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臣美吗?》 第1章 第 1 章 第1章 “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个大三男生你俩处的怎么样了?” 喧嚣的酒吧内,好友探头过来冲萧铭大喊。 萧铭靠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热情的人,平静道:“从一开始就拒绝了。” “为什么?”好友怒而拍桌,指着他,“那男生长得好,性格热情有活力,哪点儿不如你的意了?” “我说了,我恐同。” “……”好友深吸一口气翻了一个白眼,无语至极,“三年了,这病是好不了了是不是?” 萧铭冷眼睨人。 “瞪我做什么?”好友拍他肩膀,语重心长,“我知道,当年你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大直男,被人活生生拦腰掰断,谁曾想,那渣男掰弯你又把你给甩了,弄得你直不直弯不弯的,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萧铭眯眼,这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什么时候总结能力这么强了? 好友还在继续:“但,铭啊,离你被甩都已经三年了,人得往前看,比那小渣子好看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而且看人不能只看脸……” 萧铭甩开好友的手,起身离开。 因为,他,被戳了心窝子。 所以,这一个月他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的。 凌晨三点,萧铭站在家门口垂着眼按密码锁。 010452。 凌弋,你是吾儿。 这是他对甩了他的小渣子的诅咒。 开门关门,一口气按了三遍密码。 些微舒坦了些。 萧铭这才打开门进了去。 洗了个澡出来后,萧铭躺在沙发上看拥有九百万粉丝的游戏博主“凌弋是个大帅比”的短视频账号。 【寂寞的夜不如来《我在古代做忠臣》,看现代人如何玩转古代,点击网址://#¥)……&&¥%#&立刻加入。】 萧铭皱了下眉。 每两天就打一个游戏广告。 就这么缺钱? 不过,他缺不缺钱都与他无关了。 睡意来了的萧铭进了卧室,掀开被子上床。 手机振动一下,进来一条消息。 【您好,您的前男友凌弋穿越了,此时正在刑场等待砍头,想看前男友被砍头的场面吗?是,你就点进链接://#¥)……&&¥%#&,刑场上等你哦。】 萧铭无言。 链接都是一样的,这小渣子现在为了钱已经开始点对点拉人头了?还拉到被他甩了的前男友头上。 分手时给他卡里打的那笔钱,按照他平日的消费水平花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萧铭将手机扔到一旁,三秒后又将手机拿了回来。 好吧,这文案非常精准地写到了他内心深处。 有点儿想看。 萧铭伸出手指点进了链接。 * “陛下,凌大人罪不至死。” “凌大人忠心为民,实不该如此啊,陛下……” “还请陛下三思。” 三思? 哪三思? 思前思中思后,当年他就是三思了三秒后被凌弋掰弯的。 现如今悔不当初! 萧铭撩起沉重的眼皮,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闭眼,手挡在额前片刻后才再次睁开眼睛。 面前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皆头戴黑色双翅官帽,身着各色宽大朝服。 萧铭怔了怔,垂眼间便瞧见了自己身上那绣着金龙的明黄色袍子。 皇……帝? 他被绑架并且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剧组? 不。 他记得很清楚,他是在点击了那条链接后一阵刺疼瞬间晕厥的。 “草民这里有万民书,愿为凌大人请命,还请皇上饶恕凌大人罪责。”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凌大人? 萧铭不动声色抬眼。 炽热的日光下,刑台之上,只着白色囚服的年轻男人被捆缚着双手散着长发跪在那里,背脊挺直,一张好看的雌雄莫辨的脸上全是果敢坚毅。 萧铭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呼吸停滞,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张脸化成灰他都认识。 凌弋! 竟然真的是他。 手指攥紧檀木椅子的扶手,萧铭的视线死死黏在那张因为三年不见而陌生却又因为自己时常梦见而分外熟悉的消瘦面庞上。 好一会儿后,萧铭才慢慢松开手发紧的手抬眼扫视四周。 湛蓝的天空,古朴的城墙,古色古香的建筑,光着臂膀手执大刀的刽子手,跪了一条街求情的百姓,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导演。 他穿越了,因为一条连接,穿越到了前男友的砍头现场。 * 午时三刻,日头高悬。 “诸位不用为我求情,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我甘愿赴死,只求陛下日后能做一个英明的贤主。”跪在那里的凌弋仰天泪流,一身悲壮。 ……实则两眼放光,嘴唇发抖。 这不是害怕,这是激动啊。 家人们,三年了!三年了!!! 这个破游戏终于被他打通关了。 话说三年前……话太长,暂时先不表。 反正是最后一哆嗦了,只要悬在脑袋顶上的这把刀砍下来,他的一代忠臣成就达成,他就可以回家了。 天知道他这三年有多难。 比当初被狗吊前男友日的时候演舒服还难。 凌弋眼含热泪地看着眼前那三条长长的绿色进度条,99.999%,就差最后一刀了。 就差最后一刀!!! 凌弋主动将脑袋横在了案板上,朝刽子手眨眼,来,砍我。 砍死我。 “凌大人……”有人凄厉地高喊一声,“这是我们民间的大人,他不能死啊。” 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求情声:“求圣上开恩……” “……圣上开恩啊。” “御史中丞凌弋肆意妄言,屡屡冒犯天威,罪该万死,尔等若再敢在此喧哗,与之同罪。”说话之人站在帝王身边,手执拂尘,背脊微佝,声音尖细,是个内侍。 凌弋睨了他一眼,有些遗憾没能在离开之前把这死太监弄死。 帝王昏庸,宠信宦官,这位狄公公可是没少给他下绊子。 “时辰已到。” 狄公公拂尘一甩,嘴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拉着声音喊,“斩——” “陛下开恩啊……” 刽子手在百姓的哭喊声中举起了刀。 凌弋微热的脸颊贴着案板,正午的阳光落在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等他回去以后先玩手机玩个三天三夜…… 看电视喝奶茶,吃烧烤涮火锅…… “慢着——” 美好的愿望还没许完,便听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慢你爹。 凌弋倏地睁开眼睛,本来已经要落下的刀就那么悬在脑袋顶上不动了。 谁? 哪个混蛋阻止他被砍? 只差一刀就拼成了。 凌弋转动眼珠看向声音的来处。 绣着繁复花纹的袍裾翻动,那昏君起身朝他一步步走来。 被明黄色腰封收住的精瘦腰身,两条腿又长又直…… 肥头大耳一夜爆改男模身材? 那高低得瞅两眼。 凌弋将脑袋往上抬了抬…… 卧槽! 卧槽槽!!! 竟然是……萧铭……的脸? 他肯定眼花了。 得闭上眼再睁开才能打破花眼魔咒,但他现在不太想闭眼,再瞅瞅,不着急,毕竟好久没见了。 在凌弋呆滞的视线中,帝王已经来到了近前,垂挂在腰间的碧玉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微风吹拂,流苏拂过面庞,是龙涎香的味道。 帝王侧身,弯腰,偏头,对上了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 四目相对。 凌弋打量着眼前人的脸。 眼前人也在打量他的脸。 凌弋看着眼前这张脸,心中涌上无数种情绪。 最直观的便是……他真的还挺想念这个人的…… 凌弋忍不住瘪了瘪嘴,三年了,也不知道萧铭现在怎么样了。 还生气吗? 他提分手那天,眼睁睁看着那个向来清冷寡淡的人怒火冲天,掐着他的腰将他抵在门上,哑着嗓子质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凌弋,有些话说出口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我给你个机会收回去。” 