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妹》 第1章 公子可识得薛钰? 天快亮了。 虽是官驿,到底设在荒郊。 暗夜中浓雾弥漫,仰头看去,透过茂密的枝桠才能看到一点夜空。 一阵阴风卷过,马踢踏着马厩里的烂泥,倏地打了个响鼻。 呼呼的热气喷在云央头顶,还带着混着灰尘的黏液,气息并不好闻,却能驱散暗夜里孤身行路的小女子心中的惶恐。 头顶有些痒,汗水顺着云央蓬乱发顶滑落在她面颊上,她没有去擦,只往马厩里堆积的草料中又缩了缩,心跳得很快,耳膜都震的鼓涨发疼。 夜间正是蛇鼠横行的时候,马厩与灶房相邻,乌黑油亮的硕鼠从墙角钻出,叽叽作声,正左右望风,就被地面微微的震动惊得四散而逃。 “就是这!这一带就这一个驿馆,给我搜!势必要把他找到!” 疾驰的马儿被勒停,为首的人边吩咐边跳下马,动作利落,目露凶光。 馆驿的木门被哐哐砸响,不大的二层小楼原本漆黑的窗纸一盏接一盏亮起光来,烛火昏黄跳动,映在窗纸上,打破了黑夜的诡谲。 云央不那么怕了,露出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原本住的那个房间。 待那伙人如潮水般涌进驿馆里,马厩中的粮草堆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一个纤细瘦小的黑影闪身而出。 云央想不明白,父母怎么会找这样的骄兵悍将来抓她回去? 若不是她警醒,从驿馆中出来提前藏在这马厩里,可不是就要被抓回幽州了? 云央更是想不明白,爹娘为何就是不让她去薛家寻姐姐? 姐姐自嫁去那上京薛家就是再无消息,已三个月了,她与姐姐自小情笃,姐妹二人时常聊天到深夜,有说不完的话,姐姐还答应她即使嫁了人也会常给她写信,这么久不与她联系,云央有个强烈的预感,姐姐定是出事了。 难道就因为那薛家乃大族,姐姐是高嫁,所以就要这么谨小慎微? 云家是好不容易攀上这门亲事的。 上京薛家,姐夫薛钰,这几个字一直笼罩着云央的生活。 云央极讨厌那薛钰,此人与姐姐所通书信语气无不疏离淡漠,摆明了一副受桎梏的不情不愿,临近婚期都不主动退亲,姐姐就这么嫁了过去。 云央一直记得姐姐上花轿时踉跄的脚步,记得那红盖头下啪啪滴落的泪珠。 薛钰寥寥几封信,和差人带过来的小玩意,就将云央视若珍宝的姐姐娶走了!凭什么呀? 若不是这薛钰,她也不会离家出走不远千里去上京,还在这深更半夜藏身于马厩里。 “看着门!守好,还有后院的小门!” 二楼凭栏处传来一声呼喊将云央的思绪拉回,她慌忙低下身,朝院门口望去,只见黑影重重,已将院门死守。 云家小门小户的,父母为了寻她,竟是报官了?要不这些人怎么这么训练有素,还知道守着门不让她逃…… 饶是如此,云央明亮澄澈的眼眸中也没有丝毫悔意,她浑身绷紧,手死死握着胸前的包袱,小心翼翼往马厩的方向退了回去,重新隐于阴影中。 不多时,这些人便走了,和来的时候行动一样训练有素。 可再训练有素有什么用?搜了一圈,不还是什么都没搜到! 云央有些得意,从马厩中站起来,原本养的油亮的乌发有几分蓬乱,上面还插着草料穗子,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摇大摆地又回到了驿馆。 小二刚想熄灯,看云央走进来,揉了揉眼,心道这小女子很面熟,不是白日里一人来住店的那个? 很难对她印象不深,孤身赶路的女子少见,这么年轻的更少见,还带这个尖枪傍身的更更少见。 仿佛是就想让人知道她不好惹,有武艺傍身。 而此刻,她却没带那不离手的兵器。 云央看出小二的疑惑,意思是她怎么从外面进来?怎么还是在那伙人寻人之后才从外面进来? 云央冷着个脸,“睡不着,出去走了走。明日晚些退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推开居室的门,除了窗子被打开了,旁的物件都保持着原样,连她方才没来得及拿走的火尖枪都好好地立在门后。 云央放了心,把包袱里的干粮拿出来嚼了两口,又灌了几口凉茶喝,心想着明日再走一白天,晚上就能到上京了,据说那薛家在上京是大户,必然很容易就能找到。 明晚这个时候就能见到姐姐了吧? 想到这,云央美滋滋地踢掉鞋子蹦上了床。 随着她的动作,床上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声。 “啊,好软!”与此同时,她舒服的喟叹声忽而变调,“什么!什么东西?!” 云央惊恐地撑起“床板”,“床板”却移动了,还发出声音,“缠、缠住了,姑娘莫动。” 云央费劲儿地将烛火点亮,随着烛火亮起,她看清了,床榻所悬的珠帘将自己的头发和那人的头发丝丝缕缕缠在了一起。 