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是惹非》 第1章 第 1 章 商颂熬过了“公费恋爱”等各种被刻在耻辱架上的污名化舆论时期,唯独倒在了成名后的第一场演唱会:被掉落的电子屏砸中。 疼痛像是刨过油光的木头从中间被劈开般袭来,商颂脑海内最后的念头却是:“周彻,你拿什么祭奠我们这可笑的十七年。” 她死时,对侧大屏幕正映着希腊文字Pronoia:“也许宇宙并没有与你对抗,而是在用一种你尚未理解的方式爱你。” 全都是狗屁,谁他妈被爱的人会死在最风光的时候。 除非,她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此传《阴阳扇》为二十一世纪华娱两位堪称“惊鸿一瞥”的造物主宠儿所作,岑星仙姿佚貌、至纯至善,商颂面若桃花、秋瞳翦水。然命运捉弄,一人闻名遐迩留名青史,一人不幸祸事横尸台前。] [可嗟可叹,演艺界向来并非美则一步青云,机缘二字,最伤美人心。] [前者赢在了三段情缘:一段捧星运,一段助东风,一段成佳话。] 看似极尽溢美之词,实则商颂仅起抛砖引玉之用,而后言辞间净藏讽刺,落到最后,她的判词仅一句: [痴女怨男,飞蛾扑火。] [一月四日,周彻求爱岑星,商颂抢救无效,仅二十二岁。] 贴着冰冷生硬的墙壁的商颂睁开了眼,麻木僵硬的肢体重新拥有了温度。 如果没猜错目前的时间线是她二十岁,她去观演第一届新型选秀决赛夜,在公司的嘱咐下多刷脸,然而正经比赛没看上,反而被引入助力嘉宾伯雪寻的房间附近,恰巧对方拖着一个晕厥的姑娘出来,面色极不正常。 而她,被伯雪寻忽悠,一掌敲晕在后颈,被拖进了房间。 这栽赃陷害如此像盛天惯用手段,不止爆竞争对手的黑料,非得使用这些下九流。 虽然不知道引她过去的人意图何在,但这件事亟待解决,有两方随时可以陷害她。 命运的天平轻贱于她,让她生下来用潦草一生去赌一场错误的爱。 那么,手中刀也有刀背倒向的一天,锋芒尽出的时候,悉数尽还。 而第一步,伯雪寻被秘密爆料暴力倾向,人设崩塌,被记者围堵地下车库。 商颂环视一圈,酒店的安保保密措施还算到位,出房间的时候,她顺手顺走了伯雪寻那台墨绿路虎的车钥匙。 她刚下电梯,各种快门声不绝于耳,闪光灯开着老大,几乎灼烧了大片漆黑,恍惚间完全看不出是大晚上。 挺括的人影被堵在中间,冲人群友好地挥手,七八个保安围着他,比在机场的排场都大,他华丽清贵的五官染上红霞,平常惺忪冷淡的眸卷起迷离,一身蓝色丝质衬衣上三扣解开,露出锁骨和隐约的胸肌。 商颂蹙眉,她知道这种药一般药效猛烈,没想到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有利。 不久后这件事被“有心人”捅破,那姑娘是选秀选手,也是盛天安插的棋子,没捅破到她身上,而伯雪寻和那女孩陷入了长达一年的网暴,严重至收到数次死亡威胁,那女孩销声匿迹,伯雪寻为了不连累队友而后抑郁退团。 那或许是这位被选中的男主之一最困顿不堪的时期,又或许是女主的后宫团需要一颗非衔玉而生的顽石,只因作者想要塑造天之骄女的不畏世俗与纯洁勇敢。 所以故意加了这么一条吊桥效应的线,来让他在岑星的私下鼓励和证据澄清下,在放逐自我后找回本心。 这本就是爱情故事中是常备药,是女主收割爱意的廉价方式。 而重新回归乐坛的他仅一年横扫奖项,被业界称为音乐鬼才,不再以艺人身份活跃,仅作为制作人就手握数支爆款,自其出山音乐榜单全变为他为岑星量身打造的歌曲。 就这样也算得上成功的人士,在岑星演唱会的后台对冒犯她的投资人大打出手,这一次的暴力却被讴歌成正义凛然和英雄救美。 你勾勾手指头,我的名誉和尊严可以一概不要。 在他用情至深的恋爱轶闻中,商颂则是他们事业线中不被眷顾的炒冷菜,一个极具话题热度又被男女主用得称手的挡箭牌,也同样是盛天无良运营下的自讨苦吃。 不过现在,她在这场局中的角色该换换了。 可别怪她寻是惹非,座上宾,谁不想当? 几个抢头条的娱记隔着老远就在高喊着伯雪寻的名字,想引起他的注意能看向镜头,接受简单却犀利的采访。 “有人爆料你在地下歌手时期参与暴力活动,属实吗?” “你如何解释网上流传的打架闹事和收保护费的照片?” “听说是你精神状态不稳定,被医生诊断需要住院吗?” 伯雪寻还未回答一句,一声高音量的“嘟”穿透人群,一辆黑顶墨绿的路虎直冲而来,俨然是不管不顾,将油门踩到了底,众人霎时一哄而散。 不少擦着边过的娱记骂骂咧咧。 “不要命了呀!” “会不会开车呀?没长眼睛嘛?” 眼看路虎已经冲了过来,商颂换到后退档,又是返回一直冲,擦肩而过时,伯雪寻开了副驾驶的门,上了去,独留面面相觑的娱记和保镖。 “哎,是不是他的金主来的呀?” “快快快!开车追!” 等他们收拾完上车,商颂早凭借高超车技把伯雪寻载出了包围圈。 此刻,高速路上,车窗下移,狂风灌入憋闷的车内,刮起两人的头发。 从伯雪寻的角度看,女人单手握住方向盘,咬出一根烟,单手点火,烟雾缭绕,宝石红美甲磕在车窗掸了掸,又吸上了。 商颂放慢了一点车速,电光火石间,男人一手攥住方向盘,一手掐着她的肩颈,力道很重,随即呼吸洒在她的肌肤:“刚坑了我一局,现在又带我去邀功?” 出于求生意志,商颂反手就把滚烫的烟头按在他的手背,他冷白的皮肤立即被烫伤,但仍未放手。 反而一瓶未盖紧的矿泉水淋到他身上,浇了个透心凉。 “我不知道你跟盛天高层做了什么交易,他们现在使用这种下作手段,我也定不会让他们如愿。” “放手!你想我们两个全都死在这车上?!” 男人轻嗤一声,不置可否:“那我们明天上热搜可就是殉情,这可不行啊。” 商颂暗骂一句该死,气场却淡了下来,面上煞白煞白的,桃花眸涌起白雾,眼尾却又带着钩子,凝噎:“哥哥,我疼。” 语罢,她手指灵巧地从他的腹部,慢慢游走到他濡湿的胸前,勾勒起流畅的肌肉纹理,像欣赏一尊价值连城的雕塑品。 伯雪寻愣了一下,眉眼皆是意外,但是松了在她脖颈上的手,去抓她乱摸吸引炮火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商颂重新掌握主权,开了锁打开门,趁势把伯雪寻一脚踢下了车外,在高速上顿时闪做一团乱麻。 伴随着明显的一声闷哼。 “下次上高速记得系安全带!哥哥!”她朝那团影子行了个注目礼,“透透风,清醒清醒脑子。” 商颂下了高速,找了个没多远的偏僻地方停车,不过再不引人注目,伯雪寻都能找过来,因为这样高档的车,没理由不带手机定位系统。 何况这辆路虎十有**是公司的,并非他私产。 他一个西边小县城出身的小子,能凭借音乐才能混到出道已是难能可贵,出道三年,成绩平平,不可能有钱买豪车。 不过,既然公司肯配路虎,说明伯雪寻还是极受重视,怎么之后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公关不了?酒店视频又是通过什么手段传出去的? 岑星的这条狗,鼻子还挺好用。 商颂从后视镜里瞥见男人寻来的身影,她拢起手,点起了一支烟,随后蹙紧了眉头,也许问题有了答案。 是车轱辘摩擦沙砾路的声音。 一辆长安面包车刹停在伯雪寻的跟前,一堆五大三粗的蛮人跳下车,胖瘦圆肥,左青龙右白虎,花臂带麒麟腿,个个抄着棍棒铁器,显然是有备而来。 “兄弟们!往死里打!”领头的彪形大汉立即发话,又用粗壮的手指搓了下皲裂的嘴皮,“小子,享受了少爷待遇就别想逃啊!” “别碍事。”话刚出口,伯雪寻擒贼先擒王,迅速左手外翻,顺势捋抓为首的大汉左手腕并向下方回带,同时右掌横击对方咽喉,格斗姿势只认快狠准,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似乎很想快速结束这悬差极大的对局。 他捏住大汉的命心,稍一不掌握好分寸,立刻制敌呼吸困难,甚至剧痛昏迷。 可这为首的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认定了他不敢弄成命案,嘴里狂浪,指着小弟让群拥而上。 伯雪寻闪着身子躲过他们的棍棒夹击,一手抡着那大汉的躯体,来硬抗躲不掉的尖锐铁器,几棍下来,那肉盾立即皮开肉绽,嘶吼声咒骂声连连,连带着周围人都不敢草莽动手,只敢不断变换着步子试图找到他的弱点。 