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丫鬟》 第234章 金钗之年 等老夫人用了午膳,前院儿才传了话来。 陶妈妈附在老夫人耳边,将派人出去打听到的事儿一字不漏的说给老夫人听。 “首辅,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刑部侍郎,庆王,户部尚书,加上我儿,都是忠实的保皇党。” 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又问陶妈妈。 “真没有旁的事儿?” 陶妈妈摇了摇头。 老夫人舒了口气,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有些太敏感了。 没有旁的事儿,便是没有什么大事儿。 连庆王府都如往常般,庆王世子还在仙居阁听曲儿。朝中但凡有异动,嗅觉最敏锐的便是宗室。 这段时间,朝中反而风平浪静了许多。 只是二爷林牧日日早出晚归,十分忙碌,连着大半月都没来老夫人这儿请安,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三月初,府上倒是收到好消息,三公子已经通过了县试,只等着参加四月的府试和院试。 这三场若皆榜上有名,便能成为生员,就是俗称的秀才。 为此,大夫人还赏了各院儿丫鬟婆子半吊钱,并说若是三公子考上秀才,府中上下皆赏一吊钱。 为着这赏,无论是丫鬟婆子,还是随从护院,皆祈祷三公子考上秀才。 林岁安领了赏钱,同春鸢一起回了绣房。 今儿她不当值,绣房人多,影儿和梅香也都很能当事了,老夫人的四季衣裳做起来可比以前快了许多,现在正是闲暇的时候。 “安儿姐姐。”小五迎了上来。 “安儿姐姐,后角门儿有人找您,好似是您家里来人了。” 小五现在是个十分爱笑的姑娘,且笑起来露出小虎牙,瞧着十分可爱。因记着林岁安的恩情,同林岁安说话,都是您啊您的。 “你怎么知道?可是后角门儿来人说了?”林岁安忙问。 “今儿发赏钱,阖府都有。以前与我同在后角门儿的小梨叫我把她的一同领了,先放在我这儿。我领了去给 第235章 是熟人 林岁安跃跃欲试,“阿爹,女儿瞧着不难,能不能叫我上手试试?” 谁知,林岁安刚开口,就被林定山果断拒绝了。 “不成不成。闺女啊,不是爹不教你,你瞧瞧这街上都是行人和街铺。再瞧瞧别人家的车马,马儿先不说,好不好咱也不认识。你看看人家的车架,鎏金的当卢、雕花的车厢、锦缎绣花的帷挡。” 又指着其中一辆两匹健壮好马拉着的华贵马车。 “你看看,那辆车,还镶嵌着宝石,车盖上的装饰也是纯金的,前面儿挂着的灯是琉璃的。” “你再看看爹雇来的车马。” 林定山在外跑了几年,长了不少见识。一些大户人家用的物件也都基本识得。 林岁安顺着林定山指的看过去,又看了看自己坐的马车。 好吧,差距很大。 自己坐的马车,车厢小,青布帷挡,连马儿瞧着也干瘦。 “要是想学,这回你歇息两日,得空了咱们寻了无人的空地,慢慢儿学,爹和舅舅都能教你。这大街上,缰绳一个没有掌控好,无论是那些人还是铺子,或是马车,但凡被撞了一样,咱们家就得倾家荡产......” “好吧。”林岁安老实地坐了回去。 一路到余家,正巧碰到采买回来的张成业。 徐妈妈和一个婆子正在往里搬东西。 徐妈妈一手提着鸡,一手拎着鸭,瞧见林岁安,忙笑着同她打招呼。 “二姑娘回来啦?” “徐妈妈,月余不见,你可安好?”林岁安踩着马凳,下了车,瞧见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徐妈妈,也忍不住露出笑颜。 徐妈妈瞧着愈发富态了,可见余家越来越好。 “二姑娘好。好,老奴好着呢,谢二姑娘挂念。二姑娘快进院儿,夫人和大姑娘都等着您呢。”徐妈妈侧身让林岁安先进。 林岁安回头看了眼林定山和张成业,见两人手上拎着酒水糕点还有好几样熟肉也走了过来。 林岁安便同徐妈妈点点头,就往里去 第236章 发生了何事? 白夫人自从回了老家,便没在京都出现过。 同秦月一起开的那家铺子,倒是正常营业。每月的账册和赚的银子,都送到了余家来。现在那家铺子,相当于全权由秦月在打理。 余家也找了白夫人好几次,她铺子上那些掌柜的都说不知道。问他们每月将铺子的账交给谁,那些人只说交给万家在京都的大掌柜。(万家是白夫人的夫家。) 余家又找去万家,万家的大掌柜说,那些都是白家的产业,主家只交代他帮着查账,其余的一概不知。 白夫人就这样消失了,如此,那铺子的事儿便不了了之。 “姨母同姨父回了福州老家,姨父家中老人生病,需得有晚辈在身边照看。走得匆忙,想是没来得及同诸位告辞。等姨母回京都,在下定会转达。” 许或不苟言笑,声音低缓,瞧着比以前成熟许多,他应当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嫩,还有了一丝......沧桑感? 林岁安看着眼前的人,这两年,想来他身上有许多故事。 “在下折返,是想告诉诸位,天色晚了,诸位赶紧回城吧,别误了时间,赶不上城门关闭。” 许或看了眼马车上的三人,一个中年汉子,两个小姑娘。虽然城中也不一定安全,若是被关在城外,还是很危险的...... 无论是余家还是安儿姑娘,对他都算有恩。他虽不愿与她们牵扯太多,但还是折返回来提醒了一句。 林岁安望了眼天上,日头虽不在天正中挂着,但离太阳下山还有些时候。 “啊?”余梦非也看了看天,这许公子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哪里就天色晚了? “可是城中要出什么事儿?”林岁安微皱着眉。 这许大公子没必要特意跑回来与她们说些废话,且刚刚那些人骑的马一看就价值不菲,又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若是没有急事,也不会这样策马狂奔,裹自己一身土。 见林岁安如此敏锐,许或眸光微闪。 许或避开她的问题,只道:“在下现在就要进城,诸位可与我一起。” 林岁安犹豫片 第237章 打探消息 余传文只是个七品的小官儿,也不知道出了何事,能叫京都大白天就闭了城门。 “家里人多,米油虽够。这城门也不知要关多久,菜农进不来,要不要再去街上看看还有没有卖菜的,若是有,再买些菜?” 男人们在讨论究竟是何事,秦月却计算着家中肉菜。现在天气渐渐炎热,家中吃食都是当日采买。今日家里的肉菜吃完了,明儿可就只能吃白粥白米饭配咸菜了。 “月娘思虑周全,你带着徐妈妈去街上,再买些肉菜。街上不安全,你们两个妇道人家,速去速回。”余传文道。 秦月点点头,回房数了银子,叫上徐妈妈就要出门。 张成业却道:“要不我上街再打探打探消息,顺道也看顾着嫂嫂些。” “我与你同去,你这身板儿,能看顾些啥,保全自己都不够。”赵兴昌拍拍张成业肩膀,用力弯了弯自己臂膀,秀了秀他隆起的肌肉。 “那便多谢二位。”余传文冲着张成业和赵兴昌二人拱了拱手。“在下也去离得近的同僚那儿探听探听,看他们知不知道什么。” “那我呢?”林定山站在一旁,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阿爹你就在家中,总不能只将我和阿姐两人留在家中,家里除了一个婆子,便没有旁人。”林岁安拉着林定山的袖子。 她和余梦非都还不算大人,又是女孩儿。万一街上真的乱起来,她俩多危险。 “安儿说得对,二弟你就在家中,将门关好,我们若是回来了,自会叫门儿。若是只敲门,不说话的,不要开门。”余传文叮嘱道。 他们住得离城门口并不是很远,这时甚至能听到一些从城门口传来的喧哗声。想是城门突然关闭,许多要出城的人都被关在城里,一时间便闹了起来。 林定山点头应下。 秦月和徐妈妈挎着篮子,几人一同出了门。 林定山见他们走了,才将门关起来。 三人也不进屋,就在院中的石桌旁坐着。 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门外响起敲门声,随之还有张成业的声音。 &nbs 第238章 夷三族 太阳刚落山,大家用了晚膳,早早的便各自回屋安置。 余传文和秦月住在正屋。