她似乎还不适应忽然亮起的烛火,眯着眼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净文雅的脸,鼻梁英挺,下颌线利落流畅,眉眼生的极为漂亮,可那双清亮的眸子却失神地越过她直直看着前方。 “你是何人?!我走错房间了?”云央绷着脸,看了眼床上的男子,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火尖枪,“我没走错啊!这是甲二房吧?” “……是在下走错了。冒犯、叨扰姑娘了。”男人低声道。 他伸手摸着床柱,试探着想下去,却扯痛了二人勾缠在一起的头发,云央登时痛得倒吸口冷气。 “……对不住。”男人声音冷洌,即使带着歉意也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疏离,“在下眼盲,实在无法开解此物,烦请姑娘……” 云央应了声,继而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都险些戳到他的眼珠。 见此人毫无反应,云央放了心,应该是方才那伙人来搜查,这个人被吵醒后外出上了茅房,眼瞎认错了房号才误打误撞进她的房间。 她一边开解被珠帘缠住的长发,一边悄悄瞥了眼他。 此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虽然眼盲,却有种出尘的清雅气质,一身书生气,俊眉修目,是叫人不设防的长相。 “好啦,差不多了。”云央有些怜悯地看着他,可惜这么斯文俊秀的人竟是个瞎子,这么想着,她语气缓和了些,“有的头发打了死结,我只能拽断,你忍着点痛,因为我也痛呢。” 说罢不等他反应,就将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的头发狠心拽断。 至此,二人便可以分开了。 瞎子仅是蹙眉,微微颔首,摸摸索索着下了床。 窗子未关,清清冷冷的月色斜斜照进来,青年似乎无意,垂袖拂过云央的面颊。 清苦的墨香盈袖,扑了满面。 笔墨的清香与面前文雅的人融合,那渗透在骨子里的清正风骨一眼难忘,云央的心忽然变得惆怅起来。 窗外夜色空蒙,不知何时窸窸窣窣下起了细雨,远处苍穹的金边被阴沉的云遮住,隐隐显出乌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七月的天气多变,尤其是在这荒山中。这样一个瞎子,他一人怎么赶路?会不会淋到雨里啊? 云央起身,不知是因为方才在马厩里蹲的久了,还是此刻在床榻上压的,小腿肚子转了筋,那筋抽的愈发地紧。 瞎子听闻她的抽气声,停住了脚步,温声问:“姑娘怎么了?” “抽、抽筋了。”云央说。 “我包袱里有药,对治腿伤有奇效,我去与姑娘拿来。”瞎子道。 云央没有答话,只抱着自己那抽筋的腿哀哀地叫唤。 想来奇怪,深更半夜,与一陌生男子同室,她并不觉得害怕。 也许是因为此人眼角眉梢皆是宽和文雅的正气,那双眼虽无神,却透着光风霁月的清明,与府里的教书先生很是相似,如此,云央并不觉得他是个坏人。 云央暗叹口气,果然,她还是个看皮囊的俗人啊。 归根结底还是这瞎子长得好看。 没一会儿,那瞎子就去而复返,仍旧是摸索着墙壁而行,虽是如此,腰板却挺直,举手投足间有着如松如竹的清癯。 云央的门未关,他缓步进来,摊开掌心,沉声道:“活血化瘀的药,姑娘且放心用。” 那只手洁白修长,虎口关节处有明显的淤青。 云央眸光微动,这人……是因为眼盲,不免磕磕碰碰,老受伤,所以才一直备着活血化瘀的药吧? 而且那伤处像是新增的。 “这,疼么?”云央比划了下,忽然意识到他看不见,便说,“你刚才磕着了?” 瞎子神情平静,“无妨。方才叨扰了姑娘,这个,就算赔罪的。” 云央抬眼看了眼他,他双目无神,的确是看不见,她便不再设防,将袜套向上卷起,倒了些瓷瓶里的药粉,抹在自己小腿上。 露出的小腿又细又直,原本白如牛乳的皮肤上却有好几个凸起的红肿,七月里蚊虫多,应该是方才在马厩里被蚊虫咬的。 那药一接触皮肤就清凉化水,抹上甚是舒服,连带着转筋的腿肚子都不疼了。 云央人小心大,腿上松泛了,话便多了起来,“谢谢你啊,这个药很好用。那个,你你是本地人么?” “不是,在下乃上京人士,路过此地,在此歇息一晚。”瞎子说道,语气温和。 “哦……上京人士啊?”云央眼睛瞪大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从此处去上京,脚程快些,是不是一白日便可到?” 瞎子蹙了蹙眉,话语严谨,“若是骑马,一白日便可到。若是步行,还需三天三夜才可……” “三天三夜!?”云央打断道,语气也陡然急促起来,“怎么,怎么会这么远?” 