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88:逆袭人生从宠妻开始》 第8章 野兔震众 周秦目光扫过那些目瞪口呆的婆娘,胸口堵着的那团火气,总算消散不少。 “花婶,您过来一下。”周秦朝着人群里一个面相和善的四十来岁妇人招了招手。 花婶微微一怔,手指了指自己:“周秦,你叫我?” “对,就是叫您。”周秦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些散落的野菜,从中挑出最嫩、品相最好的一小捆,“这些马齿苋您拿回去,开水焯一下,拌上蒜泥,味道清爽得很。” 花婶接了野菜,手还有点抖:“这……这怎么好意思,你媳妇儿不也得吃吗。” “没事,山里多的是。”周秦又抓了几把地肤菜,分给旁边几个平日里对他家还算过得去的村妇,“婶子们都拿点,尝个新鲜。” 几个婆娘接了野菜,脸上立刻笑开了花,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起来。 “周秦这孩子,就是实在!” “可不是,人家有本事,能从山里头捣鼓出这么多好东西!” “苏月那丫头真有福气,往后跟着周秦,吃喝不愁了!” 刘菊香瘫坐在地上,衣裳湿了个透,听着众人对周秦的夸赞,心里的妒忌火焰“噌噌”往上冒。 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声音却带着颤:“周……周秦啊,我刚才就是嘴巴快了点,你可别往心里去。你看这野兔……” 周秦正低头收拾麻袋里那只还在扑腾的兔子,连头也未曾抬起:“有事?” “我家大柱,前些天不是把腿给摔了嘛,正说要好好补补身子……你看,这兔子能不能……”刘菊香厚着脸皮,伸出手就想去摸那只最肥硕的兔子。 “啪!”周秦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开她的手,“美得你!” 刘菊香手背上火辣辣地疼,她委屈巴巴地缩回手:“我……我又没说白要你的,我拿粮食跟你换……” “换个屁!”周秦猛地站直了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你刚才用那张臭嘴编排我媳妇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要换?现在瞅见好东西了,就想起来跟我做买卖了?” 花婶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口道:“菊香,你这人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刚才还在这里说人家小两口的闲话,转头就想讨要人家的东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脸皮也太厚实了!”另一个平日里受过刘菊香气的村妇也跟着数落。 刘菊香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满脸通红,急眼了:“我……我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吗?她一个外乡来的……” “外乡来的怎么了?”花婶立刻打断她的话,“人家苏月跟周秦早就有婚约,李大爷都出来作证了,这名正言顺的,可比你这种到处招蜂引蝶的货色强多了!” 刘菊香气得浑身哆嗦,她不管不顾,伸手就去抢周秦脚边的麻袋:“我不管!这兔子我今天非要不可!大不了,我回头让我家大柱来找你说道说道!” “滚!”周秦一把攥紧麻袋口,手臂用力一抡。 麻袋带着刘菊香没松开的手,猛地向外甩去。刘菊香本就下盘不稳,被这么一带,整个人直接向后仰倒,“噗通”一声,重重摔在泥水地上。 “哎哟喂!”她痛呼出声,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没能爬起来。 “王大柱?”周秦嗤笑一声,“你尽管让他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他婆娘在外面这么丢人现眼,他这个当家的到底管不管!” 他弯下腰,将那只兔子重新塞进麻袋,看都没看地上的人,声音冷冽:“你们这些爱嚼舌根的都给我听清楚了,我周秦的媳妇儿,轮不到任何人说三道四!往后谁再敢乱嚼谷,别怪我周秦翻脸不认人!” 话音落下,他单肩扛起麻袋,迈开大步就走,留下身后一群面面相觑的村妇。 刘菊香还躺在泥水里,她死死咬着牙,怨毒地盯着周秦远去的背影:“周秦……你给我等着……” 周秦扛着那只分量不轻的麻袋,脚步却透着一股子轻快,径直往家的方向走。 第9章 村花上门 郑苏月的脸颊更红了几分,声音也低了下去:“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就是把能洗的都洗了一遍。”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那些旧报纸实在太脏了,看着碍眼,我就自作主张给撕了……” “撕得好!太好了!”周秦一拍大腿,由衷赞叹。 他看着这焕然一新的家,一股暖流在心底涌动。 “这才像个家的样子嘛!” 他走到炕边,伸手摸了摸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触感柔软平整。 “连这个你都会叠?还叠得这么好?” “嗯,从小就会了。”郑苏月低着头,声音轻柔。 “我娘以前常说,女人家要会持家,不能让男人在外面累了一天,回家还操心这些琐事。” 周秦的心口蓦地一热。 他轻轻抚摸着被子的边角,转头看着苏月,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苏月,你真是个好媳妇儿。” 他感慨万千:“我周秦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这辈子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女人。” 郑苏月的脸颊瞬间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声音细若蚊蚋:“周秦哥,你别这么说,能嫁给你,是我的福气才对。” 话音刚落,一阵清晰的“咕噜噜”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在这安静的屋子里,这声音格外突兀。 郑苏月窘迫得无地自容,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脸埋得更低了:“我……我……” 周秦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打破了尴尬。 “饿了就饿了,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等着,哥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完,他转身就往屋外跑。 片刻之后,周秦扛着那个在河边惹出风波的鼓鼓囊囊的麻袋,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苏月,你猜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郑苏月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沉甸甸的麻袋,试探着问:“是……是你在山里采的野菜吗?” “野菜自然是有的,不过,还有更好的!”周秦咧嘴一笑,小心翼翼地解开麻袋口,伸手往里掏。 “你看!” 一只毛色灰褐相间的野兔被他拎了出来,两只小眼睛警惕地转动着,四肢还在微微蹬动。 “啊!”郑苏月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双手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是活的兔子?” “怎么样?肥不肥?”周秦得意洋洋,又从麻袋里接连掏出了第二只、第三只…… 第10章 改邪归正 陈美娟撇了撇嘴,那张刻薄的脸上堆满了不屑。 “这才几天功夫,就一口一个‘我男人’,叫得可真亲热。” “也不打听打听,他周秦以前是个什么货色!” 郑苏月捏着小剪子的手紧了紧,剪尖的寒光微微晃动。 “我男人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每个字都砸在陈美娟的心上。 “倒是你,三番两次在我家门口挑拨是非,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 陈美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尖锐刺耳。 “我图他周秦能改邪归正,别再祸害良家妇女!” “你这种外地来的野丫头,懂什么好赖!” 她唾沫横飞,继续骂咧。 “我告诉你,周秦这人,天生就是个白眼狼,喂不熟的!” “他对你好?那是他还没腻歪够!” “等他玩腻了你,转头就能把你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 周秦的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突突直跳。 “陈美娟,你他妈的嘴巴放干净点!” 他往前踏出一步,那架势,几乎就要当场撕了陈美娟。 郑苏月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胳膊,对着他极轻地摇了摇头。 她随即转向陈美娟,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 “我男人对我好不好,日子是我们两个人在过,甜不甜,苦不苦,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不是靠你一张嘴在这里胡咧咧就能定的。” “至于你说的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不在乎,也没兴趣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此时此刻,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 “这就够了。” 郑苏月顿了顿,话锋一转,唇边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你要是真闲得发慌,与其在我家门口浪费口水,不如回家多关心关心你自家男人。” “可别让他也跟村东头的哪位‘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到时候,恐怕哭天抢地的,就不是我了。” 郑苏月这话说得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不偏不倚,正好敲在陈美娟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 陈美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村里谁不知道她陈美娟的男人是个锯嘴葫芦般的老实人,可也正因为老实,陈美娟才看得格外紧,生怕自家那块田被别的狐狸精给惦记了去。 第11章 真真切切 刘芳那尖得能划破耳膜的声音跟着就蹿了出来,比郭建民的更让人不舒坦。 “李大爷,您老平日里对他多关照啊,他如今走运了,连口汤都不肯给咱们匀匀!” “你们两个都给我把嘴闭上!” 李大爷一声闷吼,听得出是真动了肝火。 “周秦他欠咱们家哪样了?人家自个儿凭本事从山里弄回来的兔子,乐意给哪个是人家的心意,不乐意给哪个,那也是人家的道理!” “凭本事?” 郭建民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满是不信。 “他一个穷光蛋,能有什么大能耐?依我看,还不是踩了狗屎运,瞎猫撞见了死耗子!” 周秦和郑苏月立在门外,院里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都有些不自在。 “周秦哥,要不……咱们换个日子再过来?” 郑苏月放低了声音,轻轻提议。 “不必。” 周秦摇了摇头,神色倒还算平静。 “有些事情,早晚要碰上,躲是躲不掉的。” 他往前迈了一步,抬起手,叩了叩院门。 “李大爷,我,周秦。” 院子里的吵闹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下子就没了。 过了一小会儿,才听见李大爷的声音,带着点儿意外的欢喜。 “是周秦来了?快,快进来!” 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李大爷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只是那笑意底下,还压着些未散尽的火气。 “周秦,苏月,赶紧的,屋里坐。” “李大爷,我过来给您送点东西。” 周秦扬了扬手里拎着的野兔,兔毛上还沾着山里的草叶子。 “这是我在山里头侥幸套着的,您老拿去尝个新鲜。” “哎哟,这如何使得……” 李大爷嘴里客气地推让,脸上的欢喜却遮掩不住。 “您老就莫跟我见外了。” 周秦没容他多说,直接把兔子塞了过去。 “当初要不是您老出面说和,我们小两口这事儿也不能办得这么利索。” 郭建民从堂屋里头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一眼瞥见周秦手里的兔子,那脸上的表情可真是五味杂陈。 第12章 野兔报恩 “算计?”周秦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将手中的兔子又往前送了送。 “李大爷,您老就别跟我客气了,这兔子,您非收下不可。” “周秦,这……这怎么好意思……”李大爷面露难色,推辞着。 “当初要不是您老出面,我跟苏月的事儿哪能这么顺当?”周秦不容分说,直接把兔子塞到了李大爷的怀中。“再说,我这儿还有好几只呢,不缺这两只孝敬您的。” 刘芳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唯恐李大爷真的把这到嘴的肥肉给推了回去。 她急忙凑上前:“爹,周秦这孩子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这孩子多孝顺,难得他有这份心思。” 郭建民在一旁很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不就是走了狗屎运,不然他哪能弄来这么多兔子。” “建民!”李大爷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语气不善。“你给我少说两句!” “爹,我说的就是大实话。”郭建民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他周秦以前上山多少回了?什么时候见他带回来过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一回,好家伙,一下子弄回来六只兔子,这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周秦眉头微微一蹙:“建民哥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管它是运气还是本事,这兔子是我周秦弄回来的,跟你有什么相干?” “我……”郭建民被周秦这几句话噎得脸红脖子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都给我闭嘴!”李大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东西都跳了跳。“周秦,你先回去,这兔子,我收下了。” 刘芳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连忙凑上前:“爹,要不……咱们今晚就炖上一只?孩子们也好久没沾过荤腥了。” “炖你个头!”李大爷心头的火气还没消,冲着刘芳就骂了过去。“刚才还在那儿说人家闲话,现在就惦记上人家的东西了?脸皮呢?” “爹,我哪有说他闲话……”刘芳委屈得不行,小声辩解。 “没有?”李大爷冷哼一声,质问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在那儿阴阳怪气,说什么‘有些人就是命好’?” 刘芳瞬间哑火,低垂着头,不敢再吭一声。 周秦见这气氛实在尴尬,拉了拉郑苏月的手:“李大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等等。”李大爷叫住了他们,神色凝重了几分。“刚才芳丫头提到的,陈美娟那边……你们小两口,确实要多留个心眼。” “李大爷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周秦郑重地点点头。 “那就好。”李大爷亲自将他们送到院门口。“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目送周秦和郑苏月走远,李大爷这才转过身,看着杵在院子里的儿子儿媳,脸色铁青得吓人:“你们俩,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爹,我们也没说啥过分的话啊……”郭建民还在小声嘟囔,试图辩解。 “还没说过分的话?”李大爷气得手指都在发抖。“眼红别人,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在那儿阴阳怪气地酸人家,算什么本事?” “周秦那孩子,从小没爹没娘,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他如今能有点好东西,我比谁都替他高兴!” “可你们呢?非但不替人家高兴,反倒在背后编排挖苦!” 刘芳再也憋不住了,嘴一撇,眼泪就下来了:“爹,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他们小两口日子过得红火,我这心里……心里就是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嫉妒?”