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富江的妹妹后》 第四十四章 归途暗涌 夕阳渐渐西沉,东京湾的海面被染成了橘红色,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 雪见挽着富江的手臂,两人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两人走到电车站时,站台上的人并不多。 雪见好奇地东张西望,突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刚才在码头遇到的那个奇怪男人。 高木正站在站台的另一端,低着头看手机,脸色依旧憔悴。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雪见的视线。 而她旁边,竟然是本该在废弃工厂死去的富江!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旁边……” 高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站台的柱子。 雪见见他脸色发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他挥了挥手:“您好,又见面了。” 高木:“……” 他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富江顺着雪见的目光看过去,红唇勾起一抹冷笑:“你认识他?” 雪见摇摇头:“不算认识,刚才在码头见过一面。” 富江眯起眼睛,打量着高木。 几秒后,她突然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雪见疑惑地歪着头:“姐姐认识他?” “不认识。” 富江收回视线,语气很淡漠,“但我知道他是谁。” 高木听到这句话,浑身猛地一颤。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冲下了站台,连即将到站的电车都不等了。 雪见目瞪口呆:“他这是怎么了?” 富江漫不经心地整理着长发:“谁知道呢,可能突然想起家里煤气没关吧。” 电车缓缓进站,两人上了车。 车厢里人不多,雪见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富江则坐在她旁边,优雅地翘着腿。 “姐姐。” 雪见突然想起什么,“你这次去京都玩得开心吗?” 富江的手指微微一顿:“还行。” 第四十五章 隐秘的纷争 浴室门缓缓拉开,富江裹着白色浴巾走了出来。 潮湿的黑色长发垂落在她肩头,几缕发丝紧紧贴在白皙的颈侧,而下颚处那抹浅色红痕已经消失不见。 雪见正蹲在地上,专注地看着小煤球小口舔着牛奶。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姐姐洗好啦,用冷水洗澡可不好哦,小心头疼。” “啰嗦。” 富江甩了甩长发,水珠溅落在地毯上。 她的目光,落在了雪见的脖颈处。 那条细细的银色项链,坠着一枚小巧的宝石眼睛吊坠。 “把项链给我。” “嗯?” 雪见有些懵,这可是姐姐送给她的,她一直戴着。 “现在吗?” 她没想太多姐姐为什么要,只觉得姐姐既然开口了,给就是了。 “现在。” 富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她走到柜子前,拿起一个镶嵌着暗红宝石的精巧首饰盒。 “哦。” 雪见没犹豫,解开项链,走过去递给富江。 小煤球紧紧盯着那条细链,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咕噜声。 富江冰凉的手指碰到雪见指尖,那股寒意让雪见轻轻缩了一下。 “姐姐,你的手好冰……” 富江没理会,接过项链,把它放在盒子里。 “明天你一个人去上学。” 她背对着雪见,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明天会下雨。 “诶?” 雪见有些失落,嘟囔着,“为什么啊?姐姐不是刚回来吗?不是说好一起的吗?还有,为什么突然要项链啊……” 她心里有点小委屈,本来满心期待和姐姐一起上学呢。 “突然想起来有点事。” 富江打断她一连串的疑问,声音生硬,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她拿着项链和首饰盒,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早点睡吧,我要休息了。” 第四十六章 我需要她 面对富江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满心的耻辱感与痛苦如决堤之水,让支撑他维持形态的最后那点怨气也开始消散。 “那个女孩,那个叫雪见的女孩,她是和你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 他空洞的眼眶盯着富江。 “她身边的空间干净得可怕,所有靠近她的恶意,所有潜伏的黑暗,甚至连我这种存在本身,都被她那无意识散发出来的光洗涤着,在她身边,我每一刻都在被净化,在清醒,在……” “……我…我需要…她…” 厉鬼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先前那股怨恨冲天的气势已全然不见,只剩下了一种卑微的、对完美追求的本能渴求。 “只有靠近她,我才能……撑下去,才能感觉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富江听着,心中已然明了。 “哼。” 她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极为轻蔑的冷哼。 “折腾了一圈,你这个没用的家伙,终究不过是最下贱的废物。”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团愈发不稳定的黑雾,眼神里满是嫌恶,就像在看一团令人作呕的烂泥。 “你嘴上喊着追求自由,结果还不是得乖乖滚回来守着她。” 厉鬼没有回应,或许是他那微弱的力量已经无法再清晰地传达意念,只能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呜咽与咒骂混杂在一起的低沉声响。 “真是卑劣的本性。” 富江的语气里充满了厌恶。 她伸出手一挥! “啪嗒!” 项链被她粗暴地扫落到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项链在地毯上滚动了几下,最终停在了烛光边缘的阴影之中,原本的光芒也彻底黯淡了下去。 “想待在她身边?” 富江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链子里面,你这种连自己都管不住的废物,也就只配当一个装饰品。” 她眼神带着警告,盯着那团黑雾。 “要是再敢自作主张跑出来一次,我就把你搓成碎渣,洒到东京湾的水泥里,去喂你被封在水泥里的同事。” 富江最后又瞥了一眼地毯上那黯淡的项链。 房间里的厉鬼,他溃散成一缕,重新渗回到项链中。 这条项链,仿佛变成了一座更加压抑绝望的囚笼。 就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 雪见正抱着呼噜打得响的小煤球,蜷缩在柔软暖和的被子里。 她完全不知道隔壁刚刚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对峙”。 第四十七章 怨侣 富江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卧室缓缓走向餐桌。 她赤着的双脚如同白玉雕琢而成,轻轻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手里拿着那枚承载着厉鬼的项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与随意。 走到餐桌前,她微微俯身,将项链随意放在餐桌正中央。 富江直起身子,凝视着项链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似乎在警告着项链里的厉鬼要安分守己。 随后,她转身离开,只留下那枚项链静静躺在餐桌上,等待着雪见的发现。 第二天清晨,餐桌旁出奇地安静。 雪见揉着眼睛走出来时,还迷糊着,目光习惯性地想捕捉姐姐的身影,却只看到了空位。 “姐姐又出去了吗……” 她有点小小失落,但很快又被自己的肚子咕咕叫唤回了神。 “啊,项链!” 餐桌上是那枚她珍视的项链。 “原来在这里呀!” 昨天姐姐要回去,她还以为又要被收起来很久呢。 她拿起项链,把项链重新戴回,一瞬间,身心都舒畅起来,连带着昨晚那点小委屈也烟消云散。 “姐姐虽然怪怪的,但果然对我还是很好呢。” 她甜甜地想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背上书包出门了。 雪见今天特地早起,准备去甜品店买新出的蛋糕,以免去晚了买不到。 刚走出公寓楼没多远,模模糊糊看到树影婆娑的路边,一个漂亮的少女正站在那里,正是辉美。 她身旁站着她的男朋友白石,身形挺拔,看起来温和有礼。 辉美表情平静,眼底似乎凝聚着阴霾。 旁边站着的白石,他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早上好!辉美学姐!白石学长!” 雪见走近时,完全没注意到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紧张感,她的声音清透悦耳,带着天然的活力,像一缕清风穿透沉闷的空气。 辉美那略显疏离的目光转向雪见,在看到雪见脸上笑容时,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柔光轻轻拂过眼底。 她嘴角牵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多少笑意,但那层冷漠无形中褪去了些许,目光柔和了一丁点。 “早上好,川上同学。” 辉美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早上好,川上同学。这么有精神,真让人羡慕。” 白石转向雪见,脸上的笑容放大了一点,那刻意营造的温和几乎完美无瑕,声音也柔和得滴水不漏。 第四十八章 命运的调职 高木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整理了一下领带。 今天是他就任新学校的第一天,他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希望能给同事们留下好印象。 “您就是新来的高木老师吧?” 一位中年女教师热情地迎上来,“我是教务主任,欢迎加入我们!” 高木鞠躬:”请多指教。“ 主任笑着递给他一份课程表:“这是教材和班级名单。” 高木接过资料,随口问道:“学生们怎么样?” “都很乖巧!” 主任自豪地说,“尤其是A班,班风特别好。” 高木点点头,翻开名单扫了一眼,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川上雪见。 他的手指猛地一抖,纸张发出轻微的细响。 主任疑惑地看着他:“高木老师?您没事吧?” 高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事……只是有点紧张。” 主任拍拍他的肩:“放轻松,学生们一定会喜欢您的!” 高木僵硬地点头,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川上雪见……富江的妹妹! 他居然阴差阳错调到了她的学校?! 高二A班教室。 雪见正和由美分享早上买的蛋糕,突然听到教室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听说新来的地理老师超帅!” “真的吗?比田中老师还帅?” 雪见好奇地抬头,就看到一位陌生男教师走了进来。 高木走到讲台上,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教室,在看到雪见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雪见眨了眨眼,觉得这位新老师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高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是高木……”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教材边缘。 由美小声对雪见说:“老师好像很紧张?” 雪见点点头:“可能是刚来我们学校上课吧,我们要好好配合他。” 她举起手,露出灿烂的笑容:“高木老师,需要我帮您发资料吗?” 第四十九章 崩溃边缘 高二A班教室里弥漫着午后的慵懒气息。 雪见正试图把讲台上堆积如山的课堂作业并拢,准备送去办公室。 作业有点重,又不够整齐,她努力的想把它们抱稳一些。 “雪见,要我帮你拿一部分吗?” 由美看着她有点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出声。 “没事没事。” 雪见把下巴也抵在摇摇晃晃的作业本堆上,“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从她口袋里响起。 那是雪见专门为富江设置的消息提醒。 雪见艰难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拿出来。 屏幕上跳出来的是姐姐的信息: 姐姐: 帮我领一套新校服。之前的脏了,扔掉了。 雪见立刻打字回复: 雪见: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她美滋滋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重新抱起那摞不安分的作业本。 “由美,我得走啦,去办公室送作业,顺便完成姐姐的任务。” 她抱着小山一样的作业本,小心翼翼地走出教室,沿着走廊向教师办公室挪动。 作业本挡住了她一部分视线,加上她又没戴眼镜,只能眯着眼睛努力看清前方的路。 好不容易到了教师办公室门口,她用胳膊肘轻轻顶开了门。 办公室里略显沉寂,老师们大部分还在休息或批改作业。 中野老师正拿着他那标志性的保温杯喝水,而高木老师…… 雪见眯眼看去,他似乎正努力让自己融进角落里,低着头,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打扰了!中野老师!” 一个清亮甜美的声音带着点冒失的气息,突然在办公室门口响起。 高木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想要条件反射般跳起来。 他看到门口探进来一张脸,那张脸。 但下一秒,一种奇妙的感觉击中了他。 那是川上雪见。 她抱着一叠明显不太规整的作业本,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 依旧是那张与富江惊人相似的脸…… 第五十章 被骂哭的双一 放学的铃声清脆地响彻校园,带着一丝初秋的萧瑟。 前两天还带着夏末的闷热,此刻却刮起了带着凉意的风,吹得校门口的银杏树叶沙沙作响。 雪见小心翼翼地拉开书包,早上特意在甜品店买的小蛋糕还完好无损地放在里面。 刚走出校门没几步,就听见熟悉的争执声。 是辉美和白石,那对原本如胶似漆的情侣正站在不远处的街角,似乎争吵得很激烈。 辉美眼眶泛红,白石的表情也很烦躁,两人之间的低气压肉眼可见。 “辉美,白石!” 雪见像什么都没察觉一样,元气满满地跑过去打招呼。 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带着一种天然的感染力。 几乎是瞬间,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 雪见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眼睛在两人脸上转了转,似乎察觉到一点点不对劲。“你们吵架啦?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没什么没什么!” “只是有点小分歧,小事!” 几乎是雪见开口的瞬间,那紧绷焦灼的氛围就裂开了一道缝隙。 “这样啊……” 雪见歪着头,没在意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地问道:“那要一起回家吗?好像会路过同一个方向哦。” 如同被引导着,两人下意识地点了头。 “好。” “可以。” 三人并肩走着,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为了不让氛围冷场,雪见絮絮叨叨地说起今天课上发生的趣事,比如由美吃蛋糕被老师点名结果打嗝啦,再到天气变化真快之类的琐碎话题。 辉美和白石紧绷的表情在她的絮叨声中渐渐放松,偶尔接上几句话。 虽然他们之间的问题显然没有解决,但在雪见身边,那些尖锐的矛盾似乎暂时隔开了,让双方都有了喘息的空间。 走到三丁目的十字路口,是该分道扬镳的地方了。 “辉美、白石,明天见哦!” 雪见挥手道别。 “嗯,再见雪见。” 辉美回应道,看着雪见,眼神复杂中带着一丝感激。 “路上小心。” 白石也点点头。 告别了辉美他们,雪见抱着书包,准备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转身刚走了两步,一个熟悉的阴森童声就从前面一处拐角传了出来。 “嘻嘻嘻……笨蛋雪见……” 脸上贴着符咒,嘴里习惯性叼着铁钉的小学生双一,像幽灵一样从拐角处探出头。 “你那个,那个姐姐……是不是回来了?” “是呀。” 雪见停下脚步,笑眯眯地回答,“姐姐昨天就回来啦。” 双一一听,脸上咧开一个阴险笑容,露出他嘴里的铁钉:“嘿嘿嘿嘿,我就知道,我给她准备了一份特别的欢迎礼物。” 他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干枯稻草粗糙绑扎而成的小人偶,稻草有些发黑。 “喏,把这个给她。” 双一的声音尖细而得意,“告诉她这是我最好的祝福,嘿嘿嘿嘿……” 雪见的近视眼完全看不清那上面具体的细节,只能看到一个黄乎乎扎着东西的物件。 她以为这是双一难得表达好意的礼物,虽然样子丑了点。 她没有多想,大方地接过来,还笑得特别真诚:“哎呀,谢谢你还想着姐姐,包在我身上啦,我一定会给她的。” 双一看着雪见那毫无戒备,甚至带点感激的笑容,一时竟有点噎住了。 准备好的阴狠台词没派上用场,只能继续发出“嘿嘿嘿”的干笑,眼珠子在雪见和诅咒稻草人之间来回转动。 “哼,你可得一定交到她手里,我要亲眼看看她的表情……” 他嘟嘟囔囔地补充,竟迈开脚步跟了上来,显然是想亲眼目睹富江接收这份礼物时的场景。 “行啊,双一,一起走吧。” 雪见对这个临时加入的送礼物同伴毫无异议,抱着稻草人和书包,步履依旧轻快。 双一则像个影子,阴沉沉地跟在她后面,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光芒。 快到家门口时,双一趁着雪见不注意,躲进了路旁边的灌木丛里,这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子里的场景。 推开家门,雪见立刻闻到一阵浓烈的指甲油香精味。 富江正慵懒地斜躺在客厅的丝绒沙发上,一手拿着小刷子,认真地在自己光洁圆润的脚趾甲上涂抹鲜亮的红色。 “姐姐!我回来啦!” 雪见的声音率先传进来。 紧接着是富江慵懒的声音:“动作好慢啊……我的小蛋糕呢?” 