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清》 第1章 姜映清 躺在床上的女子早已没了气息,她面容灰白,犹如青葱的树木变得枯槁凋零。 偏僻的院落没人会去在意,院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更何况是里面,谁会去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女人的睫毛微微颤动,睁开双眼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困难,纠结了半天,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双眼也渐渐适应明亮的光线,破旧的房顶、斑驳的墙壁映入眼帘,陌生的环境让夏禾的头脑一下变得清醒起来。 她想坐起身,可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丁点力气。 这是怎么了?被打了麻药吗? 她试着抬起胳膊,还是不行,于是又试着动动手指,微弱的动作,像是久病床榻,大病初愈的痨病鬼模样。 过了半晌,她试着转动脑袋,虽有些吃力,但还是看清了眼前的陌生场景。 她觉得有些奇怪,房间大门被从外面锁住,中间露出一条拳头宽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露在外面的铁链锁,两扇门的门把用铁链相串,再用锁头扣住两头的铁圈,这种锁门的方式,如今在社会上早已淘汰,就算穷乡僻壤之地也不会用这种锁链。 木质的门框和旁边的桌子,年久色衰,感觉稍用点劲它们就会散架,也不知道这门锁起来是在防范谁? 整个房间弥漫着腐朽的气味,每个角落随处可见的蜘蛛网,空空荡荡的,冷清且孤寂,仿佛在诉说着这里并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这里太奇怪了,破旧的房间,上锁的大门,静得太不寻常,让人心底产生一丝寒意,她想离开这里,这里太过瘆人。 她用力呼吸了两下,铆足了劲准备坐起身,她发觉好像比刚才轻松许多,心底一阵窃喜,她慢慢撑起胳膊一点一点挪动,后背渐渐离开床面,床身因为晃动发出响声。 一连贯的动作使她精疲力竭,她实在有些坚持不住,又重重躺了回去,床身重重发出声响后又恢复平静。 她的额角渗出些许细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她闭上双眼,准备休息一会再继续。 良久,她调整好状态,继续准备撑起手时,她发觉肚子传来一阵饥饿感,时不时还会发出“咕噜”的声响。 她不会被绑架了吧?这绑匪也太丧心病狂了,不给饭吃也就罢了,还绑她这个要钱钱没有,要长相没长相的普通女大学生。 要是绑匪向家里要高价勒索费,家里给不出,他们会不会选择撕票? 想想都觉得有些离谱。 “好几天了,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门外传来女人的说话声,话语里夹杂着一丝恐惧,脚步声也逐渐变得缓慢,拿出钥匙的手也微颤起来,铁链的碰撞声在此刻格外刺耳,紧接着传来钥匙打开锁头的响声。 “咔嚓。” 铁链还在响动,门外的人半晌不见动静,半分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夏禾有些好奇,坐起了身,这次比刚才容易太多,都不需要用手去撑住身体。 身上的衣服很是陌生,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换的,她双脚挪到布满灰尘的地面,整个人站起身,双腿一晃,差点摔在地上。 前车之鉴,她走的很轻,一点一点去适应这个孱弱的身子。 虽说她平日不怎么运动,但作为当代赶早八的大学生来说也不至于走几步就要摔倒吧,还有这轻飘飘的步伐是怎么回事? 离门口越来越近,透过缝隙,她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人站在门外,背对着她。 刚想询问对方这是哪,对面的女人突然转过身,一副要上战场赴死的模样用力推开大门,推开门后迅速用手捂住了眼睛,力气用得太大,门扇又重重的弹了回去,发出一阵“咯吱”的响声,就这样来回了几下,铁链和锁在不堪重负之下“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好!请问这是哪?” 对面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身子一哆嗦,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她大睁着双眼,惊恐地看着夏禾,整个身子依靠双脚不住往后挪动。 “你…你还活着?”话语里不住颤抖,仿佛眼前的人活着比死了还可怕。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人活着还是死了,她难道看不出来?死人会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 “不然呢?” “不过你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夏禾想尽量表现得友善一点,说完话,还露出一个毫无攻击性的笑容。 不知是被她的笑容吓到,还是怎么,穿蓝色长裙的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转身就往院门外跑,好似这里有吃人的妖怪追着她,喉咙里还发出一阵鬼嚎,她是什么妖魔鬼怪吗? 走出房间,外面杂草丛生,和房间一样,空空荡荡,四周被斑驳的土墙围住,荒凉的小院更显孤僻。 围墙外是什么呢? 肚中的饥饿感更加强烈,隐隐还有些许疼痛。 她想出去看看,找些吃的垫垫肚子,以这种状态呆在这里,迟早得饿死。 从那个破旧不堪,勉强称之为院子的地方走出去,外面的景象更让人诧异。 一条长长的红色围墙耸立一旁,和这个破旧的小院只隔着一条长且窄的过道,从过道一眼望到头,再没有任何的建筑物。