余书恒和罗子清不在家,林定山、张成业和赵兴昌三人便住在东厢。林岁安和余梦非二人住西厢。两个婆子和车夫则住在倒坐房里。 倒坐房有三间,徐妈妈和新买来的婆子住靠里的一间,中间暂时没有人住,放着杂物,车夫住在靠近大门的屋里。 外面儿乱糟糟的,总是有声响传来。 林岁安抱着被子,听着外面的声响,在床上来回滚了好几圈儿,根本睡不着。 干脆坐起身,穿好衣裳,轻轻开了房门儿,摸黑去了院子里。 靠近京都城中间的地方隐隐能瞧见些火光,到了院儿里,嘈杂声听得更清楚一些。 忽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马蹄声和盔甲碰撞的声音传来。 有人在外面奔跑,有人骑着马在追。 随即,一声惊呼伴随着惨叫传来。离得不远,仿佛就在门口。 林岁安惊得一抖。 “圣上有令,原平西侯府,蒋家三族,潜逃者,即刻诛杀。凡窝藏罪犯者,与之同罪。”一声暴喝,林岁安听得清清楚楚。 三......三族? 蒋家这是要诛三族? 林岁安有些不敢置信,这平西侯府是犯下多大罪行,居然要诛三族? 刚刚外面那声惨叫...... 是杀人了? 且就在家门口。 “谁?”身后传来喊声,将意识到外面刚杀了人的林岁安吓了一跳。 “安儿,你在院子里做什么?”余传文提着气死风灯出来,瞧见院子中间站着个人,也被吓了一跳。待看仔细了,才发现是林岁安。 “干爹,太吵了,我有些睡不着。”不光是外面吵,往日在侯府,这个时辰大家都还没睡。还没到睡觉的点儿,自是睡不着。 余传文衣着齐整,想是也没有歇下。 “干爹,你瞧那边的火光。”林岁安 第239章 回府路上 林岁安、林定山和张成业都下了马车。林岁安抬眼一瞧,一旁站着的,是熟人。 “林姐夫。”林岁安喊道。 查她们马车的这队人里,正有春鸢的未婚夫婿林改。 “安儿姑娘,是你啊。”林改笑着过来,同排查的士兵说了两句,那小士兵笑了笑,抱着拳道:“原是未来嫂子的妹子,得罪,得罪......” 士兵还没说完,便被林改笑着推到一边,叫他去一边儿盯着。 “林姐夫,真巧。”林岁安笑着打招呼。 “正巧在这儿执行任务,安儿姑娘这是回平宁侯府?”林改看了两眼林定山和张成业,问道。 “这是我阿爹和舅舅,怕街上不安全,便送我回去。” 林岁安见林改看着林定山和张成业,忙介绍二人。又给林定山和张成业介绍林改,“阿爹,舅舅,这是老夫人院里教我针线那位姐姐的未婚夫婿。” 三人互相抱拳,算是打招呼。 只是林定山和张成业对身穿甲胄,腰间挎刀的军爷有着属于底层百姓的敬畏,作揖时腰也弯得更低些。 “二位伯父不必如此客气。”林改双手虚扶,侧身不受二人之礼。 他穿着甲胄,又新得了官身,林定山和张成业只是平头百姓,他受二人一礼也没什么。 只是二人是林岁安的至亲,有林岁安和春鸢这层关系在,这礼他可不敢受。鸢儿将安儿姑娘当做妹子,若是叫鸢儿知道,自己受安儿姑娘阿爹和舅舅的礼...... “林姐夫瞧着这是升官儿了?” 林岁安看着林改,见他身上穿的衣裳与那些士兵有些不同,且看那些士兵对他的态度,林改应是他们的头儿。 “今早上才升了巡检使,只是微末的小官儿。”林改笑了笑,轻声道:“先别告诉你春鸢姐姐。” 林岁安了然地点点头,“知道,知道,我不多嘴,你亲自给春鸢姐姐说。” 林改点点头,笑着夸她:“真聪明。” 说着,林改从衣襟摸出一个荷包,递给林岁安。 “劳安儿姑娘帮在下将这个给你春鸢姐姐。再替我传句话,告诉她,我这儿要忙许久,得空了便去寻她,叫她莫要担心。” 林改不同刚认识春鸢时那样爱红脸,只是每每提起春鸢,眼中总会浮现一抹温情,连整个人看着都柔和了许多。 林岁安接过,手指轻触,里面是一颗颗圆滚滚的东西,沉甸甸的一包。 刚将荷包收进袖子里,见林改又递过来一个荷包。 “这里面是昨儿新得的个小玩意儿,给你玩儿,算是谢你帮我递东西传话。” 林岁安没有推辞,道了声谢,笑着收了。 寒暄几句,林岁安四处看了眼,想起这富宁街上住着户许家,正是户部侍郎许济民一家。许济民之妻是现任平西侯嫡亲的妹妹,也就是许或的继母。 见林改手下的士兵正盯着那许家的门户,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姐夫在这儿盯什么?” 林岁安往里看了眼,许府大门紧闭,门口连个门房都没有,有什么好盯的。 林改回头,看了眼许府紧闭的大门,眼中闪过一抹轻蔑。 “这些事儿,最晚明日便要昭告天下,与你说说也无妨。平西侯驻守西疆十余年,期间,通敌卖国、拉帮结派、克扣底层士兵军饷、谎报军功、玩忽职守,数种罪行,被三皇子宣王揭发。平西侯府被皇帝下令夷三族,平西侯几百余人皆下了大狱。老侯夫人自知死罪难逃,自焚而亡。现在么......” 林改轻蔑地笑了笑。 “这许侍郎,知道平西侯府犯下弥天大罪,正在休妻呢。若是休了妻,蒋氏发还回娘家,就算不得出嫁女。我等便在此处等着,免得叫她跑了。” 林岁安看过恒国律法,当朝三族律令,父母有罪,不追及出嫁之女。 女子出嫁后,便是夫家的人。娘家犯罪,朝廷不追究其罪责。但该女子要受夫家看管,以后若违反律法,罪加一等。 平西侯府倒了,只要许家没有参与,蒋氏就会安然无恙。 但若是在这紧要关头被下堂,便要跟着平西侯一家同罪论处,那可是死罪。 当今有这样宽容的律令,那许侍郎如此做,反而落了下乘。世人皆知他靠着蒋家升官发财,十几年的发妻说休就休,以后谁家还敢与他相好。 “听说这许侍郎是靠着平西侯府才走到今天,平西侯府一倒,就如此迫不及待地休妻......” “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 林岁安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成业不忿的声音打断。 “舅舅说得对。”林岁安肯定地点点头。 张成业却立即捂住嘴,噤了声,那许侍郎再怎么说也是官身,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可骂不得。 林改和他手下的士兵们却笑了起来,直说他骂得好。 几人正说着话,就见许府的大门轰然打开。 一名瞧着三十来岁,衣着华贵但衣裳凌乱的妇人,被几个婆子推搡着出来。 “滚滚滚,现在你与许家已没有关系,二公子也与你无关,有多远滚多远。” 其中一个婆子推搡了那妇人一下,眼疾手快地拔下她头上的金钗,顺手收进自己袖子里。 那妇人正是蒋氏。 此刻她已顾不得世家贵女的风范,对着那几个婆子破口大骂。骂完婆子,又骂许济民,什么脏污的词汇都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快,兄弟们,出来了。”一个士兵招呼了一声,其余五六人飞快地往许府门口跑去。 林改同林岁安几人点头示意,也往许府门口去。 “住手,做什么。”一个士兵厉喝一声。 抓着蒋氏衣裳头发撕扯,趁机薅东西的几个婆子吓得一激灵,连忙撒开手。 其中一个婆子放在袖子里的发钗没放好,‘叮’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却不敢伸手去捡。 “哟,你们这些婆子欺负良家妇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抢夺别人的东西,赃物交出来。再随我去衙门走一趟。” 几名士兵手摸上刀柄,上前几步,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几个婆子。 “官、官爷,她可不是良家妇人,她是蒋家的罪妇。她原是我们府上的夫人,现在已经被我们爷休弃,一个下堂妇而已。我们许家不要她,她就是蒋家人,是罪人。她是平西侯府、不不不,是蒋家的姑娘,前平西侯的嫡亲妹妹。”其中一个婆子忙陪笑道,看着蒋氏的目光还带着几分轻视。 第240章 不再是许家妇,只是蒋氏女 昨日封了城,满城抓蒋家三族之人。好些人本与蒋家无关,却因为阻碍官府办事被下了大狱。那些人虽不会被如何,但叫他们在狱中吃几日苦,再让家里拿了银子来赎,官府才肯放人。 且蒋家垮了,许家没了依靠,也不知许侍郎这官位还能坐多久。以往这些达官显贵家中眼高于顶的婆子,今日才这样乖顺。 “你说的,可是真的?”一个士兵佯装不信地问。 