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遗愿清单》 第51章 钢琴学习与优缺点 李善情回到番城一周,有人给他送来一架漂亮的三角钢琴。送货的时候他并不在家,和投资人威尔、方听寒一起,出发去了利城。 公司预定在六月上市,除了固定的治疗日上午,李善情能在疼痛时获得片刻喘息之外,他几乎都靠止痛剂和专注药硬撑着工作,私人时间少之又少。 这次到利城,是因李善情想替集团招募一名可靠的人,作为后备计划,往后在他真的需要治疗时,分担他的部分工作。威尔为他推荐了一位年轻的教授,这几天赵自溪在实验室实在太忙,没空加入,他便带着方听寒一起,跟威尔去利城和那位教授见面。几人聊了一个下午,彼此都感到很合得来,李善情给对方发出了一份在应该是在所有人看来,都较为慷慨的工作邀请。 教授还是留恋他的学生和教职,想要一周的时间考虑,李善情也点头,表示理解。离开教授的办公室,坐进车里,李善情拿出手机,看见玛丽发了一大堆视频和图片过来。 第一个视频是一小时前发送的,地点在李善情家门口,卡车旁有一台小型起重机,吊下一个极大的一个浅色木箱,配有玛丽的声音:“善情,你什么时候买的钢琴啊?” 威尔坐在李善情身旁,看得到李善情的屏幕,也听到视频里工人的声音,他很清楚李善情的病情,便有些讶异:“noah,你要学钢琴?” “朋友送的。”李善情含糊地说。 他和庄叙的事,除了玛丽、周思岚和父母之外,应是无人知晓。他连威尔也不想告知,一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二是若告诉威尔,威尔一定将开始新的担忧,可能还会理性地劝他再考虑考虑。 威尔听罢,兴趣更大了,坐直了些,朝他靠过来:“什么类型的朋友?” 方听寒原本坐在前面,也转过头关心,手扒在椅背上。 看到两人都这么八卦,李善情心里觉得好笑,表面装作无辜:“那种乐于助人,喜欢帮音痴提升音乐素养的类型。” 威尔挑挑眉,没继续问。 李善情点开玛丽发来的下一个视频,威尔靠近他,和他一起看。 这视频中,木箱已经拆开。李善情家的客厅里堆了不少木条子,看起来乱糟糟。一架巨大的胡桃木色三角钢琴,摆到落地窗旁的一块空地方,泛着清漆的光泽,与窗外的绿地与客厅的装修风格很合适。 “他们选在这里摆放。”玛丽拿着手机走近钢琴,感慨“好漂亮”,镜头中,一个带着手套的工人正在清理琴上的防撞膜。 第52章 在最重要的场景共同度过 第一不该熬夜,熬得头脑不清醒,第二得怪手指无力、有些发抖、用的还是笔电的触控板,李善情本想把自己精心写下的庄叙优缺点文稿发给庄叙,不知怎么操作一通,把刚改完的遗嘱连着一起发了过去。 他刚发送就发现,吓一大跳,几秒钟撤回,什么都没敢说,只能抱着侥幸心理,祈祷庄叙没那么快看见。 幸运的是,庄叙应该恰好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好,晚上空下来写一份交给你。” 李善情白天又与机构投资人会面,下午才有空去做检测。好在医生没说什么让他如坠冰窖的话,称和上一次检查几乎没区别,只不过隐隐责备他的工作强度太大,说他本来体质就比别人差许多,长此以往,身体很难吃得消。 “那没有办法啊,”李善情没有得到最害怕的坏消息,心情好了许多,又开始嬉皮笑脸,“地球上这么多客户和投资人等着我去拯救。” 医生对他摇摇头,表示无奈:“上市完成之后,你必须好好休息。” 李善情嘴上说好,离开医生的办公室,便将休息二字抛在脑后。 晚上查看邮件,才发现庄叙几小时前给他的私人邮箱发来一份文档,打开字数寥寥,庄叙写:李善情的优点是聪明,缺点暂缺。 李善情看完倒不是没笑,然而这实在是太敷衍,他看时间,庄叙在睡觉,便没打电话,给他发:“不合格,重写。” 他可是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将庄叙大夸一通,再怎么样也应该多夸一夸李善情的外表,怎么优点只有聪明? 庄叙次日发来一份新的,不过他没在电话里提起,李善情又实在是太忙,隔了几天才看见,发现庄叙只是多加了几个字,将优点变成聪明,谨慎,漂亮。 