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不好惹》 第九十章 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必然是皇后娘娘诞下了皇嫡长子。太子殿下的诞生,让关心皇帝后宫生活的大小官员松了一口气,连带着皇帝也洗刷了不育的嫌疑,一朝可以扬眉吐气。虽然他年纪尚轻,但是隔段日子就看到要他雨露均沾,临幸后宫的奏折,也受不了。以往他一概采取低调处理,默默的留中不发。然后找个别的机会,叫锦衣卫把这些爱嚼舌根的多嘴官员拖出去打板子。 这位皇嫡长子的身份足以笑傲上三代先辈,因为他是皇后娘娘嫡出的长子。在此之前,包括皇帝本人出生时,母亲虽贵为皇后,但上面已有一位庶出的长兄。有这般尊贵的出身,他的这位皇嫡长子,只要身体康健,不谋反篡位,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可谓天生就是等着做皇帝的。 人人都想做皇帝,但估计都看到了皇帝的权力,而没有看到其辛苦的另一面。死冷寒天的爬起来开早朝就不说了,早朝越来越流于形式,那么短暂的时间,根本商议不了什么事情,只不过用这个时间把早先拟好的决议念一遍而已,可是既然是念一遍,为什么还要苦兮兮的起个大早受冻呢?!这就是祖制的力量,否则不上朝便是昏君的特征。 皇帝的三大‘酷刑’便是早朝、日讲和经庭。本来有早朝折磨,已够叫人痛苦的,可不幸的是,他上面某位勤奋的祖先,又开了经庭,简直要人命了。做太子的时候每日功课繁重,做了皇帝,更累的人想吐血。 这一日,皇帝在文华殿开经庭,灵魂出窍的听着讲官先讲‘经’再讲‘史’。他用苏家案子把尸位素餐的混日子的渣滓官吏清理掉了一批,所以剩下这些官员才可谓是两袖清风,一身浩然正气,‘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还真拿这些老古董没办法。他既要求官吏们做‘清官’‘好官’,他自己也要以身作则,做出明君的表率。 纵然是皇帝亦非圣贤,前一段日子,他终于熬不住各方的压力,叫上锦衣卫指挥使穆锦麟出宫‘微服私访’散心去了。期间‘偶遇’天香楼的芳烟姑娘,再之后……他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精彩刺激却浑浑噩噩。待皇后生育一事,把他拉回现实后,他是一点都不想再提那段荒唐日子了。 “儒臣之讲未毕,而陛下已有鸿鹄之思。”詹事府的讲官俯身拱手提醒道。 他只得收回心神,让讲官继续,直到结束再不敢有神游,否则明日一早,纠核的奏疏就会摆在他的案头,而他看了,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留中不发。不由得对祖先创造性的发明了锦衣卫和东西二厂表示深深的钦佩,要不然,他就要被这群官僚给碾碎吃净,牵着走。 经庭结束,皇帝并未像往常一样,先行离去,而是让四位主讲官员和其他的随讲告退,他则留在文华殿内与一直随驾的指挥使说话。 锦衣卫本就是亲卫军,而指挥使更是他少数信任的人之一。 皇帝十分钦佩穆锦麟的本事,他坐着听讲都累的腰酸背疼,而穆锦麟站在他身侧,一站就是两个时辰,纹丝不动,实在强悍。此时殿内并无别人,只有司礼监的齐公公吩咐其他几个小黄门在搬走经史子集和将案,皇帝便道:“朕决定了,明日的日讲要停一停,十日后的下一次经庭也要停。”锦麟一听,立即拱手道:“皇上圣明!”他这般说,恰好证明他理解皇帝心中所想,便惹的皇帝和他心照不宣的但笑不语。 皇上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些词的作者,当真找不到了吗?”语气中有些可惜。 “回陛下,内人说那本词集是他祖父做游医所得,时隔多年,是何人所作真的不好找了。” “朕记得……你内人是曾经太医院吴御医的女儿吧。”皇帝道:“朕听太后说,她好像和皇后临产的月份十分相近,那就是在这个月上下了。” 锦麟如实回答:“应该就在这个月。” 