他们早就收到消息,许侍郎要休妻,早早便在此处等着。现在这样问,不过是将此事坐实罢了。 “是是是,官爷,老奴不敢撒谎。你你看。”说着,那婆子取出一张纸递过去叫那些士兵看。 林改拂开几人,将那页纸接过。 只见上面写着大大的休书二字,左下角落着许济民的名字。 “不知许侍郎是以何种理由,将蒋氏休弃下堂?”林改看着那些婆子,慢悠悠地问道。 “蒋氏善妒,苛待婆母庶子,以前有平西侯府压着,拿我们大人前程相逼,无奈才装出夫妻和睦的样子。如今平西侯府没了,蒋氏虐待婆母庶子,我们大人断不能容她。”一个婆子恶狠狠地高声道。 蒋氏以前把持许府,对府中下人颇为苛待。现在落在这些婆子手里,自是不会叫她好过。 “你放屁,许济民那畜生,吃老娘的喝老娘的,居然敢这样对老娘,他不得好死。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蒋氏破口大骂,爬起来就要往许府大门里冲。 “拉住她。”林改一声令下,两个士兵上前轻易就将她压制在地,叫她不得动弹。 “许侍郎为何不露面?”林改望着那婆子,眼神凌厉。 “我们大人病......病了,一时下不来床,才叫我们这些婆子将人撵出来。”那婆子眼珠子乱转,支支吾吾地道。 林改知道她撒谎,却并不戳穿她。 只道:“许大人动作真快,昨夜蒋家抄家,这会儿连蒋家的财物都没清点完,许大人就休妻了。”林改也不再为难那婆子,他官职低微,上司只叫他来捉拿被许家休弃的蒋氏,许济民好歹是三品的户部侍郎,他可没资格管。 林改将那纸休书叠好,放进衣襟里。这休书可不能毁了,这是蒋氏不再是许家妇,只是蒋氏女的证据,到时候要交上去。 林改冲跟着的一个士兵点点头。 那士兵生得高大,说话恶声恶气,随即便对那几个婆子粗声道。 "既然她是蒋家女,那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可能都是罪证,尔等速速交出来。不然,藏匿罪证也要杀头。" 几个婆子互相看了几眼,又摸摸自己藏起来的价值不菲的金玉首饰,有些舍不得...... “你们要是不交,便去衙门走一趟吧。” 婆子们不过是想贪些便宜,可不想去受一趟牢狱之灾。况且,被这些人抓起来,身上的东西也保不住。 见剩下的几个士兵就要动手,婆子们不再犹豫,急忙将身上藏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一对儿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两支金钗、一支华贵的步摇、两颗镶宝石的戒指、一串儿压裙摆的翡翠禁步、一对儿华美的耳坠儿。 现在蒋氏身上只有一个镶宝石的黄金项圈,这玩意儿不好取,那些婆子一时就没有得手。 几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些喜色。不知从何处摸了个小布包出来将地上的东西都装了起来,然后押着蒋氏就走了。 路过林岁安时,叮嘱她别忘了给春鸢带的话,便匆匆离去。 林岁安回到松鹤堂,将自己昨天收到的生辰礼放好,便去给春鸢送东西。 到了绣房,见春鸢独自坐在窗前做针线。 林岁安将林改让她交给春鸢的荷包拿在手里,手藏在身后,笑盈盈地进了屋子。 “春鸢姐姐,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春鸢抬头看了她一眼,扫了眼她背在身后的手,不在意地道:“你能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回回都是一包糕点,一朵儿绢花糊弄我。” “今儿可不是我给你的,我是受旁人所托,给你带的礼。” 林岁安见春鸢不搭理她,觉得没趣儿,便将林改给春鸢的荷包拿了出来。 “喏,林姐夫托我带给你。也不知是什么,沉甸甸的。” 春鸢接过荷包,拿在手上颠了颠,便解开绳子看了眼。 “我的天爷。”春鸢只看了一眼,便立即合上。 随即不敢相信地打开又看了一眼。 “这东西,他哪来的?”春鸢不敢置信地问。 林岁安见春鸢如此惊讶,忙跟着凑过去看。 只见荷包里装着一串儿指头大小的珍珠项链,珠子颗颗大小均匀,光滑细腻,圆润饱满又富有光泽,一看就是上品。 林岁安嘴巴微张,这林姐夫出手也太大方了。这一串珍珠项链能赶上府上夫人姑娘们穿戴的品质,少说也得好几百两。 “想来查抄平西侯府林姐夫也参与了,真真是个肥差。”林岁安喃喃自语,又想起刚刚回府时,他们将蒋氏捉走时带走的那些首饰。 那些个东西,可个个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便是瞧着最便宜的镶宝石戒指,也能值个几十两。 怪不得那些士兵日夜奔劳还笑得那样开心,要是她能有这样的美差,她几天几夜不睡都能干劲十足。 林岁安又想到林改还给了她个小玩意儿,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看。 立即摸出林改给她的荷包,打开,从里面倒出一枚青玉雕刻而成的笔山。(用来书写时临时放置毛笔的笔搁。) 精致小巧、质地温润细腻、光泽柔和,瞧着就很值钱。 春鸢看了眼躺在林岁安手心儿精致的笔山,“你这个也是他给你的?” “嗯。”林岁安点点头,眼睛在笔山上却没有移开。 “姐夫说,算是谢我给你俩递东西传话。我以为他只是给我个小玩意儿,便没有推拒就收了。早知是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万万不能收的。” “以前都是喊林姐夫,现在给了好处,便直接喊姐夫了,真是不害臊。”春鸢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既然他给你了,你就收着吧。” “好姐姐,姐夫这可是都是为着你,不然我哪能沾上这样的光。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小的的,姐姐尽管差遣,不要客气。”林岁安忙将那笔山收起,抱着春鸢的胳膊甜腻腻地撒娇。 “走开走开。”春鸢将林岁安无情推开,又问:“他可还有说什么?” “有有有,姐夫说了,他还要忙许久,得空了便来寻你,叫你莫要担心。”林岁安将林改叫她转达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 “看来平西侯府的事儿还有得折腾。”春鸢微微皱着眉,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第241章 慈父之心 侯府东南角,沿着湖边种了许多玉兰花树。 三月,正是玉兰花盛开的季节。 花朵硕大,色彩鲜艳,且只有花,不见叶。 一条路,两边都种着玉兰树,风吹过时,香气清甜淡雅。 老夫人这几日都爱去那条路上走走,路的尽头,是一座八角凉亭。亭角挂着铜铃,风吹过时,还有叮叮咚咚的声音。 丫鬟们陪着老夫人逛完园子,刚到松鹤堂大门口,便瞧见不远处有人过来。 “是二爷来了。”有眼尖的丫鬟认清过来的人,忙不迭地道。 连着近一月没来给老夫人请安的二爷林牧,今日破天荒的下了朝后来了老夫人院子。 林牧瞧见在门口等着他的一群人,快步迎了上去,作揖行礼。 “母亲。” “见过二爷。”老夫人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也纷纷行礼。 老夫人忙将林牧扶起,“快起来,咱们亲母子,哪里就这么多礼。” “娘,儿子许久未来看你,是儿子不孝。” “胡说什么。”老夫人睨了林牧一眼,“我儿最是孝顺。” “若二爷这样的都不孝,天下怕是没有孝子了。”陶妈妈也赶紧附和。 主子们说话,能插进去话的,也就只有陶妈妈。 老夫人点点头,笑看着林牧。 “算你来得巧,早一刻可就寻不着我。”这偌大的侯府,若不知去处,一时间确实也不好去寻。 “母亲可累着了?那些事务今儿总算了结,许久没来给母亲请安,下了朝便来瞧瞧母亲。”林牧上前一步,亲手扶着老夫人往里去。 “我逛园子有什么可累的,倒是你,瞧瞧你,瘦了不少,凡事都没有自己身体重要。