李善情懒得再将他打回,直接打分:b-。 庄叙立刻打来电话,问他:“方不方便改一下,我从来没有得过b-。” “要求好多。”李善情换位思考,善心大发给他改成了a+。 四月到六月上旬公司成功上市,六七十个日夜,李善情活在noah lee的身份之中,为事业奔忙。 第53章 一次单方面的淋雨 这座城市与他们常住的两座都不同,节奏也更快,新人也更多。庄叙开车带李善情前往酒店,开着开着,又有些堵。 起初,李善情没有对庄叙搬家的宣言发表意见。庄叙开车,他便默默用手来碰庄叙的手肘,好像要先确认庄叙的真实性,弄懂庄叙是不是他的幻想。 庄叙开了一段路,李善情才开口,慢吞吞地问:“你怎么会想到搬过来,公司怎么办?” “想搬总有办法。” 庄叙不打算细说,不过李善情筹备上市的两个月,他并不是十分空闲。与周开齐、公司其余高管重新分派了各人在公司的具体职责,也进行了磨合,庄叙往后将更多负责海外市场。 母亲也打算到番城暂住一段时间,毕竟番城确实较滨港宜居。不过他还未将母亲的住所定下,还没准备告诉李善情。 李善情对他决定搬过来的反应,似乎比庄叙想象中还要大些。因为若是普通的少许感动,李善情常会立刻说出一长串甜言蜜语,表达他的喜悦,夸奖庄叙的付出。碰到真正在乎的事,李善情才变成另一种怪异的样貌。 庄叙这次说完,李善情就安静了一段时间。快到酒店,才开口说:“可是我不会为你搬回滨港喔,你如果后悔,我也不会负责。” “我知道你不会搬,”庄叙看李善情嘴硬的样子,觉得很熟悉,对他笑笑,“我不会后悔。” 李善情又不说话了,庄叙开车停到酒店地下车库的车位里,李善情用冰凉的手抓起庄叙的,亲了一下了庄叙的手背,改口:“算了,我会负责的。” 他的眼睛很亮,饱含水份,庄叙靠过去吻了他,让他干燥的嘴唇变得湿润,尝到了羊毛脂的味道,吃掉着色剂,却让李善情的唇变得更加红润。 回到庄叙的房间,李善情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他没有避着庄叙,开免提接起,庄叙听到了周律师的声音:“宝贝,你真的不回来了?” 她似乎是喝了酒,心情极好,庄叙立刻想到,她应当还不知道李善情的病情,又听她在那头对别人道“谢谢”,又问:“这是给你庆祝的晚宴,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去哪里了,安不安全?” “妈咪,我已经回酒店了。”李善情和周律师说话的声音比和庄叙说话乖得多,像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忽然看了庄叙一眼,又对她说:“有人来找我了,妈咪,你猜是谁?” 周律师在那头像是愣了愣,问:“谁?” 第54章 永远在一起的原因 房里的温度不高,庄叙又几乎淋透了,李善情觉得他紧抱自己的时候有一点发抖,意识到原来健康的人也不适合淋雨,开口催庄叙先去洗澡。 庄叙松开手,去了病房的浴室,过了一会儿,李善情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声音停下,庄叙穿着浴袍走出来,终于变回整洁清爽的样子。 他走过来,俯身摸了摸李善情的脸,手指温热,手掌也很大,贴在李善情的面颊,轻轻地上下摩挲。庄叙的眼睛是乌黑的,垂眼看着李善情干燥的嘴唇,问:“注射后发烧了吗?” “已经退烧了,”李善情解释,“本来是心情有点脆弱,想让你过来陪陪我,不过思岚一提,我也想起你早上说要在利城住一晚,就算了。李总难得这么懂事,哪知道你来了医院到处找。”说着忍不住责备他:“难道就不能拿一把伞吗?” “忘记了,”庄叙低声对他说,“看到思岚记的地址是医院,你不接电话,就没想那么多。” 庄叙第一次陪李善情在医院过夜,睡了卧室的客房。 李善情心理很不习惯,总觉得身边有人,睡睡醒醒,清晨了,护士来替他测了体温,他便完全醒了过来。 他慢吞吞走过去将窗帘拉开,窗外是灰白色的晨雾,他从前自己独自度过了许多个这样的日子,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同意一个父母和玛丽以外的人陪他在病房过夜,又对这种陪伴感到一种不光明的期待和幸福。 