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灼灼》 第1章 交锋 景泰六年五月初十,宗政显垂眸看着御案上的状纸,半晌未发一言,平日与大臣商讨国事时弯曲手指搞击桌面的习惯也在看到状纸时戛然而止。 殿前朝臣不明所以,有些按捺不住的官员早已与自己前后左右的同僚对视了一番。 显然,他们不会在这帮滑头的家伙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在宗政显长时间的沉默下,最终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默,不知今日又有谁要倒霉了。 祁王宗政岳立于右侧首位,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弯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默然的看着宗政显过于白晰的脸。 虽然他现在面上不显,但他知道,他的这位哥哥,可是被气得不轻。 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起,不错,他是得意的。 因为这状纸,便是他从一年前为他准备好的大礼。 武官站得还算整齐,有好几个体弱些的文官都已经站得东倒西歪了,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询问那状纸是状告何人,当如何处置,就怕与自己扯上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怎么也得站到晌午,宗政岳开口了。 “陛下,可要传召敲登闻鼓,告御状之人。” 宗政显抬眸扫了一眼殿中众人,最后落到了宗政岳的脸上。 祁王二十五岁前都在军中,甚少回京,军中将士及朝中的武官皆言他骁勇善战,兵法谋略过人,有战神之姿,在军中的威望是极高的。 六年前,先皇无故卸下他在南境的兵权,说他年少成名,性子过于张扬,遂将他送去北境萧将军的麾下历练,这一去便是半年,这期间宗政显顺利即位,待宗政岳回京之时,宗政显已登基三月有余,朝堂众臣早已换了一轮,原本支持宗政岳的朝臣大多因各种罪名被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没有获罪的官员有外放的,也有告老还乡的,郢都早已物是人非。 宗政岳不过将自己关在府中半年,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除夕夜的宫宴,这一日,他再不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嘴角总带着淡淡的笑意,这笑却不达眼底,如墨的眼瞳中被笑意遮挡的是毒辣的算计。 自此后,大雍朝便结束了一年短暂的平静,一场接着一场的腥风血雨席卷着整个郢都,人人自危。 宗政显在看到状纸时便已知晓,这又是一次以他人为棋的交锋,无论输赢,流的都是他人的血。 在视线落到宗政岳脸上时,宗政显早已收敛思绪,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轻咳了两声,身旁的大监便走到御案前“宣状告领南都护段其峰的苦主觐见。” 领南都护段其峰是先皇旧臣,十七岁参加武考,是大雍建朝以来最年轻的武状元,其人也极善谋略,二十年来三次擢升三次贬黜,五年前时任领南司马,因平乱有功,宗政显再次擢升其为领南都护。 都护府掌管政个领南的后马调动,同时也主理其三州五郡府衙人事调任及日常政务。 藩王有爵位又如何,哪里比得上有实权的都护来得体面,段期峰自上任领南都护以来,利用职权打压安平王,使得皇室宗亲颜面尽失,却碍于宗政显有心提拔,且皇权稳固,这才不得不忍下这口气,没大闹起来。 这殿前站着了朝臣,哪个不是人精,只听段其峰的名字便知道,祁王这是扎到了陛下的痛处了,谁都知道段其峰是先皇为陛下留的能臣,不过近几年,随着陛下近几年对他的重用和信任,竟也干上了那卖官鬻爵的勾当,纵容儿子强占人妻,还闹出了一桩灭门大案来,当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若只杀一两个人,首尾干净倒不那么容易查,偏偏就酿了一桩灭门案,收拾得再干净,谁又能保证不会出任何纰漏,就这一个漏网之鱼还就让祁王遇到了。 不多时,一个妇人低垂着头走到了御前跪伏在地上,两手捧着一摞厚厚的书信和两本页角有些泛黄的账本。 “民妇薛冷氏,状告领南都护段其峰纵容其子强占他人妻子不成主谋桐城谢家灭门惨案,并嫁祸与谢青连有过纠纷的司马参军薛怀宜,致薛怀宜惨死狱中,薛家双亲听闻噩耗,久病不愈,不久便相继离世,民妇所拿书信、账本,皆是我夫君听从段都护之令,来往书信可为证,薛怀宜受段都护指使行些见不得光的事,如何行事,何人经手,账本当中皆有记录,还请陛下明察。” 那妇人从始至终都跪伏在地上,声音却很洪亮,大殿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但很干净,许是一年来四处奔走躲藏,裸露出来的一截手腕黝黑纤细,发髻仅用一根布条系在头上,整个人看起来易碎的很,但她偏偏一个人走了上千里路来到郢都,走了整整一年,初心未改,可见其心性坚韧。 “站起来说话。” 宗政显点了下头,旁边站着的宫人走上前去取了妇人手中的账本和书信翻查了一番递给了大监,再由大监奉到御前供宗政显查阅。 先皇曾说段其峰仕途经历曲折,至今未改心志,且有治世之能,可当重用。 可如今宗政显看着御案上比折子还多的书信和账本,他只觉得头疼欲裂,他不敢相信这是他治下的大雍,更不敢相信这是他亲自喂大的一头恶狼。 账本上记录的桩桩件件,越看越心惊,若不是祁王编造出来的欲加之罪,哪一件单拎出来都算是大案,按大雍律法,那都是诛九族的罪行。 宗政显看了一眼站在百官首位的祁王,十余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哪怕站了三个时辰,身姿依旧挺拔,早已褪去少年青涩的脸,脸上挂着的还是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就像是面具一样。 此刻那张淡笑着的脸就像一条呲着獠牙的毒蛇一样,让他觉得恶心,也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宗政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事,让曾经非常要好的兄弟之间产生了这么大的矛盾,甚至,都没有人想过要去解开这个矛盾,就这样争斗了五年。 五年时间宗政岳已然成了朝人除他之外手握最多权柄的人,有部分宗不满他推行的政事倒向了宗政岳,他不是不知道,他除了拥有皇位,手中可用之人,段其峰一倒,便没剩几个了。 “账本中提到之人可还能找到?” 宗政显实在看不下去了,随手合上账本,看向殿前站着的妇人。 她还是低垂着头,“民妇不曾见过,薛怀宜既然留了证据,若要严查,定是能找出账本中记录的人,段都护总不能把他们都灭了口,死无对证吧!” 有理有据,薛怀宜若是有意留下证据指证段其峰,他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找到这些人来灭口。 宗政显点点头,揉了揉眉心,“薛怀宜已死,这些事若要查清,也非一夕之功,你且回家去,待查清原委再做定夺。” 薛冷氏忽然台头看向宗政显,眼中满是不解,证据已经摆在面前,为何不马上让人查实呢?难道陛下也要包庇段其峰吗? 宗政显怎么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任何权利都不能越过大雍律法去。” “民妇相信大雍律法会还民妇一个公道。” 薛冷氏除了相信律法,还能怎么样呢? “薛冷氏,这些旧案揭出,薛怀宜未必清白,你这一年又是何苦?” 薛怀宜除了没有参与谢家灭门案,可其他案子揭发出来,他依旧难逃罪责,她所图为何? “因为...我原本姓谢。” “民妇,告退。” 薛冷氏走了,大殿里没有任何声音,就像她不曾来过一样。 原来,她姓谢啊! “此案不如交给顾相之来办吧,他也玩儿得够久了。” 大殿中谁也没有说话,段其峰的案子办得好,办不好,都会惹一身的麻烦,主管刑案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两人只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该告假的时候不告,不该告假的时候又告了。 祁王的一句话,又让两人瞬间有了希望,这祁王平日里不干人事,关键时候还是像个人。 宗政显沉吟片刻,当朝便下诣宣顾相之入宫。 倒不是相信宗政岳,而是顾相之是长公主之子,长公主宗政雅与宗政岳并不亲厚,顾相之虽与宗政岳偶有来往,但也算不得深交,由他来办这案子,倒还算公允。 朝堂的波诡云谲不过瞬息之变,朝堂之外却是风雨欲来。 其实我要写的是女主视角[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交锋 第2章 第 2 章 顾相之进宫与宗政显密谈了近两个时辰,没人知道君臣二人究竟谈了什么。 朱雀街上只留下顾二公子带着十二个玄武卫直奔城门而去的背影,连家都不曾回。 洛城在塞北最北之处,土地多为冻土,不适合耕种。 当地百姓多以狩猎为生,民风彪悍,早年常因冬季饥荒发生械斗,甚至食人果腹的血腥之事,层出不绝。 萧远谟初来洛城时曾派兵镇压暴民,可为了口吃食杀人流血的事件依然止不住,更是防不胜防。 最后便将帅府搬至洛城,萧夫人了解当地情况后便命人修缮了道路两旁的房屋,带头在这里开了第一家客栈,只为引来更多的商贩,这便是北境如今最负盛名的洛城羊市。 各国商贩大多汇聚在此日常做些皮毛,布匹,马,羊等物的交易,当地百姓以皮毛换金银布匹,而以金银换粮,换碳,萧夫人又找来工匠修了独属于洛城百姓的粮仓,由帅府派兵镇守,凭存粮票可领存粮。 几年间,萧夫人又教当地人腌制菜和肉,以保证大雪封山时无猎可狩也能吃上肉。 如今的洛城,百姓生活富庶,但帅府还是二十年前的帅府,三进的院子,一个管事,十余个仆从。 这一日,早早的帅府门前便停了五辆马车,为首的是一辆通体玄黑的马车,左侧檐角挂着一个大大的族牌,上书萧字。 其后是五车大大小小的箱笼,整个车队由三十个甲士保护着。 萧汝嫣昨日及笄,晚上便与好友一同去了樊楼玩耍,一不小心忘了时辰,萧夫人带着刘嬷嬷便来提人了,吓得她当场就跪下了,酒也醒了大半,天朦朦亮时才睡下,便被萧夫人连人带被子一起打包扔上了马车,等她头脑清醒时,车队早已走出二百里地了。 萧汝嫣向来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干不出那逃婚的事,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别人,两家不睦是小,若有小人以此离间两间,反目成仇也不是不可能,那郢都顾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顾二自然也是要提前见一见的,若瞧不上,这婚约退了便是。 “阿舍,褚英怎么样了?” 萧汝嫣撩起车帘便看到阿舍骑马走在马车旁。 “褚小将军被右将军打了军棍,估摸着得在床上趴上十天半月的。” “嗯。” 萧汝嫣揉了揉眉尾一指处的穴位,有些头疼。 褚英比萧汝嫣年长两岁,从小就爱带着她玩儿,没少闯祸,挨揍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路上萧汝嫣没有作什么妖,行程一点没有耽搁,赶在五月十五城门落钥前进了城,萧夫人一个月前便安排管事到郢都家中收拾妥当。 