第九十一章 暇玉自怀孕后,无论事情大小,锦麟都依着她,她的日子过的顺心顺意,加上滋补调养的好,在生产前,身体比之前生毓泽时要上许多了。所以即便是在床上自然分娩,她并未怎么担心自己的状况。可凡事都有例外,她就没想到自己居然怀了双生子,生产时很是艰辛,生下第一个孩子后,身子都没得力气了。但产婆说还有一胎刚露出脑袋,她将牙关咬紧,心说就是把自己所有的气血都耗尽,要把孩子平安生下。于是待听到孩子的哭啼声,她出了一口气,便没了意识,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觉得视线昏黄,定睛一看,原来是幔帐放了下来,而在她床边伏着一个人,正是锦麟。她伸出手晃了晃他,锦麟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见妻子双目澄澈,面带微笑,便也不自觉的笑道:“……孩子也在睡呢,他们很健康,你歇着。”为妻子顺了顺发丝,又关心的小声问:“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暇玉微微颔首。锦麟赶紧让人去端温热的粥来,亲自把妻子扶起来喂她。想到刚才她生子时的凶嫌,锦麟心疼的道:“苦了你了。”她靠在丈夫怀中,倒不觉怎么辛苦,笑道:“女人都是这样过来啊。” “虽然这么说……但……”耳畔还回响着她产子时的嘶喊,锦麟连连道:“……咱们以后不生了,不生了。”暇玉觉得他认真的说着这番话,很是招人喜欢,亦笑道:“是不是再生,有几个儿孙,咱们哪能决定的了。”说完,含住汤匙,慢慢的嚼着粥。 锦麟也不知哪来的负罪感,只觉得是自己叫暇玉这般辛苦的:“幸好你们母子平安,否则的话……” 暇玉听他还没从担心自己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便问他孩子在哪里,来分解他的注意力。锦麟听妻子要看孩子,又唤了婆子把两个小宝贝抱过来。暇玉看着包被中的两个孩子,鼻子一酸,眼眶发胀:“锦麟,你看他们多可爱。” 锦麟受了妻子情绪的感染,本就欢喜的他,此时更是有种想喜极而泣的冲动。用手指勾着次子和长女透明的小指,乐的合不拢嘴巴。 这时被允许进来看母亲和弟弟妹妹的毓泽被婆子们领了进来,他猛地的见多了两个会动的小婴儿,又瞧父母都欢欢喜喜的,也兴奋起来。扑过去瞅着弟弟妹妹们,笑哈哈的问:“娘,他们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什么时候能跟我玩?” 暇玉抚摸着大儿子的脸颊,笑答:“怕是还要等几年呢。” 毓泽一听,失望的嘟囔:“还要那么久,我不都老了么。”逗的暇玉笑道:“你这么点个小人,说什么老不老的。” 锦麟觉得此时是教育儿子的大好时机,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是有弟弟和妹妹了,身为长子,不能再像从前那么任性了,凡事要给弟弟妹妹做出表率,照顾好他们,懂了吗?” 毓泽认真的使劲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谁敢欺负他们,我一定揍他!” 后来,穆毓泽才知道,他的保证其实是没必要的。首先没人敢欺负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儿女,其次,所谓欺负与否完全是产生在家庭内部的。在这对龙凤胎八岁前,他听的最多就是:“大哥,二哥欺负我。”或者:“大哥,妹妹骂我。”这种叫人烦躁的话。尤其叫他郁闷的是,等到两人长大了,他翻起旧账,这对双生子竟然齐齐失忆,坚决不承认自己小时候那么差劲过。反而怀疑起他的记忆力,这就有意思了,他穆毓泽十四岁就中了举人,难道会是差劲到连这种事都记错的人吗?!可惜对方有两人,他只有一张嘴,人证的数量上差了一截,便去向父亲求证,谁知父亲一推干净:“我怎么知道你们小孩子间的事。” — 锦麟喜得龙凤胎的高兴心情,好比烧开水,是徐徐升温,逐节攀升的。