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封天下I千年之恋》 此后江湖路远,你我已是路人 第四十三章此生光明,亦复何言 天穹上,繁星点点,北方有着一颗极亮之星,北斗七星所指,名北极,又唤紫薇星。 紫薇星是北极五星中的帝星,代表着天帝居住的紫微垣。古人认为它位于中天,是众星之主、万象宗师。 在道教神话中,紫薇大帝是“四御”之一,辅佐玉皇大帝执掌天经地纬、日月星辰,统御诸星和四时气候。 紫微星坐命被视为尊贵之相。 拥有此命格的人,被认为有领导才能、气质出众,一生运势起伏但多能逢凶化吉,是帝王、圣贤之命。 但就在此刻,天穹上空,亘古长存的紫薇星竟熊熊燃烧,不再摇摇欲坠,极尽光华,极尽璀璨! 在高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止这个时代,从古至今,各个时空中的人们皆在此刻抬头。 皆看见了这一幕。 好似一颗流星,划过了历史长河,过去,现在,未来,皆在映现。举世都在观望。 恍惚间,世人的心中闪过一道儒雅身影。 不知其名,不知其所为。 “今日,我诸葛孔明以身为阻,以心为道,为天下应劫!” …… 永恒的虚空中,一方秘境。 一所茅庐中。 身负锈剑,一袭麻衣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抬头看向无尽虚空深处。 其人身如大道,立在那,一身气息恍如混沌般不可琢磨,却有一股茫茫剑意环绕,如无上剑道主宰,镇压十方。 “诸葛大义,向某在此送别!” 中年人拱手鞠躬。 只见那无尽虚空深处,酝酿着一道禁忌晦涩的劫难,转瞬间,横移万丈虚空,不断逼近,不断扩张。 这道禁忌劫难无比恐怖,覆盖周虚,不知其大,生生笼罩了器封天下所在的大时空。 仅仅是其中一股气息,就能令万道崩殂,纪元寂灭,周虚的岁月长河都崩断,一片历史消逝。 这是纪元之劫! 不知其所起,其目的,却是终结一切修真纪元,禁断一切道途,要寂灭所有修真者文明! 器封天下每一千五百万年,便会出现一道纪元之劫。 三千万年前,纪元之劫第一次降临,覆灭了当时的辉煌年代,一个名叫倚天阁的势力集举世之力,也未能抵挡,辉煌年代被终结,所有修真者尽数灭亡,很多历史都被划去。 直至二千五百万年前,灵气复苏,修真者再现。 又过一千万年,纪元之劫卷土重来。当时那个时代,出了一名末日女皇,以杀证道,踏足永恒,登临帝境,以身为阻,这才将纪元之劫一举击溃,修真者才有如今的历史! 如今,天道冥冥,早在数年前,纪元之劫就已又卷土重来。 若非…… 此刻,那股禁忌劫难还在不断扩张,突然,无尽虚空的上方,降下一道了无形的混沌帷幕。 那混沌帷幕中,透露着无上的气息,衍化万千至尊大道,垂落而下,不断的消磨禁忌劫难中的力量,同时,如一道天堑,将纪元之劫横阻在器封天下之外,无法再扩展半分! 那混沌帷幕之中央,有一朵净莲,其莲三色,演化儒释道之秘,映照九界之景,吞吐纪元之墟。 “独断万古,无外如是。”中年人喃喃。 ———— 万丈法身碎裂一地,消散天地之间。 只剩一道残影,对着虚空长叹。 他已经尽力了,却终究倒下。 他本可以全身而退,只要他想,世上没有人可以留住他,甚至他还能够稳固境界,只需再过万年,他将真正成为诸天之间万古以来的第二位封帝。 可是,他真的累了。 诸葛问道,不求长生,不求举世无敌,只求七字。齐家,治国,安天下。可是他没有做到。 看着那些疯狂夺取机缘的身影,诸葛心中无限凄凉,却无能为力。 万古以前,轮回就消失在诸天大道之中。他也注定没有来生。 诸葛先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起了年少时的过往。 那时候的他心高气傲,年仅十六,正是风华正茂之年,刚被当朝皇帝钦点为本朝探花郎,就急匆匆拜访一位老先生请其品评自己的佳作。 门楣下,他敲响了老先生的大门。但换来的不是尊重,而是无情的嘲讽。他那时候哪里惯着……直接胖揍老先生。 然后迎着风雨,大步流星的走去。 回忆到这里,诸葛先生泪眼模糊,其实那一天,他很伤心,只是故作潇洒,他毕竟只有十六岁。 也是那天,他遇见了一袭白裙。 绝美的女子,会在大雨中,向疯癫一样的他送出一把伞来,为他遮风挡雨。在那一刻,年轻的诸葛先生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身影。 哪怕直至此刻,诸葛心中,那道身影还是很清晰。那种感觉并非世俗的喜欢,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何必弄清楚呢? ———— 夜空璀璨,河流逝不复返。 一艘小舟。 诸葛先生盘坐在船头,后面是宋玉,小兰。两人立在两侧,痴痴的望着河流的两岸消逝的景物。 诸葛先生在不停的咳嗽,病殃殃的,浑身生机迅速逝去。 宋玉自然察觉到了此幕,当即上前问道:“诸葛先生,您怎么了,为何如此虚弱?” 诸葛先生淡然一笑,“宋玉,先生骗了你,先生无法离开。此处不过障眼法,先生要走了。” 宋玉眼眶微红,“先生怎狠心留我一人于世?人生漫长,宋玉怕长生。” 诸葛先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道:“宋玉,还记得当初我留给你的两个字么?” 宋玉哽咽道:“学生记得,是修身二字。” “只需记住此二字,此后余生便不会被情执所困,先生累了,让先生睡睡吧。”诸葛先生道。 宋玉突然泪如雨下,再也顾上世俗礼数,颤声问道:“先生,您有什么遗言,可以与学生说。先生死后,学生会记下来刻在您的墓碑上,以传后世。” 诸葛先生缓缓闭目,轻声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生命起于睁眼,终于闭眼。诸葛先生此次闭眼,结束了生命的轮回。一闭,再无来生。 如此世道,诸葛亦不愿有来生。 至此,这位苦守小镇六十年、万古唯一的帝者,混元道鼻祖,就此陨落,与之同时,流星划过夜空。 星空彼岸,九幽轮回之地,鬼门关处,一位白衣红带,萧轩尘举的剑客一剑斩开时空大门。 一步踏出,直至一方域外战场。 战场下,神魔交锋,无尽的大道力量如同洪流肆虐虚空,在交战,在厮杀。 剑客怒斩三剑。 一剑跨过无尽时空,将那魔之阵营中的一名伟岸男子以无上剑意为枷锁,狠狠镇压。 一剑斩落在战场上,摧枯拉朽般斩杀数十名魔神般的身影,血溅长空,染成晚霞。 一剑横亘天地之间,如一道天堑,将神魔分开! 长安城。 一袭青衫,背负古剑,立在紫禁之巅,月圆之下。 其人青衫如玉,如谪仙般出尘,长发扎一道簪,古剑上刻二行小字:“问心,问道,问天地。称仙,称道,称无敌。” 问心剑。 “如此大道,如此心怀,苏某人佩服,不愧儒家门生,不失风骨,不失气节。”剑客淡然道。 说罢,青衫剑客取出一壶酒,豪饮一口。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 “道友,苏某人在此送别。” 西方极乐,一株菩提树下,一位老僧盘腿而坐,枯坐已久。 不知何时,老僧睁开眼来,长声一叹。 目光远视,一颗流星划过。 老僧双手合十,“一面之缘,因果加身,罪过,罪过。” 想当初,诸葛先生跪倒于其门楣之下,求赐无上佛法,以普度众生。而他则背门而坐,九九八十一日,诸葛先生不曾离开,念其心诚,老僧半开佛门,口述大日如来真经,随后闭门别过。 一晃六十载,昔日人不在。 问佛祖为何背门而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槛外长江空自流。 此后江湖路远,你我已是路人 第四十四章血剑锁魂前世缘 魔气入体,李羿尘心脏剧烈震动。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杀戮场景,鲜血与刀光,流血漂橹,到处都是死人。 血色的衣衫,脚底下尸山血海。 赤色的眼眸,充斥着疯狂与杀戮。 哀嚎声,哭泣声……在耳畔不断回荡,冲击着灵魂深处,勾起了一片不堪的回忆,被遗忘的回忆。 锵! 一声剑吟,似开天辟地,混沌初开时的回响,厚重而清咧,将那些回忆击的粉碎。 恍惚中,李羿尘来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 这里的世界仿佛被颠倒,一座巨大无比的古老城市遮天蔽日,倒悬于天空之上。脚底则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湖泊,流云在湖底缓缓漂浮,如梦似幻。 湖的正中间,有一棵苍天大树。 大树扎根湖底,树干如擎天巨柱,仿佛撑起这片天地,枝桠四散,枝叶郁郁葱葱,散发着永恒的气息。 在树干中央,还有一道金色眼眸,流露出不朽而神秘的光釆。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那城市与大树之间,竟然有一柄血色之剑,被九条苍龙般的锁链缠绕。 那柄血剑剑身修长,其上镌刻有一道深蓝色纹路,树立在那空中,平添几分神秘。 