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般的女孩》 第1章 小水母的相遇 楼嘉怡蹲在地上,好奇地望着瓷釉般洁白的百合花。 往年的八月底,小区里的花朵早已开得过盛,但今年不同寻常,几簇百合花不仅白得喜人,翠碧的叶片更是沁出了怎么也看不够的绿意。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地想到什么,放下书包,一样样检查返校的东西,目光落到高中录取通知书上,手指碰到它时,几个月积攒的喜悦一齐涌了上来。 全新的学校,全新的生活,她废了好大力气,才考上理想的市重点,就是为了一个崭新的开始。 一想到亮堂的教室里,新朋友带着和善的微笑,再也不用像一个傻子,蹲在教室的角落,可怜巴巴望着女孩们聚在一起玩闹,楼嘉怡满怀期待地起身,踮起脚尖,蹦蹦跳跳地跑了。 她带起的风,将百合花引了过去,像是目送她离去,不住摇晃,又像是为她喝彩。 花丛前的楼上,一扇窗悄然拉起了窗帘。 八月末,清晨的空气弥漫着独属于夏天的爽朗味道。 楼嘉怡微微仰头,深呼吸,按了按空瘪的肚子。 爸爸平时都会做早饭,但今天例外,她和妈妈商量,沿途吃点东西,“要送宝贝女儿上学”,楼嘉怡当然不肯。 “哪有人第一天上高中就带父母去的嘛!” “爸,你快回去。” “我不用你送,妈,你把书包给我吧。” “我走了啊,中午就回来,拜拜!” 楼嘉怡慌忙合拢家门,跳下楼梯,作为代价,水壶这时孤零零地竖在鞋架子。 不要紧,半天返校,口渴也能忍。 她满不在乎地想,眼里满是憧憬的神色,不知道同学都是什么样,能不能交到要好的朋友,老师听说都是教风最严、水平最高的精英,学习的压力会不会太重了,学校宣传页标明的研学和艺术节开办的也极为盛大······ 她越想越兴奋,高中生活仿佛是阳光照射下的水晶雕像,外表金光灿灿,内里又有七彩的炫光。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昂扬:“老板,给我一个菜包,谢谢。” “好嘞!”中年大叔大喊一声,连塑料袋带包子一起递过来。 热气腾腾,面香四溢。 楼嘉怡站在路中央,想着总不能第一天上学就到教室里吃东西,还是得装一装,初中班主任三令五申,但大家课桌里还是像一个个小卖部。 再说也是真饿了,于是束了束刘海,埋下脑袋,还没咬到呢,肩膀忽然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惊得一时间动弹不得,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容。 因为她的病,初中的老师和同学把她当作玻璃玩偶,别说撞了,碰都不敢乱碰,生怕她像一颗灵敏的感应地雷,一下子就爆炸了。她为此哭了好多次,她想说,她没有那么脆弱,在初一做完手术以后,她就跟正常人一样了,你们不用害怕,跟她一起玩好不好。没有同学相信,也没有老师在乎。比起她的快乐,她的身体健康更重要。 她觉得自己就是被关进动物园的珍稀动物,每个人都看着她,每个人都在打不破的玻璃墙外关切地笑。 有人能把她当正常人,哪怕是无心地撞两下,也没有关系。 她还没有回头,却已经原谅了身后那个冒失的人。 “啪!”菜包滚落,悲惨落地,裹起脏兮兮一圈儿泥。 楼嘉怡抓着空空的塑料袋,内心的温柔被怒火点燃,撞我可以,把我包子撞掉了,一口没啃到啊,谁干的,是谁! 她蹙起好看的眉头,猛地转身,面前是飘扬如旗帜的浓密黑发。 黑发主人是一个高中生女孩,她一米七的个头,脑袋还高高上扬。楼嘉怡先看到她的下巴,才看到她的脸,多么漂亮精彩的一张脸,骄傲和傲慢的神色交替出现,在阳光下毫无保留地彰显,但她目光诧异,嘴巴微张,似乎在说:一个包子而已,没必要那么凶吧。 楼嘉怡强行眨巴眼睛,把骇人的目光好不容易压下去。 “哎呀,对不起。”一声听上去就不诚恳的道歉声,从女孩子轻薄血色的嘴唇里吐露,她似乎天生笑唇,嘴角时刻勾着,像含着半句尚未开口的玩笑。 楼嘉怡拧着眉头,居低临上,直视的目光毫不胆怯。女孩子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跟她的目光相碰,久久地对望。 楼嘉怡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别的模糊的意义,略微有些怯了。 女孩子思索一瞬,恍然大悟:“不好意思,这个给你。” 她嫌麻烦似的,拉拢黑色长发,随意抓起几缕顺了顺,扫码买了两只同款包子。 一只递过来,另一只三口就啃没了。 