一向冷清的大帅府前在傍晚开始热闹起来,顾家派了一位夫人来帅府,当晚陪着萧汝嫣用了晚膳,给她讲了郢都各家的情况,同时也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便是顾二领了皇命离京了,归期未定。 这婚约自然也就得暂时搁置了,她不能无故单方面退婚,更不能一厢情愿的去认可这桩婚约,当下便决定一切等顾二回京再说。 第二日一早萧汝嫣便去宫门递了折子,萧远谟将北境防务,北梁、西绒近日动向作了分析,北梁皇位更迭再即,边关骤然增加数万兵马以御外敌,西绒兵强兵壮,只在大雍和北梁择一而战,若有一方错判战况,边关都将再次陷入战火。 宗政显合上萧远谟的折子看向立于殿中的萧汝嫣,问了萧远谟夫妇近况,直言萧远谟镇守北境几十年如一日,为大雍做了何等贡献,当是大雍之栋梁。 萧汝嫣道:“臣女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父亲常说身为将士当勇立战功,保国中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这是军人的天职。” 她不似长在郢都的贵女,虽然身着广袖裙裾,却身姿笔直,对于朝臣时不时投来打量的眼神也是丝毫不惧,说话铿锵有力,举止坦荡。 宗政显点点头,由衷赞叹道:“不愧是将门虎女。” 祁王自萧汝嫣进殿后,眼神便落到了她的身上,他没有避讳,宗政显自然也看到了。 宗政岳在北境待了半年,他们相识不算什么秘密。 她六年未见,她长开了些,脸颊依然圆润,性子沉稳了许多。 宗政显随意寒暄了几句,便散了朝。 出宫的路上祁王自然走在了萧汝嫣的身旁。 “明月近来可好?” 萧汝嫣没有搭话,自顾自的朝着宫门走去。 宗政岳以为她至少也该和自己打个招呼,但她却直接无视他。 这是宗政岳回京以为第一次吃瘪,近旁的朝臣只觉倒霉,只盼祁王莫要因萧汝嫣的无礼迁怒他人。 顾老夫人对于萧汝嫣的回京满心欢喜,特意为她办了场宴席,为的是把京中贵女引荐给她,日后在京中与人常有来往,才不会觉得无趣。 京都不比洛城,五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再加上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宴席,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推得掉这一次,下次还是得去,倒不如这一次就解决问题来得好。 打定主意的萧汝嫣出宫便直奔顾府去了。 宗政岳看着已经走远的萧府马车,喃喃道:“顾府的宴席有什么好的,这么急着去。” 语气很是报怨,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味,长风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 萧汝嫣自然不知道有人因为她吃味了。 顾老夫人给足了她牌面,整个郢都叫得上号和叫不上号的夫人和贵女她都请来了,曲水流觞,楼台阁宇林立,园中百花争艳,夫人小姐或三五成群或两人结伴游园,各种萧汝嫣不曾见过的水果摆满了桌案,吃食也是各不相同,但都很合她的胃口。 北境苦寒,虽然现在还算富裕,但那里真没什么吃的,所以她不挑食。 她最爱不释手的是一种用葡萄酿的果酒,微甜,又带着酸,冰镇之后即解渴,又能解暑,不像北境的酒,入口辛辣,但冬天却能暖身。 一不小心多饮了几杯,老夫人自然是注意到了,让身边的赵嬷嬷过来带着她去阁楼更衣。 萧汝嫣是有些酒量的,这点果酒对她来说和喝水也没什么区别。 “姑娘,这葡萄酿的果酒喝时不觉得什么,但后劲却大。” “这样啊!” 赵嬷嬷让她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一路扶着她走到南阁楼,那是专门给她休息的地方。 萧汝嫣看着搭在她手腕上的手,一脸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规矩?” 赵嬷嬷觉得这位萧姑娘常年生活在边关,不懂这京中事务,便道“京都不比其他地方,这里贵人多,各府的规矩便更加森严,下人与主人之间界限更是要分明,主人需要搀扶时,下人不能拉着主人的手肘或手腕,只能主人把手搭在下人的手腕或手臂上,另一手可需扶在主人的手肘处。” 萧汝嫣听完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又听赵嬷嬷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规矩,比如与身份地位不同的贵人相处,需要遵循的规矩都是不同的,改日老夫人会一一提点,姑娘今日便中管安心饮宴便是。” 萧汝嫣忍了忍没有暴走,只挥手打发赵嬷嬷离开阁楼。 “阿舍,我这是误入了什么龙潭虎穴吗?”她有些丧气的倒在了榻上。 “姑娘来时还说郢都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阿舍在房间内检查了一番,没什么问题便倒了杯水递给萧汝嫣。 “我不懂什么规矩,军规我倒是能倒背如流了,以后,谁要是教我规矩,我便教她学学军规。” “那要是顾老夫人亲自教你呢?” 萧汝嫣思索片刻,“那我就让她没有机会教我。” “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成,还不如趁现在跑回北境来得便宜。” “你看我像逃兵吗?” 阿舍摇了摇头,她真没见过这位萧二姑娘怕过什么,及笄当晚便敢去樊楼,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 萧汝嫣休息的南阁楼是位于南院的一栋三层小楼,她休息的房间就在三楼,开窗便能将整个顾府的景致尽收眼底,顾老夫人待她显然也是用了心的。 “那是永平侯府的姚县主?”萧汝嫣指了指坐在竹亭里与人说笑的黄衣姑娘问阿舍。 “姚县主与林尚书之女林婉芝是表姐妹,不过关系不怎么好,据说还是因为祁王。” “哼,果然是红颜祸水。” “那就在她们两个身上找找机会吧。”萧汝嫣脚步轻快的走出南阁,朝着竹亭走去。 我们的女主从小就是颜控哈[星星眼] 斗胆求个关注[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他是个很好的人 姚清鸿没想道北境回来的这位萧二姑娘会主动与自己交好。 永平侯本就是在军中挣来的爵位,却因收到先帝的猜忌,先帝即位之初便以侯爵只为将姚老将军一家留在了郢都。 边关未能太平,姚老将军手中却无一兵一卒,多次请兵边关平乱,都背先帝以各种缘由挡了回去,往日旧部溪数战死,没几年姚老将军便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一代战神就此落幕。 先帝感念姚老将军的功绩,更是给永平侯府等同与亲王的一应待遇,哪怕如今的永平侯懦弱无能。 “姚老将军可是我阿爹做梦都想成为的人。” 三十年前是姚老将军常年驻守北境,姚老将军回京后几年间北境也是换了几位主帅,都因北境气候恶劣,错判敌军动向,导致北境军接连战败,边关连失数城,彼时在西南平乱大获全胜的萧远谟还来不及回京受赏便被紧急调到北境,完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阵前换帅。 姚清鸿年幼时常窝在祖母怀里听她说了无数次,祖母对这位青年将军很是赞赏,大概因为是他保住了祖父心心念念的北境。 因为祖母的关系,她对这位萧将军也是充满了好奇,如今这位萧将军的女儿在一众贵女中直接向自己投来的结交的善意,要知道,永平侯府虽然深受皇恩,但其中被权力排挤的心酸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郢都这样的王城,手中无权,便意味着生死荣辱皆系于上位者的一念之间,而萧二虽常年不在郢都生活,但萧将军手中的权力却是实打实的握在自己手中,且目前来看大雍还没有能取代他的人出现。 “姚县主?”萧汝嫣看着有些愣神的姚清鸿,有唤了一声。 姚清鸿回过神来,“萧二姑娘莫怪,我没有见过祖父,只是想到了祖母,她和祖父感情很是要好,过去的事也常听她提起,我也想见见那位她常赞赏的萧将军。” 姚清鸿拉着萧汝嫣坐下,有道:“如今先见着萧二姑娘也好。” 没有传闻中的跋扈,说话周全,萧汝嫣有些意外,难怪世人总说人言可畏。 也或许她和自己一样,都只是在试探,虽互有耳闻,但终归是第一次见面,远不到能彼此交心的地步。 “我常在军中听道姚老将军的事,也正因如此,我才想着县主应与旁人不同。” “我听说郢都规矩多,我少是是学过几年规矩的,但在北境遵的军规多一些,反倒不适应其他规矩了。” 姚清鸿骨子里是很傲气的,从小在祖母膝下长大的她,是不允许自己同别的贵女一样羸弱,认命。 她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反抗命运罢了。 生在世家望族的子女,又有几人能真正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没想过干预他人命运,更不想自己沦为权力游戏里的棋子。 如果姚清鸿是个不错的盟友,她是不介意合作的。 “规矩是给没有权力的人制定的,当你手中有权,这些规矩自然就得为你让道。” 林婉芝隔湖看着对面的姚清鸿和萧汝嫣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笑的前仰后合,这样的姚清鸿是她从未见过的。 顾老夫人举办的这场赏花宴最终完美落幕,中途也没出什么岔子,只是萧汝嫣没见过冰鉴,和许多从未吃过的新鲜水果,惹了些笑话罢了,她也不甚在意。 姚清鸿请她三日后去西郊马场跑马,她答应了。 赏花宴次日,天还蒙蒙亮,各府的帖子陆续送到了大帅府,不是邀萧汝嫣赏花的,就是邀她听曲儿的,姚清鸿也给她送了一份去西郊马场跑马的正式的帖子。 她只留下姚清鸿的请帖,其他的让管事一一退回。 西郊马场是皇家马场,是城郊的一处地势较缓的山丘,平日里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贵女练习骑射的场地,可同时容纳五百人在里面跑马,堪比一个小练兵场。 大雍允许女子练习骑射,郢都的贵女却大多更喜琴棋书画,而姚清鸿便成了她们当中的异类。 萧汝嫣到马场的时候除了姚清鸿,还有林婉芝也来了和几个她不认识的贵女一起等在门口。 各家的马车都停在马场门口,有专门的小吏看管,萧汝嫣径直走向姚清鸿。 姚清鸿虽然不喜欢这几人,出于礼数还是向萧汝嫣介绍了几人。 林婉芝的父亲是兵部尚书林靖,兵部向来以祁王马首是瞻,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惧怕宗政岳,偏林婉芝爱往他身边凑。 不怪林靖存了这样的心思,抛开宗政岳近年的雷霆手段不说,他确实有治国之才,当今天子宗政显并非嫡出,又体弱多病,不过是其母亲深得先帝的喜爱,先帝拖着病体为他清除了不少的障碍。 宗政显是有治国之才的,体弱多病就是他的缺陷,若非如此,宗政岳想拉拢朝臣也非几年之功能做到。 另外两人的出身倒是不怎么显赫,平日里应该就是跟在林婉芝身边当个绿叶什么的,其父兄都在吏部任职。 萧汝嫣还算热情的跟她们打了招呼,不过没得到什么回应,她们也只是看向身旁的林婉芝,见她没有不悦的神色才淡淡的向萧汝嫣回了礼。 姚清鸿见状只招呼大家进去选马,她是真的懒得搭理林婉芝三人的。 