而那九条锁链,则各自一端接向天际,一端缠绕于血剑之上,仿佛在镇压,极为恐怖。 李羿尘就站在大树下。 “这……这是哪里?” “这是你的识海。过往时候,受限于小镇,你不能进入此地,如今天道规则消失,你又遭遇夺舍,自然就进入了此地。” 一个人冷不丁的说道。 李羿尘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道灰衣身影负手而立,目光远视,坦然开口。 正是之前救他一命的神秘之人。 李羿尘疑惑道:“夺舍?” “不错,你现在所经历的,正是夺舍。”神秘人笑眯眯的道,“一旦那个家伙夺舍成功,你这道躯体,将彻底为他所用。不止如此,你的灵魂也将成为无根之木,消散于天地之间。” “你瞧,那个家伙进来了。” 话音落下,神秘人当空一指。 李羿尘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天空骤然昏暗,如同陷入永夜。一大片魔气铺满天空,魔气蒸腾,雷霆于其中闪烁。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似承受不住那股力量,天空甚至开始出现一道道狰狞而恐怖的裂缝。 隐隐间,可见在那一团魔气中,竟有一道青铜棺。 青铜棺上画满了血色的符咒,密密麻麻,同样被九条锁链缠绕,镇压,只不过,青铜棺在剧烈颤抖。 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破棺而出。 “怎么办?” 李羿尘可不想被夺舍,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神秘人淡淡道:“放心,一切有我。这小爬虫真是不讲规矩,竟然敢和我抢人,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厉害货色?” “不过……” 神秘人话音一顿,看向李羿尘,道:“将他镇压虽不算什么难事,但是免不了一战。” “此地是你的识海,每掀起一片浪花,都是对你精神的损伤,更遑论我俩交战,掀起的可不止浪花。极有可能在交战之时,将整个识海劈开,届时你能不能活下来,就不知道了。” 像他这般人物,虽然对力量的控制运用到了极致,但那棺材内,却也并非善茬,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解决的。 “当然,还有第二种办法。在高空中的那柄血剑中,其实蕴藏着你前世的灵魂。你虽继承前世记忆,却未曾与灵魂相融,这导致你的识海神念极其稀薄,根本承受不住我的力量。只要你与其灵魂相融,我俩交战之下,你才有可能活着。不过,这样做的话,你可能会精神分裂。并且长时间,可能是以前世为主导,你愿意么?” 李羿尘一怔。 旋即开口:“前世今朝本就为我一人,我愿意。” 他声音平淡,目光坚定,无论前世今朝,都不过他一人,总好过将身躯交给那棺材里的人。 他自信前世的自己是个好人。 至少根据前世的记忆来看,前世非奸非恶,反倒曾解救天下于水火之中,曾为天下谋幸福。 这样的另一个“自己”,李羿尘没办法拒绝。 神秘人则欣慰一笑。 身影骤然消失,下一瞬,就已经来到了那重重黑雾之中,将手按在了青铜棺之上。 “镇!” 其周身涌现出一股晦涩力量,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座青铜巨棺覆盖,想要强势镇压。 青铜棺巨震,喷薄无尽魔气,牵引暗黑雷霆,裹挟着极致的大道力量,想要破开封印。 神秘人目中神芒爆绽,冷哼一声,大展身形,周身涌现大道锁链,纷纷朝青铜巨棺镇压而去。 交锋不止,天空都被撕裂。 大树下的李羿尘立时七窍流血。 而那天空之上,被九重神秘锁链缠绕的血剑中,则走出一位青年男子,男子闭目而立。 李羿尘将手按在他的手上。 青年男子这才睁开眼来。 两人目光交汇。 “这便是,今生的我么?” ———— 老槐树下,厉云大汗淋漓,看向那口灵气枯竭的水井,目光中闪过一丝遗憾,终究还是失败了。 他旋即将目光看向前方。 只见少年站在那,浑身全无生机,但却透露着一股晦涩禁忌的大道气机,恍如一尊死神! 少年没有动作,脸色时而哭时而笑,如魔鬼般狰狞。 “少主,此行已经尘埃落定,机缘已经花落,诸葛孔明也已经伏诛,我们该走了。” 大雨中,红老持伞而来。 “不,还没有结束。镇狱剑还没有到手,我不能离开,我也没有输。”厉云道,眸子中满是不甘。 机缘近在眼前,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夺走。 “伤我夫君,安敢离去?” 李羿尘身侧,一身红裙的倾梦冷冷开口,面庞上满是冰霜之色,水灵灵的眸子中尽是杀意。 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夫君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也不敢多加打扰,只知道自己的夫君暂时没有醒来。 先前碍于李羿尘,她没有出手。 可现在不一样了! “区区一只鬼魅,念你修行不易,今日饶你一命。若敢再加阻挠,别怪老夫叫你永无超生。” 红老微眯双眼,一眼看穿倾梦底细。 不过是这世俗间一只小小的鬼魂罢了,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眸光流转,看尽过去。 红老不禁冷笑,补充道:“原来和变数关系如此微妙,也罢。”说话间,看向厉云,道,“少主,莫要违逆主上,今日你已经败了。” 厉云神色明灭不定。 “少主,一时之成败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流水不争先,大道看的是长远,拘于此时的成败,这可不是主上所希望的。”红老淡然道,“你若今日大道蒙尘,更是会让主上不悦。” 说到这里,红老目光骤然一凝。 就见一道血色剑光! 剑光似血,剑气逼人。 “小丫头,你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红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袖袍轻轻一挥。 那道剑光直接烟消云散,似从未出现过。 倾梦不语,只一味出剑。 红老却丝毫不在意,径直带走厉云。至于那些剑光,连其护体罡气都无法破开,更遑论伤害到他。 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径直看着少年与老人化作流光消逝,倾梦心很痛,却无力,蓦然回首,看着李羿尘,她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都做不好。 回到了天邪毒龙珠中。 然而,她却不知道,一场灾难,随之而至。 此后江湖路远,你我已是路人 第四十五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李羿尘识海彻底平静,意识也逐渐清醒。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雨,也是尸山血海。 周围满是刺鼻的血腥气息,横七竖八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人活着。 尸体中,一道道面孔,如此熟悉……那是他朝夕相处的乡亲,有对他好的,也有对他坏的。 全都被一剑封喉。 死前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眼珠子都快突出来。躺在地上,鲜血流的到处都是,尸体早已泛白。 看着眼前的血腥场景,李羿尘大脑一片空白,继而胸中涌现无尽的悲痛,以及滔天的怒火。 无论过往如何,这些人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却都已死去,如何能不愤怒。 他的一身黑袍,也被鲜血浸泡,充满了刺鼻的味道。 突然想到什么,他发疯似的奔跑,穿过街巷,推开一道道大门,却只看见飞溅在各处的鲜血,有的落在门楣上,有的飞溅在草地,有的涂满窗棂…… 天地如画,被鲜血浸染。 没有活人,所有人都死去了。 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大雨未停,却冲不散这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李羿尘低着头,面目逐渐狰狞。 浓烈的恨意冲击着他的心神,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一字一字的仰天怒吼道:“是谁——究竟是谁?!” 天空划过闪电,雷霆炸响,大雨淅淅沥沥,不予回应。 “灵殿。”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却见李羿尘一侧,灰衣神秘人悄然浮现,立在大雨中,淡然开口。 