楼嘉怡一时竟没接,她脑子里全是女孩子黑色丝绸般的头发从指缝中流淌的过程,在金色阳光下流光四溢。 “拿着呀,不好意思。” 楼嘉怡回过神,轻轻咬牙,不失礼貌地说了再见,心里觉得倒霉,又觉得惆怅,低着头默默吃完了包子。 女孩子用塑料袋捡起地上脏兮兮的包子,手指勾住塑料袋旋转,异常潇洒,堪称十分地抛进垃圾桶。 可怜的菜包。 “这包子手感很好啊。” 楼嘉怡白了她一眼,女孩子笑眯眯地问:“你也是高中生吧?哪个高中的呀?是桐梦市第一中学吗?” 楼嘉怡心里一惊,悄悄打量女孩子的打扮,朴素的白色T恤,不起眼的深灰棉长裤,脚蹬一双长跑专用品牌的高帮白鞋。这身装扮实在普通到极点,偏偏套在她身上,活力简直要从每一处针眼每一道缝线往外冒一样。 今天是第一天返校,通知写得清楚,高二高三必须穿着校服,女孩子一脸高中生模样,又穿着令人嫉妒的私服,怕是高一新生。 这条路通往的学校只有一所,很不凑巧,正是桐梦市第一中学。 当初楼嘉怡的父母选择这所学校,不仅因为它的名气足,名师多,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它近。步行时间只需要十五分钟,沿途的街道全是眼熟的乡里乡亲,安全可靠,真要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搭把手。 考虑到楼嘉怡的身体,这所高中是最优解。 楼嘉怡才不愿考虑这些,她选择这所高中,因为考上能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上学路上的十五分钟独行时间,也正好给了她喘息的机会,让她略微逃离开父母关爱的眼神和初中老师同学们谨慎妥帖的照顾。 她爱父母,也爱老师同学,可是长久刻意的倾斜,令她时不时责备自己,压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她只得抱着枕头偷偷摸摸哭。 初中都过去了,高中生了,眼泪不再流。 她楼嘉怡是顶天立地的女人! 这时,顶天立地的女人很不情愿地承认,她真的是桐梦市第一中学的学生。 女孩子没有吃惊,侧头看向了楼嘉怡低调的裙子,“好巧啊,我们一起走吧。”她揉扁塑料袋,先一步走去,留下高挑的背影和一个难解的谜题。 楼嘉怡低头努嘴,望着她早上精挑细选的暗黄过膝长裙,暗自揣测女孩子最后的眼神有什么含义。 菜包渐渐凉了,香味随风飘进她的鼻子,还有女孩子幽幽的味道,她忽然反省,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提了提背包,赶了上去。 爸爸曾说,如果你想要交朋友,就要接受朋友的不同,每个人都有巧妙和独特的灵魂,你需要耐心友好地接纳下来。 楼嘉怡认真点头,她太渴望和朋友们玩闹,觉得渴望能抵万难,以至于低估了耐心友好四个字的达成难度。 很快,她就觉得,也不是非要跟每个人都交朋友,比如眼前的女孩子。 这位新认识的女孩子也太活泼了!忽略与生俱来的优异外表,简直就是动物园里上蹿下跳的大猴子。 这条上学路,是楼嘉怡父母实体考察的结果,路面平整,路况简单,两侧都是低矮的平房,中间是低速的双行道,走在人行道,夏日清晨凉风一吹,可以说仿佛郊游出行般畅快。 可她呢,看见楼梯就走上去,瞧见花坛就跑上去,逢台阶就跃,遇沟壑就跳,好像平坦的上学之路处处荆棘,必须小心躲避。 楼嘉怡也走过不只一次这条路了,以前从没想过,原来能有那么多地方适合供人玩极限跑酷。 便利店的大门“叮咚”一响,女孩子的身影从门前一晃,却不进去,接着跳下了缺口,路过提着笔记本电脑的上班族“啊”了一声,吓得往边上一窜,几乎撞到了共享单车上。 楼嘉怡心想完了,要吵架了。 上班族稳住身子,凶猛地转头,女孩子不躲不避,顺着他的目光,报以大方的微笑。上班族端详了几秒,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蔼起来,竟也回以笑容,只说:“慢慢走,小姑娘,别崴到了。” 楼嘉怡都愣住了,叔叔啊,你就没觉得女孩子上蹿下跳的有什么不妥吗?内心质问后,惊讶地发现,自己也觉得她的举止很有意思,完全没往没家教之类负面的地方想。 她给人一种奇怪而且自我融洽的感觉:她只是想这样做,她就做了,其他人怎么想,她并不在乎。 楼嘉怡的目光忽略了两旁风景,紧紧地跟随她靓丽的身影移动,脚步不觉变得轻快。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真好,她仿佛一匹得意洋洋的小马,富有节奏地抬起蹄子慢奔。 虽然还是本能想离她远点。 