姚清鸿一个人走在最前,萧汝嫣始终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不越过她,也不落后太多,还能轻松的与她说笑。 林婉芝三人就显得又些狼狈了,几乎是小跑着跟在后面,额角沁了一层薄汗,脸颊带着一抹绯色,我见犹怜。 到了马厩萧汝嫣终于知道,为什么林婉芝会出现在这里了。 她从来没有来过马场,从父亲那里得知祁王今日要来马场便也跟来了,刚到门口就遇到姚清鸿。 两人虽然不睦,但两家还是亲戚,并没有撕破脸,马场人多嘴杂,若是单独行动万一出了岔子得不偿失,便也只能厚着脸皮跟在姚清鸿的身后,只是没想道她竟是半点不顾及她。 萧汝嫣进门宗政岳便看到了,一匹浑身血红的马驹,马背上搭了一套素锦缝制的马鞍,十分精致。 宗政岳拉着马朝几人走来,林婉芝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不自觉的走到了几人身前,几年的付出,总算要有回报了。 林婉芝的动作萧汝嫣看的分明,姚清鸿不是也爱慕宗政岳吗?但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宗政岳似没有看到林婉芝一般,走到了萧汝嫣面前,把缰绳递给她道:“这马我养了好几年,本想着派人送到北境去,既然你来了郢都,那便给你吧。” 萧汝嫣是喜欢这匹马的,她在北境的马也是很好的,只是这次出门没来得及带上,嘴角微微上翘向宗政岳确认了是送自己的才接过缰绳。 “走吧,本王看看阿嫣的马术精进了多少。” “若是再摔了,本王可不会再哄着你了。” 萧汝嫣还沉侵在得了一匹好马的喜悦中,丝毫没注意到周遭的气氛已经非常的诡异。 “王爷,阿嫣是我请来的,若王爷想要考教阿嫣马术,不如先回去写个帖子送去大帅府。” 姚清鸿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了,林婉芝正羞愤的不知如何是好,跟她一起来的两个姑娘早就吓得腿软了。 宗政岳看向姚清鸿,“那就劳烦县主给本王补个帖子吧。” 言外之意是我们可以一起走。 “我倒不知道王爷脸皮竟如此之厚。” “过奖,本王与阿嫣相识多年,自然不必过于客气。” 萧汝嫣看这两人一来一回的斗嘴,不禁又有些疑惑,到底有谁在觉得他可怕。 宗政岳的马已经备好,只等姚清鸿和阿舍选好马便可出去。 “王爷,我……我不会骑马。” 林婉芝终于忍不住出声,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无视了。 “不会骑马来做什么?” 宗政岳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林靖打得什么主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未当回事。 现在他却开始在意萧汝嫣会怎么看他,他很想知道自己在萧汝嫣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但她自来到郢都便没与自己说几句话,也就是看到这匹马的时候才对他有了笑脸,林婉芝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找不痛快。 “这马场没有能休息地方吗?” 萧汝嫣其实并不想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觉得林婉芝怎么说也是个女儿家,若是太不给脸面,总归是落人口实。 她的好意林婉芝并没有感觉到,反倒觉得她在炫耀,炫耀她在祁王面前说得上话,炫耀她能替他做决定,心里更是恨透了萧汝嫣。 宗政岳确实不再说话了,林婉芝见状转身离开了马厩,她并没有去休息的地方,而是直接回城了,跟着她一同出来的两个姑娘就这样被她扔下了。 好在姚清鸿带了婢女,那两个便由姚清鸿的婢女陪着乘坐永平侯府的马车回去了。 萧汝嫣和姚清鸿打马走在前面,宗政岳便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姚清鸿回头看了一眼,“你与祁王关系如何?” “怎么?现在想起来问了?”萧汝眼转头盯着她,戏谑说道。 “想什么呢?我只是好奇。” “你不知道,几年前郢都有不少贵女都盼着能与他永结同好,郢都每日都有关于他在战场的英勇事迹,那时候,所有人都说大雍有两位战神,一位萧元帅,另一位便是祁王,可五年前,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那年除夕宴,他捧出一摞证据,当众砍下了一位御史的脑袋,陛下当场便气晕了过去,玄武卫围了上来,却没有一人敢动手将他拿下,他命人把那些画了押的语言当众宣读出来,并为那些枉死的大臣平反。” 萧汝嫣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那会是她认识的阿岳哥哥会做的事,在她的记忆里,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她如何惹他,他都不曾生气过,那半年里,她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 “陛下大病了一场,短短一个月,所有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朝中竟有近半数朝臣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等到陛下再想做什么的时候为时已晚。” 姚清鸿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所有人都怕他,又不得不匍匐在他的脚下,当然,也少不了自觉被祁王需要的人来巴结。” 这最后一句说得自然就是林靖父女了。 两人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宗政岳也没有偷听两个姑娘说话的癖好,自然也就不知道姚清鸿把他这几年在郢都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说了。 “没人告诉过我,他发生了这么多事。” 萧汝嫣是有些难过的,她一直在给他写信,但他一封回信也没给她,她以为他只是不想回答她的那些幼稚的问题。 “我认识的他不是这样的。” 萧汝嫣看着姚清鸿,“他是个很好的人。” 姚清鸿点点头,“也许吧!人是会变的。” 说着便打马跑了出去,“阿嫣,我们来比赛吧!” 萧汝嫣还有些发懵,姚清鸿已经跑远了,她也来不及多想,便飞快的跟了上去。 第4章 遇刺 马场北面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林间灌木丛生,若不是长年在马场跑马的人很容易在树林中迷失方向,姚清鸿大概也没想到她一时兴起想和萧汝嫣赛一次马,险些让她送命。 宗政岳眼看着萧汝嫣冲进树林,直觉不好,长风还未反映过来他便直接跟着冲进了树林。 “吁!” 萧汝嫣猛拉缰绳,红马吃痛发出尖锐的叫声,高扬起前蹄,她若是个只会骑马,不会训马的花架子,怕是这一摔不死也得残废了。 显然这马也是第一次到马场来,四周都是灌木丛,肉眼难以分辨道路,马也急得在原地打转,不时踢踢脚跟,鼻子不住的喷气。 萧汝嫣翻身下来走到它的脸旁,拍了拍它长长的马脸,“别担心,北境雪山的路可比这难走多了,我也是走过的,我会带你出去的。” 说完把缰绳绑到就近的一棵树上,自己踩上马背借力上树,这片树林枝叶茂密,树根处补近一人高的灌木遮挡严严实实,这里应该少有人来。 除了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声,连只鸟叫蝉鸣也没有,虽然她不记得来时有没有,但现在她直觉危险,再几次跳跃,她已置身最高的那棵树上,身形被树枝完全遮挡住,如此,树林的情形她便能尽收眼底,而别人是看不见她的。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奔跑的哒哒声,随着一阵风吹来,还夹带着一丝甜腥味,这味道太熟悉了,是新鲜血腥味,和草腥味混合在一起,萧汝嫣一时难以分辨血腥味是从哪里传来的。 但她懂训马,把马引来,看马从哪里来便知道是哪里出事了。 第一次,她吹响了训马的口哨,响彻树林,红马听到口哨声便第一时间嘶吼着回应了她,远处的马蹄声一阵混乱之后也找到了方向,朝着萧汝嫣所在的地方狂奔过来。 宗政岳知道这哨声,是北境独有的训马哨声,无论是不是北境军中的马,都会听从哨声的指令。 她没有遇到刺客,那就让虎啸带她出去吧! 宗政岳抬手折断左肩的箭矢,独留箭头嵌在血肉里,箭孔的周转已开始泛黑,那是中毒的迹象。 四周围了近二十个黑衣人,看到宗政岳已然中毒,不围拢也不撤走,只拿着弩箭对准他,只要他一有动作,必死于乱箭之下。 “祁王殿下,为一女子身死,可有遗憾。” 一黑衣人走上前,语气轻松,在他看来宗政岳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他想听听他的遗言。 “小人得志。” 宗政岳舔了舔嘴角的血,淡定从容,他只想等萧汝嫣走远了,再解决这里的麻烦,他还是不想她看到他杀人的样子。 “你以为你的那个护卫还能赶来救你?” 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弩箭,对准宗政岳,“今天西郊马场......是你的葬身之地。” “咻...咻...咻...”数道箭矢破空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飘落在了宗政岳的身前。 对,是飘落下来的,当她看到虎啸独自出现的时候便知道他一定出事了,否则虎啸不会独自离开。 “阿岳哥哥,你没事吧!” 萧汝嫣转头给了宗政岳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让虎啸来找你就是要它带你出去,你还来做什么?” 宗政岳咬呀道。 “当然是来救你啊!” “我不需要你救。” 还是嘴硬。 “嗯,是我自己要来的。” 萧汝嫣后退了两步,靠在宗政岳的胸前,“现在怎么办?他们人多,我们才两人,若是我们都死在这儿了,算不算虽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也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吧。” 宗政岳不防呼吸间都是她头发上该死的茉莉花的香味,耳根莫名有些发烫,让他头脑发昏,回头得让她把发膏换了。 萧汝嫣的连发的三支袖箭,三人躲闪不及,当场殒命,剩下十七人见除了红衣女子外并没有其他人赶到,又再一次将两人围在中间。 “没想到竟还有一个小娘子来救你,祁王殿下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有一句话你肯定没有听过。”萧汝嫣很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反派死于话多。” 说完便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瓷瓶朝天上抛去,一个黑衣人眼疾手快,一箭将瓷瓶射穿,一团粉色的粉沫随风散开,待那些刺客反映过来时,脚下一软全部软倒在地,除了意识清醒,全身都无法动弹分毫。 宗政岳由于萧汝嫣靠得太近,头脑不太清醒,没来得及发信息让人撤出去,只听不远处的灌木丛发出砰砰砰重物咂落地面的声音让正想查看刺客的萧汝嫣回头看向宗政岳身后。 “怎么还有刺客?” “他们不是刺客。”