灰衣神秘人目光遥远,道:“在我镇压青铜棺之时,灵殿之人来到此地,血洗了此界。我以秘法隐藏你身形,否则你也已经死了。很可惜,我用了很长的时间镇压青铜棺,没有更多的力量帮你。” 听到他的话,李羿尘陷入沉默,不是感到无力,而是现在的呻/吟,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知道了仇家是谁,又如何? 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若是被仇恨冲昏头脑,只会枉送性命。 只有变强! 强大到可以覆灭灵殿时,才是复仇之时。而在这之前,他必须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可知灵殿,有多强?” 沉默许久,李羿尘抬头看向神秘人,目光澄澈。 灰衣神秘人略作思索,道:“灵殿在我眼中,其实并不算什么。不过,在这世俗之界,可以说举世无敌。灵殿分九座分殿,一座主殿,光是分殿之人,都至少踏上了永恒之路。” “其主殿之人,皆在神道之上。” 李羿尘没有在说什么。 只是默默转身。 挖坟。 大雨如瀑,少年身形佝偻,在各家各户的庭院中,立了一座坟,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过往是否有所纠葛。 生前死后毕竟不同,死者为大。 有时候,倾梦也会出来帮忙,或拿锄头,或挖大坑。她虽是鬼魂,却亦通人性,只是默默的帮助而不开口。 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在这个时候,任何的话,都只会成为刺伤李羿尘的利刃。 重复,反复。 精疲力竭。 可李羿尘始终没有停,埋着头,在这大雨中。没有泪水,也或许是大雨冲刷,看不清是雨还是泪? 一座座新坟,矗立在庭院中,在孤雨中寂寞。 每修一座坟,李羿尘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一段往事,可他很快就会将这些往事埋进心中。 他一向是如此做的。 可越是如此做,他的内心就越是痛苦。他的心如拳头般大小,怎承受得住这无尽的往事? 身体冰凉,他感到头晕,却不愿停下。 “你能不能陪我说些话,说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可以。”李羿尘突然停下,看向倾梦。 他的目光充满了无助。 他真的快支撑不住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被压的快喘不过气来。 倾梦注视着他,发现他的目光很遥远,又很深邃。她感到心痛,无数安慰的话语刹那间涌上喉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世间的话,在此刻仿佛都变得苍白无力。又有什么话,能够消解这个少年内心的孤寂与痛苦? 她立刻拥抱他。 这世间的所有动作,本就是一种无声的语言。 这种方式不仅简单,而且有效。 什么语言,又能比此刻的拥抱更能抚慰人心?李羿尘想要听的,又岂是世俗的,一触即破的言语? 倾梦紧紧的拥着他,泪水不自觉流下。 怀中人麻木。 不曾言语,却更令人心碎。她多想他在此刻能够放声大哭,她愿意做那个倾听者,也愿意与他一起承担那些痛苦。 可李羿尘不愿意。 他只想自己承担,无论是仇恨还是痛苦,他都不愿意再施加给别人。过往他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他不会再做。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对于在乎他的人,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伤害? “情之一字,困人无数,一如大道,一发不可收拾。” 大雨中,神秘人拎伞而立,头顶是老槐树,脚边是不溺井,遥遥看着远处的一幕,不禁唏嘘,想当初,自己亦是如此。 “不溺井,取‘不溺于情执’中的不溺二字为名,名字倒不俗。不过,以忘情为水,磐石为壁,大道走窄了。实在配不上这个名字。” 他低头看向水井,不禁嘲笑。 一挥袖袍,剑气汹涌,直接抹去上方字迹。 一座座坟墓被堆砌,虽然简陋,但好歹也算一个埋骨之地,令逝者安息。 大雨悄然停下,天地无声,为这上千生灵哀默。 李羿尘也倒了下去,被倾梦送回家,退去衣衫,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平躺在木床上。 倾梦靠着书桌,缓缓休息,守护他。 神秘人则回到识海。 迷迷糊糊,李羿尘进入了梦乡。大梦中,他看见了过去的重重熟悉的身影,不自觉泪流下。 以后这些人再也不会再见了。 梦境的最后,是温文尔雅的诸葛先生撑伞而立,为他遮风挡雨。大雨熄灭,诸葛先生走出一步。 回首相顾。 诸葛先生温言温语道:“就送到这儿了,以后千山万水,须你自己走过。” 李羿尘看着即将破碎成空的先生,泪流满面,“可是先生,未来的路我不想走了,我真的走不起了。” “你是命定的人,身上背负着远超常人的包袱,这些先生都知道。不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是我的弟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世道黑白混乱,先生不能独照当世,却要将这般责任加之你身,先生很愧疚,还望勿怪。” 诸葛先生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支离破碎。 李羿尘奋力向前奔去,想要抓住他,可却什么也抓不到,只有一缕清风,划过满是泪水的脸颊。 人生最大的苦难,莫过于离别。人世间最难跨越的离别,莫过于生离死别。 大雨过后,寂静的小镇迎来了第一缕曙光。 色彩斑斓。 李羿尘睁开眼,就看见倾梦趴在书桌前,如一只小猫般轻轻呼吸,阳光洒在她的长发上。 “灵殿……这笔账,我李羿尘记下了。” “两世为人,想不到经历竟如此相似,”李羿尘捂住心口,自言自语道:“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帮你报,你所担的责任,我也替你担。” 此后江湖路远,你我已是路人 第四十六章落叶归根 小镇仿佛死去,李羿尘却没有离开,反而继续住在家中,头带孝帕,一身素白缟衣,选择守孝。 起先时候,李羿尘饿则食野果,渴了就在云峰半山腰处的水潭打山泉水。后来,李羿尘在家中开垦了一片菜地,又在一片荒田中种上水稻,偶尔外出,靠卖菜换取些许银两,购买一些调料,以此满足日常饮食所需。 等做完这些,他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 修炼! 清晨,云峰。 云峰在小镇西面,高耸入云,常年云雾环绕,空气异常清新。以暗和小镇风水,故灵气十足。 云峰底下是大沧江,而在大仓江畔有一片桑树林。 桑林中,草木茂盛,阳光充足,地势平坦,李羿尘缓步行走,最终停在一处空地,暗自点了点头。 “此地倒是一处修行的好地方,背山面水,水系环绕,山川之势汇聚于此,牵引天地灵气。虽然灵气稀薄,不过于我而言,已经足矣。” 修行四要,法侣财地。 既是修行之始,自当寻一处“灵地”,先解决最基础的“地”,而此处,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江风习习,流动着一丝丝灵气,令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呼~ 李羿尘吐出一口浊气,内心澄澈,心旷神怡。 修行第一道为灵道,分起灵,聚灵,灵相,灵轮四境,每一境又分做初,中,后,圆满四个阶段。 既是修行第一阶段,亦是最重要的阶段。 只有铸就雄厚的根基,才能在道途上走的更远,所谓厚积薄发,就是如此。 “修行就如大树,若无雄厚的根基,根本无法抵达高处。上一世我为仇恨所困,在修行上终究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以至于最终困于生命道途中,无论如何也无法踏上更高的道途。这一世,必不能再犯此等错误……” 李羿尘暗自思忖,自警自醒。 “上一世修行,所选的根基功法为松鹤拳,是师父所创。与武当太极拳,少林伏虎拳并称武学三拳,被冠以古今拳法集大成之名。其拳法潇洒飘逸,动静相宜,几近于道。” 李羿尘闭目回忆,不过片刻后又放弃了这门功法。 “不过,此拳虽能奠定举世无双的根基,可我终究无法明白其中真意,难以修炼至大成。” 风吹落叶,大木森然。 李羿尘突然睁开眼来,似有所悟,开怀笑道:“落叶随风,大木无言。顺于天道,而本心不动。即顺自然,又寂静无言。落叶如生命之消逝,大木又如生命之延续,恰似生命之轮回,岂不近乎于道也?既然前人功法终究难成圆满,何不自创一门?今日此等感悟,又焉能浪费?” 