阅读指南: 1、纯爱清水、欢乐、HE,女孩子纯净无暇的感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 2、女主女配们都是拥有理想的好女孩,或许是群像文呢。 3、青涩的感情、酸楚的矛盾、挑灯夜战的艰辛、倒计时从三位数一点点降到个位数的紧迫,希望大家能跟着楼嘉怡和薛山一起度过高中的美好时光。 4、书名的“水母般”,取的是心脏病轻微发作时,感受到的呼吸不畅和胸闷气短,像是被拖进深海的沉溺感。同时也跟楼嘉怡和薛山的人生感受有关,她们站在不同的角度,在还是小女孩的时代就提前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就像两只不得不随波逐流的小水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小水母的相遇 第2章 小水母挤一挤 初中时候,楼嘉怡班级着重照顾的对象,聚光灯总高悬在自己身上,照得精神恍惚,现在只想缩在角落里,默默当个路人。 像这么漂亮活泼的女孩,注定是人群中的焦点。 楼嘉怡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但不想跟她牵扯过多。 “你说,我们会不会是同一个班的?第一天遇到的第一个女孩,是同校新生,还是同班同学,也太幸运了吧?” 楼嘉怡僵直身子,摆出一个微笑,心里直呼我的天千万不要啊,同时向神祈祷:别,千万别,让漂亮女孩到漂亮女孩中去,让我泯然众人就好。 桐梦市第一中学的校门是知名的历史文物,相传是某场战斗的遗迹,厚重的拱形门留存了那场战斗的凶狠痕迹,各种伤痕交错,看起来凶险万分,令人胆战心惊,就跟楼嘉怡的心境一样。 校门中央立着一位执勤的女老师,年轻干练,胸前佩戴桐梦市第一中学的校徽,亲切地跟学生们打招呼。 穿着校服的高年级学生们叫她“钟老师”,钟老师向他们招手,更多的是接待未发校服的新生,她引导着不熟悉校园的同学查看地图,帮着寻找所在的班级。 楼嘉怡看钟老师太热情,有点胆怯,站她身旁的女孩子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将她拉到了老师面前。 “老师好!”女孩子大声说。 钟老师有些惊讶,笑容拉得更大了,她喜欢活泼的孩子。 “你们好啊,新同学们,欢迎报考桐梦市第一中学高中部,知道分班了吗?可以到牌子那里看哦,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我。” “好的,老师您辛苦了!”女孩子用甜美的声音告别,又连拖带拽,把楼嘉怡带到两米多高的大屏幕前,沉吟不语。 楼嘉怡比起她没有距离感的行为,更关心分班,目光扫视一列又一列,终于在最后几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高一(五)班,很好,跟初中的班级号不一样,崭新的开始。 抛开过去,拥抱未来。 楼嘉怡暗暗给自己打气,大舒一口气,匆匆说了句再见,埋头就要溜走,手臂却被猛地抓住。 这一次,女孩子用的力气忽然大了起来,大到把她扯得顿了一下。 楼嘉怡才发现,女孩子的手居然能把她的手腕圈起来,她震惊到了,也想不起反抗,牙颤道:“你要做什么?” 女孩子丝毫没有自觉,问:“你是几班的呀?” “你······你先把手松开。” 女孩子摆出一张无辜的漂亮脸蛋,但她的傲气始终扬在脸上,让人怀疑她的话语和真心。 “很痛吗?我没有用力呀?” 楼嘉怡揉搓着手腕,皱起眉头,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小泡在内心深处涌现,迅速地浮起,触碰到内心柔软处后,悄无声息地破开。 “五班的。” 女孩子机敏的目光扫过名单,忽然一顿,微微一笑:“你叫楼嘉怡,对不对,一起去教室吧,再拖下去就要坐到教室前面了。” 她维持着笑容,走进露天过道,穿梭在由爬山虎花叶割开的细碎光影里,背影犹如一只白色的断线风筝,飞得摇晃,自由自在。 楼嘉怡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来不及问,盯着大黑板的名单,怎么也猜不出哪个名字属于她。 大家的名字都很独特,很有韵味,父母对孩子寄予厚望,选名字时也不会将就。 看着看着,她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婉兮”。 楼嘉怡的小学同学里,也有叫这个名字的,只希望不要是她,她是好女孩儿,但楼嘉怡心理阴影太重,知晓自己疾病的人越少越好,倘若她嘴快,高中生活就难过了。 