白日里问了店小二,那店小二怕是把她当成骑着马过来的了,才跟她说一白日便可到! 瞎子神色有些困惑,“的确是这个时长。姑娘去上京,可是有急事?” 那白净文雅的面容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心,丝毫看不出这一番话皆是蓄谋已久。 云央叹了口气,那仅有的想头就这么被抹杀了,她带的银两和干粮都快消耗的差不多了,十五年来都养在幽州,从未出过远门,出门之前在舆图上看了上京与幽州的距离,没想到舆图上短短一小截,真正走起来居然这么远! 偷跑的时候太仓皇,生怕被父亲察觉,不仅盘缠没带够,连马都没骑,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窘迫。 她将手伸进包袱里摸了摸,只有零碎银钱了,心中愈发绝望,带的银子别说买一匹马了,连回程路费都不够。 她又摸了摸自己发顶,乌发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因为一直不喜金银首饰,发髻上只有一根小小的银钗,并不值什么钱。 两只手腕又细又白,腕子上却空空。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瞎子又问,“若是姑娘急着去上京,在下有马,可以与姑娘同程。” “真的?”云央听到后一愣,眼睛重新放光,像是想到什么,神色一滞,“你、你都瞎了,还可以骑马?” 那瞎子淡淡笑了笑,“在下并非天生眼盲,是在路途中误食了毒蘑菇,才忽然盲了眼。” 云央蹙眉,稍稍往后退了退,脸色也有些严肃,“我念及公子眼盲,才不计较公子半夜走错房门之举。你我男女有别,且萍水相逢,同乘一匹马不妥,请公子自重。” “咳咳。”瞎子尴尬地咳了几声,意识到自己并未解释清楚,继续说道,“姑娘莫怪,是我未说清楚。我忽然间盲了眼,此番正是要回上京家去,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可再买下一匹马,只需姑娘作我的眼来带路。” 即使她再年轻没有生存的经验,也知道天下没有白来的好事,可瞎子的这番说辞,少女明白了过来,此人并非轻佻之人,是忽然瞎了骑不了马,便想和她搭个伙一同往上京去。 她与他各有所图,这便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想到这,云央脸色有些红,“谢公子相助,那个……可我这一路都把银钱花的差不多了,公子可否告知姓名,待我去上京寻得了姐姐,定将买马的银钱归还。” 瞎子颔首,“在外行走,互帮互助实属常事,银钱事小,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在下乃上京薛……” “薛?!”少女忽然提高音量,霍然起身,“公子可识得上京薛氏?” “……”瞎子神色微顿,空洞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寒芒,凝视着少女的方向,“上京薛氏?” “对,薛氏家主薛钰,公子可听说过?”云央继续问道。 开新文啦~ 如果喜欢我的文风,麻烦点个收藏呀,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v前随榜更,v后日更!18:30更新。 本章随机掉落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公子可识得薛钰? 第2章 姐夫杀了姐姐!? 薛氏盘踞在上京洛都已久。 族中上千户人,祖上出过阁老、学士,亦出过直臣、纯臣,也有辞官致仕醉心山水间的闲云野鹤。 有人说大昭的文脉所在就是薛氏,而薛钰薛灵均,便是薛氏这一代的掌舵人。 三元及第的状元,皎若明月的无双君子,惊才绝艳的太子少师薛钰,是云央的姐夫。 云央记得,爹爹知道自己偶然间救了的老头的身份后,坐在府中石凳上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于山匪手中所救之人,竟是当朝太傅。 薛太傅被救回云家后昏迷了好些天,文人身子骨弱,又受了那样大的惊吓,险些没醒过来。 睁眼后,又好好将养了好些天,才缓过一口气。 薛太傅是出了名的清正文人,标准的士大夫,救命之恩怎能不涌泉相报? 当下便写下了婚书,一番话说得谦逊,“犬子时年十四,比贵千金大四岁,样貌尚可,文采尚可,今年乡试刚中了解元,性情温和知礼,若恩公不嫌弃……可愿与我薛家结两姓之好自此守望相助,以报恩公救命之恩?” 云央记得父亲当时问的是,“薛家?哪个薛家?” “上京洛都薛氏。”薛太傅答道。 八年后,待姐姐云嘉年满十八,薛太傅果然言而有信,命其膝下独子薛钰求娶。 “就是洛都金鱼巷子的那个薛家呀,公子没听说过?薛氏家主薛钰?”云央奇怪道,托腮小声嘀咕,“不是说是在朝廷里当大官,在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嘛?” 薛钰仍旧盯着少女所在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是谁?来自幽州,识得他的名字,却没见过他。 与他有牵连的幽州人士,难道是…… 从幽州到此地,千里迢迢,云家那小姑娘今年才及笄,不可能真如最后一次的信上所说,要单枪匹马地往上京去寻姐姐。 不,她连马都没有。 薛钰定了定神,“姑娘所问可是薛钰薛灵均?姑娘是那薛钰何人?” “你认识薛钰?”云央瞪大了眼,精神了起来,“他是我姐夫!” 薛钰眉头微拢,眼眸失神地望着云央青涩的脸。 竟真是她? 云家的小姑娘。 云家送来的最后一封信里,这个小姑娘在信里说,若姐姐再不回信,她就要亲自来找姐姐了。 并非是他非要私拆云嘉的书信,而是云嘉离开后,来自幽州的书信一封接一封,见得不到回信便有愈发猛烈之势,薛钰担忧真是有什么大事,便拆开了那信,原来只是妹妹对姐姐的思念和担忧。 那时他只当她是胡言乱语,毕竟幽州离洛都千里之遥,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怎么只身过来? 他的婚事是父亲定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以薛家的地位,他早就不需要用婚姻来帮扶仕途,如此,便应了父亲要以他的婚姻报云家的救命之恩。 他从未见过云央,对这个名字却不陌生,无论是在与云嘉只言片语的匆匆一别时,还是迫于父辈压力通的那几封书信,“云央”两个字,他耳熟能详。 只是没想到,会在此等状况下遇到她。 皇帝与丽妃情笃,立太子时打破了“立长立嫡”的祖宗秩序,立了丽妃所出的皇三子为太子。 如今皇帝年迈沉疴已久,太子和皇长子之争愈发激烈。 此番落得中毒失明流落荒野的下场,也全是拜皇长子党所致。 白日里看这姑娘孤身一人,行止间藏头露尾,他便断定她是离家出走,左右思量,与此女子作伴回上京去,乃是他现在需要掩人耳目的上乘之选。 怎料她竟就是云央。 “公子?”云央唤道。 云央涉世未深,再加上此人面容俊美且眼盲,让她生了怜悯之心,更是早就放松了警惕。 最重要的是提起那薛钰,云央心中对他的愤懑之情就收不住了,不吐不快! “薛钰此人刻薄寡淡不说,还极其不负责任!没成亲时与我姐姐互通书信,字里行间未见亲昵皆是敷衍。他不想娶吧,他还不说,就逼着我姐姐自己说。你说说,我姐姐一个女子,怎么能主动提及退婚呢!” “我姐姐嫁过去都三个月之久了,他都没有陪我姐姐回过幽州,就差人送来些回门礼。而且我怀疑他还暗中控制着我姐姐,要不然我给姐姐写信,姐姐怎会不回信?!” 她自顾自地说着对薛钰的揣测和数落,而正主就神色平静地听着她说。 云央的语气和态度可以说是咄咄逼人,说到激动之处还要问,“你说是吧!?他们家大势大就可以不重视我姐姐了?府里婆子都说了,像这种夫君不陪着妻子回门的,那便是轻视我们!” 薛钰垂眸,一脸平静,“姑娘说的是。” “我看他就是虚伪的很,什么光风霁月皎若明月的状元郎呀,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净学了些酸腐,如果真是如传言中那样剔透的人,不喜欢就应该直接说,而不是娶了她后又如此怠慢。”云央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恼怒道,“迎亲的时候也没有来,就派个管家过来,真不知是什么意思,谁家报恩这样报?” “姑娘说的在理。”薛钰淡笑道。 “那薛钰不会是面容丑陋羞于见人吧?”云央摸着下巴一脸嫌弃,“还是说他身形肥胖挪动不得?哈哈哈……” 薛钰眼角抽了抽,面色还算从容, 一直义愤填膺的少女忽然沉默了,再抬起脸时脸色煞白,“你说……会不会是我那姐夫把我姐姐谋害了!?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姑娘应是话本看多了。”薛钰道。 云央觉得有这么一个倾听者真是不错的事,想来那一白日的行程也不会无趣,对瞎子伸出手,“我叫云央,你呢?” 伸出手后才想起他看不见,便收回了手,讪笑一下。 青年修长的身影映在斑驳的墙壁上,他微微俯身拱手,目光垂在地上,声音温冷斯文,“在下也姓薛,单名一个一字。” “啊,那还真是巧。说不准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但我看你就比那薛钰端方懂礼得多呀。”