《装乖骗到暴君后,我屠了全府》 第11章 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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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她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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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被推出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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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才子配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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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英雄救美,狗熊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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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不清白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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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朕给你赐婚 他终于忍无可忍,俯身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没一句他爱听的。 女子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的吻吓到了。 起先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反应,等到完全反应过来,她剧烈地扑腾起来。 浴桶中的水荡漾着,带着兰草花瓣随着晃动。 女子似乎是真的急了,竟是顾不得旁的,抽出藕段般的手臂,染着水的指尖抵在谢景玄一袭玄袍上,那上面张牙舞爪的九龙纹被她抓湿,攥出了褶皱。 一室的好风光,无遗漏的,那般直白地落入了男人的眸底。 那吻更凶了。 “不可以这样……” 她已下定了决心,决计不会再招惹他了。 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甘愿化作恶鬼,去索那些伤–>> 第18章 陛下在她那儿 速度之快,根本躲不开。 她紧闭上眼睛,螳臂当车般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让抬起手腕去挡。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乔予眠睁开眼睛,却见那袭向自己的利刃正被一双手牢牢握住。 鲜血顺着攥紧的掌心纹路滴下,落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敲在了乔予眠心上。 比乔予眠更震惊的,是那几个杀手,甚至于那被握住了剑刃的杀手吓得蹬蹬后退,利剑从他手中脱落,又被谢景玄甩到了地上。 “陛下!” 暗卫姗姗来迟,一只脚刚进了门就被勒令站住,不得再靠近半步。 “围起来,抓活的。” 从惊惧中缓过神来,乔予眠赶紧凑上前去,顾不得什么尊卑,抬起他的手臂,想要看他的伤势,“你没事儿吧?–>> 第19章 她误会了 有皇帝陛下亲口指派,未多时,乔予眠已搬进了新居。 乔嫣和她那丫鬟却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莫名其妙的晕倒不说,醒来后她本想找乔予眠继续理论,可寻了一圈儿,除了空空的一间屋子,连乔予眠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乔予眠卧靠在床上,却没半分睡意。 今夜的这场刺杀来得蹊跷。 平心而论,乔予眠不曾将什么人得罪得这么狠了,以至于那人敢在皇家别苑对她动手。 若说郑氏,就更不可能。 倒不是为她开脱,只是郑氏总爱干些龌龊勾当,让她雇凶杀人,还是在皇家别苑中,借她十几个胆子,她都不敢。 今日光怪陆离,可她观那些杀手,显然是知道谢景玄的身份,否则也不会留手。 难不成…… &n–>> 第20章 跌进他怀中 徐公公脸上挂着笑,话落,便让出了一条路来,示意乔予眠自己进去便是。 阴暗的地牢长时间不见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混杂的血腥味儿,那悬于墙壁两侧的灯烛映照的人脸惨白,平添了几分阴森。 乔予眠缓下心神,怀着踌躇忐忑的心思,硬着头皮迈开脚。 斑驳的铁门在面前缓缓打开,里面的境况映入眼帘。 十字刑架上,正捆着个血肉狰狞的人,乔予眠只匆匆扫过一眼,脸色白了,再不敢细看。 她将目光放在立于一旁的那几抹亮色上。 那着茶色宫装,看上去镇定些的,是淑妃,而那另一个抖的筛糠般的,是郭婕妤。 昨日雅会之上,乔予眠都见过的。 “过来。” 未及行礼,谢景玄便朝她招了招手。–>> 第21章 气了恼了 淑妃那张俏丽的容颜上,血色刷的一下褪尽,变得惨白惨白的,“陛下,臣妾没有,臣妾冤枉啊!” 少妇人发钗凌乱,不住地喊着,哪还有昨日的气派了,“定是这该死的东西胡乱攀咬,冤枉臣妾,臣妾有什么理由伤害陛下呢。” “是吗?”谢景玄若有所思,一鞭子抽在了那杀手锁骨之上。 “啊啊啊!!!” 鲜血喷洒,惨叫声响彻在刑房内,久久不绝。 乔予眠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谢景玄始终握着她的那只手。 “出去等朕。” 谢景玄回眸时,乔予眠分明看到了那黑色瞳仁之下藏着的狠绝谋算。 那一瞬间,乔予眠恍惚明白了什么,这暴君明明可以直接将幕后主使给处置了,可他今–>> 第22章 陛下给的彩头 一路上,乔予眠身体紧绷着,唯恐遇上什么人。 徐公公跟在后面,笑得合不拢嘴儿。 心说,这乔家的三娘子哪是陛下的对手呦,这条路一早就被陛下命人给封了,哪个不怕死的敢闯到这儿来呢。 徐公公知道,乔予眠却全然不知。 一路心惊胆战的,还要防止自己掉下去,等到终于进了正屋,身上已罩了一层薄汗。 可那人显然没打算放过了她,直将人抱着抵在了床榻上。 被褥柔软,她双手向后撑着落在褥面上,未及动作,谢景玄已欺身而上。 脚尖看看点在地面,她的一双腿并拢着,被拦在男人的双腿之间,她本是要向后躲的,可那后面只剩下床笫之间的一律空隙,滚烫的掌心轻而易举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扣紧。 “陛下……” 佛庙那一夜,他不曾清醒,加之室内昏暗,她趁火打劫,胆子自然是大了些。 如今却是不一样的。 乔予眠耳根泛起薄红,他按着她的手,不断地侵\略着他们之间相隔的这方寸的空间。 “乔娘子,还气吗?” 灼热的呼吸绕在耳畔,带起那一圈儿的皮肤如火燎原。 乔予眠颤抖着,缩了缩脖子,小腿向上绷着,蜷缩起来。 “不,不气了。” 她如是说着,几乎要化作了一滩水流走,奈何前方是一块铜墙铁壁。 逃不脱,躲不掉。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昨日你画的,朕很喜欢。” 若不是如今这般情状,乔予眠当真是信了,信他真的只是单纯夸赞她的画了。 便听着,他一字一顿问:“探花郎作的诗,你也喜欢吗?”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加重了探花郎那三个字眼儿,直从昨日问到了今日。 非要一个答案出来才肯罢休。 乔予眠以为他是个死心眼儿固执的。 却不曾想到,昨夜里董贵仪来她那儿住下之前,先是将那幅题了诗的画递到了谢景玄那儿。 望着这桃粉面容的娇娘,谢景玄又想到了昨夜。 “玄哥,不得不说,乔家娘子这画可真有水平。” 董明钰一手扶在桌边,啧啧称奇。 “不过这状元郎的诗写得也好啊,而且你看这一手字,我都想找来临摹了。” “哎呀,玄哥,这自古以来才子配佳人,我看他们两个简直绝配诶!!” 第23章 贼嘴巴,该打 “咳咳……陛下说,叫您回去独个儿人儿时再看就是了。” 乔予眠按在锦盒环扣上的手顿住。 “有劳徐公公了,不过我坐府上的车回家便可,就不劳烦公公差人跑这一趟了。” 乔予眠的话句句温和有礼,不见分毫的架子。 徐公公听了心里舒服,“乔娘子有所不知,昨日各府的人已陆续散去,乔家的车架于昨日黄昏时分离开了。” 乔府的车架已经离开了吗。 听到这个结果,乔予眠并不惊讶。 此番前来除了她外,便只有几个庶出的弟妹,这些人之中,除了乔嫣和乔浔两个,都是自小便同她生活在一个宅院中的,自小便在一娘们的教导下,一个个都来讨好她。 直到母亲亡故,郑氏入府,带来了乔嫣与乔浔两个,这些个庶出的弟妹们审时度势,都是捧高踩低的,见她不受父亲喜爱,便都作鸟兽散,跟着去巴结郑氏母子三人了。 原本,她身为乔府的嫡女,这些庶出的姊妹们连带着乔府的车架都该留下等她的。 不需要想,她也知道,是乔嫣干的好事儿。 怕是这会儿,乔嫣又去找父亲告她的状了吧。 乔予眠看着手中的锦盒,嘴角缓然勾起,可如今,她无需再怕了。 便是父亲不信她,不疼她又何妨呢,他将那份爱好好地分给郑氏与他的一双儿女吧。 无论是乔家大院子中虚假的富贵荣华,还是那她前世苛求了一辈子的父亲哪怕一丁点的信任,统统都见鬼去吧! 她要让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为自己开路,她要让乔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谁才是乔府的嫡女! 待到那车架停在乔府门口,乔予眠独个儿下了车。 她这一只脚才迈进了大门,便眼见着等候多时的刘管家挥了挥手,身后朱红漆面的大门缓缓闭合。 “三小姐,老爷传唤,跟我走吧。” 刘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乔予眠先行,可那眼神,分明是不屑的。 进了正堂,她才迈步入了厅中,先前还欢声笑语,有说有笑的人,见着她了,都静了声音,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晦气二字,那份神情,恨不能她赶紧死在外面似的。 “你干什么去了?” 乔侍郎这回倒是没一开口便让她跪着,只是语气不善,分明是含了怒的。 他们这对父女似乎总是这样,彼此早就没什么亲情可言。 “昨日吃醉了酒,在棋山上小住了一晚,” “吃醉了酒?”乔侍郎骤然拔高了嗓音,厉声质问道:“同谁吃的?又在哪儿住下的?” “父亲不知道吗?”乔予眠故作惊讶,转而望向乔嫣,“原来五妹妹还没同您说么。” 乔嫣原本是在一旁看热闹的,这会儿没想到忽然被乔予眠点了名,惊于她胆大的同时,前日被推下池水的火气又上来了,她指着乔予眠的鼻子,破口大骂,“乔予眠,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了!昨日我分明看见你被陛下身边的徐公公给押走了,还有,前日你画画,惹得陛下提前离席,你就是个丧门星,你得罪了陛……”下! 那最后一字,乔嫣只吐出了一个音来,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记脆生生的巴掌。 乔嫣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乔予眠,“你敢打我?” 第24章 陛下赏的 乔侍郎是左右看乔予眠不顺眼的。 前几日因着梅掌制来的那一趟,乔侍郎没敢说乔予眠的不是,吃酒回来后还差大夫为她瞧了身上的伤。 这才几日的光景,他这脸说变就变,只为了个乔嫣,只因着乔嫣是他最喜爱的人生下的孩子。 乔予眠并未与乔侍郎硬碰硬,反倒是福了福身子,“父亲何必又动气,我今日打了五妹妹,也是为了她好,她在这乔府中口无遮拦也便罢了,毕竟是一家人,可若哪日她到了外人跟前,也这般无礼,父亲的脸面也能挂得住吗?” “什么为我好,你分明——” 乔予眠凝眸,冷冷瞥了正说话的乔嫣一眼,乔嫣像是被人直击天灵盖,那声音登时萎靡下去。 “公报私仇”那四个字,终究是被她卡在了嗓子里,硬生生咽了回去。 “眠儿,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你看将嫣儿打的,脸都肿了。” 眼瞧着乔侍郎真的思衬起乔予眠的话来,郑氏忙摸着乔嫣那脸蛋儿,又将人从怀中拉起来,站直了身子给乔侍郎瞧见。 乔予眠那一下自是没留情的,而今乔嫣的脸上印着五个鲜红的手指头印。 郑氏还在连珠炮儿似的施为,好不委屈,“嫣儿自小体弱,多少副药下去才将将给她养好了些,妾身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三娘子便是想教训她,又何必将她推入池中,今日又下这样重的手。” 心爱之人这般委屈的诉说,那张乔侍郎最喜爱的暖色面容上真真是少见的有了气怨了。 娥儿是多温婉的人啊,素日里还总是劝他跟乔予眠好好相处,不要动怒。 可这孽障有做了什么,一点儿都不懂事。 乔侍郎又心疼上了。 生了几许尾纹的眼睛不悦的凝视着乔予眠,“你姨娘说的对,嫣儿与你差了五岁,生下来时便体弱,这你都是知道的,你身为姐姐,教育弟妹也该知道分寸,别将平日里那泼皮性子使到这上来。” “你现在给嫣儿道歉,再去祠堂领罚,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乔予眠心中不由得嗤笑,除了嗤笑,却是发现自己已没什么值得失望的了。 父亲还是那样子,不分青红皂白。 从前为了郑氏不顾母亲的颜面,大年夜也能独个将她与母亲晾在家中,自己跑到庄子里陪郑氏和那一双儿女吃年夜饭。 如今呢,如今换做她了,郑氏带着一双儿女登堂入室,父亲竟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让她给乔嫣道歉。 “父亲不是想知道我昨夜做了什么吗?” 乔予眠抬眸,声音仍是没有分毫波澜的,正正望着那高堂之上看似正直无比的人。 消瘦的背挺得笔直,那双眼眸更是明亮如松雪,衬得这一堂人黯淡无光。 乔侍郎仿佛间是看到了已故的安氏,乔予眠的生母一般。 不是人如乔侍郎这样的,也不得不承认,安氏这一生如清溪静流般,行事更是无可挑剔。 可乔侍郎很快回神,乔予眠可不是她的母亲。 “你想说什么?” 乔侍郎对这个女儿是没有耐心的,此番更是生怕乔予眠一张口,道出什么让人想死的事情来。 乔予眠走到桌边,捧起先前放在桌上的锦盒。 第25章 教她学规矩 这关头,乔侍郎却沉默了。 一面,郑氏与乔嫣那殷切期盼的目光望着他,全指着他能开口,罚落了乔予眠。 可另一面,乔侍郎能坐稳这侍郎的位置,也定不是什么都听不明白的傻子。 先有陛下赐画,后有别苑醉酒,那与自己女儿吃酒的人究竟是谁。 不想不要紧,这细细一琢磨…… 乔侍郎那手腾地握紧卷书扶手,射乔予眠的目光惊愕盖过了诸般复杂。 暖调的阳光透过了薄薄的云雾,一道风顺着正堂的门槛飘进来,卷落在堂中立着的少女裙摆处,衣袂轻飘间,女子烟眉舒展,面颊红润,如初晨那点染了露珠初开的牡丹,美得惊心动魄。 真真是应了那句,“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 乔侍郎仿佛是今日才认得了自己的女儿一般,一双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女儿。 他从前的确是忽视了眠儿,未曾想她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 这般好颜色,比之宫中的贵人们也分毫不差,若是真讨得了陛下欢心,甚至,为陛下诞下龙嗣,那他乔府光耀门楣,岂不指日可待。 乔侍郎正襟危坐,仍是一副道貌岸然文人之相。 “嫣儿,你姐姐教育你也是为你好,你还不回去好好反思!” “父亲!” 乔嫣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平日里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爹爹,怎会忽然转了性子,去帮着乔予眠那个贱人说话了。 “你看看嫣儿的脸,都被她打肿了,就算父亲不追究这个,那三姐姐将我推下水呢,她分明是想要淹死我,父亲连这也不管了吗!” “住口!” 乔侍郎气急败坏大吼,猛地一拍桌子,生怕乔嫣再说下去。 乔嫣这自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哪被父亲这般吼过啊,吓得肩膀一颤,往郑氏怀里钻得更深了,她哽咽着,小声诉着,“娘,父亲凶我……” 郑氏却是个晓得权衡利弊的,观察着情况不对,开口时已没了刚才的心气儿,只是嗔怪地柔声道:“官人,你吓着嫣儿了。” 乔侍郎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郑氏轻瞥了眼乔予眠,眼珠自眼眶里转了转,温声暖语的,如话家常一样,“官人,本也没有多大的事儿,两个孩子玩闹间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也是常有的事儿,到底是我们嫣儿顽劣了些,惹了三娘子烦闷,我这个做亲娘的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才说了那一番话。” 说着,郑氏将乔嫣带起来,自己也起身,向乔予眠福了福身子,“我替嫣儿向三娘子道歉了。” 她这一招釜底抽薪,叫人瞧不出半分的错处来,反是觉得乔予眠是个跋扈不懂事的,非但将自己的妹妹给推下了水,还在将人给打了一巴掌后,又仗着自己嫡女的身份,逼迫的郑氏不得不卑躬屈膝地向她道歉。 直接将乔予眠给架在火上烤,以至于接下去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一屋子的人复又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乔予眠身上,平白的许是想将她给盯出个洞来。 只因这一家子人心中跟明镜儿似的,郑氏虽是妾,却得乔侍郎盛宠,加之主母之位空悬,要不了多久,恐怕乔侍郎就会抬了郑氏做郑氏了。 反观乔予眠,虽是嫡女,却不受老爷宠爱关注,又没了亲娘,在这府上就是个悬于河中的孤木,早晚都是要沉下去的。 这不,很快便有为了讨好郑氏而出来指摘乔予眠的不是了。 “三娘子,容我多嘴,郑姨娘已道了歉,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第26章 她若有事,我定不饶 直到乔侍郎挥了挥手,叫刘管家下去。 乔侍郎的唇瓣有些干涩,称呼也改换了,“眠儿,明日为父叫刘管家给你寻两个得力的丫鬟。” 乔予眠心中咯噔一声,“冬青呢?她怎么了?” 见乔予眠急的没了分寸一样,乔侍郎深吸了一口气,张嘴吐出的话却仍是大言不惭的,“冬青一个人回来,却不见你这个主子的影子,我们定然不能坐视不管,要细细审问一番,怪那丫头嘴硬,自己挨不住。” 后面那话,无需再多说。 他们又对她用刑了。 “带我去见她。” 乔予眠的声音已完全冷了下来,原本抚弄着锦盒的手一点点扣紧,指尖泛白。 刘管家立在门边上,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就是死个丫鬟嘛,这京城官宦人家的府邸里头,哪个月没有丫鬟死去,能算是什么事儿。 前些日子四小姐房里那丫鬟不就是因为不小心冲撞到了郑姨娘被活活打死了,也没见四小姐有什么动静。 死了个冬青,三小姐还能将乔府给掀了不成? “眠儿,冬青的确跟了你几年,为父也知道你对她有主仆情谊,但那地方太脏了,你不宜去。” 乔侍郎自诩体贴,是个光辉伟岸的好父亲,说着,脸上竟还挂带着几许慈爱的笑。 这久违的慈爱,却令乔予眠无比恶心。 倘使她未曾得新帝赏赐,没有昨夜那一场,今日父亲还会这般的和颜悦色吗。 同为父亲的儿女,乔嫣受了半分的委屈,便可撒娇使性,她却是要被重重责难。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父亲,冬青是我的人,便是要处置了,也是我来处置,何时轮到别人动手了?” 乔予眠紧绷着小脸,视线横扫,直落在郑氏脸上。 这事儿定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眠儿。”如此堂上,被自己的女儿给忤逆了,乔侍郎面子上挂不住,脸上那虚假的慈爱也淡了下去,如告诫般念了她的名,“别以为你得了陛下赏赐,就可以在这府上肆意妄为,连我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乔府还没轮到你做主。” 这天下,自古以来便是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 莫说乔予眠如今还没个娘娘的位份,便是日后有了,她也始终是乔府的女儿,他也仍旧是她的老子,说破天了也变不得。 乔侍郎自觉给了乔予眠几分好脸色,让她的尾巴就翘起来了,竟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乔侍郎心中有了打算,他要借由此事敲打乔予眠一番,让她知道这乔府到底是谁做主! 省的日后翻了天去,按压不住。 “来人呐,送三小姐回房。” 一声令下,五大三粗的仆妇们即刻围拢过来,这场景是多么的熟悉,每每她犯了错不肯就罚时,她们便听了令,一个个伸出爪子,就要将她按在地上,粗暴的拖出去。 乔予眠烟眉凝实,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走。 第27章 谁动的手 乔予眠见到冬青时,她正像一块脏了的破抹布一样被人随意扔在了柴房的草堆上。 入了秋,柴房中阴冷无比,冬青身上还没好全的伤口上再添了数道新伤。 她那手指,每个指节都肿胀着,指甲缝儿里渗出血丝儿,还残留着竹签子插入后剩下来的痕迹。 乔予眠一言不发的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将她离开了那冰凉的地面,靠在了自己怀里。 可当她拨开杂乱的堆在冬青面前的发丝后,乔予眠的手顿住了。 冬青的脖子上那一圈青紫的淤痕,一道叠着一道,每一道都是奔着能勒死她去的。 可这些人就是为了折磨人,让她反复的窒息又活过来。 生生死死,生不如死。 大夫很快被请来,乔予眠目送着冬青被抬走救治。 乔府这一大家子人,包括小厮仆妇们今日难得的,都齐聚在这柴房门口。 如今看着冬青真的被带去诊治了,众人心中难免犯嘀咕,可眼下八成是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众人本想等着乔侍郎发了话,便各自散去的。 “眠儿,今日之事情就……” “谁动的手?” “站出来。” 一双冷目扫过探头探脑站在主子们身后张望的仆妇小厮们,与乔予眠对视上的人纷纷垂下头去,也不知为何,只觉得三小姐的眼神实在是吓人的紧,唯恐再看上一眼就要被剜走了魂儿去。 乔侍郎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心下一堵,刚要再行训斥,抬眼就瞥见了乔予眠手中抱着的那锦盒。 乔侍郎:“……”哼,他倒是要看看这逆女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就这样,满院子的人都齐刷刷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没人站出来,更没人搭理乔予眠的话。 她仿佛是个笑话一般站在那儿,独个儿一人。 郑氏那嘴角几乎就要压不住,只等着乔予眠唱着一出独角戏,最后出丑散场。 一片静寂中,乔蓉却上前一步,郝氏还想拉住她,却被乔蓉躲开了。 这将郝氏急的,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理解自家女儿为何这时候出头。 “三姐姐,我知道是谁动的手。” 乔予眠的视线落在乔蓉身上,眸中讶然一闪而过。 她微微颔首,示意乔蓉说下去。 乔蓉再度福了福身子,转头便利落又准确的点出了几个名字。 其中三个婆子,两个府中的男性家奴。 就是他们五个人,让她的冬青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甚至到现在仍生死未卜。 被点到的几个人浑身上下一哆嗦,下意识的看向了郑氏。 第28章 孩儿,记不得了 “郑姨娘这么急,莫不是这几人是由你指使?” 乔予眠兀的开了口。 郑氏连忙着摆了摆手,身子更往乔侍郎那边靠过去,仿佛是被乔予眠这一问给吓坏了似的。 “三娘子,你又误会我了,我信佛,最是见不得血腥,且我与冬青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信佛? 乔予眠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是呢,郑氏的确信佛。 郑氏牵带着乔侍郎的衣角,轻轻拉了拉。 温和又熟悉的香气窜入了鼻腔,叫乔侍郎半边骨头都酥软了,越发觉得乔予眠没个规矩。 便是得圣眷又如何,他真是忒惯着她了,娥儿这般良善,她都敢污蔑。 “乔予眠,你够了,冬青是你父亲我叫人拿来审的,不过是下手重了些,那也是冬青自己不中用,怎的?你是不是也要将我勒死了啊。” 乔予眠与父亲对视片刻,在乔侍郎那不近人情的目光瞪视之下,垂下头去。 “父亲,孩儿怎么敢怪您呢。” 她咕哝着,声音自唇舌之内嗫嗫的发出声响来。 说了这句话后,她却又不动了,连攥着白布的手都垂落于身侧。 眼下众人还未发现不对劲儿,视线只是自始至终落在乔予眠身上,等着看笑话。 直至—— 乔予眠的身形忽然动了,捏着手中的白布,一端垂落于地上,绕过了跪地的奴仆,直奔着郑氏冲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乔予眠一双手已紧紧掐在了郑氏脖子上,死命的勒紧。 “你害我,你害我!” “纳命来!” 乔予眠自始至终垂着脑袋,双手如铁钳般紧,那尖厉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面发出来的。 郑氏被掐的脸色通红,直翻白眼儿。 乔侍郎崩溃大吼。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拉开,快拉开啊!” 身边紧随着的仆妇们如大梦初醒,一个个前仆后继,赶紧去拽乔予眠的手。 众人你推我搡,连拉带拽,都围了上来。 场面一时间混乱极了。 等到乔予眠被左右拉开,掼在地上,郑氏已是浑身狼狈,发髻歪斜,去了半条命去。 她拢着胸口因拉扯而崩开的衣襟,哭诉着扑到了乔侍郎面前,“官人……” 第29章 姐姐,嫁不得 乔侍郎笃信鬼神之说,故而在乔嫣想要再度开口发难时,出声喝止,“够了!” “吵吵闹闹,没个规矩!这乔府上下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你们还将我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吗!” 乔侍郎越说那张脸越是发红,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说到激动处,更是抬手捂住了心口,面上露出丝丝缕缕的痛苦之色。 郑氏以及一众姨娘们赶紧上前关心,“老爷,您没事儿吧?” 乔侍郎抬了抬手,“今日之事,谁若是敢传扬出去,就休怪本侍郎无情。” 一院子的人登时没了言语,纷纷应是。 乔侍郎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乔予眠一眼,只是那一眼又与之前不大一样了。 恍惚间,该是多了几分忌惮与恐惧。 乔予眠自是知道他在怕什么,自然是上了自己身的那位“阿飘”。 她嗤笑,心里没鬼的人又何须惧怕鬼神呢,她移开视线,转头,望着五个鬼鬼祟祟离开的背影,檀口微张,“站住,我让你们走了?” 五人一下被定住了身形,僵硬的转过身子,痛哭流涕的磕跪在了地上,“三小姐饶命啊!” 他们刚刚算是见识到了乔予眠的手段了,这会儿是打心眼儿里的惧怕。 她连郑姨娘的脖子都敢掐,她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冬青什么时候醒来,你们便跪到什么时候,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此言一出,五个人面上一阵扭曲,谁知道冬青那贱骨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若是她死了,他们岂不是要在这儿跪到死? 几人还想求情,可连着磕了几个头也没听到动静,待将头再抬起来时,柴房外的空地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三小姐的影子了。 乔予眠赶回到栖院时,正遇上那位大夫。 此刻他已写好了方子,正将那药房交给下人去抓药、煎药。 见此情形,乔予眠立刻走上前去,急问道:“大夫,屋里的人,情况怎么样?” “唉。”