围墙很高,看不到里面的任何事物,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一种绝望的心情莫名其妙涌上心头。 她有些想念刚刚被吓跑的人,至少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些后悔,刚刚应该更妥帖一些的,也不至于把人家给活生生吓跑。 一直往前走,说不定还会遇到人,得谨慎一点,别又把人给吓跑了。 还没走几步,就见前方几个穿着盔甲的男人向她跑来,她有些惊慌,不知该向前还是该向后,瞧见对方来势汹汹的气势,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罪臣之女,岂敢随意走动,妄想逃离出宫,罪加一等。”领头的人说的气宇轩昂,好像下一刻就要给夏禾定下死罪。 穿着盔甲的人见夏禾未有动作,上前捉住她的双手,抽出麻绳将双手绑在背后,催促着她向前走。 这是什么新型的剧本杀吗? 为了体验真实感,让你一觉醒来,就给你来个措手不及? 这些NPC还挺敬业的,大热天穿个盔甲也不嫌热。 身侧的砍刀,不会也搞真的吧? 夏禾盯着领头的人,这表情还挺真实的,我要是一直盯着他,他会不会中途笑场? 领头的人见她反抗指令,再次威吓道,“不许耍花招,快走。” 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夏禾迈开了步伐,路上随时都会碰到穿蓝色裙子的人,她们会偷偷瞥上她一眼,然后露出鄙夷的神色。 她扮演的角色一定是让人非常痛恨的人物,不过这也太真实一点了吧,谁家剧本杀搞得像个皇宫似的,这成本也太高了,结束了不会收取昂贵的费用吧? 跟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七拐八绕,停在了坐落在湖畔的凉亭旁,亭子里坐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他背坐着,只能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 他身旁还站有一位年长的男子,男子发丝间有丝丝白发,其实细看之下可以发现这名男子也是一位年轻公子,因发丝的缘故明眼看来还以为年纪上长,一身青色玄衣,腰间系有一枚白色玉佩,在一身映照下,白色玉佩明晃晃的嵌入眼帘。 “跪下。”侍卫呵斥道。 声音太过高昂,吓了她一跳,连忙在心底拜访他家里的父母亲戚。 行吧,跪就跪吧,反正她膝下也没有黄金。 “参见陛下,此女妄想逃出宫外。”侍卫低着头,说完话也不见抬起。 夏禾觉得莫名其妙,于是抬头看向侍卫,没有回答声,她又看向亭子里的身影,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她识趣地低下了头,她很想看看这个扮演皇帝角色的男子到底长什么模样,是年轻帅气还是老气横秋,但眼见这气势,她也知道不是抬头的好时机。 她等着接下来的剧情该如何发展,一双鞋子豪无征兆的就出现在眼前,她有些紧张,心里祈求快点结束吧,肚子饿的快痛死了。 就在她准备结束回家吃什么的时候,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撩起她的下颌,她下意识抬起了头,一把匕首搁在她的下颌之处,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握着刀柄,从胳膊到脖子再到面容,是个年轻皇帝,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夏禾,以一种看蝼蚁的眼神看向她。 泼墨般的头发垂至身后,几缕垂在胸前,墨色头发以一根木簪半挽了起来,风轻轻扬起他额前的发丝,红润的嘴唇轻轻的抿着,一双好看的瞳孔如墨一般盯着她,良久眼中仿佛有一座冰川,渗出丝丝寒意。 再好看的眉眼,在此刻也变得可怕起来,她不自觉低下了头,匕首却划破了她下颌的皮肤,一瞬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里脑袋又抬了起来。 怎么回事? 没必要弄得这么真实吧? 一个剧本杀而已还搞真匕首? 不会流血了吧? 刺痛的感觉传入心头,她慌了,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从醒来后一系列的反常开始,都让她感到不安,不管是从那个小院醒来,还是眼前这个奇怪的皇帝,她们每个人的举止都很正常,好像每个人原本就属于这里,而她才是那个举止奇怪,不属于这里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难道…她穿越了? 不会,一定不会,穿越纯属扯蛋,这世界上哪有这种无厘头的事。 “我还以为,你要在我面前自尽,没想到是我高看你了。”说完话,下巴上的匕首被收了回去,匕首的刀尖上残留了一丝血迹,他拿出手帕给它擦拭干净。 “也难怪,当初那般低三下四求我留你一命,想着留着就留着,反正把你丢在那种地方,不给吃的不给喝的,不过几日就会一命呜呼,没想到,是个命硬的,过了几日还活着,看来还真是惜命惜的紧。”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轻笑着说:“啊,几日未进食,一定饥肠辘辘。” 说完话,拿出刀鞘合上匕首,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他拿起一块,走过来递到夏禾的嘴边,示意她张开嘴。 夏禾盯着那一块糕点,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因为这个动作,伤口被牵扯出刺痛的感觉。 这人疯了吧,羞辱她还起劲了,她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突然一只手猛然捏住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抬起头,被匕首划破皮肤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原本不再流血的伤口,再次涌出鲜血,夏禾紧抿双唇,不让喉咙里发出痛呼声。 