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灯》 第1章 雨夜 凤山坐落于平州地界，山木有灵，草木葳蕤，脚下览芳镇多有人上山采药，活动频繁。 陆芷抻着胳膊指尖堪堪勾到悬崖下一株草药，将药草放入背着的筐篓里，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天空聚了几片云朵，原本明亮的天色已经阴沉下来，时已近夜，若不加快脚程怕是难以在天黑前赶回陆家。 想到此陆芷指尖抓紧了筐篓的背带，脚下加快了行程。 原本聚了几片云的天空此时已经被乌云侵占，行至半途就下起了淅沥的雨。 好在陆芷运气还不错，走了片刻前方便出现了一座破败的荒庙。 庙前立着一石像，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之前村民大多信奉山神，为祈求来年顺遂平安，村民们出钱立了庙，塑了身。 如今时移境迁城镇发展起来的村民已经渐渐抛弃了山神。 陆芷走进庙内，将肩上的背篓放在脚下。 环顾四周，庙内积了厚厚一成灰尘与蛛网，供着的神像也逃不过遗忘的痕迹，与庙外那座石像如出一辙，面容模糊，破败不堪，只能依稀分辨出庙内供的是座女神。 庙外的雨渐渐大了，被风斜吹着打进门内，一时半刻没有停下的想法。 看来今天没办法赶回家了，陆芷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妹妹的情况。 从那日进山起陆瑶便高烧不退，身体更是孱弱，不知是否是受惊所致。 沉思间，门外刮起了阵阵大风直穿庙堂，天色阴沉下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脚踝被大风吹了透彻，此刻一阵冰凉。 陆芷猛然间绷紧了身体，有些紧张。 她常常来凤山采药，见过不少猛兽毒蛇，经验也算丰富。 夜晚的凤山却要比白天危险，暗处潜伏着不少大型猛兽，若是闯入，怕是她也要看运气了。 “呜~”暗处发出声动物的呜咽。 陆芷握住腰间的匕首，放轻脚步，缓缓走到堆满杂物的角落。 那处盖了一张白布，雷光闪动间影影绰绰。 陆芷握住布料一角，手腕翻动。 白布落地，露出它藏在身后那东西的面目。 是一只白色狐狸，此刻正安安静静窝在角落舔舐着毛发，毛发处沾了一团深色痕迹，仔细看才发现那深色痕迹分明是血迹，这是一直受了伤的小狐狸。 陆芷松了口气，试探的伸出手，见狐狸不抵抗将它抱在怀里。 手心被血液浸了满手黏腻，原本狐狸窝着的地方积了一滩血迹。 陆芷从筐娄里找出几株草药弄碎，敷在狐狸伤口上，又从裙子下摆撕了块布料将狐狸包扎好。 那狐狸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爬到她草药筐里蜷缩起来睡了。 庙外的雨一直下了一整夜，天边擦亮时才堪堪停下。 陆芷一夜未眠，趁着雨停下山了。 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到陆家府宅，远远便看见门外站了一穿淡粉裙少女，发髻用一根银簪固定。 少女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红，唇色苍白，是久病之相。 “阿姐。”陆瑶对着陆芷唤道。 陆芷上前握住她的手，手心一片冰凉，“病还未好，出来做什么。” 面前的人露出一抹笑，“阿姐一夜未归，阿瑶担心才特意出来看看。” 陆芷拉着她进了家门，将采摘来了药草熬了汤，看着陆瑶服下。 狐狸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趴在脚下。 陆瑶将空了的药碗放到桌上，看着陆芷将碗收起来，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反复几次，在陆芷走到门口快要离去时才终于开口叫住了陆芷，“那座山还是别去了，我听镇上村民说那座山上有妖怪，为了安全还是注意些好。” 狐狸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甩甩尾巴又安稳的趴下了。 听了这话陆芷回头看她，“你怎么跟母亲一样整天神神叨叨的。” 陆瑶一时间哭笑不得，“毕竟是母亲把我们养大的，像些也是应该的。” 陆芷看向屋内挂的那张画像，画中女子穿一青色长裙，手捧一束鲜花，笑容明媚灿烂。 正是她们的母亲萧沐。 萧沐嫁到陆家后除了照料子女每天就是沉迷奇闻轶事、法术符篆，整日神神叨叨的，有时还要出门驱邪。 父亲经营一家医馆，整日忙碌根本顾不上家里，自然也无法顾上妻子。 陆芷向来不信这些，每次母亲出门她都觉得是在行骗。 “也是。”