李大爷的声音愈发冰冷。“人家凭真本事弄来的兔子,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爹!”郭建民也急了,声音拔高了几分。“您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我们才是您的亲儿子、亲儿媳妇!” “亲儿子?”李大爷发出一声冷笑。“亲儿子就能不讲道理?亲儿子就能眼红别人的好日子?” 第13章夫妻情深 “哎呀,不用你!” 郑苏月急忙拦住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你在山里头奔波劳累了一整天,哪里还能再让你沾手这些油腻的活计,快去歇着,啊!” 周秦站在原地,看着郑苏月在灶台前忙碌不停的背影,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四肢百骸。 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有人这般无微不至地照料他,为他操持家务,为他准备热腾腾的饭食。 不多时,一碗冒着尖儿、香气四溢的兔肉汤,几个碧绿诱人的野菜团子,一碟清爽解腻的凉拌马齿苋,还有几个黄澄澄、暄腾腾的窝窝头,就都一一摆上了堂屋那张不大的小方桌。 “周秦哥,快趁热尝尝!” 郑苏月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兔肉汤,推到他面前。 周秦舀起一勺浓白的汤,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那股子鲜美醇厚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他随即朝郑苏月竖起一个大拇指:“香!太香了!苏月,你这手艺,简直绝了!比镇上福满楼的大师傅做的都好吃!” “周秦哥喜欢就好。” 郑苏月脸颊泛起一抹好看的红晕,笑容却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亮几分。 “那你可得多吃点,山里头跑一天肯定累坏了,正好用这个好好补补身子。” 昏黄的油灯下,两人围着小方桌相对而坐,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屋子确实算不上宽敞明亮,饭菜也谈不上是什么山珍海味,可这顿饭,周秦却吃得心里头热乎乎的,熨帖极了。 郑苏月夹了一块炖得烂熟脱骨的兔肉,轻轻放进周秦的碗里:“周秦哥,咱们还剩下四只兔子呢。” “我想着,明天咱俩一起去镇上一趟,拿两只去卖了,看看能换多少粮票和钱回来。” “不用都拿去换。” 周秦摇摇头,咽下口中的食物。 “咱们自己留一只解解馋,再拿两只去换粮食也就差不多够用了。” “那……另外一只呢?” 郑苏月有些好奇。 “还有一只,送人。” 周秦放下手中的窝窝头,略微思忖了片刻。 “花婶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她那个小孙子瘦得跟只小猴儿似的,正是长身体的关键时候,咱们送只兔子过去,给孩子好好补补身子。” 郑苏月听完,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透出几分欣慰。 “周秦哥,还是你想得周全细致。” “花婶平日里对咱们也多有照应,咱们是该送些东西过去,表表心意。” “嗯。” 周秦郑重地点点头。 “做人不能忘本,旁人对咱们有恩,咱们就得知恩图报,加倍地还回去。” “那,周秦哥,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镇上吧?” 郑苏月提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镇上的供销社有没有好点的布料卖,扯几尺回来,给你做身体面些的新衣裳。” “不用那么破费。” 周秦连忙摆手拒绝。 “我身上这件衣裳补补还能再穿好几年呢。” “那怎么能行!” 郑苏月不依,语气嗔怪。 “你自个儿好好瞧瞧你身上这件褂子,都打了多少个补丁了?针脚都快赶上蜘蛛网了!穿着这样的衣裳出去,像什么样子嘛?” “再说,咱俩如今可是正经的两口子了,我给我自己的男人添置身体面像样的衣裳,那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事情嘛!” “自己男人”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是一股甜丝丝的蜜流,一下子钻进了周秦的心窝子里。 他心里头美滋滋的,跟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似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嘿嘿傻笑了两声。 “那……那就都听你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吃完了晚饭,郑苏月手脚麻利地抢着收拾桌上的碗筷,任凭周秦怎么说,都不肯让他沾手。 “你瞧你,在外面辛辛苦苦跑了一整天,回到家就该好好歇着,养足精神!” 她一边仔仔细细地刷着碗,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些家务活儿,本来就该是我这个做媳妇的分内之事。” 周秦斜倚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郑苏月娇小的身影在昏暗的油灯光下忙碌不停,心里头热乎乎的,像是揣了个小火炉。 这媳妇,他周秦真是娶对了,娶到宝了! 他暗暗在心里头发誓,往后一定要加倍对这个女人好,拼尽全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再也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吃一点儿苦。 碗筷都收拾干净了,郑苏月又手脚不停地烧了热水,仔细伺候着周秦洗漱完毕。 等到屋里屋外的一切都彻底停当下来,两人并排坐在热乎乎的土炕边沿上。 屋里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变得黏稠了几分,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周秦觉得嗓子眼儿有些发干,他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鼓足了勇气,试探着小声开口:“那个……苏月啊,这天色也不早了……咱、咱们今晚……怎么歇息安排?” 郑苏月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透了,那抹嫣红迅速蔓延开来,一直红到了小巧的耳根。 她羞得低垂着头,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几乎听不见:“都……都听周秦哥你的安排……” 周秦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腔里“怦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搭在了郑苏月微微有些颤抖的肩膀上:“苏月,你……你心里头,真的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地方吧?” “没……没有……” 郑苏月的声音细若游丝,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里去。 周秦心中涌起一股莫大的勇气,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勾起她小巧的下颌,让她不得不面对着自己。 “苏月……”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默。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紧要关头,院门外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急促而响亮的砸门声,那声音又大又急,像是要将门板给拍碎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瞬间将屋里那点好不容易才升腾起来的旖旎暧昧气息,冲得一干二净,荡然无存! “周秦!周秦!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个焦急万分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 第14章 风情被坏 “周秦!周秦!出大事了!”院门外的嗓门急得都快破音了。 周秦正搂着郑苏月在炕上温存,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嚷声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炕上滚下去。 “谁他娘的大半夜找死!”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连忙穿上衣裳。 郑苏月慌乱地拉过被子遮住身子,脸红得要滴血。“周秦哥,这……这是谁啊?” “我去看看!”周秦三两下套上裤子,光着膀子就往外冲。 院门外站着个黑瘦的小伙子,正是邻居强子。他喘得像风箱似的,一见周秦就扯着嗓子喊:“周秦!你家进贼了!我刚才看见个黑影从你家院墙翻出去!” “什么?”周秦脑袋“嗡”一声,血往头顶冲。“贼在哪儿?” “往村东跑了!我追了几步没追上!”强子指着黑漆漆的村路。 周秦转身就往屋里冲,抓起那把砍柴刀。“妈的,敢偷到老子头上来!” “周秦哥!”郑苏月从屋里探出头,裹着被子,“你别去了,万一……” “没事!”周秦头也不回,“你把门栓上,谁来都别开!” 说完他提着刀就往出冲,强子跟在后头。 两人一路追到村东头,月光下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在前头窜。周秦憋了一肚子火,脚下生风,几个箭步就追了上去。 “站住!”他大喝一声,手中砍柴刀在月光下寒光闪闪。 那贼人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他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 周秦几步冲上去,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妈的,你个龟孙子,敢到老子家偷东西!”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这贼人的长相——王毛毛!村里的二流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专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 “周……周秦哥……误会,都是误会……”王毛毛被踩得喘不过气来,嘴里连连求饶。 “误会你个屁!”周秦抬起砍柴刀,“说!偷了我家什么东西!” “我……我什么都没偷着……”王毛毛哆哆嗦嗦地说。 周秦不信,在他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出一只死兔子。 “还说没偷!这是什么!”他举起兔子,怒火冲天。 王毛毛见事情败露,也不装了。“周秦,你别太过分!不就是一只兔子吗!你有六只呢!分我一只怎么了!” “分你?”周秦气笑了,“老子凭本事抓的兔子,凭什么分给你这种废物!” 说着,他扬起砍柴刀就要砍下去。 “住手!”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跑过来一个壮实的年轻人。 “安子?”周秦认出来人,是自己的堂弟周安。 周安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秦哥,别动手!出人命可就麻烦了!” “这王八蛋偷我家东西,我不能收拾他?”周秦还在气头上。 “收拾归收拾,但别出人命。”周安劝道,“毛毛,你赶紧滚!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干这种事,我第一个不饶你!” 王毛毛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周秦这才消了点气,对周安说:“安子,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周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周秦疑惑。 “是……是我妈让我来的。”周安低着头,“她让我来……来跟你借点兔肉。” 周秦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你妈?” “秦哥,你别生气。”周安连忙解释,“我妈说……说你现在发达了,应该照顾照顾家里人。她让我来借点兔肉,说过几天就还。” “还?”周秦冷笑,“她拿什么还?” 周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安子,我问你,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妈的意思?”周秦盯着他问。 “是……是我妈的意思。”周安老实地说,“我本来不想来的,可她非让我来,说不来就是不孝顺。” 周秦长出一口气。“安子,你跟我说实话,家里是不是真的揭不开锅了?” “倒也不是揭不开锅……”周安犹豫了一下,“就是……就是我妈听说你抓了那么多兔子,心里……” “心里眼红了,是吧?”周秦直接说破。 周安脸一红,默认了。 “行,我知道了。”周秦拍拍他的肩膀,“安子,兔肉我不能借给你妈,但是你明天晚上过来,我请你吃兔肉。” “啊?”周安愣了。 “就你一个人来,别带你妈。”周秦说得很明白,“咱们兄弟俩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周安憨憨一笑。“那……那行!秦哥,谢谢你!” “谢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周秦摆摆手,“回去跟你妈说,兔肉借不了,但是如果真有困难,我可以帮别的忙。” “好,我一定带到。”周安高兴地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周秦叫住他,“安子,你跟你妈说,让她以后别打这些歪主意。我周秦不是小气的人,但也不是冤大头。” 周安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周秦提着那只被偷的兔子往回走,心里五味杂陈。 王毛毛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到村西头,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跟踪,这才猫着腰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菊香嫂子,是我,毛毛。” 门“吱呀”一声开了,刘菊香探出头来,见是王毛毛,连忙把他拉进院子。 “你个死鬼,这么晚了跑我家来干什么?”刘菊香压低声音骂道。 “嫂子,出事了!”王毛毛喘着粗气,“我被周秦那王八蛋发现了!” “什么?”刘菊香脸色一变,“你没得手?” “别提了,差点被他砍死!”王毛毛心有余悸,“要不是周安及时赶到,我这条命就交代了。” 刘菊香咬牙切齿。“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嫂子,我也不想的,谁知道那强子半夜不睡觉,正好看见了。”王毛毛委屈地说。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刘菊香烦躁地踱步,“周秦肯定知道是你干的,你以后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王毛毛缩了缩脖子,“嫂子,你得帮我想想办法。” 刘菊香白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办法?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就不该答应帮你。” 第15章 过河拆桥 “嫂子,你当初可是答应我的,只要我帮你教训教训周秦,你就……”王毛毛说着,色眯眯地看着刘菊香。 “滚!”刘菊香一巴掌扇过去,“你个癞蛤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想打老娘的主意!” 王毛毛被扇得头晕眼花,但还是不死心。“嫂子,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不能不管我啊!” “谁跟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刘菊香怒道,“老娘什么时候答应过你那些龌龊事?” “可是……可是你说过的啊……”王毛毛急了。 “我说什么了?你有证据吗?”刘菊香冷笑,“我只是让你去吓唬吓唬周秦,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让你去偷东西了?” 王毛毛愣了,没想到刘菊香翻脸不认人。 “嫂子,你……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过河拆桥?”刘菊香嗤笑,“你这座破桥,老娘稀罕过吗?” 王毛毛气得脸都绿了,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 “嫂子,那……那我现在怎么办?周秦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刘菊香想了想,突然眼珠一转。