想到这里,李羿尘立刻盘腿而坐,以自身为树,牵引周围灵气入体,一呼一吸,仿若天成。 心若平湖,落叶归心。 灵气顺经脉流淌,充斥全身每个角落,如同引导落叶归根,同时打通奇经八脉,令灵气在体内形成循环。 一呼一吸之间,李羿尘敏锐地感知周围灵气的细微变化,好似感知落叶飘落的轨迹。 这便是他悟出的灵气吐纳法门。 可称之为“落叶归根通灵法”! 呼~ 吐出一道雪白气流,李羿尘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他自身从皮到骨,都完成了质的蜕变。 灵气十足,灵力雄厚。 足足一百个呼吸间,他已经大汗淋漓。 “此等法门果然神妙至极,每一次呼吸,灵力都于体内循环一次,使得经脉与皮肉更加坚韧。短短半个时辰,就让我踏上修行之路,迈入起灵境初期。” 李羿尘眸光微闪。 “只是可惜,此处太过偏僻,并无对手,也不知道此等底蕴,到底能给我带来如何的力量……” “若有机会,还得找些敌人练练手。” 摇了摇头,李羿尘不再想这些,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倾梦,此处灵气不错,你且在此修炼。”李羿尘拍了拍腰间的黄皮葫芦,“我去采些灵药。” “好的,夫君。” 葫芦里冒出滚滚白烟,倾梦悄然出现,此刻的她,已经与常人无异,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是鬼。 李羿尘暗自点了点头,经过这些天,倾梦看来已经完成了从鬼灵到鬼魅的蜕变,实属难得。 “这是一道符箓。如若遇到野兽,捏碎即可。”李羿尘突然取出一块木牌,远远丢过去。 倾梦一脸茫然的接下。 李羿尘却也不再过多解释,缓步离开,前往云峰。 自从小镇禁阵被破除,很多地方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作为小镇风水最佳的云峰,则是变化最大。 很多地方被灵气所滋养,孕育出灵药。 灵药以年份划分为一至九品,九品为仙,至少都有十万年灵气滋养,并且渡过大劫。 不过,山中野兽也有许多因为灵气,蜕变为妖兽,变得异常凶猛。 妖兽同样划分为一到九阶,不过,传闻中,在云澜国之外的某片大陆上,存在着十阶凶兽。 那等存在,可比肩帝者。 不过,对于刚刚灵气复苏的此地而言,二阶妖兽都少见。 穿行于桑树林中,李羿尘不断的感受着周围灵气的细微变化,顺着灵气,寻找灵药。 日光迁移,转眼已是傍晚。 收集到了足够多的灵药后,李羿尘正准备返回,突然之间,天空暗淡,劫云密布! 黑压压的乌云盖在云峰上空,滚滚雷霆响彻。 就见一道璀璨劫光骤然落下! 哪怕相隔甚远,李羿尘依然如芒在背,感受到致命威胁,不过转瞬间,这股威胁又消失了,因为那道劫光的目标不是他。 只见粗如大树的劫光,骤然落在云峰半山腰处的水潭。 而在水潭之中,竟传出一声龙吟! 龙吟声浩大,响彻整座云峰。 “想不到这水潭之中,竟有鱼儿有成龙之志。”李羿尘收回目光,心中突然多了一个想法。 不急,来日方长。 李羿尘并不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人。 带着倾梦,李羿尘径直回到家,将草药放入木桶中,又烧了一锅开水,倒入木桶,给自己泡澡。 长发如瀑,随意披散。 桶中药香味浓郁,灵气蒸腾。 “有这药浴,可更好的强化我的奇经八脉,同时令修炼速度翻倍,只可惜这副身体过于年少,采不了多少草药,否则倾梦的修行也可事半功倍。” 躺在木桶中,李羿尘暗自思忖。 有着药浴沐体,他便可以从中汲取灵药中的灵气,再辅以落叶归根法,修为自然水涨船高。 缓缓闭目,等待夜幕降临。 自此以后,李羿尘除了休息,就是修炼。早上修炼落叶归根法,下午釆灵药,晚上泡药浴。 日复一日。 等到特定时节,李羿尘则会带上香烛,纸钱等祭祀用品前去各家祭拜,偶尔指点倾梦修行。 三年时间,恍惚而已。 经过三年的落叶归根法沉淀,李羿尘的修为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一举来到了起灵境大完满! 庭院中的老槐树下。 轻拂衣上尘,盘腿而坐的李羿尘长身而起。 “当日修为尚浅,避你锋芒,如今便拿你练手,希望莫要让我失望。” 他将长发盘成道髻,施然走出大门,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威势,一眼望去,一如凡人。 此后江湖路远,你我已是路人 第四十七章破境 阳光明澈,碧空似洗,纤云不染。 云峰巍峨矗立。 施然拾级而上,李羿尘一边赏览四围胜景,一边运转落叶归根通灵法,呼吸匀稳悠长,未有半分懈怠。 人间自有至美,道法本乎自然。 这天地间,每一片落叶、每一缕清风,皆蕴藏着道韵,浑然天成,恰似未经雕琢的璞玉。那道韵虽玄奥难测,不可尽窥,但只需静静凝望,便能滋养心境。正如儒家所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大抵便是如此深意。 云峰半山腰处,一泓深潭名曰龙渊,旁侧瀑布飞泻,当地人唤作龙湫瀑布。 李羿尘不多时便至。 抬目远眺—— 偌大的水潭宛如一块碧绿翠玉,深邃莫测。瀑布自崖巅飞坠而下,碎玉崩云,煞是壮观。潭畔草木葱茏,经三年灵气浸润,愈发苍翠欲滴,在阳光下闪烁着勃勃生机。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古人诚不欺我。”李羿尘仰望着龙湫瀑布,由衷赞叹。这瀑布宽达八丈,高十九丈,自陡峭崖壁奔腾而下,水花飞溅,在阳光映照下,恍若银河自九天倾泻。 “待解决潭底那孽畜,此地倒是锤炼体魄的绝佳所在。” 李羿尘眯起双眼,暗自思忖。 恰在此时—— 平静的潭面轰然炸裂,一道雪白的水柱冲天而起,如银龙腾空,裹挟着呼啸之势,直扑李羿尘而来。 见状,李羿尘岿然不动。 “来得好!” 眸中闪过一丝亮芒,李羿尘顿时浑身战意汹涌,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水柱,狠狠一拳打出。 拳劲内敛,力量却似长江大河,汹涌澎湃,顺着经脉,结出一道拳印,隔空与水柱相撞。 拳印灿然,呈现透明般的清色,玄之又玄。 轰! 水柱竟轰然炸开,化作漫天水滴四落。 此时李羿尘也不闲着,身形如巨猿般高高跃起,周身涌现大道之力拱卫四周,猛然扑入水潭之中。 潭水幽深而冷冽,越往下,就越是黑暗。 李羿尘眸光转,双眸中映照一片星空,神念随之瞬间扩张,周围景象立时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此为“星空洞玄法”! 这是他前世所在的世界中,道门修炼神魂的一种方式,其法以星光淬炼神魂,使神魂如星空般浩瀚。 谈不上多高深,却也极富玄机。 此时施展此法,神念如星辰般铺满整座水潭,又辅以落叶归根法,连一根水草都纤毫毕露。 突然,李羿尘发现幽深的水潭下方,出现了一道深红的眼眸,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在眼眸周围,水流竟急速上升! 李羿尘不惊反喜,眸光大亮,就是它了! 他此行目的,便是与这潭中妖兽一较高下,在生死搏杀中检验自身实力,寻求突破契机。唯有于生死边缘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铸就圆满境界,奠定无双根基。 只见李羿尘单手虚握,拳印再凝。 周身拱卫的大道力量燃出耀眼光芒,下潜速度飙升。 轰! 两者狠狠对撞。 力量交锋之下,深红眼眸丝毫未停,李羿尘却倒退出去,身形猛地一晃,竟有些招架不住。 深红眼眸闪过凶光,乘胜追击,水流随着眼眸急速上升,最终竟一举将李羿尘撞出水面! 此时,它的身形也暴露在阳光下。 牛首蛇身,灿然的鳞片覆盖,整个身体支撑,恰似一条蛟龙,不过并未生足,下尾部漆黑,没有一块好皮肉,显然负伤严重,整体生机微弱,看来已是强弩之末。 “三阶妖兽?”李羿尘微微皱眉,“堪比灵轮境大修士,不过看来渡劫失败了,苟延残喘这三年,也已经大限将至。” 虽说这妖兽气数将尽,但其力量依旧不容小觑,堪比灵相境中期修士。 轰! 说话间,那条蛟龙一般的妖兽继续出击,张开血盆大口,牵引水潭,喷薄出数道龙卷般的水柱。 李羿尘则施展拳法,一拳接一拳,与之厮杀。 不过仅仅片刻,他就负伤,伤痕累累,到处都在飙血,将那一袭素衣染红,模样十分凄惨。 但是,李羿尘非但没有退,反而眼中战意更加汹涌,他要的就是这种厮杀! 一次次被击退,一次次又迎难而上。 他的拳法浑然天成,每一道拳印都重若千钧,出拳之时,仿若战鼓轰鸣,声势震天,劲力雄浑。 而那蛟龙则不断利用水柱之力,勾连自身修为,展现出极其凶狠的力量,稳稳占据上风。 不多时,李羿尘浑身气机虚浮,伤势愈发严重,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深吸一口气,刹那间,气机竟如枯木逢春,再度汹涌澎湃——这正是落叶归根通灵法的玄妙之处,大道循环,气机往复,只要生机未绝,便能破而后立。 “时机已到!” 李羿尘眼中闪过决然,奋力挥出全力一拳,竟将那妖兽一举击退。与此同时,他浑身气机如惊涛骇浪,节节攀升至巅峰,灵力猛然突破,一举踏入聚灵境! 李羿尘身形轻盈,稳稳落在潭边石上,身姿挺拔如松。 此刻的他,虽浑身浴血、衣衫褴褛,但周身灵力雄浑,与先前判若两人。 妖兽似是察觉到眼前少年气势大变,也不再贸然追击。 “给,我李羿尘向来恩怨分明,今日你祝我破境,自然不能亏待于你。”李羿尘盘腿而坐,远远抛出自己珍藏已久的灵药。 “有了这些灵药,可以修复你的伤势,待会儿我会再授予你一篇化形之法,权当感谢。” 也不顾蛟龙答不答应,李羿尘就开始运转修为,开始闭目修炼。 那蛟龙不禁一愣,似有些不可置信,谨慎地嗅了嗅灵药,感到没有威胁后,才张口一口吞下。 灵药入体,蛟龙身上顿时涌现一股生机,令伤势迅速愈合,虚弱的气机也回转过来,就连眼眸中也多出了一份神采。 李羿尘闭着眼,稳固根基。 这蛟龙既然已经达到三阶,想必早已通得灵性,自然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须知,那些灵药皆是上千年份,价值不菲。 不仅可以疗愈蛟龙交战时的伤势,甚至可以疗愈大劫时的致命大伤,这相当于是救命之恩。 果然,蛟龙没有趁人之危,而是沉默的缓缓回到了水潭中,此次交手,李羿尘虽攻势凶猛,其实大多都点到为止,它只是受了些外伤。 过了许久,等到一身气机彻底稳定,李羿尘终于睁开眼,此时的他,已经彻底迈入聚灵境初期。 成功突破! 从怀中取出笔和纸,写下一篇化形之法,李羿尘便缓步离开,至于那蛟龙领不领情,李羿尘并不挂怀。 在龙渊潭的西面,有一座亭子,名为忘归亭,取“忘归亭下忘归客,手弄潺湲坐碧苔”之意。 李羿尘信步进入亭中,歇息,顺便取了些灵药,为自己疗伤。 “此心安处是吾乡,便觉忘归。等将一身体魄锻炼好,便是时候离开了。”李羿尘神情暗淡。 心情也不免低落。 前世十八年阅历,他的心境早已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可今生的种种际遇,终究对他有所影响。 今生的他…… 李羿尘坐在那,一动不动,看夕阳西下,赏星河璀璨。 直至黎明破晓。 此后江湖路远,你我已是路人 第四十八章离开 之后的日子里,李羿尘便在此处修行,朝五晚九,从不停歇。 呯! 李羿尘从悬崖上摔落,瞬间跌落水潭,溅起无数水花,不过他很快就爬起来,回到潭边岩石上。 他上身赤裸,很多地方都磕出血痕,长发湿漉漉的,盖住半边脸孔,只留下仿佛装满星空的右眼。 休整片刻,他又迎着龙湫瀑布而上,但还是在途中被水流冲下,再次跌落水潭。如此反复之下,水潭都被他的鲜血微微染红。但是他没有停,凭着意志力,他一直在坚持。 最终夕阳降临。 赤裸上身、无比狼狈的少年站在了瀑布之上,脸上终于洋溢起一丝微笑,张开双臂,夕阳的光撒在他的脸上。 风吹过伤痕,刺痛却又温柔。 …… 李羿尘带上纸钱、香烛等祭祀品,最后为各家扫了一次墓,拿着柴刀,割去坟上野草,又拜了三拜。 此刻的他,已换了一身黑色的素净衣裳。 守孝三年,是时候离开了。 昨晚刚刚下了雨,清晨路面湿的很,纸钱在火盆中燃烧,映照着李羿尘的脸,他的脸冰冷如万古不化的坚冰。 天上的乌云还很重,看来要不了多久又要下雨。 倾梦站在庭中的老槐树下,手中握着伞具,背上背着一个包袱,远远的看着李羿尘。 等烧完最后一叠纸钱,李羿尘缓缓站起身,道:“走吧。” 倾梦忍不住道:“以后我们还会回来吗?” 李羿尘没有回头,却反问道:“人生可有回头路?” 倾梦想回答,却接不上口。 李羿尘苦涩一笑,接着道:“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岂可驻留原地,人的目光永远是向前看的。与其重返故地,不如将往事、故地通通留在回忆之中。如此方能不被情执所困。” 话音落下,他已迈步走开,想要走出庭院,他实在已待不下去,话虽如此说,但他终究舍不得。 但没走两步,他又突然停下,顿住。 因为倾梦没有动。 倾梦的脚像是生了根,一寸也没有走,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李羿尘,抿着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李羿尘道:“你不想跟我走,是因为我和你夫君不同,对不对?” 倾梦这才开口道:“我只跟我夫君走。我不知道你是谁,又为什么住在我夫君的身体里,所以我不能这么就跟你走了。” 李羿尘叹了口气,道:“我与他本就一人,你又何苦……” 倾梦摇了摇头,截断他的话,红了眼眶道:“你和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他,你是你。他是我夫君。” 李羿尘不愿多说,沉声道:“如果你还想见到他,那就跟我走。你在这里等,是等不到他回来找你的。” 他腰间斜跨剑,大步走了出去,绝不回头。 倾梦望着他那孤冷的身影,泪水忽然划过脸颊,这三年中他很少与她言语,他好像真的不是自己的夫君。 烟雨蒙蒙,李羿尘独自穿行在街道中,没有打伞,就任雨淋着,风刮着,心中有些烦躁。 周遭摆着空荡荡的摊位,店铺关门大吉,人早都死了,但是走在其中,李羿尘却仿佛感觉那些人都还在。 往日的声音,不断的在耳畔回响,令李羿尘感到心烦意乱。 他的心确实很坚韧。 但同样也很脆弱。 只要牵扯到他在乎的人,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 回念前世时,一出生,他的母亲就病死了。而父亲,则视他为孽子,将他抛弃于江河中。 他曾与一个老爷爷相依为命,后来老爷爷死了,是他亲手为其埋葬。 再后来,他的父亲追杀他,将他关进了永无天日的监狱大牢。在那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几个月。他曾想过就这样死去,反正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的意义,活着反倒是痛苦。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遇见了他的师傅,天命老人向粒。 向粒祖师带着他修行,云游四海,惩奸除恶,在那个过程中,他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之人。 可他生有大仇,不得不报。 在十八岁那年,便与向粒辞别下山。先是在玉九城打响名声,后拜入擎天学院修行。 最后迎来最痛苦的一战。 那一战,他赢了,也输了。 随后魔族入侵,他不得已奔赴战场,最终胜利。 为了谋取更高的道途,他这才选择转世重修,在苦海之边断肠崖上,血泪三千,步入轮回之途。 总的来说,前世可称之颠沛流离! 李羿尘拐进小巷,当路过杨柳巷,他看见了锻造中心的大匾。推开门,走了进去,故地依旧。 只是人不在。 李羿尘独自坐在庭中的老槐树下,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早已冷,可他毫无感觉。 只有一丝苦涩,在口中蔓延。 唐辰是他五岁时遇见的,当时村长爷爷出门,将他交付给唐辰,后来村长爷爷再没回来过。 唐辰教他打铁,锻造,视他为自己的儿子,将一身本领都传授于他,不曾有丝毫隐瞒。 每一次自己被别人打的遍体鳞伤,都是唐辰为其送来草药。 每年的七月十五,他体内的煞气总是将他疼的直咬牙,唐辰都会亲自为他熬药。 私塾也荒废了。 很多学子都死在了那场灾难中,那些青春稚嫩的面孔,以及他们死去时的惨状,都刻在李羿尘的脑海中。 竹林在雨中显得格外苍翠。 远远隔着窗户,看向学堂中的空荡荡的座位,李羿尘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一片稚嫩的读书声。 还有诸葛先生温厚的嗓音。 他很早就在诸葛先生的学堂读书,每次他心中有惑,诸葛先生都会为其耐心解答,亦师亦父。 李羿尘能够有如今善良的品性,与诸葛先生密不可分。 可如今,他心中的万般疑惑,再无人为他解答了…… 老龙潭上的古桥下,有一柄锈剑,那是传闻中某位剑仙的配剑,存放于此,万古以来却无人敢动。 老龙潭潭水清冽,李羿尘手握一根竹条。 痴痴的坐着,在垂钓。 姜老头就喜欢这样,钓鱼全凭运气,很多时候空手而归。以前,李羿尘并不懂为什么。 直到他坐在这里,忽然又有些懂了。 他也钓不上来鱼。 王老头是小镇中的锻造大师,与唐辰不分伯仲,不过王老头只铸剑。他的铸剑铺子也寒酸的很。 王老头是张扬子的老师。 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救一救崔平安呢?如果他救了崔平安,张扬子也就不会死了,可他又凭什么要救? 不知不觉间,李羿尘已走出小镇。 烟雨蒙蒙,他顺着马路,终于走到了小镇的尽头,那是一片时空的障壁,不过,如今已经破碎。 背后传来脚步声,李羿尘没有回头。 他知道是谁。 红衣如血,撑着一柄油纸伞,在大雨中独立,正是倾梦。 