陆芷点点头承认了路遥的观点，“我会注意的。” 说完便走出屋子忙自己的事情了。 陆瑶知道她不是那么听劝的人，也只是嘴上答应罢了。 父亲经营的医馆在他患病去世后没多久就因经营不善倒闭了，母亲在父亲去世后一年就跟着去了，只留下了一个老奴阿兰留在府中。 此刻阿兰正在打扫庭院，这院子父母健在时尚不觉得大，如今只剩她姐妹两人与一下仆便显得空旷起来，庭院时不时长满杂草，需要定时清除。 这些年陆芷靠着上山采药维持生计，期间也攒了一些钱，靠着这些钱陆芷将父亲的医馆盘下来，每月虽不多却也能勉强维持生计。 回到自己的房间，陆芷从枕下拿出一本书，找到上次阅读的位置看了起来。 书中记载一病为失魂症，得此病者神志模糊，高烧不退，若要痊愈倒也简单，需点一蜡烛到患者丢失魂魄处，连声呼唤三声患者名字，等待一炷香后带着灯回到患者家中，若灯不灭三日后患者便可痊愈。 陆芷翻了一页想要接着往下看，谁知翻过去书页已被撕毁，连同后面几页一起。 这书中没有记载后果，若是灯灭了会发生什么事，是无事发生还是神魂俱灭，不论怎样陆芷都没办法从这本书里看到了。 这本书是萧沐留下的，陆芷将她所学的医术都试了遍，陆瑶却没有一点好转，无奈才寻了母亲所留的医书。 萧沐留的医书与正统医书相去甚远，里面所记载的都是些驱邪安魂的法子。 而失魂症是迄今为止陆芷在这本医书里看到的与陆瑶所患病症最为相似的。 既然有了方向，不论怎样都要一试。 陆芷打算明晚就去试试这个法子。 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陆芷低头看见狐狸正趴在她脚边，一双眼睛正水润的望着她。 她伸手摸了摸狐狸，怀疑这狐狸是赖上她了。 “小姐，该用午膳了。”门外阿兰唤了一声。 用膳时，狐狸跳上陆芷肩膀，眼巴巴的看着桌上一桌菜，陆芷以为它想吃桌上的菜，轻声道，“没有规矩。” 陆芷夹了一块肉递到它嘴边，谁知狐狸一扭头竟是不吃。 陆瑶被这画面逗笑，“你从哪弄来的狐狸？” “山上救的野狐狸。”陆芷放下筷子，不再管这只狐狸。 狐狸拿鼻头拱了拱她似是在表达它对陆芷刚刚那句‘野狐狸’的不满。 楚思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堂堂一个活了几百年的狐妖，有朝一日竟然被当成野狐狸，他可比那未开智的野狐狸不知道高贵了多少。 当夜，陆芷早早便睡下了。 楚思焉趴在陆芷枕边，睡得香甜。 狐狸精本来是不需要睡觉的，可他受了伤，急需修养，便遵循生物本能，除了没吃饭，跟一个野狐狸没有区别。 陆家被笼罩在黑暗里，一层薄薄的黑雾通过草地，沿着地面向这屋的方向蔓延。 熟睡的楚思焉猛然睁开眼。 狐狸跳下床，在地面化作人身。 屋内多了一个面目俊朗的白衣男子。 他走到窗边，看到黑雾在靠近主屋时停了下来，像被一层屏障给隔开。 那是这座府邸的结界，不只是谁人设下的。 这层结界不仅能隔绝怨气，各种灵鬼志怪也被隔绝在内，若不是陆芷带他进来，恐怕连他也要被隔绝在外。 楚思焉抬手，指尖闪过亮光，门外怨气刹时消散。 他走到桌前拿起陆芷白日看过的医书。 白日里他观察过陆家陆瑶确为失魂，却不像是这本医书里面记载的失魂症，具体是什么连他也看不出来。 床上的陆芷翻了个身发出细微的声响。 楚思焉不动声色的走到床边，化为狐狸，重新睡到了之前的位置。 看来给自己惹了个麻烦啊，狐狸叹了口气。 天道讲求因果，陆芷救了他，这是因。不论怎样他都需要报恩，这是果。 世间因果循环，若是不报轻则损百年道行，重则失去全部修为殒命。 狐狸想了几种报恩的方法又一一否定，实在拿不出好计策。 心中苦闷，一时间睡不着。 在床上翻了个身，上下扫了扫大尾巴。 扫动间不小心刮过陆芷的脸颊，狐狸怕她醒来，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陆芷伸手把狐狸抱进了自己怀里。 狐狸没法动弹，只好被迫睡了过去。 第2章 招魂 次日，陆芷醒来吩咐阿兰给狐狸准备了餐食。 久违的楚思焉吃到了人类的食物。 普通狐狸需要进食，但他作为一只高级的狐狸精自然不需要每日进食，至少他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呢吃过饭了。 这顿饭倒是让他久违的想起来以前没化形的时光，当然也不是什么好时光，没有什么值得追忆的。 吃完饭后，狐狸心满意足的舔舔嘴，跑到廊下趴着晒太阳去了。 白日里陆芷去医馆忙去，晚上回来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去凤山看看。 那日许是陆瑶在凤山碰见了什么。 陆瑶听说她今晚还要上山放不下心，“山上天□□路不平，阿姐定要当心。” “这是我求的平安符，阿姐带上我也放心些，若是碰上什么……”陆瑶说着往她手里塞了香囊。 