他一开始担心妻子的身体,欢喜的心思被压了下去,等到确定妻子没事,他才有了又添两子的真实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半夜起来都要去看看儿子和女儿好不好,睡的香不香。 第九十二章 “你,你别过来……阿嚏!”锦麟侧过头,衣袖掩鼻,鼻音浓重的说道:“离我远一些,别靠过来。真是,好端端的怎么还生病了。” 暇玉自小和疾病打交道,头疼脑热的小病从来不放在心上,迎上去道:“没那么吓人,不是见人就传染的,一会叫大夫给你开个方子,发发汗,明天就好了。” 锦麟见妻子靠近,伸开手臂挡在她面前:“危险!叫你别过来就别过来,否则我生气了。”说完了,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四周,转身就要走。暇玉见他病的双颊泛红,鼻塞流涕,一副带病的样子却要往外走,连忙唤他:“你都病了,又要去哪?有事你告诉我,我吩咐人去做。” “我,我去书房住。”锦麟捂着额头,道:“我病好之后再搬回来……”想了想,道:“你和孩子们都别去看我了。” 一番话听的暇玉哭笑不得:“你都病了,哪能把你一个人撇在那边。”上去拽住他的手,往回拉他:“你站都站不稳了,快躺下休息!”锦麟不从,有股倔劲:“不行……不行……阿……阿嚏!”暇玉踮脚一摸他额头,发现滚烫滚烫的,亦绷起脸道:“不管你在哪,我都得接近你,照顾你,你是躲不掉的,就别废话了,快点去躺着!” 夫妻俩拉拉扯扯的往床边走,平素里暇玉是断断拉扯不动锦麟的,但这会他病的厉害,加上暇玉气势够足,不容辩驳。暇玉把锦麟推坐在床边,给他脱了衣裳和靴子,把他按住躺下,叮嘱道:“你先躺着,我去让人找大夫过来。唉,真是的,我大哥早上刚走,否则的话,让他给你看看。” “罢了,我可不想死在他手上。”锦麟说罢,只觉得浑身阵阵发冷,把被子拽了拽,又觉得嗓子发紧,轻咳了几声来舒缓。谁知这一咳还就止不住了,连连干咳。 这时暇玉去了屋外唤了丫鬟叫她去找大夫,又命人去打深井的冷水,待那冷水端回来,她亲自透湿了手巾,拧干了放在锦麟的头上。历来是她病怏怏的,他守在床边,这会两人换掉下了角色。瞅着他微红的两腮,迷迷怔怔的样子,暇玉道:“你啊,要注意休息,太累的话,抵抗力太差,什么病灾都找上门来了。肯定是最近的百岁酒操办的太累了,没休息好,才病的。这次病了,咱们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锦麟每次呼吸,只觉得鼻孔进出的都是热气,难受极了,可还不忘给自己解释:“我,不是累了,是昨晚上……”一提起来,发现那般生病的理由实在说不出口,便不说了。 “昨晚上怎么了?”暇玉睡的实,哪晓得他半夜起来贪凉的事。此时见他支支吾吾的越发好奇了:“你能跟我说说么。” 锦麟哼了哼,什么都不说,闭着眼睛调转身子,面朝里躺着去了。暇玉料定有隐情,虽然他病着,但他这副样子,看在眼中,觉得很是可爱,忍不住趴在他肩头,笑着猜道:“难道半夜起来派人去监视我大哥,被夜风吹了?” 此话一出,锦麟猛地的坐了起来,恨道:“我是那么闲的人吗?!”结果起的太猛,一瞬间视线内全是五彩光线和灿烂的金星,脑袋更是嗡嗡作响,他脸一苦,登时萎靡了下去,慢慢悠悠的重新躺了下去。暇玉被他猛然窜起吓了一跳,忙说:“你不想说就不说了,你快老实躺好,我不和你说话了。一会大夫开了药,我去给你煎着。” 说话间,丫鬟已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是府中养的。平日就给暇玉把把平安脉,还没给穆锦麟看过病,十分紧张的走近床上躺着的穆大人。一番‘望,闻,问,切’下来,才敢断定穆大人只是着凉得了风寒,谨慎的开了方子。 要说暇玉自小耳濡目染,心里也装着几个治头疼脑热的方子,但风寒又分好几种,她不知道丈夫是哪种成因,不敢乱下药。等大夫开了方子,她吩咐人去抓药,自己则守在丈夫身边,道:“等抓药回来,煎好,你喝了,睡一觉,再醒来就好多了。” 锦麟不停的大口吸气,有气无力的怨恨道:“没想到我还有这一天……” 第九十三章 “就让你看看爷虚不虚!”锦麟在行动力上从没落过下成,说这话的时候,已着手去解暇玉的衣裳了。