那大夫摇了摇头,“那位姑娘受伤太重,肋骨更是断了两根,我刚为她施了针,又开了药,待会儿乔娘子可喂她服下,若是能撑过今夜,便有希望醒来,若是撑不过……” 大夫没再说下去,乔予眠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多谢大夫。” “乔娘子客气了,若无旁的事,在下先行告辞了。” 小火炉上煨着药,炉中的火尚存着余温,乔予眠坐在床边,用湿毛巾小心擦着冬青的手。 两世的相伴,对于乔予眠而言,冬青于她,早已胜过了主仆。 乔蓉轻扣房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合该是丫鬟伺候主子的,今日却是不同,她的嫡姐竟放低了身段,亲自为自己的丫鬟擦手。 乔蓉惊讶之余,鞠身行礼,“蓉儿见过三姐姐。” “嗯。” 乔予眠轻轻应了一声,将浸湿了的帕子放在铜盆边上,牵起冬青的手放进了被自下面。 转头,开门见山,“四妹妹今日为何要帮我?” 今日她掐住郑氏脖子后,若没有乔蓉说那一番话,她解释起来还要麻烦许多。 乔蓉编出了“巧儿上身”的幌子来,倒是正中她下怀。 可两人素日里并无交集,乔蓉肯冒着被打罚的风险站出来帮她,想必定有所图。 “三姐姐,今日来之前,我本是没把握取信于你的,可如今看你这样对冬青,我心中稍稍有了几分信心。” 说着,乔蓉双手并在身前,极为认真的向乔予眠躬身作揖,“我想为巧儿报仇。” “郑氏母女欺人太甚,巧儿不过在路上不小心蹭到她一下,就被活生生围打致死,妹妹没本事,无法替巧儿报仇,所以妹妹恳求姐姐,帮帮我。” 乔予眠沉吟片刻,并未立即答复。 她在想,乔蓉的话究竟有几分的可信。 这乔府后宅中多得是算计,尔虞我诈,除了自己,除了冬青,她谁都不信。 乔蓉当也是看出了乔予眠的迟疑,也不扭捏,当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三姐姐容禀,妹妹近日查到一事,与您有婚约的平原侯世子魏盛冠,此人,嫁不得。” “为何?” 魏盛冠此人,除了好色之外,她并不止他还有什么别的自己不能嫁过去的理由。 至少,前世她曾是那样想的,那时她在乔府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所以就算知道魏世子常年流连花丛,她也咬牙嫁了,至少,嫁入世子府,她是正妻,比死在乔府要强上百倍。 乔蓉四下谨慎的瞧了瞧,确保四下无人,隔墙无耳,方压低了声音,道:“魏世子常年流连于青楼酒肆,我听人说他已……不能人道,于房中一事上逐渐变态,手段狠辣,尤其是近二年,在他手中死了的妓子五个指头恐是都数不过来,最后是被平原侯硬生生给压下来了,才不为外人所知悉,这样的人,姐姐嫁过去,那是往火坑里跳。” 乔蓉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对男女之事尚且一知半解,如今一口气说出了这样一大段惊心动魄,惊世骇俗,阴私无比的话来,脸颊上的热浪不禁得上下翻滚,更是紧紧地捏着指尖,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怕的。 可无论乔蓉作何表现,乔予眠仍是没放下疑心的,“妹妹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有几分可靠?” 此等阴私之事,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便是细细查了,有平原侯施压,也没几个不怕死的敢将这事儿高于外人听。 更何况乔蓉还尚且养在深闺,知道这样的事情便更是稀奇了。 该是被问住了,这会儿乔蓉倒不像刚刚那样唇舌利索,她咬着唇瓣,从乔予眠的角度看过去,乔蓉小半张脸都被刘海遮盖住,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半晌,那站在跟前的少女终于扬起小脸,却是抬起手,竖起三根指头对着天,认真道:“妹妹说的不做半分假,若姐姐不信,只管着人去查,若妹妹有半个字儿说的是假的,便叫我不得好死。” 第30章 锦盒藏艳诗 乔蓉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哪张脸蛋仍是稚嫩的,只刚脱生出些美人的模样。 乔予眠忽的笑了,起身将她放在耳边竖起的三根手指折起来,“你且坐下说。” 闻听此言,乔蓉明显放松不少,三姐姐让她坐下说话,那她便有机会了。 乔予眠亲自为她斟了一杯水放在手边。 乔蓉端起小盏,小小抿了一口。 便听乔予眠道:“今日伤了冬青那五人,其中可有对巧儿动手的?” 乔蓉顿了顿,旋即点头,盯着小盏中的水波纹,静静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姐姐。” 从前乔蓉以为乔予眠是个只会直愣愣出头使气的毫无心机的傻嫡女,可什么时候这样的想法开始变了呢,大抵是从前段时日,乔予眠被人诬陷清白,跪在堂前据理力争的时候。 乔予眠不知她心中所想,自然,她亦有心事。 乔蓉方才所言关于魏世子的秘闻究竟是真是假,乔予眠其实并不在乎。 前尘,她出嫁第二日惨死,今生,她便再没想过再嫁给魏世子。 所以,眼下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她的嫣儿好妹妹替她嫁给魏世子,一来,能验证乔蓉所言是真是假,二来,这位魏世子花名在外,她不信乔嫣嫁过去便能收住这位浪荡子的心。 乔嫣不是想抢走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吗,那她不妨让给她。 郑氏在乎她的一双儿女,她便毁了她一双儿女。 “三姐姐?” 久久得不到答复,乔蓉尝试着唤了她一声。 乔予眠的意识从仇山恨海中抽离,转而对上乔蓉探寻的目光,她压下心中所思所想。 “那五人中既有伤害了巧儿的人,那我便将他们交给你处置,可好?” 乔予眠的话,既是给了她一个宣泄口,又是试探。 若乔蓉应了,且将那五人处置妥当了,乔予眠自会有估量。 可若乔蓉畏缩,一切全不作数。 乔蓉当也听懂了话中的意思,当即起身,福了福身子,“三姐姐放心,我定会给姐姐一个满意的答复。” 待到乔蓉离去,屋内复归寂静。 乔予眠取下煨在小火炉上的药吊子,苦淡的药顺着支出来的小嘴儿倒入碗中,转悠了两圈。 她来到冬青床头,一手拿着寿星头喂药器放入冬青口中,慢慢的将药渡到她嘴里,咽下。 待放下了空碗,叫人收拾了,这才得空回了正屋坐下,打开了放在桌上的锦盒。 那锦盒中,除了一副赏赐下来的话,还有一张薄纸。 那纸面洁白如玉,细腻光润,乃是澄心堂纸,专为御用,寻常公卿之家都是没有的。 只是,此刻乔予眠的注意力并不在纸的珍贵上,而是其上的一手四行小诗。 那人的字迹龙飞凤舞,厚重有力,都说看字便如看人,乔予眠瞧着,觉得这话颇有道理,这一手字,足见那人的狂傲睥睨,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只是这内容…… 默默读至最后一字,乔予眠的脸已红的将要滴出血来。 她愤愤的将那纸扣转过去,低声暗骂了句,与那纸触碰着的指尖都染了粉红色。 那澄心堂纸被她捏着,二话不说便要往灯烛上的火舌底下送。 眼瞧着纸端便要被火舌吞没,这紧要关头,乔予眠却又停住了手。 她咬着唇瓣,将其拽了回来,像是抓着烫手的山芋似的走到妆台前,将那纸张背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装进了一四方形锦盒的底部,又以一根发钗盖住了。 做完了这一切,乔予眠终于缓过神来,正与妆台上铜镜中的自己对上了视线。 镜中的她,面容桃粉,透着薄红,耳垂滚烫,几乎要滴出血来,这是她从前从不曾有过的。 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 乔予眠双手并做掌,拍了拍自己的滚烫的脸颊。 那人也忒不正经了,好端端的写一首……艳诗放在里头做什么,幸亏今日她在堂前未曾将那锦盒一并递了上去。 乔予眠决定下次再见到这人时,定是不容他这般的孟浪了。 灯火葳蕤,大虞的皇城热闹了一整日,终于是在这微凉的夜色中趋于安静。 西街的大树落下一脉叶片,随着风,越过了已落了锁的宫门缝隙,悄然的落在了青砖玉道上。 乔予眠口中孟浪的人此刻正在慈宁宫中。 “太后。” 谢景玄不咸不淡的开口。 龙凤呈祥架子床上靠坐着的,正是大虞朝的太后,亦是谢景玄的生母,贾太后。 贾太后荣华一生,自十七岁起便嫁与了先帝,曾经作为中宫皇后,与先帝相敬如宾。 这位太后如今且不过五十之数,虽在病中,却仍穿着一身高襟明黄绣金凤纹金线织锦内袍,鬓间发丝一丝不苟的拢在脑后,发尾垂落,压在背后,发间别了两支金钗,样式简单却极为精致。 如今太后虽是病着,消瘦的脸上却仍施了一层珍珠粉,遮住了原本的病态。 细眉至中段挑起,单睑横斜,身旁正有黄姑姑贴身侍奉她服药。 直到闻听“太后”二字,太后终于抬起头来,挥了挥手,叫黄姑姑退下。 “哀家是你的母后。”贾太后道。 四目相对,谢景玄轻嗤,“给亲儿子下药的母后吗?” 太后面容一僵,嘴唇翁张开,又慢慢的闭上,半晌,似乎终于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又重新将视线落在了谢景玄身上,语重心长道:“皇帝,你登基三年有余,后宫之中却没有一点动静,哀家是替你着急,这些宫妃你若是不喜欢,哀家自可以帮你寻个喜欢的,趁你心意的。” “哀家听闻你与乔家女走的颇近,不如……” “朕的事,就不牢太后费心了。”谢景玄冷冷的打断了贾太后接下来的话,未提乔予眠半字,自座上起身,“太后既然病着,就好好养病,其余的事情,就不牢您费心了。” 言罢,谢景玄这便要抬步离开。 “皇帝!”贾太后蓦地拔高了嗓音,几乎是被他给气到了。 不过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面上狰狞的神情又归复于平静。 “明日庆王会来宫中请安,哀家打算留他在宫中小住几日,明日哀家会在慈宁宫设宴,你兄弟二人很久都未曾叙话了,明日,哀家希望你能来。” 第31章 太后:去父留子 “正好琅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你身为皇兄,也为他选选瞧瞧,若哪家有正适龄的女眷,身份地位也与琅儿相配,由你下旨赐婚,也正合适。” 谢景玄背对着贾太后站着,静静的听她叙说完这一大段已准备良久的话。 贾太后每说一个字,谢景玄嘴角就勾起一抹难以察觉喜怒的弧度来。 到最后,绘成了一张讥讽的笑脸。 烛火晃动,光亮投射在那俊美如刀削般的面容之上,自男人的眼睑下烙下一片阴影。 藏在袖下的指骨弯曲着,被男子握的咯咯作响。 开口时,他的语调却仍是平静的,听不出半分的波澜,“太后选到了中意的儿媳,差人来知会一声,养心殿内还有一堆折子等着批阅,若无旁的事,儿臣就先走了。” 这话,听着像是在问询,可谢景玄根本没给贾太后开口的机会,言罢,便直接提步离开。 独留贾太后一人看着那消失的背影,愣怔失望。 出了慈宁宫,徐公公早已在外等候多时,普一见到陛下出来,赶忙着迎了上去。 “陛下,咱上撵吧。” 冷风拂过,吹散了方才在慈宁宫中沾染的熏人的檀香气。 谢景玄没搭理徐公公,沿着青砖铺就的直道缓步而行,徐公公见状一甩浮尘,招呼着身后抬步撵的太监赶紧跟上,旋即小跑了两步,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谢景玄沿着宫道走了多久,徐公公等人便殷勤在后面跟了多久。 到了最后额上已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徐公公只能拽着袖子,紧着将额头上滑下来的汗擦去,擦到了一半的时候,忽听陛下开了口。 “徐忠良。” “诶,老奴在。” 猝不及防的被叫了全名,这可将徐公公吓得够呛,陛下也只有在气急怒急时才会叫他全名。 “你会背叛朕吗?” “诶呦!”徐公公当即屈膝,对着青砖地面扑通跪了下去,“陛下明鉴,老奴对陛下的忠心苍天可表,日月可鉴,您就算再给老奴八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背叛您啊!” 谢景玄脚步止息,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太监。 徐忠良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确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今日太后忽然提及了乔家女,这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若不是徐忠良告的密,那便是…… “起来,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谢景玄踢了徐公公一脚。 许忠义这边却是如蒙大赦,当即喜笑颜开,一骨碌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嘿嘿,陛下……” 谢景玄抿唇,“去永和宫。” 听到永和宫三个字,徐公公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扯开嗓子扬声道:“摆驾永和宫!” 永和宫,那是淑妃娘娘的居所。 平日里陛下很少会去的,更何况此刻淑妃还被罚了禁足,陛下此刻去永和宫,淑妃娘娘怕是又要得意坏了。 可这些徐公公只敢在心里想,若是放到了明面上来说,他可没那个胆子。 再说回慈宁宫。 自谢景玄离开后,黄姑姑后脚掀帘走到了床榻边上,又端起药碗,伺候太后服药。 “太后,再过段日子,宫中新选秀女入宫,可要将乔家三娘子的名字给加上?” 大虞朝的律法,历年宫中选秀,皆是由各地采选出德才兼备的女子送入宫中备选,京城之中,亦不例外,太后若想要乔予眠入宫,不过是点个头的事情,届时乔府根本不敢违抗。 贾太后喝下最后一口药,由着黄姑姑为她擦干净嘴角。 “皇帝再恨哀家,他也是哀家的儿子,哀家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 贾太后那张敷了白粉的脸上露出一抹完全在掌控之中的得意神色来,“不必急着将人给接进宫来,皇帝既然对她有趣儿,那倒也省的哀家再去找别的女子了,你着人关注着乔家女的一举一动,若她真能怀上陛下的孩子,到那时乔家女在宫外,反倒好动手。” 玄儿,你别怪哀家,哀家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你太不懂事了,总要与哀家处处做对。 不过你虽然不听哀家的话,但只要乔家女诞下你的子嗣,届时哀家便可以将你的孩子扶上皇位,琅儿也就能顺理成章的监国。 …… 对于宫中发生的一切,乔予眠并无所知。 她在冬青的床头守了一夜。 她害怕自己一觉醒了,冬青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终是困得撑不住了,才在临近清晨十分小憩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梦里,除了自己外,身边似乎还多了一个人。 乔予眠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那身形十分的熟悉,她同他说话,却始终得不到半句的回应。 梦里,乔予眠显然是急了,拉着他的手,想叫那人蹲下来,自己好看清楚他的脸。 可那人坚硬的就像是块石头一般,任凭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也没能拉动身边之人分毫。 乔予眠有些气馁,可眨眼间,她又充满了干劲儿,攀着那人的手臂,便奋力的往上跳。 只要她跳得高了,就一定能看到这人迷雾之后的真正模样。 眼瞧着就要看到那人的真实面目了,却只听得一声高高的干嗓,瘪瘪的冲进了脑袋里。 乔予眠醒来时,目中是带着火气的。 “三娘子,郑姨娘怕您身边无人能体贴周到的伺候,特从院子里拨了两个得力的出来,一大早便给您送来了,三娘子,您可要出来看看?” 那嬷嬷的声音着实跟带了干刺儿似的,每一个字儿都干干瘪瘪的,恼人的紧。 乔予眠走到窗边上,支起了其中一扇,正瞧见那嬷嬷带着两个丫头站在主屋门口,扯着破锣嗓子朝里面卖力的喊叫着,生怕她听不到似的。 不许想,便也知道,这玩意是郑姨娘派来,大清早的特意来恶心她的。 乔予眠细指微蜷,敲了敲花格窗,那嬷嬷连带着两个丫头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脸上得意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正与斜身倚靠着窗子,似笑非笑的乔予眠撞了个脸对脸。 第32章 大清早的,嚷什么嚷 嬷嬷:“……” 两个丫鬟:“……” 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尴尬。 几人赶紧收了那一副得意卖弄的嘴脸,自正屋门口拐了个弯儿,来到了轩窗下。 “老奴程嬷嬷,见过三娘子。” 她们也没想到乔予眠放着好端端的主屋不住,竟会在丫鬟的屋子里待着啊。 乔予眠手肘撑在窗边,掩着唇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问道:“嬷嬷来府上多久了?” “诶?”程嬷嬷一愣,摸不准三娘子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一头雾水的应了话,“回娘子,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五年。” 只是她后来就被家主派去庄子上侍候郑姨娘了,如今王嬷嬷死了,郑氏身边缺了个臂膀,便将她给提拔上来,顶上了王嬷嬷的缺儿。 程嬷嬷万分感激,现在郑姨娘派她来栖院,正是她好好表现在主子面前博好感的好机会。 程嬷嬷心中正自鸣得意着,猝不及防的,却听乔予眠的声音稍冷下来。 “既已是府上的老人了,在主子面前不得大声叫嚷的规矩还用我再重复一遍吗。” “老奴没有……” “程嬷嬷刚刚是在干什么?莫不是心中只惦记着一位主子,不将我这个三娘子放在眼里?” 女子尾音微压,夹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程嬷嬷心下咯噔一声,约摸着是想到了昨日于柴房前的所见所闻,当即给了自己一嘴巴,生怕这位三娘子一个不愿意,将自己也给绕了绳子勒得昏死过去,“老奴该死,还望三娘子您大人有大量,勿要怪罪。” 乔予眠的视线掠过这嬷嬷,瞧向立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 这两人约摸着只有十四五的年纪,身形倒也算得上匀称,双手叠握在前,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倒是被郑氏调教的很好。 程嬷嬷也注意到了乔予眠的眼神,记起了自己此行前来的要务,赶紧让出了视野来,将那两丫鬟拉扯至乔予眠近前,“三娘子,这个是春兰,这个是春丝,是一直在郑姨娘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做事麻利,心灵手巧的,保管您用着顺手。” “不瞒您说,郑姨娘昨日刚回去便嘱咐老奴,说是如今您身边的丫头伤着,定要我寻两个贴心的来您身边服侍,这不,老奴不敢耽搁,一大早儿的就来了,老奴愚笨,哪曾想扰了娘子安眠。” 程嬷嬷倒是会圆话的,既圆了先前吵嚷的原因,又体现出了郑氏的周到来。 府上没有主母,父亲便将中馈掌家之权交到了郑氏的手中。 如今她着人送了两个丫鬟过来,显得体贴周到极了。 而自己若是不收,倒是显得她不知礼数,小家子气了。 “替我多谢郑姨娘。” 见乔予眠轻易的将这二人收下,程嬷嬷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心中禁不住再次轻视起了乔予眠来。 这位三娘子新死了娘,不得老爷喜欢,又每每与郑姨娘作对,惹得人讨厌,在这府上分明就是个不受待见的,耍的是哪门子的威风。 思及此,程嬷嬷的语气也跟着怠慢轻忽起来,假模假样的福了福身子,道:“您别怪老奴多嘴,郑姨娘体恤三娘子,打进了府更是处处为您着想,您就算不感念着她,也请千万别再气我们姨娘了,老奴将人带到了,这便回去复命了。” 程嬷嬷兀自说完,竟也不等乔予眠说话,扭着水桶腰,仰着脖子便出了院子。 春兰与春丝垂着头,相互对视一眼。 乔予眠的声音已自头顶飘落,“去做事吧。” 说完,那扇窗后倚着的人影已消失不见,徒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乔予眠回到冬青的榻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 “冬青,你放心,那些伤害了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乔侍郎许是真的吓着了,大张旗鼓的请了道士前来,直将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相看了个遍,说是要驱鬼。 那道士一柄拂尘,玄色道袍,吊梢三角眼,白眉向下怂拉着,一缕山羊须被他捋了一遍又一遍,他手执罗盘,带着两个约摸着十五六岁大的徒弟,自前院穿过拱门直走到后院的池塘边上,一路上走走停停,指指这个,指指那个,乔侍郎跟在后面,叫人将那大师说到的地方全都命人记下,紧着换了。 蒹葭院。 郑氏靠坐在玫瑰椅上,脚下正蹲跪着一个婢子为她捏着小腿。 丹蔻指以指腹端起茶盏,放在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 片刻,才抬眸扫了眼立于自己面前,看上去局促不安的人。 这人一身玄色道袍,不是那位刚刚看风水的大师又是谁。 只是这会儿功夫,那大师全然没有了在乔侍郎面前那般高深莫测之作态,像是只搓爪子的苍蝇,看上去极是局促猥琐。 郑氏指尖轻点,指了下一旁桌上的茶盏,“这是江南特有的雨前茶,一两便要八百文。” “你可以尝尝。” 山羊须“大师”顺着看过去,嘿嘿一笑,溜须拍马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夫人真乃活菩萨也,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他点这脚快步走到桌前,捧起茶杯就往嘴里灌。 热茶进了嘴儿,还没品出什么香味儿呢,就先将他的舌头灼烫的险些熟了。 “嗷!呼呼呼!!” 山羊须捧着茶盏的手一抖,直接将那茶盏摔在了桌上,红白色的舌头烫的从嘴里吐出来又缩回去,双手在嘴边儿一个劲儿的煽动着。 “烫烫烫!烫死我了!” “噗!” “哈哈……” 周遭的丫鬟们看到这一幕,都没憋住掩面笑了起来。 还真是个土包子,连喝茶都不会。 “好了。”郑氏轻咳了一声,丫鬟们赶紧捂住了嘴巴,笑声渐渐小了下去。 她复又看向那山羊须,抬手抚了抚余红未消的脖颈,眼皮轻掀:“后日的驱鬼仪式,大师想必不会让我失望吧。” “不会不会。”山羊须顾不上舌头上的疼,躬身凑到近前,谄媚道:“只要夫人能给够了这银钱,您想让小的怎么对付三娘子,小的就怎么对付三娘子,决计给您办的妥妥的。” 郑氏微微一笑,轻蔑的看了那山羊须一眼,“柳枝,去,将东西拿过来。” 第33章 天灵灵地灵灵 “是,夫人。” 私底下,蒹葭院中伺候的奴仆都是唤郑姨娘为夫人的,他们都清楚,郑姨娘早晚都会是乔府的正室夫人。 未多时,柳枝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直走到那山羊须面前。 托盘上盖了一块红布,在山羊须殷殷期待的目光中,柳枝掀开了那红布,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整整十块银锭,足有二百两之多。 一瞬间,山羊须的眼睛大亮,抓起一块银锭颠了颠。 “事成之后,另一半酬劳,我自会给你,如何,满意吗?” 山羊须将银锭往怀里一带,笑的眼睛都眯缝起来,“满意满意,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夫人出手真是大方!那小的就预祝夫人得偿所愿!” 郑氏已习惯了恭维,不过挺山羊须这样说,还是颇为受用的。 她自然会得偿所愿的。 乔予眠那个蠢东西胆敢在她面前装神弄鬼,还险些将她掐的喘不过气起来。 这一笔账,她怎么可能忍! 她得让乔予眠知道胆敢与她作对的下场。 郑氏那一双美眸中闪过一抹怨毒记恨之色,摆了摆手,“柳枝,送大师从小门出去。” …… 乔予眠见到这“仙风道骨”的大师时,已是两日后的戌时二刻。 据这位大师言之凿凿的说,此时此刻乃是本月阳气最重的时候,此时驱鬼定能成功。 乔侍郎信了。 乔家大院灯火通明,后院的一处空地上,十数个家仆举着火把列于两侧,脸上映着曳曳火光,将那一张张脸炙烤的通红,活像一只只变了人形的厉鬼。 乔予眠来时,着一袭枣红色百蝶穿花云缎裙,提步迈入这亮如白昼的火光之中时,地上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落在乔侍郎眼中,更像是死不瞑目前来索命的厉鬼。 “父亲。” 乔予眠刚想再上近前些给乔侍郎请安,却在离着他还有足足三丈远的距离时,便被叫住了。 “你,你就站在那儿。” 乔侍郎往后大退了一步,尤是惊魂未定,抬起来阻止乔予眠再前进的手僵硬的像鸡爪子。 要不是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乔予眠估摸着他能退到乔府院墙外头去。 乔予眠默了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这当口,刘管家小跑着插到了两人之间,禀道:“老爷,大师已准备好了。” “好好。”乔侍郎连说了两个“好”字,催促道:“快请大师开始吧。” 末了,又觉得自己太过失态了,面子上稍挂不住,回头假模假样的安慰乔予眠,实则催促,“眠儿,你别害怕,大师盛名在外,驱鬼多年,绝对不会让你受伤的,你快上前去吧。” 乔予眠乖巧的点了点头,一脸天真应道:“孩儿相信父亲。” 乔侍郎紧着点头,摆了摆手,催促她赶紧过去。 秋风猎猎,将火把吹得忽明忽灭,迸溅出几粒火星子来,逸散在空中,再寻不到踪迹。 乔予眠踩着粉红色的绣鞋,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行至空地中央,正与桃树下左手持明黄符纸,右手握桃木剑的大师面对面。 那大师口中念念有词,见到乔予眠来,也只是掀了一下眼皮,便再度紧闭双目,双腿岔开前前后后跳跃,持有桃木剑的那只手在空中一顿比划。 他身后那两个徒弟则是一人手执长鞭,一人手里端着一铜盆,盆中液体晃荡,秋风拂过,鼻尖能嗅到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儿。 郑姨娘陪在乔侍郎身侧,美眸落在乔予眠身上,借着火光的掩映,那一份怨毒毫不掩饰。 乔予眠,你既有胆子装神弄鬼,那就别怪我叫人将你扒掉一层皮下来。 郑姨娘的视线又落在那盆公鸡血上,想到待会儿那一整盆的公鸡血都会被泼在乔予眠身上,她就兴奋的几乎要忍不住想发笑。 “官人。”那一抹怨毒很快就被虚情假意的温柔所取代,郑姨娘柔弱无骨的手穿过了乔侍郎的臂弯,身子也柔柔的靠上去,“官人,妾身害怕,都怪妾身,若当时妾身拦着点儿下人们,放过了巧儿,也不至于有今日这事儿了。” 乔侍郎低头,竟也不顾还有这么多人在场,掀起大氅,抬手就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柔声宽慰道:“娥儿莫怕,那死了还不安生的东西冲撞你在先,便是被打死了,也死不足惜,今日有大师在,一定能帮我们驱散眠儿身上那不干净的东西,只是到时候还要苦了你,对她稍加安慰。” 乔侍郎自然知道那铜盆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公鸡血驱鬼,那是再好不过了。 再有大师加持,今日这鬼一定无所遁形。 至于眠儿…… 左不过这件事不会传出乔府去。 谁叫那巧儿的魂儿不上别人身上去,偏生的到了她身上。 那公鸡血虽然难闻了些,但能助她驱散邪魂,也还她一个清净,为此,乔予眠身上被泼了些公鸡血,再被抽两鞭子,那都是值得的,谁让这祸事找到了她身上。 郑娥温温柔柔的点了点头,蔻丹甲轻捏着乔侍郎的大氅,应声道:“官人放心,便是您不说,妾身也晓得的。” 见郑娥如此懂事识大体,乔侍郎更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娥儿,这段时日委屈你了,你放心,待此事一过,我便择个良辰吉日禀明了官府,抬你为妻,倒时浔儿与嫣儿便也是嫡出的儿女,娥儿,我不会再委屈了你。” 郑娥心中顿时乐开了花,依偎着乔侍郎,声音更是柔的几乎发腻,“官人~” “嘚!” 那一声太过突兀,众人齐齐一抖。 只见八仙桌后,那位大师终于是睁开了眼睛,当啷啷放下桃木剑,大喝一声,直将那道明黄符纸放在火上一烤,在其化作飞灰前那么一抖,旋即竖起大拇指,沾起一抹余灰就往额头上重重一抹,火光映照之下,倒真像是开了一只天眼。 这还不算完,那烧了一般的符纸被山羊胡大师猛地一抖,直埋入身后徒弟抱着的铜盆之中。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无处遁形!” 那大师念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咒语,旋即直接朝着乔予眠一指。 那两徒弟一左一右,大步跨出,双目炯炯有神,直奔乔予眠而来。 第34章 公鸡血淋头,万事不用愁 待那两青年自桃树下的阴影处跨步而出,行至乔予眠近前时,众人才终于看清了那铜盆里装着的不明液体到底是什么。 那红棕色波光粼粼的一大盆,还夹带着浓重的腥臭味儿,分明是血! 