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去奥运会一定要离婚啊(马术)》 第1章 结婚容易离婚难 八年前,程谅与黎筠晓来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八年后却是为离婚而来。 结婚容易离婚难,在开放同性婚姻、降低男性结婚年龄也无法拯救结婚率的2032年,离婚的门槛早已不止是那三十天的冷静期。 来民政局之前,黎筠晓和程谅已经严格分居一年、平心静气地提前做好了共同财产的划分、签好了离婚协议书,将该带的材料都准备了五六七八份,到民政局又填了整整一小时的离婚问卷,看起来万事俱备,可实际上两个人的心里依旧没底。 也许是因为阻止他人离婚这件事过于缺德,民政局负责离婚事务的专员在很多年前就由活人替换成了没有实体的人工智能。据说AI婚姻登记员会根据他们所填写的问卷内容提出一些有针对性的措施来阻止他们离婚,至于“具体措施”是什么,网上搜不到确切的信息,他们俩又不巧是身边人中结婚最早、感情最早破裂到需要离婚的那对怨侣,真就是求助无门,只能来民政局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当搭载了AI婚姻登记员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分析问卷数据,请稍后”的间隙,程谅终于能认真打量一个多月没见的伴侣片刻。 冬天民政局的空调开得很大,黎筠晓的长款大衣已经脱下搁在椅子背后,他的坐姿格外端正漂亮,职业习惯使他和普通人端坐的感觉完全不同,像竹子一般笔直舒展和柔韧。 黎筠晓的上衣是一件贴身款黑色高领马术训练服,没穿马裤,换了条做旧直筒牛仔裤搭马丁靴,程谅猜想这是因为马裤不够日常,穿出马术俱乐部会显得很奇怪。黎筠晓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瘦了些,训练服已经是收腰设计,在腰线处愣是空出了一块,也不知道这家伙一个多月来有没有好好吃饭。 敏感察觉到程谅的视线后,黎筠晓转头回望,那是一双过分美丽的黑眼睛,没带太多的情绪,像黑夜中的湖水一般平静无波。左眼下方那两颗小小的黑痣,为他增添了一丝柔软和可怜的气质。当然,身为黎筠晓的枕边人——虽然是快离婚的那种,程谅知道无论是“柔软”还是“可怜”都与黎筠晓的真实性格沾不上边,能吃上马术这碗饭的人通常都很有主见且高自尊,就是这张好看的脸太有欺骗性,使得程谅在那些被黎筠晓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晚最后也只能含泪“算了算了”。 身为马术运动员,黎筠晓对待他的马搭档总是温柔又耐心,很遗憾程谅是个纯种人类,在黎筠晓那里无法得到四条腿的小马朋友所能有的高待遇,甚至很多时候程谅会觉得作为黎筠晓的伴侣,他见到黎筠晓的笑脸还不如对方带的学徒多。不过他们也极少发生争吵,黎筠晓擅长吵架,但更是冷战的个中高手,无论双方谁有错在先,想要关系正常化都需要程谅先低头,否则就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黎筠晓也会把程谅当成空气完全不搭理,再严重点还会直接住到俱乐部拒绝回家。 程谅与黎筠晓结婚多少年,就伏低做小了多少年,即使当年二人结婚的原因放在现在来看有些不光彩,可程谅对黎筠晓的感情并不掺假,一头热了整整八年后,他终于认识到黎筠晓更乐意与他的马匹相依为命,而作为伴侣的他永远不如那些马搭档那么重要。所以在黎筠晓再一次熟练运用冷战技能时,程谅直接提了离婚。 黎筠晓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答应得很干脆,像是早就在等这么一天了。 程谅深知让黎筠晓服软挽回自己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但见对方毫无心理波动甚至想早点回俱乐部训练的模样,还是有种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的憋屈感。 