云央嘀咕道。 青年但笑不语。 一番话倒豆子般倒完,云央觉得心里舒畅多了,看着愈发明亮的天色,“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 这一路上,薛钰都很沉默。 沉默地听着云央讲述与姐姐云嘉是如何情笃,讲述薛家即使再家大业大,只要薛钰对姐姐不好那便也配不上姐姐。 言语间带着少女天真的执拗,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无关乎家世地位,无关乎权势财富。 即便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那小姑娘的警醒却丝毫未减,他原本担心的追杀,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她小心躲避的缘故,竟都没有发生。 到了上京城门口,夜色朦胧,城门洞子里一片灯火辉煌,喧嚣热闹,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绕城河上高大繁复的画舫上歌姬的披帛随风飞舞,还有醉酒的诗人豪掷千金。 这便是上京么? 文人墨客笔下富贵迷人眼又峥嵘轩峻的上京洛都,在此刻亲眼目睹,犹如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 云央唇角紧抿,神色不安。 “怎么了?”青年冷冽的声音响起,“为何迟疑?” 少女忐忑不安地向城门里张望,手紧张地握着缰绳,仿佛要将所有不安揉进缰绳里,“姐姐不会怪我吧?姐姐她,姐姐她若是在薛家过得很好,我这么突然过来,会不会给她添麻烦?那个,那个……薛家不会以为我是来打秋风的吧,我……” 这一路上,薛钰听明白了,云嘉与这妹妹的确感情好,好到有了心灵感应的地步。 薛氏乃大族,他有许多堂兄堂弟,这么多兄弟间,并无云嘉云央的这份心有灵犀。 即使那些弟弟们见了他都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再叙一番仰慕之情,薛钰心中知道,也仅此而已罢了。 “不会。”薛钰道,“姑娘若实在担忧,认为如此做不妥,在下可为姑娘安排暂住之所,待明日,遣人上薛府送拜帖,让那薛钰亲自来接姑娘入府便是。” “这样,这样好像才对,才不会给姐姐丢人我才不会像个不知礼的野丫头。”云央想了想,点点头,目光里仍旧带着忐忑不安,“可公子你帮我这么多,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呀。” 这一路上,云央发觉此人行止间颇具清贵气度,与她见过的那些贵公子、纨绔都不相同,一看便是在良好的教养中侵染出来的。 他这样的人应是不缺银钱的,那该怎么报答他呢? “不需要报答。”薛钰说,“姑娘在在下眼盲之际,不嫌弃愿一同前往上京,姑娘并不亏欠我。” “那公子你怎么回家去呢,你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过去。”云央道。 “不必,进城后自有家人来接我。”薛钰答道。 短暂的一路相伴即将结束,他顿了顿,又问:“若是走这一遭是徒劳,姑娘可会后悔?” 少女比他想象的坚韧,云央说道:“我不远千里走这一遭,在路上险些失足落入悬崖,还被人坑被人骗,其实、其实就是想知道姐姐过得好不好。” “若是姐姐过得好,即便不想见我,也没关系。” “我有什么可后悔,走这一趟也算无愧于心了。” 说完,一股酸涩涌上鼻腔,云央眼眶有些红,来之前从没想过如果是姐姐就不愿回她的信呢? “我见完姐姐就走。”云央低声补充道。 薛钰沉默片刻,抬眸看她,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虚影。 在这上京,但凡能跟薛家搭上些关系的,都巴不得能得到心中所求七八。 而这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千里迢迢走这一遭,只为确定自己的姐姐过的是否安好。 薛钰神色平静,心中却感慨,果真少年心性最不可求。 不远处层叠的屋瓦,便是薛氏连绵不断的院墙,他点点头,“姑娘跟我走吧,我会为姑娘所求之事安排妥当。” 只是,她见不到姐姐了。 第3章 必须荒唐 夜阑人静,烛火微漾,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婢女手持托盘,脚步匆匆进出于薛府上房。 房中燃着沉木香,清苦幽淡的气息袅袅升腾。 胡榻上的文雅公子双目微阖,伸开双手,婢女们小心仔细地为他宽衣。 