后视镜的这一幕幕让商颂不由惊讶,明明私下就是个浑身懒劲的,怎么这厮打群殴就不留余力,全身都透着凶狠与冷戾。 灯光忽明忽暗浮在转身的伯雪寻身上,他头发已经被薅得凌乱,但丝毫不显狼狈,只是那漆黑的瞳仁,有种像坠入深渊的恐怖,让人不由胆战心惊。 咔嚓两声,在没有摄像头的小街坊里,商颂手上握着唯一两张作证群殴的照片。 倏然,他背后的玻璃瓶炸裂,伯雪寻捂住右半脑颅,暗红的血顺着指缝汩汩渗出,重心不稳,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上墙壁。 “走!教训一下就行!别整死了,麻烦。”最后使阴招的头手持利刀,在离他不远的地面啐了口沫。 眼见着挑事的没影了,商颂施施然开门下车,她理了理自己的吊带,不慌不忙地走近男人,她没有额外的动作,只是淡淡的看着,听着他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伯雪寻意识模糊地仰她、望她,仿佛隔着磨砂玻璃看不真切的浮云,她挂着的红裙像锦鲤的尾,小腿一晃一晃的,透亮纤细,好似一掐都染上绯红。 而他,狼狈得像落水狗。 连嗓音都像天使播洒的橙花种子,滢润滋养。 她说:“哥哥,还没死呢?” 第2章 第 2 章 颓败拥挤的单人出租客房,淋浴地只有半截黄木质遮挡物,生锈的金属花洒像是艰难的纤夫,在绿色塑胶地板上溅起断续水花,云墨如瀑的长发,密不可分的缠绕,单薄纤细如白玉的蝴蝶骨…… 伴着隐晦的水流声和蚊虫嗡声,伯雪寻不舒服的向左侧身,一睁眼,撞见的这一幕,不免带有几分艳极的颓靡。 他的呼吸踩着粼粼的频率上,而那双黑瞳深幽的已是孤帆触礁,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倾覆只在一瞬之间。 在他眼中俨然正上演一场炽热的暴风雨。 “谁?” 细微的嘤咛仿佛让蝴蝶撞进了他的胸口,有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窝慢慢滋生,但又有点熟悉,那貌似是他时隔许久的隐隐心动。 那美人背如雪色酥糕。 他想吻上去。 “我,无事。”伯雪寻迅速稳住心神,状若寻常,背对着淋浴室,摸上自己缝针包扎的头皮,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当。 哐当两声,伯雪寻的肩膀感受到极重的压力,白衬衫背后也淋湿了水渍,那一块皮肤发紧发烫,湿漉的发丝搔在耳廓上,很痒。 出于礼义廉耻,他自然不会回头看那副旖旎的光景,然而上下滚动的喉结被纤手掐住,女人似乎很擅长识别男人的小心思。 沐浴后的洁净香不可控的侵袭着他的鼻腔,一根边角微卷的白旧毛巾从后方扔了过来,莺啼带着奚落:“赏你。” 这一出好戏没有观众属实可惜,伯雪寻对她的目的了然于胸,其实就算没有这暧昧不清的勾魂戏码,他也不会透露她在酒店过道的出现。 她应该提防的从不是他。 “但愿你是个识好歹的。”商颂拢着一身削薄的绸缎裙从他背后绕到镜子前,探了下自己乌青的黑眼圈,轻啧一声。 要不是看着他是岑星三段缘的面上,她哪能摸夜去找医生、还耗费“巨资”租了个歇夜的小旅馆。 房间内,手机铃已经响了数次。 商颂的手上还沾有拧长发的水渍,拒接,瞄了眼弹出来的手机信息,是个陌生号码,还是封威胁短信。 索要三百万封口费,打款账户已经发来。 附带的几张照片都是她被打昏拖进伯雪寻房间的证据,从照片的角度来看,并非是酒店上方的摄像头,同时也不像意图不轨的人偷拍,那么只可能是微型摄像头。 商颂扫了眼还坐在床边毫不知情的男人,灯光在他的脸上镀了层柔和的光晕,那缠着绷带后脑勺也坠上了细细绒毛,一时间模糊了他身上的冷冽和慵懒,平添了几分温柔和惬意。 “伯雪寻呀,你可真得感谢我。”她轻笑,在男人困惑的目光中,随即拨通了一个号码,跟着对面的指示,往账户里打了一元钱,这种手段和人脉是她跟周彻捡的。 没多久,账户的收款信息和IP地址给她发了过来。 据资料显示,索要钱款是伯雪寻带领的男团APRICITY的助理。 