“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王毛毛眼睛一亮。 “你去找村长,说周秦半夜三更拿刀砍人,不管死活。”刘菊香阴险地笑道,“就说你只是路过,他就要砍死你。” “这……这行吗?”王毛毛有些犹豫。 “怎么不行?”刘菊香冷笑,“你身上有伤吗?” 王毛毛摸了摸胳膊,刚才逃跑时被树枝划了几道口子。“有……有几道小伤。” “那就行了!”刘菊香拍手,“就说是周秦砍的!到时候村长肯定要管这事,看周秦还怎么嚣张!” 王毛毛听了,觉得这主意不错。“嫂子,你真聪明!” “少拍马屁!”刘菊香白了他一眼,“记住,到时候千万别说是我教你的,就说你自己想到的。” “知道知道,我不会出卖嫂子的。”王毛毛连连点头。 “最好是这样。”刘菊香冷冷地看着他,“要是让我知道你敢胡说八道,我第一个不饶你!” 王毛毛打了个寒战,连忙保证。“嫂子放心,我王毛毛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说话还是算数的。” “行了,赶紧滚吧!”刘菊香不耐烦地挥手,“明天一早就去找村长,别磨磨蹭蹭的。” “好好,我这就走。”王毛毛点头哈腰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刘菊香,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这个女人,用完就扔,真当他王毛毛是傻子吗? 刘菊香关上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周秦啊周秦,你以为抓了几只兔子就能在村里横着走?老娘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想象着明天村长找周秦麻烦的场面,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天还没亮透。 刘菊香蹲在自家院门口,一个劲儿朝村道尽头瞅。 “这个王八羔子,咋还不滚过来!” 她咬着牙骂,搓了搓快冻僵的手指头。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王毛毛垂头丧气地挪了过来。 他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胳膊上还挂着几道血口子。 “菊香嫂子。” 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刘菊香一阵风似的冲上去,一把薅住他的领子。 “兔肉呢?老娘让你弄的兔肉呢?” “嫂子,我……我没得手。” 王毛毛缩着脖子,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一样。 “啥?” 刘菊香的嗓门陡然拔高八度。 “你说啥?” “被发现了,差点让周秦那浑小子给剁了。” 王毛毛指了指胳膊上的伤。 “要不是周安那小子刚好过来……” “啪!” 一个大逼斗结结实实甩在王毛毛脸上。 刘菊香气得浑身都在哆嗦。 “废物!你个不顶用的废物!” “老娘咋会指望你这种怂货!” 王毛毛捂着火辣辣的脸,心里的邪火也噌噌往上冒。 “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讲!” “当初是你自个儿找的我。” “说什么要给周秋那小子点颜色瞧瞧,让他晓得厉害!” “我让你去吓唬吓唬他,谁让你去偷东西了!” 刘菊香满脸凶相,冲着他吼。 “嫂子,咱们都是明白人,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能不清楚?” 王毛毛也豁出去了,不再装孙子。 “你不就眼馋人家有兔子肉吃,想弄点回来解解馋?” 刘菊香被戳破了心思,脸上挂不住,又羞又气。 “你放屁!老娘啥时候眼红过那种下三滥!” “没眼红你寻我来干啥?” 王毛毛皮笑肉不笑。 “嫂子,做人得凭良心。” “我冒着挨刀的风险给你跑腿,你现在倒好,一句话就想把自己摘干净?” “摘干净?” 刘菊香的嗓音尖得刺耳。 “老娘跟你能有啥关系?” “你个臭不要脸的癞蛤蟆,也配跟老娘扯上关系?” 王毛毛一张脸黑得能挤出墨汁。 “刘菊香,你别给脸不要脸!” “当初你可是亲口应承我的,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咋样?” 刘菊香直接打断他的话。 “你有凭据吗?哪个听见了?” 王毛毛当场就懵了,万万没想到刘菊香能这么不要脸。 “嫂子,你这纯粹是过河拆桥啊!” “过河拆桥?” 刘菊香嗤笑一声。 “就你这座破桥,老娘啥时候稀罕过?” 王毛毛气得脸皮发青,却又不敢真的撕破脸。 毕竟刘菊香的男人王大柱在村里还有点势力,真惹毛了她,自己没好果子吃。 “那……那我眼下咋办?周秦那小子肯定饶不了我。” 刘菊香心思微动,脸上浮起一抹阴险的笑意。 “也不是一点法子没有。” “啥法子?” 王毛毛精神陡然一振。 “你去找村长,就说周秦大半夜的操刀砍人,往死里砍。” 刘菊香压低了声音,透着股寒气。 “你就说你只是打他家门口路过,他二话不说就要弄死你。” 王毛毛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 “这样……能行?” “咋不行?” 刘菊香冷哼。 “你身上那伤口,难道还能作假?” “就一口咬定周秦砍的!” “村长肯定要出面管这事,看他周秦还咋横!” 王毛毛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主意确实不赖。 “嫂子,你可真有招!” 第16章 自己琢磨 “少跟老娘来这套!” 刘菊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记牢了,千万别赖是我教你的,就说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明白,明白,我绝对不会出卖嫂子的。” “你最好识相点。” 刘菊香带着威胁的口气。 “要是让我听见你敢在外头瞎咧咧,老娘头一个不放过你!” 王毛毛哈着腰连连点头,扭头就走。 走出没几步,他回头,朝刘菊香那边瞥了一下,那表情充满了怨毒。 这个臭娘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真把他王毛毛当成傻子耍?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周秦就从热乎乎的炕上爬了起来。 郑苏月也跟着醒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周秦哥,天还没亮透呢?” 周秦正轻手轻脚地套着衣裳,闻言回道:“嗯,趁着凉快,我上山挖点野菜。” 他接着说:“你再躺会儿,多睡一阵。” 郑苏月却撑起身子,掀开被子一角:“我跟你一道去吧,我也认得野菜,两个人能快些。” 周秦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山路不好走,你身子还没大好,在家歇着。” “再说,家里那几只兔子,也得有人看着,免得出了岔子。” “可是……”郑苏月还想再说。 周秦打断她:“别可是了,听话。” “你昨天收拾屋子忙了一整天,累得不轻,今天就该好好歇歇。” “我一个人去就成,手脚快,用不了多少工夫就回来。” 郑苏月瞧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坚持:“那你路上千万当心,别往深山里钻得太狠。” 周秦应了一声,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放心,我去去就回。” 郑苏月脸颊泛起红晕,赶紧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周秦背上背篓,手里攥着那把惯用的小铲子,悄无声息地掩上了院门。 此时的村子静悄悄的,绝大多数人家还在梦乡,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鸡鸣。 周秦吸入一口清晨特有的微凉空气,脚下生风,大步流星朝着石墨山的方向赶去。 今天的山路,他比昨天探得更深了些。 周秦专挑那些平日里没什么人踩踏的隐蔽地方走。 越是这种人迹罕至的角落,野菜长得越是肥嫩,拿到市面上也越能卖出好价钱。 寻到一处山崖底下相对平缓的空地,周秦蹲下身子,熟练地挥动小铲子,开始挖马齿苋。 这马齿苋,城里人金贵着呢,都说它能清热解毒,一斤能换不少票子和钱。 “咯咯咯——咯咯——” 冷不丁,一阵野鸡的啼叫声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清晰地传了过来。 周秦手上的动作一顿,侧耳凝神细听。 那叫声听着很近,估摸着也就二十来步远。 他轻轻放下手里的小铲子,弯下腰,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点点摸了过去。 拨开茂密的灌木枝叶,一只羽毛油光水滑、体型肥硕的野鸡正在低头啄食,晨曦洒在它身上,泛着亮光。 周秦屏住呼吸,手指已经摸向了腰间备用的绳套。 这要是能套着,今晚又能添道硬菜。 可他的手刚要进一步动作,却又猛地停住了。 昨天那几只兔子已经够扎眼的了,要是今天再拎只野鸡回去,村里那些闲着没事干的长舌妇,还指不定要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算了。”周秦暗自摇了摇头,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还是先把正经事办妥了再说。” 他重新埋头挖野菜,手里的动作比刚才还要麻利几分。 马齿苋、地肤菜、还有苦苣菜,只要是能换钱的,他一概不放过,全都细心地收进背篓。 日头渐渐爬高,阳光也变得有些灼人。 周秦背上的背篓早已装得满满当当,鼓鼓囊囊。 他掂了掂那分量,心里估摸着,少说也有三四十斤。 “差不多了。”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珠,直起身,将沉甸甸的背篓稳稳地背上。 从石墨山下来,周秦没有直接回村,而是脚下一转,拐上了另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那条路,是直通大石公社的。 公社那边有个不成文的黑市,鱼龙混杂,但只要你有货,什么都敢收。 紧赶慢赶走了大半个时辰,远远地能望见公社那几排灰扑扑的屋顶了,周秦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黑市就设在公社后头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摆摊的人不算多,稀稀拉拉的,但过来寻摸东西、做买卖的人却着实不少。 周秦刚走到巷子口,还没等他往里瞅,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兄弟,你这背篓里装的啥好东西?”一个精瘦高挑的男人,目光在他和他的背篓上来回扫着。 “野菜。”周秦言简意赅。 “野菜?”那瘦高男人一听,声调都高了些,“啥样的野菜?” “马齿苋,地肤菜,还有些苦苣。”周秦报出货色。 “哎哟,这可都是好东西啊!”瘦高男人搓着手,脸上堆满了笑意,“兄弟,我是专收野菜的,你这些,我全包了!兄弟,我出八分钱一斤,你看咋样?” 瘦高男人搓着手,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八分?” 周秦冷笑一声。 “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瘦高男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兄弟,别不识好歹!这价钱在这儿已经算高的了!” 他语气不善。 “高?” 周秦直接扛起背篓,扭头就走。 “那你去收别人的吧。” “哎哎哎,别走啊!” 瘦高男人一下急了,连忙追上两步。 “一毛钱!一毛钱一斤,这总行了吧?” 他咬了咬牙,报了个新价。 周秦脚步根本没停。 “我这些野菜,城里副食品店那边最少能卖一毛五,你一毛钱就想收?” “当我傻?” 眼瞅着周秦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巷子深处,瘦高男人这才彻底死了心。 他朝着周秦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向了旁边其他的摊贩,试图找下一个目标。 巷子里摆摊的人稀稀拉拉,三三两两。 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或者妇道人家,一个个蹲在地上。 面前铺着块颜色都看不出来的破布袋,上头零零散散放着些自家种的粮食、攒下的鸡蛋什么的。 周秦扫视一圈,确实没看到有专门收野菜的摊子。 第17章 市场卖货 “兄弟,卖啥的?” 一个蹲在角落阴影里的老头,声音沙哑地招呼他。 周秦背着背篓走了过去。 “大爷,卖点野菜,马齿苋这些。” 老头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背篓,摇了摇头。 “我不收这个玩意儿。” “你往里头走走,去找龙哥,他专门收这种稀罕货。” 周秦心中一动。 “龙哥在哪儿?” “喏,就最里头那个红砖房子,门口站着个跟猴儿似的年轻人,那就是了。” 老头朝着巷子深处指了指。 周秦道了声谢,背紧了背篓,毫不犹豫地往巷子深处走去。 七拐八拐,果然,在巷子最里头,他找到了那间独独一份的红砖房。 房子门口,果然杵着个瘦小精干的年轻人,正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看就是放风的。 那年轻人一见周秦过来,立刻盯住了他。 “找谁?” 他上下打量着周秦,语气带着审视。 “找龙哥,卖点野菜。” 周秦坦然回应。 那被叫做“猴子”的年轻人没多话,转身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他又出来了。 “龙哥让你进去。” 周秦跟着他进了屋。 屋里光线有些暗,坐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留着一脸络腮胡子,膀大腰圆,块头不小。 他正低头拨拉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 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抬头。 “啥野菜?” 声音有些沉闷。 “马齿苋、地肤菜、苦苣菜。” 周秦说着,把背篓从肩上卸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被称为龙哥的男人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了头。 他先是在周秦脸上停顿了几秒。 “生面孔?” “头回来。” 周秦答得干脆。 “哪个大队的?” 龙哥继续盘问。 “石古大队。” 龙哥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来路。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背篓跟前。 随手抓起一把马齿苋,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仔细翻看了几下。 “品相不错,够新鲜。” 他又依次检查了地肤菜和苦苣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行,全要了。” 周秦心里一松,直接问重点。 “啥价?” “一毛五一斤。” 龙哥干脆利落地报出价格。 周秦心中顿时一喜,这价钱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面上却依然平静。 “成交。” 龙哥嘴角勾了勾,招手叫来门口的猴子。 “猴子,过过秤。” 猴子应了一声,麻利地从角落里搬来一杆大秤。 他开始一样样地称重。 “马齿苋,十二斤!” “地肤菜,八斤!” “苦苣菜,六斤!” 猴子高声报着数。 “一共是二十六斤。” 龙哥心算极快。 “二十六斤,一斤一毛五,总共是三块九毛钱。” 他从桌子抽屉里掏出一叠大小不一的票子,数出三块九毛钱递给周秦。 “还有这个。” 他又从抽屉另一个隔层里摸出几张纸票,一并塞了过来。 “粮票、布票都有,不多,算是添头。” 周秦接过钱和票,入手沉甸甸的。 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三块九毛钱! 还有这些平日里有钱都难买到的票证! 这趟可真是没白来! 这些钱和票,足够他们小两口舒舒服服地吃用大半个月了! “兄弟,往后还有这种好货,尽管送我这儿来。” 龙哥脸上堆着笑,语气和善:“价钱方面,都好商量。” “行,有货肯定先紧着龙哥您。” 周秦面上平静,心里却已经盘算开了。 他把钱和票证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那沉甸甸的感觉,踏实! 出了那红砖房,周秦只觉得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来时背篓里是沉甸甸的野菜,回去时,揣着的是更沉甸甸的票子和稀罕的票证。 这买卖,太值了!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脚下生风,直奔大石公社的供销社。 供销社里的东西琳琅满目,大多是他见都没见过的。 周秦在柜台前来回踱步,目光最终落在了女士用品区。 那里摆着一双黑亮的女式皮鞋,样式很时髦。 “同志,这皮鞋咋卖?”他指了指。 女售货员眼皮撩了撩,见他一身粗布衣裳,语气也淡了几分:“十二块,要皮鞋票。” 嚯!十二块! 周秦心里咯噔一下。 这价钱,都够买几十斤好粮食了! 他摸了摸怀里刚焐热的钱,这可舍不得。 他又指着旁边一朵红艳艳的绢花:“那这个头花呢?” “八毛,要二尺布票。” 这个还行。 周秦爽快地掏出布票:“来一朵。” 苏月那丫头,肯定喜欢。 买了头花,他又添置了些针头线脑、火柴洋碱之类的零碎日用品。 