宗政岳咬牙道。 “哦,认出来了,他们不是你的暗卫吗?” “那怎么还让你受伤了。”那意思就像说你的暗卫不行啊。 “解药。” 萧汝嫣又掏出来个小葫芦药瓶来,打开瓶塞在几人的鼻下不一会儿身体就能动了,麻木过后,从高处摔下来的酸痛便越来越清晰,几人疼的龇牙咧嘴,愣是一声也不敢吭。 萧汝嫣看着几人憋红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把他们带回去审。” “王爷,您中毒了。” 宗政岳这才想起来,肩上的箭伤,还来不及说什么便朝着萧汝嫣站立的方向倒下去,亏得萧汝嫣反应快,不然还真接不住他。 几个暗卫都看傻眼了,王爷这是唱的哪一出,没提前告诉他们一下呢。 当然,这也只是宗政岳的临时起意。 这里只有虎啸和那匹红马,他们要想法子把刺客带回王府审问,宗政岳身上的伤又耽误不得,萧汝嫣只得把虎啸和红马唤过来,自己带着宗政岳骑着虎啸出去,红马跟在身后,至于他们是如何将那些刺客带回去的就不得而知了,她也没再问过。 姚清鸿焦急的等在树林外,几次想冲进树林找人都被姚仲拦了下来,进树林的人太多了,至今没一个出来的,可树林里有多凶险。 他们能找到长风已算万幸,祁王武功不在长风之下,且身边有暗卫相护,未必会出事。 傍晚时姚清鸿终于等到了萧汝嫣,宗政岳双手圈在她的腰上,整个人都趴在她的肩背上,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机。 姚清鸿整个人都傻了,她只是约阿嫣来跑马,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还好姚仲反应快,上前从萧汝嫣的手上接过宗政岳,背着他回到竹屋,医者早已等在屋里。 宗政岳穿着一身玄黑衣袍,若不是将外袍脱下,很难让人发现他已流了那么多血。 萧汝嫣只觉得衣衫补浸湿了,用的一抹,竟是宗政岳留在她身上的血迹。 “这箭头入肉极深,且抹了毒,无论是毒入心脉还是失血都是致命的。”医者转头对姚仲说道。 “那还不快拔剑解毒。”姚仲吼道。 “拔箭止血都可,这解毒嘛,老夫实在不善毒理啊!” “你只管拔箭,毒我来解。”萧汝嫣走到床榻边,看着宗政岳抿紧的簿唇。 “别怕!我可以保护你的。” 萧汝嫣扶起宗政岳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大夫,麻烦你拔箭吧。”为了不让宗政岳吃痛乱动,她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两指大小的箭头取出来的时候,宗政岳身上已经汗湿,但箭伤的毒还没有解。 “你可识得这是何毒?”姚仲问大夫。 那大夫看了半晌也只是摇头,日常能见到的毒他自然是识得,这箭上的毒少说也有五交种毒配制而成,恐怕只有找到制毒的那人才能拿到解药了。 “这毒我能解,你们都出去吧。” “阿嫣。”姚清鸿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只是担心她。 “放心吧!我惜命得很。” 萧汝嫣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长风刚醒来便要来见宗政岳,只是被姚仲拦住了。 “萧二姑娘,王爷他?” 他没有问怎么了,他不想去猜那个不好的结果。 “他没事。”萧汝嫣脸色有些苍白,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你也受伤了,去歇着吧,他很快就会醒了。” “我要亲自守着王爷。” 长风越过萧汝嫣进屋守着了。 他不是没见过祁王受伤,但这样脆弱的祁王他不曾见过,为了一个女人只身犯险,值得吗? “明月。”宗政岳突然起身,左肩的伤口好不容易缝合好,现在又裂开一道血痕。 长风惊醒,忙跪到床前请罪,“王爷,您醒了,属下失职,未能保护好您,还请王爷责罚。” “阿嫣呢?”宗政岳只想知道萧汝嫣在哪里。 “若不是为了萧二姑娘,王爷如何能受这样的伤,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宗政岳垂眸看向长风,“本王平日是太纵容你了?萧二如何,还论不到你来置喙。” “属下知错。” 长风跪伏在地上。 “下不为例。”长风跟了他多年,他没有去北境,并不知晓他与阿嫣的情谊,“阿嫣,与别人不同,他比我的命更重要。” 长风若是不傻自然应该明白,对于萧汝嫣,宗政岳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她在哪里?” “属下不知。” 宗政岳打算起身去找。 “王爷,您的伤?” 宗政岳看了眼左肩,披上外袍便出去了。 长风看着他的背影,很是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萧二姑娘就与别人不同。 宗政岳是在山坡上找到萧汝嫣的,初升的太阳把天边映得金黄,而她就坐在这一片金光中,如神明般降临在他身边,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的看着。 直到日头高悬,他才走上前用宽大的袖袍为她遮挡烈日的熏烤。 “你怎么来了。”萧汝嫣双手抱膝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想见你,就来了。”宗政岳没有动,静静的答她的话。 萧汝嫣拉着他的另一只手,让他中蹲坐在她身旁,把头凑到他的胸前,“伤口裂开了。”半晌抬头看着他。 “咳,没有。”宗政岳别过头,不承认。 “耳朵怎么红了。”萧汝嫣又抬头抚上了他灼热发烫的耳朵。 宗政岳险些栽倒在地,正色道“你也这样摸过别人的耳朵吗?” 萧汝嫣摇头,“没有,只摸过你的。” 宗政岳的耳朵更红了。 “走吧,你的伤口要重新包扎了。” 萧汝嫣拉着宗政岳的手便往回走了。 不远处长风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王爷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第5章 长风是随了你的性子 宗政岳和萧汝嫣回来行馆的时候,姚仲兄妹已经带着昨夜那位老大夫等在院子里了。 见宗政岳回来忙上前躬身见礼,姚清鸿也紧随其后。 “广平侯府,姚仲见过王爷。” 姚仲穿着一身墨绿色窄袖骑装,腰间系了一条革带,右侧垂挂一副用于山野外驱灭蛇虫,平日又可作香囊佩戴在身上,左侧则挂着象征家族身份图腾的环佩,镂空的环佩中间一根极细的丝线串连了两粒银制的珠子,走路时会发出一阵若有似无的叮铃声,类似铃铛的声音,但这声音极小,若不刻意去听,是听不到的。 宗政岳抬手虚扶了姚仲一把,“不必多礼,昨日多谢世子出手想助了。”左肩处的箭伤因起身时动作太大,昨夜缝好的线又裂开了,又因急着找萧汝嫣,没有及时处理现在还渗着血,额间覆上了一层薄汗。 “姚仲并未做什么,昨夜王爷回来时已经中毒昏迷,多亏萧二姑娘机敏果断,在下深感钦佩。” 姚仲想了一夜,若换其他任何人,未必能有萧汝嫣这样的行事果断,在一个人的生死关头,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做了最好的选择。 宗政岳转头看向姚仲,嘴角微微上扬,与有荣焉,“阿嫣自幼长在军中,若是行事畏畏缩缩,岂不是有失萧大帅的颜面。” “阿岳哥哥,你要不要拿个镜子来看看你的脸。”萧汝嫣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两人,指了指宗政岳的胸口,“你的血都要流干了。” 姚仲这才注意到,宗政岳黑色外袍的右胸处已经被血浸湿了,只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是血。 “李大夫,快来看看。” 站在角落里的医者才立刻走上前的,看着胸口处的血痕,“伤口何时裂开的?为何不找我?”说着转头看向萧汝嫣。 “我不知道,早上见到他的时候,伤口就已经裂开了。”萧汝嫣顿了顿,“这不就回来找你来了吗。” “赶紧进屋,还得重新缝合一次。”李大夫催促宗政岳回屋,自己跑到角落去拿药箱了。 姚清鸿已经命婢女送了一盆干净的水来,由于宗政岳不喜陌生人靠近,长风又不在近前,为他清洗伤口的事便落到了萧汝嫣的身上。 萧汝嫣的动作干净利落,李大夫把药箱里的工具摆好的时候,宗政岳胸口的伤处已经清洗干净。 李大夫走上前,看着他胸口上昨夜缝合伤口留下完整的线,有一部分还连接在皮肉上,一部分因为皮肉撕裂只挂在另一处的血肉上,中间漏出两指粗的血洞,看着非常渗人。 不到一日间,这样的伤口又要二次缝合,就是神仙也遭不住这罪啊! 看着李大夫一直踌躇不前,一边从荷包里掏出一个药瓶,一边道:“李大夫,你不是军医出身吗?怎么还怕这伤啊!”随手倒出一粒小红丸喂给了宗政岳。 宗政岳皱眉看向萧汝嫣,“你给我吃的什么?”这药丸甜腻,本能的想吐出来,但这药入口即化,他根本反应不及。 “你没看到李大夫怕把你疼死了,都不敢再帮你缝合了,这药自然是不让你疼的药。” 宗政岳只觉得萧汝嫣的脸越来越模糊,声音一时在耳边响起,一时又从天边传来,脚下虚浮,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萧汝嫣扶着宗政岳躺下,收好药瓶,转头看向李大夫,“现在他不疼了,你赶紧缝吧,药效只有一柱香的时间,过了时间你还没缝好的话,说不定真会把他疼死。” 李大夫脚下一个趔趄,他就没见过如萧汝嫣这样的姑娘,胆大包天。 姚仲让姚清鸿去屋外等着,又怕李大夫和萧汝嫣手忙脚乱,自己就留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忙的。 李大夫也算是第二次和萧汝嫣一起救人了,他需要什么萧汝嫣就第一时间递给他什么,不需要他开口,一次也没出错,一通忙活下来,李大夫看萧汝嫣从开始的心里犯嘀咕,现在眼里都是欣赏。 重新叫了一盆水来,把伤口的血迹清洗干净,又重新上药包扎好,宗政岳还没醒过来。 李大夫看着萧汝嫣满脸疑惑,“不是说一柱香就醒过来吗?” 萧汝嫣斜睨了他一眼,“这药效怎么也得一个时辰,等他睡醒了,自然也就不那么疼了。” “......!”李大夫咂咂嘴,转身收他的药箱了,哼!嘴里没一句实话。 萧汝嫣转身看着守在一旁的姚仲,眨了眨眼,“姚世子,有吃的吗?我饿了。” 姚仲这才想起,从昨夜就没看她吃过什么东西,眼看这一折腾又到了晌午,“我这就去让厨房做些吃食。” “简单点就行。”萧汝嫣恹恹道。 长风站在门口,看起来有些虚弱,“要么进来,要么出去。” 萧汝嫣对长风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他是宗政岳的人,忠心他有,但是不够聪明,作为他的心腹,他未必合适。 “昨夜长风多有冒犯,还请萧二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长风诚心道歉,在宗政岳重新缝合伤口之前便回来了,一直和姚县主等在屋外,她和王爷的每一句对话,他都听得清楚,王爷愿意让她做决定。 灵雀传来消息,昨日遇刺,她才是受到无妄之灾的那个人,可他却把王爷受伤的罪责推到了她的头上。 “你的道歉是不是诚心,我不知道...”萧汝嫣顿了顿,“但我只说一次,你在他身边多年,他的处境,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你没有能力正确的判断形势,那我劝你还是尽早让贤得好。” 宗政岳西郊马场遇刺的事,姚仲处理及时,除了他们几人,便没有其他的知道,期间顾老夫人派人来过大帅府一次,管事只说萧汝嫣闲来无事出去玩两天,倒也没有别人注意到萧二姑娘都两天未露面了。 