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抬起纤纤玉手伸向雪见。 雪见赶紧小跑过去,从书包里拿出那个裹着精致包装的小蛋糕,放到富江手上:“在这里!” 富江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接过蛋糕盒子。 就在她准备享用战利品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雪见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那个明显不符合自己妹妹审美的东西。 一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稻草人偶。 “这什么脏东西?!” 富江的语调瞬间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漂亮的眉毛厌恶地拧在一起。 “哦,这个啊!” 雪见这才想起双一托付的礼物,把它往前送了送,“是双一君特意给你做的礼物,他刚才还想亲眼看你收下,不过一转眼就不见了,应该是回家了……” “礼物?那个可恶的小鬼。” 富江嗤之以鼻,眼神如同淬了冰。 她的目光迅速扫向窗外,正好看到双一家的庭院,以及那个躲在矮墙灌木丛后鬼鬼祟祟的小学生。 富江眼底闪过一丝极其恶劣的寒意。 一把从雪见手里夺过那个人偶,看也不看,几步到窗边,将那个诅咒之物甩了出去。 目标精准无比,直飞隔壁双一家的小院! 人偶带着破空声,不偏不倚,正中那个正在咧嘴笑,等待看好戏的小学生的脑门。 “哇啊——!” 双一被砸得一个趔趄,跌坐在自家草坪上,捂着脑门,剧痛让他直接破口大骂。 “八嘎!你干什么,疯女人!” 富江她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院子里抱着头的双一。 夕阳金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颜和鲜红的唇线,美得如同神祇降临,但吐出的字句却无比刻毒: “住嘴你这只让人恶心的癞皮狗。” “连诅咒都不敢当面给只敢塞东西的废物。” “看你那张长了臭虫的脸和你那身霉味。” “活该被人看不起。” “蠢货,再敢靠近我家,拿这种恶心的垃圾污染空气试试?肮脏的小鬼。”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双一的耳朵里。 富江的词汇储备极其丰富,每句话都像淬毒的利箭,精准扎心。 院墙那边,双一本来还指望着听到富江恐惧或痛苦的尖叫,没想到迎接他的是劈头盖脸的恶毒辱骂,还句句戳中他内心最自卑扭曲的地方。 那阴鸷的少年哪里受过这种当众羞辱。 先是气得浑身发抖,继而那点扭曲的凶狠劲被更大的委屈瞬间压垮。 “哇——!” 他竟然被富江生生骂哭了! “姐……姐姐!别,别这样嘛……” 雪见赶紧拉住富江,轻轻扯了扯,声音软软的,“双一君,他可能表达方式有点特别,姐姐你别气坏了,生气就不美了,快尝尝小蛋糕吧。” 雪见没有怀疑富江的威胁,只是单纯觉得姐姐骂得太凶了,会把小朋友吓坏的。 富江低头看了看妹妹拉着她衣角的手,又看了看她那张写满“姐姐别生气”的软乎乎的脸。 糟糕心情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她哼了一声,但终究没再说更过分的话,只是用力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难听的哭嚎声。 这时,隔壁院子传来开门声。 “呜啊啊啊——!富江你太过分了!我要诅咒你!” 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咒骂。 公一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自家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坐在地上嚎啕的弟弟。 “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公一毫不客气地嫌弃道,连原因都懒得问。 他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鸡崽一样,轻松揪住双一的衣领,把他从草坪上提溜起来。 “早就说过不要招惹别人,活该!进去!” 然后不由分说地把还在嚎哭骂脏话的双一拽进了门。 关上门,彻底隔绝了噪音源。 第五十一章 计划落空 富江透过重新关好的窗台看到这一幕,勾起一个愉悦的笑容。 她心情大好,终于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拆开巧克力奶油小蛋糕的包装盒,拿起小勺子准备吃。 “对了姐姐。” 雪见在她身边坐下,开心的讲起今天的事。 “我们学校新来了一个地理老师哦,叫高木老师,就是昨我们在东京湾站台碰到的那个。” 富江拿着小勺子的手一顿,瞬间露出发现新玩具般恶劣趣味的眼神。 “新老师?” 富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带着纯粹的戏谑,“明天学校一定会更有趣了,我要去。” 她语气笃定。 “明天?” 雪见愣了一下,“姐姐你的新校服还没做好呢,中野老师说申请了,要一周后才拿到。” 富江毫不在意的挥挥手,那种小事根本不值得她在意。 “没校服怎么了,我穿别的服装只会更美丽。” 她微微扬起下巴,对自己的魅力绝对的自信。 “明天就穿我最喜欢的一条红裙子去。我要好好欢迎一下那位高木老师。” 她舀了一勺绵密的蛋糕放入口中,感受着清甜在舌尖化开,嘴角勾起一抹危险又迷人的弧度。 玩弄一个明知道危险却无力逃脱的猎物,比玩弄那些一看到她就神志不清的蠢货有意思多了。 光是想想,就让她兴奋得指尖微微发颤。 第二天清晨,富江站在穿衣镜前,满意地打量着自己。 那条红裙像鲜血一样鲜艳,完美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 她轻轻转了个圈,裙摆如同玫瑰般绽开。 “姐姐,你好漂亮。” 雪见由衷地赞叹。 富江勾起嘴角:“当然。” 她拿起梳子,递给雪见,“帮我梳头。” 雪见开心地接过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富江乌黑亮丽的长发。 富江透过镜子看着妹妹专注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 阳光透过稀薄的秋雾,落在并肩行走在一起的两个少女身上。 富江身穿一条款式新颖,裁剪贴合她的红裙。 那红色纯粹的像红宝石,将她的肌肤衬的肤如凝脂,乌黑如瀑的头发披散着,阳光下每一根发丝似乎都在发光。 她步履轻盈,每一步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风情,瞬间夺走了路上行人的视线和灵魂。 当这对相貌相似,气质却天壤之别的姐妹共同走进校园时,整个校园如同沸水。 “天呐!是富江学姐!” “富江学姐回来了!” “她,她今天美得让人晕眩……” “好想得到她……” 此起彼伏的惊叹从四面八方传来。 几乎每一个看到富江的同学,无论男女,眼中都瞬间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仿佛下一秒就会不顾一切扑上去将她占为己有。 空气变得有些粘稠危险。 然后,这种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目光,触及旁边的雪见时,像撞上一层温暖的无形屏障,让众人瞬间清醒。 “啊,是雪见同学。” “她们一起的。” “雪见同学早上好!” 那些因为富江变得扭曲的眼神,在看到雪见那张同样漂亮,但洋溢着纯粹温暖的笑脸时,都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眼中的占有欲被一种更温和的情绪代替。 虽然依旧对富江惊为天人,但那种无法控制的心理莫名被压制住,只剩下单纯,还带着点惭愧的爱慕。 原本快要失控的局面,在雪见无意识的“中和”下,竟诡异的维和着平和热闹的氛围。 “富江学姐好!” “雪见同学好!” 同学们的问候更真实,带着喜悦。 显然,虽然对富江有着本能的痴迷和狂热,但看到她返校,很多人内心是真的高兴,能每天看到富江的美貌,本身就是一种很好的校园体验。 雪见挽着姐姐的胳膊,感受着同学们的热情,眼睛弯成了月牙:“姐姐你看,大家都很欢迎你呢。” 富江对比早就习以为常,甚至颇为享受这万众瞩目的场面。 扬起精致雪白的下巴,目光扫过那些痴迷爱慕的眼神,嘴角噙着一道嘲讽的笑意。 “回教室啦。” 富江同雪见说了声,长腿迈开就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好,中午一起吃饭哦。” 富江撩了一把黑发,头也不回的回了声“嗯。” 一走进教室,富江回到自己的位置,桌子上还放着一些追求者送的礼物,她不屑一顾。 她的目光扫过小心翼翼,又带着痴迷地看向她的同学们。 一个平日里消息灵通,总想讨好富江的男生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富江同学,你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高木老师,就是教地理的那个,今天请假了,说是身体不舒服。” 男生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富江的脸色。 富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请假?” 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带着一丝尖锐的不可思议。 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眯了起来,长长的眼睫下,冷光如同实质的刀刃般一闪而过。 请假? 在她兴致勃勃准备好要款待他的时候? 这个懦夫! 胆小鬼! 他竟敢逃跑? 一股被被轻视,期待落空的愤怒猛地攫住了她。 这种出乎意料,超出她掌控的情况让富江瞬间暴怒。 “废物!” 一声冰冷的叱骂,如同淬毒的冰凌,在安静的教室里炸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前排的几个同学噤若寒蝉,猛地缩了缩脖子。 富江嘴角紧绷,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只有被挑衅后的冰冷愠怒,“一个刚来就请假的老师,算什么男人?” 教室里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富江身上散发出的阴郁低气压,如同实质般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她盯着那个空荡的讲台方向,红唇紧抿,眼神变幻不定,像是在盘算着更为暴烈的报复。 这份精心准备的“恐惧大餐”被突然撤走,显然,让她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而此刻,没人知道,那位被斥为废物的高木老师,正紧紧反锁着自己临时租住公寓的房门,窗外一丝微风吹动窗帘的阴影,都能吓得他心脏骤停。 第五十二章 泡芙饼干 富江那一声冰冷的“废物”像投进平静湖面的一颗淬毒冰棱,瞬间冻凝了喧嚣。 气氛沉沉地压下来,压得人胸腔发闷。 前排几个学生几乎要把脖子缩进校服领口里去,连眼珠都不敢转一下。 时间在近乎窒息的安静里度过,熬得人心惶惶。 就在这让人坐立不安的焦灼气氛中,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在富江身侧响起,带着点讨好和踌躇。 “那个……富江同学……” 是班上一个平日不太起眼,总带着羞怯神情的男生山本。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工便当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看富江同学今天,没带便当的样子。” 他鼓起勇气,飞快地将那个袋子放到富江桌角紧邻着其他昂贵礼物的地方。 “那个,和雪见同学的,我准备了两份,如果不嫌弃的话……” 山本的头低垂下去,声音越来越小。 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富江的反应。 在富江爆发完的时刻献殷勤,这种行为本身就带着近乎愚蠢的勇气。 富江看着那个被小心搁置的便当袋上。 手工编织的淡米色棉布,素雅,干净,甚至透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 袋子旁边,名牌点心和包装华丽的礼物堆叠着,散发出冰冷的商业气息。 她的目光在那不起眼的便当袋上停留的时间异常久。 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山本同学肩膀已经微微发起抖来。 明明才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的折磨。 随即,她红唇撇了撇,似乎对这份朴实无华的东西连评价都懒得给予。 但她什么也没说。 默认,在此刻就是最奇特的恩赐。 “呼……” 几乎同时,好几个角落里传来极轻微的吐气声。 山本几乎要瘫软,后背一片冰凉的冷汗。 上午剩下的课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压抑的交叠中流逝。 富江恢复了惯常的姿态,带着高傲和慵懒,无视讲台上的老师。 午休的铃声响起。 富江给雪见发了条消息后,带着便当来到天台。 教学楼通往天台的铁门吱呀作响,被推开了。 富江的身影出现,深秋略带凉意的微风拂动她的黑发和裙摆。 她刚踏上天台水泥地面,身后就响起了欢快雀跃的呼喊。 “姐姐!” 雪见几乎是冲上来的。 她怀里还有一个粉色零食袋,里面放着小饼干和泡芙。 午后的光线落在她脸上,让那双眯起的月牙眼格外澄澈。 她蹭到富江身边,笑嘻嘻地扒拉姐姐手里的袋子,鼻子嗅来嗅去。 “哇!好香哦,我就知道姐姐最受欢迎啦,山本学长的手艺肯定超棒的。” 天台的风很大,吹乱了雪见柔软的发丝。 富江被她挨挨蹭蹭弄得有点晃,低头睨她一眼,带着某种……理所当然的受用。 她没推开雪见,任由妹妹像只粘人的小猫一样紧贴着她臂弯,走到天台角落一处背风处,视野较好的水泥台边坐下。 两个便当盒被打开。 山本准备的是典型的日式便当,营养均衡却略显拘谨。 雪见打开袋子,小饼干用小小的纸杯托着,虽然边缘烤得略有点焦黑,但气息里飘满了甜香。 “呐,姐姐先尝尝这个。” 雪见捏起一块饼干,笑吟吟地递到富江唇边。 富江的目光在那块有些黑糊点的饼干上停留片刻。 这玩意若是别人递来的,恐怕下一秒就会飞下天台。 她没张嘴接,只像是嫌弃灰尘一样,随意地在那略微焦糊的边缘捻了一下,然后才略显敷衍地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还行。” 她含糊地说了一句,夹起一小块便当里的玉子烧。 清甜的滋味在她口中漫开,她微微眯了眯眼。 雪见满足地眯起眼,自己也嗷呜咬了一口饼干,腮帮子鼓起来,含糊不清地嘟囔:“我就说嘛,好吃。” 姐妹俩安静地吃着午饭。 风打着旋吹过,卷起地上些许落叶。 富江安静地进食,像一幅凝固的美人画,只有偶尔掠起的发丝昭示着动态。 雪见则更像一只小松鼠,嘴里吃着饼干,又拿起泡芙。 时不时好奇地问问姐姐最近看的杂志,新买了什么裙子。 直到风太大把沙拉里的两片蔬菜叶子吹到她脸上,她才手忙脚乱地扒拉。 富江慢悠悠地将最后一点食物咽下,用餐巾擦拭唇角,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漫不经心的优雅。 她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嘴角忽地勾起玩味的笑容。 “放学你自己回去。” 她顿了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闪烁的恶意,“要去找个人。” 雪见脸上的满足快乐凝滞了,嘴里的食物都不好吃了。 那双漂亮眼睛立刻瞪大了,透出小狗被主人即将抛下的失落和一点点慌乱:“找人?找谁呀?很重要的约会吗?” 她下意识地追问。 “姐姐!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雪见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伸出沾了泡芙奶油的手就去抓富江的裙摆,指尖堪堪要碰上那片昂贵的布料。 富江眉头瞬间拧紧,刚要发作,雪见已经整个人不管不顾地黏了上来,像一块温暖的年糕紧紧贴在她身上。 她把自己的脸直接蹭在富江微凉的手臂皮肤上,又薄又暖的呼吸喷拂在富江的腕上。 “姐姐,求求你了嘛!带我一起嘛!” 雪见拖长了尾音,软糯糯地撒娇,还用力在富江手臂上蹭了蹭脸。 “保证不给姐姐添麻烦!我会乖乖的,让我跟着嘛……好不好?好不好嘛?” 风在天台上呼呼地吹,扬起富江的发丝,也吹动着雪见额前细碎的刘海。 富江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黏人接触微微一僵,那瞬间像是撞在了一团温暖绵软的云朵上。 她低垂眼眸,看着那颗埋在臂弯里,蹭得头发都乱糟糟的脑袋。 少女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阳光和奶油泡芙混合,有点甜腻却又天真的气息。 富江眼底掠过一丝奇异的光,那是被纯粹的依恋取悦,又被这依恋打扰计划的不耐,两者交织混杂,最终微妙地沉淀了一下。 她屈起食指,戳了戳贴在自己手臂上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力道不大,但足以表明态度。 “黏人精。不行。” 富江抽回自己的手臂,站起身来。 红裙在空中划过一道饱满的弧线,居高临下,不容辩驳。 “放学自己回家。现在,回教室。” 她转身走向通往楼下的铁门,背影决绝。 雪见一个人还坐在原地,怀里抱着没吃完的半块泡芙,傻傻地看着姐姐消失在吱呀作响的门后。 “哦……” 她小声地应了一句,慢吞吞地把剩下一小口泡芙塞进嘴里,甜味里却掺了点说不出的失落。 富江并没有等到放学的铃声正式响。 距离最后的下课还有半小时左右,老师还在黑板前分析着课题,教室后门被轻轻拉开了。 整个班级的空气微妙地凝结了一瞬。 富江倚在门框边,夕阳只染亮了她的半边脸孔。 老师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到了嘴边的“富江同学还没下课”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或者说,他知道说了也毫无意义。 如同她来时一样随意而蛮横。 富江那道红色的身影渐渐远去。 第五十三章 接受 临时公寓里,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高木把自己蜷缩在转椅里,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甲。 恐惧在每一次声响中积累。 管道里的流水声,楼上有人拖拽家具的摩擦声,甚至窗外路过车辆时不时的鸣笛,都让他绷紧了神经。 手机毫无预兆地响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那串号码,没有名字,但早已刻入高木恐惧的骨髓。 是富江! 这个号码!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挥手。 “哐当!” 手机被狠狠扫落在地毯上,屏幕依然不停闪烁着,刺耳的铃声如同催命符般一直响着。 高木浑身僵硬,双眼失焦地盯着地上那个还在震动的手机。 