细麻亵衣的领口微敞,刚沐浴过,乌发上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到精致的喉结、锁骨,而后没入衣襟里。 婢女们看了一眼,匆匆垂下了头。 公子此行不知经历了什么,看着清瘦了许多,昔日的灼灼风华被清冷出尘所代替,倒另有一番蕴藉。 世家看重嫡子长子,薛氏长房又只薛钰一子,自薛老爷致仕,便将薛家全然交在了薛钰手上,全族都仰仗着他。 如今中了毒盲了眼归来,可是阖府都忙碌了起来,先是经过府医一番诊治,后内廷又派了御医来,折腾下来已近子时。 薛钰喜洁,沐浴过后方觉得如获新生,神色肉眼可见的舒缓了起来。 他拢好衣襟,看了一旁侍立在侧的小厮一眼。 不需多说,小厮簌青立即心领神会,上前禀报道:“按公子吩咐,已将云家姑娘安置在城南水月胡同的宅子里,话,也按公子所说的,给楚大人带到了。” 世家公子讲究养气,定力更是旁人不可比,簌青方才看公子神色如常,本以为公子已经忘了那云家姑娘呢。 薛钰嗯了声,手指摩挲着杯沿,侧目望向窗外。 夜色朦胧,只听沙沙的雨声打在窗纸上。城南多住的是钟鸣鼎食的人家,云家二姑娘在那暂居,必然是安全的。 居室里的冰盆冒着丝丝凉气,消了不少七月里的暑气,薛钰松了松衣襟,“云姑娘那可有冰?” “回禀公子,有的。”簌青道。 薛钰本可以允许云央来薛府,但她对他误会诸多,偏他又无法解释,这一路他隐瞒身份相伴而来上京,便又是在这误会上描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他不能去见她。 毕竟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妹,若是避而不见,实在说不过去,倒不如找个人替他去见她,让她放了心,早早回幽州去。 楚钦,是他的挚友,也是贞祐七年同榜的探花郎,后同朝为官。 按常理来说,金殿传胪的前三甲,状元乃大才,榜眼次之,探花便是寻一容貌上佳文采尚可者。 但贞祐七年的状元容貌却胜于探花。 楚探花怄了好久的气。 后来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上,多次二人的政见都出奇的一致,遂惺惺相惜。下了朝,疲惫之时互相帮扶,吃酒作诗,却也是那几年最轻松快活的时日。 短短三年后,他便擢升为太子少师,楚钦则进了礼部。虽然不如先前在翰林院时时常见面,私交却更紧密了。 楚钦他为人八面玲珑,深谙人情世故,请他来冒充自己,最为妥当。 薛钰如此想着,将茶盏放下,抬手按压着太阳穴,气定神闲,似乎对自己眼盲之事毫不在意。 薛钰初入庙堂为翰林官的时候,没少在皇帝身边备咨询,那时值夜无趣,人年少有余力,便翻看了很多大内才有的医书,在刚中毒时便及时用了放血疗法,心知以自己所中毒物的药性,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复明,只是时日长短而已。 而另一边,月影婆娑,夜已深了,暖黄的烛光笼罩着一方居室,博山炉里淡香缭绕升腾,云央躺在软乎乎的床榻上,犹如陷入了云朵中。 本应昏睡好眠,她却清醒异常,指尖所及的云锦泛着流光溢彩的色泽,华贵至极却也柔软至极,她都怕自己手指上的毛刺划伤这珍贵的锦缎。 左右睡不着,云央一骨碌爬起来,洗过之后的长发如绸缎般垂在肩膀一侧,她撩开低垂的帘幔,抬头打量这一方豪华的过分的居室,心中隐隐不安。 这眼盲的公子出手也太有牌面了吧! 她可真幸运,这是遇上好人了,可受人馈赠哪有不还之礼?明日再见到那眼盲公子,一定要问问他可有什么心心念念之物。 * 翌日。 “快快快,是我怠慢了。”男子的声音自外传来,嗓音带着笑意,如玉石相击清冽,透着自然而然的熟稔,“云央妹妹怎的自个儿就来了?” 云央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裙,紧张的情绪藏也藏不住,不知这出身大家族的姐夫会不会嫌她鲁莽?也不知是该迎上去还是就地等着。 花鸟屏风后走出一人来,打扮极为考究,玉冠束发,云缎锦衣上通身是绣工极佳的山水楼台暗纹,革带束腰,行走间袍袖翩跹,眉间眼梢含笑,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那个、那个,我,我是云央。”云央欠身行礼,“云央给姐夫见礼了。” 声音越来越小,尤其是“姐夫”二字几乎低不可闻。 那人笑了笑,拱手还礼,温声说:“不必不必,早听你姐姐说云央妹妹极为懂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倒是我,疏忽了妹子,让妹子自己千里迢迢赶到这上京来,是姐夫的不是。” 