被目睹病痛对李善情来说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他想要好看体面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尤其是喜欢的人——但如果是庄叙,如果庄叙想,他想他可以试试接受。 李善情洗漱后,走到客房偷看,庄叙也已经醒了,开着电脑在工作,发现李善情鬼鬼祟祟在门口晃,便摘下了一边耳机,说:“可以进来。” 李善情走过去,瞥了一眼庄叙的电脑屏幕,似乎在和滨港的团队开会,不过庄叙没有开摄像头,也按了静音。 庄叙伸手,先碰了一下李善情的胳膊,像想看看李善情的体温,李善情就抓起他的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让他检查,告诉他:“真的退烧了哦。” 可能是看到李善情手背的针孔,庄叙的表情并没有好看一点,李善情便跨坐在他身上,亲了他的嘴唇,说:“小庄,不用不开心,我们下午就可以回家了。” 庄叙抱着李善情的腰,将他搂近自己,头压在李善情的肩膀上。 身体生病的是李善情,但仿佛真正更低落的却是庄叙。过了一会儿,庄叙贴着李善情的皮肤,低声说:“昨晚记不清怎么回番城的,在医院找了很久。” 第55章 李善情的病例被解密网站披露时,周思岚正在滨港替庄叙办事。有关于两间集团即将开启的合作事项,庄叙私下找了各位股东与高管,一位接着一位说服后,似乎仍不放心其他人经手,派周思岚替他全程追踪。 周思岚便在七月末回了滨港,一直与法律团队待在一起,随时对庄叙汇报动向。 这是八月初的一个清晨,太阳出得很早,又大得灼人,周思岚陪父亲早起去实验室,吃早餐时,忽然之间,四周的人纷纷看着手机,面露惊讶之色,窃窃私语,而父亲接到了不知谁的电话,稍稍愣了愣,也站起来走去走廊。 周思岚本以为是什么行业大八卦,吃了几口饭,忍不住拿出手机,却看见订阅的新闻软件推送:诺陆生科ceo noah lee确诊渐冻症。 新闻很短,周思岚读了几遍,大脑全然空白。 回滨港之前几天,他还在番城见过李善情一面。那天傍晚,李善情给他打来电话,声音比平时多些中气,依然沙哑,责备周思岚怎么在番城都不说。要不是许阿姨提起他都不知道,又问周思岚要不要到海滩边的某间餐厅一起吃饭。 周思岚去了,除了李善情和许元霜,李善情家的女佣玛丽也在。餐厅氛围惬意,员工似乎都和李善情很熟,周思岚还喝了一杯酒。 这几年周思岚蹭了李善情不少顿饭,从番城吃到利城,却几乎没见李善情吃过东西。李善情的面前摆了一个餐盘,放着应该是自带的食物,周思岚扫了一眼便非常同情。后来,在李善情拿叉子叉胡萝卜时,周思岚恰巧看到他的手忽然有些颤抖,紧接着,李善情立刻放下了叉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他身旁的玛丽和许元霜也没注意到。 但可能是李善情的表情太过自然,反而让周思岚莫名深深地记在了脑中——实际上,两间公司忽然之间为神经退行性疾病而开启的新多腔植入技术合作,也曾令周思岚感到怪异,今天看到这份病例,他才终于全都找到了答案。 收起手机,周思岚的父亲也回来了。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吃完盘子里的菜,才对周思岚说:“李善情得病,你知道吗?” 周思岚说刚看新闻才知道,父亲似乎不太相信,不过未曾追问,又说了些关于集团间合作的事,大意是如果单纯是为探索治疗罕见病而放下成见促成技术合作,固然无可指摘,但届时一公布,又不知会引起怎样的风波。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得病的是李善情本人,那么合作的性质似乎又变了。 回到办公室,大概是无人可以诉苦,父亲拉着周思岚,不断强调着自己的不赞成与担忧。 周思岚不知该回应什么才好,毕竟他既不是非常有主见,也不讨厌李善情,甚至还比较喜欢和李善情待在一起,但也不敢反抗父亲的言论。