暇玉拿他没办法,轻叹一声:“你可得悠着点。” “我,你还不知道吗?什么时候坏过事。”锦麟笑道。怕把病传染给妻子,想吻而不敢吻,把她慢慢的翻过身,扶住她的腰,准备从身后攻陷她。忍了这么久,此时兴奋的不能自已,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五脏六腑直中脑门,整个人好像被关在了一口的大钟里,外面被人用铁锤猛地敲了一声,脑海里嗡嗡作响。他眨了眨眼睛,微微晃了晃头,视线的事物才由重影变的清晰了。 暇玉半边不见他动作,便知道发生状况了,回眸去看他,见他皱眉不语,便道:“晕?” “没有!”锦麟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背影。” 值得怀疑。暇玉转身坐回来,捂紧汗巾子:“我改变主意了。什么时候你把这几副汤药都吃完了,好利索了再说。” “我都说了我没事!”锦麟不从,态度强硬起来,去扯妻子的衣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暇玉见他扑来,按住前衣襟就要穿鞋跑出去。可锦麟终究快一步,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裹在怀里,往床上倒去。然后锦麟就见满视线的金星乱飞乱舞,立即便闹不动了,松开妻子揉着太阳穴,倒抽冷气。 暇玉爬起来,下地亲自透湿了手巾拿回来,见锦麟还在呲牙皱眉,给他敷上冷手巾,哭笑不得的道:“你啊你,真不知道叫人说你什么好,刚好一点,非得逞能。” 锦麟仰面躺着,按着额头上的手巾,悠悠的道:“是你吃的胖了,被我怀里一起往床上跌,砸的我头晕目眩。” “……”暇玉决定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锦麟冷敷了一会,好受点了,十分严肃的对暇玉道:“你把衣裳脱了,我看你胖没胖?”见暇玉不动,又撑起上半身,伸手去摸她胸口:“心虚了?那就是胖了!”暇玉被他折腾的有了火气,单膝跪在床上,拽着被子就去蒙他的脸:“都说要你好好休息了,你能不能老实点?!嗯?嗯?嗯?”锦麟一边抵挡一边笑:“谋杀亲夫!” 两人正闹得欢,就听儿子充满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爹?娘?” 暇玉赶紧放下被子,束手坐到一边,朝长子道:“下学了?”这不到时候啊。 “我跟先生说,爹病了,无心读书,想来探病。先生就让我来了。” 暇玉立即向丈夫投出一记‘你看儿子多关心你,你却还不保重身体,瞎胡闹。’的责备眼神。锦麟听了,笑着朝儿子招手:“过来,到爹这来。真是爹的好儿子。” 第九十四章 毓泽欢脱了,今天为了迎接舅爷魏王殿下,本就停了课,再加上明后两天,他可以连续逍遥两天多。方才把小郡主推搡了个跟头,换来难得的假期,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划算了。 锦麟走后,暇玉正在由丫鬟伺候着往下换贵重的礼服,刚脱了外面的褙子,就见大儿子在拖着一只猫走了进来,她一瞧,就把眼睛眯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一只猫,你还用绳拴上,牵着走呢?” 那是只很常见的虎皮猫,个头不小,这会被毓泽拿绳子拴在脖子上,拖着走,没走一步,那猫就不情愿的‘喵’一声,样子痛苦极了。毓泽瞅了那猫一眼,兴奋的说道:“原来可以不拴着吗?我要抱它,可是他们说它抓人,我只能这样拴着玩!娘,那我把它解开了!” “慢!”暇玉立即出声阻止:“就这么拴着罢,省得它抓你。” 于是毓泽就蹲身,很认真的把猫拴在了桌子腿上。暇玉看着那猫不停扭头,分别用前爪后爪挠那项圈,想要摆脱束缚的样子,十分不舒服,把儿子拉过来,道:“你看它多难受,泽儿,咱们别玩了,行吗?” 毓泽不情愿的道:“可是爹答应我了,让我这两天想玩什么玩什么。” 提起他爹答应他的事,暇玉觉得有必要做点事后的心理矫正。