凌弋当时吓了一跳。 交往三年多,萧铭除了在床上比较凶以外,还从未这么情绪外露过。 还挺让人意外的。 “萧铭,我想好了,我想分手了。” …… 现在的萧铭若是见到自己,怕是会掐死自己吧。 凌弋有些不舍的又看了一眼那张脸,然后撅起嘴……朝他呸了一口。 狗皇帝不配拥有这张脸,辱萧铭了。 凌弋闭上了眼将脑袋搁回了案板上。 一切都是临死之前的幻觉罢了。 嗐,自己吓自己~ 被莫名其妙呸了一口的萧铭抹了一把脸,气笑了。 好。 很好。 凌弋总是能给他“惊喜”,一如当年那般,头一天晚上两人还在床上你侬我侬柔情似水,凌弋双腿勾着他的腰呼哧带喘地喊他“好哥哥再来一次”,转过天来就是一句“分手吧,我受够你了”。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狄罡跟上来,急切道,“罪臣凌弋罪该万死,陛下莫要耽误了他上路的好时辰才是。” 罪该万死要重复几遍? 这狗太监急的呦。 凌弋闭着眼啧了一声:“呦,狄公公这是怕本官不死啊?要不你跟下去送送我?” “陛下在此,休得放肆。”狄罡呵斥。 “哈,我放肆?不容本官放肆本官也放肆多回了。”凌弋嘲讽,“陛下在此?陛下在此怎么了?本大人连这昏君一起骂。” “肥头大耳,有碍观瞻。昏庸无能,傻逼一个。本大人祝愿皇帝和狄公公三年抱五,五年抱十,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凌弋一通好骂后大无畏地梗起自己的脖子:“着急死,赶紧砍。” “你你你你……”狄公公被气的差点儿一口气厥过去,脸都憋红了,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一跺脚,抖着手指着他,“……胡,胡言乱语,大逆不道。” 凌弋:“你胡言,你才胡言,赶紧当皇后去吧你……” 狄公公彻底被激怒,手中拂尘朝凌弋甩了过去。 尘尾扬起,被人当空攥住。 狄公公手臂一抖差点儿抓不住。 萧铭面无表情甩开那拂尘,狄公公踉跄几步才堪堪站稳,惊诧地看过来,便对上了帝王冷漠似是带着些杀意的视线。 萧铭轻轻拂了拂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眼睛漫不经心扫过那横在案板上邀请人来砍的修长白皙的脖颈,淡淡道:“看出来你是真想死了。” 凌弋皱眉,这幻觉的声音也这么熟悉,是想吓死他吗? “死还能是假的?”凌弋闭着眼,洋洋自得,“不惧死亡直言上谏的一代忠臣凌弋凌大人以后就是大昇朝历史上的神,将流芳百世被世人敬仰。” “……” 御史中丞这个官做的倒是贴切,这张嘴叭叭叭的,一般人吵架吵不过他,二班三班一个年级的也吵不过他,确实适合当御史。 萧铭语气凉薄:“凌弋,不如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 “看你做什么?”凌弋死死闭着眼,拒绝睁开,“你以为你现在变成萧铭的样子,就能吓破老子的狗胆了?” “当初老子敢甩了他,就不怕他这张脸,呵呵。” 叮—— 【检测到昏君变明君,任务刷新,请宿主攻略明君萧铭,达成一代佞臣成就。】 眼前那三条两臂长的他辛辛苦苦攒了三年的绿色进度条颜色迅速褪去,变成了耀眼的红色。 0.000%。 好多零!!! 凌弋惊呆了。 进度条呢? 他辛辛苦苦攒了三年那么长的三条进度条呢?? 这是又又又耍着他玩呢? 凌弋如一条死鱼一样瘫在那里,疑似失去了所有力气。 任务刷新,一代忠臣变一代佞臣,昏君变明君……等等!!! 明君后面还有字儿…… 明君萧铭??? 死鱼一下子扑棱了起来。 猛地睁开眼,眼前是那明黄色的袍裾,凌弋扬起脑袋,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泛着冰碴子的眼睛。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依旧是那张脸,不是肥头大耳。 凌弋眨了眨眼。 咬咬舌尖,嘶,好疼…… 好像不是临终幻想…… “萧,萧铭?”凌弋犹疑出声。 “大胆凌弋,竟然敢直呼陛下名讳。”狄罡呵斥。 萧铭站在那里静静瞧着他,一言不发。 那眼神凌弋太熟悉了。 刚认识时,萧铭就是用这种冷淡毫无情绪的眼神看他的。 他就是萧铭!! 他不会认错的。 萧铭竟然也穿越了!!! 凌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萧铭。 在异世与故人重逢,以至于眼角眉梢里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激动与欢喜。 然后便红了眼眶,吸吸鼻子:“你,怎么也来了?” 萧铭看着他那委屈至极的样子,眉头微促。 这副模样搞得好像他们很熟似的。 萧铭平静地掸了一下衣袍:“别你你你我我我的,朕,是皇帝。” “……” 凌弋一滴泪卡在眼眶里要掉不掉,天天看书喝茶的老古板进入角色这么快的吗? 逆天了你。 听闻此言的狄罡见缝插针:“陛下,时辰到了,罪臣凌弋该上路了。” 萧铭抬头看了一眼日光,点点头:“既然凌爱卿如此想死,朕便成全他,爱卿一路好走。” 凌弋惊呆了。 多大仇多大怨啊。 至于跑这么远来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吗? 真的不至于啊! “别别别……别……”凌弋忙不迭地开口,“等一下!!!”任务刷新,现在死是真的死,回不去的。 “我我我……”凌弋仰起头眼巴巴看着他,“萧……不,陛下,我现在不想死了,你救救我……” “我……朕救你?实在可笑。”萧铭嗤笑一声,“朕是来看你砍头,不是来救你狗头的。” 凌弋深吸一口气:“……” %¥&*(*&…… 萧铭睨他:“朕听到了,你在骂朕。” “……” 凌弋看着他。 萧铭一身明黄色龙袍,让本来便颇有威严的人更添几分气势,倒真的像是一个尊贵无比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同穿越不同命,他找谁说理去? 凌弋瞥了一眼一旁恶狠狠盯着他的狄罡,又看了一眼视他为陌生人的萧铭,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他的言语他的神情都在告诉凌弋,他恨他!!! 思索三秒后凌弋一脸决绝地闭上了眼。 这一眼闭完后,就相当于死了一次。 猛地睁开眼,凌弋眯眼看着萧铭。 好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现在是一个崭新的凌弋了。 萧铭触及到他的视线,眉头微皱,他太了解凌弋了,一般打坏主意时就是这么个表情,自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却不知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凌弋跪着往前挪,萧铭警惕地往后退。 凌弋:“……” 他挪,他退,直到退无可退。 凌弋身后绑的并不结实的手终于一把拽住了那明黄色的龙袍。 萧铭盯着那两根瘦削的手指看了一瞬后才移开。 凌弋仰起头微微侧了一下脸让自己最完美的角度对着萧铭,眨了眨自己细长的眼眸:“陛下,你看臣,臣美吗?” 萧铭负着手看着他。 熟悉的脸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眼神,散落的长发让这人多了几分俊雅。 以前的萧铭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坚持不过三秒。 但,如今的萧铭已非昨日的萧铭。 这三年里,萧铭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次。 如果能重回那一年…… 萧铭冷笑一声,毫不留情挥开那爪子,弯腰在凌弋耳边嘲弄道:“朕已经不是那个会被你的美貌迷得晕头转向的朕了。”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廓上,凌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身体。 还敢说你不是萧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第2章 “刀下留人——”一声呼喊响破天际。 萧铭转身,只见一人自刑场外骑马而来,被侍卫拦下后飞身下马,到了近前时更是直接一个翻身跳上刑台扑通一声跪在了萧铭身前。 来人双臂举高,呼哧带喘:“陛,陛下,微臣这里,有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请陛下,赦免凌大人罪责。” 萧铭垂眼。 此人一身青色官袍,面容清秀,极为年轻。 属于刷短视频时凌弋会多看三到四眼的水平。 “丹书铁券?”狄罡先帝王一步开口,警告他,“小侯爷不可妄言。” “谁妄言了?”虞清河抬头,挥了挥手里的卷轴,满是汗水的脸皱成一团,“这不就在这儿呢嘛,狄公公眼神不好?” 狄罡嗤笑:“咱家知道承义侯府确实有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但那是先帝赐给承义侯的,此丹书铁券可免两次死罪,除却承义侯本人,只有子孙后代可享有此特权,小侯爷可知?” “当然知道。” “那请问小侯爷,这凌弋与侯爷是何关系,可动用这丹书铁券?”狄罡质问。 虞清河一顿,然后转头看向了跪在那里的凌弋。 凌弋触及到他的视线,不知为何,眼皮跳了两下。 “nonono……”凌弋疯狂摇头,提前避险,“小侯爷,闭嘴。” 闭嘴? 大人对他可真好啊,到了此时此刻还不想连累他。 虞清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头仰起高傲的头颅大声喊出:“凌弋凌大人与家妹已有婚约在身,日后成婚会入赘我们承义侯府,便算是我们家的人了。” 什么? 凌弋睁大眼看着虞清河,不是,侯府三代单传,哪里来的“家妹”? “入赘,呵。”一旁传来一声轻哼,带着讥讽的话落在凌弋耳中,“爱卿能屈能伸,实在令人佩服。” 凌弋:“……” %¥&*(*&…… “满嘴胡言。”狄公公拂尘一甩,尖瘦的脸上全是不屑,“先不说小侯爷的话有多荒唐,只说承义侯只小侯爷一个儿子,哪里来的女儿?” 虞清河回以更大声的嗤笑,然后轻蔑又高傲地抬起头,朗声道:“我爹的侍妾已有五个月身孕,大夫说了这一胎是个女孩儿,所以便与凌大人定下了婚约,等家妹满十四岁就可成婚。” 说完后虞清河朝凌弋眨眨眼,得意洋洋,他是不是很厉害? 这可是他足足想了三日三夜才想出来的法子,杜撰一个家妹出来,等救了大人以后,他爹那没怀孕的侍妾不小心流产了…… 垂在身侧的手朝凌弋比了个从他那里学来的ok手势,无懈可击! “……”凌弋眼前一黑。 “呵。”帝王啧了一声,“五个月胚胎的赘婿,得称一声赘婿界的翘楚吧。” “……” %¥&*(*&…… 凌弋闭上眼,希望这都是自己的幻觉。 无论是萧铭还是虞清河,请速速退散。 “荒谬。”狄公公懒得再与虞清河多言,挥挥拂尘,“小侯爷扰乱刑场,来人啊,把小侯爷拖下去。” 侍卫听命上前打算拖走虞清河,虞清河防备地后退,边胡乱挥着手躲避边警告道:“别碰我,我要喊了……陛下都没说话呢,你们谁敢动本官?” 这一退就退到了凌弋身边,凌弋低声道:“你赶紧走。” “不。”虞清河一把攥住凌弋清瘦的肩膀,双目含泪看着他,语调凄惨宛若唱戏,“我知大人是为了我好,但下官已经下定决心,誓与大人共生死。” 凌弋:“。。。”离我远点儿啊啊啊啊啊…… “共生死?”萧铭捻了捻垂在身侧的手指,“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什么意思?”凌弋小声问虞清河,“他是不是骂我呢?” 他就说他跟萧铭没有共同语言吧,这货平日里爱好看书写毛笔字,二十多岁就喝着茶等七点半的新闻联播,在此时此刻,代沟具象化了。 虞清河靠近他小声道:“这是诗经里的话,意思是说生不能在一起,死后要同穴而葬,你要不信我的话,就让太阳来作证……大人,说的便是咱俩现如今的处境了。” 凌弋:“……”三年不见,萧铭阴阳怪气的功力大幅增长,怕是去进修过了。 进修过的人又开口了:“你与男朋友不能在一起所以只能当了他五个月胚胎妹妹的赘婿?做人要讲良心,胚胎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 凌弋:“……” “什么意思?”这次轮到虞清河问凌弋了。 “……”凌弋往一旁挪了挪,拉开与虞清河之间的距离,跪到了萧铭腿边。 虞清河也跪着往他身边挪了挪:“大人,黄泉路上有下官作伴,大人一定不会孤单的。” 凌弋:“。” “既然如此情深,不如朕成全你们?” “不……”凌弋猛地抬头,一把拽住他的袍裾,仰着头可怜巴巴,“陛下……救救臣……” 虞清河:“?” 他家那个正气凛然一往无前无惧生死屡次三番大骂昏君的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穿越一线牵,珍惜这段缘。都死则同穴了,就莫要辜负人家。”萧铭甩开他的爪子,朝一直“深情”盯着凌弋看的虞清河伸出手,“丹书铁券拿来朕瞧瞧。” 虞清河视线从凌弋脸上移开,将手里的丹书铁券交给了皇帝。 “陛下。”狄罡眉头皱起,“小侯爷此言实在荒谬,先不说承义侯没有女儿,即便凌弋真的入赘侯府,凌弋也算不得侯爷的子孙后代。” “怎么不算了?”狄罡像是虞清河的导火索,虞清河瞬间炸了,“此乃先帝所赐,算不算是先帝说了算,不是你一个阉人说了算的,各位大人说是不是啊?” 此言一出,跪着的大臣们一愣,继而有人蹦起来冲了上来:“小侯爷说的对,凌大人入赘侯府怎么不能算是侯爷的子孙后代呢?铁券之上可有著明?” “入赘之人岂可算子孙后代?”又有一人冲了上来,“而且侯爷家里的闺女还没生出来呢,凌弋怎么就入赘了?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我呸。”虞清河站起来朝那人喷口水,“我们家的事儿你管得着吗?我妹子说不定明天就生出来了。” “小侯爷说的对。” “小侯爷这是欺君罔上。” “……” 越来越多的官员站起来发声,唾沫星子喷来喷去,场面一度失控。 萧铭在混乱的背景音中将这丹书铁券看完,然后俯身看着跪在那里寡淡着一张俊脸死了有一会儿的人。 “还想死吗?” 凌弋立刻摇头,眼巴巴瞅着他:“不想死了,陛下,救救我。” “不想死了啊?”萧铭淡声,“方才不是还哭着喊着要生同衾死同穴吗?” “我没说过,陛下不要冤枉臣。” 生同衾死同穴这种话一直都是狗在说,他可一个字都没说过。 “那要去侯府当赘婿吗?”萧铭晃了晃手里的丹书铁券,“朕可以成全你,给你赐婚。” 被几次三番地埋汰,凌弋实在是忍不住了,瞪圆眼睛恶狠狠盯着他:“你是舔了一下嘴唇所以穿越的吗?” “不是。”萧铭看着他气呼呼的脸,心情瞬间变得很美好,挑了一下眉,“所以,你是因为舔了一下我的嘴唇所以才穿越的吗?” 凌弋:“……”完败! 三年了,哪怕他成了御史中丞,在朝堂上carry全场,但还是毒不过萧铭这张嘴。 凌弋挫败地跪了回去,他见到萧铭真的挺欢喜的,但明显,萧铭是真的不想见到他。 萧铭深深看了他一眼,凌弋衣衫单薄跪在那里,唇泛着白,看起来可怜的很。 一向恣意妄为潇潇洒洒的人竟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可惜,现如今的他对这样的凌弋已经毫无怜惜之情。 但也不至于砍他的脑袋。 “既然不想死了,那朕这个肥头大耳的昏君现在应该怎么救你,还请凌大人指点一二。” 凌弋抿了抿唇:“内有宦官专权,外有奸臣结党,你千万别崩人设,不然我怕你有危险。” “朕有没有危险与你无关,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自救吧。” 又被怼回来了,凌弋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暂免凌弋死罪,压入大牢,容后发落。”直接饶了他会崩人设的,死太监敏锐的很。 头有些疼,萧铭按了按眉心,清醒一番后直起身将手中的丹书铁券扔向正唾沫翻飞与人对线的虞清河,虞清河下意识伸手将卷轴捞住。 场中瞬间鸦雀无声,都看向了站在那里的帝王。 虞清河一阵心慌,完了,这昏君把丹书铁券还回来,这是下定决心要砍大人脑袋了? 萧铭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入跪在那里的百姓之中:“方才是谁言手中有万民书的?” 一瞬寂静后,有人大喊:“是草民。” 身着粗布短衣的青年男人自跪着的百姓中站了起来。 百姓往两边退散给他让出一条路来,那人小跑着来到近前,跪倒在刑台之下,面对帝王不卑不亢:“草民唐叙言,万民书在此,愿为凌大人请命,请陛下开恩。” “呈上来。” 狄公公眼睛微眯,低声提醒:“陛下,无甚必要。” “你管我?”极为适应帝王身份的萧铭脸一沉,压迫感十足。 狄公公一愣,蹙着眉躬身:“奴不敢。” 不敢? 萧铭扫过他那站的笔弯的罗圈腿,看起来也不像不敢的样子。 一旁的虞清河眼睛一亮,有转机啊,忙蹦过去:“来,给本官。” 唐叙言立刻将手中的状纸递给虞清河,虞清河接过来转身献宝似的呈送到萧铭面前:“陛下,请看万民书。” 萧铭瞥他一眼。 虞清河后脊背一紧,总觉得今日的陛下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虞清河打了个激灵,莫怕莫怕,他家有丹书铁券,能复活一次。 “展开。” “是。”虞清河将手中厚重纸张的一头递给另一位大人,自己拿着另一头往后退,万民书在萧铭面前徐徐展开。 萧铭上前。 