这皇帝真是个变态,居然用手指戳她的伤口,她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他父母亲戚一遍。 见流出鲜血,他收回了手,手中的糕点掉落在地面上,他转过身,拿出帕子擦拭手上残留的血液,擦完后将巾帕重重丢在地上,再次坐回到亭子里,用极冷的声音说道:“无趣,送回老地方,给她食物,别让她死了。” “是。” 侍卫一把抓起夏禾,她有些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终于不用再见到这个变态皇帝了,不过又要回到那个凄凉的地方,心里就难受。 她想回到学校,回到那个专属她的小窝,虽然本来就没多大的寝室还要好几个人住,但她还是很想念。 她又被送回到那个破旧的小院,饥饿感越发明显,她想吃路边小摊的手抓饼,想吃烤得带油的牛肉,想喝甜甜的珍珠奶茶,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不待见她的人。 “大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夏禾小心翼翼地问着侍卫,她害怕自己的态度不好惹得对方生气。 侍卫冷笑了一声,说:“家?你还以为自己是姜府的大小姐?姜家在几日前该杀的都杀了,姜将军的尸首恐怕早已丢弃在荒郊野外,你不知?你大哥现在踪迹全无,各个地方都在侦查,恐怕连一只苍蝇也不会放过,姜大小姐还是等着你大哥来救你吧,说不定他能带你回家。” 几个侍卫不约而同哈哈大笑,他们嘲笑姜映清的异想天开,嘲笑她还认不清自己处于什么境地,竟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还能回家。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就是这样,愚蠢至极。 “姜家可是犯了谋反的大罪,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多久,陛下不过是留着你,引出你兄长姜云庭的下落,不然,你一个罪臣之女早就身首异处了。” 另一名眼神猥琐的侍卫,盯着夏禾说道:“姜大小姐这几日恐怕连自己的名字也给忘了吧,不然也不会问出这种什么时候回家的蠢话,记住了,你叫姜映清。” 几个侍卫们继续哈哈大笑,好像讽刺别人是什么非常值得高兴的事,让他们越说越带劲。 姜映清,一个陌生的名字传到她的脑海,她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这个人的名字,她将以这个身份来到这个世界,提心吊胆的活着,面对所有人的嘲讽,遭到所有人的唾弃,只因她是罪臣之女。 但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清清白白活了二十一年,坐地铁的时候甚至还会给老人和孩子让座,看见流浪的猫狗还会给它们喂吃的,这些年终究是错付啦? “那这里是皇宫吗?” 她瞬间变得焦虑起来,想想那些年她看过的宫斗剧,主角都是经过千辛万苦最后还落不到一个好结果,如果说皇宫里的人每个都有一百个心眼,那她夏禾至少得有两百个心眼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侍卫听到这句话,齐刷刷认为姜家大小姐终于在不堪重负下精神失常了,他们懒得跟一个疯子瞎扯,拉过夏禾的胳膊,解开绑在手腕上的绳子。 “不然姜姑娘认为这里是哪?自己姜府?” 丢下这一句话,侍卫们便离开了小院,许是怕沾到这里的晦气,头也不回就急匆匆地走了。 姜家? 听侍卫的意思,姜映清的父亲是一名将军,而且势力还不小,不然皇帝也不会大动干戈把她囚禁在皇宫。 姜映清还有一位兄长,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要是能带她离开这如水火般的境地就好了。 谋反罪? 指不定是那狗皇帝觊觎姜家势力,随便给姜映清的父亲扣的罪名。 历史上,皇帝对将军都有所防备,怕他们势力太大不好掌控,所以大多数皇帝就会想尽办法,迎娶将军的女儿,以此作为俘虏留在身边。 幸好她还算幸运,要是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为了皇帝的女人岂不是得吓死,就他那个眼神,这后宫岂有她的立足地,不早就被他虐待得不成人样。 她拍了拍胸口,用侥幸心理安慰自己,至少不算太差,自己聪明一点,也能在宫中安稳一些。 第2章 她的兄长 脚步声出现在寂静的小院里,只见一张略显熟悉的脸出现在夏禾的视线,她端着一些食物,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夏禾的脸。 是刚才被夏禾吓了一跳的婢女,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年纪应该二十出头,见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夏禾觉得有些滑稽。 “你手上的食物是给我的吗?” 看见食物,肚子更显饥饿感,她什么也顾不上,只想填饱肚子,见婢女点了点头,她从托盘上端起稀粥毫不犹豫就喝进肚子里,又拿起托盘上的馒头啃了起来,吃的有些噎,她又喝了口稀粥,顿时好受一些。 在婢女的注视下,所有食物被夏禾吃的一干二净,她很满足,肚子终于不再作痛,心情也明显好了不少。 婢女看夏禾像看怪人似的,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刚准备离开,听到夏禾的话语便停住了脚步。 “等一下,以后的食物都是你给我送吗?” 婢女转过身,她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眼神也不再闪躲,直勾勾地盯着夏禾,看了半晌,说:“你五日未进食,我还以为你早已死了,之前送过来的人,三日都撑不过,你居然撑了五日。”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击中夏禾的心脏,五日未进食? 姜映清关在这里,活活被饿死了? 她不由往身后看了看,房间里面一览无余,那张赫赫摆在正中心的床,在此刻尤为瘆人。 夏禾猛然回过神,说:“我想洗…沐浴,可以吗?” 