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养外室日常(清穿)》 第1章 第 1 章 康熙三十三年肇秋,海棠褪粉,风摇翠竹。 细碎竹影筛在窗牖,忽明忽暗映在水榭内,光影交织缠杀。 “姑娘,西林嬷嬷来了。” 慈竹帘被掀开一角,斜切进一束碎金烈阳,敝旧阳光弥漫开昏沉金灰。 温风裹挟蓬蓬热气,一股子腻滞熏香之气扑面袭来。 楚娴擎着鹤白团扇纳凉,肘弯懒懒撑在桌案沿,方还眼皮沉重,眼下却惊惶觳觫地绷直身子,纤手攥紧,破开揉成皱玉的红笺。 “教引嬷嬷西林氏,给姑娘请安。”尖且薄的女子声音传来。 教引嬷嬷西林氏施施然打帘入内。 “有劳西林嬷嬷,嬷嬷请坐,来人,看茶。” 楚娴团扇半遮面,咬唇偷眼打量那削骨脸儿,朱口细牙老嬷嬷。 西林氏着一身菉竹色捻金绸镶边挽袖旗服,斑白团头旗鬓插着银扁方,一枝一丈青的小耳挖银簪,毕恭毕敬双手交叠于身前。 瞧着倒是比昨儿那位眯着精光老虫眼的教引嬷嬷好相与。 此刻西林嬷嬷亦是心下一惊,都说费扬古家的姑娘是命比纸薄的病秧子,原以为会见着一副憔悴病容,不成想却是这般妖艳无格的绝色。 但见那拉氏瓷白秀脸若淡然勾勒几笔白描的半开初荷,眉眼间俱是明艳灵动之美,遑论如何绚丽多彩的着墨,都略显寡淡,那是一种难画难描,炽艳之美。 芳龄才十三岁,却已美得不近情理,飘渺的令人不安,反显出几分单薄相来。 满人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凡事都讲究分寸,那拉氏美的有失分寸之度。 四阿哥那般冷清的性子,娶这么个嫡福晋,也不知是福是祸。 拽回思绪,西林嬷嬷福身,堪堪挨着玫瑰凳落座。 “姑娘,眼瞧着飞金走玉难留,翻年八月十六,您即将与四阿哥大婚,奴婢今儿特来教导您何为夫妻敦伦之道。” 西林嬷嬷忐忑揭开盖碗浅呷一口清茶,这才折步取来笋凳上的髹漆匣子。 楚娴头疼欲裂,银红扇穗绞成一团乱麻。 若早知道阿玛装病骗她回府,竟是为拘着她学性.启.蒙课,她定要躲在盛京老宅里不回京。 达官显贵之家不仅用春宫图启蒙情事,更是会安排经验老道之人教授男女之道,没想到一回京,阿玛就安排这出尴尬事。 说话间,老嬷嬷从匣内取出两个拥作一团的暧.昧小铜偶,放在桌案上。 但见男偶身躯魁伟壮硕,身披火龙黼绂,袒其胸臆,两膝略曲,站立面向女偶。 而女偶妙目传情,意若乞怜,仰面相对,丰润双腿搭在男子左腿之上,双身裸.抱,相合交接,露出喜兴神态。 “姑娘,您且先观摩欢喜佛,您别羞怯,欢喜佛能保佑您螽羽诜诜,掌上珠还。” “连紫禁城梵华楼里也供奉欢喜佛,梵华楼西东两墙内还镶嵌五层六十一格的六品佛格,祈祷皇族子孙繁衍,人丁兴旺。” “皇子出精,公主出嫁前,皆需前往梵华楼观摩密宗欢喜佛,以作情事启蒙之用。” “皇子大婚前半年,内务府还会指派八名启蒙情事的宫女,随寝教导情事,教皇子蜕变为男人。” 西林嬷嬷将精装《**经》摊开,指着书页上交缠的男女,侃侃而谈。 “女子塌腰承幸,沐泽雨露也有巧技,您需勉励学着,大婚之夜,方知如何伺候四阿哥领略床笫之欢。” 