陆芷将平安符收到袖中，“阿瑶放心。” 夜色沉沉铺满大地，凤山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陆芷提着一角灯，身后还跟着一只白色狐狸。 这狐狸从出门就死乞白赖跟着她，赶都赶不回去。 陆芷只当它想回山上生活，也就不计较了。 一个月前她跟陆瑶来山上采药，一个转身路遥就不见了，等再找到她时是在一个土坡下。 陆芷走到找到陆瑶时的土坡。 这里四面都是树林，并没有特殊的地方。 她站起身能看到不远处的荒庙，之前她都没注意到那座荒庙。 陆芷从袖子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蜡烛点燃，连声呼唤。 “陆瑶。” 话音刚落就刮来一阵大风，险些将蜡烛吹灭。 “陆瑶。” 陆芷能明显感觉到周围阴冷下来，像是灵魂再向此聚集。 “陆瑶。” 最后一声落下，周围黑雾不断翻涌，隐藏在夜色下朝着陆芷身边涌来，放在袖口中的平安符隐隐发烫。 陆芷将蜡烛护好，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狐狸跟在她身后，眉心隐隐发亮，周围雾气乍然退开三丈。 下山时陆芷整个身体冰凉，唇色隐隐发白。 走出好一段离山有些距离时身体才渐渐回温。 前方转口就是陆家的府宅。 转过去陆芷能看到门前站了一个穿淡粉裙的人，陆芷加快了脚步。 距陆家半里远时周身猛然阴冷下来，比那时她在山上唤魂时还要过之不及。 黑雾不断聚拢上来，朝着陆家的方向袭去，整个街道都弥漫着黑雾。 四周阴风大作，袖口中的平安符滚烫，这种情况下陆芷牢牢护住手中的蜡烛。 可周围黑雾越来越浓，没过多久手中的蜡烛就被吹灭了。 灯灭后黑雾却并没有停止，那些怨气不断朝着陆家涌去。 陆家宅院一时间鬼影重重，整个主楼却被一层淡淡的金光所笼罩，隔绝了整个院落，将房屋与院落划开，似是阴阳分割。 虽然屋内安全可他们没办法穿过宅院进入房间。 那些黑雾阴浓，怨气聚集，稍不留神就会失了心智。 “阿姐。”陆瑶握住她的手，神色平静，似对面前的场景有所预料。 “别担心。” 陆瑶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这是娘生前留下的，说是可以驱邪化怨，应当有用。” 那符纸触碰到黑雾无风自燃，面前黑雾退散，符纸照出一小片安全范围。 陆瑶打头，陆芷抱着狐狸跟在她身后。 手中的符纸缓缓燃烧着，身边黑雾跃跃欲试不断朝着身边试图靠近。 黑雾不断躁动着，突然间整个宅院的黑雾都朝着这边涌来，不断压缩。 手中的符纸越少越快，按照这个速度不出片刻就会燃烧殆尽。 陆瑶没有带多余的符纸，陆芷身上的平安符也早已燃烧殆尽，若是不尽快回到房间怕是会被黑雾吞噬。 可那黑雾偏包裹着他们，时不时从黑暗里冒出来扰乱他们的视线。 陆瑶只能加快脚步。 黑雾越来越多，前方被黑雾密密挡住，手中的符纸已经燃烧一半多，只剩下最后一点。 陆瑶额上冒出冷汗，这样下去根本不行，该怎么办？！ ‘呼——’ 阴风吹过，手中的符纸燃烧殆尽，猛然熄灭。 黑雾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阿瑶——”陆芷喊道，手在黑暗中抓了两下，触碰到温热的肌肤。 悬着的心稍放下来。 两人一时无话，像是在沉默地等待死亡。 怨气侵入的感觉并不好受，周身冰冷，如死亡的尸体般寒冷僵硬，肤色发灰。 “对不起。”陆芷率先开口，“阿娘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是我不好，你生病了我也没找到治愈的方法，没能好好照顾你。” “不怪你。”陆瑶拉着她的手，轻声说，“也不是阿姐让我生病的。” 陆芷没说话，她眼前渐渐出现了幻觉，她看到萧沐临终前抚着她的脑袋，语气温柔的对她说，“妹妹体弱，小芷儿要好好照顾妹妹。” “我会照顾好妹妹的。”她听见自己回答道。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到狐狸从她怀里挣脱。 眼前闪过亮光，黑雾渐渐褪去，露出府宅本来的面貌。 院落内站了一人，身着白衣，手持一灯，黑雾全部归拢于那灯中。 只是这白衣男子却不同常人，身后多了一条白色的尾巴，脑袋上还顶着一对耳朵。 见陆芷看过来，楚思焉收了浮光灯，对她行了一礼，“陆姑娘。” “狐狸？”陆芷此刻已然说不上震惊。 “正是，多谢姑娘那日在庙中救了在下。” 狐狸受了伤，伤口虽然处理过，但只需养了一天，别说恢复，此刻能使用灵力都是很不错的了，因此才顶着这半狐半人的姿态。 “先进来吧。”陆瑶开口道。 两人一狐狸进了屋。 厅堂不大，三人坐下却是正好。 “在下楚思焉。”狐狸先开口说。 