等会儿你留在松鹤堂陪我用午膳,叫厨房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好好给你补补。”老夫人拍了拍林牧的手,言语间都是心疼。 “好,那儿子就恭敬不如从命。”林牧忙笑着抱拳给老夫人作揖,后头说的半句都唱成了戏腔,逗得老夫人忍不住笑骂他:“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跟个猴儿一样。” “二爷这是有孝心,哄您开心呢。”陶妈妈在另一侧笑着替林牧说话。 “嬷嬷懂我对母亲的一片孝心。”林牧冲着陶妈妈拱手作揖。 “哎哟,二爷,老婆子可不敢受。”陶妈妈忙侧身避了开去。 “你受得,小时候你照看他比我照看他的时间还多,他给你行礼,你就受着。” 一行人说说笑笑到了正屋。 丫鬟婆子们将手上的食盒、垫子、香炉、香粉帕子还有老夫人消遣看的话本子等物一一规整好,又上了新的茶点来。 春柳请示老夫人是否要用参茶,老夫人点了头,茶水间唐小月便端了两碗参茶上来。 自橙香和绿萝嫁人,黄栀自梳后。春柳、冬枝和春杏儿升了一等。二等丫鬟的位置只提了王瑞和白草儿两人。 春杏儿在一番考察后,将唐小月升为了二等,茶水间除了小五外,另又提了个小丫鬟做三等。 老夫人和林牧用了参茶,才说起朝堂上的事。 “上月圣上私下召见儿子和一众大臣,皆因之前三皇子收集了平西侯府的罪证,呈到了御前。圣上命儿子等人不可外传,儿子无法告知母亲缘由,叫母亲平白担忧,是儿子的不是。” 说着,林牧又要起身行礼,却被老夫人命着坐下。 “你堂堂三品侍郎,又是圣上信任之人。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又奉了圣命,何错之有?” “是。”林牧规矩地坐了回去,又说接着道。 “圣上私下里派亲卫暗中察访,确定平西侯府罪证属实。才召了儿子和众大臣进宫,由刑部和大理寺再次核实,历经了月余,才将平西侯府定了罪。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到西疆,圣上早早便派了人去传旨命平西侯回京,随即便可将其捉拿。如此,儿子才得以有空闲,来看看母亲。” “那平西侯钱权皆有,平西侯府比我们平宁侯府更加鼎盛,何苦来哉。”平西侯府一夜覆灭,还连累三族,老夫人不由得感叹。 且老平西侯夫人与她是同辈之人,虽没有私交,但贵女贵妇们的圈子也就那么大,又盘根错节。 老夫人以前参加宴饮时也常见到老平西侯夫人,偶尔也会打声招呼,说一两句话。只是老平西侯去世后,老平西侯夫人便不大出门。据说在家中日日吃斋念佛,住在小佛食堂里。 “听说老平西侯夫人自焚而亡?”老夫人忍不住问道。 林牧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老平西侯夫人性子刚烈,知道平西侯所做之事,但阻止无果。又狠不下心去告发自己的儿孙,日日饱受煎熬,在平西侯府事发时,老夫人自焚而亡。” 老夫人眉间微皱,脸上闪过一丝悲悯,随即双手合十,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手串,轻声念了好几句佛号。 “平西侯府之事,还牵扯到了太子。”沉吟片刻,林牧又轻声道。 “平西侯本就是太子一党,牵扯到太子也是自然。”老夫人不以为然,轻捻着手中的佛珠。 “不,这回圣上动了大怒。”林牧轻轻摇头,“今日太子在朝堂上当场给平西侯求情,罪证摆在太子面前,太子仍说是宣王陷害平西侯, 意在储君之位。被圣上训斥后,太子还顶撞圣上,说圣上想废太子良久,查抄平西侯府只是想断他臂膀。太子,被圣上下旨软禁在了东宫,没有旨意不得出。” 说罢,林牧端起茶杯浅饮一口,神情不急不缓,似是一国储君被软禁并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手上却一顿,随即又想起太子被圣上禁足了好几回。这回应当也是圣上想将太子从平西侯府之事中摘除,等平西侯府之事过了,再将太子放出来。到时候挑几样好立功的差事叫太子领头去办,弥补弥补太子受损的声誉便是。 “圣上也是慈父之心。”老夫人幽幽地道。 林牧微微一笑,就是不知,圣上的慈父之心,尊贵的太子殿下能不能体会到。 第242章 为君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如林牧所料,太子自是体会不到皇帝的慈父之心。 他只觉得,堂堂太子,一国储君,被下令禁足,皇帝根本就不给他这个太子留颜面。 折了他的臂膀,又将他囚禁起来,想来离废太子之日也不远了。 没了平西侯府的兵权,他拿什么同其余几个皇弟争? 太子在东宫,将里面的摆件儿砸了个稀巴烂,都不能平息自己的怒火。 想到自己到时哪怕解了禁足,也会被底下的兄弟明嘲暗讽。那些大臣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背地里又要不知怎么说他,心中的火气便更盛。 而平西侯,镇守西疆十来年,他也不是傻子。 二月中旬,皇帝派人传来密旨,说顺和郡主同蒋延蒋世子酒后乱性,为了皇家体面,即刻完婚。将婚事定在三月初,叫他回去主持自己儿子的婚事。 理由很完美,且蒋延和顺和郡主确实定了亲事。并且他了解自己的小儿子,若是没和顺和郡主订婚下亲事,他自是不敢。 可亲事已经定下,那小子真有可能做出婚前玷污郡主这样胆大包天的事儿来。 只是这样的事儿,蒋家为何没有给他传信? 蒋鼎之心中不免生了疑虑。 只是圣旨已下,他不得不回京。若是抗旨不遵,皇帝便可借机收了他的兵权。 蒋鼎之虽领旨回了京都,却也起了防范之心...... 且近两年,蒋家也不安生。 先是前两年自家装着财物和账册的船只起火,账册被烧了个干净。 再是前年府上办宴席之时,有人潜入了府中的书房,还丢失了重要物件。 他早就怀疑有人在调查平西侯府,至于是谁,侯府一直没抓到此人。 如今皇帝召他回京,必有蹊跷。 平西侯夜里安排好自己的心腹,便领着十来个亲兵,随同来传旨的太监和护卫队,一同往京中去。 从西疆到京都,隔着一千多公里。若是快马加鞭,沿途在驿站换马,约莫要二十日左右。 一行人一路往京都去,沿途在驿站歇息、换马,不过十日,便到了华洲府,路程走了一大半儿。 平西侯蒋鼎之越走越觉得事情不妙,这日子掐算得太紧。且那太监看自己的眼神,没有半点儿因着他家要办喜事的贺喜之色。 平西侯的大本营是在西疆,他们跑这么快,他安排的后手不知道能不能跟上。且他还派了人去京都打探消息,不知京中发生了何事?是否真如密旨中所说。 蒋家留在京都的那些人都是废物,连个消息都没有,叫他现在两眼一抹黑。 蒋鼎之心知不能这样进京,想要放慢速度,至少要得到稳妥的消息再进京。 只是蒋鼎之一直被那太监带来的护卫队盯着,不好做什么。 但是跟着他的十几个亲兵都是他一手培养的死士。他一个眼色,那些亲兵便能明了。 一个亲兵趁着夜间大家都在歇息,偷偷将一根针轻轻插在那太监骑的马的马鞍下。 只要明日这传旨太监坐上去,针就会随着跑动深深扎进马的肉里。马儿吃痛,便会发狂。 太监摔下马,有那么多人在,虽不至于摔死,但是还是叫太监伤了腰。 马,是骑不得了。 传旨太监坐上了马车,一行人慢悠悠地往京都去。那太监嘴上都急出了燎泡,一路上都催着护卫将马赶快些。这差事他若办不好,也没有好果子吃。 马车再快,与骑马比起来,依旧慢了许多。 终是让蒋鼎之等到了京都传来的消息,也叫他留的后手跟了上来。 只是传来的消息是京中无事,一切如常。再就是,蒋家并不像要办喜事的样子。 蒋鼎之百思不得其解,刚想放下戒备,叫跟着自己来的一万兵马启程回西疆去。 隔了一日,打探消息的第二波人马也将消息传了回来。 三皇子宣王呈上证据,平西侯府通敌卖国,克扣军饷,数罪并罚。蒋家被抄了家,皇帝下令夷三族,几百口人被下了大狱。他此次回京,也在劫难逃。 蒋鼎之听闻此事,青筋暴起、目眦欲裂,猛地掀翻了驿站的桌椅,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他胸腔蔓延。 当夜,蒋鼎之便将传旨太监和护卫队几十人灭了口,连驿站里无辜的驿卒都没放过。 蒋鼎之的心腹劝他立即远走,去投靠西疆临着的夏国。 