这种憋屈感一直延续到了此时此刻,黎筠晓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就将视线转向了大屏幕,倒映在他眼中的进度条不停跳动,直到显示出“分析完毕”的字样时,程谅才从黎筠晓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紧张。 很不幸,问卷分析结果是“双方感情未破裂,原则上不支持离婚”。 黎筠晓愣神几秒,而后飞快将矛头对准了程谅:“你在问卷上选了什么奇怪的选项吗?” 程谅冷冷回敬道:“该这么问的人是我。” 就在他们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即将开启互怼模式前,AI婚姻登记员以一个非常可爱的Q版形象出现在大屏幕上,对二人说道:“黎先生程先生,吵架可是不好的哦!” 二人并不买账,黎筠晓对虚拟的婚姻登记员也没什么好脸色:“你们这算不算干涉公民的婚姻自由?” AI婚姻登记员展现出了人工智能应有的高素质,它回复道:“我国法律尊重公民的婚姻自由,相信在二位领取结婚证的时候深知婚姻绝非儿戏,鉴于你们从未对伴侣实施人身伤害、在分居的一年内仍可以进行友好交流,分析认为二位的婚姻仍有存续的可能,当然如果二位坚持要离婚,那么就可以进入下一个环节,在接受离婚任务与从协议离婚转为诉讼离婚中选择一个来执行。” 都是下定决心要离婚的人了,程谅和黎筠晓都知道诉讼离婚是怎么一回事,但那个“离婚任务”是什么玩意? “离婚任务?”程谅也很好奇,“能解释一下吗?” 他说话时瞥了黎筠晓一眼,对方双手环胸,看上去戒心很强,似乎早已笃定这个“离婚任务”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快AI婚姻登记员说的话印证了黎筠晓的预感:“我们会根据每一对想要离婚的伴侣提供的数据分析出其感情问题在哪,并进行精准补救,如果在完成离婚任务后二位依旧决定要离婚,届时我们将直接为二位解除婚姻关系并办理离婚证,绝不让二位来民政局第三次。” 至于离婚任务具体有什么,AI婚姻登记员贴心地显示在了大屏幕上,说是可以在十个条目内任选其一,可实际上除了第一条“接吻一百次”外,其余选项放在晋江市都只能以口口的形式出现,无非是口口的数量多少的差别。饶是已经结婚了八年的程谅与黎筠晓,看完这十个条目后,一个人目光呆滞几近石化,另一个安静但脸色爆红到冒烟。 “……就没有更体面一点的离婚任务了吗?”黎筠晓捂了一下泛红的脸垂死挣扎。 AI婚姻登记员显示了一个代表微笑的颜文字:“没有了哦。” 黎筠晓长叹一声后缓缓站起,他的身高在男性群体中不算夸张,差一点搭到一米八的边,但意外的是他的身材比例相当优越,尤其是那两条腿格外长。良好的先天条件让他得以用修长的双腿在骑一些体型庞大的马匹时保持身体的稳定性,同时又不会因为个子太高而在马背上失去平衡,总的来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就适合骑马。他一步一步挪到程谅跟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起来,我们速战速决,把这一百次亲完。” 程谅无语凝噎,心想结婚八年都不知道有没有亲到一百次,但看黎筠晓那视死如归的神情,他总觉得自己要是不配合的话对方可能会把自己揪起来强吻。 毕竟黎筠晓只是看着清瘦,程谅曾经见过对方仅用一根调教索就拉住了一匹来回蹦跳的年轻高头大马,以及黎筠晓所在的俱乐部以盛装舞步为主,教练和学徒中女性的数量占大多数,所以为数不多的男教练、骑手和学徒会主动承担更多体力劳动,什么五十斤一袋的马粮、八十斤一捆的草料,到了他们手里都跟玩一样,卸车的时候都是以吨为计量单位。程谅注重自己的体型会经常泡在健身房,但纯健身出来的肌肉与黎筠晓在马术训练和重体力活双重磨砺之下长出的肌肉还是有些差别,所以在黎筠晓想做点什么的时候,只要不太过分程谅基本都会选择配合。 “啊,不是这样的。”千钧一发之际,AI婚姻登记员发话解救了程谅,“如果黎先生和程先生选了离婚任务中的第一个选项,我将会帮二位植入纳米芯片来记录任务的具体执行情况,这一百次亲吻有严格的间隔期,一天只会计数一次,并且每次都需要亲够十秒钟才算数哦。” 黎筠晓想都不想,立刻转身迅速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板着脸说:“那我选诉讼离婚。” 他变脸的速度太快,程谅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这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AI婚姻登记员又开始循循善诱: “近年来选择诉讼离婚的人数居高不下,就算我以最快的速度提交二位的请求,要走完整个诉讼离婚程序至少也需要一年半的时间,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反观离婚任务,最快仅需一百天就可以完成,黎先生是否需要再考虑一下呢?” 程谅不得不承认,随着科技进步,人工智能早就迭代成了深谙人类心理的玩意,黎筠晓肉眼可见的动摇起来,盯着大屏幕看了半晌一百天与一年半的惨烈对比后,对方艰难地转向了他。 “你选哪一个?完成离婚任务还是走诉讼离婚?”黎筠晓这么问着,很快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当初可是你提要离婚的。” 意思就是别跟我说“都行”或者“你来决定”,既然离婚是你提的,那么要怎么离你也得给个说法,别想蒙混过关。 程谅不觉得黎筠晓的想法有错,只是被对方这样直白“提醒”感到不太舒服,他盯着黎筠晓,对方的长相和当年他们初识时没有太大的变化。黎筠晓的工作环境里需要接触的人还没有动物多,因而没被时间磨去棱角,曾经的程谅喜欢对方的直白、敏锐与锋利,只是没料到那些吸引他的特质后来会将自己伤得很深。可当他凝望对方那双漂亮又清澈的黑色眼眸,心底依旧会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有点想反问黎筠晓一句“要是我现在不想离了呢?”,又觉得把离婚当成儿戏十分可恶,加之实在想不到自己和对方再强行捆绑在一起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放对方自由。 和马相比,程谅认为自己属实多余。 “我可以做决定,但你要保证自己不会反悔。”程谅说着,双手不自觉交握在一起,指节微微泛白。 黎筠晓注意到程谅的动作,却没说些能让程谅舒服点的软话,反而赌气道:“好,出尔反尔是小狗,我才不会反悔。” 手上大纲有好几个,想了半天还是更希望能写马术相关的文[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结婚容易离婚难 第2章 你选哪一个 “好,出尔反尔是小狗,我才不会反悔。” 程谅刚才还有点憋气,在听到黎筠晓的回答后却不由得抿嘴强忍笑意,他心想在离婚的时候被准前夫逗笑真的很逊,但黎筠晓说话真的很有意思。 其实他知道黎筠晓偶尔语言过于幼稚的缘由,对方是马术盛装舞步骑手,具有国家运动员的资质,按理说体育局会对出色的马术运动员进行集中培训并给与他们相应的编制,可马术项目实在是太费钱,也并非国内优势项目,所以训练与马匹全靠运动员自己努力。 在这样的前提下,运动员家里没矿就会变得格外艰难,为了补贴马匹和比赛的一些费用,黎筠晓也会进行马术教学增加自己的收入。有的学生年纪比较小,黎筠晓跟他们接触多了用词就很容易跑偏变得童稚化,加上黎筠晓说这些话的时候通常没什么表情,违和感很强,反而笑果极佳。 八年过去,程谅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孤注一掷才能捆住黎筠晓的穷小子,现在他是真的有矿,但黎筠晓不稀罕用他的钱,这么想来其实离婚还挺好的,至少离婚之后黎筠晓能拿到一多半的现金和房产,生活水平可能还会比现在提高一些。 