那手端一盆血的青年人扬手便要泼。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瞪大了眼睛。 唯独这场风暴的中心处,乔予眠站的如轻松翠柏一般挺直,完全没有丝毫的慌乱恐惧。 千钧一发之际,又听那大师一声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喝,“不好!” “她要跑!” “哼哼,我看你往哪里跑!” 那大师晃悠着手里的铃铛,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就在众人还一头雾水之时,只见大师双指一伸,指尖所指,正正当当是郑姨娘与乔侍郎所在的方向。 “你二人快!别让她跑了!殃及到侍郎大人。” 大师话音方落,只见那两青年陡然调转了方向,这回也不知是因为师父的催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步子迈的更开,也更快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两人已到了郑姨娘跟前。 郑姨娘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明明是冲着乔予眠去的,明明都是说好了的,怎么忽然就到了她跟前了。 耳边却骤然响起一道声音,只听那大师扬声吼道:“侍郎大人,快快放开你怀中之人!” 乔侍郎笃信鬼神,被这一声吼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当即一把将郑娥从怀里推了出去。 力道之大,直将郑娥推得一个趔趄,脚尖绊在了凸起的一块青石板上,重重摔在了地上。 “不唔!” 还没等郑氏抬起头来说上一句话,那盆原本是为乔予眠准备的公鸡血精准泼出,兜头到脚将她给淋了个全。 “嘶——”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瞬间后退一大步,避的更远了。 腥臭的公鸡血也不知是放了多少日子了,加之郑氏好死不死的,在公鸡血泼下来的时候张着嘴,以至于那血直接顺着那翁张的唇进去,萦绕在口腔之中。 郑氏脸上、身上一片黏腻腻,同时又散发着恶臭,她刚想张口,可连一个字儿都没能说出来,口腔以及鼻腔中那恶心的直冲天灵盖的味道就令她止不住的趴在地上干呕。 这时,那大师喜出望外的叫嚷着,“显了!显了!快快抽魂!” 众人还没明白抽魂是为何意呢,只听得一道凌厉的鞭子破空之声响起,便随着鞭尾高高扬起,又重重地落下,竟是直接毫不留情的抽在了郑氏那被溅了一身公鸡血的身体上。 “啊!!” 郑氏惨叫出声,口腔中的公鸡血伴随着唾液,顺着嘴角流下。 可她本就跟个血葫芦一样,如今那道口涎却真的不怎么引人注目。 紧接着,第二道鞭已经挥下来,每一鞭子都是奔着要抽走郑氏的魂儿去的。 “官人!官人救我——!” 郑氏被打的满地打滚,喊叫声已经破了音,哪还有往日的端方可人了。 乔侍郎耳边都是郑娥的惨叫声,心下跟着发紧,眼瞧着便要上前去。 正是这时,那大师将手中的铃铛一震,扬声高呼,“停!” 一声令下,两青年当时鸣金收兵,来也快,去也快,眨眼间便收起了手里的东西,又退到阴影里面儿去了。 乔侍郎终于得着了说话的机会,“大师,这是何意?不是说在眠儿身上……” 不是说那恶鬼在眠儿身上吗,怎么最后却跟娥儿扯上了关系,还害得娥儿……如此狼狈。 乔侍郎不忍卒看。 娥儿细皮嫩肉的,在庄子时更是被他好生的养着,何时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啊。 乔予眠仍站在原地,冷冷瞧着这一切,自是看到了父亲眼中那做不得假的心疼。 可若这公鸡血和这顿鞭子落到了自己身上呢,呵,她真是疯了,父亲明明就知道这所谓的驱鬼仪式要做什么,可他还是将自己推到了这大庭广众之下,要眼睁睁看着她被泼血,被打。 可如今不过是换做了郑氏,不过是让她挨了本该是由她挨的一切,父亲便知道心疼了? 乔予眠心中的嘲弄之意几乎将要压不住。 可他不还是在“大师”开口的一瞬间就将郑娥推出去了。 这厢,大师先是恭恭敬敬的向乔侍郎行了一礼,随后习惯性的摸了一把山羊须,沉重的摇了摇头,故作高深道:“乔侍郎,方才情形危急,若不是你将这位姨娘给推出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乔侍郎一听,后知后觉的脊背一凉,赶紧问道:“大师,那现下情况如何了?” “唉。”山羊须大师叹了一口气,“侍郎大人,这厉鬼凶恶的很,想必生前是遭受了很大的痛苦,死后才能形成此等规模的怨念,如今我虽已将那恶鬼的魂儿给除去,但这怨念却需要久久为功,方可完全化开,否则,于乔府不利啊……” “那究竟该如何将怨念化去?” “这……”那大师眼皮一掀,踌躇半刻。 乔侍郎瞬间明白过来,当即道:“大师,你就快快说吧,酬谢定不会少了的。” 山羊须大师顿时喜笑颜开,两缕耷拉着的眉毛都跟着动了动,“乔侍郎客气了。” “若想化去这怨念,自然是有办法的,只需这位姨娘斋戒七七四十九日,并夜夜戌时在祖宗祠堂外跪上两个时辰,便可将这怨念化解。” 山羊须大师话还未说完,原本趴在地上像是死过去的人忽然扑上来。 “官人!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他……!” 郑氏嘴上一松,眼瞧着就要说什么出来,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喉舌之中将要吐出来的话,被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不能告诉官人这道士是她找人假扮的。 也就是嘴上这么一顿的功夫。 眼瞧着那沾满了黏腻鸡血的手就要碰到乔侍郎的裤脚。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粉嫩的绣鞋出现在视野之内。 乔予眠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了郑氏的肩膀上,将那血葫芦似的人给踹翻了过去。 第35章 她终于懂事了 乔侍郎心中一紧,“乔予眠,你……” 乔予眠已躬身告罪,“郑姨娘,实在是抱歉,三娘此举实属无奈。” 言罢,她又转过身来,一并同乔侍郎告罪道:“还望父亲原谅孩儿失了礼数,方才实在是千钧一发,孩儿听闻这被凶鬼附身之人,一旦被驱鬼后,是万万不能与人触碰的,不然怨气便会随着那人的身体渡到被触碰之人的身上。” “方才千钧一发,孩儿实在是没有旁的办法了,才那样对郑姨娘的。” 乔予眠始终垂着头,言语间更是情真意切,听不出半分的作假来。 乔侍郎将要责怪的话一时间被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他只得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大师。 却见大师眼睛发亮,一脸欣赏的望着乔予眠,那眼神,跟看到块儿金子似的,“这位便是贵府乔三娘子吧,你对驱鬼卜卦之数也有涉猎?可有意愿拜我为师?” “……” 乔予眠嘴角一抽,后退半步,谦卑道:“三娘只是偶然间听闻,大师德高望重,我在您面前可谓是班门弄斧,让大师见笑了。” “诶。”那山羊须大师闻言摆了摆手,袍袖也跟着晃荡,“乔三娘子不必谦虚。” “不过既然三娘子无意,老道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乔侍郎,此间事已了,老道这便告辞了。” 转眼间,山羊须大师又恢复了一副道貌岸然,高深莫测之样。 “站住!咳咳咳!!” 摔在地上的郑姨娘活像是血葫芦一样扭动着要站起来,可刚开口,嘴里的公鸡血味道更是浓郁了,让她说上一句话就得咳得撕心裂肺。 “官人!这个骗子一定是被乔予眠收买了!” “官人,您千万不能被他给蒙骗了去,绝不能放他走啊!” 郑氏瞪着一双眼睛,目眦欲裂,骗子!根本就是个骗子! 她花费重金请他过府,是为给乔予眠一个教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知道了,这个人和乔予眠是一伙的,一定是这样! “乔予眠!是你!” 郑氏那声音从喉管里发出来,染带着未尽的公鸡血的腥臭味道,极是沙哑难听。 乔侍郎眉尖耸动,“住口!” “贱妾受了惊吓,一时口无遮拦,还望大师勿怪。” “诶,无妨,老道早就见惯了这种事,贵府姨娘既受到了惊吓,自当好生调养,不过如今她体内怨气未消,乔侍郎便是想怜香惜玉,也还是得要为贵府的未来考虑考虑啊。” 闻听大师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乔侍郎心中大受感动,跟着连连点头,“大师说的有理,在下知道该怎么做。” “刘管家,引大师去帐房取酬值。” “程嬷嬷,柳枝,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将郑姨娘扶起来好生带回去!” 两人此刻正躲得远远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可就是这样还是没能逃脱乔侍郎的眼睛。 老爷发了话,柳枝与程嬷嬷只能捏着鼻子,屏住呼吸,不情不愿的来到郑姨娘身边,忍着胃里疯狂搅动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劲儿,一左一右将郑姨娘给搀扶起来。 郑姨娘还不死心,咿咿呀呀的想要说些什么,乔侍郎顿觉丢人,赶紧挥了挥手,叫两人将郑娥赶紧带回去。 “父亲,若无旁的事,孩儿就先回去了。” 乔予眠福了福身子,表情淡的如同一潭死水般,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得老远。 乔侍郎虚虚张了张口。 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有一丝的不舒服。 眠儿如今的确事事恭顺,方才还处处都要为他着想。 此番看到乔予眠这般恭顺的模样,又想到自娥儿进府以来,乔予眠的确事事做的都称心如意,没有再像先前那般,对娥儿的到来抵触百倍。 乔予眠听话,乔侍郎理应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他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知不觉间慢慢的失去了。 他不禁得放缓了语调,安抚道:“眠儿,郑姨娘方才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不会做出那等龌龊之事来的,郑姨娘她是忽然间受了刺激,才会口不择言,她对你,没恶意的。” 是吗。 可郑氏说的都是真的呢。 她就是那般龌龊。 若她的父亲大人知道今日这些事是她的手笔,会不会命人将她捆起来打死呢。 乔予眠心中百无聊赖的想着,毫无所惧,只道:“父亲无需解释,孩儿都明白,又怎会与郑姨娘计较呢。” 乔侍郎叹了一口气,欣慰道:“好孩子,你长大了,终于是懂事了。” “去吧,若院中缺了什么,只管同刘管家说。” 乔予眠应了声“是”,莲步轻移,远离了这满院子的妖魔鬼怪。 乔蓉的速度倒是极快,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总之那五个奴仆婆子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乱葬岗内,乌鸦盘旋,正在啃食着半死不活的人。 乔予眠并不在乎乔蓉用了什么办法,又结交了什么人。 “三姐姐,冬青怎么样了?” 乔蓉进屋时,乔予眠正靠在窗边的小几上,撑着头,黄花梨木案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书的主人的视线却落在窗外的秋海棠上,不知是在想什么。 这会儿,听到了乔蓉的声音,女子方才扭过头来。 暖色的日光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玉颈上的小绒毛打落在了光里,氤氲着,仿佛是在肌肤镀了一层金粉。 乔蓉虽是女子,此刻看的也不由得有些呆了。 三姐姐安静时,真是像极了前主母,宛若一叶静静绽放的西府海棠,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已足够迷人。 “过来坐。” 乔予眠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叫她过来。 乔蓉施施然的依着乔予眠言语,来到了她身边。 “劳你还记挂着冬青,她早几日已经醒转过来了,眼下已能下地走了。” “那真是很好了。”乔蓉点了点头,又看向窗外,“方才我进来时,看到两个陌生面孔,那两个丫鬟莫不就是郑姨娘送过来的?” “郑姨娘不安好心,她送来的丫头……也多半不是什么手脚干净的,眼下人虽在这儿,心怕是早已被郑姨娘拢了去,姐姐留着她们,早晚都是个祸害。” 乔蓉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她虽是庶出的女儿,这些年在府上更是小心谨慎的活着,将自己活成了不起眼的隐形人。 就连乔予眠,在前世时也未曾注意到乔蓉这一号人。 如今,乔予眠看着乔蓉,也不禁感叹,她比从前的自己要活的明白多了。 不过…… 第36章 未婚妻就不用滚了 “不急,她们自有用处。” 这二人可是郑姨娘精挑细选之下送来她这儿的,自己若是不能好好的利用她们,又如何对得起郑姨娘这一番煞费苦心呢。 “蓉儿,明日宫中的教习姑姑便会来府上为乔嫣教习规矩,我本想着今日午后去街上逛逛,为教习姑姑暂住的院子添置些东西,你可有空与我同去,顺道帮我参谋参谋?” 乔蓉听闻要出府,心中一动,当即便应下了,“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说好了,便差人吩咐下去,套了马车出府。 大虞皇城热闹的紧,马车碾过路面,眼眸流转间,一连经过了几座热闹的坊市。 乔蓉还是第一次同乔予眠一道出来,平日里她们这些庶出的女儿出府时能坐着一顶小轿已算是好的了,大多时候连一顶小轿都没有,生养她们的母亲没有本事,所以她们只能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一般,想去哪儿就自己走着去。 乔蓉半掀开帘子,睁着双眸向外张望着。 这感觉十分的微妙,若她是嫡女,或是能嫁给一个好人家做正房妻室,坐一回马车出街,于她而言,或许就不像如今这般奢侈了。 可乔蓉深知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生母又不受父亲宠爱。 这辈子她最好的结局,大抵就是如今这般,与三姐姐搞好关系,万望日后婚嫁选夫之时,哪怕只选个寻常人家的正经妻室,她也绝不要做谁的妾,只求到时能寻觅到一个温柔体贴而不像父亲那般宠妾灭妻的好夫君,她便知足了。 “停车。” 乔予眠开了口,也将乔蓉纷飞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她抬眸一瞧,马车正停在玉容阁前,此刻这铺子内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的多是女眷。 空气中隐隐染带着脂粉响起含混在一处形成的一抹悠悠绵长的香气。 两人才下了马车,一只脚还未迈进玉容阁,店里那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的小二便已早早的瞧见了她们是从那辆华盖马车上下来的,定是有钱人家未出阁的娘子。 一般,这样的娘子自小便是锦衣玉食的供着,出手阔绰,根本不知银钱轻重,可是他们小店儿最受欢迎的一类顾客了。 小二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二位娘子快快里面请,当心脚下哦。” “二位想看看什么,本店胭脂水粉一应俱全,您就打听打听,这方圆三里,没有比我们家的脂粉更好的了。” 店小二虽一眼看过去便知是一位青年男子,可他实在是生的白皙,耳后还别着一支大红花,身上蓝白色的布衣打理的没有一丝褶皱,甚至比之这店里来的姑娘们都要精致上许多。 他跟在两人身后,喋喋不休的同她们介绍着所过之处的各类脂粉。 乔予眠这边刚拿起一盒口脂。 身后,小二已开启了夸夸模式,“姑娘眼光真好,这口脂是近日新到的,以紫草、石榴花等提取,又添了甲煎等物什,仅仅这么一小盒就要制作半年才成。” “且那位制作了这种口脂的大师每隔一年才只向我们店里寄售几盒来售卖,这不,这一批口脂刚到,就已被姑娘们争抢着购买一空,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盒了。” 乔予眠一面听着小二的介绍,一面将那盒中的口脂举起,放在了乔蓉的脸侧,仔细瞧着。 “蓉儿喜欢这个颜色吗?” 她问。 乔蓉垂下头去,拿起一旁的铜镜仔细端详着,半晌,才道:“这樱桃红最是衬肤色,若给寻常女儿家用,倒是极好的,可听三姐姐方才说,那位姑姑如今已年过六旬,用这样鲜艳的颜色,怕是不妥吧……” 乔蓉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委婉,谁知乔予眠却笑着摇了摇头,“谁说我是要给那位姑姑买了?” 乔蓉眨了眨眼睛,心中隐隐的有了几分猜测,又因着这一分不切实际的猜测,泛起了波澜。 “姐姐是……” “既然喜欢,便买了。”乔予眠如是说着,将这一盒口脂递到了店小二手中。 “这最后一盒,我要了。” “三姐姐……” 乔蓉未曾想到这一分妄想竟即刻成了真,这样贵重的东西三姐姐竟说买给她,就真的买给她了。 一时间,她是有些不敢要的。 “得嘞!”那店小二生怕这位蓉儿小姐将自己到手的生意给弄没了,赶紧接过,堆笑着道:“这就给您包好,二位娘子可以再随意瞧瞧,若是哪个入了眼,我一并帮二位包起来。” 乔予眠刚想点头,却冷不防听到了一阵短促的脚步声。 那繁杂的脚步声是从门口传来的,乔予眠二人打眼望去,只见这青天白日的,几个着暗蓝色粗布衣衫,头戴四角帽的家仆踏过了门槛,一进屋便扯开了嗓子开始赶人。 “出去,出去,都滚出去!” “快点!” 玉容阁的门脸本就不宽敞,此刻这数个家仆乌泱泱的一进来,凶神恶煞的,直堵在了门两边,更是将这玉容阁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留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是为了将店里的人给赶出去的。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如此猖狂。 此人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若非是什么皇亲国戚,有人撑腰,否则怎敢这般放肆。 乔蓉挽着乔予眠的手臂,道:“三姐姐,咱们也快些离开吧。” 乔予眠不欲惹上麻烦,微微一点头,跟在混乱的往出涌的人流后头往门外走。 “未婚妻这是要去哪儿啊,本世子可是专程来找你的呢。” 一道邪邪的轻浮的声音自身侧响起,乔予眠已迈出门槛儿去的一只脚顿在了原地,视线下移,一玉柄折扇正横在自己面前,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正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 “三姐姐……” 乔蓉握着她手腕的手收紧了些。 第37章 美人儿,你早晚都是我的 乔予眠顺着那柄折扇身处的方向望过去,入目之处,那斜靠在门边上的男子身上披了件墨绿色团花纹样的棉锦长袍,腰间的带勾上挂着一水红色的香囊,看着更像是女子的款式,挂在他身上,显得不伦不类的。 乔予眠继续向上看过去时,只见那拦住了她路的人也望过来,刻薄的唇角挂着一抹放荡的笑,此人虽生的也算俊,看向她时,棕瞳中却浸满了毫不避讳的淫邪贪婪之色,眼睑下纵欲过度形成的乌青更是清晰可见。 明明年纪与她相仿,这么看过去,却活像个短命吊死鬼。 不仅是乔蓉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乔予眠此刻也辨认出来了。 “魏世子。” 平原侯府的世子,魏盛冠,与她早有婚约的那位未婚夫。 魏盛冠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又是怎么这么快便来到这儿的。 她如今已无暇去想。 乔予眠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目不斜视望着街对角停着的乔府的车架,淡声问道:“世子要干什么?” “美人儿,别这么冷淡嘛,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魏盛冠自以为风流的手腕一翻,将那折扇抽回来,放在胸前“啪”的一展,煽动着额前两缕龙虾须子一般的发丝晃了两晃,明明是一张俊脸,这一遭看下来,实在是油腻的不堪入目了。 偏生这油腻极了的主人还自觉良好,后背从门边离开,迈着步子不断的朝着乔予眠逼近。 “本世子来看看未过门的妻子,又有什么错呢,反正你早晚都会是本世子的人。” 这般说着,魏盛冠眼中的贪婪之色更是浓郁。 他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这乔家的姐妹生的都这么水灵动人,尤其是乔予眠,那一双眼睛紧张又警惕的看着她,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烟眉微微的蹙起,这般绝色,可不是花楼里的那些个妓子可以比的。 魏盛冠越看这心里越是痒痒,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这小美人儿给勾走了。 早知道他的未婚妻是这么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他当初就应该早早的将她给娶进门来。 魏盛冠甚至已幻想起了洞房花烛夜,她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的样子…… 与人流相反的方向。 乔予眠被逼的步步后退,眨眼间又回到了玉容阁内。 眼瞧着已退无可退,那把柄折扇很快便要挨到她身上。 “魏世子,还请你自重。” 她不得不出言制止。 “自重?”魏盛冠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像个疯子一样哈哈大笑了一阵,转过折扇便以扇柄抵住了乔予眠的下巴,面露凶色,“乔予眠,你装什么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棋山雅会上故意出风头,不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吗?本世子如今承认了,自己的确被你勾引到了,你该感到高兴才对。” 乔予眠默了默。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还是自小在平原侯府养坏了,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然他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千方百计的勾引他这么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魏盛冠自是不知乔予眠心中所想,见乔予眠神色,更加确定她是被自己给说中了,语气越发的轻忽无礼起来,“也是,你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侍郎,哪能跟我侯府相提并论,原本以你的身份,是配不上本世子的,可谁让……” 魏盛冠舔了舔唇瓣,“谁让本世子喜欢你呢。” 店内的人流已全逃走了,如今这儿只剩下她和乔蓉,以及那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的掌柜与小二。 魏盛冠叫他的家仆封了店门,如今在这儿,他可以为所欲为。 而这位魏世子也根本不是个守规矩的人,他若是想在这儿强行做些什么,乔予眠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天高皇帝远,她连这道门都尚且出不去,更遑论搬救兵了。 乔予眠收回视线,掩在袖下的五指紧紧并拢,搅在了一起。 心情并不像是表面上这般的波澜不惊,可面上,她只能强装镇定,乔予眠清楚的知道,如此境况之下,但凡自己露出一丝的慌乱与软弱来,这混蛋定会揭竿而上。 “世子当真那么喜欢我?” 她忽问。 魏盛冠被她问的一愣,却见面前的美人儿眼波流转,比那春色还要美上个三分去。 他登时被勾了半副魂儿去,想也不想便答道:“自然是了,本世子对你可真是喜欢极了。” 魏盛冠收了折扇,抬手便想要触碰乔予眠的那嫩的能掐出水来的粉面玉腮。 手伸到了半空,却被女子以柜台上的算盘挡住。 魏世子从小长到大还从没被人给拒绝过呢,眼下心中大不愉,半刻不等,当即就要动怒了。 却见那可人儿朱唇一张,道:“世子莫急莫气恼,乔府虽比不得平原侯府高门大户,可我父亲终究还是要脸面的,若世子是真心喜欢我,又何必在乎这几日的光景,待过几日择选了良辰吉日下聘迎娶,岂不是更好吗?” 魏盛冠一脸狐疑,总觉得乔予眠说的这一番话是有诓骗他的意味在的。 只是,接下来,乔予眠又接续着开口了,这回却是嗔怪的语气,眼波瞟了他一眼,委屈问道:“难不成世子是将我当做了花楼里卖唱赔笑的,怎么着摆弄都无所谓,所以今日才将我堵在这儿的,那可真叫人好生的伤心啊。” 美人儿一颦一笑都足以摄人心魄,更别提她如今这一番将要垂泪的模样了,那简直是我见犹怜,魏盛冠觉得自己被她看上一眼,半边身子都麻了。 但到底还是平原侯府里教养出来的,虽然平日里虽风流放荡惯了,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娇娇的贵女们哪个不渴望着被未来的夫君三媒六聘的娶进门去,乔予眠自然也不例外。 魏世子了然的点了点头,心中更是痒痒难耐了。 不过为了这等美色,他倒是愿意忍上一时半刻,反正他爹也有意让他将面前这美人儿给迎进门来。 思及此,魏盛冠轻咳一声,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道:“乔娘子放心,三媒六聘,该有的体面,本世子定是一件不少的都为你安排上,只不过……” 魏世子故意顿了一下,棕眸色眯眯的在乔予眠身上流连,“乔娘子是不是该让本世子尝一点儿甜头儿啊。” 第38章 玩儿点更刺激的 乔予眠那本就握得发了白的指尖被她攥的更加紧实了。 这人不像是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好糊弄。 也是,平原侯府的世子,虽然放浪形骸,可恶至极,但不至于真是个蠢货。 “魏世子想从三娘这儿得到什么?” 她故作一副懵懂之态,眨着眸子天真发问。 “三姐姐……” 乔蓉虽对这魏世子只想敬而远之,心中更是怕的紧,慌的紧,只想赶紧逃离这地方。 可一想到方才三姐姐那般可亲的专门为她选了口脂,乔蓉还是强装镇定的颤声开了口。 “魏世子,我三姐姐……” “蓉儿。” 乔蓉酝酿着将要说出口的话这才见了苗头,就被乔予眠拦在了唇舌底下。 “本世子要什么,美人儿还会不知道吗?” 乔蓉看向三姐姐,却见乔予眠笑着拨开她握着她胳膊的手,“蓉儿,你先出去等我。” 乔蓉满脸的愁,小脸都快皱成苦瓜了,根本不远离开,“三姐姐……” “没事儿,我一会儿便出来。” 乔蓉仍是不愿抛下她独自离开,可魏盛冠在一旁看着这姐妹情深的戏码,却是不耐烦了,他挥了挥手,“来人,请这位乔家的娘子出去。” 要不是有乔予眠在场,魏盛冠都想命人将这个还未长开的小妮子给直接扔出去了。 婆婆妈妈的,烦人死了。 很快,乔蓉被人给“请”了出去,那柜台后面的两个也被魏世子吩咐着人早给压到后间去了。 这屋里,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了。 魏盛冠瞧着这柔弱无骨的美人儿,跟瞧着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了。 眼下这便等不及了,要欺身上来,一亲芳泽。 哪曾想他刚迈开一步,又被那碍事儿的算盘给挡住了。 连着两次被拒绝,魏盛冠脸色已不大好看了。 他冷声,“乔予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世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世子怎的这般心急?”乔予眠忽然放缓了声调,手臂向后伸去,将算盘撂在了柜台上,故意眨着一双眸子瞧着他,“这里多没意思,世子难道就不想玩儿点儿更刺激的?” 尤物,真真是个尤物。 魏世子眼前一亮,喉结滚动,视线在她身上反复流连,迫不及待的急急问道:“什么?” “自然是……” 乔予眠忍着将巴掌扇在这人脸上的冲动,刻意压低了声音,魏世子越听越是得趣儿,没想到他这未过门的妻子竟是这般可心的妙人儿。 马车上,乔蓉仍不知里面的情况,自己又进不去,只能焦急的等待着。 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小脸已紧紧凑到了一起去。 她有心想搬救兵来,可转念一想,三姐姐与那纨绔共处一室,若她擅自喊了人过来,说不准会弄巧成拙,反而让姐姐不得不嫁给那个纨绔了。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实在是急坏了她了。 “蓉儿。” 车帘忽的被一只玉手自外面掀开,随着一丝光亮嵌进来,一张女子容颜也随着映入眼帘。 “三姐姐?