婢女一脸疑惑,说:“什么?” 夏禾盯着桌上的水盆,想起刚才婢女说的话,“你都住进这里了还想沐浴,再说这里没有浴桶,更别说给你热水,我只能帮你想个简单的法子,你就将就用一下吧。” 她真不想将就,一想到自己好几天没洗澡,而且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早已死去,她心里就膈得慌。 但她反过来又一想,算了,都沦落至此了,将就洗个脸吧。 手刚准备伸进水盆里,水中的倒影模模糊糊映出她的轮廓,很明显不是她原来的模样,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容呢? 她想起下巴处的伤口,用手轻轻碰了碰,还好伤口不算大,万幸当时只是稍微低了下头,要是再低下一些匕首肯定会刺中她的喉咙。 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她的腿有些发软,她只好弯下身子坐在长凳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骇人,她不自觉收紧着身子,盯着盆中的水。 她有些想哭,她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接受这种惩罚? 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夏禾住在这个小院已有半月,这半月她没见过任何人,除了给她送食物那个名叫彩霞的婢女,她被关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她让夏禾知道了个七八分。 皇帝名叫谢昭,自姜将军谋反不久登基,谢昭原本被封为太子,但朝臣中对这个太子不甚满意,连连起奏另封太子,先帝迫于形势压力另封太子,至此朝臣中渐渐便有了两股势力,一边谢昭,另一边太子谢殊。 姜将军归于太子麾下,一心想让谢殊坐上皇位。先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臣中的势力逐渐蠢蠢欲动,当遗诏公布出来,谢昭被封天子,整个形势分崩离析,姜将军带领手下杀入宫中,以此要挟谢昭交出皇位,哪曾想谢昭的妹妹,谢珠被姜将军虏获,杀到最后姜将军的形势越发严峻,最后被侍卫包围,姜将军愤怒之下一剑杀了谢珠。 可想而知姜将军的下场一定很惨烈,你说谋反就谋反呗,杀别人妹妹做甚,是怕自己妻儿留有一条活路想一剑斩断,这狗娘养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跟个主都能跟错,这头脑是怎么坐上将军的? 既然谢昭被封为天子,就不能聪明点做个狗尾巴草风吹两边倒吗? 她穿越来到这里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田地。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 自从她来到这里,她的内心一直处在焦虑的边缘,这里的生活环境与之前的截然不同,房间里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就算是最原始的蜡烛也是没有的,她只能通过门外穿透进来的月光隐隐才能看见些模糊的痕迹。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得持续多久? 如果她没办法离开这里,说不定她一辈子都得关在这里。 也不知道室友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报警?要是爸妈知道了会不会到处去找她? 她可真是不孝,父母为她挣学费省吃俭用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让父母担心她,真希望能够快点回去,她不想让父母因为她的失踪而劳心。 与众多家庭一样,夏禾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小职员,她们没有多大的文化,甚至高中也没读过,就这样夏禾在父母的期待下成功考入大学。 当她把录取通知书拿给父母看时,她们的喜悦夏禾至今也记得,就好像那张不大的纸张有很大魅力似的,让她的父母纷纷露出安慰的笑容,仿佛之前吃的苦跟这张录取通知书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夏禾比同龄人要更懂事更吃得了苦,她从不抱怨环境的好坏,也从不攀比于任何人的地位。她的目标很明确,只要自己不断努力,不断提高自己,更好的生活也将会悄悄地迎接她。 就在这时,脚步声在黑暗中突然响起,夏禾警惕地坐起身,晚上一般是不会有人会来这种地方的,她看向门外,大门不再像之前那般从外面被锁住,来人轻轻一推就可以轻松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上的人影被月光的照射下渐渐变得清晰明亮,他突然驻足向前,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谁?” 整个心脏快要炸裂,大脑一瞬变成得空白一片,整个身子微微颤动,鸡皮疙瘩像下细雨般打在身上倾注而下。 漆黑的夜晚,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不速之客,对于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一切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是兄长。” 对方压着嗓子说话,夏禾还是勉强听清了来人的身份。 姜映清的大哥?姜云霆? 恐惧感在这一刻全被她扔在脑后,她赶紧溜下床,起身去迎接这个能带她离开这里的救命稻草,姜云霆轻着步子走进房间,他又转身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 “外面可曾安全?”