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复仇手札(重生)》 第1章 梅园雅集 第1章:梅园雅集 皑皑白雪粉饰了山川,雕琢了河流,遮住了裸露的泥土,像是要把这红尘浊世,变为佛国净土。 东临国都城,往日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今日却是冷冷清清。 “听说几个城门口都加强了戒备,今日只许出不许进,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街头面馆里,两位穿着棉袄的汉子,捧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小声议论着,“怪不得街上没什么人,听说早朝的时候,皇上突然口吐鲜血的晕了过去?” 那人抬头,朝着对面的公主府看去,“公主府这么多马车进出,难不成皇上不行了……” 偌大的静娴公主府,有着祁阳城最大的梅园,数百株或红或白的老梅,正迎着风雪傲然绽放。 园中用料考究,做工精致的望梅楼,是当今圣上特意为静娴公主建造的。 此刻,望梅楼正举办着一场雅集,楼上丝竹声声,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二楼的男客由驸马宋逸招待,三楼的女眷,则是静娴公主带着女儿亲自作陪。 香气四溢的暖阁里,摆着数盆烧得通红的炭火,那些穿得稍厚的女客,额角已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曲舞毕,歌伎们颔首躬身而退,坐在上首的静娴公主,拿起手中玉樽,朗声笑道,“承曦和本宫自幼就爱雪中观梅,今日良辰美景少了他,属实遗憾,本宫特代他敬诸位一杯。” 静娴公主虽已花信年华,皙白如玉的脸颊却未见一丝皱纹。 坐在她身边的郡主宋灵钰,灵气逼人的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却也不得不像母亲那般,拿起金樽朝众人敬去。 珠钗玉簪的夫人和小姐们,跪直身子道谢后,拿起桌上温酒,以袖掩面小啜。 不待众人放下酒杯,冷香就匆匆走到公主面前,低头耳语起来。 见母亲脸上的笑容僵住,宋钰灵慌忙支起耳朵,却也只是勉强听到,“……不行了,早做打算……” 饶是这样,她也猜到了个大概,看样子她担心的事,终究要发生了! 冷香刚退下,母亲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依旧笑意盈盈的,指着面前晶莹剔透的玉碟说道:“这道翡翠牡丹,乃是数百只牲畜身上的精华所制,诸位趁热吃吧。” “这便是传闻中的翡翠牡丹?”赵大人那位填房,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那碟被拼成牡丹花的菜肴。 “听闻翡翠牡丹里的羊肉,就只取羊唇上那薄薄一片?” …… 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宋灵钰再次侧身,附在母亲的耳畔小声说道:“母亲,咱们还是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静娴公主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替父皇和太子筹谋!本宫和你皇舅乃一母同胞,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你要害怕就自己走。” 前世,贵为当今圣上的外祖父,突发恶疾后暴毙,和母亲手足情深的太子李承曦,远在变关赈灾未能及时赶回,便被回京述职的南安王篡了位。 爹娘原本就和南安王不对付,此番更是拼死反抗,宋家的下场可想可知。 一想到对她疼爱有加的爹爹,被南安王残忍的五马分尸;而母亲因是皇族,虽逃过死劫,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死牢里苟延残喘,她的心便痛如刀绞。 公主府被抄后,她和弟弟惨遭流放,受尽屈辱,生不如死…… 一想到这些,宋灵钰的心便隐隐作痛,她烦躁的丢下玉箸起身告辞,“我没有胃口,就先失陪了。” “胡闹!” 长公主以手扶额,蹙眉叹了口气,“瞧你这没规矩的样子,都是被你爹给惯的!” 宋钰灵没有理会,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长公主抱怨了两声,继续招呼大家,“太子正在返回祁阳的途中,若有什么风言风语,还请大家不要轻信……” 青岚追上来,给她系上披风才把门打开。 带着梅香的寒风迎面扑来,宋钰灵一个激灵顿觉周身一寒。 站在檐廊上放眼望去,花海如雾涌霞蒸的云海,嗅着不媚于俗的梅香,她心情颇不是滋味。 宋灵钰伸手折起一支红梅,放在鼻前轻嗅,心想着也许过了今日,就再也看不到这等美景。 