她虽说早做了一步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用上。那两张偷拍的照片。 网络上关于#伯雪寻暴力事件#的词条仍旧纷扬,一个还没出道的艺人和丑闻扯上关系,那她的商业价值就减少了一半,对她来说,这件事不方便直接出面解决。 何况在盛天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也拿不出来那么多流动资金。 商颂冲他招了招手,伯雪寻了然过去,盯着屏幕上那可能是假冒的账户信息,“这件事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醇厚的嗓音泰然自若,仿佛事情已有定局。 “这里面牵扯的是非恩怨你自己解决,我只是个外人。”商颂也不着急,滑出手机相册,要求,“但饵也是有代价的,群殴照片,我拍的,三百万。” “我暂时给不出这么多。” “路虎卖了。” “不是我的。” “你这是在置我于死地。” 伯雪寻清楚商颂是在为她自己做打算,如果他处理不当,她至少能以受害者的身份撇清。 一句“我去借”还没说出,商颂挨着他身旁坐下,侧脸睇他那张足以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庞,深眉骨眼窝天然的混血感,眼睫生的也是浓密黝黑,像是蝴蝶振翅轻轻扑朔。 下一秒,换了主意:“我最近缺的东西有点多。” 伯雪寻眉心跳了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比他想象的更难缠更出人意料,顺口:“所以?” “你给我一样。”她的手指攀上他的唇瓣,戳了戳,又软又绵,一按一弹的,像玩蹦蹦床似的。 男人性子极好,只是拽住她不规矩的手,“比如?” “A Sugar Daddy”女人两字落下。 伯雪寻猝然一笑,甚至笑到仰头向后,“你可真看得起我,我能养小野猫?” “只需要给小野猫包吃包住包防狼。”她的每个字都酥得像承雨露恩重的娇弱花蕊。 “理由呢?” “现在是你求我。”商颂勾住他耳旁的一戳发丝,凑近跟前在他耳中呵气,“哥哥,是不敢吗?” 如果伯雪寻看过《阴阳扇》便会懂她此举为何,阴阳官在最后一页中写着:若能机缘缠身,便能起死回生。 商颂就是要赌,伯雪寻这个岑星的机缘能否能为她所用,至于这个缠身,究竟是物理还是情感,对她来说,底线都在保命一项上。 两人对视良久,终究是达成了同居协议。 电话铃还在响,商颂笑着说不用管,神秘兮兮:“待会儿跟我回趟公司,哥哥,身为Daddy的第一步。” 他们用过早饭,踩着日上三更的点回到盛天娱乐的大楼里,和商颂关系不错的前台跟她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楼上,“盛总找你很久了。” 她点了点头,聪明的黄雀总在螳螂捕完蝉后裹食,狡猾的女人在男人饱酣后出现才能免遭其害。 敲了两下门,商颂礼貌性推门入内,室内厚重粘腻的事后晨香味氤氲,盛朗因穿戴整齐坐在真皮旋转椅上,晦暗姜黄的扁平脸,面容没有过多可以描述的价值,审问她:“昨晚你去哪了?” 本来这些事哪能挂心老总,但架不住老总心有旁骛,厌倦了屋里的苍白又不知变通的白玫瑰,爱热爱闹的红玫瑰,更爱试探人还装作一副谦谦君子、等着被喂的偷腥法。 “自然在酒店的房间里。”这话可没诓骗。 “我打听过侍应生,你不在订好的0219。” “不在订的房间,难道不能在其他房间?” 这话答得意味不明。 接着,盛朗因眼看伯雪寻推门而入,思绪串在了一起,也是变相承认龌龊手段:“你们现在是合起伙过来诓骗我?!” 商颂的眼神尖锐,觑他,也不废话:“有个女孩是我们公司的,您知道她被送去了哪里?” “收手。”伯雪寻同时警告他。 盛朗因没料到她会忤逆,刚想开凶,秘书揽过话头:“SOLAR结束了世界巡演,已经下飞机回来了。” 这话在暗示盛朗因商颂是有周彻撑腰的,毕竟商颂和周彻在交往是盛天内部默认的。 