她一边给儿子抻平衣襟,一边说道:“欺负人的事,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尤其是女孩子,天生力气比不上你,你不能欺负她们。” 毓泽眼珠一转:“我欺负人可以不用读书吗?” “……” 他抿嘴笑,还有几分得意:“要是能,我就欺负。要不然,我才懒得惹她们,就知道哭,没劲死了。” “……”原来欺负人还有标准。暇玉十分无语的摸着儿子的小脑瓜,心想也不知道谁能入你的眼,佩的上你的欺负。她叹道:“总之,就这一次,不能再欺负人了。动物,咱能别欺负也别欺负。” 毓泽推着母亲的膝盖,有些撒娇意味的求道:“您要是送我个蒙古马,我绝不欺负它,每天都给它刷毛,好好养着它。” 暇玉微微摇头,口中道:“这件事你就别想了,真的,你爹也不会同意的。” “那,那我再去推小郡主一下,能给我买马吗?”毓泽仰望母亲的眼睛,十分认真的问道。 暇玉不知该如何回答孩子的问题,道:“咱们不是都说了么,唯有这一次而已,没有下次,也不能再去欺负别人。” 第九十五章 如果吴美玉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坐着车马逃遁,其实并非难事,毕竟锦衣卫就算设置了路卡盘查,但他们并不能蛮横的看车内妇女的容貌。只要马车有过路的路引,锦衣卫就得放行。 吴美玉失踪一个月了,得人帮助,偷偷溜进了京城躲藏。他从李苒那知道她潜逃的消息,太过愤怒,一时失去了冷静。现在仔细想想,吴家旗下的药铺在全国进各种药材,顺路去一下寒岗县附近接个人,是很方便的。 况且事发前,吴澄玉就到过寒岗县,他和吴美玉说过什么,商量过什么,是否告诉她,吴家在寒岗县附近有药材商,倘若遇到危险可以帮助她? 可能性很大。 锦麟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知道吴美玉在哪里了。帮助她的人若是吴澄玉,她现在十有七成就在京城里。吴澄玉能思考到的,暇玉也能考虑到。不愧是一家人。 暇玉见丈夫眼眸之中冷酷的意味渐浓,她半真半假的打趣道:“你想要这个地方,不是藏尸体罢。” 锦麟道:“若真是藏尸,你还借给我用吗?” 暇玉笑:“借啊,你不是说过吗,你若杀人,我就得帮你埋尸。谁叫咱们是一家人,自然是休戚与共的。” 锦麟听闻此言,心中没了最开始的坦荡,果然如此,问题一旦涉及暇玉,他就有些畏手畏脚的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她开口对自己说出了吴家的密室所在,自己现在就派人杀掉吴美玉的话,若是哪天她从吴澄玉口中知道吴美玉曾经藏身在那里。她又不蠢,肯定知道是自己下的杀手。 到时候,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正因为眼下的生活太过美满幸福,才无法承受它被破坏的后果。 锦麟心里又烦躁起来。他们两人一步步走来,没必要再因为旁人的事,闹的天翻地覆。 “暇玉,你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说。”锦麟决定了,还是告诉妻子这件事。他答应过不再骗她的。 锦麟很少如此严肃和她说事情,暇玉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刚才李苒风尘仆仆进府开始,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气氛。她顺手搬过来一个绣墩,坐下后,道:“锦麟,你要跟我说什么,你说。”她虽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丈夫说着寒岗县发生的事,她越听越心惊,待他讲完了,她咬着下唇,紧锁眉头,担心的问道:“所以,你怀疑我堂姐被我大哥藏在京师?” “就像你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你们家还有现成的密室。