快上来。” 乔蓉只是有一瞬间的愣神,继而便伸出手去,托着乔予眠的手腕,脸上的愁云也在一瞬间消散了。 待到乔予眠坐稳当了,乔蓉赶紧叫马夫驾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马车内。 乔蓉拉着乔予眠的手,仍是不放心的瞧着问着,“姐姐没事儿吧?可有哪儿受了伤?” “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了。” 乔予眠没想到乔蓉能这般的在意自己的安危,毕竟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乔蓉最开始找上她,是为了给巧儿报仇,恰好,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如今乔蓉这般关心的态度不似作假,这倒一时让乔予眠有些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索性,她便也不再讨论自己如何出来的话题,将拢袖里的那盒口脂拿出来,又翻开乔蓉的手腕,放在她手心。 方才那情况,店里的小二与掌柜都被拿到了后间去,自是没人为这口脂装盒了。 乔蓉低下头,愣愣的看着放在自己手心中的拿一小盒。 自小到大,她从未用过这样好的东西,唯一的那一次,还是她与娘随着先主母礼佛时,雨天路面湿滑,她不小心摔了一跤,那一双手将她扶起来,递上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哪帕子是蚕丝织绣而成,十分贵重,那人,想也身份贵重,绝非出自寻常人家。 “三姐姐……”乔蓉抽了思绪,“你不能嫁给那纨绔,我们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 观乔蓉神色,她八成以为自己被魏盛冠轻薄了去。 乔予眠抿了抿唇,手一抬,掀开了车后帘一角,示意乔蓉往街角方向看。 “我们被人盯上了。” 街角那处,正有三个地痞流氓一样的大汉,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贼眉鼠眼的跟在后头。 乔蓉循着视线望去,心头一阵悚然。 “……他们是,是郑姨娘的人?” 乔予眠撂下了轿帘,沉默着点了点头。 方才她问魏盛冠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儿的,他说是经人提醒,跟着就来了这儿。 那时候乔予眠便最先想到了这郑氏。 方才从玉容阁出来,她无意间瞥见这几张她前世临死前见到过的面孔,便更加确信了。 乔蓉也跟着沉默下来,她不知郑姨娘是如何认识这些个不三不四的下九流之人的。 这些人最是贪得无厌,只要钱给的够,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乔蓉道,“她真是疯了,敢跟这群人搅在一起,就不怕父亲知道了给她一封放妾书,将她逐出家门?” 乔予眠却摇头,不只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神色,笃定道:“父亲不会的。” 第39章 姨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乔府的祠堂内,列着各位祖宗的牌位。 包括乔予眠娘亲的。 牌位下,郑氏双膝跪地,身后还跟着柳枝这个陪跪的。 乔予眠推开门进来时,郑氏只回了一下头,发现是她,脸色立刻拉下来。 “来看我笑话?” 乔予眠没说话,静静地越过她,走到香炉前,从案台上取了三根香烛,并排握在掌心,放在烛火下点燃。 随后,乔予眠后退两步,三根香烛置于身前,对着母亲的灵牌拜了三拜。 “你母亲死了三个月了吧,呵呵,你猜猜,官人上次跟我提起她说了什么?” 素手微抬,女子将香烛插在了香炉之内。 郑氏得意道:“你父亲说你那母亲就是块木头,他跟你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每时每刻想的都是我,当年要不是你母亲横插一脚,还容得你今日算计到我头上来?” 乔予眠回头,“姨娘还是省省力气吧,想激怒我,你还差点儿本事。” “你!”郑氏心惊,乔予眠何时有这份定力了。 从前她在庄子上,只是吹吹枕边风,都能叫乔予眠跟她老子吵起来。 如今她竟能八风不动。 一点不上她的当。 可郑氏到底是浸淫后宅之道的老精怪了,没一会儿就冷静下来,捂着嘴儿笑。 “魏世子今日有没有在玉容阁好好疼你啊?” “嘿呦,我近日里可都听说了,这魏世子表面上端庄,其实私下里常年流连红楼妓馆,后院儿里豢养的莺儿雀儿的比陛下后宫中的妃子才人还要多,眠儿,你虽有几分姿色,可跟你母亲一样,就是块中看不中用的木头呢。” “唉,你要是嫁过去了,想必不出三个月就要被世子给腻烦了。” “到那时啊,怕不是要跟你母亲一个下场了呢。” “噗哈。”乔予眠掩面一笑,乐吟吟的,“姨娘可真会开玩笑。” “什么?”郑氏下意识以为乔予眠疯了,不然这会儿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姨娘啊,你好像搞错了什么。”乔予眠笑得弯了眼睛,仍是人畜无害的。 女子踏着烟青色的绣花鞋,一步步越过了郑氏,来到她身后站定。 “要嫁过去的人可不是我,而是嫣儿妹妹。” “你说什么混账话?!” 触碰到了郑娥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儿地方,郑娥再也无法淡定,非但拔高了声音,膝下也使力,这便要起来, 女子丹唇微勾,一只手搭在郑氏右肩膀上。 “姨娘,别急啊,我瞧嫣儿妹妹喜欢那世子喜欢得紧呢,我作为姐姐,合该成全她的。” 身后女子的声音静得可怕,宛如一道冰泉里的锥子,先是将她那一颗心脏高高吊起来,再冷不防的捅个稀巴烂,透心凉。 “贱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嫣儿一根头发,我跟你拼命!” 郑氏嘶吼着,抖着身子就要站起来扑打乔予眠。 这档口,乔予眠按在她肩头的手一松,人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冷冷警告。 “郑娥,要怪就怪你自己,你派人跟踪我在先,给魏世子通风报信在后,你想置我于死地不成,反教我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说,我该是不该将这笔账算到你女儿头上?” “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欺负嫣儿算什么!” “我掐死你!” 郑氏彻底失去了理智,张牙舞爪地呼啸着就要来掐乔予眠的脖子。 然而,就在郑娥的手将要碰到乔予眠的前一刻,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夫人,嫣儿小姐的院子走水了,幸亏火势不大,被及时发现,很快就扑灭了。” 外面说话的,正是程嬷嬷以及她那独有的破锣嗓。 郑氏的手顿在半空,因是怒急了,浑身都在颤抖着。 她咬牙切齿盯着面前好整以暇看着她的女子,后牙槽都要咬碎了,“乔、予、眠!” 乔予眠抬手,拨开了面前颤抖不已的一双鸡爪子,杀人还要诛心,“今日只是警告,你若还不安分来惹我,那么,我也有的是法子用到乔嫣身上,单看她能不能受得住了。” 说完,乔予眠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郑氏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恨不能将乔予眠的后背给盯出个窟窿来。 乔予眠前脚离开,后脚程嬷嬷就进了来,“夫人,我刚刚看到乔予眠……!” “夫人!”程嬷嬷普一抬头,直接吓破了音。 但见郑姨娘身形摇摇晃晃着,这就要往地上栽。 程嬷嬷被吓了个半死,生怕自己的主子一头栽倒在地上,磕出个好歹来。 她抖动着肥硕的身躯,迈开步子就扑了过去,虽然是将郑氏给扶住了,但那冲击力也不容小觑,险些将郑氏给掀飞了出去,“夫人,您没事儿吧?” “老奴刚刚看到乔予眠那个贱蹄子从这儿出去了,是不是她将您气成这样的?” “现在就去跟老爷说。” 郑氏回过神来,死死攥住程嬷嬷扶着她的手,将程嬷嬷攥得呲牙咧嘴的。 “乔予眠!乔予眠!她敢动我嫣儿!我定叫她不得好死!” “夫人息怒啊,为了那贱蹄子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程嬷嬷呲牙咧嘴地劝着,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 太疼了! 程嬷嬷倒吸了一口冷气,忍着疼禀道:“夫人,老奴前来,还有一事禀报,老奴替您铺床时,发现了一封信。” “信?什么信?” 程嬷嬷当即找准时机抽出手,把信从怀里拿出来,递了上去。 “老奴进屋时,这信就已被人射进来,钉在了柱子上,至于是谁送来的……夫人恕罪,那送信的人鬼鬼祟祟的,老奴没看到。” 程嬷嬷说话的空档,郑氏已看完了那封信。 也不知那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内容,却见郑氏在看了信后,那青白相间,黑色发紫的脸色一瞬间如春风过境,忽的见了晴。 “夫人……” “乔予眠,这一次就算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来了也救你不得。” 第40章 是我让她做的 “夫人,究竟是什么喜事儿啊。” 见自家主子这般高兴,程嬷嬷也赶紧在一边陪起了笑脸。 郑氏扭着水蛇腰附到了烛光火影下,抖手将那封信送到了烛芯子上,静静地看着它化为灰烬。 烛光下,郑氏投在墙上的影子仿佛是扭曲的恶兽。 “呵呵……” “乔予眠这个蠢货果然不负我所望,竟然是惹到了淑妃娘娘。” “咱如今还得仰仗她这个蠢出生天的做派,将淑妃娘娘给狠狠得罪了,不然我如何能搭上淑妃这条线,将她置于死地呢。” “夫人的意思是……淑妃娘娘要帮咱们?” “自然是没错的。”郑氏抽回了手,一双眼扫视过那一排排的灵位,最后落在了那最下面一排,那个看上去孤零零的牌位上,分明是恨毒了的,“安氏姐姐,你看看你那蠢女儿,还真是蠢得像头猪一样,连淑妃娘娘她都敢惹。” “淑妃说,魏世子常在外喝花酒,早染了不干净的病,不能人道,待到你女儿嫁过去,经不住他一顿磋磨,到时候,你们母女就能在阴曹地府团聚了,呵呵呵……” 郑氏心底里恨透了乔予眠的母亲安氏,认定了是安氏横插一脚,坏了她做侍郎府人的美梦。 连带着,也恨透了乔予眠。 且如今,官人对乔予眠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郑氏打心眼儿里感受到了一股子危机,若是不将乔予眠给驱逐出府去,她和嫣儿、浔儿往后都没好日子过。 “程嬷嬷,你去查查,乔予眠到底是指使的谁,竟敢在嫣儿院中放火。” 府内一定还有乔予眠的帮凶,她暂时动不得乔予眠,还动不得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吗。 “蓉儿,你,你去干什么去了?” 郝氏攒着眉头,在女儿的屋里等了许久都未曾见着人,如今终于看着女儿回屋了,她刚起身往她那边走,这走了没两步,却见到她那一向温驯安静、端庄优雅的蓉儿如今风尘仆仆的,脸颊上甚至还沾了灰土。 郝氏一把拉过女儿的手,将她带到了桌边坐下,“晚香堂走了水,你知不知道?” 乔蓉微微敛眸,反是将郝氏的手握在了自己手心,轻轻按着,“姨娘,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 见女儿如此模样,郝氏这下终于不淡定了,蓉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就算是不了解别人,难道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郝氏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呼吸不稳。 “蓉儿,你,你跟姨娘说实话,那火……是不是你放的。” 郝氏的心脏砰砰跳,眼神那般殷切的看着乔蓉,期望女儿说一句不是。 只要她说,她就信她的蓉儿。 “……”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眸子,半晌,乔蓉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姨娘,我不想骗您,那把火,的确是我放的。” “为什么?蓉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郝氏一下子拔高了声调,下一刻,又怕被人听了去,只能压低了声音,尖锐急促的质询。 “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乔嫣是郑氏的亲女儿,你去晚香堂放火,你就不怕郑氏查到你头上,郑氏是什么人,她一旦查到这件事是你做的,我们母女两个都完了!” “是不是,是不是乔予眠教唆的你?” 郝氏觉得自己发现了事情的根本所在,更是苦口婆心劝阻,“蓉儿,乔予眠她自己尚且自身难保,你跟着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姨娘还以为我们谨小慎微,苟活在乔府的一角,来日就能得郑氏宽待吗?” 乔蓉面容平静,出奇的平静。 这样的平静,反倒是让郝氏也跟着稍稍冷静下来。 她不禁得思考,嗫嚅着,说出的话尤带着几分虚,“也许,也许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她不会将我们怎么样的。” “姨娘……”乔蓉恨铁不成钢的唤了母亲一句,捏着她的手,对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一枚举,“您还不明白吗,郑氏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她尚且还是姨娘,就能一句话仗杀了巧儿,若来日她做了乔府的主母,姨娘怎么不想想,她想捏死我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那,那你也不能放火啊。” 郝氏的声音低了下去。 “是我叫她放的。” 一道声音蓦的从外间传进来,惊的郝氏脸上一凉,一颗心脏险些跳了出来。 乔蓉却大不相同,“三姐姐。” 她不但亲昵的唤了一句,且起身前去相迎,“姨娘向来安分守己惯了,方才……也是怕我被郑氏抓住了把柄惩罚,方才失言,我代姨娘向姐姐赔罪,还望姐姐不要怪罪姨娘。” “蓉儿……!” 郝氏极是不赞同的扭看了女儿一眼。 乔予眠虽是府上的嫡女,可空占着个名头,就是个不受宠的。 郝氏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跟昏了头似的,三番五次的往乔予眠跟前凑,甚至眼下还被人给当枪使。 想着,郝氏心中更是气闷,也不看乔予眠,更不站起来,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姨娘……”乔蓉缓声唤了一句。 郝氏拨开了女儿伸过来要拉她的手,“诶呀,你别动我。” 面对郝姨娘那气闷的模样,与乔蓉略带歉疚的眼神,乔予眠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儿。 随后,她便行至桌边,素手一勾,拎起茶壶的柄,又将倒扣在桌上的茶盏拿出了一个,极是认真的倒了一杯茶。 郝氏见乔予眠那边半晌没有动静,好奇的扭过头来想要瞧上一眼。 却是这一扭头的功夫,一盏茶已经被两根葱尖似的指头推着,到了她面前。 郝氏抬头,正瞧见女子淡漠如水般的目光。 那一瞬间,郝氏仿佛是见到了已故的主母安氏一般。 “三娘子,我……” “郝姨娘。”乔予眠开了口,徐徐道:“姨娘甘愿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嫁给一个比父亲年纪还大的老头儿当妾吗?” “你,你说什么?” 郝氏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自己的女儿何时要去给一个糟老头子当妾了? 她是一百个不同意的。 郝氏自己就是妾氏,没有强大的母族撑腰,又不得家主宠爱,这日子过的与一个寡妇没什么区别了。 不,真要说区别,她过的还不如一个寡妇呢! 第41章 婚期在下月十八 她这辈子是认命了。 可她的女儿,蓉儿,她不一样。 蓉儿就算嫁不得王侯贵胄,她也只愿自己这唯一的女儿能找个清白人家,嫁过去做正妻,也好过她这般,被困在这乔家的大院中,活活磋磨了生命。 郝氏多么的后悔啊,后悔当初贪图一时的富贵,给这冷冰冰的乔府做了妾。 “三娘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告诉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豁出了命去不要,我也绝不会让她被你胡乱指给个糟老头子做了妾!” “姨娘,你误会了……!” 乔蓉心里感动的同时,急忙拉住自己的亲娘,未曾想到向来遇事能苟则苟、能避则避的姨娘原来竟然也有这样勇敢的一面。 “蓉儿,你别叫人给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郝氏一脸的愁容,实是恨铁不成钢。 只是她好不容易硬气了一回,却因为乔予眠接下来的话而熄了全部的火气。 只听乔予眠道:“要将你女儿许配给老头子的人不是我,是郑娥。” “这怎么……”可能。 郝氏潜意识里是不信的,话说到一半,看到自己女儿的眼神,后面的声音渐渐的沉没了下去。 蓉儿不会跟她说谎,她观女儿的表情,难不成是真的? 郑娥真的将主意打到她女儿头上来了? “不,不对,郑姨娘如今与我一样,也只是姨娘,她哪来的那么大的权利?” 郝氏还试图找出漏洞。 乔予眠一句话直接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郑氏的权利,是父亲给的,如今郑氏只是代掌中馈,可只需一个契机,父亲便会抬她为正妻,郝姨娘也能料到吧。” 郝氏听着,沉默下来。 是,她知道。 以老爷对郑娥的喜爱,抬她为妻是早晚的事情。 甚至自从一开始,老爷便本意是将郑娥迎进府来做主母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郑娥成了妾氏进府,老爷还因此在京中丢个了大人,几日都告假不敢上朝面见同僚。 命运捉弄人,郝氏长长叹了一口气,“三娘子想让我做什么?” 她这辈子是认了命了,可她的蓉儿不能因为她也认了命。 她的蓉儿自小就聪慧,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可在这乔府里,过于聪慧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这苦命的孩子只能忍着,缩着,装作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给外人看。 归根结底,还是她这个做亲娘的没本事。 郝氏咬了咬牙,“只要你能救蓉儿,我什么都可以做。” “郝姨娘勿急,我不要人性命的。” 乔予眠说的人畜无害的,可郝氏却觉得面前的这位嫡女比之任何时候都要骇人。 一晃眼的功夫,三娘子已不知不觉的变了,变得谁都看不透她。 “姨娘,我要送你一场大好事。” 郝姨娘心神一震,便听到,“前提是,你要跟我同心同德,对付郑氏母子三人,永不背叛。” “……我答应你。” 虽然不知道乔予眠说的大好事是什么,但郝姨娘还是被乔予眠的话给感染到了。 这一刻,她才终于真正的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乔府上不受宠的乔予眠,而是乔府的嫡女,是当年名动颍州城,令颍州无数世家子弟争相求娶的安氏的女儿,她生来,便该光芒万丈。 …… 郑氏在乔侍郎榻上吹了耳边风。 乔侍郎先前还有所顾忌没有立时松口,可也不知郑氏是同他说了什么。 总之。 乔侍郎最后松了口,任由着郑氏张罗着,要准备乔予眠的出嫁事宜了。 平原侯府那边自是没有异议,也跟着张罗起来。 婚期就敲定在下月十八,正是深秋好时节,魏世子已经等不及差人将聘礼给送上了乔府。 若无意外,这婚事便定下了。 乔予眠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正百无聊赖的看教习姑姑扬起尺子打乔嫣的手心。 乔嫣被打的嗷嗷直叫唤,可她不敢哭。 这几日教习姑姑教乔嫣最多的,就是她一哭,那手上挨下来的板子就会更重。 姑姑始终绷着一张脸,打完了板子,就叫乔嫣去长凳上站着,手心头顶各顶着碗。 若是掉了,免不得一顿罚。 这才几日的光景,乔嫣已被折腾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嫣儿。” 郑姨娘的声音不适时的响起。 乔予眠早就习惯了,这几日郑氏哪天不是都要来这儿阻拦一二,最后都无功而返。 怕是早就气得牙痒痒了。 果不其然,当郑氏迈着水蛇腰凑上前时,被教习姑姑毫不留情的呵斥了。 “惯子如杀子,这到底你都没听过?” “也是,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就算给乔府做了妾,眼皮子也始终浅薄的紧。” 教习姑姑嘴皮子一张一合,将郑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损了个体无完肤。 还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儿。 乔予眠饶有兴致的欣赏着郑氏那每日都五彩斑斓的脸,心中盘算着,有机会她一定要跟教习姑姑学学,要如何才能练就这一口毒舌。 简直是…… 太会说了! 这边,郑氏心中气炸了,又不得不维持着体面的姿态,“姜姑姑,嫣儿自小体弱,这入了秋天气又凉,我只是想让她歇息一会儿,免得她一会儿晕倒了去,又给姑姑惹麻烦。” “诶——”姜姑姑一抬手,叫她打住。 “郑姨娘就不必在我这儿拿腔拿调的了,老身这些年调教出来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上至如今各宫的主位娘娘,下至各府上的娇贵娘子,如今可还没瞧着有哪个晕倒了,就死过去了的。” “怎么,就这五娘子金贵,比宫中的娘娘们还要金贵不成?” “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氏脸上挂着勉强的假笑。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嬷嬷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笑的这么假,心里早将老身骂了八百遍了吧。” “虚伪。” “……” 郑氏那笑彻底僵在了脸上。 乔予眠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引来了数道目光。 乔嫣那道,恨不能将她的嘴给缝上。 姜姑姑那道却是没什么表情,甚至不知是不是乔予眠的错觉,她总觉得姜姑姑看她的眼神……是有些纵容抬爱的。 至于这最后一道,便是郑氏,这目光暗含着警告。 可任由着郑氏将眼珠子给瞪出来,乔予眠也不为所动,甚至挑了挑眉,挑衅之意十分明显。 第42章 过来,我教你 “走开走开,别在这儿转悠,老身脾气不好,小心我连着你这不懂规矩的也一块儿打。” “左不过就是回了宫禀明一番罢了。” “你!”郑氏深吸了一口气,看出来是想要骂人的,幸好最后理智战胜了冲动。 程嬷嬷端着参汤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夫人,这参汤怎么办,再不喝怕是待会儿就不好了。” 郑氏正烦躁着,闻言,恨不能当庭将这参汤都砸了泼了,“退下。” 程嬷嬷一吓,手里端着参汤蹬蹬后退了数步,藏起来了。 乔予眠正看好戏。 这一搭眼儿,就瞧着郑氏一步三扭地朝自己走过来。 她抬了抬手,身后的春兰递上了帕子。 乔予眠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刚剥完葡萄的手一根根擦拭干净。 待到她跟前的空地上多了一片影子,她才百无聊赖地抬起头来,“郑姨娘,你挡着我了。” 说着,她双手抚上秋千两边的绳,脚尖微微用力,作势就要晃动秋千。 却是在她动作前,那左边的绳被一只肥腻腻的手给攥住了。 乔予眠抬头,看向程嬷嬷,“松手。” “你还真有闲情雅致,这档口还有心思在这儿玩秋千呢。” 郑氏终于开了口,她又指了指地面,扬眉道:“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跪在地上,祈求宽恕,说不定你将头给磕破了,姨娘就会心软了,给你多置办两样嫁妆,这样你嫁去了侯府,怕是还能在撑一段日子,再去跟你那死鬼娘亲团聚。” 握住细绳的手不断收紧,乔予眠卸下了脚尖上的力道,平静地松了手,端坐在秋千上,乖得像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郑氏心中窃喜,愈发得意,以为乔予眠终于是再也装不下去了,要在这儿跪地求饶。 她已经完全做好了狠狠羞辱乔予眠的准备。 只等乔予眠一服软,就将她给拖走,等到了蒹葭院,关上了门去,乔予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就是块案板上的鱼肉,任由她宰割了。 “郑娥,你好生的不要脸啊。” 郑氏脸上的笑凝固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震惊乔予眠胆大包天,自取灭亡。 还敢跟她呛嘴了? 真是反了天了。 要不是有春兰、春丝报信,说乔予眠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她就真信了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了。 “乔予眠,你都自身不保了,还敢撒野?” “姨娘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乔予眠弯了弯眼眸,下巴微抬,指向远处。 正是还在学规矩的乔嫣。 郑姨娘方转头望过去,便听乔予眠细细的声调幽幽地传进了耳朵,“我说过,要嫁过去的人,是她。” “你!” 郑姨娘险些被气了个倒仰,只觉乔予眠得了疯病,还病得不清。 “好!好!我不与你理论,等你坐上了侯府的轿子,我看你还有几张巧嘴儿装模作样!” 郑氏实打实是被气了个不轻,甩了帕子扭着瘦腰就走了。 这边,乔予眠淡淡打了个哈欠,“识字吗?” 身后,春兰、春丝对视一眼,这儿除了她们外也没有旁的人。 意识到乔三娘子是跟她们两个说话,两人心里惴惴不安着,“奴婢们没念过书,不识字。” 她们是郑姨娘派来监视乔予眠的。 巴不得乔予眠赶紧嫁到侯府,这样她们就又能回蒹葭院伺候了。 乔予眠点了点头,从秋千上下来,转身拉住一左一右拉住两人的手,笑容格外春风和煦。 “走,我教你们。” “嗯?” “啊?” 栖院。 乔予眠摊开手中的书,坐在案后,对二人勾了勾手,“过来。” 春兰、春丝对视一眼,具都有些踌躇。 乔予眠也不恼,仍噙着一丝暖笑,自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夹在指间随意的转着圈。 “怕我吃了你们?” 两人赶紧摆手,生怕晚了一步,真被乔予眠给吃了。 “不,不是,娘子误会了。” 她们可是见识过乔予眠的手段,根本不像个嫡女能干出来的事情,跟疯子没什么两样了。 虽是奉命监视,但可不能因此将命给丢了。 两人推脱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一左一右站在乔予眠身侧。 “娘子……” “研磨。” “是。” 乔予眠摊开手中厚厚的一本《女范捷录》。 指着其中的“魏”字,告诉她们,这念“郑”。 又指着“世”字,告诉她们,这念“嫣”。 两人看着那由好多个横竖撇捺组成的东西,懵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分毫怀疑。 乔予眠递过笔,铺开纸,让出位,“来,想写什么,我一点点教你们。” 两人起先还不敢坐下,在乔予眠的再三敦促下,才终于拿起毛笔,坐下来。 于是,接下来便有了这样一段话。 春兰、春丝在乔予眠的“悉心教导”下,在纸上落笔。 于是,两人读着“郑姨娘,乔嫣娘子岁岁欢愉,万福金安”。 写下了“魏世子,本月廿九****,祈盼君来”。 两人停下笔时,唯听三娘子叹了一口好大的气,凄风苦雨的哀哀道:“两位好妹妹,你们在我身边也有段时日了,你们就当行行好,可否与我透个底儿,我的婚事,当真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吗?” “三娘子,这……” 春兰眼珠一转,心思活络起来。 这三娘子,先是教她们写了那恭维祝福的话儿,现下又叫她们好妹妹。 不会错的,三娘子这是什么折子都没有了,又在郑姨娘面前拉不下脸子,今日才敢对姨娘不敬。 想到这儿,春兰不禁挺直了腰板,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起来了。 “三娘子,奴婢站了这一半晌,实在是口渴得紧。” “你……!”乔予眠显得要发怒了似的,春兰吓了一跳,却又瞧见这位跋扈的三娘子一脸憋闷的安静下来,亲自去桌边倒了一盏茶递到了春兰手边。 春兰将眉毛一扬,心跳加速,这就抬手去拿茶盏。 春丝却不放心,扒拉了她一下,“春兰……” 第43章 我不管,我偏要嫁 春兰不语,只是端起茶盏,模仿着主子们平日里的模样,掀开茶盖轻轻抿了一口。 