姚仲兄妹当日便离开行馆,临行前,姚仲找到宗政岳,两人谈了两个时辰,萧汝嫣和姚清鸿离得远,没听见两人说了什么,之后姚仲便带着姚清鸿离开了行馆。 长风自从和萧汝嫣把话说开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他开始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事,突然发现,有很多事情他其实是想不通的,越想不通他越要想,一整天都在走神的他,宗政岳叫了几次他都没有反应。 萧汝嫣看着宗政岳笑着调侃道:“你这个木头侍卫已经开始用他的榆木脑袋了。” 宗政岳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长风从小跟在他的身边,他还是西南边境的一个小卒的时候他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打都打不走。 战场上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凶险,都是他陪着他经历过的,所以,他会容忍他不懂得变通的想法,如果可以,他会尽可能的给他解释清楚。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叫长风的时候,他总算听到了,“你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回去休息,不必守在这里。” “王爷,属下没有不舒服。”长风从来没有在当值的时候去休息过,“属下只是在想,那些刺客是如何得知王爷行踪的。” “想清楚了?”宗政岳倒了杯水递给萧汝嫣,自己则喝了口茶,纠结的眉头才舒展开。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萧汝嫣是故意给他吃那些甜腻的药丸,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喜欢吃甜食。 长风摇头,“属下愚笨,实在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回去。” “属下失职在先,不敢在懈怠了。”长风打定了主意,不能再离开宗政岳的身边了,若再发生一次同样的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本王与阿嫣有话要说。”宗政岳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长风愣了愣,转头看向萧汝嫣,她只笑盈盈的看着他,他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一张脸因为不知所措而涨得通红。 “你要是不放心就去院子里等着吧。”萧汝嫣怕他急火攻心,急出什么病来,才好心替他解围。 长风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宗政岳看着他毛毛躁躁的背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他这么笨的人是怎么在郢都活这么久的? “哈哈哈...”萧汝嫣笑得很大声,“我觉得长风的性子随你。” “不经逗。” 宗政岳仗着自己身上的伤,她不敢对他动粗,便把她朝身前拉。 萧汝嫣不防,险些撞到他怀里,好在从小练就的身手,又救了宗政岳一命。 “说话就说话,你拉我做什么。”萧汝嫣没好气道。 “好,那我们来说说,你那些甜药丸是怎么回事?” 那么甜的东西能吃吗? “怎么?你不喜欢吗?”萧汝嫣把脸凑到他面前,“这药丸是我连夜给你做的,你要是不吃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说真话。”宗政岳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萧汝嫣又贴近了些,“就是真话。” “你...这些年写的信,我都收到了。”宗政岳知道她一直都在气他没有给她回信,所以,这是找到机会在报复他,知道他讨厌甜食,就把药丸都做成甜的给他吃。 “什么信?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汝嫣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先睡了。”说着就跑到旁边的房间睡下了。 吃完早饭,宗政岳坐上了帅府的马车,说是伤口疼得很,骑不了马。 萧汝嫣没说什么由着他挤上马车。 “咳,我记得阿舍和你一起来的马场,怎么这两日没看到她。” 萧汝嫣不搭理他,宗政岳便自己找话聊,又拿出她的小药丸当着她的面吃下去,虽然还是觉得难吃,但他愿意哄她。 萧汝嫣看着宗政岳局促的样子,心情莫名的好起来了,只是不知为何,前两日坐这马车还觉得舒爽,今日这马车里好似有些闷热了。 听阿舍说,这郢都的夫人小姐夏天都随身带着团扇,即可做装饰,又能纳凉,就在马车上的备了一把,也不知放在了哪里。 宗政岳只见她突然开始在马车上翻柜子,急得满头汗,“你找什么?” 萧汝嫣头也没抬,“阿舍放了把扇子在马车上,我不知道她放哪儿了。” 宗政岳想了想,把茶桌上的夹层拉开,里面赫然放了一把秀着桃花的团扇。 “你怎么知道放在这儿的?你偷看了?”萧汝嫣把团扇拿在手上翻看上面秀的花色,“这绣娘的手真巧。” “你若喜欢,我可以送你很多。”宗政岳喃喃道。 萧汝嫣一坐马车就犯困,找到团扇新鲜了一阵便歪在边几上睡着了,宗政岳怕她热着,无奈只得坐到她身旁给她打扇子。 马车停下后长风便来叩门,“王爷,我们到了。” 宗政岳低头看着萧汝嫣的睡颜,不知是不是热的,鼻尖浸了一层汗珠,脸颊红润,嘴巴是不是嘟囔着什么,鼻息间尽是她喜爱的茉莉花香味,不自觉的想更靠近她一些,再靠近一些。 终于,在他将要覆上她的时候,叩门声再次想起。 长风非常尽职的请宗政岳下车,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长风碍事。 萧汝嫣被吵醒了,坐起身揉了揉手臂,拿过他手中的扇子,掩唇道:“王爷,到了,您该下车了。” 眉眼带着笑意,娇俏的话语,“明月,不要撩拨我。”宗政岳一手拖在她的脑后,一手拉着她拿着团扇的手,将团扇拉低到胸口处,就这样将唇覆上了她的唇。 团扇从萧汝嫣的手中掉落,她想退,他不让她退,两人就这样僵持了数息,宗政岳不自觉的在她唇上轻啄片刻,用略带暗哑的嗓音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你,回头让长风送来。”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萧汝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阿舍比她早一步回家。 希望今天杀死的脑细胞,明天能养回来[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长风是随了你的性子 第6章 他还是以前的阿岳哥哥 宗政岳回府便直接去了西院的地下水牢,一日夜的审问,那十七人都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还是一无所获。 “所有手段都试过了,他们始终不开口。”灵雀见宗政岳来了,便迎了上来,“不过,属下看他们每个人的左肩处都有纹了一种图腾。” 说着走到最近的黑衣人面前拉开那人身上所剩无几的衣裳,“这种图腾不像是中原家族常用的,倒和西戎的图腾相似。” “西戎皇室用的是狼,臣属常用鹰,也有用虎、豹一类的猛兽作图腾,但他们身上这是什么?”长风疑惑道。 宗政岳和灵雀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宗政岳是意外他的长进,而灵雀则是觉得这水牢莫不是有什么脏东西附在长风的身上了,他居然开始长脑子了。 萧汝嫣这两日总盯着他笑,又被她对他说的话吓住了,以至于他现在对别人的目光非常的敏感,发现两人都看着他,本能的往后躲了躲,结结巴巴道:“你...你们,都,都看着我干嘛?” 宗政岳倒没有灵雀那么意外,他知道萧汝嫣聪明,从小身边就不缺追随在她身边的人,哪怕都是一些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她也是个孩子王。 “这种图腾应该是西戎死士常用的凶兽,饕鬄!”宗政岳正色道。 那刺客眸光微闪,什么也没说,说与不说对宗政岳来说不都重要,只要站在他的面前,他们就只有死这一条路。 “西戎国力薄弱,早已无兵力与大雍一战,突然在郢都派出这么多杀手,刺杀王爷,他们图什么?是想惹怒大雍,求速死?”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蠢事吗?” 长风自认为自己的脑子已经算不灵光了,还有比他更没脑子的人,他很好奇。 “也许是试探。”从这些人出现,他便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来历,只是现在证实了他的猜测而已,转身准备离开水牢。 “王爷。”灵雀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宗政岳,“那,他们?” 宗政岳身形顿了顿,“杀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快晌午了,烈日炎炎,府中下人都寻着阴凉处走,唯有宗政岳一直走在烈日下,他觉得那阴暗潮湿的水牢实在太冷了,如果可以,他一步也不想再踏入水牢了。 郢都的天气比北境炎热,萧汝嫣畏热,夜间实在难熬,便让阿舍把竹床搬到了水榭,她打算这个夏天都在水榭住下了。 从西郊回来已有两日不曾出门了,管事都会送来一摞贴子,有邀她饮茶的,也有想来帅府做客的,萧汝嫣有些恹恹的把贴子推到了一边。 “这大热天的不在家待着,还想着到处窜门,她们都不怕热吗?” 萧汝嫣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在冰鉴里翻找她最喜欢吃的葡萄。 “姑娘,葡萄不是在那儿吗?”阿舍看着萧汝嫣都恨不得钻进冰鉴里坐着了,还非说什么要找葡萄,她就喜欢吃冰镇过的葡萄,明明看到了就是不拿出来。 “我凉快凉快不行啊?”萧汝嫣嘟着嘴没好气道。 “我的好姑娘,不是不行,知道你畏热,可是郢都不比北境,这样炎热的天气,制冰本就不容易,你这样敞开冰鉴,不用多久里面的冰就该化了,你不心疼这些新鲜的水果,也要心疼心疼制冰的工匠啊!” 萧汝嫣很多时候都是小孩子心性,有时候任性,但大多数时候听得懂道理,知道错了改的也快,顺手拿了一串葡萄,便把冰鉴的盖子合上了。 阿舍坐到萧汝嫣身边给她打扇子,又说起前两日西郊的事来。 “西郊马场的刺客应该不止一拨人。” 这两日萧汝嫣一直没问她突然离开西郊马场的事,应该也是在等着她主动说。 萧汝嫣把盛着葡萄的盘子放在她面前,“你也吃。” 阿舍摇了摇头,萧汝嫣平日里虽然说着没把她当婢女,随她来去自如,可她自己不能真把自己当成与她一样的萧家女了。 “你冲进树林后,我看到祁王也跟着进去了,便想着随后再来,没一会儿长风便被一群黑衣人缠住了。”