好在没过多久,到了周思岚去法务部参会的时间,父亲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 病例被公开后,李善情连续半个月的主要工作都是抛头露面。这词是方听寒第一个说出来的。 第56章 李善情是不准备告诉别人他无名指上戒指的由来的,虽然这枚漂亮的银色圆环一定是他二十三岁一整年最珍惜的物件,但他理智尚存,觉得有些事自己幸福就够了,不必让所有人知道。 所以只是在从玻璃建筑公园回程的路上,拍照发给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玛丽,高兴地给每一个收到图片的家人发出通知:“庄叙给我求婚喽,我答应了!” 家人们刚刚起床,纷纷来电问候,李善情便打了一路的群组电话。全家都很为他们高兴,七嘴八舌问他们,准备去哪里注册登记,他们能不能来一起参加,打算在哪里办婚礼,想要请哪些宾客。 李善情把手机开着外放,要求庄叙加入谈话,庄叙起初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还意见挺多,提了不少意见,比如小型的婚礼可以办在几个有纪念意义的地点,列举一间利城的酒店的名字。 李善情想了十几秒,才从记忆里检索出,此酒店是他和庄叙分手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追着庄叙跑了满场,最后庄叙才不情愿地将他带去一个没人的大厅。在昏暗的灯光里,他用语言骚扰庄叙,硬拉着他接了一次真正的吻。 还以为当时只有自己得偿所愿,庄叙完全是被强迫,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完全是。 番城接近傍晚,他们就这样讨论着婚礼事宜,在其中一个庄叙正在低声说话的瞬间,轿车迅速地经过一块高速公路边的巨大广告牌,前方有一片满是集装箱的码头,天空几种颜色的美妙,家人祝福的欢乐气氛,让李善情感到一种极度的梦幻,仿佛他疾病不再存在了,痛苦成为了过去式,生命已经充盈着幸福和未来,再也无需烦恼。 其实前途未卜,一切未有答案,李善情竟然来到人生最发自内心乐观与积极的时刻。 次日,李善情将穿刺注射安排在下午,上午先去公司。因法务部已将双方公司开展合作的书面议案提交了董事会,这天是表决日。 李善情尚不打算宣布他和庄叙关系的细节,想了七八种开玩笑的戒指来由,短短一个上午之内用掉了三种,不但没有获得祝福,还收获了几个提问者的白眼。 他告诉方听寒:“在寺庙里求来的。”方听寒问他:“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告诉赵自溪:“这是我从路边捡到的,漂不漂亮?”赵自溪说:“你不想说对方是谁可以直接不说,这戒指一看就是全新的,没有掉落痕迹。” 李善情随意找的借口没有成功,晃晃脑袋装作无辜,推着他们去会议室。 会议是线上会,李善情先进行说明发言。他没有回避他本人若参与项目的伦理风险,只是强调他愿意接受任何监督,不会因此次合作,而获得有别于其他患者的优先权。各位董事们则是觉得与维原生科合作,是重大的利好消息,以多数同意通过了议案。 在视频时,李善情刻意藏起了自己的左手,没让其他董事发现他的戒指,但威尔来了现场,自然注意到了。或许由于李善情大胆地把戒指戴在无名指,威尔反而有些迷惑,问题更是委婉:“善情,你知不知道戒指戴在无名指是什么意思?” 第57章 将每天当做人生的最后一天来度过,是否是正常的心态,庄叙有时也想过去找寻一项正确答案。 在搬到番城后,庄叙还是常常在半夜醒来,比在滨港幸福的一点是,醒来后,他不需要立刻看手机上有没有来自某人的消息,而是可以立刻很轻地碰到身旁熟睡的人的皮肤,确认他的体温和呼吸。 从前过度喜欢诘责李善情不够爱他、过度痛恨自己面对李善情时失去原则,现在则是过度害怕失去李善情。这或许也是一种无法宣之于口也难以治疗的精神疾病。 李善情睡着时安静极了,他的骨架很小,没有面对摄像镜头和记者的攻击性,也看不出他在事业上的成就和有益于常人的聪明,只剩下一种单纯的漂亮。