反正他们与夏国多有往来,且夏国国君多次劝说蒋鼎之给夏国效命,夏国还许诺他国公之爵和大将军之位,只是蒋鼎之没有接受。 现在蒋鼎之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父亲、兄长,皆戍守西疆,战死沙场。 他最器重的长子,也在西疆,被皇帝派来西疆镀金的三皇子宣王带到石滩中玩闹,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 他蒋家镇守西疆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现在说他通敌卖国,若是没有他,夏国会这么多年没有大举来犯,只是小打小闹? 说他克扣军饷,那些底层的小兵和老弱病残养来有何用?他拿着军饷去培养更精锐的士兵不是应当? 说他谎报军功,不过是底下的士兵杀了几个老弱妇孺充当军功,好多得些奖赏,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他自认效忠恒国,夏国开出那么丰厚的条件他都不曾动摇。 恒国皇帝! 赵家! 忘恩负义! 不得好死! 蒋鼎之怒极。 下属叫他逃?他怎么逃?他现在四十有余,家中老母妻儿皆下了大狱,叫他一个人逃了,有什么意思? 既然赵祯为君不仁,就别怪他蒋鼎之不义。 此时,蒋鼎之离着京都已不算很远。 蒋鼎之乔装改扮,带着自己一万心腹化整为零,悄悄入京。 好在,他在京中还留了后手。 阳春三月,阳光正好,天朗气清。 今儿老夫人心情好,又是府上公子姑娘和二爷林牧休沐的日子。 忙了月余的林牧好不容易休沐一日,老夫人便叫阖府都来松鹤堂用午膳。 只是上好的鹿肉汤还没有喝完,宫中又来了旨意,叫林牧即刻入宫议事。 第243章 蒋鼎之已经潜入京都 众人皆放下碗筷,朝中这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林牧匆匆换上官服,奔赴宫中。 松鹤堂的欢声笑语淡去了许多,只各自用着饭食。 林敬终是坐不住,起身同老夫人行了一礼。 “母亲,儿子去打探打探消息。” 二弟时常被圣上召见,可见其很得圣上信任。这回来传话的太监瞧着神色匆忙,还有些紧张,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总不能自己坐在这里吃喝,万事不管,龟缩在弟弟的庇护之下。 老夫人点点头,林敬便匆匆离去。 待林敬走后,老夫人也忽然觉得没什么胃口,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老夫人都不动筷了,底下的儿媳孙辈们自是也放下了碗筷。 丫鬟们伺候着老夫人回了正屋,沈明珠和赵惊华也没有离去,带着孩子们就陪着老夫人等着林敬的消息。 院子里里外外都站着各房的大丫鬟和管事婆子。 林岁安等二等丫鬟端着茶水,送到主子们跟前,还没退出去,便瞧见林敬又匆匆回来。 林敬脚步仓促,去得快,回来得也很快。 恐才刚走出侯府大门就折返了回来。 顾不得礼仪和作为侯爷的威严,林敬撩着衣摆快速跑进松鹤堂。 身后还跟着林牧身边的随从。 “母亲,大事不好!蒋鼎之杀害了去传旨的太监和护卫,逃脱了,现在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老夫人也站了起来。 知道事态紧急,同林敬回来的随从直接躬身道:“老夫人,二爷派属下回来告诉老夫人、侯爷。圣上下了密旨,宣蒋鼎之回京。回京途中,蒋鼎之察觉有异,杀了传旨太监和护卫,不知所踪。二爷刚刚得到消息,蒋鼎之已经潜入京都,且他有兵权在手,虽无完整的兵符不能随意调动军队,但是他在西疆十余年,定然有自己的心腹人马。若是那些人都进了京......” 随从收住话尾,有些话他不敢乱说,但是在坐之人除了不知事的小孩子,便是二姑娘这样的闺阁女子,也能听明白其意思。 “二爷说,他进宫,想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叫老夫人、二夫人不必担忧,也叫府上做好准备。” 说完,随从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只留下一屋子人神色各异。 林岁安站在角落里,心中也不免担忧。 不知道干爹有没有得到这些消息,到时候京中若真乱起来,也不知阿爹舅舅和干娘一家子能否安全? 造反之事,大多都携带着烧杀抢掠。 林岁安心中不安,便寻了主子们议事的空档,悄悄退了出去。 林岁安去了绣房,寻了纸和描花样的描线笔。蘸着描花样用的颜料匆匆写了一封信,招了个跑腿儿的小丫鬟过来,给了几个铜钱,要她立即将信送到后角门儿,叫严妈妈找人给她送出去。 说完,又拿出几十文铜钱给那小丫鬟。“这是给严妈妈的辛苦费和送信钱。” 小丫鬟点头应了,转身就要走。 林岁安又叮嘱了一句:“你给严妈妈说,我银钱给得足,也叫她办事也利索些,将信马上送出去。你看着严妈妈将信送出去了再回来。” 严妈妈办事向来拖拉,这回她银钱到位,希望严妈妈看在铜钱的份儿上,立即就将信送出去。 看着小丫鬟远去的背影,林岁安才放心了些,又悄无声息地回了正屋伺候。 屋子里还在商议二爷林牧所说之事。 沈明珠有些慌张,急忙问道:“母亲,二弟此话是说蒋鼎之要造反么?他竟然敢造反?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三族被他害了还不够,还想再害六族?” 一句话叫屋里众人都忍不住想笑,却又觉得不合时宜,生生憋了回去。 圣上登基十几年,恒国就没有出过造反之事。 便是前几年景州府那样的贪污大案,始作俑者也不过是在畏罪潜逃中,无力地抵抗一下,没溅起多大水花。 只是京都中但凡有兵祸,皆是血流成河。 城中豪门富户都会有所损失。 或是财物,或是性命。 “慌什么!”林敬经过最初的慌乱,此刻反而冷静了些。轻声呵斥了一句,随即又对老夫人道: “母亲,我们应当即刻关闭门户,不管来者是何人,都不能随意打开。再将府上随从护院小厮召集起来,把守好各处,以防万一。”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你也不要急,那蒋鼎之再怎么也不会在青天白日行事。且咱们平宁侯府虽与平西侯府同为侯府,但是交集不多,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便是蒋鼎之要生事,也是全力往那边去,不会先冲着咱们府上来。” 老夫人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咱们只需暗中做好部署,着人时刻打探消息,若真乱起来,即刻关门闭户,也来得及。” “咱们又不知道那蒋鼎之何时生事。这样早早的将门户关了,反而惹人眼球。” 林敬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那儿子现在就去安排,着人四处盯着打探消息,再各处安排好人手把守。” “去吧。”老夫人挥挥手,林敬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那儿媳也去安排,叫府上所有下人皆不可随意出入。”沈明珠想了想,又道:“母亲,这几个孩子暂时也不要去学堂书院了,等会儿叫侯爷给夫子们去了信,告假在家。” 老夫人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 “娘,儿媳想回一趟王府将曜儿接回来。”赵惊华有些坐立难安,这样紧张的时刻,她小儿子被庆王带走,不在自己身边。 庆王府离着皇宫近,说不定比平宁侯府更危险。 “弟妹你是关心则乱,你忘了,庆王府消息比咱们灵通,且府上是有府兵的,咱们府上加上随从小厮,也就不到二百个男丁,远没有庆王府安全。”沈明珠看了眼自己身后站着的几个孩子,希望不要影响在祖地科举的暄哥儿和昭哥儿。 “明珠说得对,且你现在出门也不安全,还是让曜儿在庆王府更好。若是实在担心,给你娘去封信,叫她多照看着些。”老夫人也劝道。 她知道赵惊华忧心幼子,她又何尝不是。