西林嬷嬷轻挽起那拉姑娘冷白的手,指尖轻按向欢喜佛上的机关,铜偶霎时动起来。 楚娴抿唇,垂首憋笑,却是苦笑。 一想到自己就是历史上丧子无宠,甚至连与雍正帝吃同样菜肴都被雍正下旨申斥的孝敬宪皇后,她就彻底断绝情爱念想,恨不能立即退婚。 哪儿还会劳什子为四阿哥学什么房中术取悦他。 “姑娘,您请瞧仔细。” 西林嬷嬷压下不悦,不免纳罕,她教导的京中贵女众多,面对密宗欢喜佛无一不是含羞带怯,困惑,亦或是紧张,哪儿有这般憋笑的。 早听闻费扬古家的姑娘与安亲王府上的郭络罗氏被戏称为草包双姝。 那拉氏生而克母,不学无术,郭络罗氏幼失怙恃,寄人篱下,炮仗脾气。 西林嬷嬷无奈轻叹,打小就失去亲额娘耳提面命教导的姑娘,总归是缺些名门贵女的涵养。 “着实对不住,嬷嬷请继续赐教。” 楚娴抿紧唇,敛起笑意,抬眸继续听教。 西林嬷嬷清清嗓子:“《**经》调脉之法有云,令女侧卧,屈其右膝,伸其左臂,男据地刺之,行六九之数;数毕,止。” “您瞧仔细,具体做法是这样,女子侧卧,右膝前曲左臂伸直,男子站于榻前,相互交.合五十四次,如此可补益元精和血气,调理经络。” 西林嬷嬷手把手教导她依照**经里的姿势摆弄欢喜佛。 啪嗒一声轻响,两个搂紧的铜偶分开,楚娴正低头认真观摩,冷不丁瞧见男偶昂起的.. 简直惟妙惟肖,甚至还能瞧见筋.. 甚至女偶那也有描摹细致的豆蔻孔隙。 楚娴一双手被西林嬷嬷拘着,将那对欢喜佛前后上下的姿态都观摩并演练数遍,手都酸得轻颤。 直至落日余晖拽走水榭内最后一丝余晖,倏尔数道闷雷沉沉轧过头顶,雷电急走,酣风一阵紧似一阵,天昏地暗压将下来。 雨势渐甚,啪哒啪哒砸在烈阳暴晒一整日的驳岸地面,升腾起丝丝若有还无的白烟。 风狂雨骤,青钱大的雨点从竹帘横扫袭来。 楚娴扯下衣襟绣帕,紧掩口鼻,雨打湿尘土的腥气,呛得她透不过气来。 “恭喜姑娘,今日您已领会男女敦伦之道。”西林嬷嬷呵了呵腰。 “今日有劳嬷嬷。”楚娴将一封赏钱塞进教引嬷嬷手中,直到老嬷嬷踏出驳岸石阶,她才扶着桌角长舒一口气。 恹恹将老嬷嬷赠予的欢喜佛和《**经》囫囵塞进书柜底下,眼不见为净。 这边厢西林嬷嬷方拔步出垂花门,斜刺里踱步而来一丰颊面颐,艳如桃李的旗人少女。 那少女远山眉下一双澄亮乌浓的妙目宝光璀璨,两鬓傍耳挑出钩形,腮上胭脂张扬媚艳,直洇红到鬓角里去。 美则美矣,却步履飒沓,带着豪爽泼辣的犷悍,全无娴淑雅风。 偷眼瞧见少女腰间红绡软鞭,西林嬷嬷慌忙垂首,虾着腰退到墙角,避开这位难缠的主。 郭络罗氏拔步入了隔扇门后,楚娴正偷空躲到屏风后擦脸,满面脂粉腻汗,见不得人。 待洗净铅华,她闭眼揩一指玉容散揉在掌心,正待拍到两颊,倏地脸颊一阵濡湿,竟被人溅一脸水。 “嗳,别闹。” 楚娴睁眼,气的斜乜郭络罗婉凝,将手浸入铜盆里,弹她一脸水珠子。 郭络罗氏偏头躲开,复又凑上来:“娴儿,我听八爷说,四阿哥在江南办差出事儿了,他也真是的,明知道江南是南明反贼余孽的老巢,还如此冒进。” “哦。”楚娴随口应一句,她对四阿哥的近况全然不感兴趣。 打从十岁定亲那年伊始,就开始灾祸不断,原主被康熙爷赐婚当晚,竟落水而亡。她阿玛费扬古也因伤致仕。 