李善情一般会面朝庄叙侧睡,背微微弓起来,柔软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有时白天做了治疗,他身上会有一种很难洗掉的消毒液的气味,可能是因为李善情用的沐浴液没有香气,只能用睡衣很淡的清香掩盖,却掩盖不完全,让庄叙变得完全清醒。 不过等到李善情醒来,又会有另一番光景。 醒着的李善情像有用不完的野心,数不尽的理智,明明是虚弱的,却又永不甘心承认失败。 而李善情不肯像庄叙一样认真考虑公开他们的感情,大概是由于他性格本质中的要强和悲观。 就像庄叙读到李善情在遗嘱里强颜欢笑,要众人为他投票,又写给庄叙,说“庄叙,我送给你的这架新飞机,到我二十五岁才会交付,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坐到,所以你一定要珍惜,只可以带家人坐,不允许带别人坐。虽然你带别人坐,我可能也不会知道。” 庄叙自然不可能有其他人,在李善情出现前,他便是混沌和孤独的。由于病痛造成的消极、不安全感,李善情难以正视和相信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 李善情从没提过,但庄叙心里清楚,李善情是觉得两人不一定会有很长久的未来,才宁可牺牲他自己的名誉,乃至矮化自己的形象,随谣言四散,非要每一个人都觉得他和庄叙不对盘,才愿意安心。 庄叙本不想太过干涉他的决定,不过实在听到太多过火的传言,最终还是决定,装作不清楚李善情的倾向,直截了当地对几名来自滨港的记者进行澄清。 澄清时恰好被李善情撞上,李善情脸色便微微有些变化。 几名记者面面相觑,李善情竟然也出现一些失语,愣怔了几秒,直接装傻,假作没听见,睁大眼睛,无辜地开口:“庄总,你们在聊什么?” “……”记者们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庄叙觉得李善情的选择很自暴自弃,也有些好笑,便顺着他说:“聊天气。” 第58章 海钓结束后,庄叙的手臂晒伤了。 在海上钓鱼的时候,庄叙的注意力起初分成了两份,一小份在注意鱼竿的浮漂,大半在舱内的李善情身上,后来又因为李善情植入申请通过的好消息、以及李善情主动向庄叙要求举行婚礼,而全然失去对自己的关注,没有察觉到皮肤的灼痛。 回到家里,也是李善情先发现他的手臂红了,庄叙才感觉到他的皮肤确实存在着可以忍受、因此被他忽略的痛和痒。 大概是很少见到庄叙不完全健康的状态,李善情倍感好奇地轻地抚摸庄叙的手臂,惊呼:“庄叙,你不会也有紫外线过敏吧。”仿佛他和庄叙终于共享了一种疾患。 李善情让助理去购买了治疗晒伤的皮质醇软膏,亲自戴着手套,在二楼的书房里拆开,替庄叙细细涂上。李善情表情之认真,态度之严谨,像在照护什么新生的脆弱小宠物,以及做一项关乎生死的重要实验。 涂完之后,他又像个耐心的护士一般,问庄叙:“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庄叙说“没有了”,李善情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说“你再想想”,庄叙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说话,李善情便凑过来吻他。 似乎是庄叙难得出现的身体局部损伤,让李善情变得有点兴奋,他轻柔却强势地按着庄叙的肩膀,将四肢压在他身上,低下头去,沿着腰腹下吻。 李善情柔软的头发和微冷的脸颊,不断贴近庄叙没有被晒伤的部分皮肤,贴近,移开,发出含糊的吞咽声和鼻音。他们达成某一种有少许残缺的圆满关系。 庄叙的第一次晒伤在童年,跟随父亲的朋友去野外探险,太阳很大,回家后皮肤红肿,过了几天,又开始脱皮。脱皮的时候,原本正常的皮肤,摸上去的感觉变得发钝,像成为了与身体不相干的体外器官,不受他的控制,不存在于他身上,却难以从身上剥落。 不久后,李善情在医院做术前的身体检查,庄叙看见他坐在轮椅上,忽然出现了同样的感受。十九岁在一潭死水的晦暗城市,庄叙的身边忽然多出一具会呼吸的新人体,自由往来于地球其他时区,成为庄叙捉摸不透的一部分,无法掌控,也无法分割。 