阿舍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但那些人都没有对他下杀手,好像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在等着什么?” “我原本想去帮忙,但是突然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异香,但我忘了是在哪里闻到过,应该和北境有关,我怕你有危险,便也跟着进了树林,但是一路都没有见到你,反而追出了树林。” “那个异香实在难以追踪,不过我要树林里捡到了这个。” 阿舍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枚铜印,外形似铃铛,其上雕刻有镂空鱼纹,内置方轴其上刻的是一朵梅花,方轴扣入鱼尾处便可固定,做工精美平日既可作随身的饰物,也可作专属印章。 “鱼和梅花?代表什么?” 萧汝嫣难得拧眉沉思,“北境我认识的人当中应该都没有这种铜印。” “如果有人从北境来了郢都,是为了什么?” “不止一拨刺客,那其中一拨刺客就为我来的?如果要杀我,难道不是我在来郢都的路上更容易下手吗?” “我也觉得奇怪,如果是三拨刺客同时去的西郊马场,他们是怎么做到互相都没有照面,却各自在完成各自的任务的。” “有人行刺祁王,有人拖住长风,还有人把你引开,但没人来找我啊!” “长风一定会去追祁王,所以他们选择了与他缠斗,但他们怎么知道你闻到异香就一定会去追呢?”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阿舍原本以为无比清晰的思路又成了一团乱麻。 “算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对我有所图谋的人,总有一天是要站到我面前来的。” 萧汝嫣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即能吃得下苦又能享得了福,从来不内耗自己,想不通的问题,那就不想了。 阿舍可没有这么乐观,自从来了郢都后,她总觉得帅府的上空张着一张无形的大网,随时准备生吞了他们,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沉默的氛围随着长风送来的一口大箱子被打破了,“萧二姑娘,王爷政事繁重,恐无暇来陪萧二姑娘游玩郢都了,特命属下送来这一箱礼物于姑娘解解闷,等王爷得空,定来陪姑娘在郢都好好游玩一番。” 长风这次来倒是礼数周道了许多,“谁要他陪了,我想去哪儿玩,自己会去,我又不是没长脚。”萧汝嫣歪在藤椅上,漫不经心道。 “王爷让属下转告姑娘,近日郢都不太平,姑娘还是不要独自出门的好。”长风解释道。 “那他自己怎么不说,要你来转达。” 长风挠了挠头,“这...王爷正忙着。” “嗯,知道了,没事你就回吧!” “是。” 待长风走后,萧汝嫣让人把箱子抬回了水榭。 阿舍看着漆黑的檀木箱子,“得是什么样的礼物才能配得上这种上等的檀木箱啊!” 这祁王是真有钱啊! “这有什么好猜的,打开不就知道了。” 北境虽然吃的东西少,但萧汝嫣的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檀木箱虽不常见,但也不到让她觉得无比贵重的地步。 两人满心期待的打开箱子,里面放的是摞摞的信件。 阿舍满脸的不可思议,“信?” “没事了,你下去吧!”在阿舍拿到信件前拦住了她,并把她赶出来水榭。 萧汝嫣自然是认出来里面有自己写给宗政岳的信,还有一部分不是她写的,他是要把信还给她吗?那些不是她写的信,怎么也一并装过来了,他是不是拿错了。 再等等,也许他知道拿错了,长风会回来把信取回去。 直到晚上都没等到长风回来取信,“算了,是他自己拿错的,我看看怎么了?” 给自己找好理由就盘腿坐在地上把一摞摞信件全部搬了出来,信封上有写了日期,每一封她写的信上都挷了一封信,信封上赫然写着:北境洛城将军府萧二收。 “这是...给我的信?” 萧汝嫣找到了第一封信,景泰元年,八月十五。 阿岳哥哥,见信如吾。 阿兄帮我算了时间,你收到信的时候是中秋,我要祝你万事顺遂,身体康健,能吃到好多好吃的。 洛城已经很冷了,我阿娘拿了好多月饼给我吃,我最喜欢蛋黄的那种,阿娘说,那是月亮的颜色,我觉得阿娘说错了,我看到的月亮都不是黄色的,阿娘说是因为我们赏月的时候已经下雪了,它就变成了雪的颜色。 阿岳哥哥,你说月亮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我什么时候能看到那种像蛋黄的月亮啊? 落款:明月。 萧汝嫣打开宗政岳给她的回信,信纸有些皱褶,第一行她的小字已经模糊了,像是写信时不小心滴了水。 明月,见信如吾。 一愿你自在随心,二愿你人生顺遂,三愿你得遇良人相伴。 连落款都没有写上,是他的字迹,却不像他写的字那样苍劲有力,信纸像是被揉成了团,又重新舒展开装进了信封,被浸湿过的信纸有些微微泛黄。 萧汝嫣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随着一封一封信被打开,他的回信依然只有寥寥数笔,她只觉心中堵得慌。 她能感受到他变得沉默寡言,也许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后来,他开始在信中向她解释他为何会变成了她不认得的样子,他不会把信寄出来,只是希望,在他离开之后,她愿意听听他的解释。 哪怕他坏事做尽,他还是希望在她的心里,他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阿岳哥哥。 宗政岳来到水榭的时候已过子时,他以为她已经睡下了,但他看到的是她还在读他给她的信,眼睛有些红肿,她哭过了。 这一夜,他站在水榭外,看着她越来越靠近真正的自己。 第7章 还是那个财迷样 都城北门码头一早便停靠了两艘商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指挥着船工把商船上的货物搬到码头前的一片空地上,先是各类名贵花卉搬完后已占用近半的空地,而后是大大小小百余个箱子,里面装了什么便无人知晓了,最后便是各地运来的新鲜水果。 这样的阵仗很快便引来围观的百姓,这不年不节的也不知是谁家采办的。 “这还能是谁家,郢都除了陆家,谁有这样的财力。”路人甲肯定道。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点头附和道:“陆家是皇商,也是大雍的第二个国库,这谁不知道啊!” “不对,这船上写的商字,而不是雍字。”另一人摇头,“这不是陆家商船。” 陆家是皇商,整个都城的经济几乎都掌握在陆家的手上,同时近半数的漕运也由陆家掌控,北门码头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陆家,围观百姓正在议论不休的时候,陆云州已经找到漕运司的许同知。 “陆三公子,这是姑苏商行的船,两个月前便已上报漕运司备案登记,船上一应物品都是姑苏商行商老先生为他的外孙女置办的,不会在坊市流通。” 陆云州将信将疑,“商老先生在郢都有个外孙女,我怎么不知道?” “本官也是前两月才知道的。”许同知捋了捋下巴上为数不多的胡须,睨着陆云州,“萧大帅的夫人姓商,这你知道吧!” 这就不奇怪了,那两大商船的货物和随行的十几个园丁,这是帅府长年无人居住,自然也就没什么花草树木,萧汝嫣回来了,自然也该把帅府重新打理一番。 许同知见陆云州自己想清楚了,也就不多说了,转身回到桌案前接着看他新淘来的一本游记。 陆云州从官廨出来,远远的看了一眼船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商字。 姑苏商家向来行事低调,萧夫人在郢都短暂的待过两年,她行事周全,教养得当,虽出身商户,却没有普通商户的市侩精明,便也没有人把她的姑苏商家联系在一起。 他们大婚之时商家只来了一个弟弟带着百余箱嫁妆来郢都送亲,商家其他人都没有出现,可见商老爷子是不满意这桩婚事的,现在却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女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事。 般若看出了陆云州的疑惑,猜测道:“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夫人儿女都长大了,老爷子想要和解了罢。” 陆云州似未听道一般注视着码头上来往忙碌的船工,片刻后转身离开码头官廨。 陆家虽是皇商,但陆家的生意从未进入姑苏城,如今除了姑苏,陆家在大雍各处的生意在最近几年都遭受了大大小小的损失,年底盘账,足足亏损百余万两银。 他不相信在大雍境内有人敢针对陆家,自然也不信一个生意人过去几十年低调行事,突然就变得高调,尤其是在郢都。 商陆两家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为的就是把生意做到姑苏,几十年来一直没有一个妥善的法子,今日商家做这些,当真不怕陆家把萧汝嫣当成靶子吗? 姚清鸿每天一张拜贴送到帅府,两天过去了,她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今日一早便直接登门了,阿舍知道萧汝嫣有心与她结交,便带她来了水榭。 昨晚一夜未睡,又哭过了,萧汝嫣眼睛有些红肿,刚抹了药正闭眼歪躺在藤椅上。 “阿嫣这是怎么了?”姚清鸿看到她的眼睛吓了一跳,忙跑上前去。 萧汝嫣听是姚清鸿的声音,正要起身姚清鸿便拉着她的手,又把她按下去躺着了。 “姚县主怎么突然来了?” “哪里突然了,前两日我都是递了拜贴来的,也没等来你的回信,今日索性我直接上门得了。” 姚清鸿语气埋怨,但看着她的眼睛又有些心疼,“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萧汝嫣摇头,“哪有人能欺负了我,昨夜闷热睡不着,随便找了个话本来看,可能是看得太过入迷,为那话本的人哭了一场,今日便成了这样。” 姚清鸿瞠目,看个话本也至于哭成这样? “看来阿嫣也是性情中人啊!”知道她不是被人欺负才哭的,她也就安心了。 这两日关于萧汝嫣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的传闻在郢都都传遍了,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在搞事,原本还担心她会因此事伤心,看她的样子也许是她多虑了。 姚清鸿又跟她说起了郢都都有哪些好去处,她们平日爱去哪里逛街,哪里的菜最好吃,等她的眼睛好了便先带她去吃一顿好的,再出去玩。 两人聊得正兴起,阿舍端了一盆温水来,一边帮萧汝嫣清洗她眼睛上的药一边说道,“舅老爷派人来了。” 萧汝嫣睁开眼睛,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还是原来那张脸后,拍了拍胸脯,“还好,没变丑。” 姚清鸿捂着嘴,轻笑道:“原来你也会怕变丑啊!” “姚县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世间女子哪有不在意自己脸的。”萧汝嫣把花膏均匀的抹在脸上,转头对着姚清鸿笑得眉眼弯弯,“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萧汝嫣的眼角有一颗泪痣,笑起来的时候更添了一丝妩媚,姚清鸿都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咳!”姚清鸿红着脸尴尬的咳了一声,“我想好了,我觉得你的性格很对我的胃口,来这里是要与你结交的,我唤你阿嫣,你便唤我清鸿就好。” “好的,清鸿。”