别接…… 别接…… 让它自己停下…… 求求你…… 停下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铃声终于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公寓。 高木大口喘息,近乎虚脱地瘫软,后背一片冰凉湿滑。 侥幸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浮现。 “叮铃铃铃” 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 同一个号码,更加执着,更显烦躁。 这一次,铃声像一把冰冷的尖锥,狠狠扎进高木的耳膜。 巨大的恐慌最终压倒了逃避的冲动。 他颤抖的手指连抓了几次才勉强摁下接听键。 “喂…” 声音是破碎的气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颤栗。 电话那头,短暂而诡异的沉默。 随即,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灌入耳中。 那笑声纯粹清亮,甚至带着几分少女的俏皮和意外,可听在高木耳中,却比任何厉鬼的嚎哭更让他毛骨悚然。 “哎呀,高木老师?” 富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甜腻得如同沾了蜜糖的毒药。 “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接电话呢?” 尾音拖长,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高木的喉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声震耳欲聋。 “高木老师?” 富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看似天真的疑惑,随后语调一变,冰冷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既然在,就别躲着了。出来见一面吧,现在。” “不…富江同学,我…” 高木终于找回一点声音,嘶哑地拒绝。 “嗯?” 富江轻轻哼了一声,那鼻音轻飘飘的,却蕴含了让高木瞬间窒息的压迫感。 “我说。”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鞭子抽在空气里,“现在出来!到我指定的地方!” “二十分钟,七丁目的十字路口。要是迟到……”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 “你也不想让我去你那里……亲自邀请你吧,老师?” 最后两个字的称呼,被她说得恶意满满。 高木浑身的血液瞬间冷到了冰点。 不! 绝不能让这个恶魔踏入他的庇护所! 他丝毫不怀疑富江话语的真实性和执行力。 “我……” 所有的反抗意志彻底崩溃。 “我去,我现在就去。” 他几乎是带着哭腔急促地回答。 屈辱和压倒性的恐惧如同潮水将他淹没。 富江的声音重新变得愉悦,仿佛刚刚的冰冷威胁从未发生过。 “七丁目十字路口,二十分钟。” 她重复了一遍地点,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高木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和必须执行的命令在疯狂旋转:富江,七丁目十字路口,二十分钟,富江,七丁目十字路口,二十分钟……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起来,踉跄着冲向门口。 推开公寓楼沉重的大门,高木瞬间被无边无际的浓雾吞噬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雾了。 雾气厚重得如同固体,手伸出去几乎看不见五指。 街道建筑物以及路灯,全都失去了清晰的轮廓,只剩下模糊扭曲的影子,如同一座纯白迷宫。 高木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方向感,一头扎进了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中。 他的脚步机械而踉跄,如同梦游。 等他终于哦哦到七丁目十字路口时,高木感觉自己像一个破风箱,呼吸急促得快要窒息。 白茫茫一片,空无一人。 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心脏的狂跳。 恐惧感像是冰冷的藤蔓,再次疯狂地缠绕上来。 她没来? 她要反悔? 这是个陷阱? “很准时嘛,高木老师。” 富江的声音带着一丝凉意,毫无征兆地响起,几乎就贴在耳边。 “啊!” 高木惊骇欲绝地猛然后退,背脊重重撞在电线杆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心脏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浓雾被无声地分开。 一个身影慢悠悠地从白雾里踱步而出,姿态优雅得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 川上富江。 她依旧穿着那条耀眼夺目的深红连衣裙,如同跳动的火焰,散发着诡异而迷人的光泽。 乌黑的长发被精心梳理过,几缕发丝沾上了雾气的湿意,更衬得她脸颊雪白,五官精致得不似真人。 “啧啧……” 富江走到高木面前停下,微微歪着头,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高木。 布满冷汗的额头和簌簌发抖的身体。 “看你吓的,冷汗都把衣服打湿了呢,高木老师。” 富江仪态慵懒地靠在旁边指示牌杆子上,语气仿佛在聊家常一般自然随意。 “过得怎么样?听说你生病了,好些了吗?” 她特意在“病”字上加重了语气,眼中恶劣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 欣赏着高木眼中因这句话而骤然放大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惧。 “看你这脸色,怕是还没缓过来?” “是……是挺严重的,谢谢……谢谢富江同学……关心……” 高木强迫自己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牙齿缝隙里艰难挤出来。 他不敢看她,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沾满灰尘的鞋尖。 富江轻笑出声,似乎被他的反应取悦了。 “不用客气呢,”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毕竟我们可是老熟识了,对吧?” 她稍稍倾身向前,“在那种地方,那种情况下,再次重逢,这缘分,还真是奇妙得让人想珍藏呢。” “珍……珍藏……” 高木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冰与火的夹击中分崩离析。 剧烈的恐惧撕扯着他的神经。 但同时,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正随着富江那魔性的低语逐渐占据上风。 那是来自怪物本身的,无法抗拒的意志。 她是富江。 她又出现在面前。 她完好无损。 她在“关心”自己? 她要我“珍藏”这份“奇妙”的……重逢? 互相冲突的认知碎片在高木脑中疯狂对撞。 现实的逻辑在富江的存在面前彻底崩溃。 巨大的精神压力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砸碎,重塑。 “唔……” 一声压抑的、不似人声的呜咽从高木喉间溢出。 他身体晃了晃,猛地弯下腰,双手用力捂住脸。 双肩剧烈地抖动着,指缝间渗出湿冷的汗水,甚至有一两滴滚烫的眼泪。 完了。 躲不掉。 怎么都躲不掉…… 她就在这里。 她不会消失。 她就在这里…… 富江的嘴唇勾勒出一个满意而冰冷的弧度。 她垂眼看着脚下这个彻底崩溃,陷入无声哭泣的男人,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成型的艺术品。 富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呵……” 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红裙的裙摆轻轻摇曳,带起一阵冰冷的香风。 她没有再看高木一眼,仿佛刚才施于的玩弄和羞辱如同拂去灰尘般不值一提。 她转过身,踩着细巧的高跟鞋,径直朝着浓雾更深的地方走去。 步态悠然,没有丝毫急切。 “老师,” 她的声音飘过来,穿透浓雾,清晰又平静地落入高木的耳朵里。 “明天,我希望在我的地理课上,能看到你……准时出现。” 留下这句话后,她优雅的身影如同投入厚重白雾,再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十字路口又恢复了死寂。 他没有看富江消失的方向,也没有动。 浓雾如同白色的裹尸布,层层叠叠覆盖在他的周围。 恐惧的颤抖停止了。 混乱的思绪凝固了。 只有富江最后那句话,如同烧红的铁块,深深地烙印在他大脑那片彻底空旷的废墟上:明天,地理课。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声冰冷的指令,成了此刻这片浓雾中唯一真实的存在。 接受? “哈……” 他发出一声怪异,带着哭腔又仿佛释然的笑声。 抬起沾满污迹和泪水的双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然后,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支撑着虚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直。 明天要上课。 要去给富江上课…… 他转过身,像个提线木偶,朝着来时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浓雾中。 第五十四章 十字路口的黑衣美少年 放学铃声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显得格外沉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学生们涌出教学楼,嘈杂的议论声在浓厚的雾气里。 “天呐,这雾什么时候起来的?” “天气预报没说啊,好奇怪……” “可能是初秋,天气变得比较快吧。” “还是快点回家吧。” “雪见同学,要一起走吗?” 有女生热情地招呼。 “啊,不用啦,谢谢,我家很近的。” 雪见元气满满地挥手告别,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踏入浓厚的白雾中。 起初还能听到身后同学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说笑声,但很快,那些声音连同同学们的身影,都渐渐消失在一片白雾里。 前后左右只剩下朦胧的白色。 脚下的路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行走在云端。 对于近视又不爱戴眼镜的雪见来说,世界更是只剩一片晃动的白色色块。 不过她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朦胧感。 “哎呀,大家跑得真快呀,都找不到了呢。” 她小声嘀咕着。 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对路径的熟悉,她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一个隐约能辨认出是十字路口形状的空间出现在前方。 与往常经过的十字路口似乎略有不同,在白雾里又无从分辨和以往的区别。 模糊的指示牌和红绿灯影子在雾中若隐若现。 雪见刚想走近看看路口指示牌。 就在这时,雾气无声地涌动了一下。 在路口正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在浓白中分离出来。 那身影笔直地矗立着,一动不动。 是人? 雪见眯着近视眼,以为是迷路的同学或者路人,正想开口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然而,随着她走近几步,那身影的轮廓在雪见的近视眼中逐渐清晰了几分,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和疏离感。 黑色异常合身的黑衣,一丝不苟地包裹着略显纤瘦的身材。 如墨玉般没有丝毫光泽的黑发,服帖地垂在额前。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脸。 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近乎完美的精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即使在浓雾中也显得异常清晰。 只是,那双如同霜雪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和温度,只有一片虚无和沉寂。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十字路口中央,像一尊被世界遗忘的精美石像,本身就是迷雾规则的一部分。 雪见停下脚步,歪着头,努力睁大眼睛辨认了一下。 “咦?” 她的脸上浮现出纯粹的惊奇。 “龙介君?好久不见啊,你也在这里吗?还换了一身这么帅气的黑衣服?是参加什么活动吗?今天雾好大呀,我都快迷路了。” 她语气轻快自然,带着点傻乎乎的自来熟,仿佛只是在放学路上遇到一个相熟的朋友。 在她模糊的眼中,这个在浓雾十字路口出现的黑衣少年,的确有着与龙介极其相似的面孔轮廓,这让她感到一丝亲切的熟悉。 听到雪见的声音,原本如雕像的黑衣美少年,头颅缓慢转向了雪见的方向。 那双毫无波澜的霜雪眼睛,终于映入了雪见的身影。 当那带着暖意和纯粹无垢的声音触及他的感知领域时,那非人的冰冷霜瞳深处,似乎产生了一丝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如同投入深潭中的一颗微小石子。 他知道她是谁。 这个世界的人类…… 包括那些被他凝视灵魂最终被雾吞噬的迷失者…… 都是这个世界的构成部分。 唯独她不是。 他能够看到某种奇特到格格不入,但又无比柔和的存在感。 她像一团纯净温和的光,虽然无法真正驱散浓雾的本质,却能无形地安抚周遭的一切混乱。 他静静地凝视着雪见那因为近视而显得有些迷茫,却洋溢着温暖气息的脸庞。 “我不是。” 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平静清晰的直接否认了雪见的猜测。 “……” 雪见眨了眨眼,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龙介? 可是真的好像啊…… “哦!是双胞胎弟弟?” 她逻辑非常跳跃地迅速得出了一个更离谱的结论。 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 “怪不得长得这么像呢,你好呀,我是川上雪见。” 对于雪见跳跃性的思维和完全接受“双胞胎”解释的态度,黑衣美少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似乎对这种混乱的认知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存在的意义本身就不在于理解或回应人类的逻辑。 短暂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依旧是那不带任何温度的平静声调。 “雾气中的路径已经紊乱。你不该在此停留。” 他的目光越过雪见,看向雾霭深处某个方向,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无形的东西。 “前往那个方向。”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指向浓雾中的某个方位。 那并非雪见回家的路。 纤细苍白的手指,在弥漫的浓白背景中如同一截指向命运的枯枝。 所指的前方,雾气似乎更加浓厚,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发生了扭曲。 “尽头处,押切的别墅,可以回到你的家。” “到那里去。” 雪见顺着他指的方向使劲看了看,当然只看到一片白茫茫。 她语气里是纯粹的感激,“谢谢你的指路。” 她完全没有思考为什么一个初次见面的“美少年”会知道她的家,只是单纯为有人指路而开心。 黑衣美少年没有再说话。 他如同满足了某种短暂的好奇心,收回了指向远方的手臂。 那毫无生气的目光再次在雪见那散发着奇异温暖光辉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如同融入浓雾的影子,极其自然地后退了一步。 只是这简单的一步,那完美的黑色剪影便迅速地黯淡,溶解在那片无边的苍白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浓雾缓缓流动,重新弥合了那片空隙。 “啊咧?人呢?不见了……” 雪见揉揉眼睛,看着刚才黑衣美少年站立的地方,雾气已经平整如初。 她困惑地小声说,“……真的是个奇怪的人啊,和龙介君一样,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 她并没有感到丝毫恐惧,反而觉得这像一场奇遇。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既然他这么热心指路,那就朝着那边走走吧……反正雾这么大,到处都一样嘛。” 带着点“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傻气,雪见朝着黑衣美少年指引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歌,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散步。 第五十五章 异世界的押切 随着雪见行走在浓雾中,脚下冰冷坚实的地面似乎渐渐软化,周围的景物彻底消失,只剩下仿佛有生命的白雾。 时间感也变得模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浓雾的底色深处,终于透出一点模糊的暗色轮廓。 随着距离拉近,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座庞大古旧的西洋别墅。 尖顶塔楼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只蛰伏在雾海深处的巨兽。 “哇,真的有座大房子。” 雪见惊喜地小跑了几步,“原来‘押切的房子’是这样的,看起来好大的样子。” 然而,就在她靠近别墅那爬满枯藤的大门附近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东西仿佛从后面滋生出来。 “咔哒……咔哒……” 一阵微小,像是细小爪子焦急刮挠的声音,从雪见身后某个角落里断断续续地响起。 浓雾之中,光线彻底湮灭,万物都失去了轮廓和投影。 