可她自小就没这么精细地喝过茶,如今这般作态,落在人眼中,颇显得滑稽可笑。 乔予眠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瓣,仍是那一脸的敢怒不敢言的,凄苦的神色。 “春兰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若是你有什么办法,烦请开开尊口告诉告诉我。” “你们放心,若是你们真能助我解决了此事,好处是少不了的。” 这般说着,乔予眠又走到了妆台边,从小抽屉中拿出了两根簪子。 转过身来,走近,想也不想便迅速地将它们分别插进了两人的发髻之中。 两人互相看着头上的簪子,心中具是一阵狂喜。 她们长这么大,还从没得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那一根是珊瑚簪,一根是卿云拥福簪,一根簪子就顶她们几个月的月钱了。 春兰、春丝二人顿时喜笑颜开,哪还顾得上想旁的什么。 两人殷切道:“三娘子,你放心,您的事儿就是奴婢们的事儿。” 旋即却又叹气。 “唉,其实您今日要是跟夫人服个软儿,这事儿倒也好办了,可您今日那样对夫人,这事儿怕是不好办了。” “那,那可怎么办?” 乔予眠满脸的懊悔。 春兰瞧着,心中愈发的得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像个救世主一样,一脸宽容的拉住乔予眠的手,表情实在太过夸张,更是装也不装了,“三娘子,我们会向郑姨娘转达您的这份悔意的,郑姨娘仁德,只要您诚心给她认个错儿,她不会同您计较的。” “好,好,我愿意。” 乔予眠连声应着。 在春兰想要将案上的纸收起来,以待交由郑姨娘那儿为乔予眠陈情时。 她又将那纸给夺了下来,揣进了怀里,无比诚恳道:“不可不可,这又不是我自己写的,若你呈上去,姨娘和嫣儿妹妹定会以为我心不诚,到时不愿原谅我可怎么办,我,我亲自再写一遍,你们得空帮我转达过去,可好?” “三娘子您终于开窍了。”春兰嘴角的笑都压不住了,这一放松,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不住地道:“郑姨娘是多和善的人呐,你就是认死理儿,不肯同我们夫人低头,这才会有今日,若是你早早地到夫人面前说个软话,孝敬着些,也不会有今日这档子事儿了。” 乔予眠不住地点头,一副深表赞同的做派。 “娘子……” 门扉被叩响,冬青的声音自门外面传进来。 乔予眠这才连连拜托着叫春兰、春丝两个出去了。 经了这段时日的好生将养,冬青的身体已比前阵子好太多了。 “娘子,这两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该早早的赶出去!” “哈哈……” 乔予眠笑着捏了捏冬青那张气鼓鼓的苍白的小脸儿,真是越看越可爱。 “好冬青,何须为了旁人置气呢?” “娘子,您还说呢,奴婢能不气嘛,这两个贪得无厌的,表面上看着老实,手脚一点儿也不干净,仗着自己是郑姨娘派来的,就将这栖院的人都看低了她们一等去。” “娘子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她们连装都懒得装了,整日里偷懒耍滑,哪有个丫鬟的样子。” 冬青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尤讨厌郑姨娘那儿过来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娘子,是奴婢没用,自己受了伤,才让郑姨娘有机可乘,将这两个耍懒的东西塞进来。” “好啦好啦。”乔予眠实在是一颗心都要化了。 有时想想,她还是很幸运的。 能有这样一个小可心人儿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 “冬青,你觉得你家娘子像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吗?” 冬青张了张口,最终不语,“……” 本是该说“不是”的,可实在说不出口。 乔予眠抿了抿唇,中肯道:“抛去从前不谈,你家娘子一定努力,叫你跟我都过上好日子。” 冬青扬起笑脸,可爱道:“奴婢相信小姐。” 蒹葭院。 春兰规规矩矩的躬身站着,只等炕坐上的主子将那递上来的信看完了。 郑氏慢条斯理地读着那封手写信,嘴角渐然勾起。 “娘,是什么好事儿啊?” 乔嫣经了姜姑姑的训,这会儿腰酸背痛的,正由程嬷嬷及两个侍女帮她按揉着肩颈膝盖。 郑氏将那信纸递了过去,乔予眠拿在手里瞧着。 瞧着瞧着,脸色就不大对了,“娘~魏世子那样俊美家室又好的人,怎么能便宜了乔予眠呢。” “乔予眠那个蠢货不过是当年借着她那死娘的肚子,才成了嫡女,后又因为爹于平原侯有救命之恩,这才许下了两家的婚事,她本就占了天大的便宜,您不断了她与魏世子的婚事,怎么还上赶着帮她上嫁啊!” “上嫁?什么上嫁,那分明就是狼窝。”郑氏冷笑。 要不是她近日里才从旁人的口中听说了魏世子那些龌龊事儿,还真险些要将嫣儿替嫁过去了。 又怎会便宜了乔予眠那个蠢东西! “魏世子未来是要袭爵的,那样一来,那蠢东西岂不是就成了侯夫人了!” 乔嫣有些激动,气愤地拂开了跪在她脚边捶腿的侍女。 站起来,指责道:“娘,你一点儿都不爱我!那蠢东西凭什么能做侯夫人,我就做不得!” “乔嫣,你说什么?” 郑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以为平原侯府是什么好地方吗?魏世子是个什么德行,你难道不清楚?那后院儿里的姬妾成群的地方,我送乔予眠进去,那是要让她去寻死路!” “不是的!”乔嫣气鼓鼓的,字正腔圆地反驳,“魏世子只是还年轻,没遇到能让他收心的女子,若是遇到了,若是……若是我能嫁给魏世子,一定能让他收心的。” 想到魏世子那张俊美而又风流倜傥的脸,乔嫣更是心动不已。 她相信,以自己的姿色,若是嫁过去的,一定能让魏世子回心转意,只爱她一人的。 至于乔予眠那个蠢东西…… 她哪配得上魏世子。 而魏世子也绝不可能看上乔予眠,自然就不会给乔予眠好脸色看了。 只有她乔嫣,才能配得上魏世子那般风流倜傥的人。 第44章 陛下,三娘子要嫁人了~ “乔嫣,你想都不要想!” “凭什么!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魏世子!” 乔嫣哭唧唧的开始撒泼,动作间,那一只手不断拍打在跪在地上的丫鬟身上。 小丫鬟忍着疼,眼眶都湿了,也不敢挪动半分,只能揪着手指,祈祷着五娘子快快消气。 “反正乔予眠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魏世子,娘,你不如就成全了我,让我替那蠢东西嫁过去吧。”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翠响,阖屋都安静了。 乔嫣捂着被打红了的脸,望着自己的亲娘,一脸的不可置信。 “娘,你,你竟然打我!” 郑氏打了人后也后悔了。 这一双儿女,尤其是乔嫣,那是她自小娇养着的,从不碰一根手指头。 此番打了她,实在是气急了。 “嫣儿,这京城遍地都是勋贵,一个侯夫人的位置算得了什么,魏家那个世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娘还能害了你不成?” “让娘看看,打疼了吧。” 郑氏说了,伸手靠近了乔嫣的脸蛋儿,可还未碰上她那红肿的小脸儿,竟是被避开了。 乔嫣瞪睁着一双圆眼睛。 大喊! “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魏世子!” 喊完了,扭头就跑了出去。 “程嬷嬷,快去看着嫣儿。” 郑氏一下子急坏了,可那男子的阴私之事,她又无法同她的嫣儿明说。 真是气煞她了! “春兰,给我好好看着乔予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这次不想嫁也得给我嫁!” “夫人放心,春兰定将她给看的死死的。” 事实上,乔予眠在接下来这段时日里吃得好,睡得好,除了白日里在春兰与春丝面前装作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外,什么也没干。 两个丫鬟很是放心,在栖院中横行无忌,尚不知将要大祸临头。 秋风瑟瑟,刮落了一束的金叶,偶尔来能听到程嬷嬷唤着五娘子的声音,渐行渐远。 宫中的光景却是大不同了。 今晨陛下在御书房内发了好大的一通火,连带着礼部尚书在内的三名官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御笔朱批的折子被扔出了书房。 没落在地上,正正当当砸在了本打算进来送暖汤的淑妃脑门儿上。 可怜淑妃没能献的了殷勤不说,头上还未砸出了一个大包。 这可将本就要吓死了的礼部尚书结结实实的更吓了个够呛,哆嗦着跪在地上,生怕说错了一个字儿,高位上脸色阴沉、毫无拘束的新帝直接就将他给砍了。 于是。 就算到了宵禁时分,宫人们也是个个噤若寒蝉,连脚下的步子都轻着,不敢有分毫的行差踏错。 玉澜堂。 雾气氤氲,这里坐落着皇宫大内一处常年温热的汤泉。 徐公公轻手轻脚的拨弄开自穹顶垂落而下的红绸绿幕,那些柔软的帘幕上纺织着金丝,每一匹都造价昂贵,如烟如云,帘幕如天瀑,尾端落落的没入蒸腾而起的水雾之中。 踏过圆润的河石,行至靠近泉眼的地方,温暖的水汽打湿了衣衫下摆,氤氲着,更浓。 一片水光雾气间,波光荡漾,一道赤裸精壮的男子身体正倚靠在汤泉边。 水珠顺着挺直结实的脊背滚落,没入水面之下,坚实的麦色胸膛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男子双手双臂平向展开,搭在翡翠色玉石搭就的温泉台边,挂着水珠的麦色皮肤包裹之下,结实有力的肌肉有力的附着在骨骼之上,叫人只看了一眼,便能血脉喷张。 此刻谢景玄正微阖着眸子,姿容慵懒的微仰着头。 “陛下……” 徐公公小声唤了一句。 见泉池中的男子未有动作,以为陛下是睡着了,便站在一边,耐心的等着。 直至,那位九五之尊唇瓣微启,开了尊口,“怎么了?” “陛下,本月廿九简悟方丈于济慈寺讲授佛法,容太妃那边遣了人来,说是太妃有意让您一道陪着她听听。” “知道了,告诉太妃,朕会去。” “是,陛下。” 徐公公应了话,却仍是踌躇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谢景玄颇有些不耐烦了,“有话就说。” “诶,是。”徐公公躬身应着,抿了抿嘴唇,眼珠转了三转,试探似的,踌躇道:“老奴的确还有一事,是关于……乔三娘子的,乔三娘子将要成婚了,与平原侯魏世子,婚期就定在下月十八。” “……” 水珠自胸膛之间滚落,经过了紧实结块的腹肌,蔓延至小腹,没入了水雾之间,消失不见。 谢景玄睁开眸子,幽深如潭般的眸轻眨了一下,向侧后方徐忠良站立着的帘幕后扫去一眼。 徐忠良霎时间觉得两股战战,陛下那眼神实在是太他奶奶的吓人了。 “很闲?” “不是不是。”徐公公瞬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陛,陛下,老奴,老奴这就出去。” “滚。” “诶,是是,老奴这就滚。” 徐公公这厢圆润的麻溜滚了。 温泉池内,静的可怕。 谢景玄慢慢的转了转脖子,动作间带着温热的池水哗啦啦响着。 她那温软可怜的性子,当的来平原侯府的未来主母吗? 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儿。 如果……他拟一道旨,拆散了这对鸳鸯佳人…… 太后定会借着这个由头联合庆王一党发难。 如果……将人绑了,豢养在一处行宫之中…… 他空了,就去看看她,她不必再被旁人欺负,她只需将那道温软的目光全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软软的唤他陛下,求他垂怜…… 想着想着,男人的眸子逐渐积蓄起一道晦暗的漩涡,呼吸渐沉,胸膛更为剧烈的起伏着。 墙壁上,灯烛晦暗,卷携着雾色,逐渐朦胧。 浓淡相宜的雾气笼罩之下,灼热更甚,向着某一处汇聚。 男人紧闭双目,头颅向后仰去,水珠走落,划过上下滚动的喉结…… 第45章 九转十八弯的一声口哨 廿九。 简悟方丈于是济慈寺宣讲佛法。 乔侍郎信佛,恰逢今日休沐,于是一大早便命下人套好了马车,举家前往济慈寺,供奉香火。 乔予眠今日着了一袭素衫,净白的小脸略施粉黛,已是丰韵娉婷,美不自胜。 却不像是乔嫣,今日粉妆玉琢,着一身淡绿色暗花蝶纹雨花锦缎裙,一头青丝盘做了飞天髻,发间还插着一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好不张扬。 乔予眠只瞧了乔嫣一眼,便在冬青与两丫鬟的搀扶拥簇下上了马车。 她刚坐下,轿帘便再度被掀开,露出了乔嫣那张飞着雀跃粉霞的脸儿来。 “三姐姐,你看你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哭丧呢。” 乔嫣踏着马凳走进来,屁股还未落在座上便忍不住讥讽。 想也不必想,让乔嫣与她共乘一辆马车,定是父亲点头同意了的。 所有人都知道,郑姨娘将是乔府未来的主母。 乔予眠不欲搭理这聒噪的家伙,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冬青肩膀上小憩。 那知刚闭上了眼睛,对面坐着的就嚷起来了,“乔予眠!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她掀起眼皮,“姜姑姑教的最后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乔予眠!” 一提到那个老巫婆,乔嫣就气得直跳脚。 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那样管教规训过,从来没有!! 乔嫣的怒火已直冲到了天灵盖儿,可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竟飞速的浮上了一抹红云。 “哼!本娘子今日不跟你计较,今日一过,且有你哭的!” “哦。”她又闭上眼睛,懒懒的应了一声,又道:“那怕是不成了,下月我便会嫁去侯府做世子妃,妹妹以后想见我哭都难了呢。” “我呸!魏世子会喜欢上你?乔予眠,你还真是不要脸!” 乔嫣骂了一句,意识到什么,登时质问,“前几日你不还求助我与母亲,宁死也不愿意嫁去侯府吗?你现在怎么改主意了?” “五妹妹……”乔予眠施施然抬起帕子,拂过自己的脸颊,眸中秋波流转,“魏世子虽风流了些,但若我嫁了过去,说不定能让他收心呢,毕竟,妹妹也看到了,姐姐的姿色并不差。” 乔嫣心口一阵起伏,咬牙大骂,“不要脸!” 乔嫣虽是将人给骂了,眉梢眼尾却止不住的狂跳。 尤其是在看到乔予眠便是穿了素衣,未施多少粉黛,却仍美的不可方物的脸蛋儿时,心中作祟起来的嫉妒几乎要将乔嫣给烧穿了。 可转念她又想到了那张散发着桃花香的桃粉小笺,那上面的的确是魏世子的笔迹。 是独独写给她的,不会错的。 原来两年前的一面之缘,魏世子早已在心底里记下了她了。 世子从前一定是碍于身份面子,所以才没与她来往的,这会儿世子将要娶乔予眠了,所以才逼不得已与她书信相约的。 越是这般想着,乔嫣越觉得脸色滚烫,整个人不自觉的雀跃激动起来。 一双圆眼,眉目含情,泛着春光,双颊坨红,仿佛醉了酒。 乔予眠淡淡瞥了她一眼。 某人非要主动请缨入狼窝,她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帮她一把了。 济慈寺建在山中,九十九级台阶一眼望不到尽头,却是王侯将相来了,也需得下了马,落了轿,金靴踏在地面上,一节一节台阶的走上去。 山间风凉,时不时伴着脆生生的鸣啼,今日简悟方丈宣讲佛法,许多京中的大家族都来了。 乔予眠随着乔府的女眷们一道入了佛殿,拜佛进香,祈愿顺遂平安。 这道进了香,女眷们在丫鬟婆子的三五拥簇之下,刚跨出了殿门,迎面便遇着了几位公子。 其中一人手持折扇,扮的与花孔雀无异。 不是魏世子,又能是谁呢。 若不是确定这儿是清修之地,谁知道他是来供香的。 女眷们平日里不大见到外男,如今忽的与这些个男子碰了个面对面,具都微微垂下了头去。 妙龄的少男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未出阁,自然是脸皮儿薄的。 可擦肩而过的光景,那“花孔雀”竟当着众女眷的面儿吹了一声口哨。 那口哨声嘹亮又清脆,带着揶揄的味道,短短的一声硬是被转了十八个弯儿出来。 女眷们自小在闺中养着,哪见过这样放肆的男子,一个个更是不敢抬头去看了。 乔予眠亦垂着头,只是微微抬起袖子,掩住了半张桃面。 这角度恰恰好,在魏世子的方向看过来,更像是女子听得了这一声口哨,此刻正娇羞的紧。 魏盛冠原本是觉得美人儿今日一身素衣实在是太过寡淡,此刻见她掩面娇笑,却顿时心猿意马起来,恨不能即刻便将她据为己有。 魏世子正美滋滋的想着,冷不防的被一道视线给灼伤了眼。 魏盛冠蹙眉,看过去,冷不防的正与那道黏腻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女子身上衣裙倒是和他胃口的,可配上这么一张扑了厚厚脂粉腻子的脸…… 饶是他生冷不忌,先见着了国色天香的牡丹,这等庸脂俗粉,看一眼都觉得倒胃口。 魏盛冠嫌恶的别过脸去。 待会儿他需得让乔三娘好好安慰安慰他。 乔嫣的脸色刷的一下红了,魏世子看他了,还转过头去笑了。 她真是太开心了。 官眷们方结对下了正殿前的台阶,便有小和尚上前引路,将他们带到了讲授之所。 地上整齐摆放着蒲团,待她们依次入座后,小和尚神色如常的去接引其他人了。 简悟方丈仍是那般仙风道骨,不染半分凡俗之气。 因着今日需得面向众生讲授佛法的缘故,所以大师今日换了一身轻盈飘逸的袈裟,给人静谧祥和之感。 乔予眠原本是安静坐着的。 未多时,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两道凝实射过来的目光,魏盛冠那厮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乔予眠自然是知道的,至于这另一道…… 她似有所觉,抬眸向那根本无法忽视的方向望去。 却只看到了一扇半支开的窗。 至于窗内有何人,是个什么情形,她这般坐在这儿,完全看不清楚。 乔予眠的视线自那不甚清明之处移开。 窗内,男子的目光透过那道窗,愈发幽深。 半月不见,她今日仍是一副好颜色,乖得紧。 这么乖,不适合嫁给魏盛冠那个蠢货。 第46章 眼睛不要,朕帮你挖下来 简悟方丈盘膝坐于人群正中,正讲授佛法。 这古刹空明寂静,只余方丈平静而又悠扬的余音,叫人心神皆安。 及至中途,乔予眠见乔嫣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捂着肚子,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儿自是没有丫鬟婆子随身侍候的,故而乔嫣是自己离开的。 悠扬平和的声音仍萦绕在耳畔。 乔予眠抬眸,看了眼随着乔侍郎坐在稍前些位置的郑氏。 紧跟着,也起身,悄然退了出去。 魏世子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这会儿见乔予眠离开了,哪还等得及,当即就跟了上去。 轩窗后。 容太妃手握佛珠,正以指腹缓缓拨弄,听得极为认真。 谢景玄的目光追随着那素衣倩影消失在了一处拐角,起先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直至目之所及,一个脏东西也在稍后尾随着跟了上去。 俊美的面容之上,一双狭长冷厉的凤眸危险的眯起。 绕过了济慈寺的正殿与侧殿,因着所有人此刻都在聆听简悟大师讲诵,故而她这一路上未曾遇到什么人。 觉察到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乔予眠也跟着加快了步子。 如此一来,乔嫣在最前头,乔予眠在中间,魏盛冠在后头紧紧追随。 乔予眠低估了魏盛冠那厮的体力,这人虽然虚了些,但到底是男子,步子大且快。 正当她眼珠转着,寻觅着该如何从这三人的追逐游戏中脱身时。 冷不防的。 纤细的手腕忽然被一只从侧前方伸出来的大手给攥住,她还来不及呼救,已被掠了去。 后背重重的被抵在了一棵古树上,她抬眸,却在看到那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时。 眸中的惊恐一点点的转变成了讶然。 魏盛冠一路疾行,正经过了乔予眠方才被掠走那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着。 “人呢?” 他刚刚明明看到了美人儿的一片衣角,快将她给追上了。 怎么眨眼间人就不见了。 乔予眠不敢发出半丝声音来。 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与魏盛冠站立那处仅隔有数步之隔,只要他扭过头,再稍稍的探出些身子来,便能将他们这处所在给看的清清楚楚。 乔予眠捂住唇瓣,尽量屏住呼吸。 谢景玄将人给抵在了树干上,微曲起膝盖,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少女脸上的惊慌。 “你……” 他还未说完话,唇上忽然多出了一片葇荑,他的唇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掌心的纹路。 乔予眠大半的注意力都在那远处不断晃荡着不肯走的魏盛冠身上。 心中默默祈求这人赶紧走,不要嘴一松,说出什么不该让皇帝听到的东西出来。 乔予眠惴惴不安着,却是没能看到眼前男子深邃幽暗的眸。 他俯下身去,唇瓣贴着她的手一点点下压,直至她的手背与手背相触碰。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顺着手腕直传上去,叫她的手一抖。 她这会儿彻底回顾神来,无暇他顾。 谢景玄一手护在她的脑后与树干之间,另一只手抵在树干上,将她完完全全圈在了怀里。 脊背微弯,头颅压下,不由分说的在隔着她的两片手心压将下来。 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就那般盯着她,极致的冷漠中掺杂着极致的欲望。 乔予眠瞪大了眸子。 他,他,他竟然在舔舐她的手心! 他是狗吗? 那股痒意伴着一点羞耻与无措,顺着手臂划过心脏,直击她的大脑。 “你……” 那一瞬间,乔予眠的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后知后觉的,才知道,自己惊呼出了声儿。 脚步渐近。 “美人儿,是你吗?本世子真是喜欢死你了,竟然这时候与我捉迷藏~” 魏盛冠确信自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美人儿的声音他只听了一遍便念念不忘,怎么可能会听错了呢。 他摸了摸下巴,笑的十分轻浮不知羞耻。 眼瞧着就要绕过来。 乔予眠急了,都怪这个男人,要不是他非要做出那样的举动来,自己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可今日绝不能让魏盛冠看到她,不然自己辛苦筹谋了许久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情急之下,她撤开了隔在自己与他之间的手,拉住他的衣领子,强行的吻了上去。 “让他走,求你……” 他们的唇几乎是直接磕到了一起的,磕的发麻。 他的眸中划过一抹讶色。 视线下移,望着怀中紧闭着眸子,紧蹙着眉头,身体不住颤抖的人儿。 谢景玄觉得这连日来的阴霾都在一瞬间一扫而空了。 他迫不及待的很想加深这个主动送上来的吻。 可还有个碍事儿的东西。 “美人儿,你可让我好找——!” 脚步怔停,魏盛冠像是被人忽然扼住了喉咙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两股战战,双腿一软,险些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直至。 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滚。” 言简意赅,完全没有多余的藻饰之词。 魏盛冠听懂了,额前冷汗滴落,让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陛下怀中的女子到底是谁。 可这样走了,他又十分不甘心。 他自小耳聪目明,所以刚刚他听到的那女子声音,绝不可能错的。 于是。 魏盛冠犹豫了一息,壮着胆子想要抬头看上一眼。 “眼睛若不想要,朕不介意帮你将它们眼睛挖下来。” 魏盛冠心神俱震,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再不敢抬上去半分。 视线之内,只看到了一块纯白的衣角。 “陛下赎罪!我滚,我现在就滚。”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陛下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恰巧被他给撞上了。 魏盛冠双手双脚齐齐发力,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生怕晚了一步,他这双眼睛就要不保了。 第47章 可怜的狸奴儿,合该被欺负 魏盛冠一路跑,直跑到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才终于是敢停下来。 刚刚…… 刚刚实在了太他妈的吓人了。 陛下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给碾碎了一样。 魏盛冠双手杵在大腿上,弓起身子,哼哧哼哧的不断喘着粗气。 可眼下,这还不是最震惊的。 他震惊的是陛下怀中的那个人。 虽然没看到那女人的样貌,可他瞥见了半丝裙摆的边缘,与陛下的袍裳交缠着。 那纯白色的,裙尾素绣着白玉兰散花的裙琚,与他见到的乔予眠身上的简直如出一辙。 难道那个跟皇帝在一起的真是乔予眠?! 魏盛冠想到了这一层,又很快狠狠地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荒谬想法给抛了出去。 乔予眠要真跟陛下有什么,哪还会跟他结为连理,前几日又写了书信来,邀他在此地后厢一聚。 陛下怀里的,定是个恰巧与乔予眠所着衣裙相像的宫妃。 陛下为了寻求刺激,所以才会在那处。 他可真是倒霉,好死不死的撞到了这一幕 哼,这都要怪乔三娘这个狐媚子! 魏盛冠喘够了,抬起头时,也正在他们先前说好的那间厢房外面。 他听到,里面似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魏盛冠这回彻底将心给放回了肚子里。 他刚刚一定是听错了,这会儿乔三娘不就在里面等着她呢吗。 魏盛冠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微笑,他推开门那扇虚掩着的房门时,从怀中摸出了一瓶药…… 乔予眠仍被抵在树上。 这一吻如过境的疾风骤雨,起先原是她开的那头,却渐渐的力不从心,被他占了主导。 修长的指节自脑后没入了发间,令她不得不仰起头,承受着这一份君恩。 远山的寒雾弥漫开来,不过半晌,便将这香火悠长的古刹笼罩在一片雾霭沉沉之间。 男人食髓知味,尝到了甜滋味,足足半晌,才肯放过了她早已红肿的唇瓣。 他垂眸,看着怀中呼吸不稳的人儿,声音暗沉沙哑,“乔三娘,你好大的胆子。” 那目光过于灼热,几乎要将她脸上给烫出个窟窿来。 她心口起伏着,徐徐平稳了呼吸,只小声道:“陛下恕罪。” 真乖。 食髓知味,谢景玄愉悦的勾起唇瓣,微微松开了禁锢,手指抚上她绯红的脸颊。 指腹初碰上那滚烫的瓷白时,少女的身体几不可查的瑟缩了一下。 自他的角度看过去,少女却只紧紧咬住了唇瓣,任由他的指腹划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 所过之处,带起一片片的战栗。 谢景玄仿佛是看到了一只乖巧的狸奴儿。 只在这儿,只任由着他为所欲为。 “不喜欢平原侯世子?那为什么还要嫁?” 他问。 “陛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反抗不得。” 她颤抖着,声音极缓,徐徐的说上两个字便要停一下,缓和着繁乱的呼吸。 只怪那只流连在她脸颊,勾起她鬓边的发丝,暧昧的绕在指尖,又沿着她的耳廓,那指尖极为磨人的,将那一缕散落的发丝掖在耳后。 乔予眠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直。 耳廓后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是有一条小蛇窜过,叫她一瞬间不受控制的腿脚发软。 这一简短的话,光是说出来就费了她好大的力气。 乔予眠终于是咬着唇瓣,徐徐的抬起头来,视线只搭在男人的眸间一瞬,便慌乱的垂下去,最终落在了他那片薄薄的唇瓣上。 小声诉着,“陛下,就不要再捉弄我了。” “呵呵……” 她瞧着他的唇角勾勒出揶揄的弧度,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一串低沉悠长的笑。 “你嫁去那儿,就不怕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自然是不怕的,因为过了今日,嫁去平原侯府的人便是嫣儿好妹妹了。 “臣女怕的,可这婚约是早早定下的,父亲要我出嫁,我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呢。” 