高中的教学楼崭新得仿佛施工队刚离开,一点不像拥有百年历史的老校,窗户光可鉴人,阳光轻易地透进来,洒在光洁如玉的瓷砖,在走廊的上下远近折射出如泡沫般梦幻的纯粹光芒。 楼嘉怡坠着的心始终没法放松,因为身旁聒噪的女孩子,因为熟悉的名字。 她虔诚祈祷,神情肃穆,在光明的走廊漫步,心怦怦直跳。 女孩子先走入教室,紧接着一声热情响亮的招呼声响起,一群女孩的嬉笑声低低传来。 楼嘉怡特意停了几秒,探着头,侧着身子,贴在墙壁,从第一排课桌间隙拐进去,躲进了教室靠墙的中后排。 明明只走了二十分钟,却像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楼嘉怡擦着汗,观察女孩子和新班级同学们大声说笑,围在讲台桌左右兴奋地谈天论地。 一瞬间就能跟陌生人打成一片,这种能力太可怕了。 收好手帕,准备整理文件,忽然发觉书包放不进去,课桌肚异常狭窄,弯腰下看,课桌不像过去,只有四根腿一个肚子,靠脚的上方横着数根金属杆,金属齿轮牢牢地卡在两侧。 伸手盲探找到旋钮,可手都拧痛了都拧不动。 楼嘉怡卷起袖子,以免蹭脏袖口,脸上浮现不信神色,小小桌子还能难得到她,又尝试几次,桌子纹丝不动。 “装饰,一定是装饰。” “不是装饰啦,在这里。”刻意压低的甜美声音从耳边吹进来。 楼嘉怡没看见女孩的脸,只看到一头秀丽的黑发,和落在上面的天蓝蝴蝶发卡。女孩往课桌下俯身,黑发便像流水般滑动,天蓝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被卷进了一潭深水的暗流。 桌脚下发出顺滑的挪移声,楼嘉怡放在桌面的手缓缓抬高,短促的“咔”声跟着轻微的震动,桌子重回稳定,女孩轻轻吐息,慢慢退了出来。 楼嘉怡才知道桌子边缘设置了调整按钮,她脸红着要说些感谢的话,可看到女孩的脸后,她便沉默了。 尴尬的时间漫长如年,她终于试探性开口:“林婉兮?好······久不见。” 林婉兮露出温柔和难为情的笑容,抚平裙上的褶皱,看得出,她真心为见到一个过去的同学而快乐。 楼嘉怡冷汗一点点渗出额头,她有太多话想嘱咐林婉兮。 旁边的男生忽然问:“你要坐这里吗?” 他指着自己跟楼嘉怡相邻的座位,林婉兮的位置在前排,隔了几步远。 林婉兮问:“可以吗?” “没事!”男生痛快答应,猛地一推椅子,“喂,走啊,去看看操场,听说是新浇的硅PU材料!借个球去!” 女孩们听不懂,男生们都很来劲,一群人吆喝着,呼啸离开教室,乱糟糟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剩余的女孩们低低交谈,忽然有谁大笑了一声,带得整个教室的女孩都笑了起来。 在这所有人都喜悦的短暂瞬间,楼嘉怡跟讲台上人群中的女孩子隔空对视了一眼,而后缓缓分开。 “你跟薛山认识吗?” 薛,山。 楼嘉怡慌忙打开书包,把用不到的笔袋和文件夹塞进课桌,又假装找自知留在鞋架子上的水杯,忙活了半天,才挤出时间,平静问:“我不认识她,原来她叫薛山,你怎么会认识?” 林婉兮轻轻略过她的古怪行为,温柔笑道:“她跟我是初中同学,桐梦市女子实验中学,你知道吗?小学同学中,除了我以外,好像没有人考进那所初中。” 楼嘉怡默念薛山的名字,念在心里,感觉两个字干干的,就那样放着有些沉重。 林婉兮毕竟是过去的同学,和她聊天,楼嘉怡感受到了几年前久远的记忆慢慢复苏的快乐,很多同学老师的趣事一点点聊起来,早上的担忧和郁闷一扫而空,只是刻意避开薛山的名字,最好连打听的痕迹都不留下。 但楼嘉怡心里有一根羽毛在撩拨。 林婉兮善解人意过了头,竟真的不再提薛山的名字,明明是她主动提起来的,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愣是专注回忆过去。 教室悬挂的时钟变幻着分秒指针的角度,新来的女孩子乖乖就坐,新来的男生询问班级男的怎么那么少,得知大伙都去操场打球,放下书包也跑了。但人还是越来越多,班级也越来越热闹。 楼嘉怡愈发空虚,烦恼怎么把话题重新扯回薛山身上,一道影子从桌缘探出头,直到遮住了她大半个桌面。 薛山问:“你们也提前认识吗?林婉兮,你好。” 楼嘉怡看着她的脸,直起腰,贴在椅背,支支吾吾的。 林婉兮稍微拉开一点儿椅子,好让薛山站近一些,薛山斜眼看着狭窄的过道,却没这个意思。 “薛同学,我们不是同班,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薛山骄傲的神色一下子转变,故意扭曲成了一种夸张的反派阴险冷笑:“初中年级前十的人,我都把她们的名字和脸对过,你成绩很好,尤其是语文和英语,大多数时候我都考不过你。” 