本应悄然潜伏于黑暗角落,甚至依赖影子穿梭的那个小东西——小煤球,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急。 它想出来。 它知道有什么极度危险的气息蛰伏在那座别墅里。 它想要提醒雪见。 可是…… 没有光,就没有影。 作为必须依附于影子才能穿梭和显形的它,在这种只有无边无际白色虚无的环境中,它完全失去了现身的媒介。 它的存在被浓雾的规则压制,隔绝了。 只能用尽力气发出最轻微的挠动声。 咔哒……咔哒…… 雪见站在浓雾之中,看着十分明显巨大建筑,仿佛周遭的雾气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拨开,只为凸显它的存在。 与之相比,别墅外的一切,无论是道路还是围墙,以及远处的树影,都融化在粘稠浓白的混沌里,根本辨不清方向。 她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地试图看清模糊的围墙走向。 结果兜兜转转绕了小半圈,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丝毫变化。 唯有那扇高大沉重的大门依旧敞开着,像在邀请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雾也太会捉弄人了,完全找不到其他路嘛……” 雪见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小声抱怨着,但语气里只有一点困扰,丝毫没有陷入绝境的恐慌。 眼前唯一明确的实体,就只有这栋别墅了。 出于傻白甜的简单逻辑,雪见决定进去找找人。 “嗯,进去看看吧,这么大的房子,应该会有人住的吧?去问问路好了。” 她踏进了庭院。 庭院里同样弥漫着浓雾,视线所及只有一片被白色的空旷。 别墅本身反而在浓雾中越发清晰,庞大,仿佛正从内部散发出某种存在感,拒绝被雾气吞噬。 雪见摸索着朝别墅主体的方向走去。 忽然,在她模糊的视野里,别墅侧面高高的墙壁下方,似乎有一个人影的轮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沉默的剪影。 “啊!有人!” 雪见心中一喜,连忙加快脚步小跑过去。 雾气和近视让她看不清对方的细节,只能隐约分辨出是个穿着深色衣服,个子似乎不太高的少年背影。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雪见清了清嗓子,带着一如既往毫无防备的友好笑容,朝那个人影靠近,试图开口询问。 “请问你知道从这里怎么……” 去市区吗? 最后几个字还没出口。 “呼——!” 那面冰冷粗糙、爬满裂纹的古老砖墙,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不规则的的口子。 一只白皙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那道裂隙中闪电般伸了出来。 雪见甚至来不及惊呼,手腕被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将她向墙面一拽。 “咿呀!?” 雪见的身体像一片羽毛般被轻易扯离了现实的地面。 她的脸颊甚至擦过了冰冷的砖墙表面,却没有预想中的撞击感,反而像是陷进了一团柔软的果冻里。 眼睛一闭,一睁。 世界变了。 刚才那种无处不在的浓重湿冷的白雾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线晦暗,弥漫着灰尘和旧书纸张味道的室内空间。 她站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脚下是暗红色的地板。 而那只冰冷的手,依旧死死扣在她的手腕上。 雪见晕乎乎地眨了眨近视的眼睛,视线勉强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离她很近的脸。 一个少年。 他个子确实不高,甚至比雪见还要矮上一点点。 一头墨玉般的黑发,略显凌乱地覆在额前。 脸部线条带着少年特有的精致感,肤色是病态般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在光线暗淡的室内却亮得惊人。 他穿着深色服装,站在雪见身旁。 是异世界的押切。 此刻,雪见那张因惊吓而略显茫然的漂亮脸庞清晰无比地映在他眼中。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拽她进来? 仿佛不是经过思考的决定,而纯粹是…… 本能地……想要靠近? 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冲动让他自己都感到暴怒和失控。 “你……” 他开口了,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阴狠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被对方纯净气息扰乱的气急败坏。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 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语气充满了先发制人的蛮横与指控,试图掩盖自己方才那不受控的举动。 他攥着雪见纤细的手腕,苍白的指节用力得泛青,仿佛怕一松手,这团扰乱了异世界死水的温暖就会消失。 又像是想直接把这手腕捏碎,以发泄心中那股无法言说的混乱的情绪。 而就在那堵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墙壁之外。 在雪见被拉进墙壁的下一秒,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仿佛完成了某种任务后迅速撤离。 庭院里,靠着墙站立的押切,似乎听到了身后像是惊呼又像被捂住嘴的呜咽声。 那声音非常微弱,却在死寂的四周清晰得如同水滴落冰面。 他猛地一颤,带着被诡异气氛折磨良久的惊惶迅速回头:“谁?谁在那里!” 他朝着刚才似乎发出声响的位置走了几步。 然而,面前只有浓雾散后的湿气,庭院里更添几分绿意盎然。 空无一人。 别说人影,连一丝有人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只有地上被他踩乱的湿痕。 刚才那丝微弱的声音仿佛是精神紧绷的自身产生了幻觉,又或者……是这栋别墅里无数亡魂的低语。 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那片令人不安的墙壁阴影,目光惊恐地在庭院搜索,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种诡异的怪事又出现了……” 押切喃喃自语,脸色惨白,抱着胳膊,向看那堵冰冷粗糙的墙壁。 第五十六章 绝望 充斥天地浓重白雾立即散去。 刺眼的夕阳金光洒下。 庭院,道路,围墙以及远处的树木和模糊的市区轮廓…… 所有被雾气吞噬的景象清晰无比地重新浮现,阳光带来了令人炫目的温度,也瞬间驱散了冰冷沉重的压迫感。 阳光普照之下,影子也随之回归。 就在那片刚刚吞噬了雪见的冰冷墙壁下方,一处被阳光照射出显现的角落阴影处。 那片阴影剧烈蠕动起来。 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沸油般在阴影中翻腾。 “喵嗷——!” 一声绝非普通猫科动物能发出的凄厉尖叫刺破了骤然降临的平静。 那是小煤球的声音,但此刻已毫无平日的软绵,只剩下源于最深切的绝望。 黑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 它狠狠撞向那堵刚刚吞噬了雪见的墙壁。 “噗嗤——呲啦——!” 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响起。 凝聚成黑色利爪疯狂地抓挠着冰冷坚硬的砖石表面,留下无数道清晰的焦黑痕迹。 每一次爪击都伴随着火星迸溅般的黑气和更加狂暴尖利的嚎叫。 它在攻击这面墙。 它在呼唤。 它在绝望地尝试撕开这道囚禁了它唯一守护之物的牢笼。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还没跑出几步的押切魂飞魄散。 “啊——!” 他腿一软,扑通一声狼狈地扑倒在地,手肘膝盖重重撞在粗糙的石子路上。 他顾不上疼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顾不上任何形象和方向感,只凭着求生本能,朝着远离别墅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啊啊啊!” 他凄厉的惨叫在空旷起来的街道上回荡。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角,川上富江正傲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享受着众人痴迷敬畏的目光洗礼。 她心情本还不错,虽然早上没能整到高木的那点不快,但是想象着明天课堂上的“精彩表演”也消散了不少。 然而,就在那浓雾消散,小煤球发出凄厉嘶吼,雪见的气息从现世彻底消失的同一瞬间。 富江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是独属于她和川上雪见之间,一种极其微弱的奇特感应…… 突然消失了。 不是距离拉远的模糊,而是彻底的,死寂的断联。 如同黑暗的虚空中,一盏始终存在的小灯瞬间熄灭。 富江的脸上的高傲和漫不经心瞬间凝固,随即扭曲成一种暴戾狰狞的狂怒。 她那美得妖异的双眸,瞳孔骤然收缩成尖细的针芒状。 眼白部分如同被疯狂涌入的纯白油漆覆盖,迅速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和纹理,变成一片纯粹得令人心寒的空白。 “谁?!” 一声阴冷刺骨,蕴含无边怒意的质问从她紧抿的红唇间挤出来。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试图靠近搭讪的学生瞬间如同堕入冰窟,僵在原地。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周围空气中骤然降低的温度。 “废物!” “废物!!!” “统统都是没用的东西!!!” 富江猛地转过身,对着周围所有被她目光扫过的人歇斯底里地狂吼起来。 她不再是优雅诱人的女神,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 原本披散的乌黑长发根根飞舞,如同无数在愤怒中蠕动的毒蛇。 “让你们看着她!让你们守着她!一群连狗都不如的废物!连个路都认不清的傻丫头都看不住?!都是垃圾!渣滓!没用的东西!” 她的辱骂如同淬毒的鞭子,疯狂抽打着空气和每一个能听见她声音的耳朵。 周围的学生们面色惨白如纸,双腿发软,甚至有人直接吓晕过去。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富江此刻散发出如同实质的疯狂杀意和恐怖威压,让他们感觉灵魂都在被撕裂。 最恐怖的是,伴随着富江暴怒的嘶吼和眼白的异变。 原本靠近发际线的位置,那平滑的皮肤之下,隐隐约约似乎有东西在剧烈地蠕动。 像是有什么活物正在里面疯狂地生长,撞击,试图破开那层皮肉的束缚挤出来。 皮肤被顶起一个微微颤抖的凸起,形状隐约像个眼睛的轮廓。 不止头皮的异样,包括富江的脖子,那里冒出来一双纯白的眼睛,与本体是如出一辙的露出暴怒。 周围所有前不久还被富江迷的晕头撞向的人们,看到这幅场面,仿佛从某种迷乱的世界里抽离,瞬间清醒。 因富江本身魅力而存在的理智和对美的追求,在这一刻被最纯粹的生存恐惧彻底碾碎。 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富江没有理会身边崩坏的秩序。 她那双纯白眼珠死死盯着雪见气息消失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无数建筑物的阻隔。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口中的空气都咬碎。 额头那块搏动的皮肤凸起更加明显。 她的妹妹,那个蠢笨烦人却又……独属于她的妹妹…… 消失了。 在她眼皮底下。 被某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夺走了。 “找到她……” 一个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摩擦的声音从她牙缝里挤出,“把她带回来……” “否则……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额头上的异动似乎达到了顶点,却又被她强大的意志和狂暴的怒火强行压制了下去。 但那片苍白的皮肤下,一个深色令人不安的印记却清晰地残留了下来。 纯白的眼珠转向别墅的方向,没有瞳孔的凝视,带着纯粹的毁灭欲。 第五十七章 异世界的别墅 墙壁冰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几丝,雪见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比自己矮一点,神色紧张又带着点阴沉的少年。 “你抓得太紧啦,有点痛诶。” 押切的手指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了些许力道,但并没有完全放开。 她手腕上果然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痕,在雪白细腻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对……对不起。” 他生硬地说出口,语气干巴巴的,“我是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只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迷路了,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路牌嘛。” 她语气软软的,带着点鼻音,既委屈又急切地解释:“然后就在十字路口看到龙介的双胞胎,穿着黑衣服,他好心给我指路,我才来到这里。” 黑衣美少年是穿黑衣服的龙介双胞胎? 这女孩怎么能活到现在? 押切几乎要被她清奇的脑回路气笑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听到后面脸色又有些难看。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 她自顾自地得出结论,全然没察觉押切在听到“给她指路”这几个词时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 “他?” 押切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那个十字路口的黑衣少年?他给你指了路?” “对呀!” 雪见用力点头,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毫无阴霾,仿佛在说放学路上遇到的好心路人。 “他看起来很和气,给我指了这边,说这里有一栋“押切的别墅”,这边可以走。我就走啦,以为可以顺着别墅外面的路回家的,没想到雾这么大,转了一圈又回来了,看到门开着一条缝,我就想进来问问路嘛,总不能一直在雾里乱走吧?好冷的。” 她说着还缩了缩肩膀。 十字路口。 黑衣美少年。 引路者…… 一个传说中的恐怖存在,常在人迷失心智或踏入绝境时现身,其指引通往的绝非生路…… 押切的心沉了下去。 是它! 竟然真的是那个存在把眼前这个…… 这个纯净得不可思议的少女引到了他这个扭曲的“巢穴”! 为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张足以让任何人熄灭邪念,只剩下近乎圣洁的保护欲的脸庞。 他的目光像细针一样刮过雪见漂亮脸蛋,随即注意到她身上的校服领徽,那枚小小的徽章和他自己制服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穿的竟然是同一所学校的制服。 他几乎敢肯定自己从未在学校见过这张脸。 如果有这样一张引人注目的脸,他怎么可能没印象? “你是我们学校的?” 押切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探究的困惑,“我在学校里……怎么没见过你?” 雪见揉着手腕,闻言抬起头,脸上的惊吓被好奇取代:“诶?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吗?我也没见过你诶?” “可能因为我近视但不爱戴眼镜的原因,走路都不看人吧?同学别见怪哦。” 她立刻露出笑容,好像刚才被捏疼的是别人一样,她也并没有自恋到觉得全校的人都认识她。 “我是高二A班的川上雪见,同学你好,原来是同校啊,太好了。” 她的话带着毫无杂质的喜悦,仿佛仅仅是同校这一事实就足以让她安心。 这种纯粹的情绪像一道光,毫无防备地照进押切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 某种冰冷的偏执悄然融化了一角。 “……嗯,我叫押切。” 押切含糊地应了一声,避开了她过于坦率的目光。 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和自己争斗,最终,一丝罕见的良知占了上风。 或者说,是雪见自带的净化效果开始深层渗透。 她是无辜的,是被怪物引来的迷途羔羊。 他深吸一口气,态度稍微放缓了一些,努力让自己像个正常的普通同学。 他终于开口,语气有些不自然,“来客厅坐吧。” “这里…是我的房子,我一个人住。” “啊,这栋房子好大,好漂亮。” 雪见惊喜地睁大眼睛,由衷地赞美道。 “嗯……” 押切含糊地应了一声,拉着她胳膊的手终于完全松开,但示意她跟着自己。 他把她引向客厅。 客厅同样宽敞华丽,但光线依然压抑,厚重的窗帘半掩着,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陈旧气息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雪见似乎没注意到这些。 雪见乖乖跟进去,边走边还在疑惑:“我刚才看到门开着,就进来看了看,然后好像感觉墙壁动了一下,还看到一个人影。” 她努力回忆那奇异的瞬间,“我就一下子进来了?像被吸进来一样?” 押切的心脏狠狠一跳。 差点被发现了?! 不行,绝不能让她发现这里的秘密! 押切有些懊恼,早知道别那么冲动一下就把人拉过来。 “呵……” 他勉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音节,听起来更像是一口气没喘匀。 “可能是你看错了,浓雾天气,光线折射,很容易产生错觉。” 他故意说得轻松又带点调侃。 “也可能是你这近视眼……嗯?不戴眼镜的结果?” “啊哈哈,是哦。” 雪见果然被糊弄过去了。 “学长说得对,一定是我眼睛花了。雾浓得跟牛奶一样,什么都看不清啦。” 押切转身从一个同样蒙着白布的边柜上拿起一个玻璃杯和一个旧水壶,走到角落接了杯温水,递给她。 “喝水。” “啊,谢谢!” 雪见很捧场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她小口啜饮着水,稍微安心了点。 虽然这位同学看起来有点凶巴巴阴沉沉的,但又是给她带路,又是给她水喝,真是个好心的同学。 她小口抿着水,终于想起正事,急切地问:“对了,这里离市区还有多远呀?