林牧去了宫里,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第244章 有埋伏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临近傍晚时忽地刮起了风。 星子被乌云掩去,月亮刚露出朦胧的影子,就不见了踪影。 林牧还没回来,府上众人也都没有歇息。 林岁安站在墙角,看着后角门在落锁前送来的信。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已知晓,顾好自己。 是余传文的字迹,看着应是想赶在落锁前送进来,匆匆写的。 看到这信,林岁安才心安些。至少有所准备,遇事不至于慌乱。 老夫人喝了好几盏浓茶,林敬前前后后地跑了好几趟。直到宫门落锁,林牧依旧没有回来。 平宁侯府已将落了锁,正门、侧门、角门皆用坚实的硬木门闩抵住。 府上的男管事、护院、随从、小厮,皆分散守在各处门前和院墙低矮处。 远远的,好似听见了呼喊声。 随即,城南靠近城门的民房区域着火了。 火光冲天而起,平宁侯府离着这么远,都能看到橘红的天空。 余家也离着那片区域不远。 城中的潜火队第一时间出动,连守城们的士兵都去了好几个帮着灭火。 板车拉着水袋、水囊、唧筒、麻塔等灭火器具往着火点奔去。后面还跟着云梯和拿着斧锯、火钩、火镰、钩锁的潜火队火兵。 因是夜间起火,屋子里还困着不少人。 周围的百姓都起了,拿着盆儿、桶等物,端着水蜂拥而出。 在大家齐心救火时,一队黑衣人悄悄摸到城门口,趁着兵荒马乱,准备将守城们的士兵悄无声息的解决。 只是那几个黑衣人刚过去,就被远处射来的暗箭命中,当即殒命。 远处观望的黑衣人目眦欲裂,还好他只派了几个人上去试水,没想到果真有所防范。 将明面上守城的士兵派去灭火,果真是想让他们轻敌,暗地里却埋伏着弓箭手。 “赵家养的狗真是阴险。” 隐在暗处的黑衣人忍不住暗骂。 守城的士兵刚将黑衣人的尸体处理干净,就见一人一骑从远处而来。 那人手中拿着令牌,高声喊道:“城中潜入贼寇,圣上命太子出城调遣禁军,速速打开城门。” 来人正是太子府属官。 守城门的小将即刻下来,见他手中拿的正是太子令。 他提前收到命令,城门落锁后,无论谁来,都不能打开城门。 只是这无论谁,包不包括当朝太子,未来储君? 守门小将躬身行礼,笑着道:“不是下属不开城门,只是已经落锁,没有圣上手谕或者圣旨,下属也无权开门。” 话音刚落,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驶来。 帘子掀开一半,露出一张端方的脸来。“本太子亲来,这城门可能打开?” 守城门的小将立即跪了下去。 妈耶,太子殿下不是在禁足么?怎么出来了?也没人跟他说啊......这城门是开还是不开?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守门小将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瞧见太子那阴翳的眼神,浑身一哆嗦。瞧这样子,自己要是不开城门,怕不是小命不保。 管他的,反正他是听命行事的,凡事有太子殿下担着。 随即,守门小将冲着身后的士兵挥手,“开城门。” 京都南门缓缓打开。 太子的马车就停在城门口,守门小将还想上前同太子套套近乎,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直接命中他胸口。 “殿......下......”守门小将的声音淹没在喉咙里。 “嗖嗖嗖。”又是几支冷箭过来,开城门的那几个士兵也纷纷中箭倒地。 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 城门外一群身穿甲胄,手臂上绑着白巾的士兵蜂拥进来。 最前面是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 几十个白巾士兵冲上城墙,将上面安置的十几个弓箭手轻松解决。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里去,路过着火之处时,几十个白巾士兵上前,看见潜火队的人就砍。 “啊!杀人了!”一声尖锐的呼喊,将本就混乱的场面惊得更乱。 百姓们四处逃窜,有跑在后面的百姓被那些白巾士兵一刀砍倒。 白巾士兵还欲去追,却被身后穿着甲胄的将领喝回。 “追什么,推上云梯,快走。” 他们纵火的目的,本就是引起混乱,趁机打开城门。再顺道抢了云梯。不然何必费心纵火,引人瞩目。 兵分两路,一路白巾士兵推着云梯往皇宫的庆南门去。 一路往太子所属的东宫去。 从太子东宫,经过甬道,可以直达朝会的承宣殿。 白巾士兵以为会一路遇到截杀,做足了战斗的准备。 只是谁也没想到,竟然毫无阻拦的就到了庆南门。 越往里走,这些人就觉得越不对劲。 太安静了。 除了天上越来越大的雨落在地面、瓦上的声音。 四周静悄悄的,好似寻常安详的夜晚。 只是,庆南门口守宫门的士兵怎么不见踪影? 众人在庆南门前站定,白巾士兵推着云梯就要上前。 “有埋伏,快撤。” 领着往庆南门来的将领一声暴喝。 白巾士兵茫然了一瞬,那将领已经骑着马转身往外跑了,有些机灵的白巾士兵也跑出去了一大截。 四周忽然亮起火把,绵延的火龙在雨中亮了片刻,就被雨水淋灭了去。 紧接着,城墙上也亮起许多火把。 这片刻时间,已足够那些白巾士兵肝胆俱裂。 他们周围,全是身穿黑甲,手持弓箭的弓箭手。 铺天盖地的箭雨狠狠地插入那些白巾士兵群中。 一轮过去,白巾士兵死伤大半。 那些跑出去的白巾士兵和将领也受到拦截。 庆南街的尽头,一大波身穿黑甲的士兵手持利刃,在那等着他们。 绊马索一起,骑马的将领落了马,随之而来的就是泛着寒光的刀剑。 随着大半个时辰的厮杀,庆南街上站着的就只剩身穿黑甲的将士。 白巾士兵死伤殆尽。 庆南街安静下来,而东宫,却热闹非凡。 太子领着蒋鼎之和大部分白巾士兵入了东宫。 想从东宫,穿过甬道,直达承宣殿。 受到的第一波阻拦,居然是太子妃和顺和郡主。 第245章 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你的宝贝儿子 顺和郡主挡在太子身前,声泪俱下,讲述着皇帝对太子、对她这个太子之女的宠爱,希望能劝自己父王回头。 太子妃也劝他不能一错再错,走上不归路。 太子冷着脸,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妻女。 “妇道人家,懂什么?那些大臣日日怂恿父皇废了孤,立三皇弟为储君。如今父皇灭了蒋家,就是斩孤臂膀,以后还拿什么和三弟斗。孤生母是先皇后,父皇的发妻!孤乃嫡长子!若是登不上那个位置,咱们都别想有好下场!” 太子妃是先太傅孙女,先太傅已经致仕。太子妃娘家现在最出息的,便是太子妃的爹,不过是一个工部侍郎。给不了他太多助力不说,甚至还要仰仗太子府。 再看看三皇子的王妃,萧家之女。 萧家盘根错节,在朝为官之人众多。 萧家既是三皇子外家,又是岳家。和三皇子牢牢的绑在一起,两方联盟稳固又强大。 太子怎能不慌? 他冷冷地看着苦苦哀求的太子妃,正欲叫下人将太子妃和顺和郡主带走关起来。 却没注意蒋鼎之不耐烦的神色。 蒋鼎之的目光在太子妃身上扫过,再耽搁下去,怕是不等他们动手,都要被镇守京都的禁军和巡防营给包围了。 蒋鼎之给了身旁的白巾士兵一个阴狠的眼色。 一道寒光闪过,太子妃的颈间忽然飘出一蓬血色。 瞬间,温热殷红的鲜血喷溅在太子脸上。 “啊!”顺和郡主一声尖叫。“母妃!” 太子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缓缓倒下。 “你做什么?”太子一声怒吼。 太子妃家世虽不算好,但称得上贤良淑德。跟了他二十几年,两人曾经也有过琴瑟和鸣的时光。且太子妃给他生儿育女,将太子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从没想过抛弃糟糠之妻...... 太子眼眶发红,在他愤怒还未发出来之前。 