萧汝嫣不是个扭捏的人,姚清鸿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她自然也是要拿出诚意来的。 姚清鸿想了想,又说道:“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先回去了,你空了让阿舍来寻我。”说道便起身准备走了。 “是我舅舅派了人来,但也不会忙得脱不开身,你就留在这里吧。”萧汝嫣亲昵的挽起姚清鸿的手臂,“你去过姑苏吗?今日有姑苏来的厨子,我请你吃饭。” 江管事看着前院成堆的箱子和摆满廊道的花卉,打理花卉的园丁各自管理了一部分,大大小小都等着他来安顿,只觉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知道这是商家添给他家二姑娘的,但也不用一次都添完了,一点一点置办就好了,一次拉来两船,他要怎么把这些东西都安顿好,帅府人手本来就不多,这一下就更手忙脚乱了。 “江管事,这些花名贵,要不先把这些花先安顿好,这些水果搬到库房先存着,派人多取些冰来,以免放坏了。” 到底是商家派出来的管事,从一应物件的装船,运送,下船,都安排的极妥帖。 江管事一拍脑门,“对,对,这些水果要放好,这行船一路都没坏,可别到家就坏了。”萧汝嫣刚回帅府的时候只她一人,虽没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但她本来也不是多事的人,府中十几个仆从还算够用。 萧汝嫣带着姚清鸿来了前院,看着院子里堆满了箱笼和名贵花卉,成箱的水果,俨然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 姚清鸿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转头看向萧汝嫣,她一脸的嫌弃,“多福伯,帅府的院子小,您搬东西怎么也得留条路走吧。”萧汝嫣甩着扇子对着中间的一个中年男子喊道。 那男子听到萧汝嫣的声音转身看了过来,“多福见过二姑娘。”正要上前问好,发现脚下确实已经没了路,便停在原地躬身揖礼。 “多福伯带了姑苏的厨子来,江伯你带他们安顿一下,今日中午我们便偿偿姑苏的菜式,这里就交给多福伯来安排就行了。”萧汝嫣对着江管事说完,又转头看向多福,“多福伯,打理园子你在行,有什么问题再找江伯问就是了,他就不在这儿碍你的事了。” “是。” “是。” 两人都得了令,便各忙各的去了。 帅府内人虽然多,便所有事都在有条不紊的做着,中午萧汝嫣和姚清鸿如愿吃到了姑苏的特色菜肴,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喜欢上了东坡肉,姚清鸿还特意打包了两份,又命人拿了两合荔枝给她。 萧汝嫣从小就有午睡的习惯,吃了饭把姚清鸿送到大门口,才和阿舍散步走回水榭。 “前几日的赏花宴你闹了笑话,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几日郢都却传着说你是乡下来的丫头,上不得台面,姚县主大概也是为这事来的。”阿舍坐在旁边给她打着扇子,淡淡说着这几日郢都发生的事。 “不过今天之后,恐怕又有新的传言了。”阿舍没有说新的传言会是什么,对萧家无意的人听听就算了,可若是有人针对萧家,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无非就是帅府的钱财如何来的,萧远谟有没有敛财之类的流言罢了。”人言可谓,她懂,当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你的时候,真相就已经不重要了,这叫墙倒众人推,但萧家还远没有到这个时候。 傍晚,萧汝嫣刚吃了饭,江管事便带着多福来了水榭,多福捧着一本厚厚的礼单和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递到她的面前的小几上。 “二姑娘,这一本是今日入库的礼单,这一盒是大夫人让小的带给您的,说一定要交手二姑娘的手上。” 萧汝嫣快速的翻看了一遍礼单,递给江管事,“江伯,照单入库就行了。”又说:“你再备些银钱,给姑苏来的客人每人都包一个红包,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转头看向多福,“多福伯,你们这一路也辛苦了,若没什么急事,就在郢都多留两日,难得来一次,也逛一逛郢都坊市。” “多谢二姑娘,姑苏商家与郢都陆家向来不睦,郢都坊市便不去逛了,免得给二姑娘若麻烦,我们休整两日便回去。” 多福长年跟在商老爷子的身边,做生意那些事算是门清,商家和陆家对了这么多年,陆家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付商家,他怎么能主动把机会送到别人家门口去。 萧汝嫣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两人退出来水榭后,萧汝嫣转动几次盒子的机巧,啪得一声,应声打开了,里面放的是十斤金瓜子,还有她大舅母给她留的字条,“郢都情况复杂,有钱才好办事。” 萧汝嫣随手抓了一把装到荷包里,明日和姚清鸿逛街可以用。 荷包里有钱就是有满满的安全感。 阿舍看着萧汝嫣的小动作,扯了扯嘴角,果然,还是那个财迷样! 第8章 宣示主权 郢都作为大雍最繁华的都城,最不缺的就是城中勋贵之间的恩怨情仇,是以,夏日炎炎,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唯独酒楼茶舍人来人往,更有茶舍老板重金聘了一书生在茶舍讲书。 今日说的便是昨日在郢都出尽风头的萧汝嫣。 萧家不常留郢都,百姓只知萧大帅统领十万大军驻守北境二十余年,为大雍立下赫赫战功。 萧汝嫣回京,大多数人对她也只是好奇,这位生在北境的二姑娘,是不是如书中说的将门虎女那样飒爽英姿。 昨日姑苏商家送来的两大船吃穿用度皆属上等,可见其生活比之郢都的贵人丝毫不输。 那远在北境的萧帅一家是不是也如在郢都的萧汝嫣一样,生活奢靡? 说书人之所以是说书人,仅凭他人口口相传的几句话,能在一夜之间撰写出令人咂舌的故事。 萧汝嫣不爱早起,阿舍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郢都的茶舍开得早。 阿舍到茶舍的时候今日的说书已经说了一半了,她只听得最后一段,便是萧帅一家在北境天高皇帝远,生活奢靡,不配掌北境兵权,气得阿舍当场便与人争论起来。 不过好在,她没忘记萧汝嫣跟她说过,独自一人的时候遇到任何事可与人争论,切不可与人动手,要不她非砸了这茶舍不可。 街角处一个小厮看着阿舍离开的背影,也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阿舍回到水榭姚清鸿已经到了,萧汝嫣正慢条斯理的吃着朝食,她这才想起两人约着今日去花满楼喝茶。 “姑娘今日还是不去喝茶的好。”阿舍气呼呼的坐在台阶上。 萧汝嫣愣了一瞬,把碗放下后问道:“这是谁这么不长眼把我们阿舍气成了这样。” “我们在北境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却非说萧家在北境生活奢靡,还说什么萧帅不配掌兵。”一想到这里,阿舍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当场就和他们吵起来了,要不是怕给你惹麻烦,我非把那说书的揍废了不可。” “就这点小事你就气成这样?” 萧汝嫣看着阿舍,安慰道:“你就这样沉不住气,这北境大军的兵权可不是一个区区的说书先生能左右的。” “阿嫣,人言可畏,这里杀人可以不用刀。”姚清鸿觉得萧汝嫣还是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能在郢都活下去的人,要么是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要么就是执棋的人,人命于他们,最不值一提。” 姚清鸿说的话萧汝嫣自然是懂的,姚家军侯出身,如今永平侯在郢都所有人都知道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平庸之人,根本不配继承老侯爷的爵位。 萧汝嫣看向姚清鸿,“放心吧,我有我自己的法子,既然有人把矛头对准了我,若不还手,岂不是丢了萧家的脸面。” “阿舍,你以后听到什么回来事无巨细的说给我,不要再与人冲突,我自有法子应对。” 阿舍看着萧汝嫣,沉默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可要我去查查那个说书先生?” 永平侯府如今虽然势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区区一个说书先生的身份还是很容易查的。 萧汝嫣摇头,“哪需要这么麻烦,先让他说两天。”又转头对阿舍说道:“你这两天都去听听,他还能编出多少故事来,让他说足三日,便请他来帅府说两天,就说我想听。” 萧汝嫣撑着腮,眼角微带着一抹狡黠,既然有心编排帅府,那自然就不可能说两天就没有了。 阿舍见萧汝嫣已经有了主意,便答应一定把这两天听的书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说给她听。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姚清鸿实在想不出,她把人喊来帅府说书有什么意义,难道他会害怕来帅府吗?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到时候你也来,人多热闹。” 姚清鸿见她不愿说,便也作罢,心里还是打定主意回去让哥哥去查查这个说书先生。 两人没受说书先生的影响,还是准备去花满楼喝茶,正准备出门,宫里便来了一位嬷嬷。 萧汝嫣不认得这位嬷嬷是谁,姚清鸿却是认得的。 来人正是皇后宫里的邱嬷嬷。 姚清鸿走上前,“邱嬷嬷今日怎么来了?” 邱嬷嬷没想到姚清鸿也在这里,愣了一瞬,微躬身,“见过姚县主。” “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请萧二姑娘进宫一叙。” 邱嬷嬷看向萧汝嫣直接说明来意,语气中的容拒绝连阿舍都听出来了,萧汝嫣又怎会不知道。 “我与娘娘素不相识,敢问嬷嬷,娘娘可有说找我所为何事?”萧汝嫣身姿笔挺,站到邱嬷嬷面前,年纪虽小,正好高出邱嬷嬷一个头,垂眸看着她,脸上不带任何情绪,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萧二姑娘回京有几日了,娘娘本该早些召见,只是前些日子娘娘身子抱恙,便拖到了今日。”邱嬷嬷努力想挺直腰板,奈何,长年躬身的下位者姿态,一时间也是站不直了,只得往后退一步,微抬起头与萧汝嫣说话。 “既然如此!”萧汝嫣见她退了,也不再为难她,转身对姚清鸿说道:“今日便不去喝茶了,过两日你再来帅府喝茶吧,我有好茶招待你。” 皇后突然召她进宫,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诡异,怕她吃亏也顾不上其他,直说道:“阿嫣你不懂宫中的规矩,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到娘娘了,想见见她。” 萧汝嫣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你哪日进宫去都行,非得跟着我一起算什么事,阿舍也别去了,宫里的规矩怪麻烦的,不适合你。”