最后转到一个柜台,瞧见一个锃亮的手电筒,心里痒痒的。 可惜,这玩意儿金贵,要工业券,他可没有。 从供销社出来,周秦路过国营饭店。 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儿从里面飘散出来,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他凑到窗口,扒着窗沿往里瞅。 “师傅,肉包子咋卖?” “八毛钱五个,不要票!”窗口里一个胖乎乎的售货员,头也不抬地应道。 “来五个!”周秦立马掏钱。 热腾腾的肉包子一到手,那股子浓郁的肉香直往鼻孔里钻。 周秦忍不住,当场就抓起一个塞进嘴里。 暄软的面皮,鲜香的肉馅,满口流油! “嘶——真他娘的香!” 他差点把舌头都嚼了。 风卷残云般,两个大肉包子下了肚,肚子里立刻暖烘烘的,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好像使不完的劲儿。 剩下三个,他仔细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 这是给苏月带的。 一想到苏月吃到这香喷喷肉包子时那惊喜的小模样,周秦心里就美滋滋的。 他脚下更是虎虎生风,恨不得一步就跨回石古大队。 公社外头的车站,就是一个破旧的土台子,连个像样的候车棚都没有。 周秦背着空背篓,手里还攥着三个热乎乎的肉包子,混在一群候车的人中间,显得并不起眼。 “车来了!车来了!”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远远的,一辆喷着黑烟的大解放,车身画满了斑驳的印记,摇摇晃晃地朝车站驶来。 车厢里已经塞得密不透风,连车门口都惊险地挂着好几个人影。 第18章 车上抓小偷 大解放还没彻底停稳当,候车的人群便如同潮水一般,嗡地一下全冲了上去。 “哎哟喂,哪个天杀的别挤了!” “里头空着呢!再往里头挪挪!” “我的脚!谁踩我脚了!” 周秦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车厢。 车里头,连个落脚的空都难寻,更别提座位了。 他只能伸长手臂,紧紧抓住车厢顶棚冰凉的铁杆子,勉强稳住身形。 车子“吭哧吭哧”发动起来,载着满车的人晃晃悠悠往前开,整个车身左摇右摆,幅度大得吓人。 周秦一个没站稳,身子一歪,差点撞上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 “大姐,对不住,没撞着您吧?”他赶紧开口道歉。 那妇女闻声抬起头。 周秦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许秀容吗? 前世在罐头厂里呼风唤雨的女强人许秀容! 许秀容也认出了他,略带讶异:“是你?我们上次在黑市是不是见过?” “对,大姐记性真好,就是我。”周秦连忙点头应道。 许秀容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姑娘,小脸蛋白嫩可爱,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周秦。 “这是您闺女?”周秦随口问了一句。 “嗯,她叫丫丫。”许秀容的脸上难得地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 车子猛地又是一个剧烈的颠簸,周秦身形晃动,差点再次摔倒。 就在他稳住身形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许秀容身后两个男人,形迹可疑。 其中一个瘦高个,正将一只手悄悄地、一点点地探向许秀容斜挎着的布包。 “住手!”周秦一声断喝,如同平地炸雷。 那个正要得手的瘦高个小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得浑身一激灵,伸出去的手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来。 另一个矮壮的同伙反应极快,目露凶光,手立刻摸向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家伙。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管你爷爷的闲事!”瘦高个小偷回过神来,恼羞成怒,从怀里“唰”地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拥挤的车厢里肆无忌惮地晃了晃。 他恶狠狠地扫视众人:“都他妈给老子放老实点!谁他妈敢多吱一声,老子当场就给他开膛破肚!” 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乘客们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个拼命往角落里挤,生怕惹祸上身。 “磨蹭什么!把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给老子交出来!”矮壮小偷也亮出了家伙,一把短柄的弹簧刀在他手中翻飞,“都快点!别他妈耽误老子时间!” 许秀容将女儿死死地护在怀里,脸色吓得一片煞白。 丫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哭!哭什么哭!小B崽子再给老子哭一声,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瘦高个小偷被哭声搅得心烦,面目狰狞,恶狠狠地冲着小丫丫咆哮。 周秦听见这话,胸腔里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再也压制不住。 他不多废话,反手从腰后“噌”地抽出一物,寒光一闪,竟是一把磨得雪亮锋利的镰刀! 正是他之前从山上顺手捡来的那把! 镰刀带着一股破风的厉啸,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直劈向瘦高个小偷持着匕首的手腕。 “啊——!”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陡然划破了车厢的沉寂。 那瘦高个小偷的手腕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豁然裂开,鲜血如同泉涌般喷射而出,他手中的匕首也“当啷”一声掉落在肮脏的车厢地板上。 “两个无法无天的狗杂种,今天老子就替天行道,好好收拾你们这帮王八蛋!”周秦一声怒喝,煞气腾腾。 他手中镰刀毫不停歇,一个横扫,又劈向另一个已经吓傻了的矮壮小偷。 那矮壮小偷哪里见过这等一言不合就动刀子,而且还如此凶悍的猛人,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别,别过来!好汉饶命!爷爷饶命啊!” “怎么着?刚才那股嚣张劲儿呢?不是挺狂的吗?”周秦手持镰刀,刀尖上还滴着血,一步步紧逼过去。 “来啊!再给老子狂一个看看!”他每说一个字,就往前逼近一步,镰刀的寒光几乎要映到对方的脸上。 “师傅,停车!快给老子停车!”那手腕受伤的瘦高个小偷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疼得五官都扭曲变形,冲着驾驶座上的司机声嘶力竭地嚎叫。 司机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得三魂丢了七魄,闻言手忙脚乱,一脚急刹车,将这辆破旧的大解放猛地刹停在坑洼不平的土路边。 “去什么去!”周秦镰刀一横,刀尖直指那名司机,声如洪钟,不容置疑:“给老子立刻掉头,开去治安所!今天不把这两个人渣送进去,老子跟你们没完!” “别!别去治安所啊!”另一个矮壮小偷一听要去治安所,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周秦面前,连连磕头。 “大哥!大爷!祖宗!我们错了,我们真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 “求您高抬贵手,就把我们当个屁给放了吧!我们这就滚下车,保证再也不敢了!” “想跑?现在知道后悔了?”周秦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晚了!” “你他妈少废话!”矮壮小偷目露凶光,威胁司机,“敢开车去治安所,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车!” 司机抖得跟筛糠似的,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可如何是好?” 周秦瞥了那司机一眼,心头骂了句窝囊废。 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便对司机道:“停车,让他们滚。” 两个小偷听到这话,像是得了皇恩大赦,屁滚尿流地冲下车,转眼就没影了。 “小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了!”许秀容声音哽咽,紧紧拉着周秦的手,“今天要是没你,我们娘俩……” 周秦抽回手,语气平淡:“举手之劳,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许秀容从布包里摸出纸笔,刷刷写下几行字塞给周秦:“这是我家的住址,大石镇的。以后有任何事,尽管来找我,我男人在镇上还有点门路。” 第19章 邻居诬陷 周秦扫了一眼纸条,确实是大石镇的地址,便点头收下了。 他眼角余光瞥到车厢地上,那把瘦高个掉落的匕首还在。 周秦弯腰捡起,入手沉甸甸的,比他那把破镰刀趁手多了,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车子再次发动,晃晃悠悠朝着石古大队开去。 下了车,周秦背着背篓,脚步沉稳地往家走。 刚走到村口,一阵刺耳的吵嚷声就从自家院子方向传了过来,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利叫骂。 “不要脸的骚狐狸!大白天的就敢在屋里偷男人!” “呸!还当自己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呢!” 周秦的面色骤然阴沉,脚步加快,几乎是跑着冲向自家院子。 还没到门口,就看见自家院墙外黑压压围了一圈人,指指戳戳,议论纷纷。 人群中央,刘菊香那婆娘正唾沫横飞,说得眉飞色舞。 “我老婆子亲眼瞧见的!郑苏月那贱货,跟李二麻子在屋里头,搂搂抱抱,那叫一个不要脸!”刘菊香一副捉奸在床的得意神情。 “刘大妈,这可不能瞎说啊!”人群里有人将信将疑。 “我瞎说?”刘菊香把胸脯拍得山响,“我老婆子这双招子看得真真儿的!他们俩嘴都亲上了!啧啧,那叫一个浪!” 周秦听得心头火起,怒气直冲脑门,他一把扒开挡在前面的人,几步就冲到了刘菊香面前。 “刘菊香!你个老虔婆满嘴喷粪!” 周秦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声脆响,狠狠一巴掌扇在刘菊香那张刻薄的老脸上! “哎哟!”刘菊香被这一巴掌扇得陀螺般转了个圈,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尖声哭嚎起来:“周秦打人啦!杀千刀的周秦打死人啦!大伙儿都瞧见了!” 周秦懒得理会这泼妇的鬼哭狼嚎,转身就往自家屋里冲。 周秦一脚踹开房门,屋内的情形让他目眦欲裂! 郑苏月衣衫有些凌乱,手里死死攥着一把大剪刀,背靠墙角,满脸惊惧,正对着一步步逼近的李二麻。 李二麻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淫笑,搓着一双脏手:“我说苏月妹子,你就从了二哥吧,你那男人指不定啥时候回来呢,咱们先快活快活……” “李二麻子!你他娘的活腻歪了!”周秦一声爆喝,声若奔雷。 李二麻身子一僵,那张猥琐的脸猛地转过来,看见门口煞气腾腾的周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周……周秦?你……你咋回来了?”李二麻舌头都大了,哆哆嗦嗦地问。 “老子要是不回来,我媳妇今天就得被你这畜生糟蹋了!”周秦怒火攻心,话音未落,反手就从腰后抽出了那把雪亮的镰刀,对着李二麻就劈了过去! “啊——!”李二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左边肩膀头子当即皮开肉绽,鲜血喷涌而出! “周秦哥!”郑苏月见到周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手里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你可回来了!” “苏月,别怕,我回来了!”周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安抚了妻子一句,随即转身,凶悍地再次扑向李二麻。 “别……别砍了!周秦爷爷,我错了!我真错了!”李二麻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就想往门外逃。 周秦哪里容他逃脱,一个箭步上前,飞起一脚正中李二麻的后腰,将他踹了个狗吃屎! 随即,周秦饿虎扑食般骑了上去,抡起拳头,对着李二麻那张可憎的脸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猛捶! “狗日的!让你欺负我媳妇!”一拳下去,李二麻鼻血长流! “让你动歪心思!”又一拳,李二麻眼眶乌青一片! “让你祸害良家妇女!”第三拳,直接把李二麻的两颗门牙给干飞了出去! “饶命啊!别打了!救命啊!”李二麻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只剩下哼哼的份儿。 院子外头那些看热闹的村民,早被屋里这血淋淋的场面吓破了胆,一个个缩着脖子,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周秦!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从院门外传来。 大队长郭德武黑着脸,带着几个民兵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周秦的拳头停在半空,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死死压着身下的李二麻,只是喊了一声:“德武叔?” 郭德武快步走进屋,看到地上狼藉的血迹和李二麻那副惨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别把人打死了!” “慢慢说?”周秦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满是嘲讽,“他李二麻子要玷污我媳妇,这事儿还有什么好说的?!” 趴在地上的李二麻一听,立马哭天抢地地辩解:“我没有啊!德武大队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是她!是郑苏月她勾引我的!” “你放你娘的狗屁!”郑苏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二麻骂道,“明明是你趁我男人不在家,强行闯进来的!” 院子里的刘菊香此刻又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嚎上了:“郭大队长!德武哥!你可得给我们这些老实人做主啊!就是郑苏月这个狐狸精不要脸,勾引男人在先!周秦他还动手打人,无法无天了!” “老虔婆你再嚎一句试试!”周秦猛地从李二麻身上站起,一把抄起地上的镰刀,作势就要冲出院子。 “周秦!你给我冷静点!”郭德武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拉住了他,“有事说事!把事情搞清楚!” “搞清楚?”周秦手臂青筋暴起,手中的镰刀闪着寒光,“他们合起伙来污蔑我媳妇清白,李二麻这畜生还想用强!这事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今天这事,没完!” 郭德武脸色铁青,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周秦!先把镰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不放!”周秦猛地甩开郭德武的手,一个转身,重新揪住李二麻的头发,将锋利的镰刀刀刃直接压在了李二麻的脖颈上! 冰冷的触感让李二麻浑身一哆嗦,连哭嚎都忘了。 “谁他妈再敢上前一步,老子现在就结果了这狗日的!”周秦厉声咆哮,凶悍的气势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第20章 偿命就偿命 围观的村民们吓得纷纷倒退,生怕溅自己一身血。 郭德武额角渗出了汗珠,他也没想到周秦这小子今天这么冲,竟然敢当众持刀行凶。 “周秦,你可要想清楚!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不能犯糊涂!” “偿命就偿命!”周秦脖子上的青筋鼓起,声音嘶哑而决绝,“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就是要为我媳妇讨回这个公道!” 李二麻脖颈子紧贴着冰凉的镰刀,魂儿都快吓飞了,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 院子里霎时鸦雀无声,村民们全傻眼了。 谁能想到,平日里闷声不吭,瞧着蔫儿坏的周秦,能有这么大的煞气! “周秦!你这是做啥?赶紧把镰刀放下!”郭德武额头上青筋都蹦起来了,急声喊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商量?”周秦嗤笑,手里的镰刀又向李二麻的皮肉里送了半分。 “他要糟蹋我婆娘!这事儿,还有得商量?” 王会计从人群后头挤出来,满脸堆笑,透着股子讨好劲儿。 “周秦呐,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犯不着把事情搞这么难看嘛!” “王会计,你少在这儿和稀泥!”周秦语气不善,让王会计脸上的笑僵了僵,“刚才李二麻摸进我家门,你在哪儿猫着呢?” “我……我压根儿不知道这茬啊!”王会计舌头打了结。 刘菊香瞅准机会,尖着嗓子就嚎上了:“德武哥,王会计,你们可得给我们这些老实人做主!就是郑苏月这个骚狐狸精,她勾引李二麻,现在事情败露了,就想反咬一口!” “你他娘的再说一句!”周秦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一把薅住李二麻的头发,镰刀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拖,见了血丝。 “嗷!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李二麻彻底崩溃,屎尿险些失禁。 屋里,郑苏月哭声凄切,带着无尽的委屈:“周秦哥,是刘菊香!是她撺掇李二麻来的!她说我一个人在家,让李二麻趁机过来……” “什么?!”郭德武倒吸一口凉气,扭头看向刘菊香,“刘菊香,你……” “她放屁!血口喷人!”刘菊香急赤白脸地蹦着,“我啥时候说过这种话?!” 周秦猛地松开李二麻的头发,大步流星地走向院子中央:“你不认账是吧?行!我让这狗东西自己说!” 他抬腿对着李二麻的肚子就是一记窝心脚:“说!哪个王八蛋让你来的?” 李二麻蜷缩在地上,抱着肚子,哭爹喊娘:“是……是刘菊香!她跟我说郑苏月家里没人,让我过来……过来……” “过来干啥?给老子说清楚!”周秦又是一脚。 “过来……过来占她便宜!”李二麻再也扛不住,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她说郑苏月那娘们长得带劲,让我过来尝尝鲜!” 这话一出,院子里跟滚油锅里撒了把盐似的,瞬间炸开了! “我就知道,刘菊香这婆娘心眼子坏!” “平日里人五人六的,背地里专干这种刨人祖坟的缺德事!” “郑苏月也太倒霉了,这才嫁过来几天,就摊上这种腌臢事儿!” 刘菊香气得浑身哆嗦,手指头都快戳到李二麻脸上了:“你们别信他的鬼话!他是被周秦打怕了,逮谁咬谁!” “乱咬人?”周秦一步步逼近刘菊香,声音冷得像冰碴子,“那你倒是说说,大白天的,你一个婆娘,往我家门口凑什么热闹?” “我……我就是路过!”刘菊香眼神闪躲,脚下不自觉地往后挪。 “路过?”周秦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我家在村子最犄角旮旯,你家住村那头,你这路过,是打算绕着村子遛弯呢?” 王会计一看这火药味越来越浓,再不开口怕是要出大事,连忙又挤上前来和稀泥:“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误会,都是误会!既然事情都说开了,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算了?”周秦豁然转身,两道慑人的视线钉在王会计脸上,“王会计,你这么急着‘算了’,是几个意思?” 王会计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干巴巴地解释:“我……我这不是寻思着,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伤了和气嘛!” “和气?”周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不住的怒火,“今儿个要是我没及时回来,我媳妇让人给祸害了,你他娘的也跟我说要和气?” “这…这不是没出大事嘛?”王会计额头上的汗珠子滚了下来,声音发虚。 “没出大事?” 周秦几步走到郑苏月跟前,指着她被撕烂的衣裳,“王会计,你睁大狗眼瞧瞧!我婆娘这叫没事?” 郑苏月身上那件的确良褂子,从肩膀到胳肢窝,刺啦一声被撕开个大口子。 里头红色的贴身小衣都露了出来,晃眼得很。 她又羞又怕,死死抓着破口,整个人往周秦身后缩。 “苏月,不怕。”周秦的声音压低了,带着安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他随即转身,声音陡然拔高,炸雷一样响彻整个院子:“今天,我就让你们都看个明白!” 他大步走到院子正中,一脚踢开那个先前被忽略的鼓囊囊的麻袋。 “苏月,打开!让大伙儿都瞅瞅,这里头装的啥!” 郑苏月身子还在抖,可听了周秦的话,还是咬着唇,哆哆嗦嗦解开了麻袋的绳口。 哗啦啦! 一只只肥得流油的野兔子,活蹦乱跳地从麻袋里蹿了出来,惊得人群一阵骚动。 紧跟着,是水灵灵的野菜,还有一捧一捧饱满的山货,滚了一地。 院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看傻了眼。 “我的乖乖!这……这得有多少只兔子?” “还有那些个山菇、木耳,油光水滑的,能卖老鼻子钱了!” “周秦这小子,啥时候鼓捣了这么多好东西?这是要发啊!” 刘菊香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满地乱窜的兔子和那些值钱的山货,嘴巴张了张,像是见了鬼。 这妇人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周秦,这个平日里闷声不响的男人,家里竟是这般光景! 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富贵! 周秦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孔。 “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 第21章 家藏富贵 “就凭这些,你们还觉得,我周秦的婆娘,会看得上李二麻那种连裤子都提不明白的货色?” “我们周家,不说金山银山,可也粮食满缸,柜里有钱有布!” “用得着去倒贴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二流子?” 话音不高,却字字如锤,重重砸在众人心口,砸得他们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慌。 村民们面面相觑,再看看地上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先前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此刻都歇了大半。 周秦这话,说得硬气,更说得在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事儿啊! 周秦猛地转向刘菊香,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 “刘菊香!” “你现在,还有什么屁放?!” 刘菊香被他这么一喝,吓得一哆嗦,嘴唇抖得跟筛糠似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精彩纷呈。 短暂的寂静之后,围观的村民们“轰”的一下,彻底炸开了锅! “我的乖乖,周家这么有钱?” “藏得够深的啊!” “这刘菊香,真是满嘴喷粪,差点冤枉好人!” “可不是嘛,周秦媳妇看着就不像是那种人!” 议论声,指责声,惊叹声,嗡嗡地交织在一起,再不复先前的幸灾乐祸。 “我就说刘菊香这婆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平日里就爱搬弄是非,没想到能干出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可不是嘛!自家男人在外头累死累活,她倒好,在家里头净整这些腌臢事儿,也不怕遭报应!” “李二麻那个狗东西,早就该有人出来收拾他了!祸害乡邻!” 刘菊香听着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脸都成了猪肝色:“你们……你们别听他瞎咧咧!我啥时候……” “啥时候?”周秦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狠劲,“刘菊香,你不认账是吧?行!那我就替你说道说道你平日里的光彩事儿!” 他手指头猛地一甩,指向一旁冷汗涔涔的王会计:“你跟王会计眉来眼去,真当全村人都是瞎子?上个月,大中午的,你们俩在村东头那片老玉米地里头干的好事,要不要我当着大伙儿的面,给你们原景重现一下?” 王会计的脸,“唰”的一下,血色褪尽,白得跟纸一样:“周秦,你……你他娘的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周秦嘴角咧开一抹森冷的笑,“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那天撞见你们俩的张二婶子给请过来,咱们当面对质对质?” 这话一出,刘菊香和王会计俩人,瞬间都蔫儿了,大气不敢喘一口。 人群里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我的天!怪不得王会计老是向着刘菊香说话,原来这俩人有一腿啊!” “啧啧啧,真是没看出来啊!王会计平日里人模狗样的!” “这要是让他家那口子晓得了,还不得把天给掀了?” 郭德武眉头拧成个疙瘩,看向周秦:“周秦,你小子打算怎么着?这事儿,你看……” “简单得很!”周秦吐出四个字,斩钉截铁,“报公安!让穿制服的同志来办!” “啥?报公安?!”王会计吓得两腿一软,差点没瘫地上,“周秦,周秦兄弟!这……这犯不着吧?都是一个村的……” “犯不着?”周秦怒火上涌,瞪着他,“光天化日,入室图谋不轨,险些毁了我媳妇清白!你他娘的跟我说犯不着?”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人群后头,一个尖细刻薄的嗓音挤了进来:“哎哟,周秦呐,都是一个村住着的,沾亲带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犯得着把事情弄这么僵,让外人看笑话?”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周秦的大伯母王桂兰,扭着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脸上堆着假笑。 “王会计说的在理,都是乡亲,这种事儿,关起门来,私底下说说也就过去了。”王桂兰走到周秦跟前,一副苦口婆心的长辈派头,“你看,李二麻那浑小子,也没真把苏月怎么样不是?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啊?” “算了?”周秦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大伯母,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好?”王桂兰伸手就要去拍周秦的胳膊,被周秦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她也不尴尬,继续说道:“你想想,这种丑事,要是捅到公社,再传到县里头去,多难听?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苏月一个年轻媳妇,往后还怎么在村里做人?脸还要不要了?” “再说了,谁不知道你周秦现在出息了,日子过得比旁人都强。可你也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有德武和王会计他们照拂着,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周秦听着这些话,只觉得一股子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 “照拂?”他嗤笑一声,声音里全是嘲讽,“照拂他们包庇差点强了我媳妇的畜生?” “周秦!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王桂兰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声音也尖利起来,“大伯母我好心好意替你们着想,你还不领情?” “替我们着想?”周秦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王桂兰的距离,“大伯母,你怕是老糊涂了吧?” “我糊涂什么了?”王桂兰脖子一梗,很是不满。 “你还当我是以前那个任谁都能踩一脚、捏圆搓扁的周秦?”周秦的目光从王桂兰脸上移开,缓缓扫过院子里每一个人的脸,“我告诉你们,以前那个窝囊废周秦,早就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今天这事,我周秦说报公安,就一定报公安!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周秦!周秦爷爷!我错了!我不是人!”李二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手脚并用地爬过来,一把抱住周秦的小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求求你,高抬贵手,别报公安!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还有我!还有我!”刘菊香也撑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天抢地,“周秦,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是我们瞎了眼!我们真的错了!你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王会计站在边上,额头上的冷汗跟下小雨似的,嘴唇哆嗦得筛糠一般,想求情,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第22章 乱成一锅粥 院子里乱成一锅粥,哭爹喊娘的声音,磕头求饶的声音,简直比村里办白事还要闹腾。 周秦充耳不闻,脸绷得紧紧的,上面结了一层冰碴子似的。 今天他要是退一步,往后阿猫阿狗都敢欺负到他和他媳妇头上来! 郭德武心里也直打鼓,周秦这小子今天摆明了不好惹,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沾着就炸毛。 他一个劲儿给旁边的王会计使眼色,催他上去说和。 王会计那两条腿早就软了,哆哆嗦嗦,脸白得跟纸一样,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比哭还瘆人,往前凑了两步。 “周秦,周秦兄弟……”王会计舌头都捋不直了,“你看这……这闹得……乡里乡亲的,多不好看……犯不着,真犯不着捅到公安那里去啊……” “犯不着?”周秦的声音淬了冰,直直射向王会计,“他李二麻子差点毁了我媳妇!你跟我说犯不着?那老虔婆刘菊香满村子嚼舌根,坏我媳妇名声,你也跟我说犯不着?” “王会计,”周秦往前一顶,几乎贴到王会计脸上,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和稀泥,是怕我把其他事也给抖搂出来?” 王会计被他这话堵得脸膛发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一个屁都憋不出来,额角上的冷汗珠子争先恐后地往脖子里钻。 郭德武瞧着王会计那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再让他说下去,非得把事情彻底搞砸了不可。 他上前一步,把周秦往旁边拉了拉,压着声音:“周秦,叔晓得你气不顺。这事儿,李二麻子和刘菊香办得确实畜生不如!你放心,叔肯定给你个交代!” “交代?”周秦扯了扯嘴角,带着一股子嘲讽。 “关祠堂!”郭德武一跺脚,“把他们俩都关祠堂去!关他个十天半个月!再罚他们去掏全大队的猪圈!啥时候全村人都说掏干净了,啥时候再放出来!还得当着全大队人的面,给你媳妇赔礼道歉!你看这样处理,行不?” “周秦啊,叔这也是没辙。”郭德武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央求,“这事儿真捅到公社,丢的是咱整个石古大队的脸面!万一上面派人下来查,到时候村里上上下下谁都讨不了好。你就当……给叔个体面。” 周秦没立刻吭声。 报公安,他不是没想过。 可郭德武说的也是实情,真闹大了,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那些东西来路不清不楚,万一查起来,麻烦更大。 郭德武看他神色有些松动,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周秦转过身,走到郑苏月跟前,声音一下子放缓了许多:“苏月,你的意思呢?” 郑苏月眼眶还红肿着,她望着周秦,声音细细的:“周秦哥,我……我都听你的安排。我就是……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好。”周秦应了一声。 他再扭头看向郭德武时,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行,郭大队长,这个面子我给了。但我有三个条件,你得答应。”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郭德武连忙表态。 “第一,按你说的,关祠堂,写检讨,一样不能少!第二,赔钱!我媳妇受了这么大惊吓,衣裳也给扯坏了,他们必须赔偿!五十块钱,少一分都不行!第三,让他们俩写的保证书,给我贴到大队部的公告栏上!让全大队的人都瞅瞅他们干的那些腌臜事!” 五十块! 院子里的人群里当即响起一片抽气声,嗡嗡的议论声也跟着炸开。 我的乖乖!五十块钱!这年头,一个壮劳力累死累活干上一年,到头分红也不见得有这个数! 郭德武也给这数字砸得懵了一下,可瞅着周秦那不容置喙的架势,他一咬后槽牙,把心一横:“行!就这么办!” 