陆芷没说话，陆瑶倒是客气的给他倒了杯茶。 “多谢楚公子相救。”陆瑶客气感谢。 楚思焉摆摆手，浮光灯只是法器，只能暂时将怨气收容起来，无法化解，若要消解还得另寻办法。 “狐狸。”陆芷开口，“若是伤好了便回凤山吧。” “在下跟在姑娘身边只为报恩，多谢姑娘相救。”楚思焉说着轻轻甩了两下尾巴，语气藏了两分期待，“在下愿以身相许，不知姑娘可否同意？” 狐狸久居山上，不知人间事，关于寥寥报恩之事也是从一些人讲述的故事中听说的，何曾真正遇到过。 “不必报恩。”陆芷冷冷的拒绝了。 且不说目前她没心思，跟狐狸成婚她也有些无法接受。 楚思焉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是恩是一定要报的，他也只能留在这里另寻它策。 “好吧。”狐狸有些失望的应了。 “不知楚公子是什么情况？”陆瑶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我本是山中狐狸，机缘化形。”楚思焉看向她，“凤山百年间枉死之人灵魂不散，又无山神守山，怨气聚集，形成地煞，原本想清除地煞，却被煞鬼所伤。” 陆芷想起捡到他时浑身血迹的样子。 “陆瑶是为地煞所伤？”陆芷抬眼看他。 “陆瑶姑娘的情况我有所了解，虽是灵魂缺失，却不是为地煞所伤。” 楚思焉思考了片刻，“今日招魂也是验证了我部分猜想。” 陆芷有些疑惑，“什么猜想？” 犹豫了片刻楚思焉还是说了，“陆瑶姑娘怕是本就灵魂残缺。” “怎么会……”陆芷一时间有些难以相信。 明明陆瑶从出生起就跟她一起生活，往常表现也跟常人无异，除却平日体弱，就是一个身心健全的正常人。 “我自幼生活在陆家，若是灵魂残缺想来是出生起就缺了魂吧。”陆瑶脸色并未出现惊恐神色，镇定自若的说，“阿姐不用过多担心，毕竟这几十年我也好好长大了。” 楚思焉无法看出她何时失的魂，“陆瑶姑娘目前看来确实无碍，只是长时间灵魂残缺，体内灵魂也会日渐虚弱，久而久之便会消亡。” “那要怎样修补灵魂？”陆芷一脸凝重。 这一问倒是让楚思焉陷入了沉思。 时间千千万万法，修补灵魂之法却不多，“我有一灯名曰浮光，可滋养灵魂，只是浮光只养过亡魂，生人灵体无法轻易离体，若是强行剥离可能会导致肉身死亡。” “况且浮光是狐族长老传下来的，轻易不得外借。” 人间生死本就不能干预。 陆芷一时间说不出话。 见陆芷一脸凝重，愁眉不展的样子，陆瑶上前拉住她的手，语气轻柔，“生死由命，阿姐能陪我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陆芷听了她的话虽然还是心事重重，却没表现在脸上让陆瑶担心。 “天色已晚，大家有什么话也都明天再说吧。”陆瑶扰乱这凝重的氛围，打断几人的胡思乱想，“家中客房已收拾齐整，楚公子随我来吧。” 陆芷多思，回到屋内便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 箱子里面齐齐码这萧沐生前这些年积攒的奇闻异志。 放在几年前要是让她看这些东西，她肯定是不会碰的，放现在，见都见过了，该拿什么不信。 她从里面筛选了一下，专挑讲灵魂之法的书籍下手。 书案上被层层摞了一沓。 陆芷将油灯挑亮，打算一晚上就将这些东西吃透。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只余下屋内传来的簌簌翻页声。 窗边传来几声异响。 “吱——” 狐狸咬着窗边，将窗拉开一道缝隙，挤挤攘攘的将脑袋伸进去，掀开窗，半边身子就进来了。 狐狸迈着轻盈的步伐，跳上书案，半咬半扯的将她手里的书扔到一边，伸出一只爪子试图扇灭油灯，挥了几下见不管用，爪子上使了点灵力，强行让灯灭了。 油灯灭了后，狐狸伸出爪子指了指床。 收回爪子后一声不吭，跳上窗，沿着原路返回了。 陆芷怔了怔，随即在黑暗里笑了一下。 第3章 地煞 清晨雾气还没消散，陆芷起床，简单的收拾过后坐到书案前，拿起昨天被狐狸抢走看到一半的书。 陆芷接着上次没看完的位置继续看了起来。 一连几天，陆芷将所有与灵魂有关的书籍都看完了，但没有一本书里面有具体讲到如何修补灵魂，里面讲的都是一些灵魂离体，灵魂不稳之类，就算提到灵魂残缺也多是梗概，讲述一些灵魂残缺的表现，没有真正提到该如何修补。 甚至还有些邪魔外道，对于修补之法多是些食人生肉，喝人鲜血等不入流之法。 这两天陆瑶的情况也越来越差，不仅高烧不退，前几天还咳血了。 陆芷越来越焦急，可偏偏没有办法。 之后几天陆芷将萧沐留下的书看了大半，不论是否与灵魂相关她都看了，甚至还在书里学了一些简单的符纸画法跟阵法。 狐狸的伤也好了一些，它不化作人形，多数时间都在晒着太阳睡觉养伤，闲暇时窝在陆芷的书案旁，睁着一双水润的狐狸眼，静静的看着她。 