如果黎筠晓不把那些钱和房子全部变成各个品种的温血马和马具的话。 程谅的心理活动很丰富,表面上还能维持淡然,他稍微想了想就说:“我选时间更短的那个,你总是要出去比赛,要是诉讼离婚开庭时间撞了估计会更麻烦。” “别说得好像在为我着想一样,你明明就是——”黎筠晓的口齿相当伶俐,往前几年手底下的学徒刚来的时候被他怼得三天两头半夜捂在被子里哭,现在是年纪上来了,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于是将后半句强行咽了回去。 程谅也很有默契的权当没听见。 “好吧。”黎筠晓适时转向了AI婚姻登记员,神情似乎有些失落,好在人工智能不会通风报信,程谅没多长一只眼睛自然不可能注意到,他对AI婚姻登记员说,“我和他都选择接受离婚任务,接下来需要做点什么?” “这边需要录入一下二位的掌纹,以及植入纳米芯片。”AI婚姻登记员说出这话的时候,已经将录入掌纹和植入芯片的设备准备妥当,同时不忘提醒道,“接受离婚任务意味着在任务完成之前无法变更离婚方式,二位务必考虑清楚哦。” 被它这么一提醒,程谅和黎筠晓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决策,他们都想再征求一次对方的意见,却又拉不下脸,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录入掌纹的机器前并排站好,缓缓将右手贴在面板上。 扫描掌纹的时候,两个人都一言不发,程谅蓦地想起了他们来领结婚证的那天,他一头热开心得要命,以至于忽视了黎筠晓的过分平静。当时的他将对方的冷淡当成了情绪内敛,假如他当时能敏感些,说不定就会做出不一样的决定。 趁火打劫没有好结果也是情理之中。 掌纹信息录入完毕后,机械臂在他们的手腕处植入了纳米芯片,用于注射的针很细,几乎没有带来任何疼痛,程谅看着身边的人在植入结束后就扭了扭手腕繁复查看是否有异物感。这不是黎筠晓神经过敏,对马术运动员、尤其是盛装舞步运动员而言,持缰的双手灵活度异常重要,如果植入芯片会导致手腕活动范围受限,那他说什么也得把芯片取出来。 好在那个芯片真的很小很小,完全不会影响手腕活动。 黎筠晓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被程谅看在眼里,觉察到程谅的视线后黎筠晓不客气地抛了个眼刀回去,并问: “看什么呢?” 程谅习惯了黎筠晓不善的语气,解释道:“我只是想问你,手还好吗?” 黎筠晓闻言一愣,几秒后才回过神:“还好,没什么奇怪的感觉。” “那就好。”程谅点点头。 AI婚姻登记员很有耐心,等他们适应后才在大屏幕上显示芯片的使用方法。这个芯片会抓取人的多项生理数据并进行分析,技术足够成熟基本不存在误判,但它的判定也很严格,例如程谅和黎筠晓的离婚任务是“接吻一百次,每次不低于十秒钟”,不仅亲嘴以外的地方会导致任务失败,亲九点九秒也是一样,人工智能将一切意外情况都列举在大屏幕上,程谅安静地记着这些条目,黎筠晓干脆拿出手机将内容全拍下来,以便查看。 黎筠晓摆弄了一会儿手机,不多时程谅的社交软件叮咚一声。 “给你也发了一份。”黎筠晓将手机揣回裤兜里,已经将“不用谢我”写在了脸上。 程谅应了声,琢磨着好歹是八年的伴侣,跟对方道谢会不会太过见外,等他纠结完了,也完美错过了与对方交流的机会。 “查看任务所剩次数只需要二位将另一只手搁在芯片的位置三秒钟即可,现在试试看吧!”AI婚姻登记员的语调像是在哄小孩,很热情,就是不太符合离婚落寞的场景。不过正在尝试查看示数的二人并未注意到,他们双双将手搭在右手腕处,果不其然几秒后看到了银白的示数“100”,数字在他们移开手的十秒后消失,真是个贴心的设计,不至于一直显示着被好奇心重的人不停追问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在离开前,他们与AI婚姻登记员确认了一些别的信息,对方将他们带来的各种文件进行电子存档后退还了纸质文件,随后房间门锁开启,表示他们可以自行离开。 “文件我拿回去放家里吧,你那里估计空间不太够。”程谅对黎筠晓说。 “嗯。”黎筠晓不冷不热地答应下来。 这是程谅非常熟悉的聊天方式,如果他没有一直找话题和黎筠晓说话,对方就会一言不发,除非程谅将话题往黎筠晓的马身上靠,那样一来黎筠晓倒是可以滔滔不绝说上半小时不带停的,然而在黎筠晓的爱驹 Noir de noir 意外身亡后,“马”也成了二人的交流禁区,再一次次话落在地上捡不起来后,程谅也变得沉默许多。 黎筠晓倒是不觉得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很压抑,可能跟马相处久了,一方不会说话反而让他更加适应。 二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走出民政局,这天阳光很好,但风也大,还是挺冷的,两个人杵在民政局的大门口思考着要不要就此分道扬镳,却因为出挑的相貌身高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好在大家伙来民政局不是为了结婚就是离婚,视线虽然落在他们的身上,总体还是很矜持,不至于让人觉得不舒服。 程谅看了眼腕表,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就问黎筠晓:“吃个饭再走?” “不了。”黎筠晓说完感觉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补了一句,“下午还有训练,我回去吃。” 好歹是这么多年的伴侣,程谅做不到把黎筠晓丢在这里直接离开,他看着双手插兜的黎筠晓,对方的黑色大衣是系带款,腰带只是随手系紧就呈现出了相当夸张的视觉效果,这细得出奇的腰印证了程谅先前的判断,黎筠晓最近确实又瘦了不少。 “那你怎么回去?”程谅望向不远处的地上停车场,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发现黎筠晓的座驾,“车开来了吗?” 黎筠晓摇头:“没,前几天同事有急事开走了,估计下午才会还回来,我坐地铁回去。” 黎筠晓所在的俱乐部体量不小,不过占地面积大的俱乐部注定只能建在郊区的郊区,黎筠晓那儿虽然有地铁到附近,从这里坐地铁回去要经过好几次换乘,还是很费时间。 程谅预估黎筠晓回俱乐部所需要的时间,觉得实在太久,就说:“要不你把我的车开走吧,地铁回去太久,你赶不上吃饭。” “没事他们会给我留。”黎筠晓有点想质问程谅,这都要离婚了你怎么还那么多事,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像只应激的猫一样炸毛又哈气,便拒绝道,“而且你的车我也开不习惯。” 话说到这个份上,程谅也算是明白过来了,一个早晨的共处一室已经达到黎筠晓忍耐他的极限,之后当然是越早分开越好,可惜程谅也有一点自己的恶趣味,看黎筠晓浑身难受对他避之不及又没能直接走掉的样子格外有趣,就顺嘴问道:“那我送你回去?我开车你敢坐吗?” 黎筠晓一脸纠结,跟程谅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说:“你开车的话,我敢坐。” “不错,看来我在你这还算有点用。”程谅的心情好了点,拿出车钥匙在手里转了转,在黎筠晓改变主意前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怪黎筠晓矫情,去年黎筠晓和 Noir de noir 眼见着就要拿到今年奥运会的国家团体席位,却在参加完国内最后一场资格赛的归途中因运马车司机打盹导致车辆撞上中央隔离带后翻覆,当时车中的五匹马两匹受伤,两匹重伤的马经过兽医诊断后无恢复可能实施了安乐死,被放在最靠近车门位置的 Noir de noir 甚至没能等到兽医到来。原本负责押车的人应该是黎筠晓的教练,考虑到老师年纪大了不适合坐夜车,黎筠晓顶替了自己的老师,很不幸地见证了自己的搭档重伤死亡的悲惨景象。 