我得赶紧回家了,不然姐姐要担心死了,从这里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押切看着她捧着水杯,歪着头,那眼底的急切不掺杂一丝一毫,完全没有对未知环境的恐惧,只有对回家的渴望。 恐惧? 这女孩好像根本接收不到这种频率的信号。 一股荒诞的笑意差点冲破他的喉咙。 这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是脱离于她那个“现实世界”的夹缝之地。 离她的市区远吗? 是远到不可想象。 这里离她认知中的“家”…… 远隔重洋,或者说,远隔了维度。 “市区……嗯……” 押切强压下那扭曲的笑意,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像是在竭力控制表情。 “不远……嗯,离市区不远。” 他盯着雪见纯真的眼睛,一字一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不易察觉的嘲弄,“不过……离你的家,倒是挺、远、的。” 雪见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更加浓重的困惑。 “啊?学长……什么意思呀?市区不远,但是离家很远……这……” 她努力思考着这逻辑不通的话,“难道这里是市区的另一边?我家在城东的话,这里是城西?” 没等押切想好如何编织更精妙的谎言来解释这个“异世界”悖论。 就在这片刻的寂静中。 咚!咚!咚! 一阵仿佛什么东西在用身体撞击厚实门板的声音突兀传来,闷闷的,带着一种被困住的绝望和徒劳。 还伴随着某种重物拖曳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断断续续地从走廊深处某个紧闭的房门内传来。 押切的身体瞬间绷紧。 该死! 是临时实验室里那个“失败品”。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没彻底安静下来。 “砰!哐啷!” 又是一声沉重的物体撞击声,伴随着金属架倒塌的刺耳噪音从别墅深处那个房间门后穿透而来。 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隐隐夹杂着一声模糊的,被什么东西堵住的闷哼。 押切的眼底掠过一丝戾气。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动作比声音传来还快一步,高大的身影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雪见视线和声音源之间。 他的声音刻意放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大概是老鼠。这房子太大,又靠山,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钻进来搞破坏。” “老……老鼠?” 雪见身体不自觉地往沙发深处缩,“这么大动静……是老鼠精吗?”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些不合时宜的都市怪谈片段。 她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求助地望着押切。 看着她这副样子,押切的心绪复杂难言。 或许是好笑,或许是无奈,更或许是…… 一种被绝对信任和依赖而催生出的守护冲动? “嗯,大概是几只特别大的。你在这里别动。”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眼神却刻意避开她受惊吓的眼神,落在她的水杯上。 “水……不要洒了。它们很烦人,我去处理掉。” 雪见忙不迭地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嗯嗯嗯!学长快去吧!我绝对绝对不乱跑!” 雪见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水杯。 “你……你要小心呀!” 押切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别墅深处的阴影走廊尽头。 那扇传出撞击声的房门被他推开一丝缝隙,又快速而无声地合拢。 客厅里只剩下雪见一个人。 温暖的水杯隔绝着外面的寒意。 第五十八章 你见过我妹妹吗 夕阳的金辉像熔化的金液泼洒在街道上,可这条本该迎来归家人潮的道路却浸透着令人骨髓发寒的死寂。 富江早已不在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风景”。 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的身影,无声地从街道每一个角落缓缓走出。 他们穿着各式衣物,有刚放学的学生,有附近的居民,甚至有便利店店员…… 他们的脸上都覆盖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蜡质,双目圆睁,瞳孔扩散成一片无焦点的空洞。 嘴角却怪异地向上扯开,咧着同一个弧度的笑容,冰冷僵硬,像是画上去的。 他们的动作是同步的,一步,两步,缓慢而沉重地前进,如同生锈的机器强行运转。 他们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只是如同扫描仪一般,扫过空旷的街道,扫过紧闭的窗户,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的角落。 然后,他们张开了嘴。 数十张蠕动的嘴巴,发出相同的语调,异口同声地开始询问,然后变成此起彼伏的追问: “见——到——我——妹——妹——了——吗——?” 声音初时还带着点模仿人类语气的不熟练,像是劣质的录音机在卡带。 但很快,这份“询问”就变了味道。 “看到……川上雪见……” “还给我…我的…妹妹…” “交出来……马上……交出来……” 重叠的声浪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从询问渐渐化为怨毒的诅咒和失去理智的尖叫。 冰冷的占有欲,无法满足的焦躁和某种被命令的狂暴急切。 这些“人”的嘴巴越张越大,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僵硬的嘴角流下,滴落在路面上。 他们机械却又带着某种执拗的疯狂左右扫视。 甚至开始用僵硬的手臂扒拉路边的垃圾桶,撕扯围栏,或者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抓痕,仿佛想从那冰冷的建筑里揪出什么人。 “雪——见——啊——!”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傀儡突然用指甲剐蹭着墙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声音尖锐得几乎能刺破耳膜。 “快出来呀!姐姐在找你!姐姐好想你啊——” 那声音甜腻中浸透了剧毒,让人汗毛倒竖。 整条街道,变成了一座由失去自我意识的恐怖地狱。 那单调而喧嚣的“妹妹、雪见”的呼唤,化作了无形的绞索,缠绕在每一寸稀薄的空气里。 窗后,偶尔有被惊醒的居民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丝窗帘缝隙。 瞥见外面骇人的景象,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余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川上富江,此刻正站在几个街区外的一处十字路口中心。 她那美到妖异的脸庞扭曲着,纯白色的眼球在夕阳下闪烁着无机质的寒光,如同两块被冰封的劣质琉璃。 额头中央那一片皮肤下的异动,如同心脏搏动般剧烈起伏着,仿佛漩涡般的印记清晰地烙印在那里,散发着极其不祥的气息。 她没有看向那些混乱的街道,她的“眼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死死锁定着那座隐藏在错乱时空缝隙中别墅的大致方向。 她能感觉到那里是妹妹消失的源头,但具体的位置像被裹在无数层浓稠的胶里,不断滑移扭曲。 异世界与现实之间的壁垒异常坚韧。 而雪见的消失和黑猫最后那声绝望哀鸣的中断,彻底斩断了富江最精确的追踪坐标。 她与黑猫之间那根无形承载着雪见信息的脐带断了。 “找不……到……” 富江的牙缝里挤出冰渣般的字句,带着无法理解的焦躁。 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她的怒火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沸腾,“该死……” 这种“未知”本身,就是对她存在的最大挑衅。 额头的印记随着她暴怒的情绪忽明忽暗地跳动,似乎在疯狂渴望着什么…… 或者试图强行突破这壁垒。 …… 另一边,别墅墙壁的草坪边缘。 刺耳的抓挠嘶鸣声,终于彻底消失了。 最后一下撞击是那么微弱,短促,像一个被戳破的气泡发出的绝望哀鸣。 那个曾经蜷缩在雪见书包里打盹,像一团毛茸茸的活体阴影的小煤球,此刻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坚硬的砖石墙根下。 它小小的身躯似乎缩小了不止一圈,原本蓬松如墨玉的毛发此刻暗淡打绺,上面沾满了暗红粘稠到发黑的液体,那是从它体内流出的血。 它那身漆黑的毛发下,不知被何等的力量撕裂出多少可怕的伤口。 暗红色的血流汩汩而出,它们并未像正常的鲜血那样在翠绿的草坪上晕染开一片暗红。 这些黑红色的血液仿佛拥有诡异的生命。 它们如同有意识的蠕虫,缓慢而执着地从伤口挤出。 小小的胸腔再无起伏,它那双黄金般璀璨的猫瞳,此刻彻底失去了光芒,凝固成两枚蒙尘浑浊冰冷的黑色珠子。 那里面凝固着的,是足以撕裂空间的绝望和无法动摇的守护执念。 直至生命的终点,它锋锐的爪子仍深深嵌入砖石的缝隙,小小的身体以一个向前猛扑的姿态凝固在冰冷的围墙根下。 它用尽了自己在“消失”前能够凝聚的全部黑暗本源力量,发起了玉石俱焚的一击。 这一击并未撼动异世界的墙壁。 它死了。 但它的血和最后的本源,如同最顽固的诅咒,开始无声地侵蚀这面墙壁和草坪。 …… 呼哧……呼哧…… 沉重的喘息如同一台破败的风箱在肺里撕扯。 押切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跑出那片笼罩着疯狂与绝望的恐怖街道的。 浓雾散去后的城市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七拐八拐,不知跑了多久。 终于,有些老旧的日式庭院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扇古旧却不失厚重的木门,此刻在他眼中不啻于天堂之门。 他双手拍打着门板。 “表哥,开门,让我住一晚,我家又发生那种怪事了。” 第五十九章 异变 古旧但温暖的灯光驱散了押切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严寒。 表哥隆幸的家虽不奢华,却充满了生活的踏实感。 墙壁厚实,门窗牢固,玄关处还弥漫着刚泡好的煎茶香气。 比起那栋仿佛在呼吸的怪物别墅,这里简直就是坚不可摧的堡垒。 隆幸看着表弟狼狈不堪的模样。 校服撕裂,脸色惨白如纸,膝盖和手肘的擦伤还渗着血珠。 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但语气保持着温和的关切:“押切?你这是怎么了?先处理伤口,慢点说,发生什么了?” 他被表哥扶着坐在了暖桌旁,接过递来的热茶,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来,才让身体有了一丝活着的感觉。 他捧着茶杯,断断续续地向表哥倾诉着白天的噩梦。 “脚步声……隆幸哥,半夜三更总有脚步声,明明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白天,白天墙里面也有声音,像,像有人在挠……不,有时候像是在叹气,墙壁摸上去是活的,今天……今天雾散了之后……更恐怖了!” “还有,还有猫,不是普通的猫,它叫得……叫得能把人吓死!那声音……根本不是猫叫,像人哭。” 押切的恐惧是那么真实,几乎要溢出。 然而,人类的大脑在面对无法理解,远超常识的恐怖时,总会本能地寻求合乎现实逻辑的解释。 隆幸听着表弟这如同怪谈故事般的描述,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内心本能地排斥着那些墙壁有生命,怪物黑猫的词汇。 一个长期独居在空旷豪宅的高中生,被奇怪的声响吓成这样,再加上父母长期不在身边……隆幸叹了口气,自动将表弟口中那些超自然的描述合理化了。 “听起来真够呛的。” 隆幸在押切对面坐下,给他续了点热茶,语气带着安抚和一丝了然。 “脚步声……这么大的房子,又是老宅,夜里有点声响,比如风吹旧门窗,管线收缩什么的,其实也算正常。加上你一个人住,精神紧张,放大了这些声音也有可能。” 他看着表弟依旧瞪大的眼睛,继续用解释。 “至于白天墙里的声音……我猜,很大可能是流浪猫吧?那种地方,闹老鼠闹猫很常见。猫有时会从破损的墙洞钻进来,或者在管道夹层里做窝,或者为了争夺地盘打架。老房子墙面材质也比较……特殊?” 他顿了顿,看着表弟手上和膝盖上的伤:“你说你跑出来摔成这样……是不是听到了猫的怪叫被吓到,慌不择路摔的?” 押切张了张嘴,想反驳说那绝不是什么“正常猫叫”,那声音穿透灵魂,带来最深沉的绝望。 但表哥平静笃定的分析,暂时压住他的恐惧。 那坚硬会蠕动的墙壁…… 也许…… 真的是因为太老旧了? 那种能把人耳膜撕裂的嘶吼…… 也许…… 只是某只特别凶悍的野猫? 在表哥平实的话语和温暖的灯光包围下,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压倒了那点残余的怀疑。 他疲惫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合理的解释,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不自觉地往暖桌深处缩了缩。 “这样吧,”隆幸看他情绪稍微稳定,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这样子回去也不让人放心。反正你父母还要一阵子才回来吧?你今晚,不,这段时间就先住我这里。明天下午我陪你一起回你家看看!带点强光手电和结实点的棍子……如果真有流浪猫或者别的什么小动物藏在里面,我们清理一下就好了。顺便也帮你仔细检查下房子,把可能有动物进来的漏洞堵上,让你安心。怎么样?” 这个提议像一道救赎的光。 有人陪伴,有人会帮忙处理那可怕的源头,而不用自己再独自面对那个怪物巢穴…… 押切感激涕零地看着表哥,用力地点头:“好……好!谢谢你隆幸哥,就住一晚……麻烦你了!” 与此同时,别墅庭院深处,时间已进入更深的午夜。 清冷的月光洒在沾满夜露的草坪上。 这里的空气依旧冰冷得凝滞。 墙角下,那团曾经是小煤球的黑色毛团,依旧保持着向前扑击的姿态凝固在那里。 然而,仅仅几个小时的时光流逝,这具小小的尸体已经发生了畸变。 它原本缩小的身体此刻像被强行灌入了某种气体,极其诡异地膨胀起来,失去了正常的形态。 软绵湿漉,体表覆盖的毛发被肿胀的皮肤绷紧。 曾经流畅的猫科动物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像一个被随意吹大的、内里填充着腐败物的黑色橡胶气球。 最恐怖的变化发生在那些从伤口涌出的黑红色血液。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流动。 在流淌过的路径上,那些粘稠的黑血,竟然悄然凝固。 一个个小小的,鲜红如同新鲜剥开石榴籽般剔透的肉芽,从那些凝固中拱了出来。 这些肉芽起初只有米粒大小,但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它们便开始了疯狂的增殖。 它们飞快地膨胀,扭曲,变形。 变成一只只初具雏形的猫形状。 只是这些雏形没有毛发,只有覆盖着粘滑透明薄膜,还能看见下面粉红肌肉纹理的湿漉的皮肤。 四肢扭曲,身体比例失调,小小的脑袋上只有一个深陷下去尚未完全形成孔洞的凹陷。 月光照亮了墙角这片如同血肉巢穴般的畸形区域。 无数只这样的肉胚在血泊中诞生。 就在这时,最先钻出来的几只稍大些的肉胚,突然发生了异变。 它们那颗肉瘤般的脑袋上,那深陷的凹坑凝聚成闪烁着莹莹惨绿色光芒的……眼睛。 犹如鬼火。 几十,上百对这样的绿瞳在同一时间亮起,幽幽地注视着虚空,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叽……” “咕叽……” 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低沉咕哝声从这些新生的“猫”口中挤出。 它们扑向了小煤球那具膨胀得几乎破裂的本体尸骸。 如同雏鸟归巢,却更像是蚁群分食。 尖锐的爪子划开表皮! 它们贪婪地吞咽着那蕴含了最后一丝黑暗本源的力量。 小煤球的身体如同一个巨大的血囊,被疯狂吸食着。 伴随着啜吸和撕裂声,它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 鼓胀的皮囊迅速干瘪,露出细小白骨。 吸食的绿眼幼猫们,身体则在急速充实膨胀,极快地冒出了稀疏的皮毛。 扭曲的骨骼在拉正,四肢变得有力,尾巴从肉瘤般的小凸起拉伸成细长的形状。 它们进食和发育的速度,违反了时间的规律。 不过片刻功夫,墙角下只剩下小煤球细小的白色骨架。 骨架空洞的眼眶对着惨淡的月光,维持着死前最后那个扑击的姿势,爪尖依旧深陷在墙缝里。 而就在骨架周围,站满了几十只通体漆黑的小猫。 它们体态矫健,黑色皮毛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风吹过高墙,带起了庭院里沙沙的落叶声。 那片黑猫化作一道道模糊的黑影,融入到夜色中。 空气里只剩下晚风呜咽的声音和墙角那具白色的枯骨。 熟睡中的隆幸被一阵轻微的呜咽风声吵醒。 他侧耳听了听,风声来自后院方向。 可能是后门没关紧? 或者老旧的门窗在被夜风吹开了。 他心里想着明天检查的事,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同一时间,另一个房间。 押切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他惊恐地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 梦里的画面依旧清晰,无数双惨绿色的猫瞳,在无边的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 下一秒,那些眼睛的主人是一只浑身漆黑没有一丝杂毛的猫,金色的瞳孔锁定他的位置。 它们突然咆哮着从黑暗中向他扑来。 他大口喘着气,惊疑不定地环顾着漆黑的四周。 什么都没有。 窗外只有呜咽的风声。 “是风……” 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是风吹着……旧门窗的声音……隆幸哥说的对……” 他强迫自己躺下,拉过被子盖过头顶,试图隔绝那微弱的风声。 第六十章 一反常态 押切在表哥隆幸家里勉强过了一夜。 尽管表哥的解释暂时安抚了他,但噩梦里的画面,让他的睡眠极其浅薄。 在表哥家吃过简单的早餐。 押切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在隆幸哥“放学一起回你家”的叮嘱下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清晨的阳光本该带来希望,但押切却觉得无比刺眼,像一层无法驱散的阴翳。 