郭德武大手一挥,旁边几个民兵得了令,立马上前,也不管李二麻和刘菊香哭得如何撕心裂肺,架起来就往外拖,跟拖两条死狗没两样。 记住本站: 一场大戏,总算是落了幕。 围观的村民们也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却都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压着嗓子交头接耳,说的无非是周秦家的那些兔子、山鸡,还有这五十块钱的巨款。 人群最后面,王桂兰那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水,磨磨蹭蹭地,不情不愿地也朝院子这边挪动脚步。 王桂兰那张脸黑沉沉的,几乎能拧出水。 她磨蹭着,脚步不情不愿地朝院子这边蹭。 她一进院子,尖细的嗓门就划破了宁静:“哎哟,周秦呐,你可真是能耐了啊!” “把大队长跟会计都给得罪了,你往后还想不想在村里过了?” 周秦正帮着郑苏月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听见这话,连头都没抬一下。 王桂兰见他不搭理,脸皮一抽,心头火气更旺。 她几步冲到周秦跟前,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山菇:“你这孩子,咋这么不知道好歹!” “我这当大伯母的,不得替你操心?” “你看看你,把人得罪光了!” “这事儿要我说,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还得提着东西上门给人家赔不是!” 周秦手一缩,轻巧地避开了她的拉扯。 他终于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 王桂兰给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可一想到今天的来意,胆气又壮了几分,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那些活蹦乱跳的兔子身上溜去。 “你看你这儿这么多好东西,也吃不完。” 她清了清嗓子,端足了长辈的架子,语气理所当然:“你堂弟他们几个,都快一年没沾过荤腥了。” “这样,你给我拿两只兔子,再给我装二十斤白面。” “我呢,就厚着老脸,替你去郭大队长和王会计家说道说道,帮你把这事儿给平了!” 郑苏月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 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周秦却给气笑了。 他“哐当”一声扔下手里的东西,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本就高大,此刻更是气势逼人,一股无形的压力罩向王桂兰。 “大伯母,你刚说啥?”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王桂兰以为他这是服软了,腰杆子立刻挺得笔直:“我说,让你拿两只兔子,二十斤白面!怎么?你还嫌多?” “不,不多。”周秦摇了摇头,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渗人的弧度。 记住本站: 第23章 柔情能解万千愁 他猛地一脚! 旁边一个装着野菜的破筐被他踢得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在地上,野菜撒了一地! “我嫌少!!”他一声爆喝。 王桂兰吓得浑身一哆嗦。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到我周秦家里来指手画脚?!”周秦指着她的鼻子,毫不留情地开骂。 “我爹娘死得早,我吃百家饭长大,你王桂兰给过我一粒米吗?” “我冬天没衣裳穿,快冻死的时候,你给过我一根线吗?” “现在看老子日子好过了,你就腆着你那张老脸凑上来了?” “想打秋风?还想要白面?要兔子?” “我呸!”周秦一口唾沫星子险些喷到她脸上。 “我就是把这些东西全拿去喂狗,也不会给你这种黑了心肝的白眼狼!” “你……你……”王桂兰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头哆哆嗦嗦地指着周秦,话都说不囫囵。 “你个小畜生!你敢骂长辈!你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妈!你干啥呢!” 就在这时,周安从院门口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急又臊。 他一把拉住王桂兰的胳膊,使劲儿往外拖:“赶紧跟我回家!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不走!这个小王八蛋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王桂兰撒起泼来,一屁股就往地上坐,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周秦又上前一步,那模样,真跟要扑上来咬人似的。 周安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死死抱住他妈,嘴里连声道歉:“秦哥,秦哥你别生气!我妈她糊涂了!我这就带她走!马上就走!” 说完,他也不管王桂兰如何捶打挣扎,几乎是半拖半抱,硬生生把她给弄出了院子。 院门外,还远远传来王桂兰不甘心的咒骂声,尖利刺耳。 院子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周秦站在原地,胸口依旧剧烈起伏。 那股冲天的火气散去些许,余下的是透骨的疲惫与悲凉。 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地覆上了他的手背,带着暖意。 郑苏月走到他身边,仰起脸,那担忧的神色几乎要从脸上满溢出来。 “周秦哥,别气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她声音柔柔的。 周秦紧绷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 他转过身,一把将郑苏月紧紧地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月,对不起。” 记住本站: “是我没用,让你受了这种委屈。” 郑苏月伏在他胸膛,感受着那擂鼓般的心跳。 她轻轻摇了摇头。 声音从他怀里闷闷地传出来:“不怪你,周秦哥,你莫要这么讲。” 周秦的声音里全是懊恼和压抑的怒火:“是我没用,护不住你周全。” 他稍稍松开她,捧起那张泪痕斑驳的小脸。 粗糙的拇指带着疼惜,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未干的湿润。 “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一字一句,咬得极重,带着一股子狠劲。 “哪个不长眼的再敢动你一根汗毛,老子就要他的命!” 郑苏月被他话里的凶煞气惊了一下。 但一股更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刷了心头,将先前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涤荡干净。 周秦瞅着她那对兔子似的红肿眼眶,心疼得直抽抽。 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 “快,快吃,还热乎着呢!” 他把油纸包急急塞到郑苏月手里。 “我专门从公社国营饭店给你买的,大肉包子!” 油纸包一打开,浓郁诱人的肉香味儿霎时弥漫了整个小屋。 三个雪白暄软的大包子,还腾腾冒着勾人的热气。 郑苏月瞧着这在乡下金贵得不得了的东西,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却还是连连摆手:“周秦哥,你吃,我……我不饿。” “瞎说!受了这么大惊吓,咋能不饿?必须吃点好的压压惊,补补身子!” 周秦哪里容她分说,直接拿起一个就往她嘴边送。 “快张嘴!” 那股子不容拒绝的霸道,让郑苏月脸颊瞬间烧得滚烫。 她只好羞答答地张开小嘴,轻轻咬了一小口。 暄软的面皮,裹着鲜香扑鼻、油汁欲滴的肉馅,那滋味,香得她差点把自个儿的舌头都给吞下去。 “好吃不?”周秦瞅着她那副心满意足的小馋猫样,心里头比自个儿吃了蜜还甜。 “嗯!”郑苏月用力点头,一双水洗过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欢喜。 她小口小口吃了半个,就把剩下的往周秦嘴边递:“周秦哥,你也吃。” 周秦也不跟她客气,就着她的手,三两口就把那剩下的半个包子解决了。 记住本站: 一个包子,两个人分着吃,那滋味,好像比世上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甜。 等郑苏月把一整个包子都塞进肚里,小肚子都微微鼓了起来。 周秦又跟变戏法似的,献宝一般从怀里掏出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朵绢花,红得那么鲜亮,那么夺目,在昏暗的屋子里,简直亮得晃眼。 “呀!”郑苏月惊喜地捂住了小嘴,眼底全是不可思议的光彩。 这个年头的年轻姑娘,哪个不盼着能有一朵这样漂亮的头花? 可这玩意儿太金贵了,得用布票才能换,寻常人家哪里舍得。 “送你的。”周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 “我瞅着这颜色好看,觉得戴你头上,指定好看。” 郑苏月的心尖尖都快要被他这股子实在的温柔给融化了。 她接过那朵绢花,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看不够,真是爱不释手。 “我……我给你戴上。”周秦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鼓起勇气说道。 他接过头花,走到她身后。 他的手指有些笨拙地穿过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动作却轻柔无比,小心翼翼地将那朵红艳艳的绢花别在了她的耳侧。 鲜艳的红花,衬着她雪白细腻的肌肤,更显得她眉眼精致,俏丽动人。 周秦从后面瞧着,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魂都像是被勾走了。 郑苏月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那毫不掩饰的灼热,羞得脖子根都红透了,小声嘟囔着:“不好看吗?” “好看!咋不好看!俺媳妇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周秦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句直白又滚烫的夸赞,像一团火,烧得郑苏月的心怦怦乱跳,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快。 记住本站: 第24章 说客来访 她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迎向他的方向。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变得黏糊糊、甜丝丝的。 周秦清了清嗓子,从紧贴胸口的位置,摸出那叠票子和零散的票证,看也没看,直接塞到了郑苏月的手里。 “苏月,这些钱跟票,你都拿好。” 郑苏月双手捧着那厚厚的一沓,指尖都在发颤:“这……这么多……” “往后啊,咱家的钱,全归你管。”周秦的语气不容置喙,斩钉截铁,“这破屋子也得赶紧修修,四面墙都透风,真到了冬天,不把人冻僵了才怪。你看着找人来弄,钱要是不够使,我再去想法子。” “周秦哥……”郑苏月鼻尖一酸,嗓子眼堵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秦瞅她那泪汪汪的模样,故意板起脸:“咋了这是?嫌钱给少了,不够你花销?” “不是的!”郑苏月慌忙摇着头,把那些钱和票证死死搂进怀里,这可是他们俩往后过日子的家底。 她脸颊发烫,快步走到炕头边,将钱票仔仔细细地放进那个小木箱子里,用铜锁“咔哒”一声锁得结结实实。 周秦瞧着她那副小管家婆一本正经的样子,胸口涨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他转身走到院子里,从柴火垛里扒拉出一块纹理细密的桑木,又从屋里找出那把从歹人手里夺来的锋利匕首,往门槛上一坐,便埋头削了起来。 “周秦哥,你这是要做个啥物件?”郑苏月归置妥当,好奇地凑到他跟前。 “弄个打猎用的家伙什。”周秦眼睛盯着手里的木头,刻削的动作丝毫未停,“单靠那些套子去套兔子,太慢了。离下大雪也没几个月光景,得趁早多攒点钱,把屋子修利索了,再给你扯几身新布做衣裳。” 他手上忙活的,是一把瞧着精巧的手弩。 这东西,小巧却威力不小,射得又远,比起弓箭来更得心应手,是进山打猎的好帮手。 郑苏月凝视着他专注的侧脸,还有那双布满厚茧却格外有力的大手,先前那些慌乱不安,此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安稳。 这个男人,正用他最实在的法子,为他们这个刚刚开始的小家,撑起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天。 …… 石古大队,祠堂。 这地方平日里除了逢年过节祭拜祖宗,根本不会有人踏足,屋子里积着一股子阴冷潮湿的霉味。 刘菊香被两个孔武有力的民兵推推搡搡地弄了进来,脚下一软,跌坐在冰凉刺骨的泥地上,心里头又是害怕又是窝火。 “开门!放老娘出去!你们这群狗腿子凭啥关我!”她疯了般扑到厚重的木门上,使劲拍打,嗓子都喊哑了。 “我说嫂子,你就省点力气吧。”一个民兵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周秦那小子火气正大着呢,现在把你放出去,他指不定真把你们那点腌臜事捅到公社去说道说道!” 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王会计那张布满阴霾的瘦脸出现在门板上方的小窗格里。 “刘菊香!”他的嗓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婆娘!老子不是叫你稍微吓唬吓唬就完了吗?哪个让你去唆使李二麻子干那种没脑子的蠢事的!” “我……我哪晓得周秦那杀千刀的会突然窜回来!”刘菊香也来了火气,隔着门板急赤白脸地辩解,“再说,当初不也是你说的,最好能捏住郑苏月那个小贱人什么短处,让她往后不敢胡咧咧吗?” “现在说这些屁话还有什么用!”王会计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声音都变了调,“周秦那小子,他全都清楚了!咱们俩的底细,他一清二楚了!” 刘菊香一听这话,脑子“嗡”的一下,也彻底慌了手脚:“那……那可咋整啊?” “你给老子先在这鬼地方老老实实地待着!”王会计语带威胁,恶狠狠地警告,“要是敢在外头多嚼一个字的舌根,休怪老子不顾往日那点情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记住本站: 说完,他“砰”地一声甩上了小窗,祠堂里,瞬间又陷入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 祠堂里头,天色一点点暗沉,眼瞅着就要伸手不见五指。 刘菊香缩在墙角,腿都抱麻了,地上的阴湿气一个劲儿往骨头缝里钻,冻得她牙齿咯咯响。 “开门!放我出去!听见没有!”她发疯似的捶打厚重的木门,指甲边缘渗出血丝,疼得钻心。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刻扑到门缝边。 “刘嫂子,你小点声。”门外是陈才民压低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周秦那小子现在火气大得很,你这时候闹腾,他要是真发起狠把你们那点丑事捅到公社,谁也保不住你!” “才民兄弟,好兄弟,你发发善心!”刘菊香嗓子都喊劈了,带着哭腔哀求,“我一个人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又冷又饿,真要死人了!” 陈才民在门外踱了两步,叹了口气:“嫂子,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先熬着吧,等周秦气消了,大队长兴许就放你出来了。”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刘菊香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快了,应该快了。”陈才民的声音敷衍着,脚步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刘菊香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在地,王会计那张翻脸不认人的脸在她脑子里打转,恨意和惧意交织着,让她浑身发抖。 这个挨千刀的男人,哄她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得出口,一出事,跑得比兔子还快! …… 大队部办公室,烟雾缭绕。 李建民涨红着脸,唾沫星子横飞,桌子被他擂得咚咚作响,震得桌上的茶缸子都跳了跳。 “郭卫民!你们到底想把二麻怎么样?不就是年轻人不懂事,至于关这么久吗?!” 郭卫民端起搪瓷缸子,吹开浮沫,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水:“建民哥,消消气。不是我要关他,是周秦不松口,人家是苦主。” “苦主个屁!”李建民梗着脖子吼,“二麻就是想跟周秦媳妇说几句话,能有多大事!” 