说罢,楚钦仔细打量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小女子,细看脸上还有细细的绒毛。 眉目如画上工笔般细致清丽,低垂的脖颈修长洁白,并不是昳丽妩媚的长相,更像是亭亭玉立的清癯睡莲,含苞待放,自有风骨。 可佳人手中却握着个火尖枪…… “是姐夫考虑不周,还请妹妹海涵。”楚钦语气真诚,“一早听闻云央妹妹来上京,怕府里人怠慢,我便跟上峰告了假,特意亲自来接妹妹过府一叙。” 此人极自然地自称姐夫,且一番话说的直教人心里熨帖,如春风化雨,云央心里的忐忑不安被尽数驱散了,她脸上漾起笑容,欠身垂首,“姐夫言重了,原是我不请自来,叨扰姐姐和姐夫了。只是我与姐姐写的几封信都没有回音,我实在是担忧……” 楚钦心中暗暗腹诽,将这小姑娘引去薛府,却又不让人家见到姐姐,不知薛钰该如何收场? 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回身引路,“走吧,这便带妹妹回府去。都是一家人,在外头住算什么事,要我说,妹妹昨夜来此就该直接去敲薛府的大门,都是一家人,还送什么拜帖,何必见外!” 云央本就没带什么东西,行囊里的干粮和银钱都几乎用尽了,左右也就一把兵器,她抬腿便跟着姐夫往外走,在快出宅子门时忽而顿住。 “姐夫,我来上京路上遇到一个眼盲的公子,是他助我才能这么顺利来此,可我却不知该如何谢那公子……”云央低声道,“姐夫可否帮我当面致谢?或者,或者……我实在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把火尖枪,是父亲用白银锻造,送我的及笄礼物,能否替我将这个交给他?” 楚钦一愣,看向少女手中的兵器,红缨枪头锋利,吐着摄人的寒光,看起来分量不轻,与这少女纤细的身形很是不符,也不知是怎么拿起来的? 他笑的温文,“妹妹的这礼物倒是独特,妹妹可是喜欢舞刀弄棒?” “小时候身子弱,家里的武夫又极擅长舞枪,爹爹就让我跟着学,强身健体。”云央低垂着眼眸掩盖心虚,“后来武夫说我学的有模有样,就坚持练下来了。” 分明是她自己要学、爱学,缠着武夫教她。 “这礼物珍贵,往后有的是机会,妹妹可亲自交给那眼盲的公子。”楚钦笑道,“上京民风开放,不似旁的地界男子与女子不可私下见面,妹妹在这里住下,多去街上逛逛便知,女子出门都不必戴帷帽呢。” 云央出门后就上了马车,那马车自外面看,除了比寻常的马车略大一圈并无其他不同,进去后方觉雅致奢华,四个角都挂着镂空鎏金熏香球,看不见的烟气高雅疏淡,沁人心脾,将盛夏的燥意都抚平了不少。 薛府位于洛都城最南边,从最热闹繁杂的市集拐进去,越走越清净,云央掀起马车帘,举目望去皆是连绵一片的青瓦白墙。 “这一片薛氏各房连绵而居,妹妹以后可多在府里走动走动,府里才扩建过不久,新园子乃是给皇家修园林的工匠所修,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很是漂亮。”楚钦说道。 云央虚应着点点头。 姐姐竟是嫁到这样的人家了啊,怪不得父亲母亲生怕那薛太傅说话不算话,着急忙慌地把姐姐嫁了过来呢。 “姐夫可在朝为官?”云央问。 “是。”楚钦答道,深深地望了一眼车窗外愈发清晰的薛府门头,淡笑道,“我原任六品翰林院俢撰,去年岁末,承蒙圣上嘉奖,去刑部供职,兼太子少师。” “太子少师?那便是太子的老师了?是很大的官吧?”云央继续问道。 在家时只听说这个姐夫很有能耐,弱冠之年就中了状元,且在朝为官。 但具体是什么官职,多大的官,她并不知晓。 只隐约觉得能让全家人这么供着,连平日里说话时提到薛家提到姐夫,父亲都是诚惶诚恐的模样,那必然是个大官。 楚钦谦虚一笑,“辅佐太子处理政务罢了,并没什么实权。”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清楚的知道,文臣擢升的路子慢,也不能限制薛钰年纪轻轻便能做到了太子少师。 在国朝二百多年的历史上仅两位,三元及第者,也仅十八位,而薛钰便是其中之一。 薛钰弱冠之年中了状元,成为撑起百年豪族薛氏的顶梁,行走宫闱御前伴驾。 本该走个十几年的路,他却仅在三年一选的翰林院遴选时脱颖而出,被皇帝指派去东宫,成为提前给储君预备好的重臣之一,届时杀入内阁平步青云登阁拜相,是迟早的事。 虽然以朝堂现在的情况,谁坐上那个高位尚不得知,但以后的肱骨文臣中必然有薛钰的一席之地。 如今满朝文武中不知有多少人想提前拉拢攀附,这样的天之骄子,还官运亨通,真是令人羡慕啊…… * “你那妻妹口口声声要谢你,说是多亏你,她才能平安抵京,还给她安排那么好的住处。光说还不够,她还要把傍身的火尖枪当做谢礼赠与你呢,那火尖枪可是她的及笄礼。”楚钦把白日里的事都告诉给薛钰。 