周彻虽不受商业巨鳄周世杰的重视,但是作为亲生父子还是“嫡传子”,在业界给几分薄面那都是承让了,更何况还是盛天目前台柱子乐队SOLAR的贝斯手。 盛朗因自然得咽下这口气,不动声色地扫了伯雪寻两眼,挥手让两人下去。 前来讨伐的她没等到交代,浑身的烦躁与彻骨的愤怒没有发泄口,没有切入点,只剩下游荡全身的无力与疲惫。 她不是权力阶层,曾经也懒得与高层斡旋,所以也没有话语权,对高层管理和决定完全插不上话。 事到如今,自食其果。 “抱歉。”商颂转身,总算动了眼瞳瞧伯雪寻,他身上还穿着那晚去节目助力的那套西装,衣襟处有些不平的褶皱。 很久了,也该回家了。 SOLAR也回来了吗?看来,还是得从那个自以为是、性癖怪诞的男人那儿入手。 前世的她还真是给她找了个好靠山。 这么想着,商颂琢磨该怎么自然联系,哪知推开了练习室的门,男人坐在皮质沙发的中间,一身日常的黑衬衫配经典蓝风衣,不带任何领带或领结,他食指抵着辉柏嘉彩铅,在纹理细腻的素描纸上绘制草图,神情专注。 偏偏男人还黑长发及肩,因着下颌两侧收紧,棱角分明的冷硬五官依旧,所以没有半点阴柔,反而显得风流潇洒,给人一种很浓郁内敛的气质。 坐垫旁边是穿着黑白练习服的女孩,清丽无二,正同他嬉笑,她左臂搭在男人肩上,“你这么认真,可以去办个个人品牌啦。” 打开门的瞬间,周彻猜到是她,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说:“我等你好久了,馥颂家的甜点该化了…” 直到他看清她的表情,她哭了,他话止在了嘴边。 这就是她与周彻、岑星的重逢。 而周彻的声音响起,商颂的心脏不受控的刺痛起来,连带着左手食指颤动着,她右手试探性的捂住,伯雪寻在她背后注意到这点。 老实说,商颂演技绝佳,本可以照常不产生任何非利用性质的意外和兴奋。只是刚经过死亡,她为前生潦草无聊的自己感到可悲,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而在两年后,在她死亡的那一天,这个与她耳鬓厮磨的男人将会向岑星求婚。 面前的他就算再玩世不恭也逃不出女主岑星的手掌心,哪怕现在是她所谓的男朋友,也仍旧是岑星不要的弃子。 有人打趣乐队可以没有主唱,但绝对不能没有吉他手和贝斯手,那么吉他和贝斯孰重孰轻? 键盘手岑星选择了主唱兼吉他手:祁演。 而即将到来的“黑色四月”便是以祁演为中心的恶劣睡粉事件及后续,同时兼具伯雪寻人设崩塌酿成的爱豆危机。 由于她只是女配,哪怕有上一世的经历,商颂只知道很少的内情,听说祁演和鼓手樊以健因为一个骨肉皮儿撕破脸皮,结果这位女士反手将床照爆料,并且逼迫祁演承认与其的恋人关系。 虽说大众对乐队的容忍度比爱豆团体高,但这么搞到明目张胆的还是头一个,祁演中圈套却没屈服,一边挽留恋人岑星一边大力澄清,然而最终岑星退团,和周彻远走高飞、留学海外。 SOLAR彻底散了,盛天的摇钱树倒了。 面对事业和爱情的双重打击,祁演没有沉寂,身负巨额解约债务,被帝英传媒挖过去,一系列炒作后,成为内娱独一无二的男solo顶流歌手。 最精彩的是,周彻如愿以偿在海外跟岑星两年安好后,岑星再度回国,周彻一路保驾护航,为她开娱乐公司、聘请知名设计师,无论是商业广告或代言、还是经典舞台剧或大导电影,只要岑星想要,没有周彻提供不出来的资源。 就这样,还比不过一个祁演的追妻火葬场。 从某种角度,她这个被甩一边的前女友也汗颜。 究竟是怎样的深切和复杂,才能在撕破脸后还能平静的重逢,当然也或许只是她个人的揣度罢了,或许他们当初并没有闹掰,她一向只是个局外人。商颂想。 已经记不清是某个慈善晚宴还是时尚走秀的after party,伤心意切的男人笑着垒筹码:“放下祁演,这一切都是你的。” 真是极其诡异的场面。可她就死在了那年的年末典礼上。 商颂长吁了口气,总算平复心绪,眼看着岑星懂事地小跑了出去,给她让开座位。 “怎么哭了?谁惹你了?”周彻用臂弯揽过她,手指轻拂过她的眼泪。 商颂将计就计,假以辞色道:“你对他们给我策划设计的出道专sexy风怎么看?” “你来能火。” “这算是褒奖?” “不然呢?” “我、”商颂还未说完,周彻已然猜到,右手食指勾住她小巧的下颌,像个鉴赏古董花瓶的顶级商人,“你瞧自己的脸和身材,是能走幼童风的样子吗?” 