夏禾紧张地问着姜云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他的救命稻草一定要带她离开这水深火热的地方,脑袋按在刀架上随时会落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放心,一切安全,宫中有个侍卫我有恩于他,这次进宫,他帮了不少忙。” 听见是有人相助才进的宫,夏禾急忙问:“人可靠吗?宫中会不会有埋伏?外面戒备森严,兄长可曾被发现?” “我现在先带你离开,等安定下来再说。” 胳膊被姜云霆轻轻拉住,他推开大门,两人在青黑的夜幕下,慌忙地逃出了皇宫。 这是夏禾平生第一次骑马,她坐在前面,姜云霆坐在后面护着她,这个姿势让夏禾有些尴尬。 黑色的马匹如弓上的箭一般飞速奔驰,坐在马背上的夏禾跟随着马匹的起伏吓得丝毫不敢动,她的双眼大睁着,一刻也不敢停歇,生怕不小心就会从马背上摔下去。 周围都是茂密的树丛,沿着小路马匹一直狂奔,分岔路极少,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似的,不知过了多久,姜云霆勒住缰绳马匹渐渐停下,姜云霆下了马,伸手去接夏禾,夏禾看着他的手,小心翼翼伸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轻轻一跳,脚尖落在地面上。 两人来到湖畔,边上有一条极简陋的小船,看样子是要坐这条船离开这里。 听到马蹄声,船仓里出来一位老人,天色十分昏暗夏禾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老人快到胸口的白胡子却令她印象深刻,老人声音沙哑地说:“上船吧。” 姜云霆抬起脚,踏上船头,船身不稳左右晃了晃,等稳定下来姜云霆又伸出手去接夏禾,夏禾毫不犹豫就伸出手扶住他的胳膊,脚一抬就上了船,船身连着又晃了好几下。 “去里面呆着吧。”姜云霆示意她去船仓里呆着,夏禾内心七上八下,脖颈处像是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禾倔强地看着姜云霆,她不想进去,她想看着他,看着他心里才踏实些。 “哥就在外面守着,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看你担惊受怕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进去吧。” 她拗不过姜云霆,她的倔强在姜云霆的关心下瞬间消失殆尽。 老人撑着船桨滑动起来,每撑一次,船桨带起水面泛起一片涟漪,小船渐渐离开岸边向水深处飘去。 坐在船仓内,夏禾时不时就探出脑袋去看姜云霆,每当她看见姜云霆坐在不远处,悬着的心也稍稍下沉一些。 连夜赶路,让她疲惫不堪,双眼在不负重任下,彻底闭上。 “阿清。” “阿清,醒醒。” 突然,她从梦中惊醒,梦里恐惧的情绪被带回现实,她下意识一把抱住了姜云霆。 几秒后,后背传来被轻轻拍打的触感,姜云霆关切安慰道:“做噩梦了?别怕,大哥已经带你出来了。” 半晌,梦中的情绪被现实冲淡,夏禾不自觉地从姜云霆怀里挣脱。 天光大亮,她看清了姜云霆的模样,突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青茬胡须长满了他的下颌,眼瞳里满是担忧的神色,却总掩不住那刚毅凛冽之气。 一匹骏马,一柄长剑,幽暗的眼瞳里满是魄力,眉宇间带着几分杀伐的狠厉,高挺的脊背在战场上尤为壮阔,以雄壮的气势带领着将士们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这就是姜小将军。 “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她又想起刚才那个噩梦,不禁微微颤抖。 姜云霆用衣袖给她擦拭额角的细汗,一边说:“已经没事了。” “走吧,我们已经到了。” 夏禾探出脑袋,走出船仓站在船头。 “新鲜的桃子。” “非常香甜。” “刚摘的青菜” “卖猪肉。” “刚蒸好的馒头。” 小贩们坐在摊位上吆喝不断,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吸引街上的行人驻足观看,小孩们满脸堆着笑容在追逐打闹,丈夫带着妻子在胭脂铺前有说有笑,老人带着孩子在馄饨铺前买馄饨。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清晨的阳光淡淡的普洒在青砖绿瓦和阁楼飞檐之上,给眼前热闹无比的小镇增添了几分朦胧与诗意。 夏禾走上岸,姜云霆在身后跟着,她好久没看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她在那个破败的小院呆了半月有余,这半月见到的人屈指可数,当看见这般热闹的景象她的心如释重负。 “走吧。” 推开门,夏禾看到一间小房子,院子里干净整洁,比起之前那间,这里更像给人住的地方。 姜云霆带着夏禾进到屋子里,便关切询问道:“那狗皇帝可曾虐待你?” 她在心里细想了良久,该怎么回答姜云霆才不会露出破绽,她害怕姜云霆察觉到她不是真正的姜映清。 夏禾心里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在乎她的安危,她迫切地想要抓住眼前这个人,就算他在乎的是姜映清她也觉得没有关系。 “没有,我对他还有用,他不会轻易让我死掉。” 说到死掉这两个字,姜云霆瞳孔微微颤动,脸上露出自责的表情,作为兄长他没能保护好妹妹。 从小姜映清就很黏他,他也一向疼爱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妹妹,不管姜映清想要什么他都会一一寻来给她,可渐渐长大姜映清的性子变得十分软弱,身子也时不时需要精心调理,家里上下更是爱惜得紧,生怕她哪里磕了碰了。 在得知姜映清被关在宫中,他想尽一切办法前去相救,当他来到那个没有一丝人气的小院,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怕极了,他害怕自己会看到一具冷冰冰的躯体出现在眼前。 “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这种话,哥以前教过你的都忘记了。” 