街道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行人匆匆,车辆往来。 昨日的浓雾仿佛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然而,平静的面纱薄得不堪一击。 就在押切快要走到学校附近一个街口时,一个身影突然从路边的阴影里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直挺挺地拦在了他面前。 押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就想后退逃跑。 因为他看清了拦住他的人。 那是个穿着他们学校高一校服的女生,押切记得她是隔壁班的,平时挺文静的一个同学。 但此刻,她那张还算清秀的脸上覆盖着一层不正常的灰白,瞳孔涣散,没有焦距,只有一片麻木的空虚。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妹妹?” 她的眼珠缓缓地转动,那目光没有情感,只有一种冰冷的执拗。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冲上押切的天灵盖。 “没!没看到!” 押切转身拔腿就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 身后,那个女生的声音被距离模糊。 押切一路狂奔,几乎是以冲刺的姿态冲到了学校的门口。 阳光下的校园大门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救赎。 他手撑着膝盖,在校门前喘得像是要吐出来,脸色比早上更加惨白,额头上全是恐惧的冷汗。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躁地在校门口来回踱步。 是新来的高木老师。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眼神不停地向周围张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他比押切的状态看起来还要糟糕。 “老……” 押切刚喘匀一口气,下意识想打个招呼。 但他刚吐出一个字,高木老师就像是被他声音惊吓到,猛地扭过头看向他。 两人视线撞到一起。 高木看清是押切后,明显愣了一下,只是僵硬地对押切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押切被他那反常的态度吓得心头又是一凛,低着头匆匆绕过他,冲进了教室。 熟悉的桌椅,同学交谈的声音让他起伏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点。 他放下书包坐回自己的位置,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环顾四周,情况有些不对劲。 平日里几乎全勤的班级,今天空着好几个座位。 而且不止是学生,早自习本该出现的班主任老师也迟迟未见人影。 课间休息时,教室里压抑的嗡嗡议论声越来越大,话题都围绕着同一个恐怖的景象。 “喂喂,听说了吗?今天早上我路过南町那个路口,吓死人了!” “怎么了?又是雾?” “比雾还恐怖!” 一个女生拍着胸口,脸色发白,“有几个人,就是那种眼神特别呆,走路跟丧尸一样慢吞吞的,见到人就拦,然后……” “然后?” 好几个同学凑了过来。 “然后就用那种吓死人的腔调问‘有没有看到我妹妹?’” 那女生模仿着,故意压低了声音,弄得又恐怖又滑稽,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惊恐。 “就像电影里的……而且眼神直勾勾的,吓得我赶紧跑开了,不止南町,好像好几个地方都有人看见了。” “真的假的?警察不管吗?” “管什么啊,那些人问完话,你不管他们,他们就跟没事人似的……或者说像断了线的木偶,又呆呆地走了,看着更吓人,就像什么被控制的傀儡一样!有人说好像是那个地方先出现的……” 有同学悄悄指了指昨天爆发恐怖“人偶潮”街区的方向,声音更小了。 “太离谱了,这城市最近怎么这么邪门?雾那么浓,现在又有‘寻妹狂魔’……” “对了,你们注意到没?” 另一个女生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明显的八卦和遗憾,“今天咱们学校两大校花都没来上课呢……” “谁?” “还有谁啊!富江还有她妹妹雪见啊!” “啊!真的诶,好可惜,我还指望今天能看见她们呢。” 一个男生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失落,“富江学姐那种女王般的气场,看一眼都心跳加速……雪见酱那么可爱元气,每天看到她感觉学习都有动力了呢。” “就是就是!”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一个高贵冷艳,一个甜美治愈,怎么今天一起缺席了?好遗憾啊……” “该不会……也遇到那些‘寻妹狂魔’了吧?” 最开始爆料的女生脑洞大开。 “别乱说!” 立刻有人反驳,“她们俩那么漂亮,身边肯定很多保镖护花使者什么的,再说了,谁能忍心伤害她们啊?”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恐怖的气氛中夹杂着对两位校花缺席的惋惜。 对他们来说,富江和雪见更像是校园里遥不可及又不可或缺的风景,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治愈,她们的缺席自然引起了议论和猜测。 然而,这些关于“遗憾”和“美丽”的议论,在押切耳中,却如同尖锐的针扎,尤其是那句“妹妹”!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把脸埋进摊开的书本里。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天雾中背后那声呜咽,庭院里的猫叫,今天路上那个女生空洞执着的眼神。 还有教室里那些空缺的座位…… 富江,雪见,缺席……失踪……妹妹…… “铃——” 刺耳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 第一节课的老师匆匆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也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自然的苍白,勉强说了句“大家自己预习课文”后,就坐在讲台后面不再言语,只是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像是在担心着什么。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不安。 窗外阳光明媚,但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着这座学校和它周边的城市。 押切盯着摊开的书页,上面的文字如同鬼画符般跳跃模糊。 他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游移到教室光洁的墙壁上。 阳光落在墙壁表面,留下明亮的光斑。 但押切总觉得,在那光斑的边缘,那平滑的墙壁深处,似乎有无数双……惨绿色的眼睛,在无声地盯着他。 他猛地闭上眼,用力甩头想驱散这该死的幻觉。 教室一片寂静,只有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第六十一章 顺其自然 押切掏出钥匙,打开那扇大门时,一股阴冷空气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隆幸哥,就是这个感觉,虽然昨天没找到人,但我总觉得这里有东西。” 他压低声音。 隆幸点点头,他的表情比押切平静许多,但眼神锐利,仔细扫视着门内庭院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昨天那堵出事的墙壁。 两人打起精神,开始对整栋庞大而空寂的别墅进行地毯式搜索。 他们从一楼开始。 “厨房这边。” “这边柜子有点乱,空的。” “储物间也是空的,全是灰。” 押切一边用手电筒照着角落,一边仔细检查墙壁和地板,是否有异常缝隙或暗道门。 “这卧室的灰尘不像有人进来过……” “卫生间的窗户锁得好好的。” 每一间房间都被仔细检查过。 沉重的窗帘被拉开,露出后面空无一物的黑夜和窗户。 家具被移开,但下面只有厚厚的积尘。 隆幸甚至用手指敲击过几处声音不同的地方,但传来的都是实心沉闷的回响。 “楼上。” 两人沉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拾级而上。 二楼的检查更加耗费心力,房间更多,杂物也堆积了一些。 阁楼的入口被仔细检查过,灰尘遍布,根本没有近期打开的痕迹。 所有能藏人的空间,衣柜,床底,甚至是大尺寸花瓶,都被查看了。 一无所获。 整个别墅如同一个严丝合缝的石头盒子。 除了他们两人因翻动而留下的脚印和扬起的灰尘,再找不到任何属于“人”的痕迹。 走回一楼空旷的客厅,站在那堵昨夜差点“吞噬”了某人的墙壁前,押切彻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是听错了? 不,那声音很真实…… “押切,” 隆幸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站在墙边,眉头紧锁,手电光柱在那片墙面上反复扫视,“看来真的可能是流浪猫……或者只是……某种幻影。”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也许是它自己躲起来之后太害怕了?毕竟,这里有些地方,阴暗角落堆放的旧物还挺多的。” 他指了一下不远处堆着的几个旧行李箱和蒙着白布的老式家具轮廓。 “或者老鼠啃噬箱子之类也能制造出声响,然后把自己藏起来,加上雾气影响……” 他的分析听起来逻辑通顺,是正常人在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后最容易接受的解释。 但押切的直觉在疯狂尖叫。 不对! 绝对不是这样。 “我……”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在表哥看似理性实则带着关切的目光下,话又卡住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许吧……但我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堵墙上,总觉得那剥落的墙纸背后,藏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空间彼端。 雪见在那间色调压抑的客厅里,已经待了一夜。 押切告诉她外面有个连环杀人犯,专门挑女生,押切家的电视里也报道着这个事。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捧着押切半个小时前给她端来的第三杯温水。 这里的饮用水喝着有点奇怪的味道。 “好无聊哦……” 雪见小声嘟囔,漂亮的脸上写满了苦恼。 她的手机在这里一丝信号都没有,形同板砖。 刚才她鼓起勇气想找这里的座机电话打给姐姐富江,想到姐姐此刻可能在家担心她就一阵内疚。 结果听筒里只传来空洞尖锐的忙音,尝试拨打富江的号码时则直接提示“空号”。 这种彻底的与世隔绝感,让她仿佛回到了穿越过来的第一天。 她叹了口气,把水杯放在沙发旁边一个茶几上。 她站起身来,决定在客厅有限的范围内活动一下快要僵掉的腿脚。 就在她百无聊赖地走到客厅连接门厅的华丽立柱旁时,异变陡生。 “这边柜子有点乱,空的……” 一个模糊有些失真,但绝对清晰属于男性的说话声,冷不丁地传入她的耳中。 雪见停下脚步。 谁在说话? 她扭看向那面靠近客厅大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冰冷墙壁。 声音仿佛就从墙的另一面透过来,近在咫尺。 “储物间也是空的……” 另一个不同的男声响起了。 这个声音似乎更年轻一些,带着点喘气和紧张感。 墙壁……在说话? 雪见瞪大了那双近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堵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有些年代感的条纹壁纸墙壁。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一步,几乎是脸贴脸地靠近墙面,甚至能闻到墙纸上淡淡的尘埃气息。 声音更清晰了! “…………灰尘……不像有人来过……” “…………窗户锁得好好的……” 对话还在继续。 是两个男人在说话,内容听不真切全部,但是声音有些耳熟,有点像押切的。 墙外,一片死寂。 就在雪见以为自己幻听,或者理解错了声音来源时,外面那两个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而且似乎在走动。 “……搬动个箱子之类……制造出声响,然后把自己藏起来……雾气影响……”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客厅深处阴暗走廊里传来。 异世界的押切端着另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还冒着些微热气的红茶。 他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阴影边缘,看到一动不动的雪见。 “怎么了?” 他问道,声音刻意放得柔和。 他自然也“听”到了来自“对面”世界的搜查和对话。 他的嘴角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得意笑意。 墙外的声音在这个世界的押切踏进客厅的瞬间,如同被利刃切断,彻底消失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雪见两个人压抑的寂静。 雪见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押切,我刚才好像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了,就在墙那边,很近很近……” 押切走近,将红茶杯放在她旁边的茶几上,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你听错了,雪见。”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能直接改写现实。 “这栋别墅位于荒野边缘,隔音很好,外面不可能有人。那只是风穿过老旧管道的呜咽,或者是……你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他微微俯下身,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堪称“温柔”却又无比危险的笑容。 “我不是说了吗?这附近有个连环杀人犯,一直在流窜作案,目标就是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外面太危险了。”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手术刀般审视着雪见脆弱无助的表情,缓缓补充道:“所以,暂时安心住在这里吧,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在抓到那个疯子之前。” 安全? 雪见看着眼前这张精致却带着病态执拗的少年脸庞,再想到那彻底断绝外界联系的诡异墙壁、空号的电话、毫无信号的手机…… 还有他口中那个让人胆寒的“连环杀人犯”…… 雪见皱着漂亮的眉头叹了口气,坐回沙发上。 不管了,顺其自然吧。 她捧起了那杯散发着陌生香气,颜色深红的红茶。 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押切脸上那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第六十二章 对峙 她因为一夜未眠,此刻这温热红茶顺着喉咙滑下,竟意外带来一丝暖意和沉重的困倦感。 “唔……这个茶味道……” 雪见小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含糊不清。 她的眼皮仿佛突然变得有千斤重,开始不听使唤地往下耷拉。 “哈……”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挤了出来,朦胧的视线望向站在一旁的押切,努力想集中精神表达感谢。 “谢谢学长……这茶……暖暖的……” 话音未落,又一个哈欠打断了她,身体也跟着晃了晃,手里的空茶杯差点滑落。 押切早有准备地接住了杯子,苍白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捏着杯托。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专注地看着雪见。 为了确保紧要关头的实验万无一失,既要控制雪见的不确定性,又不想让她离开这里,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真是既要又要。 “看来你是真的太累了。” 押切的声线刻意放缓,带着一种催眠般的柔和。 “别硬撑了,房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是这栋房子里最舒适干净的客房。” 他放下茶杯,伸出手,似乎想扶她一把。 “可是……” 雪见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说自己还好,或者还想听听怎么联络外面,但大脑像是被灌满了铅,思考变得极其艰难。 身体更是背叛了她的意志,软绵绵的,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嗯,好吧……麻烦学长了……” 押切看着她全然信任,毫无防备的姿态,嘴角那抹笑容似乎加深几分。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脚步虚浮的雪见,穿过那冰冷的客厅和一段光线幽暗的走廊。 目的地是位于别墅二楼东翼的一个房间,一扇看上去比其它门要新一些的深色木门。 推开房门,里面是一个带着维多利亚式风格装饰的卧房。 厚厚的墨绿色窗帘隔绝了窗外的光线,巨大的四柱床铺着看起来干净柔软的深色床褥。 这确实是这栋阴森别墅里难得显得正常和舒适的空间。 显然是押切特意准备过的。 “就是这里了。” 押切侧身让开门口,声音依旧低缓,“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等你睡醒了,我们再来想办法。那个连环杀人犯太危险,现在外面绝对不安全。” “嗯……” 雪见的意识已经在断线的边缘徘徊。 她根本没听清押切后面说了什么,“连环杀人犯”几个字在困倦的意识里连泡沫都没泛起。 她的视线完全模糊,只凭着本能,像一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小动物。 “嘿咻”一声,几乎是扑倒在那张大床上。 她的身体深深地陷进软绵绵的被褥里,发出一声满足含糊的叹息:“……好软啊……” 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她的睡姿带着一种全然放松却又令人忍俊不禁的滑稽。 