沉默半晌,方抛下梅枝,提着裙摆匆匆下楼,“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郡主放心,马车早已备好,库房里的金银元宝,也所剩无几了。”青岚追上去说道。 两人粉扑扑的脸颊,被风一吹很快恢复如常。 走到二楼,宋灵钰止住脚步,让她去请父亲出来,说是有几句话要叮嘱。 不过片刻功夫,宋逸便满是担忧的赶了出来,“就不能等雪停了再走?这么大的雪急着出城,可是有什么要事?” “爹,借一步说话。” 宋灵钰把他带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外祖父这次怕是不行了……” “放肆,宫中之事不可妄议!” 宋逸性情温和,又及其宠溺这位娇娇女,往日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今日竟是难得的呵斥了她。 宋灵钰弯弯的柳眉微微蹙起,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显出一抹忧色。 “父亲不必瞒着,我都知道了,既然你们不肯走,我只好把容睿带走,家中若有变故,还请第一时间通知女儿。” 原来她搬空库房,竟是因为这事,宋逸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伸手拂去落在她刘海的雪花。 “我和你娘不能走,容睿就交给你了,若……真像你说的那般,我会立刻派人通知。你们不许回城,更不许回府找我们,立刻带容睿去临州投奔楚先生,他会保你们平安无虞。” 都说灵钰最近性情大变,且嗜财如命,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他知道灵钰心里通透着呢,尤其是最近两个月,考虑事情甚至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深谋远虑。 宋逸刚毅的脸颊越发冷峻,他掏出一块红铜色令牌,郑重地交到女儿手里。 “不管我和你娘如何,你和容睿都要好好活下去!” 宋灵钰红着眼眶,接过这沉甸甸的令牌。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容睿。”她哽咽着声音,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刚一转身,宋灵钰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原来爹娘坚持不肯出城,不是因为不信她,而是已经做好了和皇舅同生共死的准备。 园中雪落如禅,寒风拂乱了发丝,也拂乱了她的心…… 藕色绣花鞋,踩在松软洁白的雪地上,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宋灵钰就这么任由眼泪在风中凌乱,丝毫不敢再回头。 “郡主,等等我,我们一起赏梅!”一道急促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姐,是卫公子!”看着她渐渐加快的步伐,青岚慌忙提醒。 死瘟神,果然阴魂不散! 宋灵钰立刻掏出帕子,揩去眼角的泪花。 之前碍于母亲的面子,委屈求全的和他来往,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连逢场作戏的耐心都没有。 一想到前世那场持续半个月的大雪,以及雪下那一具具尸首,宋灵钰的心里,就是说不出的滋味。 卫明俊很快追了上来,“郡主妹妹走得可真快啊!” “卫公子有事吗?”宋灵钰强忍着不快,止住脚步。 卫明俊走到她面前,剑眉下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是潜藏不住的笑意,“不是说好了一起赏雪,郡主这么快就走了?” 每次看到他这双眼睛,便会想起前世流放途中,他对自己那惨无人道的蹂躏,宋灵钰立刻握住藏在袖口里的匕首,直恨不能一刀捅死他。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宋灵钰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这么冷的天,傻子才会想着看雪。” “都说灵钰妹妹泼辣直爽,先前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卫明俊依旧嬉皮笑脸的说道:“既然郡主不喜欢赏雪,那咱们做点别的可好?” 宋灵钰嫌恶的踢着脚下的雪,她哪里是不喜欢赏雪,只不过是不喜欢和他一起赏雪罢了。 和讨厌的人在一起,自然是做什么都不喜欢。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宋灵钰说完这话,直接带着青岚离开。 