她又垂下头去,掩住了眸底的颜色。 实则。 是怕被他看出端倪来。 这一幕,落在谢景玄眼里,却变了味道。 他的小狸奴儿耸拉着脑袋,仿佛是被丢弃了,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真叫人心疼。 让人想欺负。 他看上的小狸奴儿,只能被他一个人欺负,也只能在他面前哭,其他人,休想染指半分。 他温和的,抬手,轻扣住了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不得不将目光从那道薄唇上,移到了他过分瞩目的眉眼上,与他对视。 “朕允许你求我。” 她的确很合自己的心意,但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谢景玄打算将这朵娇艳欲滴的的菟丝花据为己有。 他已想好了。 等到他哪一日将这小狸奴儿把玩儿的腻了,会送给她一笔不菲的钱财金帛,放她自由。 他自然是不屑干那种强迫人的勾当的。 所以,只要她开口求了,他便能顺理成章、名正言顺的将人给掳走,藏起来。 乔予眠心中一动,瞳眸落在他眉宇之间…… 那里有凌厉,有薄情,染带着几分情动后留下几缕缱倦温和。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背负着社稷之重,走的每一步都要深谋远虑,大抵也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若是求了,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他独独的没说这代价。 乔予眠抿了抿唇,“陛下担负社稷之重,这样的家长里短,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已让我羞愧极了,如今又怎敢拿着它来劳烦陛下?” 扣在下颌的指倏然收紧,他眯了眯眸子,语气已十分危险。 “乔三娘,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开口求朕的,朕也更不会对谁都有求必应。” 乔予眠只当他是被驳了面子,“臣女知道的,臣女心中一直感念着陛下的好。” “……” 第一次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偏生眼前的人儿乖巧的紧,他连挑剔都无可挑剔。 他咬了咬牙,有时真想看看她这小脑袋瓜儿里究竟在想什么,“你可想好了,过了今日,你再如何来求朕……” 第48章 虚掩的房门,捉谁的奸? “逆女!冤孽!看我今日不将她打死!” 打老远儿的,一道怒骂透过雾气清晰的传过来,也正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谢景玄攒眉,极是不悦,谁人如此聒噪? 乔予眠耳朵动了动,却是一下就听出来了,那是她的好父亲的声音。 那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其间,掺杂着乔蓉劝阻求情的声音,亦有些听得不大真切的窃窃私语,来得快,去的也快。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跟狂风过境似的,呼啸着越来越远了。 “陛下,臣女的父亲和姊妹们在找我了。” “嗯。”谢景玄这会儿自然也是听出来了,那些个都是乔家人。 为首那个骂的最厉害的,正是往日在他面前如鹌鹑般的乔侍郎。 好生的威风。 “臣女再不走,父亲该是更急了,到侍候又要免不了一顿斥责了。” 她说着,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让出一条路来,她要走了。 谢景玄再度默了默,最终,侧身,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 “臣女告退。” 乔予眠极是有礼貌的行了一个礼,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参天古树下,独留谢景玄一个人对着那千年古树的老树干站着。 半晌。 被气笑了。 这一路上,郑氏格外的沉默,手紧揪着帕子,太阳穴砰砰直跳。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正是这会儿,程嬷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拨开碍事儿的人,到了郑氏身后。 郑氏微微侧过头,低声急问道:“嫣儿呢,找到她了吗?” 程嬷嬷低低摇了摇头,双手交握着,劝道:“夫人先别急,娘子本就不喜欢听这些晦涩难懂的佛法经论,许是一时贪玩儿,这会儿不知道又跟哪家的娘子在一起呢。” 可郑氏听了这番安慰的话,非但没觉得舒心,反而更是没底儿了。 “接着找,柳枝,你也跟着去找。” 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已气势汹汹的来到那连成一片的低矮厢房外,站在了其中一间房门前。 “疼,不,不要……” “美人儿,你可要好好忍着……” 内里,传来一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饶是隔着一道门,都听得清清楚楚。 女郎们红了脸,只觉得臊得慌,恨不能即刻将这一双耳朵给割了去,也好过在听这糜乱言调。 乔侍郎那身体止不住的发着抖,此刻已是双目赤红,怒发冲冠。 “把门给我砸开!” 乔侍郎一声狂吼,家仆们当即拥簇上前,抬脚就踹。 “官人!” 郑氏忽然尖叫一声,三两步冲上前去,挽住了乔侍郎的手,脸上的笑意格外牵强,“官人,您……您先消消气,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女眷呢,让他们看到,怕是不好的。” 郑氏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乔府的女眷们好不好了? “不如……不如先将让她们都,都避一避……只留下你我二人进去……” 郑氏现下已语无伦次了,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尤其当她听到屋里的声音时。 那不祥的预感简直直冲天灵盖。 若,若里面苟且的不是乔予眠,是,是…… “父亲,诸位姨娘姊妹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两道困惑的声音接连自一个方向,一人口中传出,那声音与寻常时刻没什么两样。 可今时今日,却直震得人心头铛啷啷发颤。 乔侍郎猛地转过头来。 郑氏眼睛瞪得如耕地老牛,整张脸瞬息间煞白,见着乔予眠,活像是见到鬼了。 人群中,也只有乔蓉见到她时,是松了一口气,扬起了小脸儿的。 “三姐姐,你去哪儿了?父亲担心坏了。” “都怪我,昨日午后坐在窗边小案睡着了,不小心染了寒气,今晨便觉得腹部绞痛,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去寻了茅房。” “可这古刹实在太大,回来时我不慎迷了路。” “让父亲和姨娘姊妹们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乔予眠解释着,但似乎没几个人听进去,人群仍鸦雀无声,最后默默地将目光转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乔予眠在这儿,那里面的人又是谁? 乔侍郎铁青的神色得以缓和,只要丢的不是他乔府的人,乔侍郎自然是不在乎里面形苟且之事的人是谁的。 “回来就行,等回了府,叫大夫给你瞧瞧。” “多谢父亲体恤关怀。” 乔予眠施了一礼,好像是才发现似的,将目光落在了门上。 “这,这是……”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小了,无助的瞧着,有些难以启齿。 乔侍郎摆了摆手,脸色仍是不好看的,“腌臜东西,刘管家,报官。”拿了这对不知羞耻的东西! “不——!别!” 郑氏扯开长长的调子,如哀鸣的老母鸡,扑闪着两对翅子,扑的乔侍郎一个趔趄。 好死不死的,郑氏这一扑,乔侍郎一倒,竟将那门给撞了个半开。 只听吱呀一声响,连带着屋里颠鸾倒凤的动静儿也跟着戛然而止了。 乔侍郎站稳了身子,烦躁的推开郑氏,低声呵斥着,“你干的好事!” 那门原本就虚掩着,此刻被撞了开。 蓦然响起一道虚弱的女子尖叫声,紧跟着,乔侍郎闻到了一股子味道极重的混着淫糜味道的异香。 若是寻常时候,乔侍郎必定转头就走,决计不会掺和到这种腌臜事儿里来的。 可他一生信佛,山寺清净庄严之地,岂容人这般亵渎! 乔侍郎硬着头皮也要将这不要脸的男女好好审审了。 他拧着眉头捂住了口鼻,怕进去污了眼睛,朝里面怒喝一声,“何人在此地放肆,还不滚出来!” 内室里先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不知是什么落在了地上,“咣当”一声。 乔侍郎以为这奸夫淫妇要跑,张口险些叫人去后面去堵了。 正乱着,一道声音遥遥传了来,“本世子与眠儿温存片刻,丈人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啊?” “谁是你丈——!” 乔侍郎刚要呵斥这乱攀关系的东西,那人已一把拉开了房门,悠哉的从昏暗的室内跨了出来。 天光大亮,叫人给瞧了个真切。 那男子衣衫半敞,外衫松垮披在身上,脖子上还残留着女人的口脂。 第49章 衣衫凌乱,被扔出来 “你,你……” 乔予眠瞪大了眼睛,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了数步,眼中沁出伤心欲绝的泪花儿来。 那副垂泪欲泣、伤心欲绝的模样,真是叫人格外的心疼。 若不是有乔蓉在一旁搀扶着她的手,乔予眠这会儿怕是要哀哀戚戚地跌在了地上了。 女眷们哪见过这等场面,脸色红白着,个个都转过了头去,不敢细看。 回过神来的乔侍郎瞅了瞅魏世子,又瞧了瞧乔予眠,吩咐刘管家将一众女眷带去了远处。 魏盛冠这会儿终于也看到她了,声音骤然拔高了几个度,“乔予眠?你怎么会在这儿?!” “世子以为我该在哪儿?” 她啜泣着,眼神哀怨的望着他,泪珠滑落,声声控诉。 “我们,我们就要结为夫妻了,世子,世子若厌恶我,大可同我说,何必让我如此丢人?” “不是?不是你约我来这儿的吗?”真是见了鬼了! 那里面跟他翻云覆雨的又是谁?! 魏盛冠烦躁的揪了一把头发,跨步上前,往乔予眠身边靠去,眼瞧着就要抓她的手,“三娘,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父亲叮嘱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乔予眠拿下,娶回家。 这他妈的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魏盛冠焦躁的很,可还未靠近乔予眠,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魏盛冠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阴狠,眼神射过去,却正看到乔侍郎那一张铁青且难看的脸。 “魏世子,还请你自重,本官要向你讨个说道。” 魏盛冠咬了咬牙,若是寻常时候,这一个小小侍郎,他还不放在眼里,早一脚将人踢开了。 他看了看乔予眠,忽然转身进了屋。 未多时,只听到重物被拖拽着,在地上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个东西被魏世子甩了出来。 “是她勾引本世子!” 这一瞧过去,竟是个人儿,还是个他们都认识的人儿。 乔侍郎大叫,“嫣儿?!”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郑氏更是险些一个倒仰,昏死了过去。 她的好女儿此刻面色潮红,满脸泪痕,鬓发凌乱歪斜,殷红的唇瓣红肿开裂,衣衫半敞,上半身的肚兜此刻更是不知所踪,身上的衣衫早被撕碎了大半,露出来的肌肤上遍布青紫交错的痕迹。 郑氏那眼泪哗的一下子就淌了出来,直扑到了乔嫣身上,慌乱的为她遮掩着。 “嫣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魏盛冠原本就没多心虚,眼下这一瞧,好嘛,直接反客为主了,指着乔家几十口人的鼻子,挨个点着,“好啊,好啊,原来你们认识!” “你们乔家人可真会算计,将乔予眠嫁给我还不够,还想着再送来个女儿吸我侯府的血?做梦!” “世子慎言!” 乔侍郎怒急,他乔府就算比不得侯府,也断然容不得人这样诋毁! 魏盛冠冷哼一声,自是不怕他,嗤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你!” “父亲,魏世子,你们不要再吵了。” 虚弱中染带着颤音的女子声音一经开了口,那两人都安静下来,看过来。 乔予眠搭靠着乔蓉的手,眼中的泪花儿直蒙了眼睛,泪盈盈的盯着地上的衣衫不整的人儿,“五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世子是我未来的夫君,是你的姐夫啊。” “你们,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因着太过于激动,她的心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双眸通红,边抽噎着,问着问着,又苦涩道:“你们若是两情相悦的,何不与我早早说明白了。” “我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吗,若你们与我一五一十好好说明白了,三娘还能拦了妹妹与世子的情谊,硬嫁去侯府不成?” “你们,你们何必弄出今日这一出,平白的作践我?” 她越是说,哭得就越凶,哽咽着说到了最后,已将自己给哭成了个泪人儿。 乔蓉在一旁柔声安慰着,“三姐姐,你还病着,且消消气儿,别气坏了身子。” 乔予眠闭了闭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断抽噎着。 乔侍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眠儿……” “父亲。”她睁开那双眼睛,一步步的走上前来,平静的如一潭死水,“退婚吧。” “眠儿,你休要胡言!” 乔侍郎压低了声音,呵斥了一句。 婚期已定,聘礼已下,怎可说退婚就退婚。 乔侍郎曾是被嘲笑过的,当初他是要娶郑氏为正妻的,请帖都发出去了,最后却纳为了妾。 为此,他许久没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 再来一次……他丢不起那个人! 不仅是乔侍郎,魏盛冠其人也不同意,“本世子连聘礼都下了,你现在说退婚,乔三娘,你耍我呢?!” 他是决计不会同意退婚的,不然回到家,他爹得把他一顿好打。 魏盛冠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那身为平原侯的爹。 “眠儿。”乔侍郎抿了抿唇,也跟着规劝,“此事……知道的人毕竟少。” “你……何不大度些,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放宽心,回去父亲定好好的惩治乔嫣,今日在场的人也绝不会往外说出半个字儿去,父亲向你保证。” “父亲……您,您叫我大度?孩儿还不够大度吗,孩儿什么都没做,就眼睁睁看着妹妹跟我未来夫婿勾搭在了一起,孩儿这点儿脸面早就没了!” “饶是这样,我想的是什么,我仍想着退婚成全了他们,您还要我如何大度?” 泪水汹涌的自眼眶涌出,她愣愣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厉声质问,“父亲啊,你是想叫我一头撞死在这儿才可以吗?” 乔侍郎头皮一紧,当即吼道:“住口!竟说些疯话!” “哎哎哎,你们也别吵了,反正今日这婚本世子是不会——!” 魏盛冠吊儿郎当的,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一抬头,棕瞳瞪直了,险些夺眶而出。 她,她她她! 第50章 陛下抱着的人是她? 妈的,这怎么可能! 魏盛冠吓得后退数步,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乔予眠。 此刻,乔予眠正靠在乔蓉身上,将肩头埋在乔四娘的颈窝里,两只手蜷缩着放在胸前,被乔四娘给环抱着,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不凄惨。 魏盛冠看到的,恰巧就是这一道侧影。 与他先前在陛下怀里瞥见的,完全重合了。 魏世子活像是见了鬼,又僵硬的转动头颅,朝下看去。 这一看,他彻底心死了。 裙琚,裙琚也是一模一样,纯白色的,上面素绣着白玉兰散花,半毫不差。 声音,还有声音…… 魏盛冠那脑袋里简直是要瞬间炸开了去。 他自小耳聪目明,他没看错,也没听错,先前被皇帝压在树下、怀中的人,就是乔予眠! 他真希望自己他妈的看错了。 也好过差点儿娶了、睡了皇帝的女人。 新帝就是个疯狗,打小还是个皇子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别看那疯狗披着身龙袍,像个人似的,会跟人讲道理了。 那他妈的都是假的! 魏盛冠绝对相信,他要是敢把乔予眠给娶回家,将人给睡了,他一定会被挫骨扬灰,骨头渣子都得被拿去填升平坊那坑坑洼洼的大街。 “退,退婚,本……我退婚,我愿意退婚!” 魏盛冠几乎是嚎叫着,声色俱厉的要求即刻退婚。 魏盛冠简直是欲哭无泪,一想到之前他都对乔予眠干了什么,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他就是喜欢玩儿女人,又不是不要命了。 能让那疯子看上的女人,又会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吗?! 幸亏他还没把乔予眠娶进门,不然他哪天被悄无声息的弄死了都不知道。 “对,聘礼,聘礼我不要了,就当是赔给乔三娘子的损失了,乔三娘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你尽管说。” 这转变实在太过突然,魏世子那么个鼻孔朝天的人,忽然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匪夷所思。 乔侍郎搓了搓手,不明就里,却跟着放缓了语气,询问道:“魏世子,婚期都已定下了,你们若忽然不结婚了,这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乔予眠深吸了一口气。 袖子下的手死死攥紧了,指尖已陷进了肉里,这才让自己不至于在这地方指着乔侍郎的鼻子骂些大逆不道的话。 “孩儿不让父亲为难,也绝不会丢了乔府的脸面。” 她说着,看向魏盛冠,平静道:“魏世子既与我五妹妹两情相悦,不如便由我妹妹代我嫁过去,如何?” “乔予眠,你说的都是什么疯话,你胆子也太大了!” 乔侍郎这边刚训斥了乔予眠一顿,转头就对魏世子道:“世子,你别听她胡……” “好主意,两全其美,本世子答应了!” 乔父:“啊?” 魏盛冠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心道,不就是让他换个人娶吗,替嫁,他明白。 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她进了侯府,再随便寻个由头,贬做了妾,多简单的事儿。 更何况…… 魏盛冠垂头,看着被老女人护在怀里的女人,眸中闪过一抹毒辣之色。 他想起来了,这叫乔嫣的,就是他先前在正殿看到的女人。 她似乎喜欢自己,那很好了,他一定会好好的“对待”她。 乔侍郎思衬片刻,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 三人都对此事都十分满意,有人却开始跳脚了,“不要,官人,嫣儿嫁不得!” 郑娥抱紧了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的乔嫣。 她不知道女儿是经历了什么,这半晌了,无论她如何摇晃,如何询问,她的嫣儿就像是被人抽了魂儿一样,眼神空洞,一句话也不说。 郑娥无比清楚的知道魏盛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更不能让她的嫣儿入那龙潭虎穴了。 那本该是给乔予眠准备的才对。 “官人,这婚事是魏世子与眠儿之间早早就定下的,就算,就算今日嫣儿有错,但……也不能全怪嫣儿,魏世子难道就没有错吗?” “你说什么?” 魏盛冠此刻是不敢惹乔予眠,但不代表他连个哭哭啼啼的老女人都不敢惹。 她算个什么东西! “呵,你不会以为本世子真看上你女儿了吧,你可真不知羞啊。” 郑氏被怼的老脸一红,“你!我!官人……” “好了好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罕见的,乔侍郎对郑氏没了往日的耐心。 郑氏自己也意识到了,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 “魏世子,此事还得容本官好好想想,过后再给你答复。” 魏盛冠瞥了他一眼,眼神质询着望向乔予眠,见她没什么反驳的意思,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本世子只给你们三日时间,过时不候。” 他理了理被胡乱穿上的衣衫,走之前故意在乔侍郎肩膀上拍了拍,像个长辈教育小辈似的,语重心长的道:“乔侍郎啊,你可真得好好想想,反正本世子觉得乔三娘子的提议很是不错,你……可别选错了路。” 他是真挺同情乔侍郎的,官场沉浮数载,却连自己的女儿跟陛下有一腿他都没发现。 废物,被玩儿死了也活该。 “对了,这是你家五娘子写给本世子的幽会信,侍郎大人好好瞧瞧吧。” 魏盛冠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丢到了乔侍郎怀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厢,乔予眠身子一晃悠,水灵灵的栽到了乔蓉身上,气“晕”过去了。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乔予眠再醒过来时,已在自己的主屋儿里,她支起半边身子,揉了揉发痛的脑袋。 今日哭得太厉害了,装晕这事儿,装着装着,她就真的昏睡过去了。 这会儿脑袋上的筋儿一抽一抽的疼。 “娘子,您终于醒了,可让奴婢担心死了。” 冬青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进来,瞧着自家娘子醒了,忙着将碗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转身去扶乔予眠,“小姐,大夫先前来看过了,说您是急火攻心,这才招致晕厥,但只要好生静养,就不会有事的。” “娘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您昏睡时,除了郝姨娘与四娘子来过,老爷来了一趟,郑姨娘来了一趟,瞧着都有话要对您说似的,见您没醒来,坐了一会儿就绷着脸走了。” 第51章 你瞧,她已经知错了 “不管他们。”无非就是那些事,她早猜到了。 父亲还真是爱屋及乌呢,爱的是郑氏,疼的是乔嫣,却从不是她。 乔予眠将冬青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在床边。 “娘子……这不合规矩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身子可好了?” 冬青静静地,摇了摇头。 是她她没用了,什么都帮不上娘子。 “那就好好养着,你成日里忙前忙后绕着我转,若是再有个不好了,娘子我还要去请大夫。” 乔予眠说着,谁知下一刻冬青竟红了眼圈儿。 “娘子,奴婢叫您费心了,奴婢真是太对不起娘子了。” “诶,你别哭啊,我,我不是要说你,我也没费什么心。” 乔予眠赶紧拿过帕子给着小丫头抹眼泪儿,一面叫她快别哭了,一面轻声哄着,“你真是水做的,我还没说两句就哭了。” 冬青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鼻尖通红,又忽的想起了什么,忙不迭的起身,去拿小柜上的药碗,“都怪奴婢,竟将这药险些晾凉了,娘子面容看着太憔悴了,快喝了药好好歇息吧。” “嗯。” 乔予眠点了点头,由着冬青服侍着歇下了。 内室昏暗,唯有一抹月光色投进了窗,撒在了帷帐上,映着女子瓷白的小脸,呼吸均匀绵长。 虫鸣鸟叫,初晨的阳光带着几缕寒意笼罩了大地。 天凉,正是入了秋。 栖院里还是如往常一般模样。 用过了早膳,此刻,乔予眠身上裹着一件枣红色薄裘,正在院中修剪花枝。 脚下三步远的地方,跪着两个满脸泪痕的丫鬟。 女子像是没看到她们似的,指尖在一众花枝上拂过,最后挑了一枝三角梅,拿起剪刀,剪下了多余的根茎。 只听着咔哒一声,那多余的一部分茎脉应声而断,掉在了桌子上。 春兰与春丝垂着脑袋,吓得一哆嗦。 “三娘子,奴婢们知错了,求您大人大量,饶恕了我们吧。” 两人已在这儿足足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却仍不见三娘子发话,将是要崩溃了。 不过一日的光景,谁又能料到去了一趟济慈寺的功夫,便能天翻地覆了呢。 昨日老爷带着人捉奸时,她们也是在列的,虽不知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昨夜嫣儿小姐的哭声足足持续了小半宿,到了三更天才渐渐止息。 而今面前这位却不动如山,表情淡漠的仿佛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过似的,全然没了前几日那懦弱讨巧的模样。 犹记得那日郑姨娘发了好大的火,说什么“乔予眠那个贱人疯了,竟说胡话,嫣儿怎么可能会替她嫁去侯府那等龙潭虎穴”。 她们曾也觉得三娘子得了臆症,还跟着奉承郑姨娘,说三娘子的坏话。 哪成想,三娘子那番话,一语成谶了。 说是没有预谋的,谁信呢。 多么的可怕。 相比于春丝,春兰是更怕的那一个,毕竟她这几日干了什么,自己最清楚。 一行行泪自她那张脸上蜿蜒而下,春兰以膝带步,跪爬到了乔予眠脚下,挽住了那一丝裙角,“娘子,春兰知错了,春兰真的知错了,求娘子大人大量,宽恕春兰这一次吧。” 她一面说着,朝天举起三根手指头来,“奴婢对天发誓,只要娘子能饶了奴婢,奴婢愿为您当牛做马,供您驱策。” 乔予眠将精心修剪的花儿插进了梅瓶中,视线都落在插花儿上,双指在其上摆弄着,仿佛是没听到春兰的殷殷恳求。 又过了一会儿,冬青走了进来,绕过了两人,来到乔予眠身边,“娘子,刘管家来传话了,说老爷叫您去晚香堂一趟,此刻他就在外面候着。” 拨弄花枝的细指微微一顿,晚香堂吗…… 她起身,叫冬青将那梅瓶花枝摆到窗边的小桌上,随后拂开了春兰绕着她裙摆的手。 “眼前便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是死是活,全看你二人如何做了。” 说罢,乔予眠看都未看两人一眼,直绕过了她们,往院外走去。 *** 乔予眠这一只脚还未踏进晚香堂的正屋儿,便听里面传来阵阵哀哀戚戚的动静。 隐约还夹杂着几声沉重的叹息私语。 乔予眠脚步微顿。 刘管家见状,赶紧上前,拔高了音调通报了一声,“老爷,三娘子到了。” 隔着一扇帘子,那屋里的声儿瞬间没了下去。 没一会儿,又是一阵脚步声,竟是乔侍郎亲自来掀了帘子,“眠儿来了,快进来吧。” 她被迎进了屋儿。 这屋子是乔嫣的,室内三脚青花缠枝香炉中焚着乔嫣往日里最为喜爱的一种香料。 那香料虽是名贵,味道却是太浓了,呛人的紧,乔予眠很不喜欢,不禁抬起帕子捂住了口鼻。 屋里门窗紧闭,这恼人的香是散不去的。 “父亲,可否开窗?” 她回身,问着正往炕坐上走的中年男人。 “这……”乔侍郎有些犹豫,他也闻不惯这味道,可转头看着正依偎在郑氏怀里小声啜泣的乔嫣,乔侍郎最终叹了一口气,选择暂且委屈乔予眠一阵儿。 “今日天冷,就别开窗了。” “眠儿,你先坐下吧。” 乔予眠定定瞧着这一家三口,女儿依偎在母亲怀里,母亲轻哄着女儿,父亲在一旁心疼着。 好似她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她敛下唇瓣,走到一旁的次位上坐下了。 “父亲找我来是为何事?” 这屋子,她一刻也不想呆,这些个人,她也一个都不想见。 乔予眠眨着清丽的眸子,明知故问。 她这般直白,却是让乔侍郎一时半会儿哽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开这么口了。 见谁都不说话,郑氏先坐不住了,她抬起头来,美眸喊泪,凝望着乔侍郎。 “官人……” 这一声叫的婉转又哀怨,说是能将人的三魂勾出了七魄来也不为过了。 这么多年,乔侍郎还是最吃这一套。 他实在是对不起娥儿和一双儿女,这么多年了,他都在尽力弥补。 一口浊气自胸腔中涌出,徐徐的被吐出来。 乔侍郎,“嫣儿,给你三姐道歉。” 乔予眠抬眸。 乔嫣哽咽着,顶着一张肿若山核桃的眼睛从郑氏怀里爬起来,当真跪在了地上。 “三姐姐,对不起,求你原谅嫣儿吧。” 乔予眠:“……”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待下月你嫁去了平原侯府,做姐姐的会给你包个大红喜袋的。” 后半句话一出口,乔嫣豁然抬起头,转而看向父亲和母亲,“父亲……” 她哭了一宿,这会儿眼泪说来就来,完全没了之前的跋扈样,看着好不可怜。 