商颂被噎了一下,全身的戒备状态变成毫无抵抗力,双手如软枕环住他的脖颈,像要解除他巡演的疲惫,一双桃花眸水盈盈的,“你就这么放心我在盛朗因的关照下?” 男人的占有欲和攀比心向来重,哪怕他不是真心爱这个女人,但只要被标记上他的所有物,总归还是不能让人不明不白衔了去。 “这是跟他闹掰了?” 见他不上钩,商颂撂摊子不干,嗔怪道:“看你做的好事。” 她翻找手机,滑开微博,一条#周彻纽约轰趴三女陪同#的词条就窜了上来,网民对吃顶级豪门的瓜的热情持续不减。 照片里的男人身量颀长,青筋明显的手掀拢起湿漉的乌发,长度稍长于肩,墨色泳裤妥贴住健硕的大腿,紧致的胸膛和腹肌样样到点,是市场大妈见了都要骂两句不要脸的浑吝。 一双瞳仁漆黑的眼,纵情戏谑。 下半张脸,露出犬齿,又野又勾。 他还真把他的掌中宝保护得很好。 “他是?”周彻没顺着她的托词,顾左右而言他。 商颂微微一愣,没想到伯雪寻还没走。 他笑,“别给我戴帽子了吧?” 第3章 第 3 章 只言片语后,饶是以往,商颂还真有些乱,不过现在照常怒骂:“我给你戴,你在意吗?” 周彻点了点她的肩膀,为她挽尊:“那我可生气了,不过现在弃船对你百害无一利。” 他虽然点到为止,但是听到商颂耳里自然解读出了具体意思:艺人出道就像赌徒摸的最后一张盲牌,赌对了皆大欢喜,赌错了满盘皆输。 现在是大公司掌舵时代,她要是自己出道或签约小公司,关注度肯定比不过某些五花八门的争奇斗艳,没必要当个苦行僧。 “我要解约,跟盛天解约。”商颂心一狠,深知公司里面没几个好货色,她必须降低沉没成本。 “这架吵这么凶?”周彻还是不信她的辩白。 商颂软声撒娇:“我不想被盛朗因视奸。” 这回他信了,但也有自己思量:“先去演员部呆呆,真想清楚了再跟我说。” 她吻了下他的鬓角,他很受用。 还没有到缠绵悱恻的地步,岑星敲了两下门打断,提醒:“周彻,庆功宴要快了,阿颂,你一起吗?” “不去。”商颂斜了眼背后的伯雪寻,见他正专注地打量岑星,唇角讽刺地翘起,看来冥冥注定的男主一定会对女主产生好奇,事情比她想象的难办。 周彻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试探她:“你的偶像祁演郑重提醒我邀请你参加,不去?” 一听偶像两个字,商颂内心半是尴尬半是介怀,当初她去接近周彻、建立亲密关系确实因为祁演。 盛天有摇滚乐队构想的源头在于祁演,刚一入高中祁演就加入乐队社团,在天台上和前辈们自由放肆嘶吼,迷妹众多,后来前辈离开,周彻和岑星加入了进去。 哪怕他们四个同样是青梅竹马,她那时因为幼时不快与三人生分,只在旁边天天看他们的表演,默默当起宣传经纪人的职责。 改变是在那天,她望着天台上耀眼的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放学后她找到周彻,周彻正在楼梯间和一迷妹互撩,“做我男朋友吧,周彻。” 她十分没有眼见力的打断了两人,迷妹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周彻反而一脸玩味,他自然知道她的目的。 “你能给我什么?”周彻故意刁难。 没想到,下一秒,她吻上了他的唇。 是不带感情和技巧的啃咬,生疏而青涩。 也许是那片刻的舞台灯光眩目,也许是少不更事的荷尔蒙躁动,也许是出于长久以往的自卑,也许是出于想要凌驾的自傲,她邀请他踏入她的赌局,赌注是她自己。 为什么是他,因为只可能是周彻,岑星这些年早已对祁演生了情愫,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就像两条抱团取暖的…败犬。 就在这样错综复杂的人际蜘蛛网里,她将自己赌得一塌糊涂,金钱、名誉、爱全都流向什么都不缺的岑星。 商颂目送岑星和周彻并肩离去的般配身影,转身也拉着伯雪寻去了宿舍楼,简单收拾完行李,重新回到那台墨绿色路虎车上。 