她像只八爪鱼一样趴着,半边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黑亮的长发散乱地铺陈在深色的床单上,像泼洒开的墨迹。 押切静静地站在床边,低头凝视着她,眼底深处的黑暗仿佛被无害的睡颜融化了一丝。 有股声音在心底提醒他实验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刻,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和闪失,就应该把她赶出这栋别墅。 但同时,看着她如此安眠的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不舍也油然而生。 他想让她就这样安稳地待在这里,在他的“堡垒”里。 等实验成功了,一切都在掌控中,再…… 这个念头刺激着他。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弯下腰,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出,目标是她散落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似乎想帮她轻柔地拢到耳后。 一个看似体贴,实则是试探和渴望近距离接触的举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缕乌黑发丝的瞬间。 异变陡生。 “呼——” 一道极细却又凝练如实质的黑雾,毫无征兆地从雪见胸口那枚她一直戴着的瞳孔项链泵出。 这黑雾快如闪电,还散发着极度阴冷怨气。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 正是那个暂时被雪见无意识净化能力安抚,陷入短暂“安宁”状态的珠宝设计师。 一只极致完美主义的厉鬼。 厉鬼死死锁定了靠近的押切。 一股无形的怨气,如同泰山压顶般轰然笼罩在押切身上。 “……?!” 押切伸出的手如同被极寒的毒蛇舔舐,猛地一僵。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对这股纯正怨灵力量本能的忌惮和厌恶瞬间炸开。 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狂怒混合的表情。 这个厉鬼! 竟然如此霸道,在沉睡状态竟还能瞬间应激反应? 两股同样冰冷,但属性却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在寂静的卧室里无声地对峙。 无形的精神风暴在狭窄的空间内碰撞撕扯。 押切死死盯着那团誓死护主的黑雾厉鬼。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床上睡得毫无知觉的雪见。 “哼……” 押切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不甘的冷哼。 他缓缓地,异常僵硬地收回了伸出的手。 厉鬼感受到他的退意,凝练的黑雾似乎波动了一下,那种狂暴的警惕有所收敛,但依旧毫不放松地锁定着他。 押切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雪见和她身上那如影随形的守护者。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冰冷的愤怒,有被挑战权威的暴戾,但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种不顾一切也要守护她的力量所触动的细微涟漪。 最终,他选择了暂时退让。 实验! 他的实验只差最后一步! 他耗不起时间在这里和一个被净化的只剩守护执念的怨灵耗着,更舍不得冒着惊扰雪见的风险。 他不再看那厉鬼,仿佛只是对着雪见沉睡的方向,用一种低沉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好好睡吧。” 然后,他决绝地转身,身影瞬间融入门外走廊的浓重黑暗之中。 厚重的房门被他从外面带上,隔绝了卧房内外的联系。 卧室内,随着押切的离去,那凝练的厉鬼黑雾缓缓收敛了一些外溢的恐怖气息,但并未消散。 它重新凝聚成更稀薄的状态,却如一件无形的斗篷,轻柔而完美地笼罩覆盖在沉睡的雪见身上。 它的目光似乎柔和了半分。 然后,一道黑雾悄无声息地飘起,如同无形之手,将那悬在床边的小腿轻轻托起,温柔地放回被褥深处,还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地贴在脸颊上的发丝…… 睡梦中的雪见,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致的舒适与安全,满足地蹭了蹭柔软的枕头,睡得更沉了。 姿势调整得安详又完美。 而门外,走向地下室实验室的押切,脚步越来越快,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通往实验室的楼梯尽头,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敞开着,里面透出一片晦暗光芒,还伴随着某种频率极低的搏动声…… 第六十三章 毁尸灭迹 罐体中央,那具被强行固定的人体标本,押切昔日的同学,此刻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姿态。 他的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像被粗暴拧过。 皮肤呈现出惨绿色,如同粗壮树根般的静脉在皮下疯狂搏动,延伸,最终破裂。 最恐怖的莫过于那颗头颅,肿胀得比平时大了两倍不止,五官被挤压得变形错位,嘴巴无声地大张着。 一丝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混着深红的血沫,从他崩裂的眼角缓缓滑落…… 失败了。 异世界押切站在罐子前,表情是一种冰冷的木然。 没有懊恼,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工具损毁般的漠然。 他抬手,随意地在旁边的仪器面板上敲击了几下,排液阀门打开。 哗啦——! 培养罐内的绿色污浊液体排走,瞬间见底。 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标本”失去最后的浮力支撑,软绵绵地像一坨彻底失去筋骨的肉泥,摔落在粘滑的罐底,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骨骼在刚才的实验狂暴催化下似乎都溶解软化了大半。 “废物……” 异世界的押切低语着,声音毫无波澜, “连这点力量都承受不住。” 他走到罐体侧面,熟练地打开一个小型舱门,从里面拖出一个半人高的裹尸袋。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团散发着恶臭的物体塞了进去,拉链拉上,隔绝了那令人不适的景象。 整个过程麻利熟练,毫无心理负担,仿佛在丢弃一件处理失败的试验品垃圾。 他扛着罪证,走向了实验室最深处的角落,那面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墙。 坚实的墙面再次软化,露出后面熟悉的黑暗通道。 他扛着裹尸袋,毫不犹豫地踏入黑暗。 月光晦暗,树影婆娑。 押切蹲在后院的草坪角落,手里捧着一小堆刚刚从泥土里挖出来的细小白骨。 这是在傍晚时,表哥隆幸离开后不久后,他心神不宁地在后院徘徊,一脚踩在围墙根下某种硬物上才发现的。 好奇心驱使他挖开松软的草坪和薄薄的泥土层,露出了这具小小的猫骨架。 骨头晶莹洁白,细小得不可思议,颅骨空洞的眼眶对着墙壁,前肢的爪尖深深嵌入几块挖出的碎石缝隙里,仿佛死前还在拼命抓挠着什么。 一股莫名的悲伤和怜惜涌上心头。 这大概是之前表哥说的误入后院死去的野猫吧? 不知为何而死,孤零零埋在这里。 他拿起园艺小铲,在旁边泥土更软的地方挖了个浅浅的坑,小心翼翼地将小小骸骨放了进去。 他轻轻拂上泥土,填平了这个小土包。 “……安息吧。” 他对着小土包低声说了一句,带着一丝对生命消逝的惘然。 就在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准备离开的时候。 眼角的余光,像生锈的齿轮被猛地卡住。 在他刚刚埋下猫骨的那个墙角位置,一阵极其微弱的涟漪无声无息地荡开。 紧接着,那片冰冷坚硬的青砖墙面…… 活了! 表面如同被高温熔化的蜡油般软化,波动起来,一人高的拱形轮廓在砖面上凸起。 押切彻也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月光恰好在此时穿透云层,清冷的光辉洒在院中。 就在那片流动蠕动的墙壁中央。 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形轮廓,清晰地浮现,并如同从水底浮出般从墙壁出来。 他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长条形袋子。 正是异世界的押切扛着罪证来毁尸灭迹。 异世界的押切,一脚踏在后院的草地上,适应着这边世界的月光。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瞬间捕捉到了几步开外那个僵在原地,一脸见鬼般惊恐表情的……另一个自己。 四目相对的瞬间。 短暂的惊愕之后,异世界押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瞬间了悟后迸发出扭曲亢奋的狂喜。 “哈哈哈哈哈!!!” 他爆发出一阵穿透寂静夜空的疯狂大笑。 声音里满是碰到猎奇目标般的极至癫狂。 “是你,我就说为什么空间会混乱,通道会不稳,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另一个废物!” 他根本不管对面那个自己煞白的脸色,也毫不在意自己肩上扛着的重物带来的嫌疑。 他狂笑着,手臂猛地一甩。 那个沉重的裹尸袋被他像丢垃圾一样,随意地朝着旁边草地狠狠摔去。 “咚!” 袋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表面似乎还沾着粘滑的液体。 做完这一切,异世界押切似乎根本没想过停留或解释,甚至没把现世这个惊恐软弱的“自己”放在眼里。 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再次隐入那奇异墙壁通道里。 “站住!” 现世的押切,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大脑。 墙! 通道! 唯一的出路! 跟着他穿过去! 押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生平从未有过的勇气,猛地扑了上去,目标不是那个疯狂的“异世界押切”。 而是他眼前那个尚未完全闭合的墙壁入口。 就在异世界押切即将完全融入墙体的最后一刹那。 押切的身影狠狠撞进了那片冰冷滑腻的通道入口。 墙壁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被投入两块石子的水面,随即迅速恢复了坚硬冰冷的常态。 只留下院子里那个摔落的裹尸袋和一个小小的猫骨土包,在月光下静静沉默。 押切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像是穿过了数层极其粘稠冰冷的液体薄膜。 短暂的失重感和空间的强烈错位模糊着他的感官。 下一个瞬间,他重重摔落在散发着怪味的草地上。 他来不及感受穿越带来的巨大恶心感,撑起身体,立刻对上了一双因绝对惊愕瞪圆的眼睛。 异世界的押切就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脸色铁青得发黑,他眼中的垃圾,竟然敢闯进他的领地?!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你竟敢——!” 他没有任何多余言语,如同猎豹般疾冲而至。 “呃啊!” 押切甚至来不及完全站起,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倒在地。 冰冷的草地和泥土的气息瞬间灌满口鼻。 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狠狠按进潮湿冰冷的泥地里。 异世界押切屈膝死死压在他的胸口,那沉重的压力几乎要碾碎他的肋骨。 他俯下身,那张和押切一模一样,但满狰狞扭曲的脸近在咫尺。 押切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消毒水和血腥气的混合味道。 “给我消失吧!” 他怒吼着,右手松开脖子,迅速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支泛着诡异荧光绿的注射器。 针尖闪烁着寒芒,狠狠扎向押切的颈动脉。 “滚开!” 生死关头,被压倒的极度恐惧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野蛮力量。 押切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在冰冷的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他猛地用额头狠狠撞向对方近在咫尺的下巴。 砰! 一声闷响! 剧痛让异世界押切猝不及防,压制的力道微微一松。 就是现在! 押切像是拼了命的溺水者,用尽全身的力气,双脚在草地上一蹬。 腰部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向侧面狠狠一掀。 体术! 得益于表哥隆幸长年的体能锻炼和对体术的教导,尽管更多是爱好而非实战。 押切终于在生死一线,做出了一个不算标准但极其有效的翻身十字固前奏。 “呃?!” 异世界押切只觉得一股巨力猛地将他掀翻。 天旋地转。 他瞬间和地面上的位置对调。 他手中的针管也在剧变中脱手飞出,滚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绿液在月光下闪着幽幽光泽。 现世界的押切,此刻反而死死压制在了那个疯子的身上。 他用全身的重量和大腿死死压住对方的上半身和一条手臂,将他唯一能钳住的对方一只手腕死死锁住。 虽然姿势极其狼狈笨拙,远不如表哥动作标准,但这一刻,恐惧催生的蛮力压制住了对方。 异世界押切被彻底激怒了。 这简直是最大的侮辱。 他疯狂挣扎着。 他的身体因为日积月累泡在实验室里,不经常锻炼,力气也只跟普通人差不多,加上他刚才被近距离头槌带来的短暂晕眩,一时间竟无法立刻挣脱。 “放手!废物!你以为你能——呜!” 异世界押切一边咒骂,一边挣扎。 押切知道自己压制不了多久。 恐惧让他肾上腺激素飙升。 他的眼角瞥见了那支滚落在不远处草丛里闪烁着翠绿幽光的注射器。 就是它! 那个疯子要给他注射的东西! 那种感觉一定生不如死! 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押切彻也放开了钳制对方手腕的手。 对方那条胳膊立刻就要向上反击抓向他的脸。 押切猛地扑向那支注射器,一把将它死死抓在手里。 “不!” 异世界押切也看到了他的动作,意识到了他的意图。 脸上的疯狂第一次被纯粹的恐惧取代。 他拼命想抬腿踹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但太迟了! 押切转身,他根本顾不得对准哪里,用尽力气扎向被自己死死压住的异世界押切身体。 噗嗤! 押切将手中的不知名液体注射进那个疯子的身体。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寂静了。 一秒……两秒…… 一股肉眼可见的无数墨绿色幽光,如同活物般,在血管里快速蔓延。 所过之处,皮肤像被强光照亮的薄纸,清晰地透出下面疯狂搏动凸起的血管。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抽搐起来。 “呃呃呃啊啊啊——!” 异世界押切发出了完全不似人类的恐怖嚎叫。 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剧烈扭曲拉长。 他体内被他用药物催化的生长基因,这一刻被强行解开了所有限制,并以万倍的速度生长。 但……这力量太狂暴了。 骨骼的生长速度远远超过了肌肉和皮肤所能承受的极限。 咔啦——咔嚓咔嚓——!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强行挤压生长的声音从他体内爆裂开来。 声音之响,甚至压过了他的惨嚎。 首先是他的脊椎,疯狂地向上拱起,巨大的力量将他上半身瞬间折成一个非人的弓形。 同时,脊柱骨开始无限制地拉长,增粗。 衣服撕裂,皮肉分离。 砰!噗嗤! 他的肩胛骨瞬间冲破皮肉的束缚,两根染血的白色骨茬带着新鲜的血肉撕裂他后背的衣服,破体而出。 咔嚓! 两侧大腿骨如同两根巨大竹笋般向外突出。 剧痛和血液的流失让他身体猛烈地抽搐了几下,死死地瞪着另一个自己。 吐出的每一个字带着无尽的怨毒预言。 “哈……嗬……废物……你以为……你赢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那双眼睛带着洞穿轮回的怨毒,死死锁在押切被恐惧完全冻僵的脸上。 “你杀了我。” “别的世界……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 “你……” 他口中喷涌出大量的血沫和破碎的内脏碎片,喉咙里发出咯吱的怪响,像是骨头在体内断裂摩擦。 “你……杀……不……完……的……” 异世界押切抽搐了几下,彻底失去了生息,重重地瘫在了染血的草地上。 押切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第六十四章 向死而生 他踉跄着站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又吐不出什么。 异世界后院那具畸变扭曲的尸体在月光下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恐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他终于撑起发软的身体。 他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跑向刚才通过的墙壁入口,冰冷坚硬的墙壁没有任何动静。 押切心凉了一截。 怎么回事?回不去了? 随即打消自己的念头。 之前听到的脚步声应该就是那个疯子的,他回来穿过异次元墙壁很多次,不可能回不去。 抬眼看去,别墅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眼睛注视着他。 这栋建筑……肯定还有其他的通道。 他跌跌撞撞地冲入漆黑的别墅内部。 里面比他家的别墅更加空旷冰冷,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 布局大致相同,但细节处透露出疯狂,仪器散落的角落,墙壁上不知名的污渍。 他摸索着,像个闯入禁忌之地的幽魂。 他打开一扇又一扇房门。 基本都是空荡布满灰尘,或者放着冰冷实验台…… 直到推开一扇较新的深色木门。 推开那扇深色木门,房间里的陈设带着奇异的熟悉感,但更精致阴郁。 厚厚的墨绿窗帘紧闭,一丝光线不透。 但就在那张巨大四柱床的中央,月光似乎被什么过滤了,轻柔地笼罩着一个熟睡的少女身影。 