记住本站: 第25章结下梁子 “说几句话?”郭卫民把茶缸重重往桌上一放,声调也冷了三分,“建民哥,你家二麻打的什么主意,你当我郭卫民是傻子?那叫串门?那是想往人家姑娘床上爬!” 李建民给怼得脸皮火辣辣的,嘴上却不肯认输:“就算……就算他有那个心思,那不也没得逞吗!用得着关祠堂?还要关多久!” “没得逞?”郭卫民豁然起身,声音陡然拔高,气势逼人,“那是周秦回来得巧!要不然,你李建民的脸,我们整个石古大队的脸,都得被你家二麻丢到公社去!” “这种伤风败俗的玩意儿,要是在咱们大队传开了,以后谁还敢把闺女嫁到石古来!” 李建民被这一连串的话砸得哑口无言,心里憋着一团火,偏偏找不到半句反驳的词儿,只能含糊不清地嘟囔:“那也不能关起来没个头啊!” 郭卫民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喙:“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至少关十天!你要是不服气,现在就去公社告我郭卫民!” 李建民胸膛剧烈起伏,气得不轻,猛地站起身,指着郭卫民:“好!郭卫民,你行!你给我等着!” 他“咣当”一声摔上门,怒气冲冲地走了。 郭卫民盯着剧烈晃动的门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李建民是个滚刀肉,二麻又是他老来子,这梁子,怕是结得结结实实的了。 他沉吟片刻,推开门,对着院里喊:“德武!德武!过来一下!” 郭德武一路小跑进来:“卫民叔,您找我?” “你马上去一趟郭卫正家,”郭卫民声音压低不少,神情严肃,“跟他说,让他赶紧过来一趟,我有要紧事。这事儿,还得让他这个给周秦保媒拉线的出面调解才行。” 郭德武不敢怠慢,响亮地应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 夜幕沉沉,周秦家的院子里,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周秦坐在门槛上,低头用小刀削着手里的木料,木屑簌簌落下,一个物件的轮廓渐渐清晰。 郑苏月在屋里忙活着,把今天套到的兔子剥皮收拾干净,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院中那个沉默的身影。 突然,院门外响起一阵迟疑的脚步声,伴着一声轻轻的咳嗽。 “周秦……周秦在家不?”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周秦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看见李大爷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外,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 “李大爷?”周秦有些意外,“天都这么黑了,您老这是有事?” 李大爷,村里的老瓦匠,手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为人也一向公道本分,平日里跟周秦家并无多少往来,更谈不上什么过节。 “周秦啊,大爷能进去跟你说几句话不?”李大爷的声音里,那份局促藏得深。 周秦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走过去拉开院门:“大爷,快进来坐。” 李大爷这才提着东西跨进院门,郑苏月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李大爷,您快屋里坐。”郑苏月手脚麻利地搬了个小马扎过来。 李大爷在马扎上坐下,顺手把拎着的东西放在脚边。 一罐麦乳精,还有一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红糖。 这两样,在眼下这年头,可是稀罕得不得了的金贵玩意儿。 记住本站: 周秦的视线从那些东西上掠过,心里已然明镜似的。 “李大爷,您这是……” 李大爷长长吁出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周秦啊,大爷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是德武和卫民,他们托我来的。” 呵,果然。 周秦心头冷意翻涌,面上却瞧不出半分端倪:“他们让您来,有什么吩咐?” “咳,就是今天……今天那桩事儿……”李大爷面露难色,显然这话不那么好出口,“他们俩合计着,让我这老脸过来跟你通个气,看看这事儿……能不能……能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郑苏月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攥紧了周秦的胳膊。 周秦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慌。 他转向李大爷,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依李大爷的意思,这事儿,该怎么了?” 李大爷使劲摇了摇头,一脸的苦涩:“周秦啊,大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事儿摊我身上,我也得蹦高了!可是……” 他话锋一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德武他们说了,这事真要捅破天,对谁都没个好下场。” “再说了,那李二麻混账归混账,他老子李建民,在村里头,那手腕子可不软。” “这梁子要是解不开,往后啊,怕是少不了磕磕绊绊。” 周秦默默听着,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得厉害。 这些人,一到节骨眼上,就只会和稀泥,想着息事宁人! “那李大爷,您今天来,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周秦的声音冷硬,听不出半分喜怒。 李大爷咧了咧嘴,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我能有啥章程?我就是个跑腿传话的。” 他指了指脚边那堆东西:“喏,这些,是他们的心意,说是给苏月这孩子,压惊用的。” “另外,他们也撂下话了,只要你周秦点个头,李二麻跟刘菊香那档子烂事,就算翻篇了。” “往后,他们打包票,绝不会再出这种腌臜事!” 周秦没再吭声,院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盏老旧的煤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响,在沉沉夜色中,这声音分外刺耳。 郑苏月的手死死攥着周秦的胳膊,掌心一片濡湿,全是冷汗。 李大爷瞅着这小两口,心里头也泛着说不出的苦涩,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周秦,大爷晓得,你心里这口气堵得慌。”李大爷又是一声长叹,“这事搁谁身上,都得炸毛!” “可话又说回来……” “可是什么?”周秦猛地抬起头,声音依旧平淡,却渗出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冷意。 李大爷被他这么一盯,心里咯噔一下,嘴唇哆嗦了半晌才道:“可是……人啊,总得活在当下不是?” “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记住本站: 第26章退一步海阔天空 “真撕破了脸,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孩子。” 周秦霍然起身,猛地转过身去,留给李大爷一个如标枪般挺直的背影。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的声音却稳得惊人:“李大爷,您的话,我听明白了。” “您回去转告他们,这事,我周秦会好好掂量掂量。” 李大爷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半:“哎,那就好,那就好啊。” 他也跟着站起身,又瞟了一眼地上的麦乳精和红糖:“这些东西,你们小两口先收下。这……也算是他们的一份心意。” “李大爷……”郑苏月忍不住想开口,声音带着哭腔。 李大爷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语重心长地劝道:“丫头啊,大爷晓得你们小两口心里头不舒坦,憋着一肚子火呢。” “可这人活一世,有时候啊,退一步,兴许前面就是另一片天了。” 他走到院门口,脚步微微顿了顿,回头望向院内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周秦,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事儿怎么办,你心里头该有谱。” “只是啊……”他拖长了尾音,话里有话,“这世上的事,光凭一股子牛脾气,是行不通的。” 话音落下,李大爷的身影便迅速融入了浓稠如墨的夜色,再也看不见了。 院子里,只剩下周秦和郑苏月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喉咙都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那罐金贵的麦乳精,还有那包用油纸裹得紧实的红糖,在摇曳的煤油灯光映照下,明晃晃地刺眼,更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们的心上,火辣辣地疼,也憋屈得紧。 郑苏月轻轻扯了扯周秦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周秦哥……” 周秦回过头,她脸颊上那点未散尽的微烫触感还残留在他的指尖。 “苏月,你先进屋。” 郑苏月咬着唇,还是转身进了屋。门槛那儿,她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回头。 院子里,只剩下周秦。他蹲下,捡起地上的麦乳精罐子,入手沉甸甸的。 李大爷救过他的命。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当年他饿得倒在村口破庙,就差一口气,是李大爷摸黑送来半碗稀粥,又给掖了件破棉袄。那会儿李大爷家也揭不开锅,老伴刚走,儿子在外地,自个儿过得紧巴巴。 可就是这样,李大爷还是拉了他一把。 周秦站起身,踱到院门口。远处夜鸟偶尔啾啾两声,村里多数人家都已灭了灯火。 “李大爷。”他开口,声音穿透夜色,异常清晰。 李大爷已经走出十几米,闻声脚步一滞,慢慢转了回来。 “您的恩情,我周秦记得。”周秦的话不花哨,一字一句都砸在实处。 李大爷脸上神情变幻,有些复杂。 “所以这事儿……” “可以了。”周秦截住他的话头,“但我有个条件。” 记住本站: 李大爷悬着的心落了地,赶紧应承:“你说,你说,啥条件都成。” “让李二麻子在生产队的大喇叭里,当着全大队的面道歉。”周秦语气平静,话里的分量却砸得李大爷一怔。 “这……” “就这一个。”周秦扭头往院里走,“他要是不乐意,那今儿这话当我没说过。” 李大爷在门外杵了好半天,最后牙一咬,重重点了头:“行!这事儿我去办!” 他又往前挪了两步,猛地停住:“周秦,你家这屋子……是该拾掇拾掇了。过两天我给你张罗,找几个手脚利索的,好好给你弄弄。” “不用了,李大爷。” “不不不,这个必须我来。”李大爷连连摆手,“今儿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这些当老的没把小的管教好。你们小两口受了委屈,我这老脸臊得慌。” 周秦没再坚持。 李大爷的身影彻底融进夜色,周秦这才拎着那罐麦乳精回了屋。 郑苏月坐在炕沿上,正低头缝补着衣物,针脚细密。听见动静,她抬起头。 “周秦哥,你……” “饿了吧?”周秦把麦乳精搁在桌上,“我去做点吃的。” “我不饿。”郑苏月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周秦哥,刚才李大爷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属弹簧的,你软他们就硬,你越让,他们越来劲。” 周秦挨着她坐下,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衣服。是他的一件旧褂子,袖口破了条缝,她正仔细地补着。 “苏月,你觉着我做得对不对?” 郑苏月怔住,随即摇头:“没什么对不对的,只有值不值得。李大爷救了你的命,这恩情比天都大。为了这份情,让那些人占点嘴上便宜,不算什么。” 她顿了顿,话到最后,声音带了些许沙哑,眼圈也红了:“就是我这心里头堵得慌,明明是他们做错了,到头来还得咱们让步。” 周秦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抚她的背:“委屈你了。” “不委屈。”郑苏月在他怀里摇着头,“只要跟你在一块儿,什么都不委屈。” 第二天一大早,石古大队上上下下,全被大队部喇叭里传出的动静给惊着了。 “我是李二麻,我要向周秦同志和他的爱人郑苏月同志道歉……” 那声音从高音喇叭里炸出来,飘飘荡荡,传遍了村子的每个犄角旮旯。 正在院里撒谷喂鸡的张大娘手一哆嗦,米撒了一地,直勾勾望向大队部那边。 “我的老天爷!这是唱的哪一出?李二麻子那浑小子,在广播里给人赔不是?” “我昨天不该去周秦家里胡搅蛮缠,更不该对郑苏月同志出言不逊……” 田里正弯腰锄草的社员们,一个个都直起了腰,有的干脆爬上田埂,伸长了脖子想听得更真切些。 “我错了,我向周秦同志和郑苏月同志诚心诚意道歉,也向全大队的父老乡亲们检讨……” 村东头河边捶打衣服的几个婆姨媳妇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周秦,真是个狠角色啊!” 记住本站: “谁说不是呢!能让李二麻子那滚刀肉在全大队的喇叭里低头,这面子可是给足了!” “那得看人家有没有那个本事!你们是没瞅见,昨天他家院里那一溜兔子,还有那些个稀罕山货,啧啧……这日子,怕是要越过越红火了!” 记住本站: 第27章大声道歉 道歉声在整个石古大队上空回荡了足足五分钟。李二麻的声音从最初的磕磕绊绊、含糊不清,到后来越说越利索,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似的,扎进每个竖着耳朵听热闹的社员心坎里。 周秦站在自家院坝里,背着手,仰头听着大喇叭里的动静,脸上瞧不出喜怒。 郑苏月从屋里挪出来,挨到他旁边。 “周秦哥,这……这就行了?” 周秦目光投向远山,几抹淡云悠悠飘着。 “够了。”他应了声,语气平淡,听不出半分得意,“暂时够了。” 大喇叭那边的声响刚掐断,院门就被人叩响了。 “周秦兄弟,在家没?周秦兄弟!” 是韩武的嗓门。周秦走过去,吱呀一声拉开了院门。 韩武搓着手站在门外头,胳膊上挎着一只捆扎结实的野鸡,神情颇有些局促。 “韩武哥,你这是……” “周秦兄弟,昨天那事儿……”韩武抓了抓后脑勺,脸上有点挂不住,“我这心里头,真不是滋味。明知道那俩货不是个东西,我愣是没敢站出来给你说句话,唉!” 周秦侧了侧身子:“进屋说话。” 韩武跟着进了院子,顺手把野鸡搁在地上:“这是我昨儿夜里下的套子套着的,给嫂子拿去,多少补补身子。” “韩武哥,你太客气了。”郑苏月也从堂屋迎了出来,“昨天那阵仗,换了谁,都不好吱声。” 韩武使劲摇头:“不是不好吱声,是我韩武没那个卵子!周秦兄弟敢跟他们碰硬茬,我韩武打心底里佩服你!” 他扭头看向周秦,眼神里多了几分实在:“兄弟,往后但凡有使唤得着我韩武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别看我韩武没多大能耐,这膀子力气还是有的,干点粗活不成问题。” 周秦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那我还真有个事儿,想请你搭把手。” “啥事?你说!”韩武立马应道。 “我想着,把这老屋拾掇拾掇,你看……” “成!”韩武一拍大腿,应得干脆利落,“盖房子的手艺,我虽说不是专门的泥瓦匠,但也跟着老师傅打过几年下手,学了些皮毛。你放心,保管给你弄得结结实实,风吹雨打都不带晃荡的!”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村头大队部那边传来了收工的钟声。 韩武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明儿一早我就过来,先量量尺寸,看看要备多少料子。” 送走了韩武,周秦和郑苏月刚要转身进屋,就瞅见王会计打村口那边急匆匆地过来了。 王会计隔着老远就开始扬手,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周秦,周秦!” 周秦站在院门口,脚步没动。 王会计一路小跑到跟前,那笑意更浓了:“周秦兄弟,忙着呐?” “有事?”周秦的声音不咸不淡。 王会计朝四周瞟了瞟,压低了嗓门:“能进去说不?” “就在这儿说。”周秦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 记住本站: 王会计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周秦兄弟,昨天那事儿……” “昨天什么事儿?”周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就是……就是李二麻子那档子浑事。”王会计抬手抹了把额头渗出的细汗,“我寻思着吧,咱们都是一个大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梁子要是结下了……” “王会计。”周秦往前跨了一小步,那股子无形的压力让王会计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你觉着,咱们之间,能有什么梁子?” 