卫明俊尤不死心的追了上去,“那郡主什么时间有空?听说郡主喜欢吃香酥鹅,等你有空了……” “什么时候都没空!”宋灵钰不欲和他多费口舌,直接加快了步伐。 “那我就一直等,等到你有空为止……”卫明俊伫立在风雪中喊道。 宋灵钰收起匕首,心里怨毒地想着,那就等吧,等我一刀将你捅死!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宋灵钰立刻有条不紊的吩咐起来。先是让房里丫鬟和婆子,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抬到大厅,又让青岚去把容睿接过来。 容睿不过六七岁,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听说姐姐要带他出城,别提有多开心了,只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城外庄子里。 宋灵钰忙着清点物资,容睿则兴奋的跟在她身后,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道:“长姐还会像上次一样,带我去林中射野兔抓野鸡吗?” “当然,只要你喜欢。” 宋灵钰伸手捏了捏他粉嫩的脸颊,“乖,还是想想有什么东西,是你喜欢却没带的,我们可能要多住些时日。” “除了要带长姐做的袖箭,还要带些什么呢?” 宋容睿歪着脑袋想了起来,这可爱的模样,活像年画上的胖娃娃。 不出半个时辰,东西便收拾好了,看着屋里堆得小山似的箱笼和箧笥,奶娘丽姑犯了愁,“郡主不过小住几日,真要带这么多?” “这些都是要用的,一样都不能落。”宋灵钰心想着,这还是精简不少的,若不是想着雪大路滑,她恨不得连屋里的器皿和衣被都带走。 光东西就装了整整三辆马车,想到此行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青岚、丽姑和车夫外,她只带了几名身手不错的护卫。 等她们收拾好,雅集也散了,宋灵钰正好跟着车队出府。 有了驸马都尉的令牌,这一路自是畅通无阻。 出了祁阳城,宋灵钰挑起门帘,怔怔看着城墙上那几个大字,心想着下次进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第2章 君子or小人 第2章:土匪?君子? 没有城墙的阻隔,城外白雪苍茫的大地,显得愈发地辽阔。 见郡主心事重重,青岚和丽姑都识趣的闭上嘴巴,唯有年幼不知愁的宋容睿,依旧依偎在她怀里问东问西。 看着他漆黑透亮的眼眸,宋灵钰紧绷的心稍做安慰,这世间总归还是有值得守护的,一如容睿这颗纯白的心…… 车外风雪潇肃,车内因燃着铜炉,丝毫未感受到寒意。 宋容睿挑帘看了一会儿雪景,便歪在丽姑怀里睡着了。 雄伟的城墙消失在风雪里,马车缓缓朝着郊外驶入,只留下两行深深的车辙印。 不知过了多久,车夫突然吁的一声叫停,隔着帘子说道:“郡主,最后面那辆载着箱笼的马车,突然陷入泥沼出不来。” 那辆马车里,装的全是金银,宋灵钰心里咯噔一下,在青岚的搀扶下,直接跳下马车。 掉队的马车离他们竟有二十余米,侍卫和车夫们顶风冒雪,正哼哧哼哧的推着。 看样子他们是不想麻烦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还不能脱困,才迫不得已禀报吧? 雪地里寒气逼人,宋灵钰接过青岚手里的油纸伞,径直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余下几辆车的车夫,亦自发地加入推车的行列,可依旧未能撼动半分。 众人开始议论起来,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能先将车上的箱子卸下来。 “等等!” 宋灵钰赶紧叫停,即便这些人忠心耿耿,这荒山野岭的,她也不敢贸然挑战人性。 护卫抱拳说道:“郡主,马车上的东西太重,车轮陷得太深,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 “东西不能动,再想想别的办法。” 宋灵钰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不过片刻功夫,便冲破风雪来到他们面前。 烈焰般红棕色的骏马上,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勒住缰绳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有了外人,这箱子更不能搬,宋灵钰赶紧让他们再加把劲。 可大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依旧未能将陷入泥沼的马车推出。 男子身形魁梧,头上的风帽压得极低,看不出真实年龄。