狐狸陪在身边，莫名其妙能让陆芷焦躁的心稍稍安静下来。 一日，陆芷正看着一本游记，里面记载了一位奇人所见所闻，这书在平淡与惊异间反复横跳，时不时让人惊叹于文中所载。 其中一篇便讲到了地煞。 里面讲到地煞由怨灵所至却也使怨灵受困其中，若能清除地煞，使怨灵解脱，便可得地煞一丝灵念。 此灵念可修补灵魂，滋养身体。 看到这里陆芷猛然想起狐狸所提起的凤山地煞一事，随即心中一喜。 此时狐狸不在书案前，陆芷急切的想要询问狐狸关于地煞之事。 “狐狸。”陆芷提起裙角，迫不及待地去廊下寻找狐狸。 那只白狐果然在廊下晒太阳，看见她过来懒洋洋的抬眼，甩了甩尾巴，一副惬意的模样。 陆芷捏住他一只耳朵，“狐狸，给我讲讲地煞的事。” 狐狸抖了两下耳朵，化作了人形。 这次倒是模样周正，耳朵跟尾巴都没露出来。 “为何想要询问地煞之事？” “地煞清除后是不是会留下灵念？” “近百年内从未听过。”狐狸见她神色带了几分急切，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陆芷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正是她刚刚看的那本，她将书递给狐狸。 “书中记载地煞被清除后会留一丝灵念，灵念可修补神魂。” 楚思焉接过书，神色严肃起来，“凤山地煞不比寻常，清除非一日之际，凡人身躯接触不得怨气，很危险。” “我知危险。”陆芷神色坚定，已做好打算。 “地煞由我清除便可。”楚思焉婉言拒绝。 陆芷意已决，就算是狐狸阻止她也是没用的，“我与你一同清除。” 楚思焉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清澈却不可动摇，莫名的楚思焉答应了她，“地煞凶险，你我二人清除更需多加小心。” “何时清除？” 陆芷能等但是陆瑶的身体等不了，要是条件允许除煞自然是越早越好。 “此事还需商榷，先进屋吧。”楚思焉迈步朝厅内走去。 陆芷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同进了屋内。 “煞鬼喜食生魂，畏光喜阴，白日很少出来。”楚思焉坐到椅子上，“白日有利于你我，若要清除煞鬼，需想个法子将它引出来。” 楚思焉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这张符纸可引魂魄出体，到时候我来布阵引出一魂吸引煞鬼，陆小姐在我灵魂出体的这段时间保护好自己，护好阵。” “我知道了。”陆芷点点头。 “待我准备好我们就上山。” 夜间，陆芷在房间书案前看书，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随即传来陆瑶的声音，“阿姐。” 陆芷上前给她开了门。 陆瑶走到房间坐下，“阿姐，我听陆公子说过几日你们要上山除煞。” 陆芷点头应了。 “山中危险，阿姐为了我不必如此。”陆瑶不太同意她上山。 “我一定会好好回来，别担心。”陆芷安抚她。 “那你将这块玉佩带在身上吧。”陆瑶将一块羊脂玉佩递给她。 陆芷伸手接过，玉佩剔透，上刻祥云纹，是一块好玉，她将玉佩带在腰间。 上山那日，万里晴空，陆芷往袖里揣了一沓符纸，其中有些她自己画的，还有些是萧沐留下来的，那些符纸比起其他颜色更深，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 山上的白日跟往常一样，越往里走却越冷。 陆芷身上的玉佩温热，似是暖流流经身体。 “这里是地煞常出没得地方。”楚思焉停下脚步。 当时他就是在这里被地煞所伤，在破庙被陆芷所救。 这里四面长满高大的树木，密密匝匝连阳光都很难打进来，来到这里陆芷能感到沁入心间的阴冷。 “我来布阵。”楚思焉手指一动，浮光现在手中。 此阵以浮光灯为阵眼，引出狐狸一魂以吸引地煞，陆芷需在此期间保护狐狸肉身不受损。 阵纹渐渐浮现在地上，楚思焉席地而坐，阵纹发出亮光，罡风乍起，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原本明亮的天空布满了乌云。 本就遮挡日光的山林一时间如同入了深夜，除了阵纹发出的亮光再无一丝光亮。 陆芷微微眯眼，周围黑雾渐渐笼罩，阵法边缘升起一道圆弧结界阻挡怨气侵入。 雾气越来越浓，浓烈的怨气腐蚀了周围的草木。 阵法本就为引魂，保护作用不强，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 黑雾渐渐凝结，化出一个隐约的人形，人形渐渐靠近结界，微微抬手，黑雾瞬间朝结界涌去。 结界被黑雾撞击一时间动荡不已，黑雾却没有停下，不断朝结界涌来。 陆芷看到结界被撞出一道蛛纹般的裂缝。