脸颊被姜云霆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心情变得五味杂陈。 夏禾说:“这次我记住了,不会再说了,哥放心。”她犹豫了会,又继续说道:“不过,宫里人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派人来抓我?” 送早饭的时间早已过去,那个侍女发现她不在院子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挨罚? 要是皇帝知道了,会不会一气之下口吐鲜血气绝身亡,要是真这样,那实在是太好了。 “这个地方离京城远,我们走的水路相对于地面来说要快很多,这里人多热闹,容易隐藏身份,只要安安稳稳的,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姜云霆坚定地看着夏禾,他希望夏禾能安下心来,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神经时刻紧绷着他看着难受。 “哥也会跟我一起留在这里吗?”夏禾看着姜云霆,她是希望姜云霆能跟她一起留在这里的,如果姜云霆要离开,那这里将剩下她一个人。 姜云霆一下被噎住,原本不舍得说的话,在此刻不得不说,“我还有些事要去做,等外面形势好转我就回来。” “那…什么时候离开?” “过几日,把你安顿好我就走。” 在姜云霆离开之前,夏禾试着用烧柴火的灶台做饭,她的老家就有这种灶台,小的时候奶奶就是用它做饭,她看得多了,也就知道怎么去使用。 倒是姜云霆有些惊讶,一向连厨房不进的妹妹怎么会烧火做饭,夏禾有些心虚,但很快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了。厨房的灶台不仅用来做饭,还要用来烧洗澡水,夏禾洗过一次,油腻腻的,糊在身上一点也不舒服。 一天早上,姜云霆牵来一匹黑马,说要教她如何骑马,他给夏禾演示了一遍,然后让她坐上去,姜云霆就在一旁随时护着,夏禾怕的要死,这要是从马背上摔下来,胳膊和腿指不定得断一个。 她知道姜云霆也是出于好意,他怕姜映清今后遇到危险,逃跑的时候骑上马至少可以逃得快一些,夏禾心一横,一脚就蹬上了马背,她不为别的,就为姜云霆说的,她惜命,她还指望能回到现实世界,她不能在没回去之前就早早丢掉性命。 几日后,姜云霆离开了这里。 第3章 貌美女子 源水镇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风景秀丽,镇上的人热情好客,也正因为这样,夏禾在溪边洗衣服时听到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住在夏禾隔壁的一家人,她家有个读书的年轻书生,科举考试考了好几年,才中了个秀才,终日在家抱天怨地,母亲更是给他烧香拜佛求取功名,眼看到了弱冠之年,亲事连个着落都还没有,急得他母亲又得给他烧香拜佛求取亲事,老母亲跟外人诉苦时,也是老泪纵横,一个劲的说,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还要为他操心这操心那,也不知道一天忙活个啥劲,活不下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夏禾见过年轻书生好几次,温温柔柔,很有礼貌,就是说话很直白。 镇上有个做生意的富商,家里娶了两位貌美如花的夫人,富商因为做生意常年不在家,家里的大小事都是由两位夫人掌管,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女人是非多,但这两位夫人却不是这样,平日在大街上可以看到两位夫人如姐妹般手挽手有说有笑,你说奇了怪了,这是哪门子事。原来啊,富商在京城有座宅子,宅子里养了个外室,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正常,怪就怪在,这个外室是个男人。断袖啊,这个富商是个断袖。 又说东街头,谁家小姐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却还没选好夫家,媒婆都快要把门槛踏破了,她家老爷却说,不急,我家姑娘还小。你说,姑娘家不趁年轻找个好婆家,难道要等自己变成老姑娘再找。夏禾觉得,大娘们属实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些,别人爹都不急,你们急个啥劲。 几个大娘说起别人家的事,也是毫无顾忌,说到源水镇,更是喋喋不休,源水镇山清水秀,吸引众多行人前来观赏,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山上的桃林,漫山遍野的桃花,更是美不胜收。 桃花可用来做糕点也可用来晾酒,结的果子香甜可口,家家户户每到这个时候都有吃不完的桃子,更有商贩闻名前来购买桃子,拖上一整车卖给别人。 当日,夏禾去街上买吃食,前方有位姑娘的香囊从身上滑落下来,她上前捡起,急忙说道:“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姑娘愣了一下,摸了一下本该放有香囊的地方如今变得空空如也,她回过头,一张清美的面容如水中桃花般徐徐绽开。 “多谢姑娘,我如今要去一个重要的地方,不能当面向姑娘表达谢意,真是对不住。” 她伸出一双白细的胳膊,如白玉般晶莹剔透,又好似在冬日下上了一层白霜,她接过夏禾递过来的香囊,满眼都是感激之情。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太客气了。” 见对方稍稍屈身,客气地说:“那真是多谢了。” 夏禾买完东西就回了家,刚关上门,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她有些不耐烦地打开院门,是隔壁的年轻书生王致,他笑了笑,说:“夏姑娘,竹林有个诗会,我们一同去看看。” 夏禾犹豫了片刻,说:“诗会?我可不会作诗。” “不需要姑娘作诗,我们就去凑个热闹观赏观赏。” 前几日,王致拿着一些纸笔说要教夏禾写字,还说夏禾的字丑陋不堪,他无法忍受,夏禾瞬间变脸,把他轰出院门外,站在院门外的王致一边拍门一边说,“夏姑娘我的心思是好意,绝无冒犯夏姑娘的意思。” 