残留着雪花的眉梢下,清冷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却是寒气逼人。 见到这情形,他二话不说的翻身下马,直接加入了推车的行列。 随着他的怒吼声,马车哐当一声被推出数尺,成功脱离险境。 不待众人松口气,就见数十个金灿灿的元宝,从门帘里落了下来。 “金子!” 那名护卫立刻惊呼起来,“怪不得这么沉,原来箱子里都是金子!” 男子嘴角微微勾起,他猜的果然不错,车辙印那么深,毕然载着黄白之物! 鹅毛般的雪花,在狂风中乱舞,护卫们两眼放光的盯着那几个雪窟窿。 宋灵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见黑衣男子掀起斗篷帽,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帽子掀起的那刻,映入眼帘的是张俊美无俦的脸颊。 风,越来越烈,雪,越来越急,男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灵钰打了个寒颤,砰砰直跳的心反而平静下来。那双交叠在腹部,藏在锦袍下的手,不由得摸向了挂在腰间的匕首。 男子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挺拔如竹的颀长身形,顿时给人一种威压。 宋灵钰握着匕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心想着若他胆敢上前,这淬有剧毒的匕首,势必要刺进他的心脏! 谁知男子竟是俯下身,捡起地上的金元宝递到她面前,“小姐急着赶路吧,这东西可要收好了。” “多谢公子。” 宋灵钰总算松了口气,可还不等她心跳恢复如常,就听男子说道:“此地偏僻且有山贼出没,小姐如不嫌弃,就让再下护送一程。” 山贼? 这里离祁阳城不过十余里,她来往这么多次,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山贼。 看着他胳膊上的衣袖,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宋灵钰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莫非……他才是山贼? 护卫也觉察到不对劲,立刻抽出挂在腰间的佩剑,警惕的朝着男子看去。 男子像是没看到一般,转身走到马车前,将金元宝放回木箱。 宋灵钰暗道,就方才的情形,他的力气应当不小,再看他背后的这柄长剑,此人必定身手不凡。 眼前的这几名侍卫,虽是公主府精挑细选的,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况且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若真想打劫,仅凭他们几个绝无胜算。 反之,如果将计就计的把他带到庄子,就算他功夫再高,也休想活着离开! “那就有劳公子了。”宋灵钰佯装镇定的淡淡一笑。 风雪太大,马车走得分外吃力,是以,这次竟然比往常多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马车刚走到院门口,一位约莫二十上下的精壮侍卫,便带着一帮人迎了过来。 看到骏马上的男子,立刻警惕地抱拳问道:“敢问这位是……” 宋灵钰掀起马车上的窗帘,给他使了个眼色,“途中出了点状况,幸亏有这位公子出手相助。” 众人会意的让开一条道,等马车驶进院门,立刻呈包剿之势的,将他堵到了院子里。 黑衣男子像是早就料到了什么,他从容不迫的走到宋灵钰的马车前,抱拳告辞道:“小姐既已安全到家,再下也该告辞了。还请小姐放心,计某什么都没看到。” 这…… 脑海像是短路了一般,宋灵钰沉默片刻,才挑起布帘问道:“计公子当真什么都没看到?” 男子冲着他淡淡一笑,“那小姐觉得计某是该看到,还是不该看到?” 这言笑晏晏的样子,顿时让她分不清了,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宋灵钰一边下车一边追问,“你我萍水相逢,公子为何要帮我?”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我想是个正人君子,都会这么做吧?”他故意将‘正人君子’四个字咬得极重。 宋灵钰想了想,真也好假也罢,比起让他离开,让他留在这里显然更加安全。 她下车走到男子面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荒山野岭的,若非有计公子护送,说不定真的会遇到山贼。计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就这么走了?