粗糙泛黄的纸张足足绵延了有十几米,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大多数歪歪扭扭明显不会写字,但却又写的异常认真,这些人是真的想救凌弋。 果然是民间的大人啊。 一旁传来一声抽噎,萧铭侧眸,就见不知何时爬了起来的凌弋也站在了万民书前,两眼通红,感动到泪流满面:“……人怎么可以优秀成这副样子呢,呜。” 萧铭:“……” 萧铭视线在狄公公那张不悦的脸上扫过,思索一瞬后,沉声道:“自古帝王治世皆以仁德为先,朕仰承天命抚顺民心,特赦免凌弋之罪责,官复原职。”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虞清河更是一脸呆滞。 仁德二字竟从昏君口中说了出来…… 狄公公率先反应过来,尖声道:“陛下,不妥。” “你这是在质问朕?”萧铭厉声,“不如这皇帝换你来当?” 狄公公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凌弋眉头紧蹙,与死公公第一次有了共鸣,确实不妥啊。 萧铭视线睨向虞清河:“你也有意见?” 呆愣的虞清河终于反应了过来,跪地喊道:“陛下英明。” 接踵而至的是山呼海啸:“陛下英明。” 虞清河爬过来拽了一下看起来毫无喜色的凌弋:“大人,还不跪下谢恩。” 不等凌弋回过神来,萧铭已经抬步往下走去:“回宫吧。” 凌弋忙跟上去拽住他的袖子:“萧……陛下……” 萧铭回头看他,面无表情:“何事?” “我……”凌弋看着他,有些不舍。 虽然身份有些尴尬,但他们在异世相遇,难道不应该抱团取暖,坐在一起好好聊聊怎么穿回去吗? 而且他刚刚没把他关入大牢而是让他官复原职…… 似是看穿了凌弋的心思,萧铭突然扬起嘴角讥讽地笑了一声,然后倾身靠近凌弋,在他耳边冷声道:“凌弋,对你,我已经仁至义尽,日后离我远点儿,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亲手掐死你。” 说完,萧铭抬手将自己的袍袖自他手中抽出,转身离去,毫不留情的样子与当年自己提分手转身离去时分毫不差。 “……”凌弋怔愣间,帝王已经步入轿撵,狄公公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尖声喊道,“起驾。” 百姓欢呼:“凌大人不用死了……” “凌大人不用死了……” 凌弋回神,看着那些喜极而泣的百姓,情绪复杂难言,本以为只是一个游戏罢了,没曾想竟然能被如此对待。 凌弋双手抱拳拱手深深行了一礼:“谢过诸位。” * 狄公公掀开帘子往轿撵里进,萧铭视线越过他看向那人。 他立于天地间,虽衣衫狼狈,但行礼时却端雅清正。 萧铭从未在这人脸上瞧见过如此正经的表情。 似是有所察觉,凌弋的视线望了过来,萧铭别开眼,帘子恰好落下,隔绝一切。 “陛下怎能免了凌弋的死罪呢?”狄罡语气颇为不满。 萧铭靠在软垫上,支着莫名泛着疼意的额瞧着眼前这位内侍,懒懒开口:“朕见群情激奋,怕那些百姓扑上来杀了朕。” 狄罡下意识道:“陛下多虑了,老奴会护着陛下的,那些贱民是不会伤到陛下的。” “哦?那你很棒啊。” “?”狄罡一噎,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皇帝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凌弋在大殿上指着他的鼻子骂,按照陛下的脾气,他怎会轻易饶了他,还官复原职。 狄罡又瞥了一眼帝王,沉吟一瞬后试探道:“陛下,凌弋行事实在是荒唐至极,每每用撞柱来要挟陛下,陛下今日若饶了他,以后怕是被他蹬鼻子上脸,再无束缚。” 撞柱? 还是每每? 萧铭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闭上眼靠在那里淡淡道:“正好,总有一日马失前蹄,自己撞死自己,这不比看他被砍脑袋有意思的多。” “呵。”狄罡冷笑一声,“他每三天一小撞,五天一大撞,老奴给他数过,自他进了御史台以后,一共撞柱二百多次……陛下都忘了吗?” 二百多次? 萧铭无语半晌,然后被气笑了。 这都没撞死他吗? 这忠臣当的还挺入戏。 萧铭睁开眼,便对上了狄罡毫不掩饰的带着探究的视线。 这太监直视帝王毫无惧意。 足足好几秒后,狄罡才别开眼睛低下头做臣服状。 这太监并不怕他,很多事情都是他在主导。 萧铭捻了捻手指,对自己的境况算是清楚明了了。 “你说的对。”萧铭坐直身体,眯起眼瞧着他,“朕方才怕是鬼迷了心窍,若今日不砍了他,来日他必作妖,现在回去杀了他还来得及。” 见萧铭一脸狠厉,狄罡松了口气。 陛下还是那个陛下,喜怒无常,缺点儿脑子。 “陛下莫急。”狄罡安抚他,“今日先是丹书铁券后又有万民书,还有百姓跪地求情,倒真的有些不合适,好饭不怕晚,咱们这位凌大人不止善撞柱,还善作死,还怕找不到他的错处再砍他一次吗?” 萧铭静静看着他,半晌后又靠了回去:“你说的对,确实善作死,朕也想看看他还能作出什么花样来。” 狄罡倒了杯茶递给萧铭:“陛下放心,一切有老奴在呢,必不会让他好过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官员随圣驾离去,凌弋将那万民书小心翼翼收好,然后与热情的百姓道别,与唐叙言一起上了虞清河临时租借来的马车。 虞清河抱着他的丹书铁券一脸沉思:“大人,没想到陛下不止饶了你还让你官复原职,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而是他的前任穿越而来。 凌弋忍不住撩起马车帘子往帝王车架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萧铭真的好无情一男的。 “是大人平日行善积德,得天庇佑才逃过此番劫难,经此一番,大人以后定会平安顺遂的。”唐叙言道。 凌弋放下车帘朝唐叙言拱手:“万民书一事谢过这位仁兄,只是我与你……” “大人不记得草民了吗?”唐叙言指指自己的鼻子,眼中泛着光,“草民唐叙言,去年来京里参加科举考试,因怀疑科举舞弊告到衙门,却被关进了大牢,我家娘子在街市上拦了大人的马车,大人为草民在朝堂之上向陛下谏言,后来更是撞柱明志,才将草民从牢中救出。”唐叙言说着拱手又行一礼,“此番恩情,草民没齿难忘,愿缬草衔环以报之……” 凌弋想了想。 似乎是有这么一段记忆…… “哦……这样啊……”凌弋摆摆手,笑的尴尬,“小事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怎是小事?”唐叙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脑袋撞到马车顶上发出砰的一声,唐叙言捂着头,急切道,“撞柱之恩,草民绝不敢忘。” “别激动,别激动。”虞清河攥住唐叙言的胳膊,一脸热情,“唐兄,同道中人啊。” 唐叙言一愣:“啊?” “我家大人也曾撞柱救过我,欢迎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唐叙言非官场之人,了解的可能不太多,同道之路上已经人满为患马上就要挤不开了。 唐叙言:“啊?” “好了,不要再说了。”凌弋打断两人的话,胳膊肘杵在膝盖上,一脸深沉,“都是小事罢了,以后休得再提。”难道光彩吗? “大人施恩不图报,如今又为还朝堂清明连性命都不要了,实乃国之栋梁也,唐某佩服。”唐叙言躬身朝凌弋行了一礼。 “……” 凌弋心虚。 这天使光环他万万不敢承受。 他……为的只是能穿越回去玩手机而已。 虞清河眼珠转了转,这么能夸?把他的词都给说了,以后他夸什么? 从两人中间挤过,虞清河笑眯眯:“先送大人回府吧,大人在牢里住了一个多月,该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了。” 虞清河撩起马车帘子打算让车夫驾车,胳膊被人抓住, 虞清河回头便对上了他家大人眨巴着的眼睛。 “怎么了,大人?” 凌弋干笑:“小侯爷,我把宅子退租了,你有银子没?借我一些,我再去租一间。” 大昇朝官员的住宅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皇上赏,另一种是自己搞,或买或租或借住都是自己的事儿。 昏君看凌弋不顺眼,所以赏宅子是不可能的。 买宅子……就更不可能了,他一个清官哪里来的钱。 所以之前他住的那宅子是租的,后来因为自己着急死,所以就提前将宅子退了租…… 而他怎么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着,所以他现在……没地方住。 “我没银子。”虞清河皱眉,“我被我爹关在房里半个月了,趁着他去庙里上香好不容易才偷了丹书铁券跑出来,哪有心思带银子。” “丹书铁券……是偷的?!” “不然呢?”虞清河理所当然,“你天天上书弹劾我爹,我爹还能救你不成?” 