是川上雪见! 押切心头剧震,随即又是一片茫然。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上去睡得……极沉。 “雪见?雪见同学!” 押切压低声音呼唤,不敢太大声。 他靠近床边。 雪见毫无反应,只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她的睡颜安详得和这栋别墅格格不入。 “喂!川上雪见!醒醒!” 押切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点焦急,伸手想去推她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雪见肩膀的前一刹那。 “呼!” 一缕散发着刺骨阴寒怨气的黑雾,毫无征兆地从雪见胸口那枚诡异的瞳孔项链中猛然窜出。 它迅速凝聚,带着一股冰冷如实质的警告意念,瞬间刺入押切的大脑,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在意识里震荡。 离开,她不属于这里。 带她回去,回到你的世界。 这道意念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接着,另一段带着警告的信息紧随而至。 外面发生的事,不要告诉她。 她会害怕。 押切打了个寒颤,瞬间明白了这警告背后的含义。 外面那具恐怖的尸体,这个世界的疯狂,雪见知道后会崩溃。 “我……我明白了!” 押切立刻举起双手,对着那团守护雪见的黑雾表示无害。 “我这就带她走!” 那团黑雾的警戒才稍稍收敛,重新化作一道稀薄黑烟缩回项链中。 押切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伸进雪见的颈下和腿弯,尽可能轻柔地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抱了出来。 她的身体出乎意料地轻软,带着少女特有的气息和温暖,与这栋冰冷别墅的氛围格格不入。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押切再次冲向那面发生过所有离奇事件的墙壁。 月光下,那里什么也没有,墙壁坚硬冰冷。 但当押切抱着雪见靠近到某个点时,异变再生。 眼前坚实冰冷的墙面瞬间软化,扭曲。 就在墙即将打开的瞬间,押切仿佛产生了错觉。 他看到那尚未完全稳定的粘稠壁面中,似乎有无数个扭曲的人形光影一闪而逝。 像被封印在琥珀里的灵魂,瞬间被吞没在墙体的更深处。 经历了这一夜的惊魂,押切的心脏只剧烈跳动了一下,随即,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笼罩了他。 他平静地接受着眼前这荒诞又恐怖的一切。 “抓稳了……” 他低声对怀里的雪见说,更像是给自己鼓气。 然后,他抱着她,猛地踏入了那片粘稠的黑暗。 穿过那熟悉的失重,方向错乱的感觉…… 噗通! 他和雪见一起摔在了现实世界别墅后院的草地上。 正是他们进入异世界前的位置。 清冽熟悉的草木气息涌入鼻腔,属于真实世界的月光洒在身上。 押切挣扎着坐起,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那面墙。 它恢复了坚实冰冷的状态,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幻梦。 但那清晰的触感,那瞬间消失的扭曲光影……都让他无比确定自己的经历。 他没有时间多想。 后院还留着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扔下的散发着怪味的袋子。 不能让雪见看到这些。 他咬紧牙关,抱起依旧沉睡的雪见,快步穿过花园小路,找到了一间整洁的客房。 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替她盖上薄被,如同安放一个易碎的珍宝。 看着她在熟悉安全的环境中睡得更沉,押切才悄悄退出房间,关好门。 他必须处理那些诡异的证据,立刻。 回到后院。 月光似乎比刚才更加惨白。 他看着地上那个被另一个自己从异世界带回来的沉重裹尸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深吸一口气,他再次拿起那把园艺铲,在旁边远离猫骨土包,靠近围墙根的位置,开始奋力挖掘一个足够深,足够大的坑。 挖好坑后,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尽全力将那扭曲渗着不明液体的袋子拖进坑里。 就在这时,沾染污垢的校服外套一角被撕扯开来,露出下面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布料区域,上面用线缝着一个清晰的姓氏标记。 那个姓氏,小岛同学…… 是他们班的男生。 是他的同班同学! 押切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胃里终于忍不住翻江倒海,冲到一旁剧烈地呕吐起来。 恐惧和被愚弄的愤怒交织。 白天还在一起讨论考试,抱怨作业,甚至可能还在今天早上的恐怖传闻中插科打诨过…… 晚上就变成了袋子里的…… 怎么会这样? 那个疯子杀了同学…… 还把尸体丢回自己家后院?! 是为了栽赃? 还是单纯处理垃圾? 他无法理解,只能强忍着作呕的感觉,拿着铲子,在远离后门和房屋的位置,挖了一个更深的坑,将这份可怖的罪证埋了进去,连同那个污秽的袋子一起。 填土的时候,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铲柄。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就在他快要填好坑,疲惫得几乎麻木时,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就在他昨天埋葬猫骨头的地方旁边。 一个土质明显不同,更新一点的土包。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再次缠绕上来。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了过去,颤抖着开始挖掘…… 铲子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小心翼翼地拂开浮土…… 一截……穿着校服的手臂。 布料完好,但包裹的手臂部分已经只剩下森森白骨。 深挖下去…… 很快,另一具穿着同样款式校服的女性尸体轮廓出现了。 虽然腐败程度比刚才那个严重得多,部分皮肉已经脱落黏附在骨头上,但校徽和制服的样式清晰可见。 是他的同班同学! 一个今天早上还在教室里八卦富江和雪见为什么没来、谈论着“寻妹狂魔”的女生! 她看起来…… 至少被埋在这里好几天了! 原来不止一个!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彻底攫住了押切。 他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看着这两个新鲜的坟包和一个昨天埋下的猫骨头土包,在黎明的微光下显得无比荒诞和恐怖。 那个疯子…… 那个“自己”…… 到底杀了多少人? 又往“他的”后院丢了多少次尸骸?! 就在他脑子一片空白,彻底被现实击垮的瞬间。 “咕噜噜……” 雪见是被一阵强烈的空腹感唤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陌生的天花板…… 哦,对了,是在押切同学家。 昨天太累了,喝了他给的暖暖的茶就睡死了。 “好饿……”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肚子抗议得厉害, “得去找点吃的……” 她咕哝着,晃悠悠地下了床,推开门走向一楼客厅。 她记得昨天在外面客厅坐了很久。 “……押切君?” 她试探着喊着,“你在吗?我……我有点饿了,你这里有吃的吗?或者有菜吗?我可以自己做的,虽然可能……不太好吃,但我会努力的!”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和那个清脆但带着点迷糊的声音,正站在后院门口透过窗缝绝望观察外面惨况的押切一震。 雪见醒了!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回屋内,刚好在客厅入口撞上了睡眼惺忪,正揉着肚子的雪见。 两人四目相对。 雪见看到眼前这个穿着校服,一脸惊魂未定,额头带着点擦伤的押切。 眨了眨那双依旧有些迷蒙但漂亮的近视眼,完全没有察觉这细微的不同之处。 无论是发型,还是气质,疲惫程度,在她没戴眼镜的视线里都很模糊。 她甚至很自然地露出了一个略带不好意思的笑容。 “啊,原来你在这儿呀,太好了,押切君!” 雪见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惨白的脸色和几乎要崩溃的眼神,兀自开心地说着。 “那个……我好像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好饿哦……你这里有什么能吃的吗?厨房里有菜吗?我可以做的!虽然我做饭可能不太好吃……你……” 她后面的话语,像背景噪音一样从押切耳边流过。 他看着她全然无辜,不谙世事的美丽脸庞,又想到后院土里埋着的同学,想到昨晚那个死状恐怖的“自己”……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 庭院的墙壁角落里。 一缕带着刺鼻血腥和新生腐肉的怪味,悄然从埋着那只黑猫细小骸骨的土包里弥漫出来。 新垒的小小土包开始不自然地向上隆起。 紧贴着墙根,较为湿润的泥土表面,突然开裂。 噗嗤…… 紧接着,一只覆盖着稀疏黏腻绒毛,还滴着黑色粘液的爪子,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绝对蛮横的生命力,猛地刺破了稀薄的土层。 五根细小黑爪锐利地张开,爪尖残留着新鲜的泥土。 与此同时。 川上富江站在某座高耸建筑的顶端边缘,狂风吹拂着她乌黑的秀发,纯白的眼珠如同两颗冰冷的玻璃珠,空洞地注视着某个方向。 就在那只沾满泥泞和骨血的猫爪破土而出的同一刹那。 她那空白无焦的眼眸骤然收缩,瞬间精准地锁定了一个具体的坐标。 那个隐藏于别墅后院的角落。 带着摧毁一切阻碍的怒火与绝对占有的声音,从她紧抿的薄唇中挤出,穿透凛冽的寒风,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天台。 “找到你了……雪见。” 第六十五章 地狱恶兽 他想说“没有食物,你待在屋里别动”,但话还没出口。 “喵嗷!!!” 一声凄厉又熟悉的猫叫划破死寂。 从通往客厅的走廊方向,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泥土的潮湿腐败味,直扑雪见。 “小心!” 押切想都没想就要挡过去,手臂已经下意识伸出,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分明就是后院刚爬出来的东西。 然而,就在那道黑影即将撞上雪见的腿时,异变陡生。 它周身缠绕如同蠕动的沥青般粘液,在接触到雪见的一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消融。 那刚破土时覆盖着的稀疏湿黏的绒毛,也迅速干燥蓬松起来,恢复了往日黑缎般的光泽。 甚至连那股死亡与新生的混乱气息,都被一种温暖蓬松,仿佛刚晒过太阳的猫咪气味取代。 速度太快了,前一秒还是地狱恶兽。 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只……只是有点脏的小黑猫。 “喵呜~~” 那团黑色炮弹准确无误地撞在雪见的小腿上,力道不大,然后极其熟练地在她脚踝蹭来蹭去。 还用毛茸茸的脑袋顶她的手,全然一副走丢好久终于找到主人,受尽委屈的模样。 雪见被突然的猫叫声吓了一跳,身体晃了一下,随即低头看清了脚下撒娇的小家伙。 “小煤球?” 她惊呼出声,漂亮的眼睛睁大,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喜,“天哪,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她完全没看到它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更没察觉那瞬间的恐怖变化,只以为是它自己调皮跑来了。 她惊喜万分,立刻弯下腰,毫不嫌弃地一把抱起脏兮兮的小黑猫,用脸颊亲昵地蹭着它重新变得光滑柔软的皮毛,也不管它爪子上还带着些泥点。 “天呐,太好了,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跟来的?下次不许乱跑了哦。” 小煤球温顺地窝在她怀里,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巨大的咕噜声,一副全然无害,享受至极的模样。 押切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臂还尴尬地停在空中,嘴巴微张。 他亲眼目睹了那悚然的变化过程。 从腐尸堆里爬出的邪物,变成雪见怀里温顺乖巧的家猫。 这感觉……比后院的尸体更让他头皮发麻。 但看着雪见欢天喜地的样子,再看着小煤球那毫无攻击性甚至显得分外可怜的姿态,某种沉重却诡异地减轻了一点。 至少,眼前这一幕没有变得更糟。 他默默地放下了手臂。 “太好了,有小煤球陪着我,我来给你们弄点好吃的。” 雪见抱着猫,元气似乎瞬间满格,转身就轻车熟路地往厨房方向走。 “押切君,厨房是这边吧?我来看看有什么材料。” 押切张了张嘴,想阻止的话顿了顿,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嗯。”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清理后院,而且……也许,让她和这只诡异变正常的猫待在厨房,比让她独自在客厅好一点?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诞。 他疲惫地跟了上去,目光警惕地在小煤球身上停留了一瞬。 厨房很大,设施齐全,一尘不染,显然平时很少开火。 雪见抱着猫,笨拙地拉开冰箱,眼睛亮了起来:“哇!有鸡蛋,有牛奶,还有……哦,冷冻层居然有鸡肉丸。” “简单点……做个鸡蛋羹,再煮几个丸子?” 雪见自顾自地决定了菜单,信心满满地把猫放下,卷起袖子开始翻箱倒柜找碗和锅。 小煤球乖巧地蹲在厨房角落一个干净的纸箱上,安静地看着她忙碌。 然而,许久没下厨的雪见明显生疏了许多。 当她把这两样卖相难看的作品端到餐桌上时,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个……呃……可能样子不太好看。” 雪见摸了摸鼻子,脸颊微红,“炖蛋有点稀,丸子……嗯……” 她指着那几个四分五裂的肉丸,试图解释,“但是味道应该……大概……也许能吃?我保证没毒。” 押切看着桌上惨不忍睹的食物,被这诡异的日常感和她真诚但笨拙的解释弄得有点哭笑不得。 就在雪见尴尬地把裂开的丸子夹到小碟子里,试图喂脚边撒娇的小煤球。 城市的另一端,一栋摩天大楼的天台边缘。 呼啸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安静。 川上富江那纯白的霜眸,眨眼间便恢复了平日那摄人心魄浓郁纯黑。 那因失去妹妹而溢散出的滔天怨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抚平。 风似乎再次流动起来,变得不再带着刺骨的寒意。 街面上,那些前一秒还在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行走,眼神空洞麻木,口中不住念叨着“妹妹”、“在哪里”的行人们,身体猛地一震。 迷茫瞬间取代了空洞,焦距回到他们眼底。 “咦?我……我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困惑地看着周围陌生的街道。 “好冷……” 一个女学生抱着胳膊搓了搓,“奇怪,刚才好像一直在想什么事,怎么一点印象都没了?” 那股莫名催使他们不顾一切寻找某样东西的执念,如同阳光下的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人群恢复了正常的流动,喧嚣声再次响起,一切又成了那个“正常”的、忙碌的早晨都市。 富江纯黑的眼眸精准地投向某个方向,那是城市郊区靠山的方位。 冰冷的神色并未因找回妹妹而变得柔和,相反,那种恐怖的占有欲和被冒犯的极怒更加深植在她眼底。 “带走我的雪见……” “真是……太不知死活了。” 她绝不会责备雪见一个字,所有怒火都将百倍千倍地倾泻到那些胆敢碰触她所有物的“东西”身上。 “押切君,电话是不是坏了呀?我昨天想给姐姐打电话一直打不出去呢,说是空号。” 雪见一边试图喂小煤球一颗不太完整的鸡肉丸,一边忧心忡忡地抬头问浑身紧绷的押切。 “外面那个可怕的连环杀人犯也不知道抓到了没有……姐姐肯定急坏了。” 她话音未落。 笃、笃、笃。 优雅从容,力道不轻不重的三下敲门声,清晰地穿透厚重的别墅大门,敲在了客厅里每个人的心上。 押切浑身一僵,后背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叮咚。” 按门铃的声音紧随其后。 “啊!是姐姐吗?!” 她放下小碟子,小煤球警惕地弓起背,盯着大门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雪见却已经小跑着冲向玄关:“一定是姐姐找来了。” 她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川上富江。 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精致绝伦的脸上神情冰冷,但那深沉的黑色眼眸在门开的瞬间,就牢牢锁定在了雪见身上。 当确认雪见完好无损,富江周身那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气息,微不可察地敛去了半分。 只有看向雪见时,那双漆黑的眼瞳深处,才流转起一丝不易察觉混浊又炽烈的占有欲。 “姐姐!” 雪见扑上去想拥抱她,忽然又顿住,有些慌乱,“啊!我身上都是厨房的味道,还有小煤球也在这里,它不知怎么也来了,弄得有点脏……” 富江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越过雪见,精准地扫过抱着爪子警惕地盯着她的小煤球。 黑猫在她视线扫来时瞬间炸毛,尾巴僵直。 “哼。” 一声极其轻蔑,带着讽刺的冷哼从富江完美的唇瓣间溢出。 “空气污浊得让人讨厌。” 她优雅地迈步进来,鞋跟敲击在地板上,声音清脆刺耳。 “难怪会生出那种不知所谓的‘东西’,还敢把爪子伸到我的妹妹身上。” 她走到雪见面前,无视了紧张的押切和炸毛的猫,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雪见的额发,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珍视。 她的声音转向雪见时,音调虽无暖意,却似乎收敛了那些刻骨的锋芒:“跟姐姐回去。这种……” 她眼波流转,再次扫过押切和整栋房子,“污秽的地方,不是你该待的。” 她没说一句责备雪见的话,仿佛妹妹只是被什么脏东西不小心绊了一下。 而所有的怒气都精准无比地锁定在她目光所及的不祥之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