由于李善情临时起意,婚礼的时间定得非常仓促,邀请的宾客也不多。不过庄叙不知想了什么办法,竟在临近圣诞节时,成功包下利城那间热门酒店的一大部分公共区域。大约有二十名亲友,在泳池旁的绿地上见证了两人的婚礼。 李善情忙着各类工作和术前检查,并未参与几项婚礼的准备,只是粗略浏览了庄叙发给他的方案,做得简单,可能是考虑到李善情身体不一定能负荷,流程也很快,但布置效果图十分唯美,李善情忍不住嘲笑了庄叙的审美很像迪士尼人物,庄叙认真问他要不要改,李善情又有些害羞和难为情,承认说其实很好,他是乱说的。 李善情是真正对紫外线过敏厉害的人,所以庄叙将婚礼安排在夜晚举行。乐团奏响音乐时,天空已完全变成深蓝色,灯光也分外柔和。 好奇人士被重重安保拦在线外,举办婚礼的一片区域,像上帝为情人短暂构建出的一座神圣的处所。 第59章-第60章 黄昏与清晨(完) -黄昏- 当一个健康的李善情重新降落在滨港时,北半球正式进入夏天。 庄叙的集团里有些事不能再拖,需要集中处理,比李善情早回滨港几日。从前他们确实聚少离多,但自庄叙搬到番城,很少有超过三天不见面的时候,因此庄叙对与李善情相处的需求也已无限扩大,再不能与从前相比。这天下午,他去机场接李善情,便到得有些过早,只好先待在休息室等。 半小时后,透过玻璃窗,庄叙见到那台李善情原想要留给自己的飞机接近,降落在跑道。从休息室的角度看不到夕阳,只看见长长的阴影压住草坪与跑道线,而后飞速地向前。庄叙便又一次确认,那封让自己时时刻刻在意着的遗嘱,终于因时间的流逝而出现纰漏,成为了一份不再具备正确性的失效文件。 而由于某位声名远扬的大人物的大驾光临,滨港也派遣出几天适宜的温度和一颗太阳,对他表示欢迎。 李善情从廊桥走出,步伐较从前盈不少,且有一种跃跃欲试的起跳感。半个月前,医生说或许明年开始,李善情可以尝试轻度的力量训练,让他十分期待。虽然还没有开始锻炼,但李善情现在遇见人便进行自己的健康宣传,频率相当之高。 庄叙都已经听不少熟或不熟的朋友,在不同场合旁敲侧击:noah身体是不是好了许多?听说noah可以开始运动。 三月底,李善情和庄叙各自通报过董事会,在番城注册结婚。两人结婚的事,该知晓的人已都知晓。但由于李善情个人的原因,鲜少有人会直接对他们两人问起。 庄叙以前只是有些怀疑,如今和李善情在一起形影不离地待了这么久,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主要因为只要是涉及庄叙,李善情很容易产生应激反应。 他对舆论的控制欲本便很强,似乎总觉得若有太多不相干的人了解他们的婚姻,会对庄叙造成不好的影响,明明自己阅读到某些反对他的论点,还常常发笑,却不愿庄叙被人评价,也不允许他们的关系在任何公开的网页被大量讨论,哪怕庄叙明确地表示“董事会都过了会就是能接受”、“我无所谓”,李善情全然不听,一意孤行,平白无故花了不少公关经费,塞给各家媒体封口。 若重新回溯过去,庄叙觉得自己算不上自作多情,因为李善情十九岁那年和他分手,应该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此。 当然,李善情自己是不可能承认的,他只会说当时突然谈恋爱,完全是他考虑不周、计划出错,如果现在回去重来一次,他必定能够将恋爱的时间点和节奏控制得更好,更不会在庄叙到番城找他的时候,在同间酒店开两间房。 除了极累的时刻,李善情永远非常要强,仿佛誓要做两人间占据主动权的那个人,小时候在庄叙的办公室里他要做李总,此刻从廊桥出口靠近庄叙,他也要伸出手和庄叙并没有什么力气地拥抱,而后得意洋洋地用微微沙哑的声音逼问庄叙:“几点到的,想老公没有?” 这是李善情在注册结婚后十分喜爱的自称,庄叙听他说了两个月,从听到后感觉震惊、微妙、欲言又止,变为如今的觉得好笑但不方便笑,只能选择置若罔闻。 李善情有时候只把这问题当情趣,有时候却是真的在问,这次属于需要回答的那一种,因为他问了第二次:“到底想不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