蒋鼎之抽刀一刀将那名杀害太子妃的白巾士兵斩于刀下。 口中暴喝:“大胆,哪来的奸细,竟敢挑拨本将和太子的关系。” 夜间,室外灯光晦暗,太子只顾着和拦在宫门前的太子妃和顺和郡主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先前蒋鼎之和那死去的白巾士兵的神色交流。 太子怒火还没发出来,杀害太子妃的凶手就死了。 “殿下,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此人定是三皇子安插的奸细,意欲挑拨我等关系。此地不可久留,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快走。” 说着,蒋鼎之冷冷睨了一眼伏在太子妃尸身上痛哭的顺和郡主。 “将郡主带下去,关起来。”蒋鼎之冷声命令。 太子虽不满蒋鼎之的态度,也知事态紧急。顺和确实耽误事儿,太子妃之死也可以以后再算。 “你们,将郡主带走。”太子挥手,太子府的府兵赶在白巾士兵之前,上前将顺和郡主钳制起来。不顾她的挣扎,直接带走。 皇帝对太子本就信任,平日里东宫到朝会的承宣殿的甬道只有两个小兵,几个太监看着。 今日瞧着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白巾士兵在前,将沿路的士兵和太监统统斩杀。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承宣门。 没想到,承宣门竟然是开着的。 探路的白巾士兵回去禀报蒋鼎之的时候,蒋鼎之都不敢相信。 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耍了。 承宣殿内,皇帝和皇帝的心腹大臣皆在其中,四周是守卫京都的五万禁军。 另还有五千城防营士兵分散守在京都各处要塞。 蒋鼎之在京中潜伏两日,并未看见京郊禁军调动,连城中的城防守卫都没有动作。这些禁军从何处冒出来? 他原想悄无声息地入京,趁着皇宫没有防备,联合太子,好杀个措手不及。辅佐太子上位,他再做摄政王...... 殊不知,从圣旨送去的那一刻,蒋鼎之便落入了皇帝的圈套。 蒋鼎之这时才悔之晚矣。 他该逃的,反正他娘也没了,去了夏国一样能娶妻生子。 少量的白巾士兵逃出了皇宫。 蒋鼎之是重点关注对象,他自然无法走脱。 紧要关头,他竟然挟持了太子。 皇帝与太子的父子之情源于皇帝对先皇后的愧疚和亏欠。 当今圣上夺嫡时可是十分惨烈,他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先皇后是为了救皇帝而死。 先皇后死在与皇帝感情最好的那年,又只留下太子这么一个孩子,太子是皇帝抱在膝头长大的。 皇帝也知道太子平庸,但是他同样也知道,他的嫡长子,若是不做皇帝,根本不会有好下场。 他做了十几年明君,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将恒国治理得繁荣昌盛。唯一的私心就是想将自己的江山给自己最爱、最愧疚之人的孩子。 为此,他还选定了不少顾命大臣。 太子妃和顺和郡主是今晚皇帝给太子的提点。 只要太子顾念一丁点儿父子之情,禁军马上就会包围东宫,将蒋鼎之射杀。 太子何至于落到现在两头不讨好的地步。 看着被蒋鼎之挟持的太子,皇帝一步步走下台阶。 “狗皇帝,你害死我母亲,毁我家族。我蒋家为你镇守西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要揪着那些小错不放!” 蒋鼎之知道大势已去,挟持着太子一步步后退。 “蒋鼎之,你母亲是你自己害死的,还不束手就擒,放开太子。”呵斥的是工部侍郎,太子妃的父亲。 “老东西,你女儿都死了,还有心思管你的太子女婿!”蒋鼎之一声怒喝。 “你......”工部侍郎气得胡子发抖,眼中染上哀伤之色。 皇帝叹息一声,“鼎之,比之你父兄,你差太远了。”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你的宝贝儿子。”蒋鼎之经过一番厮杀,发须皆乱,此刻双眼通红,更是状似疯魔。 “若不是圣上仁慈,你以为你能顺利走回京都?还不快放开太子,或许你还能多活些时日。”这回说话的,是禁军统领。 他拔出腰间佩刀,就要上前。 第246章 头儿,这好像是大户人家 太子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的父皇,心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听信小人谗言,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早晚都要死,何必等着父皇亲口发落。 在禁军统领上前时,太子眼睛一闭,就要往蒋鼎之的刀上撞去。 “乾儿。”皇帝一声悲呼,就要冲上前去救太子。 “嗖。”从人群里飞出一支羽箭,正中蒋鼎之眉心。 羽箭巨大的穿透力直接贯穿了蒋鼎之的脑袋。 蒋鼎之毙命。 一旁的大臣一拥而上,“殿下。”七手八脚,将太子从蒋鼎之的怀里拉出来。 “父皇,你没事吧。”三皇子宣王眼疾手快地拉住正欲上前的皇帝。 三皇子拉着皇帝,不让皇帝上前看太子。艰难地掩去眼中的喜色,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父皇,你保重自己,莫要太过伤心。” 刚刚赵乾主动撞上蒋鼎之的刀,他瞧见那刀已经割上了赵乾的咽喉,他这大哥,应当是死了。 三皇子正心中暗喜,便听见前面传来了讨厌的声音。 “传太医,大哥没事,快传太医。”率先跑到太子身边的是四皇子赵恪。 赵恪驱散众人,抱着太子放在龙椅下的地毯上。 赵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晕了过去。 实际上,在羽箭射中蒋鼎之时,蒋鼎之的刀只将他脖子割破了一层皮,并未伤及性命。 听闻太子没事,脸色灰败的皇帝瞬间振作起来。 只是他是皇帝,他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去搂着儿子痛哭。 再加上太子做出这样的事儿,这次,他这大儿子,便是他作为皇帝也保不住了。 太医看了太子,确定他无事,皇帝的心才放了下来。 想起刚刚临危之际射出的羽箭,那支箭,救了他儿子。哪怕太子以后不再是太子,也是他的儿子。 “刚刚射箭的是谁?”皇帝问。 “父皇,是户部侍郎许家的大公子许或。”四皇子赵恪躬身回道。 许或这才出来躬身行礼,拜见皇帝。 提到户部许侍郎,皇帝不免皱眉。他刚将蒋家下狱,那许济民就休了蒋氏女。 即便蒋氏夷三族,但是罪不及出嫁女。许济民这个时候休妻,摆明了要叫跟了他十几年的妻子去死。 即便找了苛待婆母庶子的理由,也不该这个时候休妻。 许侍郎受了蒋家多年的帮扶,如今落井下石倒是快。 只是他这儿子,瞧着倒是好的。 皇帝仔细看了许或几眼,问道:“几岁了?”这意思,是要将许或记住。 “回圣上,臣未满十八。” 皇帝见他神色恭敬,礼仪周全,心中好感难免更盛了些。 “箭术很好,你手刃了反贼蒋鼎之,说说你想要什么奖励?朕封你做御前亲侍如何?”皇帝只口不提许或救了太子一事,只说许或射杀了贼首蒋鼎之。 许或正欲开口,却被四皇子赵恪打断。 “父皇,许或这小子是嵩阳书院的学生,且已经有举人功名,明年春闱他定然要下场一试。父皇现在给他封官儿,是不是有些早了。”赵恪面含微笑,将皇帝的话锋挡了回去。 “哦,已有功名在身?那这官儿,就留着你金榜题名再给。”皇帝也没想到一个箭术如此好的少年,学问也好,便也爽快地应了下来。 官儿以后再封,赏赐嘛,等这里料理干净,再论功行赏。 皇宫里的危机暂时落下帷幕,趁着夜色混乱逃出去的白巾士兵,却想着在这繁华的京都城中捞一笔盘缠,再想办法混出城去,到深山里躲起来。 百十名白巾士兵在逃出来后,被一名白巾小将收拢。 白巾小将知道,他们现在想出城是绝不可能,不如选一户有钱人家偷偷潜进去。不仅能得些财宝留作以后的安身之本,还能有地方暂时歇脚、仔细谋划。