楼嘉怡问:“为什么要记这个?” 她问的是薛山,脸却对着林婉兮。 林婉兮失笑,摇头。 薛山故意把一口气叹得老长:“还不是因为我做梦也想考到年级前十,只好把所有人都当作目标,阴暗呐!” 楼嘉怡噗嗤一声,笑了:“你成绩好好,跟小学一样。” 薛山说:“你们是小学同学?怪不得。” 第3章 小水母,好朋友 林婉兮推了推大框眼镜,优雅的气质跟着在她脸上显露,她的笑容,又将难以接近的古典味道压了过去,变作对待任何人都亲近和善的邻家女孩儿。 楼嘉怡仿佛也带上了眼镜,看东西都清晰了,四五年过去,林婉兮早就不是小学时候沉默寡言的瘦弱女孩儿,她长大了许多,更漂亮,也更成熟了。 “我们大家都考进了这所高中,说明大家成绩都很不错,不用自谦啦,楼嘉怡,尤其是你······” 楼嘉怡听到这里,双眼的瞳孔颤抖得极其厉害,慌乱的光芒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住。 “小学时候可能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落后了一段时间,你初中一定很努力才赶上来吧。”林婉兮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改了口。 “对对对对对对!我初中睡觉从没有睡饱过,听说高中比初中还累,我焦虑了两个月了,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好,要不要学会喝纯黑咖啡,有没有用······” 楼嘉怡一口气说了两分钟的话,绞尽脑汁,把肚子里的货一股脑全倒出来,摊在桌面,琳琅满目,也不挑不拣,管它是什么,三七二十一先说了再看。 林婉兮认真倾听,边听边点头。 薛山同时注意到了楼嘉怡的眼神,她的眼睛从没有离开过楼嘉怡的脸,这种不自然的改变让她好奇心大起,根本没听铺张浪费的“倾诉”,只待说完,就要继续问话。 这时,教室门轻轻撞到墙壁,教室从前排开始依次肃静,三人也将目光送过去。 一位高瘦的年轻男人,查看教室墙壁的损坏,嘟囔着怎么门还没修,将门挪开一些,大步走上讲台。 他清了清嗓子,说:“同学们,大家好,先找位置坐下来吧,我们来开高中三年第一场班会,首先让我自我介绍,我叫齐祝,写法呢,就是黑板上写的。我是你们高一整个学年的班主任,未来也可能继续带领你们其中一部分人,步入高二高三。大家可能看出来,我很年轻,才三十岁,不过我已经带了八年的班级,做了六年的班主任,资历还是靠得住的,所以大家放心,新的一年,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够取得惊人的······” 这位年轻颇有风度的男老师忽然停下来,环视四周,默数班级里的人数,问:“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改制成女校了?” 女孩子们呵呵笑成一片。 “齐老师,男生到操场去玩了!” 齐老师放下粉笔,留下句大家保持安静,匆匆跑出教室。 交谈声如煮沸的粥涌了起来。 不知是谁说了句:“老师长得有点帅啊。” 更多人起哄,诸如“哪里帅了”“成熟男人有品”“文质彬彬不行”“有运动感才好”,讲得乱七八糟。 楼嘉怡和林婉兮听到后,侧头相视一笑。 林婉兮并不在意。 楼嘉怡却在想:男生好看不好看,到底是怎么个评价标准?从小到大,她没有产生过类似的念头。 初中时代,班级里一直有追星族,她们把男明星的大头贴粘在笔袋、圆珠笔、橡皮等等上面,把Q版人物挂件隐藏在书包水袋里,还有各种卡片、写真、亲笔签名,视若珍宝,用专门的防水袋好好保护着。 在她们大喊好帅的时候,楼嘉怡好奇凑过去,被问道:“是不是超级超级帅?” 楼嘉怡只得回答:“是很帅啊。”然后在心里自言自语:哦,男生帅是这样啊,分辨不太出来嘛。 要说真有哪个男生好看一点儿,估计就是爸爸吧,爸爸和蔼亲切,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只可爱的胖橘猫。 帅气的人——楼嘉怡慢慢把目光从天花板移到坐在最前排的大高个身上。 薛山好看吗? 无疑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个头高,比例好,皮肤红润透明,五官挺拔又深邃,又有一头不知道用什么洗发水养成的浓密漆黑的长发,她走在路上,完全不给其他女孩子活路,只能悲惨地沦为红花旁的绿叶,明月边的孤星。 