李羿尘道:“你想清楚了?” 倾梦道:“我的夫君总有一天会醒来的,对么?” 李羿尘道:“也许。” ———也许永远不会醒过来。 倾梦道:“倘若我跟你走,你会护着我么?” 李羿尘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坚定道:“一定。” 雨水滴落在他手中剑上,剑身中倒映着他的双眸,可惜雨太大,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一川烟雨,李羿尘缓缓起步。 此时,云澜历七百八十九万零三年九月初三。 羊皮狼 第四十九章草原 云澜国西北有一座边关,号天下第一雄关,有“英雄关”之称。 关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李羿尘骑着一匹黑马,默默地走在草原上。 马是良驹,通体深黑,铁蹄锃亮,鬃毛长而浓密,一对马眼黑溜溜的直发亮,可日行千里。 好一匹快马。 但李羿尘骑的却并不快,非但不快,反而慢得很。 他的目光冰冷而又遥远,遥远的仿佛要将这草原中的万象都囊括在自己的眼中,却有一份难言的寂寞。 风物总宜人,走的太快,便无法看尽这世间万象之美,有时候慢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也算是一门“学问”,可惜很少有人懂。 这世上,太多的人被世俗所裹挟,被时代洪流推着走,就像是后面有一条鞭子,不断的催促,已很少有人能慢下来了。 李羿尘手上没有鞭子,马也不必奋力奔跑,但他的手中却有一根竹笛,一根家乡的竹子做成的竹笛。 笛名“桑梓”,是李羿尘亲手以私塾旁侧的青竹制成。 笛声悠扬,却隐隐透着凄凉萧瑟之意,似深秋飘零的残叶,如雨中孤立的芭蕉,更若高山上传来的猿哀、杜鹃泣血的悲啼。 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无论谁听了,都会被这种魔力所感染,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思乡之情。 “执笔成篇者,深谙行间幽微;引吭而歌者,独解曲中三昧。非亲历者,难触其髓。” 李羿尘放下竹笛,神情低落,到底是不是曲中人,焉知曲中味。 他已在这草原上走三天三夜。 其目的,只为寻找“土性灵蕴”,铸就成“五性灵蕴”之根! 须知,聚灵境,以聚天地灵气于一身而得名,一如境界有高低,底蕴也有高下之分。 寻常修士,杂修天地灵气,算是凡品底蕴。 而也有一些修士,炼天地至纯之气,铸就极品底蕴。 更有甚者,以身为炉,炼化极品灵气,视为“灵蕴”。孕育一种“灵蕴”,便是同境修行者中的佼佼者。 而李羿尘,如今已经炼化金木水火四种“灵蕴”,只差最后一个“土性灵蕴”,便可铸就五性灵蕴! 五性灵蕴,对应心肝脾肺肾,李羿尘以五行为源,相辅相成,此等底蕴一旦铸就,同境中便是无敌手。 古今未有之。 哪怕是传说中的“灵殿”,此等天才也绝无仅有。 可惜,李羿尘尚未成功。 为了铸就五性蕴灵,李羿尘曾东瀛过海,于火焰妖山中修行,也曾北上冰原,于极寒之地盘坐。 曾闯入“诡妖界”,与群妖论道,曾七进“万剑山”,砺刀剑之苦。 历时一年,这才集齐了四种灵蕴,但这也让他险些身死,结下许多仇敌。多亏灰衣身影于危难中相护,否则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天色渐晚,夕阳坠向地平线,把半边天空烧得通红,余晖洒在草原上,像是给绿色的绒毯镀了层金边。 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其中,水面被染成橙红色,随着溪水流动,细碎的金光也跟着跳跃闪烁。 草原上,成群的牛羊悠闲自在。 雪白的羊群像天空坠落的云朵,在草地上缓缓移动;肥壮的牛儿则似褐色的小山丘,低头啃食着鲜嫩的青草。 忽然,不知谁起了个头,“哞——”“咩——”的叫声此起彼伏,声音清脆又悠长,在辽阔的草原上回荡,给这宁静的傍晚增添了无限生机。 李羿尘终于停在一棵大树下,在小溪边上,给马喂水。 牛羊壮硕的地方,大概牧草丰美,牧草丰美的地方,大概就会有人。 牵着马,绕过一座小山丘,在点点星光中,李羿尘看见了山丘底下蒙古包。 千幕连野,穹庐云聚,蔚为壮观。 星空与篝火,嘈杂的声音笼罩着这片草原,热闹非凡。 在一圈圈的蒙古包中央,一群赤身大汉脸上涂抹着各种牛羊的鲜血,正围着篝火起舞。 篝火上烤着羊肉,色泽鲜艳,香飘十里。 长风吹草动,拂过一丝血腥味,有几个大汉在蒙古包后宰羊,脸上堆满了笑容,很是兴奋。 一个身披羊皮,满脸络腮胡的高大男子,手提屠刀,哈哈笑道:“这里不愧是天国之地,不仅牧草鲜美,养出来的牛羊,也壮硕的很!盘踞此地,何愁口腹?” 这话刚刚出口,立刻就有人应和道:“不错,不错,那些中原怂包鼠目寸光,竟将此地割裂出去,何其愚昧?” 众人不禁莞尔,哈哈大笑,声音粗犷而豪迈。 气氛何其融洽。 便在此时,忽然吹过一阵冷风。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 那为首提刀的汉子立刻回头望去—— 众人的笑声也是一顿。 只见一个黑衣少年,手牵一匹黑马,缓缓走了过来。 “还真是当年敢踩阎王殿,如今见半截影子都要摸刀柄。我还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提刀大汉冷笑。 黑衣少年自顾自道:“我来借宿一晚,明日清晨便走。” 提刀大汉沉声道:“此地既不是你家,也不是客栈,你说借宿就借宿?你从哪里来,姓甚名谁,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他一连串问出几个问题,但黑衣少年只有一句话。 “李羿尘。” 提刀大汉冷笑道:“什么狗屁李羿尘,老子没听过。” 李羿尘冷冷看他一眼,道:“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你难不成全听说过?” 提刀大汉目光闪动,道:“是不是谁来派你刺探消息的?” 李羿尘道:“不是。” 提刀大汉道:“那你师出何门何派,是谁的弟子?” 李羿尘道:“无门无派。” 提刀大汉伸出屠刀,怒道:“那你搁这唬老子呢!” 李羿尘将马拴在一旁,然后缓缓向前走去,目光平静而淡漠。 行走江湖,道理是讲不通的。 能讲的,只要拳头。 那大汉见此,不由得吃了一惊,大概是想不到这黄口小儿,胆子却大的很,赤手空拳敢和他作对。 大汉怒火中烧,立刻提刀就要见血。 说时迟,那时快。 刀光闪动,眨眼间便快砍在李羿尘脖子上,但就在此时,大汉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竟完全动不了! 刀光立刻顿住。 一滴滴豆粒般大小的汗珠瞬间从大汉背后、额头涌出,那是冷汗。 大汉只觉得浑身如坐针毡,面前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剑,一柄无鞘的锋锐之剑。 杀气逼人。 而往下看,止住自己手中长刀的,竟然是两根手指,白皙而修长的手指。 李羿尘的手指。 大汉立马罚站,根本不敢动弹。 却不料,李羿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冷笑道:“你是聪明人,若是这刀砍的力度再大些,你今日只怕必须死在这柄刀下。”他目光一转,看向蒙古包远处的一位年轻人,接着道:“阁下两次犹豫,想必就是此地的首领,不知道在下猜的对不对?” 年轻人身披红色披风,一对眼眸格外明亮,脸上有一处刀疤,坐在蒙古包的角落,正用一柄小刀插着羊肉。 年轻人目光闪动,道:“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这对招子竟然这般厉害,黄某佩服。” 年轻人长身而起,道:“却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可否告知一二?” 面对一个小辈,这年轻人竟然罕见的尊敬起来,这要是叫外面的人看见,不知得有多少人惊掉下巴。 李羿尘道:“一介过客,名不足道。” 见李羿尘不肯透露,年轻人也不介怀,道:“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此事,黄某这位兄弟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莫要挂怀。至于留宿之事,黄某包了,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李羿尘道:“可。” 此后江湖路远,你我已是路人 第四十八章离开 之后的日子里,李羿尘便在此处修行,朝五晚九,从不停歇。 呯! 李羿尘从悬崖上摔落,瞬间跌落水潭,溅起无数水花,不过他很快就爬起来,回到潭边岩石上。 他上身赤裸,很多地方都磕出血痕,长发湿漉漉的,盖住半边脸孔,只留下仿佛装满星空的右眼。 