说完就转身上了邱嬷嬷的马车。 邱嬷嬷自然也是不愿意的,见萧汝嫣自行打发了姚清鸿,便也不再说什么跟着上了马车。 阿舍和姚清鸿站在帅府门口对视了一眼,她们就这样被撇下了。 “姚县主,我总觉得心慌得很,现在怎么办啊?”萧汝嫣不在,姚清鸿就成了她的主心骨。 “你觉得阿嫣有能力应付宫里的事吗?”姚清鸿问道。 阿舍摇摇头,她根本不知道宫里会有什么事,只是觉得心慌,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慌。 “算了,北境离权力太远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街道上已经没有了马车的踪影,“一个时辰后,你去找祁王,告诉她皇后娘娘召阿嫣进宫了,没带上你。” 阿舍看着姚清鸿,不明白她去找祁王说这些有什么用。 萧汝嫣跟她说过阿舍很聪明,怎么她没有看出来呢。 “你只要照我说的跟祁王说,他自会进宫寻阿嫣。” 阿舍皱着眉,虽然不太明白,还是点了点头,现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是狼窝她还能去闯一闯,皇宫她是真不能去闯。 帅府没有用暗卫的习惯,府上的人大多出身简单,萧家在宫里有没有暗人她不知道,但永平侯府虽然早已离开权力中心,但养几个暗人还是有的,只是不在她手上,也许哥哥能帮上忙,也不管阿舍到底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坐上马车就回永平侯府去了。 阿舍看着突然空下来的帅府门口,肉眼可见的慌乱,江管事倒是比她冷静多了,拉着她的手腕便把人拖了回去,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可别丢了帅府的脸。 姚清鸿和阿舍的着急萧汝嫣自然是不知道的,从邱嬷嬷坐上马车开始,她的脸上便带着淡淡的笑意,打量着邱嬷嬷。 刚开始邱嬷嬷还能淡定与她说说宫里的规矩。 萧汝嫣听得认真,邱嬷嬷讲得也快。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规矩讲完了马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萧汝嫣的脸上还是带着淡笑,看着她,又好似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一般,这样的脸,莫名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进了宫门便不能再乘坐马车,邱嬷嬷先一步下车,转身又扶了萧汝嫣一把,随行的宫人心中暗想,邱嬷嬷对这位萧二姑娘好似很不一样。 萧汝嫣驻足看着道路两边足有两人高的宫墙,青瓦红墙,每个角门处都有金吾卫值守,每隔百步有金吾卫巡查,这样的阵势,在她看来与牢笼无异,能让很多人趋之若鹜的一座漂亮牢笼。 “萧二姑娘,娘娘已等待多时了。”邱嬷嬷催促道。 萧汝嫣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宫人,每个人都微躬着腰,垂着头,唯有邱嬷嬷从未低过头,心里不禁想看看她低头的模样是不是如这些宫人一般。 “走吧。”萧汝嫣回过头来,始终落后邱嬷嬷半步,由着她在前面引路,“我听说宫里风景甚好,怎么我只看到了宫墙,哪有什么风景。” “萧二姑娘,宫里的景都在御花园里。”邱嬷嬷应和了句。 “那我们从那儿路过吗?”萧汝嫣摇着扇子,左看右看,长长的宫道上除了来来往往的金吾卫,就只有她们一行人了。 “娘娘怕是等急了,萧二姑娘见了娘娘若是得空也可以去御花园看看,不过今日日头正盛,怕是热得很。” 萧汝嫣睨了邱嬷嬷一眼,“我什么时候说想去御花园了?” 邱嬷嬷一噎,心里暗道,不想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嘴上却说着是我多嘴了。 萧汝嫣没接话,走一近小半个时辰,还没有到凤宸宫,“邱嬷嬷,你认得路吗?” “自然是认得路的。” “那你为何要绕路呢?” 萧汝嫣停下脚步,看着邱嬷嬷。 邱嬷嬷瞬间老脸一红,在宫里多年,给不少的穿过小鞋,各府贵女得罪她的,也少不得要在她这里吃点苦头,但像这样直接戳穿她心思的人,萧汝嫣还是第一个,但她不能承认,“是这条路,我没有记错,萧二姑娘,我们还是别耽误时间了,若是晚了,娘娘该生气了。” 在她看来萧汝嫣就是一个被娇生惯养的小丫头,从小享受惯了,没吃过什么苦头,便想着带着她多走些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萧汝嫣哪是那么好拿捏的人,直接喊了一个宫人上前,“邱嬷嬷老眼昏花了,连路都识不得,你来带路。” 那宫人战战兢兢上前,一听萧汝嫣说的话,扑通跪倒在萧汝嫣的面前,忙说道:“奴婢,奴婢是新来的,也不清楚宫里的路。” 邱嬷嬷嘴角噙着一抹得意,在宫里,她想整治谁还没有整治不了的。 “说话就说话,你抖什么?”萧汝嫣看着那婢女抖如筛糠的背脊,无奈道。 “奴,奴婢胆小,不识得路,怕,怕惹怒贵人。” “你起来吧,不识得路就不识得路,你这番模样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转头看向邱嬷嬷,“我走不动了,这儿有座凉亭,我歇歇脚。”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凉亭坐下。 邱嬷嬷连忙跟了上去,“萧二姑娘,娘娘还等着呢。” “我知道,等邱嬷嬷想起去凤宸宫的路,我也歇好了脚。”说完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喝起来了,“我们再接着走。” 萧汝嫣算是看出来了,这郢都多是像邱嬷嬷这样欺软怕恶的人,对付她们,正常的计谋未必有用,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错。 邱嬷嬷抬头看了看天,眼下要到晌午了,再子耽搁下去,恐会误了娘娘的事,萧汝嫣有北境撑腰没人能拿她如何,她却只能依仗皇后,又不得不低下了头,“二姑娘,我想起了,有一条近路我们可以走。” 萧汝嫣坐着没动,邱嬷嬷讪笑道:“您看这都快晌午了,让娘娘等太久,总归会让娘娘觉得二姑娘不识大体不是。” 萧汝嫣把小瓷瓶收起来,也没有打算走的意思,打了个哈欠,单手撑腮感受到一丝风卷起阵阵凉意,有点想睡了。 想道德绑架?也没有先打听打听,萧汝嫣身上的道德真不是随时都有的。 “萧二姑娘,老奴请姑娘快些走吧!”邱嬷嬷眼见着萧汝嫣准备就在凉亭睡了,知道她是真不在意皇后要见她的事,急得跪在她的脚边。 萧汝嫣睁眼居高临下的看着邱嬷嬷,笑道:“哟,邱嬷嬷这不只是记得路了,连规矩都想起来了呢!” “是,还望二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邱嬷嬷垂着头,嘴里说着软话,心里却计算着萧汝嫣哪日落到她手里,她定然要她后悔今日与她作对。 萧汝嫣看着眼下服软的邱嬷嬷,抬脚先一步走出凉亭,“走吧,再耽误下去今日该吃不上饭了。”她今日真正的对手,是凤宸宫的那位,一个老奴不值得她浪费太多时间。 邱嬷嬷不止没再带着萧汝嫣绕路,反而打了一条近路,赶在皇后动怒前进了凤宸宫。 萧汝嫣身上没有任何封赏,对皇后来说就是一介平民,只是她生的好罢了。 依礼制,萧汝嫣见皇后自然是行的跪礼。 王皇后坐在上首,脸色灰白,像是在病中,萧汝嫣自进来便一直跪着,她也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一直未叫她起身。 邱嬷嬷站在皇后身边,嘴角又扬起了一抹得意。 萧汝嫣跪在殿前,也不甚在意,在北境的时候罚跪已经是萧远谟对她罚得最轻的了。 “咳!”王皇后身边另一位嬷嬷轻咳了一声,王皇后看了她一眼,好似才想起萧汝嫣还跪着,忙让人扶起她来。 “萧二姑娘,本宫病了几日,现在还迷糊着呢。” 萧汝嫣看着王皇后,想拿病做拖词?“既然皇后娘娘病着,臣女便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见娘娘。”说完便想转身离开。 “二姑娘说笑了,今日召二姑娘来便是想与二姑娘聊聊天。”王皇后笑着走到萧汝嫣的面前,亲昵的拉着她的手。 “这郢都贵女不少,可她们不知道外面的广阔天地,二姑娘从北境来,想来对外面的风俗人情很是精通。” 萧汝嫣没有答话,王皇后眼下有些失落又接着道:“本宫从未离开过郢都,大概这辈子也都不会再离开这座皇宫了,你能让本宫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这些话王皇后说的情真意切,萧汝嫣觉得自己若不是见识过真正的皇族争斗,她也许就信了。 “臣女生长在北境,对别处的风俗人情不甚清楚,北境嘛,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萧汝嫣顿了顿,“不如看娘娘想知道哪里的事?若是我听过的也可以讲给娘娘听。” 王皇后见她软了下来,便拉着她走到花厅,“不急,午时了,留下来陪本宫吃顿饭吧。” “对了,本宫记得祁王也北境也待过一段时间。”王皇后像是才想起这回事一般。 祁王与陛下不睦,朝野皆知,皇后岂会不知,萧汝嫣心下已有思量。 “是待过一段时间,听说是先皇让祁王来北境历练的。”萧汝嫣如实道。 “嗯,他那时候二十四岁,早已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将军了,哪里还需要再去北境历练。”王皇后看着萧汝嫣笑道:“二姑娘,你说是吧。” 萧汝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先皇的决定还轮不到她来质疑,王皇后似也不在意她怎么回话。 自顾自说道:“我与阿岳自幼相识,小时候总喜欢跟在他的身边,他总和人打架,兰嫔给他新制的衣服穿出去一天回来便成了破布,那时候他总能找到我来帮他找一身干净的新衣穿回去。” 萧汝嫣静静的喝着汤,听着她回忆她和宗政岳的过去。 王皇后看向窗外,“后来,他要去西南,在他走前一日我去找他,我问他还会回来吗?” “他说会,让我等他。” 萧汝嫣抬头看着王皇后,她的眼眶已经盈满了泪,却始终不愿让它们落下,这一刻,萧汝嫣相信她是脆弱的。 “可我终究没有等到他。”王皇后在眼泪还没掉落前,用手将它们都抹去了。 “我很傻,是不是?”王皇后看着萧汝嫣,脸上带着笑意,却感受不到她的快乐。 “皇后娘娘不傻。”萧汝嫣彻底明白了。 她今日召她来就是为了她们共同认识的那个人——祁王宗政岳。 她在她面前回忆他们的过去,倾述她埋藏了多年的心事,是想做什么?自然是向她宣示主权。 王皇后摆了摆手,“听说你和相之有婚约?” 萧汝嫣点了点头,她没想瞒任何人,王皇后自然有她能知道的法子,她没必要去否认本就存在的事。 “相之无心政事,除了不上进,其他都好,配你也是极好的。”王皇后说道。 萧汝嫣看着手中已经见底的汤碗,“娘娘当真这么觉得。” “自然。” 萧汝嫣叹道:“能得娘娘的真心还真是不容易呢。” “娘娘这里可以休憩的地方?”萧汝嫣觉得有些困了。 “有的,让邱嬷嬷陪你去。” 萧汝嫣脚下有些虚浮,邱嬷嬷带着她去了偏殿,待她躺下后便出门给房间上了锁。 前期出场的人物铺垫的着不多了,后面女鹅要开始披荆斩棘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宣示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