吴家药铺的大小掌柜的走南闯北的运药材,与各路卡的兵丁相熟,把个小女子送进京师并非难事。”锦麟道:“你家的老宅,现在都有什么人在?” 第九十六章 比起锦衣卫,东厂对皇帝来说,用着更顺手也更方便,因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最大的优势在于,他是阉人,可以随时口头向皇帝汇报,而锦衣卫凡事要写成奏疏上告,不及东厂有效率。 在姜公公之前的几代东厂提督太监都是凭借这个优势,赢得皇帝的信任,把锦衣卫踩在脚下的。在穆锦麟之前,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周聃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们东厂的提督太监叩拜行礼。谁知到了穆锦麟这里,东厂和锦衣卫闹了一个平分秋色。 作为东厂的负责人,姜公公深感责任重大,决不能放任东厂在自己任上没落。每每想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在看看东厂内忙忙碌碌的档头和番子们,他便有一种身为人父,豁出性命为孩子们争抢前程的沉重悲怆感。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在去年,东厂的人在查别的案子时,偶然发现了一个说不清来历的店小二。此人的说辞前后矛盾,很多地方含糊其辞,交代不清。但东厂的人是做什么的,用了点手段,此人就老实交代了自己的来历。原来他是苏府的家生子,苏家遭难时,他趁乱跑了,他这样一个虾米似的小人物跑就跑了,锦衣卫的人没倒出空来逮他。可他怕啊,毕竟他是苏家的家生子,签了死契的奴才的孩子,跑到外面,没个正经身份,一直战战兢兢的活着。 东厂听此人来历果然不同,又动了几次刑,力求让此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终于此人说出了一个叫人无比欢心的事情,他在寒岗县乞讨那会,发现有位女子酷似死去的苏家少奶奶吴美玉。本来他这样的外院奴才是看不到少奶奶的,偏巧有一次,吴美玉出门,车夫忘了搬上马石,他正巧在门房待着,得了命令,赶紧搬了上马石出来,让少奶奶登车。 放下上马石的那么一瞬间,他斗胆望了眼这位少奶奶,只此那一眼,至今难忘。所以在寒岗县他在路上看到有这般容颜的女子去药铺抓药,他是何其震惊。 东厂派人去了寒岗县暗中查探,那个女子是一对郑姓夫妇的女儿,据说是从外县过来的,那郑婆开了个茶馆,前些日子病了,亏得这个女儿给她抓药煎熬伺候着。令东厂的探子惊奇的是,那茶馆开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没多久,新上任的县丞就看上了那郑采樱。 而县丞不是别人,竟然是穆静宸。 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么?穆家的人和一个像吴美玉的人碰到了一起。稍稍动动脑子就想得出,肯定是穆锦麟把大姨姐救出来,担心她没人收留,故意让她到寒岗县,由自己的族弟收下养着,从而保守秘密。 绕过穆锦麟,找个茬穆静宸给抓起来,细细盘问就不怕盘问不出个一二来。可是东厂人在穆静宸身上遇到了困难。穆静宸家底殷实,犯不着贪污县内经手的银两,寒岗县民风淳朴,鲜有作奸犯科的人,更别提冤假错案了。 东厂左等右等,好不容易在今年发现了他曾经就读的书院,闹了谣言案。借这个油头才把人给抓了进来。虽然一旦动了穆静宸,与穆锦麟的矛盾就公开了。但姜公公相信,宁可豁出去了,抓住这个机会,狠狠的告一状,绝对能让穆锦麟吃不了兜着走。 敢在皇帝眼皮下把一个至关重要的大活人给放走了,叫皇帝还怎么信任你?一旦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他这个指挥使就做到头了。 姜公公想到这里,喜不自禁,他有理由相信,将穆锦麟扳倒后,放眼厂卫,再没有人能够代替他,成为东厂的死敌了。东厂重新压制锦衣卫的日子,不会远了。 