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嘴角绷紧，打算在结界碎裂的瞬间就抛出去争取时间。 蛛纹不断扩大，整个结界都布满了细细的裂纹。 “咔嚓——” 碎裂声乍然响起，结界碎片不断落下。 周围大亮，晃眼间，黑暗褪去，现出明亮的天光，周围传来麻雀叽喳的叫声。 “阿姐。”陆瑶突然出现在眼前，伸出一只小手抓住她的袖子。 面前的小人约七八岁，脸上带着婴儿肥，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仰头望着她。 “乖——”陆芷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比陆瑶大不了多少的手落在她的发间。 陆芷看着自己的手，怔了一瞬，像是忘了什么，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想吃糖。”陆瑶拽拽她的袖子，用小孩独有的软糯声音撒娇道。 思维被打断，陆芷看着面前的小人将刚刚的想法忘到身后，“阿姐去房间给你拿。” 陆瑶乖乖跟着她身后，跟着她进了房间。 夏日闷热，房间内比外面好一些，陆瑶进了房间就不想出来了。 她吃着陆芷给的糖，趴在桌山，“阿姐，我听说山上的那座山神庙可灵了，我们去山上给阿爹祈福吧，阿爹病总不好，都不能好好陪我玩了。” “不行，山上太危险了。”陆芷一本正经的拒绝了她，随口扯了一个借口，“那座庙一点不灵。” 那座庙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了，山上多野兽，两个孩子上山太危险了。 “可是跟我一块玩的王燕就跟他爹上山祈愿了，很灵啊，而且他们还好好的，一点都不危险。”陆瑶不想放弃，不断劝说。 “不行。”陆芷加重了语气。 陆瑶垂头丧气，不再说什么了，小声的喃喃了句，“怕什么，山上又没有狐狸精。” 陆芷看了她一眼，陆瑶低头安静吃糖。 小孩的好奇心跟精力总是很充足，晚上，陆芷听到廊间传来一阵响动，迷迷糊糊揉揉眼，打开门查看。 陆瑶背着一个小包袱，这会正鬼鬼祟祟的，听见响动下了一跳，浑身哆嗦着转身，看见是陆芷稍稍松了口气。 “你要去干什么？”陆芷一脸严肃。 “阿姐—”陆瑶心虚的叫了声，“我没干什么啊，我就想……就想出来看看月亮，哈哈。” 陆芷揪住她包袱，“这样看月亮吗？” “阿姐。”陆瑶锤头，“我错了，我就想去上山拜拜，阿爹一直不好……” 说着说着，陆瑶哽咽起来，陆芷能感觉到眼泪落在鞋面上发出的吧嗒声响。 “我担心……阿姐，我担心……阿爹不会死吧。”陆瑶扑到她怀里，眼泪湿了她一胸口。 “别哭。”陆芷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我陪你上山拜拜。” 陆瑶在她怀里哭了一会，抬头看她，“谢谢阿姐。” 陆芷进屋收拾东西，两人趁着夜色出了家门。 一路坎坎坷坷，到了庙里两人都灰头土脸的。 庙中女神像肃穆威严，两人对着神像虔诚的拜了。 拜完神像，陆瑶一路上的思绪才平静下来，看见陆芷乱了的发，忍不住笑出声。 陆芷在她心里一直是端庄严厉的姐姐，虽然疼爱她，但不会过度溺爱。她还没有见过陆芷不端的形象。 陆芷理了理头发，陆瑶这才停了笑，安静下来。 “爹会好的。”陆芷安慰她。 陆瑶点点头，沉默地消化情绪，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阿姐，你说神是怎么来的，会不会保佑阿爹？” “会的。”陆芷语气低沉。 她对神的理解很浅薄，因为不相信所以也不了解，懵懵懂懂的，只能给陆瑶说个大概，“因为信仰，人们相信神，所以神就诞生了，人们给它建庙宇，塑身形。” 陆瑶懵懂的点点头，只听到阿姐坚定地回答会的就安了心，后面的话都没仔细听。 “那阿姐，人是怎么诞生的，阿瑶是怎么成为阿瑶的？”陆瑶一脸真诚的看着她。 陆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阿姐不回答，陆瑶一脸失望，生气道：“阿瑶是凭空诞生的！” 凭空诞生？ 陆芷脑袋一阵刺痛，脑海中一片空白，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起路遥诞生的那天，就好像她真的是凭空诞生的一样。 怎么会，陆瑶跟她朝夕相处十几年，怎么会是凭空诞生的，她们从出生起就在一起，可是她怎么没有一点关于陆瑶诞生的记忆呢。 陆芷一脸苍白。 见状，陆瑶下了一跳，连忙抚住她，语气急切，“阿姐，你怎么了——” 陆芷冷静下来，“阿瑶。” 陆瑶抬头看她，猝不及防额头被贴了一张黄符，霎时间面目扭曲起来，手指长出尖锐的长甲，想要抓向陆芷，嘴里不断发出惨叫，“啊——” “凭什么？！