总不能在这大街上四处流窜,迟早会被那些禁军士兵和城防营抓住。 只要京都的城门还开,他们就有机会溜出城去。 这些白巾士兵对京都的街道并不熟悉,兜兜转转,一群人艰难地避开搜索的兵士,从平宁侯府后面绕了一圈,摸到了后角门儿来。 “头儿,这好像是大户人家。” 探路的白巾士兵悄声同白巾小将道。 “上钩索,翻进去开门。”白巾小将寻了围墙的低矮处,招手叫背着钩索的白巾士兵出来。 三根钩索,勾上平宁侯府围墙的墙顶。 ‘叮’的一声,铁钩撞在瓦上,发出的声音在夜里极为清晰。叫里面拿着粗长棍棒和竹竿严阵以待的护院随从精神一震。 三名白巾士兵慢慢攀上墙去。 谁知,三人刚露出头,就被三根竹竿精准地顶在脑门上。 里面壮实的护卫用力一戳,刚攀上墙顶的三人就被推了下来。 “啊!”三人痛呼。 “有贼子,抓贼啊。” “叛军在这儿。” ...... 外面众人没想到里面防范周全,三人刚落地,里面便响起锣鼓声呐喊声。 巨大的声响将在街上搜捕的禁军和城防营都引了过来。 “该死,快撤。”白巾小将低声咒骂,率先跑了出去。 还好撤得及时,那些禁军和巡防营士兵并没有抓住他们。 白巾士兵们在小巷子里乱窜,跑了许久,才在一处阴暗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歇歇,喘口气。” 京都太大了,他们为了躲避搜捕,从东边儿跑到西边儿,又内城跑到外城,现在又折返回了内城。 不光是他们累,追捕他们的禁军和巡防营也累。 京都不仅大,且大街小巷贯通,追着追着就容易找不见人影。且那些白巾士兵都是有人先探路,渐渐的,将他们设的点也摸了清楚。 白巾小将瘫坐在地上,现在已经是后半夜,是人最疲累的时候。 他们不仅好几天没休息好,还要这样疲于奔命。只是神经紧绷着,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头儿,这好像是大户人家。” 探路的白巾士兵悄声同白巾小将道。 白巾小将一巴掌拍在说话人的头上,刚刚也是他,说什么大户人家,害他们差点儿被抓住。 “头儿,这真是大户人家,并且没有埋伏,不信你看。”探路的白巾士兵指了指他们身后靠着的院墙。 这户人家瞧着虽没有先前那户富贵,围墙要低矮些。 但是围墙上隔一段便镶着雕刻着镂空花纹的石雕花窗。 从这些花窗看进去,不远处的角门儿处确实没人守着。 “上钩索,翻进去开门。”白巾小将低声命令。 这回,他们顺利地溜了进去。 第247章 废太子 平宁侯府众人一夜没睡。 昨晚贼寇差点儿翻墙进来,将府中众人都吓了一跳。导致上到老夫人,下到倒夜香的粗使婆子都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天光大亮,平宁侯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先是家中护院拿着棍棒出去看了一圈儿,见没有异样,才放心地开了门儿。 林敬派了人去打探了一番,京都的城门仍旧紧闭。 这时,街上已经贴满了告示,一列列的士兵在街上巡逻。 另有识字的士兵在告示栏旁大声宣读。 “昨夜,原平西侯蒋鼎之率贼人潜入京都,纵火伤民,欲意谋反,罪大恶极,现已伏诛。另,有逃逸贼寇数十人,官府正全力捉拿。若发现可疑生人,举报属实者,赏银百两。若协助抓获成功,再赏银千两。” 士兵大声念了两遍,尽量将告示上面文绉绉的话语用百姓能听明白的方式念出来。 念完后,又指着缉捕令下面的几张画像。 “若瞧见与这些画像上相似的人员,皆可到府衙上报。” 这些画像都是根据昨夜追捕这些白巾士兵的禁军和城防营士兵的口述画来。 只是昨夜下着雨,天黑路滑,他们也只隐约看见了几个人的面容。且还不是十分真切,这些画像也只能用作参考,只是聊胜于无。 告示出了两三日,那些贼寇却如消失了般。 城门总不能一直关着,外面菜农进不来,好些人家连菜蔬都买不到,城中商铺皆受影响。 城门关了两日,没有搜捕到那些贼寇,终是开了。 只是进城容易,出城却查得十分严格。 朝中对太子的处置也定了下来。 两道圣旨下到东宫。 一旨废太子诏。 “皇帝诏曰: 朕承太祖之业,临御天下。因尊祖训,以赵乾嫡长之姿,册立东宫。冀其承宗庙之重,抚黎庶之安。 储君者,国之根本,社稷之安危。然皇子赵乾,结党营私、赋性奢侈、行为不端,教而不悔,不堪重任。知蒋氏一族罪大恶极而因私瞒报,酿成大祸。 今废赵乾太子之位,削其爵禄,贬为庶人,幽禁枯山别院,无诏不得出。” 一旨追封太子妃诏。 “国之根本,在于纲常;宫闱之重,系于贤德。太子妃贤良淑德、深明大义、忠勇双全。因阻拦贼寇,护圣驾周全,保社稷安稳,宗庙安宁。舍身取义之举,昭日月而耀千秋,今追封为贞毅太子妃,厚葬于皇陵。” 皇帝终究没有给太子扣上谋反弑父的千秋骂名,但终是贬为庶人,幽禁枯山别院。 赵乾所有子女也皆贬为庶人。 倒是顺和郡主,此前颇得皇帝宠爱。且此次也挺身而出,劝说太子,算得上深明大义。虽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但是皇帝并没有将她一起幽禁到枯山别院。 先前顺和郡主同前平西侯世子蒋延定下婚事,此事自然作废。皇帝便下旨,将顺和郡主嫁给朝中一家空有爵位而无实权的伯爵府嫡次子为妻。 等顺和郡主出了太子妃孝期即刻完婚。 蒋鼎之谋反之事还没清扫干净,宫中惠妃娘娘的兄长、三皇子宣王的岳父、萧家现任家主,却失踪了。 萧家遍寻无果,只好上报京都府衙,叫府衙和城防营一同找寻。 四月初,离着蒋鼎之谋反一事已经过去五六日。 京都城内城,一户大宅内传出隐隐臭味儿,且随着日头越高,那臭味儿愈发浓烈。 隔壁住着的人家忍不住掩住口鼻,只是那臭味儿却随着风飘进来,经久不散,叫人难以呼吸。 隔壁住着的人家终是忍受不住,派了家仆去敲了旁边儿院子的门儿。 只是那家仆敲了许久,都无人搭理,只好回去禀报家主。 那家家主听闻竟然有这样的事儿,心中怒火顿起。 他汪望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京官儿,听他夫人所说,隔壁住的,不过是一名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也不是什么官眷。 想来只是家中有些银钱才住在他隔壁。 这样的平头百姓,居然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 汪望心念一动,这京都城中不是正在抓贼寇么。既然这妇人不将他放在眼中,那他就派人去府衙走一趟,叫城防营和禁军来她家搜个底儿朝天。 此念一生,便命家仆去府衙禀报。 反正就算最后什么也没搜到,总能把她家什么东西这么臭的源头找到吧。况且此事他也是一片好心,毕竟他是帮着抓贼寇。也是怕隔壁孤儿寡母的在家遭了贼寇,无人知晓罢了。 而那臭气熏天的院子里,几十名贼寇挤在一间宽敞些的屋里。 屋子中间放着三大箱金银珠宝,另还有两个小箱子里装着满满两箱金元宝。 现在正是饭点儿,桌上堆着熏干的鸡鸭鱼肉等吃食,只胡乱的用清水煮了,便端上了桌。 只是浓烈的臭味儿飘过来,叫屋子里的众人实在没有胃口。 “头儿,不如咱们挖个大坑,将那些人,埋了吧,这也太臭了。”一个黑壮的白巾士兵开口。 “不成,动静太大。这些吃食已经是这府上最后能吃的东西,咱们将这些吃完,换上府中下人的衣裳,想办法出城去。到时候在这宅子里放把火,全部烧了便是。” 到时候正好制造混乱,趁机出城。 白巾小将忍着臭味儿,撕下一块儿鸡腿儿,狠狠地咬了一口。 “呕~”随之干呕一声,忍了又忍,才将嘴里的肉咽下去。 众人见白巾小将都吃了,也只好忍着臭气,撕下肉干充饥。 吃完东西,白巾小将便叫下属去搜罗衣裳。他们好将身上的这些臭烘烘的甲胄换下,等会儿一同烧掉。 只是他们不知,这座宅子,已经被禁军和城防营包围。 禁军副统领和城防营副指挥使双双出马。 这几十人在禁军和城防营双重包围下跑了不说,还让他们追捕了许多日,都寻不到踪迹。 真是叫禁军和城防营颜面扫地。 这两位副将,每日受着上官责骂,心中憋着一股气,现在正等着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