第九十七章 皇上说传人,那必须传。姜公公对李苒道:“李千户速速把人证带来。不得延误!”李苒应了声是,起身退下了。 李苒走后,屋内的气氛和之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慢悠悠喝着茶水,嘴角挂着微笑的人由姜公公变成了穆锦麟。 姜公公见那吴美玉自从见了李苒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蔫了,语气恶劣起来:“大胆刁妇,你到底是谁?竟敢愚弄本督主!” “厂,厂公饶命!”吴美玉的恐惧并非是装的。现在才开始转折,而最关键的玲珑父亲陈四认女这一环还没熬过去。虽然李千户会在其中斡旋,可她仍旧怕。 如果成功,一劳永逸,倘若失败,尸骨无存。 但她现在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静宸,也是为了暇玉和穆大人。 一定要演下去。 穆锦麟听了吴美玉的话,笑道:“为什么请厂公恕罪,难道你在承认你是假冒苏家少奶奶,蒙蔽厂公吗?” 吴美玉把头埋在胸口,‘不敢’回话。 如此过了许久。姜公公越来越感觉事情不妙了,这样弄下去,早晚会出岔子。他朝穆锦麟虚笑一下,低声道:“这么久那人证还未到,不如咱们启禀圣上,改日再提审这犯妇吧。” 穆锦麟挑挑眉,笑逐颜开的对姜公公道:“刚有点眉目,就此罢手,恐怕会前功尽弃。皇上都不急,你我哪有着急的道理。厂公,稍安勿躁,估计这会李千户已经带着人往回赶了。” 姜公公偷偷瞄了眼皇帝所在的里间位置,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也没听到里面有半点声音,不禁愈加紧张了。 姜公公恨恨的看着吴美玉,但是现在陛下在此,他又不能动刑,只能靠口头审问:“你说你是吴美玉,那你且说说你在苏家时的情况。” 穆锦麟道:“就算她说了,厂公,咱们找谁对证?” 第九十八章 锦麟出了东厂胡同,才发现已然出了一身冷汗,连中衣都湿透了。 虽然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化险为夷了,不过想想真是后怕。 这是欺君之罪…… 天色渐晚,太阳沉入了西边,各衙门附院门前都悬挂上了高高的大红灯笼照亮。锦麟看着远方,隐隐有种无力感,他吁了一口气,伸手在额头上拭了拭。 他觉得自己的胆量好像变小了。以前和锦衣卫内部的老狐狸争斗的时候,也是各出奇招,无数次险中求胜。每每获胜,看着敌人落马身死,心中只感到高兴快乐。而现在,虽然赢了,却后怕。 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是丈夫,是父亲。搁到以前,败就败了,他穆锦麟斗不过别人,愿赌服输,什么后果都愿意承担。 现在,他担负的不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妻子和孩子们的安危。 成本太大了,他输不起。 这时李苒见穆大人驻足远眺,若有所思,上前一步,低声道了一句:“大人,属下这就押送犯妇回诏狱。” 穆锦麟这才回过神,看了眼那几乎虚脱的吴美玉,她由两个校尉搀扶着,此时面无人色,唇白如纸,看得出来是在强撑。 她真是豁出去了,敢在陛下面前当真把那种小曲儿给唱了出来。 “嗯,把人带回去罢。待我明日再做处置。” “是。”李苒知道吴美玉的身份,不敢慢待,虽说是押回诏狱,态度却温和,更像是‘请’。 锦麟则勒缰上马,带着侯在东厂衙门外的随行向家中回去。此番胜利来之不易,虽是他出的计划,但是全靠暇玉和吴美玉两人实行配合,才能化险为夷。 他知道暇玉一定在等他的消息,于是一入府门,他就快步向后院走去,直奔上房。不等丫鬟禀报,他就推门走了进去,见妻子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怔怔出身,眉宇间那缕忧愁为他平添了一抹惹人怜爱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