凌弋:“……” “……”凌弋拍拍他的肩,“承义侯有你,是他的福气。” 在这一点上,虞清河是非常赞同的,脑袋一扬替他爹感慨:“谁说不是呢,我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凌弋:“……” 失敬,这还是个天赋型选手呢。 凌弋上下打量他一番,小侯爷一身官袍,身上连玉石挂件什么都没有,干净的很。 “回府拿点儿银子的可能性有多大?”凌弋希冀地问他。 虞清河伸出一根手指:“被我爹打死。” 又伸出一根手指:“被关在家里老死。” 耶! 凌弋:“……” 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同时转头看向唐叙言。 被两人注视的唐叙言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 “……两位大人若是不介意,不如先到我那里安顿?”唐叙言迟疑开口,可是……他那儿也住不开啊…… “好啊。”凌弋与虞清河同时抱拳,“谢过唐兄,唐兄大义。” 唐叙言:“……” …… 唐叙言和娘子租住的小院儿在仓古巷,是京里的穷人区,这里居住条件差,但胜在租金便宜。 遭逢牢狱之灾后唐叙言对朝廷彻底失望便不想再考了。 因着坐牢一事坏了身子,娘子怕他长途跋涉回乡受不住,便在京里租了个宅院,打算先将身体养好再一同返乡。 没成想就遇到了凌弋处斩一事,唐叙言想要救凌弋却没有门路,最后便多方奔走搞了个万民书出来。 凌弋和虞清河入住小院,唐家娘子很是热情,立刻将正房收拾出来让给凌弋。 凌弋百般推辞却无论如何也推辞不过,只能接受这份好意:“委屈嫂夫人了,不过嫂夫人放心,本官很快就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的。” “什么一切?”跟着凌弋入住正房的虞清河纳闷,“大人都官复原职了,还要拿回什么?”失去的尊严吗? 哦,这东西他家大人从未拥有过。 “我被抄了的家当。”凌弋咬牙切齿,真当他好欺负吗? 本官不死,尔等都给我等着。 虞清河震惊的脸都抖了:“大人你还有家当呢?” 御史中丞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连耗子路过他家门口都得呸两口,竟然还有家当? 坐牢伤了脑子? 这得治吧? “……”凌弋瞪着虞清河,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我说有就有。” 虞清河:“……” 大人,你真的没有家当,莫要白日做梦啊。 “大人,你不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太对劲吗?”虞清河正了脸色,“皇上竟然让大人官复原职,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对了,你看到陛下看你的眼神了吗?跟以往很是不同呢。” “怎么不同了?”凌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脸激动,难道是旁观者清,虞清河透过萧铭冷漠的外表看到了他内心深处对自己旧情难忘得的火种? 虞清河看着凌弋,一脸认真:“大人不觉得陛下看你的眼神像是想要掐死你吗?” 凌弋瞬间黑了脸,嘴唇嗫嚅半天,憋出四个字:“你—看—错—了!” “不可能看错。”虞清河笃定,“以往陛下虽然也不待见大人,但看大人的眼神不是这样的,今日陛下的眼神冷漠里带着凶残,凶残里带着恨意,恨意里带着杀气……唐兄看到了吗?”虞清河找同盟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唐叙言思索一瞬后点了点头:“我不敢直视天颜,但悄悄看了那么一眼后也觉得虞大人说的对,皇上看大人的眼神确实如此,两分怒气三分凉薄四分阴鸷,大人当小心才对。” 凌弋默默瞪着对他□□刀子的二人,就,无语! 你们懂什么!!! 哪来这么多形容词?显摆学问好吗? 谁还不是个大学生了。 虞清河掰了掰手指,问唐叙言:“这才九分,还有一分是什么?” 唐叙言摇头:“还有一分,我没看清。” 凌弋伸出手指掐住自己的人中,防止被气死。 虞清河叹口气,总结发言:“大人这次肯定是把皇上得罪惨了,所以皇上饶了大人性命是为了……日后更方便更快捷更凶猛更残暴的来折磨大人啊。” 虞清河浑身一激灵,他好像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他就说那个昏君不会这么好心饶了他家大人的。 “大人,赶紧逃吧。”虞清河激动的攥住凌弋的肩膀开始晃,“不能等死啊,不,也许会比死更痛苦,折磨羞辱磋磨欺凌……” 凌弋被晃的头晕脑胀,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喊一声:“不要再说了,你是要吓死我吗?” 屋内安静了。 大人竟然也会害怕。 那个在朝堂之上不惧生死一言不合就撞柱的中丞大人竟然也会害怕。 虞清河深吸一口气:“明日下官便安排人送大人出京。” “不,我不走。” “大人都快要被吓死了,还不走吗?”虞清河悲从中来,心有戚戚,“朝堂污浊,壮志难酬,大人万不可再用性命硬碰硬啊。” “不用性命。”凌弋竖起一根手指到虞清河眼前晃了晃,然后翻转方向指向自己的脸,咬着后槽牙发狠,“而是用这里。” “?” 哪里? 虞清河凑过去左看右看:“用厚脸皮吗?” “大人,厚脸皮对咱们陛下可没用,大殿之上哪有脸皮薄的?陛下还不是看谁都不顺眼。”这其中最看不顺眼的当属善撞柱的御史中丞,也就是他家大人。 “……”凌弋垮起一张俊脸,他与小侯爷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凌弋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那三条长长的0.000%的进度条,深吸一口气:“我能搞定他一次,就能搞定他第二次。” 凌弋推开窗子大吼一声给自己加油打气:“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 “我可以的。” 眼神清澈仿若含着星光的人目光灼灼瞧着他,一张好看到过分的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决然。 “你可以什么?” “我可以掰弯你的。” 帝王车架晃晃悠悠进到了宫里,萧铭从梦中惊醒,手肘撑着膝捏了捏眉心。 这个梦境隔三差五做一回,不是因为他忘不掉凌弋,而是用此来提醒自己,同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第二次。 “陛下,到了。”狄公公撩起了帘子。 萧铭下了马车,抬眼望去。 朱红色的墙,金黄色的琉璃瓦,绵延巍峨的殿宇,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萧铭站在那里,一股子熟悉感扑面而来。 萧铭眉头微皱,难不成是看过宫廷影视剧的缘故? 御书房内,龙涎香味道清新带着些微的甘甜,萧铭至于其中,只觉心神恍惚。 手指慢慢抚过案上的奏折,那股子熟悉感更甚。 萧铭拿起桌上的奏折翻了翻,基本分为两类,替凌弋求情的和请求杀了凌弋的。 这小渣子穿越之后过得真是精彩万分。 萧铭在书案后坐下,抬手按了按突突跳着的眉心。 狄公公端了茶过来放到萧铭手边:“陛下……” “能不能让朕静静?”萧铭抬眼,不耐道,“你实在是太聒噪了,要不然你也去御史台当御史吧。” “出去。” 狄罡被突如其来的呵斥砸了一脸,心下却舒畅了许多。 喜怒无常无能狂怒的皇帝才更令人安心。 狄公公退了出去。 殿门关上,殿内只剩萧铭一人。 头疼的很。 萧铭闭目靠在那里,脑子跟炸了锅一样,热意翻腾。 杂乱的记忆仿若潮水般涌入,萧铭双手紧紧攥住雕花扶手,青筋毕现。 * 夜凉如水,凌弋盘腿坐在窗前,窗棂半开,清风徐来吹动那三条老长老长的进度条。 身后呼噜声震天响,隔着一张炕几的虞清河睡得四仰八叉。 世家子弟,侯爷之子,多么高贵啊,竟然磨牙打呼,这还能找着媳妇儿吗? 凌弋抄起一旁的枕头砸了过去,虞清河呼噜声一顿,咂摸了一下嘴后翻了个身,嘴里嘀咕着:“我的绫罗软枕呢?给少爷拿来……” 凌弋牙酸的很,绫罗软枕,他家真有钱。 清廉忠臣不好当,这三年凌弋过得苦不堪言。 吃不能吃好的,穿不能穿好的,还得时不时撞个柱子…… 但凡他稍微奢靡一些,那进度条就哗哗掉……然后需要撞个柱子补回来。 撞柱子是他多次实验得来的,是最快最便捷最能加进度条的方式。 小撞能加0.1,大撞能加0.3,要是顺便救个人,能一次加0.5,单独救人才加0.1,去年水患,他下水捞上来五个,差点儿被水冲跑才一共加了0.5。 都不如撞柱来的方便。 而他辛辛苦苦撞到最后一哆嗦,不止没撞回去,反而撞过来一个需要攻略的萧铭…… 萧铭…… 凌弋托着腮幽幽叹气。 