男人打完火,一系列操作后车子发动,但是一路上都很沉默,出声:“你男友不介意?” “什么?”商颂侧头扫着街边光景。 “你搬去我那里。” “你觉得呢?”回应她的是沉默。 商颂呵笑。 到了大平层,商颂细细打量了一圈室内装修,一眼望过去,视觉上很是宽敞大气,舍弃了很多浮华的元素,客厅和阳台打通做了落地窗封窗,莫奈灰的大板地砖通铺到阳台,无主灯设计,简简单单的灯带和射灯照明。 在略显寡淡的黑白灰三色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质感极佳的金色作为点缀,精致又高级感十足。 果然,又是和身份极致的落差,这估计也不是他个人的资产。 伯雪寻给她搬完行李到客卧,拿完临时快递的床上被套,又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有意面吗?随便来一份。”她走到深色调的实木餐桌旁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高低交错的两盏线条灯吊灯,银色高雅的餐布,水吧衔接餐桌,利用餐厅背景墙做了一整面的西厨操作台和餐边柜,美观又实用。 伯雪寻没让她等多久,就端出两份热气腾腾的白酱意大利面,商颂也在酒柜里找出来一瓶玛歌红酒,在高脚杯中一人斟了半杯,这款红酒色泽美丽,气味甜美优雅,味道浓但不上头。 “来,敬我们结盟第一天。”商颂开门见山,也不废话,“希望我们一直是利益共同体。”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这个、盟友?”伯雪寻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我们手上都捏着彼此的命门,不是利益共同体,是什么?但区别在于,到时候鱼死网破,我还有逃生空间,你嘛…嗯,不好说。”她嘟着樱唇,微侧了头,给人分外惋惜之貌,但桃花眸盛满冷淡,着实在等着看笑话。 “如果没猜错,他搞这一出就是在给盛天旗下出道的扫清障碍,作为其中一份子的商颂小姐,还能推卸责任?” “嗐,你要怪就怪盛朗因去,我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知道,要知道还会活活等着被你打昏过去?” “就你,弱女子?”伯雪寻唇角微弯,笑意不明,注视着对面的可人儿,她正环抱着裸露的双腿窝在座位上,豆蔻色的衣裙丝绸质地,好似睡裙,右侧的吊带滑落肩臂,一举一动都仿佛在邀请、共赴一场乱缠梦境。 商颂见预热得差不多,左手食指跟中指做小人儿状从桌面走到他身前,勾住他的右手尾指,见缝插针:“说真的,我比起你暗恋的岑小姐,怎么样?” 伯雪寻眼神一滞,看她的目光多了些提防,“我不曾有暗恋的人。” “撒谎,你们爱豆的本领之一就是骗人。”商颂敏锐地关注到他眼神的那点飘忽,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她,“连业内人谈都回避,那想必是很爱了,只不过,为什么?” 就因为她是女主角,所以任何还算拿得出手的男角色都必须和她有瓜葛? “商颂小姐,绝色姿容。”就在商颂斟酌的刹那,却听到伯雪寻故意赞她,她去瞧,只见对方眼神一片坦荡。 虽然没有烛光和鲜花,但也足够醉人。 餐桌很长但不算宽,他们对面而坐,伯雪寻那道炽热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尾指反勾住她的中指,商颂羽睫颤了颤,面不改色地咬住银叉,餐桌底下却是另一幅旖旎光景。 滢润的玉足施施然抬起,擦过他呢面柔滑的西装裤,微带着凉意,还装模做样地勾开他的裤边,却又不着急攻池越垒,不急不缓,一贴一贴地点在他的肌肤上,挠痒痒般的,又勾人极了。 伯雪寻视线下移,又往上瞟了一眼,她神色如常,有一口没一口地缠着叉子,只是几杯红酒下肚,还是浮起了些潮红,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的触碰。 