自那之后黎筠晓没有再参加过一场比赛,今年的奥运会自然也是错过了,他很难接受自己的马匹死于车祸,本能的对自己以外的司机不信任,如果不能自己开车,那就搭乘公共交通,这一点程谅记得很清楚。今天也是他在马车事故后第一次主动提出开车送对方回俱乐部,说真的他没想到黎筠晓会同意。 可能八年的伴侣还是比同事和路人更值得信任一点吧,程谅自嘲想道。 第3章 亲完之前不许走 想着想着,程谅和黎筠晓找到了他们的车,这车是他们婚后提的,那时候程谅重新开始创业跑业务,黎筠晓要训练和比赛还很烧钱,两个人都没什么积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考虑到车的实用性最后选了辆德国车,型号也不错,但是最低配。以程谅现在的身家来看,这破车早八百年就该换掉了,可程谅依旧保持着发家之前的节俭生活习惯,车倒是有买不少,不过基本都是公司的车,那是司机开跟他无关,家里的车他只添了一辆——目前在黎筠晓手里,离婚协议上也是直接给了黎筠晓。 回顾与黎筠晓的八年婚姻,程谅确实因为捂不热对方的心倍感失落,可二人终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在分开的时候撕破脸皮,那太难看了。 程谅坐进驾驶座,黎筠晓从另一边上了副驾驶,他看着对方扣好安全带,确认好四周环境安全才将车缓缓驶出停车场。 黎筠晓闭目养神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问程谅:“不开导航吗?” “不用,去你俱乐部的路我很熟。”程谅回答道。 在刚结婚那会儿,程谅对他们的婚姻还抱有幻想和憧憬,夏季黎筠晓早晨五点半就要开始训练,程谅四点钟就爬起来做早餐,四点二十分把睡得灵魂出窍的黎筠晓从卧室扛到洗手间去洗漱,之后将黎筠晓的马术服和装备都收拾好自己背着,同时迷迷瞪瞪的黎筠晓会拿好早餐下楼坐车。黎筠晓上车后通常还要再睡一小会儿,醒了就默默吃早餐,两个人在日出之时匆忙赶到俱乐部,程谅目送黎筠晓背着装备包奔向马厩,直到看不见对方的人影后才离开。 一条路每天走两个来回走四趟,这还记不住就有点缺心眼了。 从黎筠晓这个类似于没话找话的行为来看,对方像是早就忘记了他们还有这么一个还算亲密的时段。放在早几年程谅还会提黎筠晓找补,觉得对方每天起得那么早肯定困得不行,晚上回家也是差不多的效果,不知道他有没有开导航很正常,现在的程谅倒是能平静接受黎筠晓始终对自己的关注都不够多这件事了。 好吧,也没多平静,这不还腹诽着嘛。 其实程谅也知道,不论是他追求黎筠晓的那会儿还是现在,对方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变了的人是他自己。从前的他很容易满足,只要黎筠晓愿意正眼看他,他就能兀自高兴很久,那时的他也很自信,觉得只要时间够久,石头都能焐热,何况是人呢?结果就是八年过去,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于是他内心有了计较,当他不再一味地迎合黎筠晓,他们的婚姻也就此走到了尽头。 中午的道路上车辆不算多,程谅预估了抵达黎筠晓俱乐部的时间,同时用余光看了眼对方。黎筠晓依旧保持着端正的坐姿,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睡觉,双眼直视着车的挡风玻璃,没有再与程谅搭话的意思。 程谅下意识反省自己是不是让对方的话落地上了,条件反射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好在黎筠晓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不至于让他在尴尬的时候变得很忙。车内的氛围像被灌了水泥一样凝重,程谅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比如“你现在住在俱乐部还好吗?为什么又瘦了那么多?是训练太辛苦了还是之前生病了?你还有合适的马可以参加比赛吗?”