显然有人不想让她当四阿哥福晋,也不知她到底挡了谁的道,竟让对方下死手。 这些年来,她谨小慎微,深居简出,只与挚友郭络罗氏往来,就怕再惨遭毒手。 “娴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四阿哥?” 郭络罗氏岂会察觉不到娴儿对四阿哥全无半点私情。 “凝儿,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来天家无情,若有情爱羁绊,未必是好事,你与八爷之间亦如是,凡事都需想开些,大度些。” 楚娴想起历史上八福晋郭络罗氏散骨扬灰的下场,不免疾首蹙额,可想起这些年来她改变历史的恶果,登时恐惧地攥紧掌心。 “八爷与别的皇子阿哥不一样,他待我极好,好了好了,言归正传。”郭络罗氏伸手捂住绯红脸颊。 “我今儿是来问你去不去木兰秋狝的,四阿哥还陷在江南困局里呢,今年他不去。” “今年木兰秋狝,从八月初持续到十一月末,御驾得在木兰围场待四个月,你若又不来,定无趣的紧。” 楚娴捻指轻点她眉心,打趣道:“我才不去碍眼,回头打扰你与八爷卿卿我我,你帮我多猎些皮料回来,我正好缺件银狐皮里的氅衣。” “姑娘。”门外传来小丫鬟羡蓉焦急轻呼。 楚娴面色一沉:“今儿他又偷走什么?” “回姑娘,嫁妆箱里少了缎面狐肷皮褂一件、青玉执壶一件、红填漆宝相花式捧盒二对、金珀烟壶二件、翡翠蒲镯一对、赤金洋錾钳一对、双喜字蜡扦金扁方一件。” “岂有此理,他怎敢如此猖狂盗用你的嫁妆!他拿去哪狂嫖滥赌了?” 郭络罗氏气的破口大骂,振袖扬鞭,气势汹汹就要追出去。 楚娴慌忙攥紧她衣袖:“你先别恼,且听我说。” 开新书啦~ 下一本开《秦始皇贴身宫女日常》阿房女X秦始皇 预收文:《通房丫鬟》《守寡后,康熙沦为外室》《万贵妃》 —————— 完结文《德妃》《雍正试婚宫女》《沦为雍正暗卫第十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除却陪嫁庄子与铺面奁田,我巴不得他们将我的嫁妆偷光,如此才能为我的嫁妆添箱,以壮奁色。” 楚娴好整以暇,将镜袱揭起,坐在镜前惬意篦头。 “娴儿?你莫要胡枝扯叶的。”郭络罗氏瞠目结舌,紫漒了面皮。 “天底下不论大家小户嫁姑娘,但凡有一线之路,都得赔送点儿嫁妆,更甭提添妆奁或添房,若女子没嫁妆,定会被夫家瞧不起。” “这几年,你那几个浑不吝的兄长都快将你的嫁妆给搬空,你还如何添箱壮奁色?” “你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如今还剩多少?” 楚娴抿唇忍笑:“一百四十二抬。” “你真是..啊?”郭络罗氏愕然:“怎么还越偷越多?” “姑奶奶,你定是在诓我哩。” 楚娴挽起宽袖,将绣帕子掖在琵琶襟前,笑眼盈盈抓住婉凝的手:“是真的,早在我二哥三哥偷我嫁妆之前,我自个已将嫁妆偷得精光。” “我额娘去的早,大哥二哥三哥与我并非一母所出,我嫡亲的四哥五格又远在西北军中,我那些嫁妆多半都是我额娘从前的嫁妆添箱,怎能便宜外人!” “我比他们偷的还狠。” “我早将嫁妆统统替换成便宜货,兽皮华裘换成碎皮补缀的千张袄,金饰掉包成铜胎鎏金,银饰换成锡胎镀银,值当不得几两碎银。” “回头我再拿嫁妆清单找我阿玛闹腾几日,偷走的嫁妆还能还回来许多,我阿玛好面子,还回来的都是真金白银,沙金破铜换真金白银,忒值当。” 