这天眼看就要黑了,公子就算快马加鞭,也赶不到城门口,不如歇一晚再走?” 计公子抱了抱拳,“小姐的好意计谋心领了,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小姐今日属实冒险。” 宋灵钰哪里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些护卫绝不会见财起意的背叛她。 为了挽留他,宋灵钰就着他的话音说道:“多谢计公子的提醒,方才的情况公子也看到了,灵钰确实缺个得力的帮手,希望公子能留下来帮衬一二。” 女子雪白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脖子上一圈雪白的狐尾长毛,将她粉嫩的脸颊,衬托得愈发清纯无辜。 计于渊深邃的眼眸蓦然大睁,“你是宋灵钰!” “公子认识我?” 宋灵钰愣了愣,“我怎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得知她是宋灵钰后,计于渊的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巨浪。 前世,南安王继位后很快查抄了宋家,这位金枝玉叶的宋灵钰,听说被流放后不堪受辱跳崖自杀。 当年,他逃到南崖郡身受重伤,还是她那位被磋磨得不成样子的弟弟,暗中送水救了他…… 方才匆匆一瞥,便发现这小院不简单,再想到马车里的金银,他的心里突然生起一个荒诞的想法。 难不成这位宋小姐,也和他一样……早早知道了这一切? 宋灵钰见他默不作声,只得苦笑着说道:“计公子若是不想说,灵钰也不勉强。” 计公子抱了抱拳,“在下计于渊,一无名小卒而已,宋小姐自然没听说过。” 计于渊? 他竟是计于渊! 宋灵钰的心里咯噔一下,前世被流放到东临和陈国交界的南崖郡,临死前听说陈国那位老皇帝,竟然有个叫计于渊的皇子流落民间,曾大赦天下,并颁下诏书务必寻回皇子。 眼下的这位计于渊,会是陈国那位老皇帝唯一的儿子吗? 宋灵钰很想问一问,他是否来自陈国,可一想到此时的他还名声不显,只得笑着屈膝行了一礼。 “或潜于渊,或飞龙在天,计公子必定前途无量。只是……这天寒雪冻的,不如进去小酌一杯?” 宋灵钰说完,便朝着那漫天飞雪看去,心想着哪怕多拖延一刻也是好的。 计于渊沉默片刻,才说道:“也好!” “请!” 宋灵钰长长的吐了口气,松开了握在匕首上的手。 谁知计于渊却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问道:“如果计某没看错,小姐那会儿是不是动了杀心?” 雪,一片接一片的飘落。 心事被戳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宋灵钰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公子说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会动什么杀心?” 察觉到计于渊的目光,朝着她挂在腰间的匕首看去,宋灵钰这才笑着解释。 “最近总是梦魇,老是心神不宁,爹爹便寻了这把匕首给我,说是可以辟邪。” 梦魇? 计于渊心想着,她若是知道公主府,即将遭遇灭顶之灾,肯定会心神不宁的梦魇吧? “阿姐,这么快就到了?” 宋容睿睡了一觉,这会儿才刚醒来,他睡眼蓬松地看着计于渊,“你是……” 计于渊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花团锦簇的小公子,除了眉眼极为相似,他很难将那位骨瘦嶙峋的容睿,和眼前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联系起来。 “赶紧进屋,小心着凉!”宋灵钰宠溺地,替他拢了拢斗篷。 和他目光对视的那刻,计于渊突然鬼使神差的说道:“小公子不要害怕,我是来保护你们的。” “你会打猎吗?”宋容睿看着他肩后露出的剑柄,顿时来了精神,“明天我们一起去狩猎,阿姐说雪地里的袍子和野鸡最傻了……” 第3章 学骑射 第3张:兵变 屋里烧着地龙,甫一进门便觉热浪袭人。刚把斗篷解下,便有丫鬟送来热水供他们洗漱。 计于渊心想着,看屋子里着陈设,不像是临时住所,便忍不住问道:“看宋小姐这样子,似是要住上一段时日?” 宋容睿立刻说道:“计哥哥猜的不错,阿姐说这次要多住一段时间,等教会我打猎了再回府。” 前世,他们姐弟若是像现在这般留在城外,肯定不会那般凄惨。计于渊心想着,莫非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也好,这里野兽确实多。” 宋容睿高兴坏了,“姐姐喜欢狐裘,我想猎条白狐,再给姐姐做件披风。”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两就混熟了,宋灵钰看到弟弟这开心的样子,欲言又止。 