乔侍郎当即大不赞同,道:“眠儿,你妹妹昨夜哭了一宿了,你瞧,她已经知道错了。” 第52章 妹妹用过的男人,我嫌脏 “眠儿,父亲知道,这件事上你的确是受了委屈。” 乔侍郎这般说着,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可你是做姐姐的,是个懂事的孩子了,你难道就不能宽容大度些吗,何必跟你妹妹斤斤计较,平白叫外人看了笑话?” “那聘礼是平原侯府用来娶你的,八字也是与你合的,若是成婚时贸然换了人……你想想,外人会怎么笑话我们。” 乔予眠缓缓抬首,嘴角勾着一抹凉笑,“父亲的意思是,乔嫣写信勾引幽会嫡姐的未婚夫,行那等苟且之事,最后一句道歉就能了事了?” 乔侍郎脸一耷拉:“眠儿,你不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不是!父亲,那信不是我写的,我没有勾引魏世子!” 乔嫣像是受到了极大刺激一般,忽然从地上站起身,因着站起来的太过着急,说完这话就晃荡着往后倒。 “嫣儿!”郑氏赶紧下了地,将人给从背后拖抱住,“嫣儿,我可怜的嫣儿……” “都怪娘,是我没有看好你,才叫你着了歹人的奸计……” 眼瞧着郑氏跪坐在地上,抱着乔嫣的脑袋,哭成了个泪人儿。 乔侍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哪还顾得上旁的。 他从桌上抓起那皱巴巴的纸团,就扔到了乔予眠跟前。 语气生硬:“你好好说,这封信究竟是不是你写给魏世子的?这根本就不是嫣儿的字迹!” 纸团被团成了个球形,上面还沾着泪渍,骨碌碌的滚到了乔予眠脚边。 她敛眸子,俯身,捡起,展开,认真看着。 继而缓缓道:“父亲知道这不是五妹妹写的,却连这是否是女儿的字迹都认不出来吗?” 将那皱巴巴的纸放在了桌子上,乔予眠这才慢条斯理的抽出帕子,擦了擦手。 乔侍郎一时语塞。 乔予眠的字都是她母亲安氏教的,他好像真没仔细看过乔予眠写的字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关注这些。 “嫣儿从没写过这么一封信,若不是有人算计了她,她又怎么可能跟魏盛冠那样的人——!” 乔父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后知后觉的瞧了眼乔予眠的脸色。 “哦?魏世子那样的人?” 乔予眠特意咬重了后面那几个字,饶有兴致的问道:“魏世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我能嫁得,五妹妹却嫁不得了?” “眠儿,你别误会,为父不是那个意思。” 乔侍郎的声音稍弱了些,透着几分心虚,末了,他挥了挥手,示意郑氏和乔嫣都先出去。 没一会儿,这屋里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了。 乔予眠一点点将手中的帕子叠成了豆腐块的形状,消瘦的背脊靠在椅背上,明明这屋里未曾开窗,比之外面是暖和的,她却仍觉得有一股风,无孔不入,直往心头里灌。 她以为乔侍郎再怎么偏袒郑氏,也不至于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还能有脸面来劝她原谅。 她原以为今日是要就这纸团一事掰扯个分明,届时正好除了春兰与春丝两个。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善人。 可现下一看…… 是她想错了。 比她还恶的,大有人在。 “父亲,魏世子已应许了我提出的办法,五妹妹亦仰慕魏世子风姿,她代替我嫁过去,两全其美。” “眠儿,唉……”乔侍郎拍了一把大腿,背脊微微躬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痛苦神色,“眠儿,你好好想想……这些年我一直都是锦衣玉食的供着你,哪里短了你的,缺了你的。” “你和嫣儿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嫣儿与你还不一样,她从出生起就被养在庄子里,这些年不被人待见,受了不少的苦,眠儿,你就看在父亲的份儿上,嫁过去吧,别叫我为难了。” 乔予眠豁然起身,衣摆挥动间,直扫带着桌上的茶盏跟着一块摔落在了地上。 “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明明乔嫣才是你那块心头肉,我算什么,我不过就是个能被你随时打罚抛弃的陌生人罢了!” 这些年,乔嫣哪儿受了委屈了,每月里送去庄子的东西都是挑的最好的。 郑氏喜欢什么,乔侍郎就一定会寻来送过去。 母亲成日里以泪洗面,郁郁而终,她们究竟欠了郑氏母女什么了! “你看你这孩子,为父这不是在与你商量吗,你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 “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父亲与其在这儿劝我,还不如劝五妹妹看开点儿,孩儿可是让她替嫁去做侯府未来主母的,这等天大的好事,旁人还轮不上呢。” “你!”乔父气得心里直抽抽。 乔予眠抿紧了唇瓣,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直道:“父亲若是不同意我与魏世子商量好的法子,大不了我一封退婚书写了去,交到魏世子手上,妹妹碰过的男人,孩儿嫌脏。” “乔予眠!” 乔侍郎当即从炕桌边弹起来,这一声怒吼用了十足的气力,险些将房顶给冲破了。 乔予眠充耳不闻,兀自转身往外走。 乔侍郎大怒,“你给我站住!” 他就要追出来,走了两步,却觉得心口一闷,好像有块沉重的大石砸在了心窝窝上。 乔予眠掀开帘子走出去,迎面撞上了在外面等着的郑氏和乔嫣几个。 这几人鬼鬼祟祟的趴在门边上听动静,此刻她一出来,险些将帘子甩到几人的脸上。 “三娘子,你怎么……” “让开。” 乔予眠也是气急了,没给几人说话的机会,绕过了他们便往外走了。 脚刚踏出了一道拱门,身后的正屋儿里一阵混乱喧嚷。 “官人,官人!你别吓我啊!” “快去找大夫!” 第53章 好狠的心,好重的心机 乔侍郎病了,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每日喝着苦汤药,连告了三日的假。 郑娥忙着在他身边嘘寒问暖,只盼着乔侍郎赶紧醒过来,再为她和嫣儿“讨伐”乔予眠。 没了那聒噪闹人的动静,乔予眠却只觉得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傍晚时分。 乔予眠正靠在窗边看书。 冬青拎着食盒,气鼓鼓的进了院子,“娘子,他们欺负人!” 乔予眠合上书页,抬眸望去,正见着冬青站在院子里,说了这一句后,人已行至屋檐下,掀开了帘子,没一会儿进了屋儿。 “怎么了?” “唉,娘子。”冬青唤了一句,将那食盒放在了地下的桌子上。 从里面拿出一道小白菜,一碗米饭,除却这个,再没了旁的什么了。 自打乔侍被她给气病了,栖院的伙食就一日不如一日,奴婢们见到他们院儿的人躲着走,连月银都迟迟未曾下来,这次倒没叫她去跪祠堂,八成是想换种方式逼迫她服软儿呢。 至于……是谁的授意,自是不必说的。 乔予眠放下书,及拉上鞋子,来到桌边坐下。 可眼下她是不急的,真正着急的另有其人。 她观那日魏世子的反应,八成是之前看到了什么,如此一来甚好,魏盛冠决计不敢娶她。 “奴婢原是看着娘子这几日都清瘦了,想叫厨房做些荤菜,他们竟说没有食材了,叫奴婢自个儿去买!” “奴婢眼睁睁看着程嬷嬷前脚带走了一盘酥鸭,怎么可能没有了!” 乔予眠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就着米饭放入口中,“你跟他们置什么气?” 这府上的下人随了主人,都是捧高踩低之辈,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了。 “奴婢就是气不过,明明您什么都没做错,怎么到头来这些人都欺负咱们呢?” 冬青吸了吸鼻子,小声着道:“要是,要是夫人还在就好了……” 要是夫人还在,娘子也不至于孤苦无依的被人给欺负了。 乔予眠正要将一口饭送入口中,闻言,她撂下了筷子。 冬青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巴,“娘子,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提起这伤心事儿的……” 乔予眠摇了摇头。 母亲若还在,看到父亲迎郑氏进了府,怕是真的会整日以泪洗面了。 不过没关系,算算日子,若这一次与前世没差别的话,那件事很快就要来了。 她的好父亲总是要心甘情愿的答应她所有的请求的。 *** 主屋里,蔓延着一股子化不开的苦药味儿。 乔侍郎半身靠在床上,只穿了中衣,唇边透着浮白,正由郑氏亲自伺候着喝药。 乔嫣坐在一边儿上,一双手不断搅弄着,大有将手里那帕子搅烂的意思。 乔侍郎喝了两口药下去,不住地咳嗽着。 郑氏赶紧撂下了药碗,整个人靠过去,一面执着帕子为乔侍郎擦去嘴角的汤药,一面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官人,您慢些,您这样子,妾身看着实在是心疼。” 乔侍郎仍是剧烈的咳嗽着,“乔,乔予眠呢,我昏迷着时,她,她可有来看过我?” 郑氏默了默,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止住,半晌没说话。 这下乔旭升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了,登时气得抬手猛砸了一下床板,“不孝的东西,白养她这么大!咳咳呕——!” 乔侍郎一把推开郑氏,半个身子离开了床,脑袋垂落着,竟是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黑血出来。 郑氏冷不丁的被推的踉跄两步,暗自咬了咬牙,又凑得更前,强忍着那股子黑血带来的腥臭味道,为他顺着背。 “好了好了,大夫说,只要官人将心口这团堵着的吐出来,就没大事儿了。” “官人,你可要吓死妾身了。” “嫣儿,还愣着做什么,快来搭把手。” 郑娥极尽温柔的伸出手来,托扶乔侍郎的胳膊,又唤来了还呆愣着的乔嫣,二人合力,终于是将虚脱了的乔侍郎给扶起来,靠在了床上。 这厢,乔侍郎还没缓过来一口气儿,那头,乔嫣忽然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声泪俱下,“求父亲做主,孩儿是被乔予眠陷害的,孩儿已着人对比过了,那纸团上的字儿正是三姐姐院儿里春兰的写的,可春兰根本就不识字,更别说写下这些字了,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父亲,春兰虽是姨娘送去了的,可给到了栖院,那就是三姐姐身边的人了,孩儿实在想不到,除了三姐姐能令春兰写下这些个东西,还有谁能使唤得了她干这种事儿了。” 乔侍郎眼前一黑,险些又是一口气儿没上来。 郑氏赶紧上前,按住了乔嫣的肩膀,假模假样问询,“嫣儿,这话可万不能胡说,你有证据吗?” “有,我有的!” 乔嫣从怀里拿出两张纸来,一并递了上去,“父亲,您看。” 乔旭升从郑氏手中接过了两张纸条,细细比对着,那攥着字条的指关节逐渐的绷紧了。 “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乔父一脑门儿浮汗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 他究竟是生养了个什么样的畜生!坏的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 乔嫣大哭,“父亲,女儿没错,是三姐姐要害我,她早就知道魏世子是个什么德行了,她不想嫁,就故意让我跟魏世子有染,这一切都是她预谋好的!” “父亲,三姐姐好狠的心,好重的心机啊!” 乔嫣照着母亲教给她的话,涕泗横流的哭诉着,一面哭一面看着父亲的脸色。 她后悔了,后悔当初没听母亲的话。 魏盛冠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竟,竟不能人事,他那么扭曲的,那样对她,根本就是个十乘十的变态! 至今,一想起那间厢房中发生的事情,乔嫣还是浑身哆嗦,直犯恶心。 那是她终身的阴影。 她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要嫁给魏盛冠那个变态。 “父亲,求您做主啊!” “官人。”郑氏也退了一步,跪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乔侍郎是想要扶起她的。 却被郑氏给拒绝了,她直挺挺跪在地上,双手伸直,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抬眸时,眼中已是含了热泪,泥泞一片。 “三娘子虽贵为嫡女,但妾身身为人母,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嫣儿受此等迫害侮辱!” “官人,证据近在眼前,她毁了嫣儿的一辈子!” “妾身恳请官人准允,叫我带人去拿了她。” “治罪!” 第54章 朕允许你做点儿什么 叩头下去时,郑氏眼中极尽怨毒。 官人如今卧病在床,正是气头上,只要得他首肯,她定要在今日除了乔予眠这个贱人。 永绝后患! 这节骨眼儿上,乔侍郎犹豫了。 倒不是因为子虚乌有的偏爱。 而是因为,陛下跟乔予眠之间那层不清不楚的关系,至今乔侍郎都不知道乔予眠究竟入是没入陛下的眼。 可转念一想,乔侍郎又觉得不可能,若陛下真的垂爱乔予眠,何不直接将人接入宫中。 更何况,现今她跟魏世子就要成婚了,也不见新帝有半分的动静。 若新帝没有怪癖,好爱人妻,那就一定是对乔予眠没那个意思。 一切都是那畜生误导他的! 他今日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教她好好做人,即便平原侯府是龙潭虎穴,她也得嫁。 更何况,依她这副歹毒的心肠、恶毒的心性,入了平原侯府,那叫蛇鼠一窝,是她该的。 “刘管家,你多带上些人,跟着郑姨娘一同去。” “娥儿,我给你多派些人手,是为了叫你好应对她的,那畜生压根不是个好东西,你可千万不能心软,若她敢伤你,你就叫人擒了她再做处置,不用顾忌我的面子,也不必在意她嫡女的身份。” “重要的是,你不要被那混不吝的畜生给伤着。” 乔侍郎拉过郑娥那双养的极好的手,放在手心儿里,不放心的叮嘱着。 “是,官人。” *** 夜半。 乔予眠已经歇下了。 可不知是怎的,她这一觉睡的极不踏实,总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倾覆而来。 宛若带着翻江倒海的架势,要将她彻底的给溺死似的。 “唔……” 黑夜中,床上的少女面色红润,无意识的嘤咛出声。 月光进了屋,落在被拉开了些的帷帐上,也正不歪不斜的打落在了男子挺拔宽厚的脊背上。 谢景玄坐在床边,怀中抱着一只玉面狸,此刻那猫儿的一只爪子正被握着,抓点按在女子瓷白中透着粉红颜色的脸颊上。 他今日才听徐忠良那个大嘴巴说,那日山寺中,乔侍郎带人捉奸,捉的是魏盛冠和乔家五娘的奸。 未来夫君和妹妹滚在了一起,换做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就算乔三娘看不上魏盛冠,但受此大辱,以她这脆弱的小心脏,还不得整日里以泪洗面了。 他批完了奏折,勉为其难的来瞧瞧她的苦样子。 再问问她,那日有没有后悔拒绝自己。 从没人敢拒绝他,她是第一个,不知好歹的。 谢景玄来,是抱着叫她好好红着眼求他的心思的,可如今这情形…… 跟他想的大不一样。 她是懦弱总被人欺负,所以才练就了这么个心大的本事来吗。 睡得这么舒服。 谢景玄又抓起猫儿的抓垫儿,加重了力道,按在了她脸上。 那猫脚印儿在她脸上按出了一道浅浅的形状来,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小猫抬头去看人类,大大的琉璃眼中满是疑惑。 若是它会说话,许是要问问这个人类,为什么要拿它的爪垫儿去按其他人类的脸了。 小猫不解,小猫叫了一声,“喵~” 那声音细细的,柔柔的,靠的近了,就这样循着攥紧了乔予眠的耳朵。 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下意识的,循着真真假假的声音传出的方向望过去。 借着月沙的微光,霎时瞪大了眼睛。 “醒了?” 乔予眠抿唇,“……”不仅醒了,且是醒的不能再醒了。 压下了心头那股惊涛骇浪,她看着这不请自来,擅闯闺房的登徒子,采花贼,压下了唇舌间将要翻滚而出的那一句于他而言大逆不道的话,转而,化作了一句,“陛下怎么会在这儿?” “你比朕想的要镇定的多。” 谢景玄终于放过了玉面狸的爪子,转而将那猫儿抱在怀里,一下下的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 乔予眠心中大震,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幸而这帷帐里昏暗,叫人瞧不真切。 她努力的平复了下心绪,因紧张而变得微干的喉舌动了动,“臣女……又不能对陛下做什么。” “那……” 谢景玄垂眸,黑色的瞳仁在她脸上、身上逡巡着,她只着了件小衣,因着刚刚的动作,半面酥肩膀微露,衣衫半褪,此刻许是被看的紧张了,正垂着头,双手攥着小衣的衣摆,这等光景,看着便叫人想将她狠狠的欺负一番。 他勾唇,却并无动作,“朕允许你对朕做点儿什么。” “嗯?” 她懵懵地抬起头,起先还未明白他话中的那层意思,待触及到他放肆的视线时,脸上腾的生气一股子热浪。 登徒子,坏东西。 整日里脑子里就想着那档子事儿。 她迅速的扯过了滑落到了腰腹之上的锦被,将自己从脖子到脚都武装了个严实。 他静静瞧着她像只小仓鼠一样,手忙脚乱的要将自己给彻底埋起来。 “乔三娘,你以为这么一块破被子能挡住朕?” 他说着,竟直接伸出手来,摸向被她裹在外面的被子,那手离她身上的锦被无限的近。 乔予眠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双手攥紧了被子。 可料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她身上的被子并没被扯落,男人只是将手放在那上面,轻轻扯了扯,“朕听闻,你那未婚夫婿与你家的妹妹有染,你很难过吧?” “我……”她没有,那件事就是她做的。 乔予眠自然不可能这样直白的说了。 她静静的,问他:“陛下是因为这件事,专门来看臣女的吗?” 内室一瞬间陷入了安静。 乔予眠问了这一句话时,并未看他,也便错过了他眸中的那丝错愣。 那向来游刃有余的帝王因为这样一句话怔愣了一瞬,竟是真的在心底里问自己,他来的目的。 第55章 你乖些,朕什么都给你 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夜半不在养心殿里呆着,反倒大老远的来这儿的目的似的。 他是想来问问她,有没有后悔拒绝了自己的。 可现如今,八成是无需问了,她哪有半分后悔的模样。 他侧头,“乔三娘,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乔予眠扯了扯唇瓣,暗自松下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这样她就不必入宫过那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了。 瞧她偏过头去,谢景玄心道,她这是伤心了?他说话太重了吗? “难过了?” 她摇了摇头,仍是不说话。 谢景玄似乎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大手抚摸着她的脑袋,难得的放软了声音,“乔三娘,你乖一点儿,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隔着蓬松的头发,头顶传来格外温柔触感,暖洋洋的。 那只大手却像是抚弄小猫儿似的,一下下的摸着她的脑袋。 女孩只曲折膝盖坐在那儿,垂着头,一头瀑发散落在背部,发丝垂落间,露出两只小巧玲珑的耳朵,任由着他随意施为。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洗的头发,掌心的触感如绸缎似的,极好,他很喜欢。 男人腿上,那美丽的玉面狸左瞧瞧,又看看,黑暗中的视线也是极好的,略一蹦,便下了地,翘起尾巴,环着屋儿巡视去了。 乔予眠缓缓抬起头,“陛下,我难道不乖吗?” 那声音软的不像话,简直是要比这世上最甜的蜜糖还要甜上三分。 谢景玄抚弄的手顿住了,视线停落在她的眸子上。 即便室内昏暗,他也仿佛能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瞧着他的眼睛。 只瞧着他。 那对男人来说,是一个极好的信号。 谢景玄的喉结不可抑制的上下滚动着,他倾身,落在她发丝间的大手缓缓下移,越过她半边身子,横过一脚手臂,五指张开,压在了床榻里侧的被褥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无限的拉近。 他又那样霸道的,不由分说的将她圈在了这一方空间中。 他说,“乖,你很乖。” 帷帐搭落在了男子的背上,月华若水,将两人全部罩在了这一层光幔下。 空气渐渐升温,将那一潭染带着凉意的秋色隔绝在了外面。 叫人面红心跳。 他们的鼻子几乎要挨上,箭在弦上,却不见男人再有寸进。 那双狭长的深潭色的眸子中,酝酿着几重灼热的欲望,几乎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她不敢再去看那双摄人的眼,微微垂下了眸,视线,正巧落在他的唇上。 “吻我。” 那声音沙哑低缓,仿佛是这世间最出名的大师酿造而出的香醇的果酒,浓郁又醉人。 乔予眠肩头一颤,心跳如擂鼓,叫人听得真真切切。 谢景玄好似有用不完的耐心似的,见她半晌没有动作,也并不催促,只是凝望着她,像是已布好了大网的八角蜘蛛,只安静的在一点等待着,等待着他相中的猎物上钩。 缓缓地,少女染带着那一份独有的香气,微微倾身过来,迅速的,在他的唇瓣上点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他甚至来不及感受。 伴随着那道软香远了。 在乔予眠还未反应过来时,手臂已被人牵握住,身上的锦被滑落,又重新的现出了那道好风光。 他牵着她的手臂,微微使力,女子半身已离了褥榻,向谢景玄的怀里倒过去。 “啊呀——!” 她下意识的惊呼一声,下一刻,唇瓣便被封住,那还未出口的尾音,彻底堵在了交缠的唇舌间。 他衣衫完整的坐在床边,扣着她的手臂,牵引着,叫那玉腕环上他的肩,搭落在了背后。 她不得不倾身,半个身子都在半空中支撑着,如一株向光的花儿一样,向着他靠拢着。 呼吸缠绵,微凉的唇瓣不容分说的撬开她的,凿开了城门,攻城略地。 自他们第一次见时,她便领会到了,他接吻的技术很好。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像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被迫的承受着那海浪的拍打。 那海浪时而温柔,时而又霸道专横,环带着她,沉浮。 “乔娘子……” “三娘……眠眠……” 谢景玄的胸膛微微起伏,情动的,换着法儿的唤着她。 直到那一声“眠眠”唤出了口,落入了女子的耳中。 谢景玄清楚的感受到了她的不一样,她的身体在不可抑制的打着颤,仿佛是雨中的海棠。 他掐着她的腰,绕带着人,轻而易举的将她送到了床榻最里侧的位置。 床榻中,满满的都是与少女身上的冷香同样味道的好闻气味儿。 唇瓣分离的一瞬,他紧接着,倾身逼近,将她逼到了那退无可退的角落中。 白色的中衣因着刚才那一番动作,自肩头滑落…… 黑夜中,男人的眸子却格外的亮,食髓知味,他微微勾唇,极轻的唤了一句,“眠眠。” 话音落,少女的肩又不可抑制的小幅度颤抖了一下。 “原来三娘更喜欢朕唤你眠眠啊。” 乔予眠看着谢景玄唇边的笑容逐渐扩大,像是得了什么趣事儿一般。 “以前是朕错了,该早早的这般叫你的,眠眠……你可真甜。” 你可真甜…… 你可…… 真甜…… 那声音在她耳边无限的被放大,叫她原本就止不住战栗的身体更加的无法控制,她无意识的咬上唇瓣,将身体紧紧地绷着,以对抗这种不受她控制的,陌生的感觉。 “眠眠是在害羞吗?” “……” 乔予眠压抑着那将要冲破心口的剧烈的呼吸,被他撩拨的整个人都乱了套。 她实在是不想再说一句话了,不能再说一句话了。 他轻笑一声,那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染带着极致的愉悦。 不过,那笑声很快湮灭在了床褥之间。 …… 郑氏与乔嫣带着刘管家点齐了足足六七个身强体壮的家仆,左面跟着柳枝,右面跟着程嬷嬷。 身后那群家仆则由刘管家带着,沿着石板路,气势浩荡往栖院来。 这一次,势必是要将乔予眠给好好的处置了的。 郑氏不相信,夜深人静,深更半夜的,还能有什么神兵天降,救乔予眠于水火不成。 就算她今日杀了乔予眠,来日宫中真怪罪下来,上面还有乔侍郎顶着。 届时木已成舟,那位与乔予眠交好的董贵仪即便是再厉害,也不能拿了一个朝廷命官治罪去。 大不了,就是训斥上几句的事情。 第56章 委屈陛下,先躲起来 一行人带着引路灯笼,举着火把跨过了一道道拱门,闯进入栖院时,夜深人静。 院里伺候的丫鬟小厮们早已在下人房中睡熟了。 郑氏挥了挥手,先是叫人将主屋给围了。 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时。 郑氏拉着乔嫣后退了一步,转头叫刘管家去叫人。 那模样,许是上次被乔予眠锁着脖子险些掐的一命呜呼的事儿犹令她记忆犹新。 至于这位刘管家,却在这档口稍犹豫了一下。 不为旁的,先前几次,所有人都以为三娘子一定是要被处置了,可到了紧要关头上,总有那个出其不意的,好似神兵天降般,救三娘子于水火。 也真是写了门儿了,叫人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刘管家如苍蝇搓手般的搓了搓自己皮糙肉厚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踱到了门前。 此刻,他尚且不知道,这是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步。 刘管家望了一眼天,今夜秋色冷冷,明月高悬,夜深人静,应该是不会有人来救三娘子了。 他重新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一掌拍在了门上。 屋内的人齐齐一抖。 刘管家仍不怕死的扯开了嗓门,大喊着:“乔三娘子!你快出来!” “郑姨娘奉老爷之命,叫你出来受审!” 许是喊了这几句壮了胆子,刘管家这底气越发的足了,拍门的声音也愈发的大了。 那手劲儿,直拍的木门啪啪作响,脆弱的木门闩一晃一晃的,看着像是要经不住几下了。 屋内。 又是另一副光景。 谢景玄已自榻上起身,齿关紧咬,眉宇间除了被打扰的不悦,更多的,是凛冽的杀意。 ——找死。 他转身欲走,手腕却被自帐内伸出的一节光滑的皓腕带出的手勾住。 谢景玄回头。 床帐中,女子已整理好了身上的衣裳,此刻探出半颗头来,面上却并不见半分慌张模样,他的声音仍软软的,“陛下忘了,臣女的婚约还未解除呢。” 若是此刻自她屋中骤然走出去一个男子,即便这人是皇帝,她的名声也不会好的。 且,这一定会让谢景玄也受到牵连。 前世的记忆犹在,乔予眠知道,他只是手腕狠了些,却不是真正的暴君,将来更会是位明君。 然而,如今这位未来的明君,刚刚登基三年,根基尚未稳固。 若是此刻传出与一位已有了婚约的女子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那将会给那些躲在暗处的心怀不轨之人一个可乘之机。 总之,他是绝不能被人发现在她这儿的。 谢景玄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扯了扯嘴角,残忍道:“那就将他们都杀了。” “……”倒是个法子。 不过她早已有了更好的法子。 “总之,就委屈陛下,先躲起来。” 郑姨娘的脾气秉性她还是了解的,她如今恨透了自己,定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 怕是她这主屋里头都要遭殃。 “你叫朕躲着?” 谢景玄骤然拔高了声音。 乔予眠赶紧上前,“您小声儿些,若是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谢景玄充耳不闻,眸光危险,“乔三娘,谁给你的胆子,敢叫朕躲着?” 他那暴躁的模样像个被大人给委屈着了的孩子。 虽然是皇帝,可乔予眠这会儿却并没几分害怕。 “陛下不是说……只要臣女乖,就答应我任何请求吗,这也不作数了吗?” 她抬眸,视线落在他的眉宇上,自下而上水灵灵的望着他。 仿佛若是他不答应,就是要犯了天大的罪过似的。 外面的拍门声仍响着,显然已经是不耐烦了。 乔予眠是有些紧张的,她摸不准这人的心性,不知谢景玄会不会听话的躲起来。 且不说他今日在这儿,若他今日不在这儿呢,这夜里,一群人呼啦啦的来了,她总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却什么都不准备的。 她太了解郑氏了,知道郑氏早晚会煽动父亲来问她的不是。 所以她特意为郑氏准备了一份大大的惊喜。 若此刻谢景玄在这儿,这大礼就要送不出去了。 