凌弋和萧铭的恩怨要从他大三那年说起。 大三时,学校邀请历届成功人士回学校做讲座,萧铭便是被邀请的其中一位。 而凌弋是负责招待的学生会成员。 一见即惊为天人!!! 因为实在是太惊艳了!!! 直到今时今日,哪怕过去了六年多,凌弋依旧经常做梦梦到第一次见萧铭时他的样子。 中式立领的深蓝色衬衫黑色西裤,剪得有些短清清爽爽不需要打理便板板正正的发型。 这样一身打扮的人不过二十多岁很年轻,袖口卷到小臂,腕骨处挂着一颗用明黄色丝线串着的小叶紫檀木念珠。 说话清清冷冷,举手投足却又带着些懒散洒脱。 凌弋平生没见过长得这么帅身材这么好谈吐这么优雅这么有特殊气质的,这简直就是从他心趴上长出来的男人啊。 凌弋瞬间沦陷,讲座结束后送人上车时便撑着车门表白:“师哥有对象吗?我能不能追你?” 那人坐在后车座上,闻言抬了抬眼,浅茶色的眼睛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沉在凌弋脸上一寸寸扫过。 那一眼凌弋不记得看了多久,或许几分钟,也或许只有短短几秒,分不清了,因为当时他沉浸其中跟失了魂一样,眼前全是影视剧里的慢动作。 直到那人轻轻淡淡一声:“抱歉,我不喜欢男人。” 哦……是个直男。 骚扰直男良心不安。 到此本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不再有来往。 可凌弋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萧铭看他的那个眼神,是那截凸起腕骨上的小叶紫檀木的念珠…… 凌弋彻底被蛊惑了,夜半床上猛坐起,发了誓要把人掰折。 掰弯直男肯定是一条曲折蜿蜒的道路,而且萧铭身上自带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哪怕凌弋有如火山爆发般的热情估计到了他那儿也得瞬间被冷气所湮灭,灰渣都不剩。 必得做好万全准备。 所以凌弋用上了高考时都没出过的力气,花了一个月做了详细攻略,也做好了被一再拒绝却绝不退缩的心理准备。 想到这里,凌弋突然啧了一声。 交往后两人但凡拌嘴,萧铭就会拿他被凌弋掰弯说事儿,凌弋瞬间就会心虚,现在一复盘,凌弋发现自己好像很冤。 虽然是自己去掰的萧铭,却没想到萧铭……一掰就折,嘎嘣脆。 他是怎么好意思把自己是被掰弯的挂在嘴上的? 凌弋追萧铭只用了三天时间,三天里只见了两面。 第一面,凌弋站在他面前笑眯眯朝他摆手:“师哥,又见面了,我来追你来了。” “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喜欢男人。” “我可以的。” “你可以什么?” “我可以掰弯你的。” 萧铭又用那种眼神深深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扭头走了人。 第二面便是三天以后了,凌弋跟在人身边,热情洋溢:“师哥,我来掰你来了,你考虑一下呗。” 这次萧铭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开始考虑,三分钟后就点头答应了,再然后便摘下腕骨上的念珠给他戴在了手腕上。 当时的凌弋都震惊了。 直男都这么好掰的吗? 但无论怎样,总归是追上了。 不枉费他做了一个月的攻略……虽然没用上。 自此以后两人就成了恋人关系。 这个恋爱谈了三年多吧…… 回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太多剧情。 因为大多数都是……床上那点儿事儿。 凌弋当时还在念书,而萧铭已经工作且非常忙,经常到处飞,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一见面……就是干。 这个嘴上说着自己是个直男冷酷如冰山一样的男人在床上那叫一个精力充沛……汗湿的额挺动的腰,哪里还有那副不染尘埃的谪仙样子。 要不是自己死乞白赖掰弯的他,凌弋都以为他是在演他了。 到了大四,凌弋开始忙着实习工作,两人见面更少,见了面就是上床,一干就是一整天。 至于为什么分手…… 作为一个宅心仁厚善良大度的人,他是不会说前任坏话的。 ……就告诫大家一点,恋爱前的男人和恋爱后的男人天差地别。 什么冷漠清雅都是假的,实则小心眼的很…… 算了,他善良不说他坏话。 反正就是和平分手。 没有出轨没有劈腿没有绿帽,他和平地提分手,萧铭和平地接受…… 凌弋蹦起来,是啊,和平分手,他看见萧铭为什么要心虚? 他,他,他有底气的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第4章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子声传来,凌弋数了数,四更天了。 “小侯爷,起了。” “呼——” “小侯爷……” “呼——” 凌弋爬过去板住睡得暗无天日的人疯狂晃动:“小侯爷,起床了,上朝了……” “干什么,还早着呢……”虞清河费劲的睁开眼,然后啊——的一声。 眼前人披头散发形如恶鬼。 恶鬼幽幽道:“这不是侯府,从这里到皇宫得走两个时辰。” 什么??? 虞清河一骨碌爬了起来。 今日初一,每月一次的大朝会。 虞清河一边穿衣裳一边急切道:“大人今日要去上朝吗?” “自然。”一夜未睡的人目光如炬,“本官已经官复原职。”且,浑身都是底气! 虞清河瞥他一眼,不过一夜而已,大人已经斗志满满仿佛要骂穿朝堂,不愧是御史台的领头羊啊。 两人洗漱完后便急匆匆出了门。 虞清河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崩溃了:“真的要走着去吗?” “当然不。”凌弋微微一笑,“我们,打车去。” 两人边走边四下观望,终于看到了在黑夜里前行的马车。 凌弋站在路边招手,司机刹车:“谁在那里?” “下官御史中丞凌弋见过赵大人。” 刑部侍郎赵大人撩起帘子,就看到了一张在灯笼下笑眯眯的脸。 这张脸本来这辈子都不会再瞧见的。 上了断头台还能下来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赵大人可是要去上朝?巧了,下官也是,那下官可否搭乘一下赵大人的马车呢?” 前头的车夫惊呆了,毕竟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上朝搭车的官员。 谁? 御史中丞? 哦,那就合理了。 赵大人面无表情放下车帘,对车夫道:“赶紧走,别迟了。”一大早见到御史台的人,真晦气。 车夫挥鞭,马车绝情而去,凌弋和虞清河并排揣着手站在那里看着。 虞清河:“大人,赵大人拒绝了咱们。” 凌弋:“是的,他非法拒载。” 虞清河&凌弋:“呵。” 驴车哒哒而来,凌弋招手,驴车刹停,内穿青色官袍外面裹着厚棉袄坐在露天车板子上的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活着的凌大人,早啊。” 须臾后,驴车再次启动,车板子上三个人揣着手共同抵御春日夜里尚且料峭的风。 * “陛下?”狄公公躬身站在龙榻前小心翼翼喊人。 萧铭撩起异常沉重的眼皮,便瞧见了正一脸担忧看着他的狄罡。 狄罡见他醒来,忙喊道:“太医,快,给陛下瞧瞧。” 跪在一旁的人忙上前伸手搭住了帝王的手腕。 萧铭视线落下去,便瞧见了腕骨上那颗小叶紫檀木的念珠,不由一愣。 那念珠当日被他摘下来送给了凌弋,凌弋一直戴着,后来分手了,凌弋将它还了回去,自此后便被他收在了保险柜里,没想到竟然跟着他回来了。 “陛下应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劳疲惫所致,有些体虚,只要喝几副药,多加休息便可痊愈。”太医道。 萧铭翻身坐了起来。 “陛下吓死老奴了,昨儿陛下怎么叫也叫不醒……”说到这儿,狄罡满脸阴鸷,“陛下定是叫那凌弋给气着了。” 萧铭手指在念珠上捻了捻,往外瞧了一眼天色,平静开口:“是不是到时辰该上朝了?” “陛下身体不好,今日的朝会便免了吧?”狄罡道。 “不必。”萧铭起身,视线扫过这偌大的宫殿,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 南柯一梦,此时竟分不清哪里才是梦境了。 …… 大昇朝并非每日都上朝。 大昇朝的早朝分为大朝会小朝会,大朝会是每月的初一,在京官员全都要参加,小朝会也不是每日都有,而是每隔五日一次,四品以上官员才能参加。 今日是初一,便是大朝会。 狄罡伺候萧铭换朝服,萧铭站在那里张开双臂任由他整理。 狄罡低着头给帝王束腰封,视线却忍不住那腕骨上瞧,他竟不记得陛下什么时候有此一物了。 “朕记得朕幼年时从长淮行宫跑出去迷了路。”帝王突然开口,“是狄公公将朕寻回去的,若非狄公公,朕那日怕是凶多吉少。” 狄罡一愣,然后笑了:“陛下竟还记得此事。” “自然记得。”