计于渊点点头,“我像公子这般年龄,便敢独自猎狼。” 宋容睿顿时两眼放光,“计哥哥射箭的技术,想必十分精湛。” 计于渊道:“谈不上精湛,百步穿杨还是能做到的。” 宋灵钰这才发现,放松下来的他,竟然带着淡淡的陈国口音。 “你是陈国人?” 计于渊一愣,“宋小姐去过陈国?” 宋灵钰抬眸,朝着他看去,“没去过陈国,但见过陈国人。” 说话的功夫,丫鬟已将饭菜端了上来,计于渊既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拿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 再过两日,外公就要驾崩,三天后祁阳城血流成河,届时,公主府被南安王占领,他们一家便会锒铛下狱。 时间就是生命,宋灵钰虽留计于渊小酌,却根本是心不在焉。匆匆吃了小半碗饭,她便找个由头起身告辞。 那位二十来岁的护卫,立刻跟了出来,走到门外才小声问道:“郡主,计于渊到底什么来头?” 浓眉大眼的常溪亭,是她最忠心也最得力的助手,前世的流放路上,若不是他数次以命相护,还不知道自己会被践踏到何种地步。 每次想到他替自己挡刀,最终死不瞑目的惨状,宋灵钰的心里,便是说不出的感动。 常溪亭替她撑伞,两人边走边说的朝着后院走去。 宋灵钰一五一十的,将途中发生的事告知与他,“溪亭,你觉得他是什么目地?” 常溪亭听得这话,顿时紧张起来,“他说得不错,城外近日确实来了一帮土匪,若不是小的奉命看守这里,一定会去城门口迎接,亲自护送郡主回来。” 宋灵钰知道他句句肺腑,前世,他便对自己情根深种,只是碍于身份,从未表白过。 宋家被抄家,他明明已经逃脱,得知她被流放被受尽欺负,却自投罗网的来护送。自己处处倚靠他,而他也未以此要挟,作出任何逾越身份的事。反而如父如兄,以命相搏的守护着他们姐弟。 想到前世那些落井下石的,这一世她处处露个心眼,唯独对他不设防。 宋灵钰顿时紧张起来,“可查到是哪一路的人马?” 常溪亭摇了摇头,“既没打劫商贾,也没骚扰附近的百姓,还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听说的口音,像是来自陈国宛东城的。” 宋灵钰的心里咯噔一下,“当真是陈国的?大概有多少人马?” 常溪亭:“应该不到一百人,不确定是不是陈国的,但那些土匪里,肯定有陈国人。” 宋灵钰止住脚步,“如果真的是他们,咱们有几成把握能赢?” 常溪亭也停了下来,“郡主何出此言?” 宋灵钰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怪不得他上赶着,要护送自己回家,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想把自己一网打尽! 此人果然阴毒! 宋灵钰扫视了一圈,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他就是陈国的!看到跌落的黄金,便提出要护送我回来,你不觉得他很可疑吗?” “确实很可疑!”常溪亭不解的问道:“明知道他是陈国人,郡主为何要将他留下?” 总不能告诉他,计于渊是陈国皇帝老儿唯一的儿子,很可能便是陈国未来的国君。 宋灵钰淡淡一笑,“比起放他回去通风报信,你不觉得让他留下,是最好的办法吗?” “小姐这法子确实不错,可未免太过冒险,要是让他知道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常溪亭停下来,用手比划着,“要不咱们给他用点……” “万万不可!”宋灵钰厉声喝止道:“什么都不要做,加强戒备,并派人暗中监视即可。” “溪亭遵命!”常溪亭把油纸伞,望他身边靠了靠。 “郡主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咱们是现在赶过去,还是歇一晚再走?” “祁阳城里局势不妙,未免夜长梦多,我想今晚就赶过去。”宋灵钰赞许的看着他,“地下也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郡主验收。”常溪亭看着那辆满是泥浆的马车,“知道的人太多,那些东西最好今晚就带过去。” 想到下午那惊险一幕,宋灵钰谨慎的压低了声音,“那些人是怎么处理的?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那些山贼都已经带着盘缠回乡了,出口和入口除了我,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常溪亭抱拳道:“郡主若是信得过我,今晚咱们谁也不带,我直接送郡主过去。” “好!” 宋灵钰笑道:“若是连你都信不过,这世上还有谁能信得过?” …… 虽有宋容睿作陪,计于渊还是小心翼翼,茶点和酒水确定没问题才会食用。 他就不信,宋灵钰煞费苦心的将他留下来,只是为了答谢他。 