正想着,脸颊却是一痛,她回过神来时,右脸上的软肉已被男人两指掐在了手心儿里。 “唔……陛下?疼……” “乔三娘,你应付得来吗?”他问。 乔予眠愣了一下,缓缓地,“……臣女会好好活着的,陛下。” 谢景玄瞧着她,“朕姑且相信你一次,不过……下次,你要好好的补偿朕。” “那只猫,是朕送给你的礼物。” “你要好生养着,不能伤了,不能碰了,更不能叫它被人欺负了,明白吗?” “……”既然那么金贵,干嘛还要送给她呢。 乔予眠,“是,陛下,臣女知道了。” 直到她说完了,好好保证过了,谢景玄才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的脸蛋儿。 外面的人见门迟迟不开,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只听郑氏冷声吩咐,“撞门!” 轰隆一声,那本就没多结实的门,尚且连一脚都禁不住,就已轰然倒塌。 一群人掩护着郑氏母女在中间,浩浩荡荡的进了屋。 住在侧间的冬青也听到了这一声巨大的动静,一只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忙不迭的跑了出来。 “娘子,发生什么事儿了,娘子!” “你们放开我!” 冬青还未进屋,见到乔予眠,就被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给抓住绑了起来。 乔予眠抬头往外间门口的方向望去。 灯火映照下,帘子上已经能看到依稀闪动过来的几许狰狞扭曲的人影儿了。 她有些急了,回过头,本想催促着男人快走。 这会儿才发现,原本站在她身边儿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顾不得许多,她抬手,自架子上取下了薄裘,罩在了身上。 刚做完了这些,乔予眠还未曾迈开步子,那帘子便被一道大力从外面掀开。 郑氏与乔嫣带着一大群人,闯进了她的闺房。 “郑姨娘,你这是何意?” 她冷下眉目,周身气息沉稳,不见分毫的慌乱,俨然没了在谢景玄面前那副乖巧模样。 问了这一句,却不等郑氏开口,便将目光扫向那几个跟在她身后的。 “深更半夜,擅闯主人闺房,你们知道后果吗?” 第57章 捉人不成反被捉 “乔予眠,你休要吓唬人!” “我照你父亲的命令,带人来审你,你若不肯束手就擒,就休怪我动手了。” 郑氏被人群保护在当中央,离着乔予眠的距离足足是在五步开外去的。 再看看乔嫣呢,彼时的乔嫣跟在郑氏身边,圆溜溜的肿眼泡活像两个灯笼挂着,眉目扭曲。 这母女,俨然恨不能即刻便将乔予眠给撕了。 郑氏说着,抬手将那两张纸条抖了开,振振有词,恨恨道:“是你设计害了我嫣儿,物证俱全,人证眼下就在栖院中,你安敢抵赖?” 这头话音刚落。 便有几个人踏破了门槛,动作粗鲁的掀开帘,将春丝、春兰两个扭着手臂押进了屋儿,掼在了地上。 两丫鬟是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的,此刻只着了亵衣亵裤,见着屋里的人儿了,满脸的慌乱。 张口便喊,“娘子,娘子救我——!” 两人正哀声呼救着,转眼就挨了两个大耳刮子,“贱婢!” 那打了人的正是乔嫣。 郑氏自然不会阻止,叫人将两人的嘴严严实实的捂上了,才道:“魏世子那日收到的字条,那字迹歪歪斜斜,分明就是你院中这两个贱婢写,这可倒是奇了,她们两个大字不识一个,又如何会写字的?” 少女下巴轻抬,指了指地上那两个,“那恐是要问问她们两个了。” 春丝与春兰被捂住了嘴,此刻只能发出一阵阵唔唔唔的声音,看那样子,是真有话要说了。 郑氏挥了挥手,命人将二人的嘴巴给放开了,转头定定地看着她们,语气暗含威胁。 “你们可要好好想想,从实招来,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郑氏心中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就算给这两个贱婢十个胆子,量她们也不敢扯谎,跟自己作对。 乔予眠此举,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春兰迅速的,小心翼翼的看了三娘子一眼,见女子神色如常的睨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要比郑姨娘的威胁渗人百倍。 她又想起来了,那日三娘子说,会给她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莫不就是眼下。 难不成三娘子连今日的事情都算计到了。 那是何等的可怕。 春兰浑身一抖,“姨娘饶命啊,奴婢们说,那信上的确是奴婢们的手迹……” 乔嫣顿时哇哇大叫:“好啊,乔予眠,事到如今,这两个贱婢都已经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就是你害我,你不得好死!” 乔予眠拢了拢身上的薄裘,忽觉腿上有什么贴上来,她疑惑的低下头,正瞧着了那只玉面狸翘着尾巴尖、歪着小圆脑袋亲昵的蹭着她的腿。 “喵儿~” 少女眉心一软,拢着衣衫蹲下身去,将那小东西抱在了怀里,一面垂下头,屈起指头挠了挠它的下巴,一面平和回道:“五妹妹急个什么劲儿,何不叫她们把话说完了?你二人接着说。” 春兰缓了一口气,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娘子,奴婢们对不起你,我二人是受了五娘子的胁迫,才不得不帮她写了这一封幽会书信的,奴婢们大字不识一个,哪知道五娘子是想借机害你呐!” 乔嫣跳脚大喝,是真的被屈冤了,“你们放屁!” 言辞粗俗不堪,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端庄,简直跟那市井中的下九流痞子一个模样,听的人直皱眉头。 乔予眠嗤笑一声,是在笑乔嫣粗鄙,如一道巴掌响亮地打在了郑姨娘脸上。 “娘,这两个贱婢满口谎言污蔑我!” 乔嫣快被气哭了,一面拉着郑氏的手,一面瞪着乔予眠,破防怒吼,“是你,都是你指使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给本娘子抓起来!” 这是打算来强的了? 身形魁梧的家仆没妄动,反倒是将问询的目光落在郑姨娘身上。 得了郑姨娘的默许,他们这才摩拳擦掌的往三娘子的方向靠拢。 乔予眠视线微移,环视了一圈儿,檀口微张,“姨娘就不怕这件事人尽皆知吗?” “你说什么?” 乔予眠愣了一下,粉面芙蓉般的脸蛋儿上浮现出了几分懊恼的神色来,“瞧我这记性,忘记告诉姨娘和五妹妹了,自济慈寺归家那日,我便已将古寺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写做了诉状,送去了府外一人的手中,若我有个三长两短,这一纸诉状隔日便会呈上大理寺的公堂上去,届时……” 她说到这儿,特意顿了顿,偏过头越过郑氏的肩头看向乔嫣,续道:“许是要劳烦五妹妹去堂上走一遭了。” “乔予眠,你疯了?!” 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丢的除了乔嫣的名声外,还有乔予眠她自己的人。 “是姨娘先不安分,深更半夜来寻我的茬。” 她蓦然加重了语气,“姨娘能不顾是非,咄咄逼人,难不成还不许我稍稍反抗吗?” 郑姨娘气结,一口气憋在了心口,险些叫她如乔侍郎一般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乔嫣又跳脚起来,“抓住她!给我抓住她,我要撕烂她的嘴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哼!你们要是再不动手,等我回去就叫父亲挨个儿治你们的罪!” 乔侍郎的名头一经搬出,身形强健的仆人们又慢慢的朝着乔予眠靠拢逼近过去…… “刘管家。” 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主子的事儿,小心参与的准则,刘管家本是缩在一旁看戏的。 这会儿骤然被一道视线锁定,他这心口一凉。 “三,三娘子。” “带我去见父亲。” “这……”他有些迟疑。 “各位都是府上的老人儿了,便是没读过书,连着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吗?今日各位擅闯我的院子,更是闯入我的闺房,若放在寻常时候,合该乱棍打死,可念在你们受人挑唆蒙蔽,又上有老下有小的份儿上,待我见了父亲,当面陈情,容后,自也会请他减轻对你们的责罚。” 这话真是戳到了肺管子里去了,仆人们一个个都顿在了原地。 灯火映照下,少女面容姣好,神色自如,举止端庄,莫名的给人一股信服的力量。 众人只听着嫡娘子掷地有声的吩咐,“我以嫡女的身份,命令你们,将这两个挑唆父亲,乱了乔府规矩的人,抓起来,随我去见父亲。” 众人齐声应“是。” 郑氏满脸惊恐的后退,张开双手,如一只老母鸡似的,将乔嫣护在了身后。 可这些个身强体壮的仆从都是她精心挑选而来,只为了好好惩戒乔予眠的,这会儿用在了她自个儿身上,哪是她们能挣脱的。 “真是翻了天去了!” “我看你们谁敢!” “松开,别碰我,别碰我!” 郑娥哀喊着,还是被擒了个结实。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她带着人来,要将乔予眠给处置了。 怎么到头来,被抓住的人会变成了她们? 第58章 今夜之事,必须有个交代 月光浮动,疏影横斜,引路的灯笼在这色色秋风中明明灭灭的晃荡出影儿来,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又被一只脚踏过,无情的碾碎在鞋底。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乔侍郎服了药,又呕出一口血来,虽比之前好了些,但仍是昏昏沉沉的,原本是预备着要睡下了。 哪曾想脑袋还未挨上枕头,无边寂静的院子中就响起了一连串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几耳朵颇为熟悉的跋扈怒骂。 乔侍郎是没力气去看谁深更半夜的在撒野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近身伺候的人儿去外面看看。 这当口,正屋儿外传来了一道女声,颇是有几分恭敬的,“父亲,您可歇下了?” 乔侍郎竖起耳朵,转瞬就知道了此刻站在外面的是谁了。 他没好气儿的抻长了脖子怒骂道:“逆女,你还有脸来见我?” 外面静下来,半晌没了声音。 乔侍郎那浮浮沉沉气怒的心绪也稍稍平静下来,被愤怒冲昏大大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这逆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刚想问。 那头,乔予眠缓了缓情绪,素声开口,“父亲被奸人蒙蔽,叫他们夜半闯我闺房,这厢,我将两个奸人擒住了,也问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您不打算听听吗?” 奸人?什么奸人…… 这大病了一场,乔侍郎的脑袋真似浆糊似的,反不过劲儿来。 “官人,救我啊,官人——三娘子她疯了,她要杀了妾身——” 那声音好不凄惨,叫乔侍郎瞬间自床上绷直了上半个身子,“娥儿?!” “唔唔唔——” “逆女,你将娥儿怎么着了?!” “孩儿进去说?” 乔侍郎气急,吼叫的尾音都劈了叉儿,“滚进来!” 门闩当啷一声,被人从里面打了开,乔予眠神色如常的进了屋,脸上不见有半分异色,仿若乔侍郎先前怒骂的另有其人,不是她一般。 这后头,还押着一连串儿的人。 郑氏、乔嫣、春丝与春兰几个,先后的,陆陆续续随着进了屋。 这后两个安静的紧,刚进了屋就自觉跪在了地上,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反倒是前两个,这会儿终于是见到乔侍郎了,跟见到了救星似的,挣脱开束缚后就扑到了床前,跪在地上,七嘴八舌的告乔予眠的状。 乔予眠安安稳稳地站定,静静地听着这两个人颠倒黑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乔侍郎本人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会儿头本就涨着,陡然听到这连珠炮似的哭诉,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将自己的耳朵堵上,叫这世界清净些。 “好了好了,娥儿,嫣儿,你们先起来。” 他对待这二人是有十足的耐心与温柔的。 待抬起头,视线转移到了乔予眠脸上,那额间的一行川字纹路攒的更深了。 “不孝的东西,你将我气倒了还不够,还要趁我病着,对你姨娘和妹妹下毒手,你怎么这么恶毒?” 乔予眠这个畜生,实在是让他失望透顶了。 这么恶毒的东西,比那毒蛇还要骇人,他竟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先前许是有她的母亲安氏震着,这畜生才没将这份狠辣给表现出来,如今安氏不在了,娥儿进了府,她终于是原形毕露了吗? 乔侍郎想想,只觉得脊背发凉。 乔予眠充耳不闻,从怀里将那两张纸条拿出来,近身上前,在乔侍郎惊恐的目光之中,将它们并排摆在了床边的矮桌上,“父亲怎么想我都好,但今夜的事情,必须得有个交代。” “你自己做下的恶毒事,也有脸问我要交代?” 乔予眠后退几步,转头,“春丝,春兰,你们将这张纸条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再说给老爷听一遍。” “……是。” 两人怀着忧惧,战战兢兢的又将先前在栖院说的,又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乔嫣崩溃的哇哇大叫着,发疯似的冲过来,掌中带风,扬手便要刮到两丫鬟的脸上。 只不过那手刚到了半空,便被一只皓腕截住了。 乔予眠左手压住了她的手臂,速度极快的,反手便是一巴掌甩过去。 脆生生的一道响,直叫乔嫣那嫩生生的面颊上一片通红,现出了五个清晰的巴掌印。 “清醒了?” 女子虽打了人,神色却一如往常,甩开了那一截被她握住的手腕,音色清冷。 转而,又看向了乔侍郎。 那一瞬间,乔侍郎心中是有几分打怵的,真怕她那一巴掌也会甩到自己的脸上去。 可反应过来,她是儿女,自己才是老子。 乔侍郎的底气又足了。 “父亲也听到了,人证物证俱全,五妹妹心中仰慕魏世子,奈何魏世子不日便要与我成婚,她气不过,倒是也有几分聪明,知道威胁我的两个不识字的丫鬟,助她行苟且之事。” “如今事情败露,五妹妹便恶人先告状,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在了我的身上。” “今日更是深夜闯入我闺房,扬言要拿了我问罪,这几番的无妄之灾,孩儿生生的,一样没少的都受着了,如今孩儿只求父亲给个公允的评断。” 乔侍郎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口,还未说什么呢,却发觉…… 那立在屋内,前还嚣张跋扈的女子,说着说着,竟是鼻头跟着泛起了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 乔侍郎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你……” 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郑氏柔柔弱弱的跪在了床边上,已插进了话儿来,“官人~嫣儿性子虽急躁了些,可她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您还不知道吗,若是叫她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儿来,她是决计做不出的。” “姨娘的意思,还是我陷害了五妹妹,拱手将平原侯府的这一桩好婚事让给了她去吗?” 乔予眠的声音冷不丁又斜插进来,郑姨娘被折磨了几个日日夜夜的心绪终于是崩溃了,她扭头大喊,“什么好婚事,平原侯世子就是个变态,嫣儿怎么能嫁过去!” …… 第59章 悲凄的音调,落入男人耳中 这一嗓子倒是不要紧,那层窗户纸终于是被捅破了。 但见着乔予眠晃悠了两下,盯着郑姨娘看了看,“这话……是什么意思?” 转而,她又看向乔父。 乔侍郎那脸上显而易见是心虚了,被乔予眠死死盯着,略略偏过头去,有些尴尬。 但听少女忽的惨笑一声,身子半稳不稳的趔趄了一下,“原,原来……是这样……” “父亲也知道吧,魏世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只有我……”她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抬起一根指头,一下又一下地,戳着自己心窝子,笑中带泪,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的,淋了雨的小狗,忽然吼道:“只有我不知道!” “所以呢,五妹妹与魏世子有染,最后嫁过去的人还得是我,那我又算个什么东西?我是父亲那棋篓子外孤零零躺着的一颗废子吗?五妹妹身娇体弱,嫁不得,凭什么就要我来嫁?” “你们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一声声的音调,格外的悲凄,直顺着窗扉丝丝缕缕的传将出去。 落入了去而复返的男人耳中。 谢景玄靠在墙边,大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窥不清神色。 暗卫站在稍远处,只觉得一阵凉风吹来,周遭的温度又降了几个点,跟着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屋里头,又过了一会儿,才有听到了人说话的声儿。 “三更半夜的,你要去哪儿啊?” 是乔侍郎的声音。 乔予眠抹着眼泪儿,闷头往外走,“父亲既无法给孩儿个公道,何妨呈报到大理寺,苏寺卿秉公明断,定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楚,还我一个公道。” 乔侍郎心头大骇,“站住!乔予眠,我叫你给我站住!” 乔予眠自是一个字儿也不听,直闷头走着,眼瞧着那头就要出了屋儿。 后面,乔侍郎正是急了,这等丑事怎么能捅到明面上去呢! “嗐唉!” 只听得乔父重重地叹了一声,深深看了乔嫣与郑氏一眼,最终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郑氏两个意识到了什么,可再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了。 但听乔侍郎道:“依了你,依了你,叫你妹妹替嫁,这还不成吗?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才满意?” 少女的手已伸至半空,只差豪厘便掀开帘子出了门去了,闻言,她的手上的动作一停,缓缓转回头来,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幽怨的瞧着满屋子的人儿,“父亲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乔侍郎双手张开,狠按了按两个眉骨。 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 “官人——嫣儿,嫣儿就不管了吗,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郑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头,乔嫣不甘心的大声指责着,“父亲!你怎么能帮着她!” 乔侍郎被喊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此刻头风都要犯了,“够了!都住口,滚出去!” “父亲——”(“官人——”) “出去!” …… 正屋的门啪一声关上,将几个人一道拦在了外面。 乔嫣疯也似的冲到了门边上,一下下用力的拍着那道紧闭的房门。 反倒是郑氏,这会儿竟然冷静下来,叫翠喜拉住自家娘子,不知是憋着什么坏呢。 乔予眠的眼神在乔嫣的背上落了一瞬,转身便要离开。 背后,郑氏如毒蛇般阴冷的目光落在乔予眠背上,“乔予眠,你最好别叫我抓住把柄,否则……我定会叫你生不如死。” “拭目以待。” 月光下,女子踩着落了一地的黄叶,施施然的回了栖院。 今夜这般一折腾,此刻已近了子时,乔予眠方才那一通哭,也是有三分真情在里面的,此刻倦意上来,她只想躺回到自己的拔步床上,钻进被窝,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却忘了,身后跟着的,除了冬青外,还有两个。 春丝、春兰这一路上都格外的忐忑,此刻见着三娘子要进屋了,终于是忍不住唤出声来,“娘子,您等等,奴婢,奴婢两个……” 她们实在是不想再接着提心吊胆一整夜了。 乔予眠的手已搭在了门面儿,才想起来,乔侍郎未曾发落了她们,这两个也跟着活着回来了。 “明日我会将你们的卖身契拿来,送你二人出府。” “冬青,从我的私库支出二十两银子来,分给她们。” 春丝是个胆小的,闻言,起先红了眼眶,“娘子,求您别赶我们走,我们日后一定会尽心侍奉的……” “你二人之前做过什么,不需我说了吧,总之,我是不敢用你们的,如今将你们送出府去,已是仁至义尽,不若等郑姨娘亦或是父亲追究起来,你二人也不好受。” “若想好了,明日来我这儿取回卖身契。” 她是没什么功夫与这两人掰扯许多的。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这道理,她总归是明白的。 手上微用力,推开了房门,室内未掌灯,经了刚刚那一番折腾,原本锁在屋内的那点儿余温已经尽数消散了。 乔予眠拢了拢身上的衣裳,两只脚都跨进了门槛儿里,正转身去关门。 身后却忽然贴上来一具滚烫强健的男体。 第60章 陛下他只会欺负人 紧实有力的手臂在她耳廓最上端绕过,精准的覆压在了她放在门板上的手背上。 熟悉的气息带着不容拒绝的声势,将她紧紧裹挟。 男人稍一用力,那两扇门间最后的一道缝隙也豁然闭合。 乔予眠背对着他,刚想要转过身来,却敏锐的察觉到,男子十根指头微微曲起,顺着她的手指缝隙,一点点,不由分说的挤了进去。 这下,她是真的连转身都没法儿了。 “陛下……” “背主之人,该杀。” 不知是不是乔予眠的错觉,她总觉得身后之人此刻心情不大好,风雨欲来的。 只是她这样,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自心里一点点揣摩着圣心。 末了,她放软了声音,“陛下还因着刚才的事儿生气吗,那臣女给陛下道歉,虽说事急从权,可我也的确不该叫您躲着的,陛下就看在臣女也是为了您着想的份儿上,饶了臣女这一次,好不好?” “不好。”男人想也不想的回答。 也不知是哪儿错了,总之,乔予眠觉着,他似乎是更生气了。 乔予眠徐徐的吐了一口气,双颊腾起红云,“那陛下先放开我好不好?”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些羞耻,尤其是……他那实在无法忽视的地方,紧紧的靠过来,叫她紧绷着一根神经,更不敢随意乱动。 “被庶出的欺负到头上,还只会与你父亲哭诉,你以为你父亲是什么好东西。” 乔予眠的身体僵住了。 谢景玄仍在她耳边沉声问着,“乔三娘,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 原来,他没走。 他都听到了吗? 还是说,只听到他说的,那一小部分。 她试探性的,小声问着,“陛下,是在心疼我吗?” 良久的,她并未等到男人的答案,他像是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钳着她的手向上。 一双皓腕聚到了头顶上方,抵在了门板上,又被男人轻松的以一只大掌牢牢地按住。 他无声的,伸出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从她前面勾住了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不得不转头,向着他的方向,紧接着,唇上一热,一道来势汹汹的吻已落下来。 身后火热滚烫的胸膛仿佛要将她的背灼伤。 那吻不似之前,带着惩罚的味道,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极尽地掠夺、压榨着她唇舌间所有喘息的空间。 乔予眠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的挣扎。 唇上却忽然传来一道剧烈的疼,痛的她一激灵,血珠自红肿的唇瓣渗出,又被反复研磨着,自唇上一点点抹开。 乔予眠瞪大了眼睛,眸中的雾气更浓,他,他堂堂皇帝陛下,怎么动不动就咬人? 吃了教训,知道这人心底里是含了怒的,她挣扎的幅度渐渐的小了些。 没来由的,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漫涌上来。 她今夜行事本就没什么十足的把握,其中凶险,也只有自己知道。 若是可以,她何尝不想侍奉父母膝下,与姊妹们好好的相处,偏生的要整日里勾心斗角,这般的算计来,算计去。 她的确是先招惹了他,可这人现今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不由分说的朝她撒火。 他是陛下,本质上,跟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就只当她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任由着他揉圆捏扁。 她知道,自己怪不找他,可她就是委屈,父亲不喜欢她,他也要在这时候欺负她。 谢景玄吻着吻着,逐渐的有些失了控,直到脸颊处传来了一点儿湿意,唇边尝到了一点儿咸咸的味道,他才睁开眼睛,同时,停下了动作。 他抬起脑袋,俯身看着。 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少女脸上的泪珠如断了线似的,大颗大颗的滚落。 更加潋滟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一道深色的小伤。 他是那个始作俑者。 “怎么又哭了?朕……又没把你怎么样。” 可不说还好,他刚说了这一句,却见女子眼眶中积蓄起来的雾气更多了,眼瞧着就要哭得更凶了。 她倔强的别开了下巴,挣脱了他的手,潋滟的唇瓣似乎想要抿起来,又因为那道细小的伤口,烟眉浅浅地蹙了一下,不得不停止了动作,“陛下骗人。” 谢景玄一愣,低垂着头,落在她的煽动的鼻翼上,嗓音沙哑又性感,“朕怎么骗你了?” 乔予眠吸了吸鼻子,“陛下先前说,只要我乖,便什么都给臣女,如今为何转头就来欺负我?” 她这哭得狠了,说话都一噎一噎的,带着浓浓的鼻音,控诉着他的“欺负”。 那委屈仿佛是要直接溢出来似的,接上三铜盆去,都接不满。 谢景玄的视线落在她沾着泪珠的长睫上,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转而捏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将人给转过来,与他面对面站着。 自她转过来伊始,便始终低着头,一副很想要生气,又不敢的样子。 “乔三娘,你这气性但凡有三分能用到那些个伤害你的人身上,也不会叫人给欺负得这么狠了。” 乔予眠似乎是铁了心了,就是不说话。 这若是放在宫中,哪有一个宫妃敢这样对谢景玄,怕是早被打入冷宫了。 谢景玄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 尤其是对哭啼啼的女人。 可偏偏,眼前儿,碰到了这么一个娇娇娘,打不得,骂不得。 他是想凶她的,叫她乖乖听话,不要耍小脾气。 可这话还在肚子里呢,瞧着她那可怜模样,他竟没了火气。 谢景玄兀自想着,他定是觉得她今日格外的可怜,自己才会对她稍稍特别了些。 若来日她再耍小脾气,他可没这么好的耐心了。 这般想着,男人的大手已揽过她的腰,坏心眼儿的揉摸着她肚子上的痒肉,“让朕摸摸,是不是一肚子的气?” “陛下……” 身上的痒肉被男人攥在手心儿里,乔予眠只觉得脑袋里一阵酥酥麻麻的,抬手便去拉扯他的手指,想叫他的手从那痒的格外敏感的地方移开。 可非但徒劳无功,还搭进去了一双葇夷。 乔予眠先前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会儿又被弄得难捱的笑出了声。 “陛下,陛下……你放过我吧……” “嗯?” 谢景玄故意的,疑惑着。 可她也是倔强的,知道男人想听什么,就是不说。 少女眼边上又泛出泪花儿来,这回却是因为笑的,“陛下,你怎么总欺负人?” 少女娇软的身躯在他怀中不安分的扭动挣扎着,想要挣脱开一双魔爪,又怕被人发现,所以声音压得低低的。 大抵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勾人。 谢景玄的眸色渐深,忽的将到处点火而不自知的人儿按在了怀里。 嗓音更哑了些,“眠眠,你真的知道什么叫欺负吗?” “我……”感受到了什么,乔予眠彻底闭嘴了。 她不想知道。 这般贴近着,乔予眠实在是有些窘迫,恨不能现在即刻退离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