楼嘉怡严重怀疑女娲捏人偏心严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小的,聊胜于无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齐老师哄着野猪群般的男生们,赶回了教室。 “都随便坐好,以后有你们打篮球的时间,开班会了,重新简短介绍一遍,我叫······” 林婉兮拿手指头戳了一下楼嘉怡的手腕,问:“小学时候你身体不太好,现在好些了吗?还难受吗?” 楼嘉怡偷偷深吸了一口气,不提还好,一提心头仿佛被几十圈细韧的细线纠缠,线头还绑着一块沉重无比的铁。 “我初中做过一次手术,现在已经不会发病了,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好不好呀?” 楼嘉怡的语气近乎于哀求。 她忐忑不安,屏息等待着回答。 初中她有过一个好朋友,想着不该瞒着朋友,就把疾病的事说了,哪知道朋友听完,眼神警惕,立刻向老师报告了。但这么严重的疾病,身为监护人的老师早就了解清楚了。 朋友还没完,因为太过担忧楼嘉怡,于是逢人便说她的心脏出了问题,要同学们小心对待。原本平静的初中生活乱成湍流,楼嘉怡像一只可怜的水母,被波涛拍来打去,命运从不在她手里。楼嘉怡知道朋友没有恶意,但是做得太过了,友谊因为关心裂开了缝隙,再也没有愈合。 如今新的友谊即将得到考验,楼嘉怡握紧拳头,紧张得无以言表。 但林婉兮交卷的速度实在很快。 “被人关注的滋味很不好受吧,你的事情你做主,就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哦。” 楼嘉怡激烈的心潮荡起,害怕自己拍打到礁石,要将自我拍碎拍散,没想到触及的却是柔软的沙滩,她完完整整地活了下来,雪白的浪花发出安抚人心的悦耳声响。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为人温柔体贴的女孩儿! 要不是齐老师在讲台上说着有的没的,强调课堂秩序,她都想站起身,哭着张开双臂,像抱游乐场吉祥物小熊那样,狠狠地抱林婉兮一下,再大喊一句:我们要永远做朋友!不要离开我! 林婉兮笑得甜美,拍了拍她的手腕,身子挪了回去。 齐老师的目光正好落在两位女孩身上,见林婉兮识趣,他继续讲学校历史跟三年高中的学生活动。 沉闷的课堂变得活跃,谁也没料到高中的活动比官网主页挂载的还要多出一倍,简直喜出望外。 齐老师看了眼表,一拍手:“好了,我说的差不多了,大家来认识认识彼此,做做自我介绍吧。” “不!” 场下一片哀嚎。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高跟鞋清脆的踏踏声,一位妆容时尚的短发女老师敲响没合拢的班级门,说:“齐老师,铃坏了,派人拿书吧!” 薛山喊道:“钟老师!您好!” “哦,是你呀,你好,小同学!”钟老师微笑回应,“我还要通知下一个班,先走啦。” 楼嘉怡暗喜,偷偷鼓掌。 “铃又坏了?那同学们,身体不错的都站起来,一起到学校仓库搬书,有人知道仓库位置吗?” 一位男生喊道:“我知道,室内篮球场边上。” “那很好,你带同学们去,报我们的班级号,老师去拿你们的校服单子。” 男生们最怕无聊,几乎全跑出去,女孩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楼嘉怡望着逐渐空下去的教室,犹豫要不要去,薛山跑过来,一叩桌子:“一起搬书去吧?” “你跟林婉兮一起去吧。”齐老师的声音忽然出现,把三人都惊了一跳,但他没有自觉,解释说,“老师点校服单子也需要点人,楼嘉怡,你先别搬书,跟老师到办公室一趟,好不好?” 目光殷切,容不下拒绝。 薛山问:“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楼嘉怡的初中推荐表里就写过她担任了类似的职务,我需要细心的女孩帮忙登记,愿不愿意帮老师个忙呀?” 楼嘉怡不情不愿地推开桌子,点了点头。 林婉兮拉住她的袖子,悄声问:“没事吧?” 楼嘉怡勉强笑了笑。 跟在齐老师身后,走廊两侧全是喜笑颜开、追逐打闹的高一新生。 齐老师出声让他们规矩一点儿,别摔倒了,学生们慢下来,嘻嘻一笑,快走继续玩闹,齐老师看着他们,无奈地叹气。 楼嘉怡心里很不是滋味,虚汗一点点从额头冒出来,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摆。 齐老师说的是谎言,她的推荐表里根本没写担任过职务。 