他担心自己真问了黎筠晓也不会好好回答,索性闭紧嘴巴,打开车载音响听点歌。 他的歌单时间跨度极大,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流行金曲到这两年大家耳熟能详的英文歌均有涉猎,程谅是个好司机,不会在开车的时候嗷嗷跟唱,音乐的加入确实让他和黎筠晓呆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不那么难受了,就在他以为自己能就这样把人送到俱乐部的时候,音乐冷不丁地跳到了《狮子王》的插曲《I Just Can''t Wait to Be King》,当欢快的前奏响起,程谅就意识到大事不妙,手飞快伸过去点了“下一首”的光标。 然而黎筠晓突然有意见了,问他:“为什么不听了?” 程谅心说还不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吗,但他们已经过了相互放狠话的时期,他就换了个说法:“我以为你不想听,所以你要听吗?” 黎筠晓没回答,直接点了上一首。 过分欢快的旋律凸显了他们此刻相处的沉闷,程谅向来拿黎筠晓没辙,这个时候把嘴闭好是准前夫应有的美德。 这首歌本身没有问题,但这是黎筠晓搭档Noir de noir 第一次走上国际赛场就进入了个人决赛音乐自由演绎(Music Freestyle)环节时所选择的音乐,这个让外国裁判非常面生的华国人马组合没有选择东方情调的配乐,而是借着配乐的名字展示了他们初登国际赛场的野心,在那次比赛中黎筠晓和Noir de noir 表现得格外出彩,力压众多资历更深的国际骑手一举拿下了比赛冠军。 这是非常罕见的状况,活跃在国际赛场上的东方面孔不少,但绝大多数骑手都长期在欧洲受训参加比赛。在国际骑手他们看来,华国在盛装舞步项目上从教练资质到运动员素质再到马匹质量一直都偏弱,就算不跟欧洲这种英式马术原产地相比,海对面的霓虹甚至有年过七旬还在国际赛场上活跃的老将,新生代也不可小觑,甚至连华国本地区的港岛、湾区在马术项目上起步都比大陆要早很多。以及华国对场地障碍项目是有偏爱的,而盛装舞步项目时常会出现人才断层,总那么一个两个优秀的盛装舞步骑手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却难以保持辉煌的战绩。所以当黎筠晓在国际赛场拿到不错的成绩时,欧洲人在短暂惊讶后就放松了心态,只当是歹竹又出了根好笋,直到更多在国内受训的华国骑手出现在赛场上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那些自大的欧洲人才对华国盛装舞步刮目相看。 当然,黎筠晓和他唯一的搭档始终是最耀眼的那一对人马组合。 当时就有喜欢这对人马组合的人很担心,如果黎筠晓始终没有备用马匹,当Noir de noir 出现伤病或是年纪大了需要退役时黎筠晓又该何去何从?他们见过太多在赛场上大放异彩的人马组合被拆开之后人和马都就此一蹶不振,曾经打破世界纪录的舞步骑手在搭档其他马匹时泯然众人,这是格外让人伤心的情况。然而现实远比人们的猜测更加残酷,原本Noir de noir 应该在参加完2032年的夏季奥运会后退役养老,没想到却在前一年的运马车事故中离世,黎筠晓为此受了很大的精神打击,一度无法回到马背上,更别提搭档其他马匹继续比赛了,自然失去了参加奥运会的资格。 自那之后,黎筠晓和 Noir de noir 在赛场上使用过的所有音乐都变成了会刺激到黎筠晓的扳机,程谅也以为自己早就把歌单删除干净,没想到眼瞎漏了最早的那一首。 不过现在黎筠晓像是好多了,神色与先前无异,双眼直视前方若有所思的模样,就是不知道具体在想些什么。 一首歌的时间很短,但在到下一首歌之前程谅半个字都没说,生怕黎筠晓触景生情觉得他呼吸都是错的。 说起来他们去年爆发的最大一场争吵也是因为 Noir de noir 的死。程谅发迹后一直想当黎筠晓的伴侣兼马主,黎筠晓却以自己有 Noir de noir 为由拒绝过不止一次。