萧铭后退一步,掸了下衣袍,淡漠转身,“走吧。” 狄罡因着这句话,心情大好,小跑着跟了上去。 殿前侍卫司指挥使高明瞧见狄罡出来,跟上去小声道:“公公,陛下没事儿吧?” “无大碍。”狄罡摇摇头,落后几步避开帝王,低声道,“对了,去告诉那叶继一声,让他莫要急躁,好好待在御史台,这御史中丞的位置早晚是他的。” 高明皱眉:“明明那凌弋昨儿就能死了的,陛下是脑子发昏了吗?” “住嘴。”狄罡瞪他一眼,“谨言慎行。” “是。”高明立刻闭了嘴。 冬末初春,天亮的尚晚,廊下幽幽烛光落在帝王脸上,帝王视线落在先他一步走在前面打灯笼的人身上。 那人身着窄袖紧身圆领黑袍,腰间挎刀,是侍卫司的服饰,且是普通侍卫没有职权,所以落得个打灯笼的差事。 转过回廊,那人垂着眼停了一下,等待帝王。 脸上一条疤从眼角划过鼻梁没入下颌,狰狞万分。 帝王走到近前,那侍卫转身继续往前走,便听帝王低声道了句:“那伤到底是留了疤痕。” 帝王走远,高明跟上来,厉声呵斥:“愣着做什么呢?” 陆川回神,低头淡声道:“陛下斥责属下灯笼不够亮。” 高明气不顺,骂了几句,陆川浑不在意,心思早就跑远了,今日的陛下似是哪里不太对…… 昨儿莫名其妙饶了御史中丞一命,今儿又来跟他套近乎,难不成脑子被御史中丞给踢了? 他就说那御史中丞非池中之物吧,果然如此。 朝和殿内,百官已至,文武官员分列两旁,然后按照官职大小从前往后排排站,官职小的便只能站在殿外。 “圣上驾到。”狄罡尖细的嗓音响起,百官跪迎。 萧铭来到龙椅前正打算落座,便听狄公公尖锐爆鸣:“凌大人,你你你,你大胆。” 萧铭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不悦地睨了他一眼后才转身坐下,撩起眼皮看过去。 因着狄公公那一嗓子,众人皆都转头往后看去,只见中丞大人自殿外走进来,扬着头目中无人大摇大摆。 一身明显大了一号不合身的深蓝色粗布袍子,光前面就打了七八个补丁,像是从乞丐身上抢过来的。 萧铭皱眉,昨夜乞丐堆里打架了? “凌大人,你的官服呢?”尖叫鸡又开始尖叫。 中丞大人听不到尖叫鸡的声音,因为心神已经被龙椅之上的人吸引了。 帝王身着绣着金龙的明黄色龙袍端坐于上,沉稳威严,那初见时吸引凌弋的独特气质在此刻仿佛与这大殿完美融合,仿佛这人生来就是皇帝般。 萧铭对上这痴愣愣的眼神,恍了一瞬。 当年第一次见面那天,凌弋就是用这个眼神看他的。 清澈澄亮炽热浓烈又张扬。 让他误以为这人对他一见钟情死心塌地会跟他一辈子。 后来才发现,这个世界你可以相信任何事情就是不能相信凌弋,包括不仅限于他的身他的心他的嘴他的呼吸,这些都是可以造假的。 萧铭紧急闭眼,再睁开时面目冷了三分。 呵。 朕已非昨日的朕。 “一个月没在朝堂上见到中丞大人,这气色像是更好了呢。” 说话之人是排在群臣最前头一身紫色官袍胡须花白的人,他与旁人不同,旁人都站着,只有他坐在了一张黄花梨太师椅上。 声音醇厚语气温和,微胖的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慈祥无害,这是本朝的丞相苏安邦。 “苏相好眼力。”一身补丁的凌弋朝他拱手,喜气洋洋,“苏相许是不知,这大理寺的监牢充满灵气,下官在里面住了一个多月像是被洗涤了一般,从里到外都变得通透清澈,各位大人要是羡慕都可以去试试,包吃包住不用打扫卫生不用花银子,单间或是大通铺任君选择,包满意的。” “是吧,元大人?”凌弋笑吟吟转头看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手持笏板目视前方,任由嘴角抽搐坚决一言不发。 凌弋点点头:“元大人默认了,诸位下朝以后记得去大理寺排队,先到先得,信我不亏哦。”他坐过的牢会让大家一个个都坐回去的。 如此言语,殿上竟无一人吭声,连苏相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萧铭靠在那里慢慢捻着腕骨上的念珠,一个四品官如此张扬,脑袋还在脖子上挂着也是奇迹。 “呵。”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讥讽。 萧铭抬眼,准确锁定了那位英雄。 凌弋循声看过去,眯着眼磨刀霍霍地找人。 英雄低垂眉眼,将自己的身体悄悄藏在了同僚身后。 上朝第一法则:远离御史台那帮逮人就咬动不动就撞柱的疯狗。 你说陛下怎么就给他官复原职了呢? 没被咬够吗? 英雄暗戳戳抬头就对上了帝王压迫性十足的目光,浑身一哆嗦,笏板差点儿掉地上去。 以往上朝,皇上都懒洋洋跟睡不醒似的,今儿怎么这么有精神头? 萧铭视线在殿中扫视一圈后才慢慢收回去落在了那疯狂拉仇恨值的中丞大人身上。 无人说话的大殿中响起帝王清冷的声线:“既然大理寺的监牢那么好,不若朕给凌爱卿在里面续个长期包间如何?” “……”Carry全场的中丞大人像是被猛地掐住脖子般喉头一噎,瞪大眼睛看着他。 左侧是干政的宦官,右侧是把持朝政的奸臣,护卫在后的侍卫也是死公公的人,帝王身侧群狼环伺,凶险异常。 而“弱小”的帝王竟然还敢怼他。 他难道不知道现如今能拯救他的只有自己这个不惧生死的凌爱卿吗? 算了,他不跟这种小心眼的人一般见识。 他会让他瞧瞧什么叫做大度的前任。 学着点儿吧。 “无功不受禄,陛下圣恩臣实不敢受,心领了呢。”凌弋说完后直起身朝帝王抬抬下巴又深沉地点点头,放心别怕,有我在,一切都能搞得定。 萧铭一瞬间便洞悉了凌弋这个要带他飞的眼神。 萧铭讥讽地扯了一下嘴角,谢谢,不用,不是很熟,你自己后面跟着一串豺狼虎豹,大家自己飞自己的,别来沾边儿。 凌弋回以一个笑容:陛下,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坐好扶稳,要开始飞了哦。 马上起航的凌弋深吸一口气,腰身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殿上,看着龙椅之上的帝王,眼尾泛着红,委屈巴巴的语调:“臣要弹劾大理寺寺正姜桓。” 今早顺风驴将凌弋驴来的大朝会只能站在殿外正瞧热闹的六品大理寺寺正姜大人闻言抬起了他迷蒙又震惊的眼睛。 朝中人浑身周身一凛,开始了,开始了,他带着他的弹劾走来了。 弹劾谁? 姜桓? 众人忍不住回头看。 朝廷官员众多,自然不是人人都认识,但大理寺寺正姜桓与御史中丞凌弋一样出名。 一个善撞柱,一个善赶驴…… 两人之间的共同点是都穷的清奇。 众所周知,御史台弹劾的人也是有条件的,姜桓这种小清官不在弹劾之列。 所以…… 大理寺的大牢太过舒服,给中丞大人舒服的天地颠倒,性格大变? 那这就有意思了。 好看,爱看,多弹。 凌弋吸吸鼻子抽噎一声:“臣今晨搭乘姜大人的驴车前来上朝,那姜大人的驴车竟然没有棚子,臣,臣都冻感冒了~呢。” 百官齐齐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咳咳咳。”凌弋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掩唇道,“如此残害朝廷肱骨,本官倒要问问姜大人有何居心?” 有何居心的姜大人张口结舌,出列跪倒时还一脑袋浆糊,脑袋缓缓偏过去看向同为六品官也搭乘了他驴车的虞清河:“!?” 面对姜大人的怒目,毫无心理准备的虞清河一张脸皱成一团,迟疑道:“你那驴车……确实挺冷的……不能换辆马车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第5章 “你家大人的脑子被姜寺正的驴给踢了?”有人靠近虞清河用笏板挡着唇低声道。 虞清河和虽跪着却耳朵极度灵敏的姜桓同时偏头瞪他。 虞清河:“你脑子才被驴踢了。” 姜桓:“我家小驴从不踢人。” 殿外小声嘀咕,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刑部侍郎赵大人忍不住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今早得亏是没搭理他,不然现在被弹劾的就是他了。 凌弋这厮莫不是忘了他为什么会上断头台? 他在朝堂上指着陛下的鼻子骂,差点儿将陛下气晕过去。 他不会以为皇上饶他一命是打算与他君臣和睦谱写一段佳话吧? 皇上指不定想出了什么更折磨人的法子。 断头台上走一遭,还没学乖,竟然比以前更疯了。 早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为何要搭乘姜寺正没有棚子的驴车?”帝王终于启唇。 凌弋委委屈屈:“臣入狱那日,家当被抄,昨儿陛下赦免了臣的罪责,臣无处可去只能露宿街头,今晨来上朝,路遇刑部赵侍郎,想要搭乘他那豪华大马车,但赵侍郎拒绝了臣的请求。” 赵侍郎猛地抬头瞪向某人:“!!!”这这这……竟然是冲他来的? 我%¥#&%¥……呵,tui。 