休整片刻,他又迎着龙湫瀑布而上,但还是在途中被水流冲下,再次跌落水潭。如此反复之下,水潭都被他的鲜血微微染红。但是他没有停,凭着意志力,他一直在坚持。 最终夕阳降临。 赤裸上身、无比狼狈的少年站在了瀑布之上,脸上终于洋溢起一丝微笑,张开双臂,夕阳的光撒在他的脸上。 风吹过伤痕,刺痛却又温柔。 …… 李羿尘带上纸钱、香烛等祭祀品,最后为各家扫了一次墓,拿着柴刀,割去坟上野草,又拜了三拜。 此刻的他,已换了一身黑色的素净衣裳。 守孝三年,是时候离开了。 昨晚刚刚下了雨,清晨路面湿的很,纸钱在火盆中燃烧,映照着李羿尘的脸,他的脸冰冷如万古不化的坚冰。 天上的乌云还很重,看来要不了多久又要下雨。 倾梦站在庭中的老槐树下,手中握着伞具,背上背着一个包袱,远远的看着李羿尘。 等烧完最后一叠纸钱,李羿尘缓缓站起身,道:“走吧。” 倾梦忍不住道:“以后我们还会回来吗?” 李羿尘没有回头,却反问道:“人生可有回头路?” 倾梦想回答,却接不上口。 李羿尘苦涩一笑,接着道:“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岂可驻留原地,人的目光永远是向前看的。与其重返故地,不如将往事、故地通通留在回忆之中。如此方能不被情执所困。” 话音落下,他已迈步走开,想要走出庭院,他实在已待不下去,话虽如此说,但他终究舍不得。 但没走两步,他又突然停下,顿住。 因为倾梦没有动。 倾梦的脚像是生了根,一寸也没有走,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李羿尘,抿着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李羿尘道:“你不想跟我走,是因为我和你夫君不同,对不对?” 倾梦这才开口道:“我只跟我夫君走。我不知道你是谁,又为什么住在我夫君的身体里,所以我不能这么就跟你走了。” 李羿尘叹了口气,道:“我与他本就一人,你又何苦……” 倾梦摇了摇头,截断他的话,红了眼眶道:“你和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他,你是你。他是我夫君。” 李羿尘不愿多说,沉声道:“如果你还想见到他,那就跟我走。你在这里等,是等不到他回来找你的。” 他腰间斜跨剑,大步走了出去,绝不回头。 倾梦望着他那孤冷的身影,泪水忽然划过脸颊,这三年中他很少与她言语,他好像真的不是自己的夫君。 烟雨蒙蒙,李羿尘独自穿行在街道中,没有打伞,就任雨淋着,风刮着,心中有些烦躁。 周遭摆着空荡荡的摊位,店铺关门大吉,人早都死了,但是走在其中,李羿尘却仿佛感觉那些人都还在。 往日的声音,不断的在耳畔回响,令李羿尘感到心烦意乱。 他的心确实很坚韧。 但同样也很脆弱。 只要牵扯到他在乎的人,即便是他,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平静。 回念前世时,一出生,他的母亲就病死了。而父亲,则视他为孽子,将他抛弃于江河中。 他曾与一个老爷爷相依为命,后来老爷爷死了,是他亲手为其埋葬。 再后来,他的父亲追杀他,将他关进了永无天日的监狱大牢。在那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几个月。他曾想过就这样死去,反正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的意义,活着反倒是痛苦。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遇见了他的师傅,天命老人向粒。 向粒祖师带着他修行,云游四海,惩奸除恶,在那个过程中,他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之人。 可他生有大仇,不得不报。 在十八岁那年,便与向粒辞别下山。先是在玉九城打响名声,后拜入擎天学院修行。 最后迎来最痛苦的一战。 那一战,他赢了,也输了。 随后魔族入侵,他不得已奔赴战场,最终胜利。 为了谋取更高的道途,他这才选择转世重修,在苦海之边断肠崖上,血泪三千,步入轮回之途。 总的来说,前世可称之颠沛流离! 李羿尘拐进小巷,当路过杨柳巷,他看见了锻造中心的大匾。推开门,走了进去,故地依旧。 只是人不在。 李羿尘独自坐在庭中的老槐树下,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早已冷,可他毫无感觉。 只有一丝苦涩,在口中蔓延。 唐辰是他五岁时遇见的,当时村长爷爷出门,将他交付给唐辰,后来村长爷爷再没回来过。 唐辰教他打铁,锻造,视他为自己的儿子,将一身本领都传授于他,不曾有丝毫隐瞒。 每一次自己被别人打的遍体鳞伤,都是唐辰为其送来草药。 每年的七月十五,他体内的煞气总是将他疼的直咬牙,唐辰都会亲自为他熬药。 私塾也荒废了。 很多学子都死在了那场灾难中,那些青春稚嫩的面孔,以及他们死去时的惨状,都刻在李羿尘的脑海中。 竹林在雨中显得格外苍翠。 远远隔着窗户,看向学堂中的空荡荡的座位,李羿尘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一片稚嫩的读书声。 还有诸葛先生温厚的嗓音。 他很早就在诸葛先生的学堂读书,每次他心中有惑,诸葛先生都会为其耐心解答,亦师亦父。 李羿尘能够有如今善良的品性,与诸葛先生密不可分。 可如今,他心中的万般疑惑,再无人为他解答了…… 老龙潭上的古桥下,有一柄锈剑,那是传闻中某位剑仙的配剑,存放于此,万古以来却无人敢动。 老龙潭潭水清冽,李羿尘手握一根竹条。 痴痴的坐着,在垂钓。 姜老头就喜欢这样,钓鱼全凭运气,很多时候空手而归。以前,李羿尘并不懂为什么。 直到他坐在这里,忽然又有些懂了。 他也钓不上来鱼。 王老头是小镇中的锻造大师,与唐辰不分伯仲,不过王老头只铸剑。他的铸剑铺子也寒酸的很。 王老头是张扬子的老师。 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救一救崔平安呢?如果他救了崔平安,张扬子也就不会死了,可他又凭什么要救? 不知不觉间,李羿尘已走出小镇。 烟雨蒙蒙,他顺着马路,终于走到了小镇的尽头,那是一片时空的障壁,不过,如今已经破碎。 背后传来脚步声,李羿尘没有回头。 他知道是谁。 红衣如血,撑着一柄油纸伞,在大雨中独立,正是倾梦。 李羿尘道:“你想清楚了?” 倾梦道:“我的夫君总有一天会醒来的,对么?” 李羿尘道:“也许。” ———也许永远不会醒过来。 倾梦道:“倘若我跟你走,你会护着我么?” 李羿尘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坚定道:“一定。” 雨水滴落在他手中剑上,剑身中倒映着他的双眸,可惜雨太大,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一川烟雨,李羿尘缓缓起步。 此时,云澜历七百八十九万零三年九月初三。 “魏道友,凌风此獠奸诈如狐,将我等骗到此处,乃是为了破开此间的封印大阵。”易定此时面色焦急的对魏青说道。 其实换做他们都一样,这是失败者的结果,只是心中有着强烈的不甘,事情已经大大地出乎了他们三人的预料。 我听到她这样说多少也放下心里,将一路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听到我这么说皱了皱眉,也不没有再说什么。 陈鹏答道:“大嘴三父母都在,就在麻花地那边的棚户区里面居住。不过这个陈友三不在那住,想起来了回去看看。 “你指的是吴象?大人难道不知道吴象的本事,我不劝走他,侯府之中又得死多少人?靠侯府的府兵抓得住吴象么?”李修远道。 易青看到萧伟是有备而来,眼里露出赞许的目光。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既然傅大人由此雅兴,那本侯便陪傅大人去看看。”李侯爷说道。 魏青心念一动,眉心处剑印浮现而出,化作一片星云笼罩而下,直接就将这两块巨石和中间的夹缝覆盖。 在我准备开始在五圈半的位置跑时,那个一米八的人又从我身边跑过了。而且,他选的是第二跑道。 毕竟这里面虽然是太学惩罚学生之所,但又不是什么机密的地方,故而太学对其并没有什么严密措施,他们也不会相信有人会半夜偷偷进去,但是每日护卫已成定例,他们就只能待在这里等着交换护卫。 这纳采、问名、纳吉在王兴新被关进大理寺之前算是经过了,至于纳征也还好办,李二很是大方的赐给了一些财物,再加上程咬金和秦琼等人一起拼凑更有王兴新府中工坊出产的香水和香皂等稀罕之物,这聘礼倒也不算寒酸。 感受着体内阴寒之气的爆发,以及体表炽热之风威力更上一层,离央虽苦不堪言,但尚还坚持的住,不过对于这忽然出现的冥将,却是不知会带来怎样的威胁。 