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两次,第一次在小学入学,第二次在初中返校,每次发生都将夺走她一部分普通健全的生活。 楼嘉怡噙着眼泪,很想掉头就逃,但她能逃到哪里去,现实就在这里,她不得不强撑着面对。 挡住办公室的木门陈旧腐朽,摇摇欲坠,跟鲜亮的教学楼完全不一样。 齐老师推门进去,门上灰尘因此洒落,在一片需要人屏住呼吸的烟雾里,她望见了熟悉的身影。教师座位前,站着的,是她的爸爸妈妈。 第4章 小水母只好随波 妈妈楼欣一身精练的职业装,表情严肃认真,等在那里,像是要完成一项使命,她的右手滑稽地捧着楼嘉怡早上忘记带的粉色水杯。 爸爸楼诚套着宽大的西装,但身形有些臃肿,看起来像是故作成熟的胖胖橘猫,正揣着肥大的手,一脸心虚地望向楼嘉怡。 两人见到班主任,都点头致意。 “妈,爸······”楼嘉怡有气无力,打着招呼。 爸爸楼诚注意到她的情绪,赶紧接过粉色水杯,哄小孩儿似的,塞进楼嘉怡怀里,轻声说:“爸爸灌的是橙汁,冰的,慢慢喝哦,天气很热。” 妈妈楼欣说:“齐老师,事情就是我们说的那样。” 齐老师回到教室办公桌内,归置材料,站起身: “我知道,楼嘉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学校办校百年,也接收过不少你们家情况的学生,大家都平安健康地毕业了,没出过重大问题。刚才为你们介绍过学校和附近三甲医院的快速联络方式,也带你们参观过我们学校的医务室。我们健康指导老师也非常有经验,像她说的,先天心脏病不是一个非常危险、需要严密看护的疾病,再加上初中时候做过手术,楼嘉怡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超过一年没有再发过。你们作家长的,把孩子交到我们桐梦市第一中学手里,完全可以放心。这是我办公桌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私人手机号,有什么问题尽管联系我,我是高一五班的班主任,我会尽心尽力,为你们家长答疑解惑,处理问题。” 楼嘉怡全程木然,老实懂事地点头行礼,接受着父母的嘱托,毫无意识地跟在齐老师身旁,将父母送到校门外,又转身回来。 齐老师着急赶去拿校服订购单,让楼嘉怡自行回教室。 楼嘉怡微微点头,脑袋里什么都没有,脚自动行走到教学楼前的露天过道,再迈不出去。 同学们欢乐的声响透过窗户和走廊,传到楼嘉怡耳边清晰无比,她能感觉到新同学们的热情和期待,但她站在远离教学楼的花园,翠绿的小树林仿佛一堵怎么也穿不过的墙壁,将楼嘉怡拒之门外,她不属于那里,她是寂静孤独的。 她发木的脑袋在长久的宁静中,终于回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忍不住蹲在树林浓密处哭了,眼泪似雨点砸在她瘦弱的手臂上。 初中孤独冰冷排外的生活,又一次不可抵挡地,如回旋镖猝不及防割进她的生命里来了。 带来这一切的,还都是她心爱的人,出自完全的好意。她竟不能拒绝和反感,她必须表达感谢。 委屈的漩涡搅动着激荡的情绪,眼泪控制不了,停不下来,暗黄过膝长裙被打湿,一片一片地濡暗。 她哽咽着,躲藏进谁也发现不了的树林花坛,压低着身子,坐在花坛边缘,不发一点儿声音,手捂住心口,心脏紊乱如鼓点敲打。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剧烈,但肺里的空气越呼越少,仿佛沉溺于无边无际的大海,先天畸形的心脏正把她往漆黑恐怖的深海里拽。 她感觉无穷的悲伤,她的人生什么都控制不了。 而薛山,把所有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不着急出去安慰,先天性心脏病在情绪激动时,就会出现类似的症状,楼嘉怡还不严重,不需要帮忙。 薛山绝不是那种个性张扬却粗心大意,去遗漏生活周遭细节的女孩儿。 她的大大咧咧中,隐藏着她静悄悄观察世界的眼睛,她又时常竖起倾听的耳朵,细腻的内心将眼睛看不到的情绪收集起来。 过得随心所欲是她的愿望,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无意间伤害他人的心。 所以当齐老师无缘无故叫住楼嘉怡,声音里透出一股谎言味道时,她便留住了神。 她从教室走廊的一侧下去,又从另一侧上来,静静地绕到两人背后,跟着来到办公室,嫌弃地贴着木门,将齐老师和楼嘉怡父母的谈话全记在了心里。 她简直喜上眉梢,又忧虑十足。 她从角落里看着楼嘉怡行尸走肉般走到校门口,又行尸走肉般跨出露天过道,躲进了树林里的花坛赏花座位。 