夏禾搞不懂这读书人的脑回路,可能古人就是这样,太在乎功成名就,成天不是看书就是看书,想着一朝中榜,能在京中任个一官半职,殊不知读成了个书呆子。 “行吧。” 竹林离得有些远,两人叫了辆马车,坐在马车里的王致表现得很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夏禾不想搭理他,但出于礼貌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前几日,我说要教姑娘写字,姑娘毫不留情把我赶出门外,属实过分了些。”这种责备的话,在王致口中却变得软绵绵的。 马车开始变得颠簸起来,夏禾有些坐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王致伸手扶住了夏禾,他的一只手握住了夏禾的胳膊,突然意识到什么,王致瞬间松开手。 王致急忙说:“我是看你快要摔倒才伸的手,绝没有占姑娘便宜的想法。” 夏禾狠狠地说:“我看你也不敢。” “之前问姑娘从哪个地方搬来源水镇,姑娘也不同我说,想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姑娘是逃犯,所以才隐匿于此。” 听到逃犯这个词,像是有一把利箭正中夏禾的把心,她有些恼怒,一边用脚踢王致一边说:“你才是逃犯,你全家都是逃犯。” 王致抬起脚,左躲右躲,嘴里还不忘说道:“姑娘说我就罢了,怎么还提及我家人,毫无家教可言,想必定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不是大家闺秀怎么了?碍你眼了?我是吃你家大米还是烧你家房子了?” 两人闹得动静有些大,马车里“咚咚咚”地响,车夫回头看了两眼,帘子挡着他什么也看不到。手中的饼只剩最后一口,车夫胡乱塞进嘴里,随便咀嚼了几下便吞进肚中,他有些不高兴,便大着嗓子嚷嚷道:“我可提醒二位,我这马车可有些年头,经不住你们这样折腾,折腾坏了可是要赔银子的。” 听到要赔钱,两人不再打闹,虽说姜云霆在离开之前给了她不少银子,但她想省着用,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她不想很快就囊空如洗。 “姑娘怎么能这样说?” “我想怎样说就怎样说,怎么?你能说我,我说不得你,到底谁更过分?”她太过生气,于是起身扒开帘子,对着车夫大声说道:“我要下车。” “吁~” “竹林到了,姑娘正好下车。” 车夫跳下马车,搬下马凳放在地上,他刚直起腰,就看见车上的姑娘提起裙摆,从马车的另一边跳到了地上。 王致见状,温声中带有些无奈道:“夏姑娘,女子应着马凳下车。” “那你就当我是男子好了。” 王致踩着马凳下了马车,从腰间拿出一些铜钱递给车夫,见夏禾没有等他的意思,便急匆匆追上前去。 一小片一小片的竹子,形成了一整片竹林,无数片叶子,在微风轻拂下沙沙作响,那细长的竹身屹立不动,如若它姿态难以挺拔,经历风吹雨打想必早已弯下躯干。 两人走进竹林深处,就听见声声叫好声。 “不愧是孙姑娘,妙哉妙哉。” “月落亭畔孤相依,竹中美酒何须醉。好诗,好诗。” 王致的目光被那边的声声赞美声所吸引,眼神定定地看向那名作得一首好诗的孙姑娘,只见他眉眼带笑,愣神说道:“孙姑娘,真是美若明月。” 夏禾看向他所说的孙姑娘,见她在书案前握着毛笔低着头,全然看不到王致口中如明月的姑娘,又见王致仍然含情脉脉的望着孙姑娘,便说道:“我和孙姑娘相比,谁更美?” 她对着镜子看过姜映清的面容,是极美的,薄薄的嘴唇,脖颈雪白晶莹,宛如树梢的白雪,眸子里虽有些暗淡,脸蛋却是小巧精致的,这样的容貌让这丝暗淡变得极为深邃,一身素衣白衫,更显骨子里的孤傲与冷寂。 “自然都是美的,但姑娘你太凶。我今后的妻子定要像孙姑娘这般,作得一首好诗,写得一手好字,一颦一笑,温柔至极。” “你喜欢她?” “是欣赏。” “你喜欢欣赏她?” “夏姑娘说话怎会如此轻浮?” “过奖,过奖。” 不远处,另一张书案前,一名男子朝这边露出不屑的目光,嘴里冷哼出声,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折扇走向孙姑娘的书案前,两名小厮打扮模样的男子紧紧跟在他身后。 “女子做这些有何用,孙姑娘是书香世家,父亲孙学士更是藏书胜广,孙姑娘自然博览群书,但姑娘没看过这样一句话吗?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身穿墨色缎子长袍,腰带和长袍上用银线绣着竹叶的图案,头顶用玉簪绾着发髻,他这模样与这里素衣木簪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身后两名小厮听到这番话连连点头,齐齐附和道:“就是,就是。” 孙姑娘和旁边丫鬟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丫鬟倒先开了口,气道:“丰公子,怎么如此无礼?” “我是为孙姑娘着想,姑娘可别会错了意。听说孙姑娘已经定好了亲事,这成天在一群男子面前抛头露面,以后去了夫家指不定会被他人说闲话,姑娘还是呆在闺房,等着夫家来上门迎亲,这才是姑娘该做的事。”他一脸得意,手上的折扇被他轻轻甩开,对着自己扇出清风,心里的怨气也被扇走了些许。 “谁说的?” 夏禾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大摆着步子走向丰天顺,王致跟在她身后也一同走到他跟前,她发现这个丰公子和她一般高,在远处她没注意到,两人站在一起倒是十分明显。 书案前的人,齐齐看向这个脸庞陌生的姑娘,纷纷露出疑惑的眼神,丰天顺最先开口,不悦的语气说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夏禾说道:“我是你外祖母的女儿的表妹的表姐。” 众人的目光又纷纷落在丰天顺身脸上,眼神中好像在询问这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其中一名小厮倒是问了出来,“少爷,她说的可是真的?” 