凭什么？！你怎么会——！” 面前的身形被符纸焚烧，渐渐消散。 “我与阿瑶相处几十年。” 一举一动她都很熟悉，况且她们怎么会是长不大的小孩，就算她没有陆瑶诞生的记忆，她都比任何人了解陆瑶，面前的妖魔怎么会以假乱真呢。 寺庙渐渐褪去，露出本来的场景。 陆芷触碰到坚实的地面，面前的地煞想要越过阵法，尖锐的长甲直朝她面门袭来。 陆芷反应迅速，闪身避开，不小心碰到黑雾，皮肤处一阵阴冷，隐隐发黑。 地上的阵法已经被毁了大半，陆芷从袖中掏出一张符，远远朝地煞扔去，试图组织它。 黄符直朝地煞袭来，它却不闪不避，黄符触碰它的瞬间就如水入熔岩瞬间被蒸发了。 根本阻止不了地煞。 陆芷一边避开雾气一边又朝地煞扔了一张符，这张符碰到它的瞬间就燃起了大火，为陆芷争取了不少时间。 这是萧沐留下的符纸。 黄符在地煞身上留下了很严重的烧伤，一时间地煞周身黑雾暴涨，猛然朝陆芷袭来。 陆芷根本挡不住这种攻击，眼看已经到了跟前—— “锵——” 剑身与黑雾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楚思焉用灵力幻化出长剑，阻挡了地煞的进攻。 周围源源不断涌出黑雾，陆芷将符纸贴在几颗树上，用符纸隔离出一个干净的空间。 黑雾化作怨灵，不断朝着两人围剿。 楚思焉一剑扫开怨灵，剑锋直朝地煞刺去。 地煞在剑尖逼到的那一刻霎时间化作黑雾，与周围融为一体。 黑雾化作尖芒，朝楚思焉身后袭去。 楚思焉闪身避开，剑芒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瞬间，血液蜿蜒而下。 黑雾中发出桀桀的笑声，“区区一只野狐狸，还想要清除我！” 楚思焉催动残破阵法中的浮光，阵法现出隐隐亮光，黑雾被浮光借由阵法不断吞噬。 黑雾剧烈翻涌将楚思焉包围住，像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阵法将周围的黑雾都困在其中，楚思焉捏了一道决，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周围一切事物像是放大了突然间慢下来。 他看清了在黑雾中不断藏匿的地煞，指尖催动浮光将其困在原地，手腕翻转，剑锋直朝其刺去，将其贯穿。 地煞不甘，黑雾越来越强烈，阵中动荡不堪，黑雾冲破阵法，直窜逃去。 一切平静下来。 陆芷抹去脸上的灰，将符纸收回袖中。 “我伤了地煞，它逃不了多远。”楚思焉将剑收回。 陆芷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楚思焉。 “多谢。” 楚思焉用手帕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它朝南逃去了，那里……”陆芷猛然间反应过来，那座山神庙，是那个方向！ “嗯，它是想吞噬神像，借此养伤。”楚思焉解释，“山神护卫一方，就算是被世人抛弃，神像中也有残存的法力，恶鬼吞噬神像就能得到法力，成为一方邪神。” “恶鬼还能吞噬神像？” “正神自然吞噬不了，凤山山神已被抛弃多年，算不算的上是神都不能确定了。” 楚思焉将浮光托起，浮光灯内已经盛满快要溢出的黑雾，这件法器已经快到收容极限了。 “不急，怨气与神力本就不相容，况且地煞受了伤，想要吞噬神像要费上一番功夫，没有几日怕是不能。” 楚思焉叹了口气，“今日先下山吧。” 两人下了山，回到陆家，陆芷拿了药膏，将狐狸脸上的伤仔细涂抹。 “不要紧。”楚思焉不在意。 陆芷看了他一眼，放下药膏起身要出去。 楚思焉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纤长白皙的手被他握在手中如一块美玉。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楚思焉轻轻开口，“陆芷。” 陆芷抬眼看着他。 “你想要什么？” 两人目光交接。 狐狸想要报恩，这是陆芷最清楚不过的。 陆芷缓缓靠近狐狸，目光平静，“救妹妹。” “好。”狐狸答应道。 陆芷离开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书案前翻看一些关于符纸阵法的书。 于她而言对付地煞最有用的方法就是符纸阵法。 次日，陆瑶目送两人上山，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回神，一片树叶顺着风吹进了她手里，又落到地上，她露出一个无力的笑，脸色更加苍白了。 陆芷跟楚思焉上了山，山神庙果然弥漫着浓郁的黑雾。 楚思焉先是在山神庙外布置了大阵法，防止地煞再次逃走。 