在这匹马离世的一个月后,程谅跟黎筠晓说,他已经给他们俩订好了前往欧洲的机票,也找了当地做马匹跨国运输生意的熟人,黎筠晓只管过去试马,只要黎筠晓喜欢,不管是多少匹、不论什么价格他都会给黎筠晓买回来。 他自以为是的“体贴”彻底惹怒了黎筠晓,他们的家险些沦为战场,黎筠晓流着泪大声质问程谅,是不是自己死了他也能立刻找到另一个对象结婚。程谅彻底慌了神,却还是嘴硬说马和人能一样吗,黎筠晓怒极反笑,用衣袖擦干净眼泪,丢下一句“你说得对,确实不一样”就离开了家,至此住在马术俱乐部再也没在家里过夜。 程谅那时没想明白,他分明是担心黎筠晓的事业受到马匹离世影响,奥运会四年一次,就算马术项目运动员的职业生涯相比其他运动算是很漫长的,可谁又能保证在下一次奥运会一定能拿到比赛席位?诚然,程谅也很喜欢 Noir de noir ,明白黎筠晓对这匹马感情很深,但他是商人思维,觉得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是最重要的,可黎筠晓显然接受不了他的逻辑。 这次争吵直接暴露了他们思想上的巨大差异,也导致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必须分开的这一步。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沉默,程谅顺利将黎筠晓送到了俱乐部,驶入大门后他才问:“送你去宿舍还是马房?” 黎筠晓所在的俱乐部占地面积很大,老板好像也不差钱,正儿八经给员工们盖了几栋别墅当宿舍,距离马房大概有个三百多米,靠步行得走好一会儿,怎么说四个轮子的速度要快过两条腿,都把人从民政局载到这儿了,程谅不介意再踩一脚油门。 “……马房。”这是黎筠晓的习惯,只要外出时间超过两小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马房转一圈,看看马匹的状态是否正常。 程谅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将黎筠晓送到了马房门口。 大中午的,马都在马房里休息,连马工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午休,马房门口静悄悄的,程谅将车窗降下来了一点,这才听见零星的马响鼻声自马房内传来。 “谢谢,我走了。”黎筠晓语速很快,他拉了一下车门没拉开,又用力再拉一次门把手,还是没开,于是向程谅投来疑惑的眼神。 程谅解开安全带的卡扣,又松了松领子,这才在黎筠晓忍不住骂人之前提议:“趁现在没人,我们把今天的离婚任务完成一下?” 黎筠晓闭紧嘴,嘴角微微向下,看上去很想拒绝,程谅心想逗一下准前夫真的很好玩,又说:“今天不亲。你又得晚一天才能离开我了。” 程谅知道黎筠晓受不了一点激将法,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黎筠晓就主动转向他,并前倾上半身靠了过来、 “那你动作快点。”黎筠晓说。 程谅叹息一声,伸长手臂虚揽黎筠晓的肩背,当两个人的嘴唇贴在一起时,程谅发现黎筠晓没有闭上眼睛,身体也是紧绷到随时准备逃跑的状态,比起接吻,更像是在上刑。 不过也对,跟已经没什么感情的准前夫接吻,确实跟上刑没多大区别。 没过多久,程谅被黎筠晓猛地推开,后者先是急速呼吸了一小阵,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左手摁在右手手腕处,在看了一眼上边的数字后,黎筠晓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怎么?”程谅靠过去想顺便看一眼。 黎筠晓却防贼一样把右手藏到后背与椅背之间,对程谅说:“看看你手腕上的数字是多少。” “……”程谅无语,只能以同样的方式查看了手腕上纳米芯片给出的数字。 原封不动的三位数苍白又冷酷。 两个人的眼神好像都有一点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