甜腻的安神香,伴随着暖气融融,计于渊很快进去梦乡。 梦中,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怀里紧紧搂着个男孩,脏兮兮的脸上,混着血和泪,正瑟瑟发抖的哭着哀求。 “大人,求求你放过他,他还小经不起这般折腾,只要你肯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母亲,是母亲! 他正要呼喊,却见小男孩的脸,突然变成了宋容睿的样子,而这衣衫褴褛的女子,分明是宋灵钰。 寒气逼人的长剑,要看就要朝着女子刺去,他突然浑身颤栗的清醒过来。 看着窗外皑皑白雪,他才惊觉是个梦。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计于渊起床后便要告辞,哪知宋容睿拿着弓箭,早早守在门口。 “计哥哥,阿姐说有事要忙,让你教我射箭。” 计于渊本想拒绝,可一想到昨晚那个梦,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你之前可有练习过射箭?” 宋容睿摇了摇头,“母亲说我年幼,可以等段时间在学,姐姐却说早点学好,学会了也是门手艺,还可以保护自己。” 灵胧县主性子顽劣,静娴公主天天泡在皇宫,正愁在这紧要关头捅出篓子,得知她要去城外山庄,高兴还来不及。此次出城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细雨绸缪的她备了很多东西,就连父亲都有些疑惑,但想到女儿向来知道分寸,不仅随了他的愿,还叮嘱她万一发生什么不要回头。 狡兔三窟,前世穷怕了的她,这几年在公主府可没少藏私,就连城外的私宅都置办了几处。 最隐秘的那处藏在半山,那里不仅有她大费周章布置的密道,还有这些年搜集的宝物。 在兰舍略做停留,她就带着丽姑和贴身丫鬟赶往半腰山居,途中马车轴陷入泥沼,车上物资过多,众人正忙着推车,计于渊打马而过,二话不说的帮忙。哐当一声箱子被振开,看着散落下来的金银元宝,计于渊一愣。 宋灵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去摸腰间匕首,他提出要护送她们。这人身强力壮若此番动手,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宋灵胧巴不得把他诓到山庄,好趁其不备的解决了。谁知这少年郎不仅没有贪财好色,反倒拒绝了她的好意,宋灵胧对他心生好感并记住了他。 静娴公主虽全力周旋,但在南安王的围追拦截下,前太子李承曦最终负伤而逃,南安王一篡位就开始清理太子余党,公主府首当其冲,父亲被斩首示众,宋灵胧带着生不如死的母亲和弟弟流放边关。 在边关和计于渊重逢,他好心的为静娴公主送药,两人渐生好感之时,丞相卫蕴和之子卫明俊赶到,说是只要宋灵胧肯嫁给他,就可以让他们重返都城,否则将性命不保。 卫家人表面上帮着太子,实则和南安王狼狈为奸,莫说她自己母亲也宁死不让后她嫁过去。 在卫明俊的指使下,士卒们一路追杀,宋灵胧为了保命使出了自己之前组装的火枪,在火枪的威慑下,她们一路逃到了泛叶国的来望郡。 在此偶遇泛叶国三皇子宁子桦,在宁子桦的帮助下他们有了落脚之地。宋灵胧雷厉风行的手段,也吸引了三皇子的目光,并对她渐生好感。如此同时,计于渊也找到了他们的住处,并带来了最新的消息,说东临国已联合泛叶国发出追捕令,誓要抓住她。 泛叶国恐不能再呆,她听从计于渊的建议,赶往和东临国不睦的州九国。宁子桦替他们打点好后,并赠以银两,宋灵胧发誓若能逃过此劫,定会百倍奉还。 有了银两,也有大杀器火枪护身,她谢绝了计于渊的好意,买了一处小院住了下来。有了住处心不慌,宋灵胧开始查找舅舅的李承曦的下落,并筹谋复仇。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冒险,宋灵胧表面答应,背地里却联系忠仆张明远,让他扮成商贾带一部分银子过来。 要复仇势必需要人脉,而人脉又需要金钱来维护。这段时间在州九国的见闻,让她找到了生财之道。 州九国的的丝绸服饰及金银饰品向来被各国追捧,宋灵胧找到了商机,决定借由张明远之手,将这些东西贩回东临国,并将东临国出产的燕窝贩到州九国,她先前常吃的上等血燕是州九国权贵和富商,有价无市趋之若鹜的养生佳品,得亏先前私藏了不少金银,不愁本金后她说干就干。 与此同时,在和计于渊的接触中,他发现此人的眼界和见识绝非常人,对她心生爱慕的计于渊也不隐瞒,说他出自江陵名门,只是目前尚不能透漏身份。 看样子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落魄的贵公子,得知他也不甘心就此罢休,一心要为母亲报仇,心心相惜的二人感情迅速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