灵猿没有抵抗,被清光笼罩后,身形化作一抹白光,飞入了白衣青年腰间某处,原地只剩下了离央孤零零一人。 “陆军的兄弟们已经在拼命了,现在轮到我们了,按照刚才指定的战法,由我先去引怪兽抬头,到时候你们立刻发射穿甲燃烧单,摆脱诸君了。”仁川队长因为经历过与莎尔曼多拉的战斗,被选为此次战斗的空军指挥官。 在大唐这几乎是原生态的山林里,还没走进山林多少他们就打到野鸡,野兔十几只,还有一头肥壮的鹿。 “米田队长,不要笑话梶尾队长了,你难道刚才就不害怕吗?先干正事,这怪兽怎么就成这样了,看样子是晕过去了吧?”稻城队长到是很善解人意,这时候他也觉得奇怪。 大军回营后王兴新迫不及待的带着黑娃大牛还有刘杠子冲到李靖大帐前,到了大帐前忽然想起回来路上程东的交代便开口通报道:“右武卫伤病营总医官,蓝田县子王兴新拜见大总管。”一个军中的单腿屈膝之礼拜了下来。 羊皮狼 第四十九章草原 云澜国西北有一座边关,号天下第一雄关,有“英雄关”之称。 关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李羿尘骑着一匹黑马,默默地走在草原上。 马是良驹,通体深黑,铁蹄锃亮,鬃毛长而浓密,一对马眼黑溜溜的直发亮,可日行千里。 好一匹快马。 但李羿尘骑的却并不快,非但不快,反而慢得很。 他的目光冰冷而又遥远,遥远的仿佛要将这草原中的万象都囊括在自己的眼中,却有一份难言的寂寞。 风物总宜人,走的太快,便无法看尽这世间万象之美,有时候慢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也算是一门“学问”,可惜很少有人懂。 这世上,太多的人被世俗所裹挟,被时代洪流推着走,就像是后面有一条鞭子,不断的催促,已很少有人能慢下来了。 李羿尘手上没有鞭子,马也不必奋力奔跑,但他的手中却有一根竹笛,一根家乡的竹子做成的竹笛。 笛名“桑梓”,是李羿尘亲手以私塾旁侧的青竹制成。 笛声悠扬,却隐隐透着凄凉萧瑟之意,似深秋飘零的残叶,如雨中孤立的芭蕉,更若高山上传来的猿哀、杜鹃泣血的悲啼。 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无论谁听了,都会被这种魔力所感染,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思乡之情。 “执笔成篇者,深谙行间幽微;引吭而歌者,独解曲中三昧。非亲历者,难触其髓。” 李羿尘放下竹笛,神情低落,到底是不是曲中人,焉知曲中味。 他已在这草原上走三天三夜。 其目的,只为寻找“土性灵蕴”,铸就成“五性灵蕴”之根! 须知,聚灵境,以聚天地灵气于一身而得名,一如境界有高低,底蕴也有高下之分。 寻常修士,杂修天地灵气,算是凡品底蕴。 而也有一些修士,炼天地至纯之气,铸就极品底蕴。 更有甚者,以身为炉,炼化极品灵气,视为“灵蕴”。孕育一种“灵蕴”,便是同境修行者中的佼佼者。 而李羿尘,如今已经炼化金木水火四种“灵蕴”,只差最后一个“土性灵蕴”,便可铸就五性灵蕴! 五性灵蕴,对应心肝脾肺肾,李羿尘以五行为源,相辅相成,此等底蕴一旦铸就,同境中便是无敌手。 古今未有之。 哪怕是传说中的“灵殿”,此等天才也绝无仅有。 可惜,李羿尘尚未成功。 为了铸就五性蕴灵,李羿尘曾东瀛过海,于火焰妖山中修行,也曾北上冰原,于极寒之地盘坐。 曾闯入“诡妖界”,与群妖论道,曾七进“万剑山”,砺刀剑之苦。 历时一年,这才集齐了四种灵蕴,但这也让他险些身死,结下许多仇敌。多亏灰衣身影于危难中相护,否则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天色渐晚,夕阳坠向地平线,把半边天空烧得通红,余晖洒在草原上,像是给绿色的绒毯镀了层金边。 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其中,水面被染成橙红色,随着溪水流动,细碎的金光也跟着跳跃闪烁。 草原上,成群的牛羊悠闲自在。 雪白的羊群像天空坠落的云朵,在草地上缓缓移动;肥壮的牛儿则似褐色的小山丘,低头啃食着鲜嫩的青草。 忽然,不知谁起了个头,“哞——”“咩——”的叫声此起彼伏,声音清脆又悠长,在辽阔的草原上回荡,给这宁静的傍晚增添了无限生机。 李羿尘终于停在一棵大树下,在小溪边上,给马喂水。 牛羊壮硕的地方,大概牧草丰美,牧草丰美的地方,大概就会有人。 牵着马,绕过一座小山丘,在点点星光中,李羿尘看见了山丘底下蒙古包。 千幕连野,穹庐云聚,蔚为壮观。 星空与篝火,嘈杂的声音笼罩着这片草原,热闹非凡。 在一圈圈的蒙古包中央,一群赤身大汉脸上涂抹着各种牛羊的鲜血,正围着篝火起舞。 篝火上烤着羊肉,色泽鲜艳,香飘十里。 长风吹草动,拂过一丝血腥味,有几个大汉在蒙古包后宰羊,脸上堆满了笑容,很是兴奋。 一个身披羊皮,满脸络腮胡的高大男子,手提屠刀,哈哈笑道:“这里不愧是天国之地,不仅牧草鲜美,养出来的牛羊,也壮硕的很!盘踞此地,何愁口腹?” 这话刚刚出口,立刻就有人应和道:“不错,不错,那些中原怂包鼠目寸光,竟将此地割裂出去,何其愚昧?” 众人不禁莞尔,哈哈大笑,声音粗犷而豪迈。 气氛何其融洽。 便在此时,忽然吹过一阵冷风。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 那为首提刀的汉子立刻回头望去—— 众人的笑声也是一顿。 只见一个黑衣少年,手牵一匹黑马,缓缓走了过来。 “还真是当年敢踩阎王殿,如今见半截影子都要摸刀柄。我还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提刀大汉冷笑。 黑衣少年自顾自道:“我来借宿一晚,明日清晨便走。” 提刀大汉沉声道:“此地既不是你家,也不是客栈,你说借宿就借宿?你从哪里来,姓甚名谁,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他一连串问出几个问题,但黑衣少年只有一句话。 “李羿尘。” 提刀大汉冷笑道:“什么狗屁李羿尘,老子没听过。” 李羿尘冷冷看他一眼,道:“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你难不成全听说过?” 提刀大汉目光闪动,道:“是不是谁来派你刺探消息的?” 李羿尘道:“不是。” 提刀大汉道:“那你师出何门何派,是谁的弟子?” 李羿尘道:“无门无派。” 提刀大汉伸出屠刀,怒道:“那你搁这唬老子呢!” 李羿尘将马拴在一旁,然后缓缓向前走去,目光平静而淡漠。 行走江湖,道理是讲不通的。 能讲的,只要拳头。 那大汉见此,不由得吃了一惊,大概是想不到这黄口小儿,胆子却大的很,赤手空拳敢和他作对。 大汉怒火中烧,立刻提刀就要见血。 说时迟,那时快。 刀光闪动,眨眼间便快砍在李羿尘脖子上,但就在此时,大汉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竟完全动不了! 刀光立刻顿住。 一滴滴豆粒般大小的汗珠瞬间从大汉背后、额头涌出,那是冷汗。 大汉只觉得浑身如坐针毡,面前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剑,一柄无鞘的锋锐之剑。 杀气逼人。 而往下看,止住自己手中长刀的,竟然是两根手指,白皙而修长的手指。 李羿尘的手指。 大汉立马罚站,根本不敢动弹。 却不料,李羿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冷笑道:“你是聪明人,若是这刀砍的力度再大些,你今日只怕必须死在这柄刀下。”他目光一转,看向蒙古包远处的一位年轻人,接着道:“阁下两次犹豫,想必就是此地的首领,不知道在下猜的对不对?” 年轻人身披红色披风,一对眼眸格外明亮,脸上有一处刀疤,坐在蒙古包的角落,正用一柄小刀插着羊肉。 年轻人目光闪动,道:“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这对招子竟然这般厉害,黄某佩服。” 年轻人长身而起,道:“却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可否告知一二?” 面对一个小辈,这年轻人竟然罕见的尊敬起来,这要是叫外面的人看见,不知得有多少人惊掉下巴。 李羿尘道:“一介过客,名不足道。” 见李羿尘不肯透露,年轻人也不介怀,道:“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此事,黄某这位兄弟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莫要挂怀。至于留宿之事,黄某包了,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李羿尘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