丰天顺没理会小厮的询问,盯着夏禾问道:“那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你当然未见过我,我成天呆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见过我就有鬼了。” “既然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你怎么识得我?” “当然是你母亲曾跟我说,她儿子个子矮不说,还整日以欺负女子为乐,特别是才华出众的娇弱女子,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遭罪受嫁给你,这人品简直烂到骨子里去了。”见这边越说越凶,不少人凑过来一看究竟,女子和男子争吵不休是极少见的,况且这个丰天顺是镇上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他们想看看究竟是哪家姑娘胆子如此之大? 丰天顺气急了,他收回手里的折扇,用折扇指着夏禾说道:“你…你胡言乱语,我母亲定不会这样说,而且我说的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好,既然你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男子呢?男子有才便是德?如若真是如此,那丰公子有才却无德,想要德那便无才,二者之中只占一头,不知丰公子是想要才还是德?从丰公子刚才的言语来看,很显然丰公子的德行属实不敢恭维,但论起才又着实一般般,公子这是无才也无德?” 人群中有人噗呲笑出声,丰天顺瞅了两眼是谁敢笑他,当看到一群人围着他们,又被一姑娘这般羞辱,瞬间丢尽了脸面,怒气压在心底,脸胀得通红,他又甩开手中的折扇,对着自己快速扇着风,却丝毫没减轻心中的怒意。 丰天顺急切地说道:“你竟敢对我出言不逊,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夏禾笑了笑,嘲讽道:“说不过就搬爹出来,丰公子不仅无才无德还无能。” 他一顿,双眼狠狠地瞪着夏禾,牙齿咬地滋滋作响,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烂嚼碎了,他从未在外人面前下不来台,因家里关系,没人敢轻易得罪他,他也在心里默认自己比别人高一等。 他喜爱书法和作诗,也一直认为自己颇有天赋,周遭的人也夸他诗写得好,气性也逐渐变得心高气傲起来,他讨厌别人比他更胜一筹,更何况还是一名女子。 手中的折扇被他重重地收回,他的气没地方撒,只能撒在这只折扇上,一旁会看眼色的小厮连忙劝阻道:“少爷,少爷,这姑娘刁蛮任性,我们不跟她一般计较,少爷消消气。” “哼。” 他一甩袖子,扭头就往外走,两名小厮一边收拾书案上的纸笔一边看着自家公子气冲冲地往外走去,两人皆是无奈,心想,这回了府,不知得砸坏多少东西。 见丰天顺和他的两位小厮走远,众人皆是大笑,其中一位皮肤较黑的年轻男子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丰天顺吃瘪的模样,真是十分滑稽。” 另一位眼角下弯,笑起来颇像条小狗的男子说道:“姑娘说的真是大快人心,丰天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没少欺负人,今日居然还欺负到孙姑娘头上,真是越来越过分。” 一名长相颇好的年轻男子说道:“姑娘面生,想必刚来源水镇没多久,不知姑娘芳名为何?” 话语刚到嘴边,却被王致打断,他缓和说道:“这位姑娘是我的表妹,名叫夏禾,正如林兄所说,我表妹刚来源水镇没几日,她生性刁蛮,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日后有得罪林兄之处请多多包涵。” “既然王兄这样说了,那是自然。” 围在书案前的人纷纷散开,三三两两的又重新聚在另一块。 这些文人喜欢以诗会友,通过诗词交流来展示自己的才华,以诗言志,以诗传情,来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久前姑娘捡到我的香囊还于我,这份情义还未答谢,现在又为我出头得罪丰天顺,今后姑娘如若寻求帮助,可随时来孙府找我。” 听到香囊二字,夏禾才后知后觉回过头,她看到一张略显熟悉的脸庞,不久前她捡到香囊还与过此人,她就是王致口中心心念念的孙姑娘,这小子眼光甚高啊。 夏禾轻声说:“举手之劳而已,孙姑娘不必记挂于此。” 王致有些惊讶,原来两人之前见过,他都不曾有过的缘分,居然被夏禾占了去,可孙姑娘亲事已定,再谈缘分也着实没必要。 “那等会我们一同用饭,来表答我对姑娘的谢意。” 孙姑娘说完话之后,旁边的丫鬟陡然看向自家小姐,拉着她的衣袖,小声说道:“小姐,老爷今日叮嘱要你早些回府。” 孙姑娘看向丫鬟,不以为然地说道:“巧儿,你是我爹的丫鬟还是我的?” 巧儿放开自家小姐衣袖,委屈地低下头,小声说:“当然是小姐的。” 夏禾被书案上的字所吸引,她绕道孙姑娘一旁,看着书案上的字说道:“姑娘这字如湍急的瀑布般飞流直下,磅礴豪迈之气,和人倒是两个模样。” “我父亲也经常这样说,女子字体应当清秀雅致,而我的字体却如男子般豪气直爽,但比作瀑布的姑娘还是第一个。” 她盈盈笑着,举手投足分外端庄,端庄之下又有一丝娇羞之气扑面而来,“犹如琵琶半遮面”。 王致看得有些呆愣,他的视线被不远处的孙姑娘所吸引,半晌,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低头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他这一举动被丫鬟巧儿尽收眼底。 “那这三个字呢?”两行诗的末尾属着名字,夏禾用指腹轻轻摩挲这三个字,墨迹早已干透,字体依旧潇洒自如。 “孙岚书,我的名字。” 一阵清风徐来,林间的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鸟儿被惊到从这边的枝头飞到另一边,书案上的纸张被掀翻在地,林间男子却不以为意。 不经意之间,鬓角的发丝随着清风轻轻扬起,此刻孙岚书美得像幅画似的,如春季的芍药、夏季的茉莉,又如秋季的绣球、冬季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