他缩了腿,在她下次攀来,扑了个空,她要讪讪撤退时,脚踝被人给勾住,又是一轮较量,不知谁占了上风。 面上还是互不理睬,下面却是如胶似漆,彼此间的**,不谋而合,心照不宣。 玩累了面也吃光了。 * 黄金公关时间是四十八小时,伯雪寻的暴力事件正值关键期。 商颂滑开手机,寻星娱乐已经发布首份道歉声明,表明伯雪寻当年在自我防卫过程中出现过当行为,当时已积极配合警方调查,现对受害人以及造成的社会舆论表示二次道歉,也做出相应赔偿。 重结果而避原因,事先买好的通告一嗡而上,附上当年伯雪寻验伤的图,专业水军团队和粉丝籽爱群体开始带节奏,引导公众理性看待。 尽管抵不住路人缘的下滑但至少没落到退团的地步。 商颂还是很满意伯雪寻的办事效率,只不过上次岂不是旧事重演?狼来了的故事谁都知道,若是上次的事情被泄露,估计伯雪寻照旧没有好果子吃。 那么,岑星又该伸出援助之手了,但这件事岑星是怎么接触到的?又或许这件事本就和岑星牵扯不断。 所以,她刚才就在变相试探。 给别人做嫁衣可不是她的风格。 伯雪寻洗完碗溜得很快,商颂推开外面带有“勿扰”两字的门,约莫是一间黑白简约风的音乐制作室,墙壁上还挂着海蓝色的吉他,他头上裹着新缠的绷带,发尖打着不大不小的卷儿。 虽然是装有吸音棉的哑面墙壁,但他转过来的一双眼睛还是如淡瞳雪豹,不重不轻地盯着她,依着她的动作来决定自己的态度。 她伸了个懒腰,躺在休息的黑色真皮沙发上,问:“你小时候有很羡慕的人吗?” “没有,我只看着自己。” 简单利落,但又很狂妄,真是他的风格啊。商颂想。 “你羡慕某个人?”伯雪寻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小情绪,“羡慕她什么?” “她做什么都比我优秀。”商颂倚在靠背后,慢慢阖上眼睛,“以至于…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现在拥有的东西,总有一天,她不用动小指就能拿过去,有时候意识到这点时,我也很想问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竞争意识呢?” “强烈到…就像我一直笼罩在她的阴影中,或许是事实吧,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我是真的很害怕她。” “她确实是个很温柔开朗的人,自带光环的完美女主角,我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她我才能认识祁演和周彻,也是她最先对孤僻的我伸出援手,我明明该很感激的…所以,是不是我太糟糕了所以看不得别人好呢?” 商颂有些恍惚。 听说岑星和周彻是在游轮上碰到的,家族关系比较密切,最先玩到一起的,后来到南嵘度假的时候遇到了祁演。 而五岁那年的暑假,他们路过南嵘的四季公园遇到了她。 那一次,她就坐在最旁边的秋千上看书,偶尔瞟一眼他们在各种游乐设施上玩。过了很久,岑星却跑了过来,伸出手邀请她加入捉迷藏,女孩光彩夺目,笑容灿烂,和她完全不一样。 那时商恂还在世,他带孩子图方便,比起花裙子,松松垮垮的校服开衫才是商颂的日常,头发也理成了学生头,刘海遮住眉眼,阴沉而不好接近。 商颂根本不可能拒绝那么珍贵的伸手。 祁演和周彻也跑了过来,她到现在还一字不落的记得祁演的自我介绍。即便现在,她仍不理解那个小男孩的心理,因为祁演是孤儿。 他龇嘴笑着,右手露出大拇指握拳指着胸膛,自豪地说:我叫祁演,南嵘唯一出生就上过新闻的名人,警察是从毒贩和人贩手上把我抢回来的,父母不详,你现在可以来红枫福利院找我玩的!” 旧南嵘可是黑城排行前几名的,也是法制新闻的常客,不像现在经济提升,治安也平稳了。 明明看起来比她还悲惨的身世,却看起来那么开朗和幸福,岑星也笑着跟他比了个耶。 那时周彻似乎是唯一能和她感同身受的,他说:别理这两个傻蛋,他们就是奇葩。 于是,他们就那样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