楼嘉怡哭得像是水做的翡翠,透着一股晶莹剔透的美。 薛山手捏一包开了封的餐巾纸,久久不动,隔着一条走廊和爬山虎墙壁,悲伤地倾听女孩的哽咽。 她从楼嘉怡的哭声里,寻找到了童年时期自己的哭声。 有一瞬间,她想什么都不管了,走出掩体,抱住楼嘉怡一同哭泣。 但楼嘉怡不需要这些,她知道,她理解,倔强躲藏在无人处的女孩,自尊心不容许别人轻易触碰。 薛山选择了另一条路,走到厕所水龙头处,抓起清澈的流水,将它们洒到自己的衣服上,白色T恤变成一半白一半灰。 她双手捧住一滩清水,顿了顿,瞪大眼睛,将脸埋进水里。眼睛一下子红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异物感,自来水中细不可见的砂砾灰尘仿佛摩擦着眼皮,难受得直皱眉头。 望向镜子,她的模样可以说狼狈不堪,她却笑了。 趁着眼眶湿红,她跑到靠近操场的教学楼入口,大声喊道:“我在这里呢!马上就来搬书!” 声音传到楼嘉怡这里,她像一只敏感的小老鼠,踮起脚探出脑袋看了看,飞快地抹掉了眼泪,拧干袖口的水珠,从树丛中挪步走了出来。 薛山装作没看见她,这时摆出惊愕的表情,问:“你怎么啦,也跟着打水仗啦?” 楼嘉怡哭得喉咙发干,看到薛山从头到脚的倒霉样子,运动鞋也湿了,不禁破涕为笑,委屈一消而散,问:“你也被水泼啦?” 薛山拧动衣角,水沥沥而下:“还不是那群人,不好好搬书,在厕所外面泼水,幸好我用身体挡下,不然新书就废了,你的校服单子弄好啦?” “嗯。” “走吧,搬书去吧。” “可是我······” 薛山伸手,想抓住楼嘉怡的左手,却因为紧张,改换成了袖口,湿润的袖口上全是楼嘉怡散开的眼泪。 薛山心酸之余,觉得自己没能考虑周全。 “没事的,搬个书而已,不会有事的。” 她语气温柔,轻若无物地吹进楼嘉怡的耳朵。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刻意讲话,别有一番意味。 楼嘉怡脸颊一红,甩开她的手:“我能自己走,仓库在哪里呀?” “我带你去,走着!” 几乎全班出动,学科再多,书籍再厚,三四个来回也快全搬完了,男生们巴不得赶紧搬干净,好趁乱再去操场新场地打打篮球,试试没见过的混合纤维材质的篮球网,女孩子们没想太多,只想回座位坐着聊聊天。 薛山习惯运动,搬了好大一摞语文课本进教室。 “嘿咻,好,我再去最后一趟,快放下,走了走了!” 楼嘉怡气喘吁吁地抱着一沓数学练习册,近乎扔在了教室地板上,风干的长裙又被汗水打湿,她举起手擦了擦额头,结果手都快举不起来了,酸痛的厉害。 “不行了,我真的搬不动了,你去吧,我要坐一会儿。” 楼嘉怡像一滩烂泥趴在桌子上,连连摆手,她是真不行了。 薛山就鼻尖冒了点儿汗,“啧”了一声,却看见齐祝班主任一脸“和善”地走进教室。 “楼嘉怡,你去搬书了吗?”齐老师问。 “是我让她搬的,我们人手不够,仓库离教室太远了,来来回回都不够用,她已经搬不动了,我还行,我先去了啊,老师,你要不也来吧,还有一大叠呢。” 齐老师被薛山的话语轰炸,想说什么说不上来,又看楼嘉怡乖巧地坐在位置上捧着水杯灌水,也不像是能再搬书的样子,状态也还不错,就说:“好吧,班主任也来,男生呢,有没有偷懒啊?” “他们当然偷懒了,期间到篮球场转悠了一圈,还是体育老师把他们轰走的。” 薛山离开教室前,冲楼嘉怡眨巴眨巴眼睛。 楼嘉怡是眨巴不动了,甩了甩手。 没有搬书的同学,多数是不擅长运动的瘦弱女孩,正帮忙打扫着闲置一个暑假的教室。 林婉兮负责擦窗台和玻璃,见楼嘉怡回来,身上衬衣湿哒哒的,双眼通红,但脸色容光焕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问:“没事吧?” 楼嘉怡咽下水,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父母来学校了,还因为我身体那事。” “你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我还搬书去了呢!”楼嘉怡一脸骄傲。 “我看到啦,搬的练习册对吧?”林婉兮扭头盯着语文课本那一高摞,“好像薛山搬的更多吧?” “她个头那么高!我才这么一点儿好不好。”楼嘉怡抬高胳膊比划了一下。 林婉兮大拇指和食指一捏,说:“你哪有那么高,你就这么高。” “好哇,你居然嘲笑我,你也这么高!” 女孩子嬉嬉笑笑,林婉兮继续打扫,楼嘉怡想着不能干坐着,搭把手,把教室的椅子反扣到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