凌弋继续道:“虽然朝中官员理应互敬互爱,相互帮助,共同向上,虽然赵侍郎无视同僚,任由同僚在冷风中自生自灭……” 赵侍郎嘴唇发抖,腿迈出去要打断这污蔑之言,却听凌弋大喝一声:“但是!!!” 赵侍郎被突如其来的这声给惊得一抖,笏板差点儿拿不住忙手忙脚乱的捞了回来。 “没关系。”凌弋从地上爬起来,大气凛然,“臣并不怨赵侍郎,反倒是姜寺正……” 凌弋转头怒气冲冲指着殿外跪着的人开骂:“堂堂一个六品寺正,竟然日日赶着一辆没棚子的驴车在街上招摇过市,还将同僚冻得嘴唇发紫……”凌弋又转回来,脸上怒气瞬间散去,仰着一张气红了的俊俏面庞看着帝王,声音凄凄惨惨戚戚仿若唱戏般,“陛下要给臣做主啊~” 寂静无声。 赵侍郎拿着笏板的手激烈颤抖。 他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站在那里如针扎脚底板一样。 依旧无人说话,姜桓跪在殿外只觉恍恍惚惚,他被弹劾竟然无人替他说话? 他人缘这么差的吗? 心寒!!! 真的是太心寒了!!! 果然只有遇到事情才会看清楚人心的凉薄。 姜桓为自己花生:“凌大人,下官赶驴车招摇过市确实不妥,但你堂堂一个四品官,穿着打着补丁的破衣裳在街上拦车就妥当了吗?” “呵。”凌弋脸又变了,怒气冲冲,“本官家当被抄,身无长物,不过搭乘一下姜寺正的驴车,姜寺正还不乐意了,早知我便坐赵侍郎的豪华大马车了。” 姜桓:“……那你倒是……坐啊。” 虞清河出列,先向圣上行了一礼,才转头怒道:“姜寺正你这是在挖苦凌大人吗?凌大人都说了,赵侍郎不许他坐他的豪华大马车,你听不懂吗?” “……”姜桓终于拜服,“陛下,臣错了,臣以后定以赵侍郎为榜样,上朝的路上绝不停车。” 频繁被提及的赵侍郎实在是没办法再当隐形人,只得出列跪下:“陛下,臣,臣……凌大人今日未穿官服,臣确实没认出他啊……” “与赵侍郎无关。”凌弋挂上一副温和的面皮,温声细语,“赵侍郎不必自责,本官没穿官服那是因为家被抄了……哦,对了,当日便是赵侍郎带人抄的本官的府邸吧,那能不能将本官的家当返还?” 赵侍郎忍着怒火,阴阳怪气:“凌大人既然已经官复原职,被抄的家当自然会归还。” “那就好。”凌弋喜笑颜开,开始掰着手指数,“本官的家当包括白银一百两,绸缎被褥五套,锅碗瓢盆各一套,白瓷茶具两套,楠木八方桌一张楠木板凳四个,文房四宝各两套,其余的……我再想想。” 这是在列单子要聘礼吗? 赵侍郎怒目圆睁,抖着手指着凌弋:“你你你信口雌黄,你府邸里不过两套衣裳一套被褥外加一两银子而已,哪里有什么白银一百两……”那破了一串洞的被褥当天就给扔了。 凌弋皱了眉,拢着他那打了补丁的破袖子,一张脸皱来皱去,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半晌后,凌弋叹口气:“赵侍郎说没有就没有吧,唉,堂堂四品官抄家抄了一两银子……罢了,赵侍郎说什么就是什么……” 凌弋闭眼,一脸决绝:“本官不要了!!!” 赵侍郎白眼一翻差点儿背过气去,被身边人撑住胳膊才勉强站稳。 “陛下,臣……冤枉啊。”赵侍郎跪倒在地,他就说今天早上出门遇见御史台的人晦气吧。 萧铭食指在膝上轻轻敲着,这就是所谓的带他飞? 这明明就是在利用他。 凌弋之所以这么嚣张,无非是觉得他会念旧情不会把他怎么样。 依旧还是那个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小渣子。 他已然不是以前的他,是不会让凌弋如此轻易就能如愿以偿的。 “赵侍郎。”萧铭开口。 “臣在。”赵侍郎忙应声。 “既然中丞大人都开口了,那便将他的家当返还吧。”萧铭语气间的嘲讽毫不遮掩,“如此可怜,传扬出去倒成了朕苛待朝臣了。” “没有没有。”凌弋忙不迭摆手,“陛下怎么会苛待臣呢,坊间绝不会有这样的传言的,陛下放心。” “哈。”周围传来压抑不住的轻笑声。 这御史中丞怕是撞柱撞多了,脑子终于是坏了,连陛下埋汰他都听不出来。 赵侍郎也松了口气,讥讽地勾了勾唇。 陛下留着凌弋果然是为了折辱于他。 “赵侍郎别忘了给中丞大人安排一辆豪华大马车,省的明儿中丞大人搭不到车又要弹劾同僚。”萧铭打发叫花子一般,“还有那位大理寺的寺正,也给他来一辆,不然明日被弹劾的怕是会变成朕,说朕不公平。” “是。”赵侍郎皱着眉应声,“臣遵旨。” 又是聘礼单子又是马车的…… ……这对吗? 凌弋笑眯眯:“谢赵侍郎的豪华大马车。” 赵侍郎:“……” 陛下就是在用这种方式羞辱凌弋。 傻子!嗟来之食好吃吗? “姜大人,赶紧谢恩啊。”殿外有人嘲笑姜桓。 姜桓:“。”他招谁惹谁了?非得给他一辆大马车? 他必须得要吗? 姜桓高声呼喊:“谢赵侍郎豪华大马车。” 不管了,先谢为敬。 萧铭眯眼往殿外瞧了一眼,因为距离过远,也瞧不见姜桓的长相。 想来不会长得太差。 毕竟某些人是颜狗。 萧铭沉了脸,语气不善:“凌爱卿还要参谁?” “不参了,不参了,参完了。”凌弋笑眯眯,心满意足。 “这样啊。”萧铭突然笑了起来,“既然参完了,就去殿外站着吧,那位寺正也出去。” 凌弋:“?” 公报私仇!!! 姜桓:“……”他的官职本来就只能在殿外。 赵侍郎舒坦了,陛下确实是在羞辱凌弋。 凌弋去殿外罚站去了,大昇朝开国一来第一次有朝臣被撵出大殿罚站。 众人看笑话,凌弋美滋滋,他也是开了历史先河了,实在是太优秀了。 兴许是因为没了凌弋,所以早朝非常顺利很快结束,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出来,路过时朝他俩行注目礼。 姜桓背对着人低着脑袋两折叠,而凌弋朝人挥手say hello。 有人想要调侃几句,对上凌弋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就立刻撤退,生怕明儿自己就成了被弹劾的那一个。 虞清河走过来打算与凌弋说话,就见一个小内侍匆匆过来,朝凌弋行了一礼:“凌大人,陛下宣您御书房见驾。” 凌弋一喜:“好嘞,你前边带路,咱走着。” 恰巧遇到赵侍郎,赵侍郎目不斜视,越过他只当看不见。 凌弋停下步子,回头朝他挥挥手,恋恋不舍地喃喃:“榜一大哥走好,欢迎下次光临。” * 凌弋跟在小内侍身后往御书房走去,小内侍将他引进了偏殿。 “陛下呢?”凌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殿宇。 “陛下让凌大人先将衣裳换了,再去见驾。”小内侍指了指桌上,“这是陛下的常服,陛下说赏给凌大人了。” 小内侍说完便退了出去。 凌弋拎起那衣裳瞧了瞧,是一件白底靛蓝竹叶刺绣的绫锻长袍,下面是绵软舒服的中衣。 凌弋眨了眨眼睛,就,很奇怪。 要说萧铭这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那就是小心眼了。 他跟别的男人谈笑两句,时隔一年萧铭都能准确的说出时间地点当时说了什么话凌弋笑了几次,你就说他的心眼有没有针鼻儿大吧。 虽然萧铭给了他家当,又给他薅了一辆豪华大马车,但根据他对他的了解,绝对没这么简单,肯定憋大招呢。 以前都是日他一顿,现在他肯定不乐意日他了,所以…… 凌弋拎着衣裳抖了抖,不会是给他衣裳里放针打算扎死他吧? …… 殿门吱呀响了一声时,凌弋正躬着身蹬裤腿,闻声扭头看过去,便与门口的人对上了视线。 凌乱上衣垂落堪堪遮住臀,下面两条光不出溜的长腿,这场景是萧铭没想到的,不过换一身衣裳用不了多长时间,他算着时间过来,没成想这人磨蹭到这个地步。 萧铭别开眼就打算退出去,却不料凌弋提上裤子疾步走过来一把将帝王拉了进来,然后探头出去左右看,看完后将殿门一把关上,转头看着萧铭,压低声音道:“那死太监呢?” “……朕打发他做旁的事情去了。” “哦,那我抓紧时间说。” “说什么?”萧铭瞥他一眼。 凌弋靠近他,压着声音用气声道:“说你现在的处境啊。” 凌弋上衣没穿好,袒露着大片胸膛,萧铭挥开他的爪子,后退一步偏开头,语气不善:“你先将衣裳穿好。” “穿就穿呗,又不妨碍说话。”凌弋伸手拽住衣带开始系,身体一直往前倾,“我跟你说……” 萧铭伸手抵住他凌乱衣袍遮掩下的胸膛,止住他的动作,冷声:“你有话就说,总往前凑什么?” “隔墙有耳。”凌弋拽着衣衫瞪着他,“你知道古代有多恐怖吗?电视上的那些飞檐走壁都是真的,你现在身边全是虎狼……我都是为你好,你还不乐意了。” 凌弋被嫌弃的过于明显,脾气也上来了,转头走回去,拿起外袍便恨恨往身上套。 谁还没有个脾气了。 从现在起,他不会再给他好脸色看了。 哪怕他是个皇帝。 凌弋穿好衣衫,深深吸了口气后面无表情转头,然后一恍。 帝王立在窗边。 一支玉兰横在窗棂处,衬得帝王的脸如润玉一般。 帝王伸手拨弄着那洁白的花瓣,宽大的袍袖堆叠在小臂出露出精瘦的腕。 那上面坠着一颗熟悉的小叶紫檀木念珠。 凌弋视线黏在上面。 这念珠他曾经戴了三年,后来是他亲手摘下来还给了人家的 ……这么一想,难免又开始心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