刚下了雨,凉风拂过,菡萏池浮起一层白雾,薛钰立于凭栏处,双眼无神地望着不远处的垂花门,想起与那云家小姑娘分别时她真挚的谢意,和那总不离手发出叮叮当当磕碰声的火尖枪,不由得心绪繁杂。 “你那妻妹跟我来了薛府之后没见到姐姐,当即就急的哭了出来,还是老夫人出面又哄又劝的,跟她说了实情,才将她的眼泪止住。”楚钦事无巨细说完,叹了口气,“尊夫人也真是福薄,怎就与你八字相冲?为了破这个,还非得上那么老远的九嶷山修行三年才可归,三年啊,这谁能受得了?” 薛钰的神情冷肃起来,按照想好的说辞,“云氏与我并非八字相冲,而是不相合,强行和合,对彼此都不好。去九嶷山是为化解此事高僧所言的无奈之举,她可理解了?” “刚开始不解,老夫人说的真诚,又将那护国寺主持的断言摆出来,她这才不哭了。这也是为她姐姐好,之所以没告诉云家,也是因为此事乃机密,说破就不灵了。”楚钦说道。 “她还有旁的话说吗?”薛钰问。 “哦,她还夸我风流倜傥,英俊非凡,说姐姐找了个好人。”楚钦得意笑道。 “……嗯。”薛钰颇为无语。 “诶,灵均兄,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还需我假扮你几回?”楚钦又问。 薛钰移开了一片模糊的视线,淡淡道:“日日敷药,已能看清楚人影,复明指日可待。介然,此事多谢你了。既话已挑明,想来她在薛府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往后我便以朝中繁忙为由,不相见也无妨。无需再劳烦介然兄了。” 薛府园子大,她住在薛府里,如果他不想与她相见,是见不到的。不消几日,待她回了幽州,他的眼睛约莫那时也就好起来了,就可一切如常了。 看过薛府,见了老夫人,她应该能放心了吧。 于薛钰眼里,云央就是个小姑娘,那一番连祖母都哄得的谎言,她必不会生疑。 这也是他能想到最合适的托词了,至于三年后……再说罢。 愿这三年,云嘉能想到折中的法子回来与他解除婚约。 云央在薛府住了几日,府中亭台楼阁,造景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之手,叠水涌泉一应俱全。 可她却无心多看,左右见不到姐姐,住在这,虽然那些婢女都以礼相待,她却觉得浑身不舒坦,还是早些回幽州去为好。 到底是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出家门这些天了,她也想家了。 当初跑出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姐夫也见着了,薛府也住了,一大家子人都比她想象的要端方知礼得多,尤其是薛老太太,待人和善又热情,姐姐去九嶷山修行祈福,既是护国寺住持的断言,也不是她一个乡野来的小姑娘可以质疑的。 心事了了,冷静下来,心里隐隐觉得害怕,她这一跑,爹娘不得气死,思来想去,还是得买些吃的玩的给二老带回去赔罪才是。 临走前,云央在薛府婢女的陪同下,去了上京最热闹的枫桥街市。 夜晚的上京与白日的恢弘肃穆大不相同,更像是诗人笔下的温柔乡。 凭栏处的女子粉面桃花,不知名的丝竹管弦声悦耳动听,街市上卖什么的都有,云央简直看花了眼,一想到回幽州后肯定要被爹娘关起来学规矩,便带着报复性的心理逛个没完。 眼看人越来越少,时间也愈发晚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路过拱桥时随意往下望了一眼,只见那乌篷船上一男子压低眉眼,发髻松散,锦衣凌乱松垮地敞着,露出的脖颈上还有刺眼的吻痕。 乌篷船里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指甲上朱红色的蔻丹妖冶极了,那只手勾住酒醉郎君的腰带,轻轻往里一带…… 月色清辉倾泻而下,乌篷船隐隐晃动,带起点点摇曳的银波,二人勾缠缱绻的身影映在船舱窗纸上,伴着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艳词淫曲,说不出的风流香艳。 拱桥上的少女眉头拢起,心重重地一沉,手中的冰饮子滑落在地,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薛钰!” 男主年龄23,与女主年龄差8岁。 我知道古代二品大员不可能这么年轻,可毕竟男人过了25就60了……所以……嗯,还请多包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必须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