又布置了之前那引魂阵，待他想要进入引魂阵时陆芷拉住了他的手，“我来引魂。” 上次引魂她根本护不好楚思焉，对上地煞也没有办法，不如就让她来引魂。 楚思焉不太赞同她来引魂。 陆芷走进阵中，看了他一眼，“护好我，狐狸。” 阵法缓缓亮起。 地煞本就受了伤，迫切需要进食，几乎就在引魂而出的瞬间就窜了出来，想要破阵而入，吞噬里面的灵魂。 楚思焉幻化出长剑，一剑扫出阻挡了地煞。 地煞被伤痛苦不堪，想要逃窜向庙内，楚思焉一手结印将其困在原地。 脚下围住山神庙的大阵缓缓启动，将此地隔开，地煞无法逃向其他地方。 楚思焉一剑将地煞贯穿，伤口处发出刺眼的光芒，地煞的身形在剑下破碎。 楚思焉收剑，将魂引入陆芷体内。 陆芷睁开眼，阵法的光芒还未消散，黑雾也并未完全褪去。 “狐狸。”陆芷看向楚思焉。 楚思焉伸手将她拉起来，视线在周围逡巡，瞬间明白了情况，“刚刚是地煞的分身。” 陆芷点头，两人朝着山神庙内走去。 庙内黑雾弥漫，根本无法视物。 楚思焉将浮光招出，周围浮现亮光，照亮了巴掌大的一片区域。 突然，背后一寒，楚思焉侧身，一道黑影从他刚刚的位置窜过去，是怨气化成的鬼。 “小心周围。”楚思焉提醒。 陆芷燃了一张黄符。 来到里面黑雾更浓，陆芷隐约看到前方堆了石块，是山神像碎了。 楚思焉也看到了那对石块，“地煞将神像吞噬了。” 话音刚落，脚下生出黑雾，似是化作有形之物将两人缠缚在地不得动弹。 脚腕间像是挨上了冰块，冰冷刺骨。 地煞化作人形，尖长的指甲朝楚思焉刺去。 楚思焉虽反应及时，避开了致命伤，肩膀却被地煞刺伤。 “楚思焉！”陆芷点了符纸融化了脚下的黑雾。 那黑雾似有生命，生生不止，纠缠不休，陆芷挪了不过两步就再次被缠缚住。 “不要紧。”楚思焉捂住伤口，挥剑斩断脚下黑雾。 山神庙内突然传来阵阵声响。 “咚——” 像是清音阵阵。 陆芷恍惚看见人来人往，香火鼎盛的山神庙。 不对！ 陆芷猛然清醒过来，腰间玉佩一片滚烫。 地煞本想利用幻境一击得手，直取楚思焉心脏。 却没想到被这个毫无灵力的人类坏了事。 陆芷朝楚思焉奔去，黄符直贴地煞额心。 地煞被坏了事，一时间恼羞成怒，脚下黑雾翻涌，将陆芷牢牢缠住。 利爪穿胸而过，陆芷满口血腥，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地煞本想捏断她喉咙，被清醒过来的楚思焉一剑隔开。 “锵——” 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陆芷耳朵如灌了水，所有声音都隔了一层膜。 她伸手握住那块发烫的玉佩，用力扯下，朝楚思焉掷去。 她要死了，狐狸还不能死…… 陆芷全身无力，用力掷出的玉佩也只划过一道短短的弧线落入那堆石块中。 玉佩落在石像碎块中越来越烫，表面隐隐显出裂痕。 随着时间推移，裂痕越来越多，玉佩乍然碎裂，发出一片亮光。 光亮越来越大，将整座山神庙都覆盖住。 山下陆瑶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黑雾消散，陆芷瞳孔扩大，她看到陆瑶在一片白光中转过身，唇边带笑，语气似是童年撒娇，叫道：“阿姐。” 陆瑶伸手将地煞收于手中，地煞化作怨气凝成一颗黑色珠子，又缓缓碎裂消散。 陆芷捂着胸口抬头看她，身后的山神凝成虚像，身影渐渐与陆瑶重合。 “阿瑶。”陆芷开口，泪珠从眼角滚落。 “阿姐，别哭。”陆瑶上前为她擦干眼泪，脸上带着释怀的笑，“我本是凤山山神，人们拜我，予我法力，我护佑一方安宁，只可惜时移境迁，无法存活于人们记忆中的神终将消亡。” 陆瑶俯下身，像是平日里与阿姐闲聊，“我本来在静静等待死亡，是萧沐帮我用灵木重塑身形，残魂得以留存。” 陆芷握住她的手，满手血污却未染她一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张口却吐了一地鲜血。 陆瑶抬手点在她眉心，身体如暖流流经，伤口渐渐愈合，“清除地煞，护佑凤山本就是我职责。” 陆芷一时间泪流不止。 “这几件多谢陆家关照。”陆瑶不断为她擦拭着眼泪，“再见，阿姐。” 脸上的触感不断消失，陆瑶的身形化作碎片消散于空中。 周围景象恢复成一片破败，石像碎块堆于脚下。 陆芷试图伸手抓住一片碎片，却终是徒劳。 眼泪不断跌落在地，陆芷回头看向楚思焉，“狐狸，魂灯。” 楚思焉满身是伤，将浮光召于手中，这时还有心情开玩笑，“浮光是狐狸圣物，用了浮光可要考虑考虑嫁给我。” 陆芷知道他想缓和自己几分情绪，她看着楚思焉。 那人正微笑着看她。 浮光将空中几片碎片缓缓收入其中。 楚思焉支撑不住，化作原型，眼睛缓缓闭上。 陆芷上前将它抱起。 外面下起了雨，和第一次遇见狐狸的那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