王会计被他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噎得够呛,舌头都有些打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周秦追问。 “我就是想说,这事儿闹也闹了,气也该消了,往后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 周秦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意却看得王会计心里直发毛。 “和和气气?”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王会计,你跟刘菊香那点破事儿,我要是真想拿到台面上说道说道,你觉着,你屁股底下这会计的位子,还能坐得稳当不?” 王会计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煞白:“周秦,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周秦又往前逼近了一步,那股子迫人的气势让王会计几乎站立不稳,“你当昨天那事儿就那么过去了?翻篇了?什么后账都没有了?” “不……我没有……我不是那意思……”王会计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你最好回去烧柱高香,祈祷往后别再让我逮着你的什么错处。”周秦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下剐在王会计心头,“要不然,我不介意让全大队的人都好好瞧瞧,咱们石古大队的王大会计,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好事’!” 王会计两条腿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周秦兄弟,有话……有话好好说,咱们凡事好商量……” “没什么好说的。”周秦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迈步往院里走,“以后离我们家远点,看见你就膈应得慌。” 王会计孤零零地杵在院门口,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跟开了染坊似的,好半晌才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失魂落魄地挪着步子走了。 等他走远了,郑苏月才从屋里探出头来,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 “周秦哥,你这么做,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周秦回头看她。 “会不会把他们都得罪死了?”郑苏月小声嘀咕,“万一他们真的联合起来……” 周秦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苏月,你记着,有些人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越是跟他客气,他越是蹬鼻子上脸,把你当成好捏的软柿子。只有让他们知道疼了,知道怕了,他们才会老实,才能消停。”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冽:“这世道,有时候,拳头比道理管用。” 记住本站: 第28章 扬言翻天 三天后的午饭时分,周秦挑着一担柴禾刚进村口,就嗅到了一股异样的味儿。 平日里老远就扯着嗓门打招呼的几个村民,今天却一个个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低着头,脚底抹油般匆匆擦肩而过,连个正脸都不肯给。 村头晒谷场上,几个婆娘本是围成一团,压着嗓子嘀嘀咕咕,一见他走近,话音戛然而止,“呼啦”一下就散了,像是被惊飞的麻雀。 周秦脚下慢了半拍,那些碎嘴的议论还是断断续续钻进了耳朵: “……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日里闷声不响的,装得倒挺老实……” “……哼,不就是有了几个臭钱,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听说了没?连王会计都敢顶撞,还扬言要砸人饭碗!这不是要翻天是啥?” 周秦脚步微微一滞,胸口堵得慌。他没搭理那些闲言碎语,面无表情地挑着柴,径直往自家院子走。 刚到院门外,隔壁的张大娘从自家院里探出个脑袋,一瞅见是周秦,又“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这位平日里最爱东家长西家短,逮着人能唠上半天的老太太,今天竟然也躲着他。 “张大娘。”周秦主动扬声喊了一句。 张大娘这才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脸上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哎哟……是周秦啊,回来了。” “大娘,您这是咋了?”周秦将柴禾担子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往日里,您不是最喜欢拉着人说说话的吗?” 张大娘眼神躲闪,朝左右胡乱扫了几下,这才把声音压得跟蚊子哼似的:“周秦啊,大娘跟你打听句实话,你可千万别恼啊。” “您老尽管问。” “你……你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仗着手里有俩钱,就开始欺负村里的老实人了?”张大娘问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哪个字不对触了霉头,“大伙儿可都传遍了,说你现在脾气涨得老高,谁都不搁在眼里了。” 周秦心头那股无名火“蹭”地就往上冒,面上却依旧平静:“这话是谁嚼的舌根?” “这……这个我哪能说啊。”张大娘连连摆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反正啊,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都说你看不起我们这些穷哈哈的,还把王会计给得罪狠了,要断人家的生路呢!” 周秦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大娘,您自个儿琢磨琢磨,我是那种人吗?” 张大娘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我……我这老婆子也糊涂了,不知道该信谁的。可这事儿闹得这么大,风言风语的,总不能一点影儿都没有吧?” 周秦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话锋陡然一转:“大娘,您家攒的那些野鸡蛋,还在愁卖不出去?” 张大娘明显一愣,脱口而出:“呀!你怎么晓得的?” “上回打您家门口过,听您跟几个婶子抱怨来着。”周秦放下担子,语气平缓,“您家老母鸡能下蛋,可村里家家户户手头都紧,谁舍得花钱买这金贵东西。” “谁说不是呢!”张大娘一拍大腿,满脸愁容,“都攒了两大篮子了,再放下去,眼瞅着就要坏了,真是能把人给急死!” “要不这样,大娘,”周秦说得云淡风轻,“您把鸡蛋都给我,我给您捎到公社去试试。公社那些干部,家里条件比咱这儿强,不愁没人要。” 张大娘眼睛倏地睁大了,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真的?你……你肯帮我这个忙?” “街坊邻居的,搭把手的事儿。”周秦说着,便转身往自家院里走,“您要是信得过我,明儿一大早,就把鸡蛋送过来,我正好顺路带过去。” 张大娘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半晌都没能缓过劲来。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张大娘就拎着沉甸甸的两篮子鸡蛋,兴冲冲地敲响了周秦家的院门。 “周秦!周秦!”她的嗓门洪亮,那股子兴奋劲儿是怎么也藏不住,“鸡蛋!鸡蛋我给你拿来啦!” 记住本站: 郑苏月拉开院门,瞧见张大娘那乐开了花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大娘,您可真够早的。” “能不早嘛!”张大娘把篮子往地上一放,眉飞色舞,“昨儿晚上一宿都没合眼,就眼巴巴盼着天亮哩!苏月啊,你家男人,那可是个顶好顶好的人!这么大的难事,他都肯伸手拉一把!” 周秦从屋里踱了出来,低头看了看篮子里的鸡蛋,满满当当,估摸着足有四十来个,个个都新鲜圆润,透着光亮。 “大娘,这些鸡蛋,运到公社,一个估摸着能卖到一块二。”周秦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您这两篮子,少说也能换个五十块钱,外带不少粮票呢。” 张大娘激动得两只手都开始哆嗦起来,嘴唇也有些发抖:“五……五十块!我的老天爷!这……这么多!” “您老先回去安心等着,我估摸着晚上就能回来。”周秦单手轻松地拎起两只篮子,“到时候,钱和票,一分一厘都不会少您的。” 周秦挑着担子走远了,张大娘还呆呆地站在周家院门口,好半天没动弹。五十块钱!乖乖!这可是她家大半年的嚼用啊! 这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没过一个晌午,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那些个头一天还在背后戳周秦脊梁骨,议论他“有钱就变坏”、“仗势欺人”的村民,今儿个,却一个个跟闻着腥的猫似的,全凑到张大娘家门口打探虚实。 “张大娘,我说张大娘!周秦那小子,真个儿地答应帮你卖鸡蛋了?” “那可不!”张大娘下巴一扬,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人家周秦那是实打实的好心肠!哪像某些碎嘴子胡咧咧的!” “可是…可是大伙儿不都说他如今脾气涨了,瞧不上咱们这些穷哈哈的…”人群里有人小声嘟囔。 “放他娘的屁!”张大娘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声如洪钟,“我看那些个嚼舌根的才是黑心烂肠的坏种!周秦要是真瞧不上穷人,能费这老大的劲儿帮我这老婆子?” 人群里,又有人不服气地小声嘀咕:“没准儿…没准儿就是做给咱们大伙儿看的呢…” “做给谁看?”张大娘嗓门陡然拔高,瞪着那说话的人,“他图我老婆子啥?图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图我家那三间漏雨的破瓦房?” 这话一出,噎得在场的人顿时没了词儿。 是啊,图啥呢? 记住本站: 第29章活菩萨下凡 天擦黑的时候,周秦果然挑着担子回来了。 钱票分毫不差,五十二块,外加厚厚一沓粮票,还多拎了两包红糖出来。 “大娘,多出来的这两块钱,是公社采买那边给的辛苦钱。”周秦把钱票一股脑儿塞到张大娘手里,又把红糖递过去,“这红糖是我自个儿添的,您老身子骨弱,平日里冲水喝,补补气血。” 张大娘接过沉甸甸的钱票,手都抖了,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周秦啊,孩子!大娘这辈子,可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围观的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仗势欺人”、“有钱就变坏”? 这分明就是活菩萨下凡啊! 人群渐渐散了,张大娘却紧紧拉着周秦的手不肯松开,满脸的愧疚和后怕:“周秦啊,大娘昨天真是老糊涂了,听信了那些王八羔子的混账话,差点就冤枉了你这样的好人!” “大娘,都是一个村住着,说这些就外道了。”周秦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行!”张大娘的犟脾气也上来了,一脸的较真,“这事儿必须掰扯清楚!那些个在背后编排你、造谣生事的混蛋玩意儿,我老婆子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周秦心中一动:“大娘,您老知道是哪些人在背后嚼舌根?” 张大娘先是警惕地朝四周瞅了瞅,这才凑到周秦耳边,压低了声音:“还能有谁?不就是前些天被你拾掇过的李二麻子,还有村里那个尖酸刻薄的老虔婆刘菊香!这两个天杀的,到处编排你的不是,说你现在有俩糟钱就六亲不认,专门欺负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周秦眯了眯眼,这两个跳梁小丑,看来是记吃不记打。 “就他们两个?” “还有…”张大娘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气音,“还有那个王会计!他倒是没明着咧咧,可那副德行,在人前唉声叹气,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样,比那两个明着骂街的还招人恨!” 第二天,天才刚蒙蒙亮,周秦家的院门外就排起了长队,比赶集还热闹。 村东头的刘大爷肩上扛着一小袋鼓鼓囊囊的山核桃,满脸堆笑:“周秦啊,你瞅瞅大爷这点山货,能不能也给捎到公社去换俩钱?” 村西头的李大婶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鸡,急切地探着头:“我家这老母鸡,下的蛋越来越少了,杀了又舍不得。周秦啊,你要是去公社,帮婶子问问,有没有人家愿意收了去?” 就连平日里一毛不拔,出了名抠搜的孙老头也破天荒地来了,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包晒得干透的野菜:“这是…这是我老婆子在山上刚采的野蕨菜,听说城里人都稀罕这口,你…你看能不能也给带上?” 郑苏月在屋里听着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央求声,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周秦哥,你现在可真是成了咱们全村的财神爷、香饽饽了。” 周秦耐着性子,一一应承下来,心里却在盘算着张大娘昨天说的那番话。 王会计…那个总是摆出一副受气包模样的王会计…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个笑面虎的阴险。 好不容易忙活了一个上午,总算把最后一波满怀期望的村民送走,周秦这才得了空,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准备盘算盘算。 “苏月,把咱家这个月的工分记录条子拿给我瞅瞅。” 郑苏月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从炕头的木箱子里翻找出一张被捏得有些发皱的纸条,递了过去:“喏,就是这个,前几天王会计给的。” 周秦接过来,摊平在炕上,目光逐行扫过。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便不自觉地拧了起来,越拧越紧。 “不对!”周秦手指重重一点纸上的数字,声音沉了下去,“我这个月明明白白出勤二十天,一天十个工分,怎么着也该是两百个整。这上头,咋就变成一百八了?” 郑苏月闻言也凑了过来,小脑袋抵着周秦的肩膀,仔细辨认着纸上的字迹。 “咦,还真是!”她也发现了不对劲,指着另一处,“还有这里,周秦哥,你上回帮着大队修那条破水渠,累死累活的,不是说好了给记十五个工分吗?咋这上头…只给记了十个?” 周秦把那张薄薄的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越看,心里的火气就越是压不住。 纸条上,类似的缺斤少两之处,竟然还不止一两处! 全都是明晃晃地少算了自家应得的工分! “这个王会计…”周秦捏着那张纸条,指节都有些发白,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好啊,跟我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 “周秦哥,”郑苏月有些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问,“会不会…会不会是王会计他一时疏忽,给记错了?” “记错?” 周秦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么多处都‘记错’,而且每一笔都精准地少记我的,你觉得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就跨到了屋外,直奔大队部而去! 大队部里,王会计正低头鬼鬼祟祟地写着什么,听见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头也没抬,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谁啊?有事搁一边儿,我这儿忙着呢!” “王会计,是挺忙啊?忙着怎么把别人的工分,神不知鬼不觉地划拉到自己名下?”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王会计的耳朵。 王会计握着笔杆子的手猛地一哆嗦,笔尖在纸上瞬间划拉出一道刺眼的黑线。 他僵硬地抬起头,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哎哟,是周秦兄弟啊!啥风把你给吹来了?” 周秦理都没理他这套虚情假意,直接将那张写满“猫腻”的工分记录条,“啪”的一声,狠狠拍在王会计面前的桌上! “你自己睁大眼睛瞧瞧,这上面记的,是你娘的什么玩意儿!” 王会计眼皮跳了跳,目光在那张纸条上飞快地扫过,随即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不是…你家的工分记录条吗?咋了,有啥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