楚娴并未全说实话,她傍身的私产并未写入嫁妆清单,这些私产若置换成银钱,能让嫁妆清单翻两番。 她捻起影青紫粉盒把玩,敛眸剪断纷杂思绪。 她偷自己嫁妆,存着私心,虽说女子婚后嫁妆不并入夫婿家产,嫁妆归属权和支配权由自己做主。 但她嫁给四阿哥之后,免不得要赏赐后院姬妾,即便是亲王福晋,年俸也才区区四百两,历史上雍正帝潜邸后宅姬妾众多,压根就是杯水车薪。 若要让她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后宅小妾撑门面,比杀了她还难受。 嫁给未来雍正帝算她倒血霉,即便她带金山银山出嫁,四阿哥也不会因此高看她一眼。 她这辈子既注定无宠,若还无银钱傍身,成日里仰人鼻息过活,还不如横刀抹脖。 谁都别想动她的银子! 郭络罗氏怔怔然:“如此也好,咱这样没额娘的孩子就得为自己争前程,你阿玛虽耳根子软,但你好歹还有阿玛。” 眼瞧着婉凝愈发沮丧,楚娴慌忙从妆奁匣子取出一支点翠烧蓝金蝶簪,斜斜插在她旗鬓。 “凝儿,安亲王府重茵而卧,列鼎而食,你外祖安亲王虽作古,但你几位舅舅待你极好,我好生羡慕。” “不说这些扫兴之事,娴儿,今儿教引嬷嬷教你什么了?” “男.欢女.爱啊,还能教什么?” 楚娴换上软底靸鞋,打着哈欠,将压在书柜底下的小匣子取出。 “这些都给你了,一会拿走,回去藏好,别被人瞧见。” 郭络罗氏打开螺钿填漆匣子,好奇把玩铜人。 “娴儿,你今儿可曾学到如何承恩叼露来着?” “噗...”楚娴正用淡竹盐水漱口,乍然听到这句淫.艳粉戏中乱用的虎狼之词,登时喷出一口茶水来。 “咳咳咳...还能如何叼,就那样叼。” “用嘴叼?”郭络罗氏面颊绯红,摆弄那对儿难舍难分的密宗欢喜佛。 承恩叼露如此正经的词儿,竟被粉戏给抹黑得体无完肤。 楚娴欲哭无泪,抬手啪一下打在婉凝手背:“你少看些粉戏吧。” 郭络罗氏咧嘴嘿笑:“说起粉戏,内聚班精细重排了《战宛城》,明儿咱去观摩观摩?” 楚娴涨红脸,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上个月看《战宛城》的情形。 剧情狗血还香艳,戏台转场之时,莫名其妙出现一张绣床,男戏子抱着女戏子,将淫.荡神态刻画入骨。 女戏子三寸金莲勾着男子脖子,暧.昧耸.动.身子。 红纱帘摇曳,穿着绣花鞋的细腿露出一截,纤细莲足时而蜷缩,时而舒展,荒诞不经的上下摇晃颠簸。 时不时从帐内发出女子嗳嗳哼哼的妩媚娇声,还从帐子缝往外洒鸡蛋清,不用猜都知道蛋清代表何物。 她当时距离戏台仅十步开外,让人面红耳赤的叫声充斥耳畔,没想到看似保守的古人竟如此奔放。 她简直害怕极了,真怕戏台上那二人忍不住当场做起来。 托婉凝的福,那夜,她亲历了古代戏曲的糟粕——粉戏。 难怪慈禧太后让光绪帝陪看戏还被光绪帝嫌弃。 若慈禧成日里沉迷的是这般狎昵的粉戏,还让光绪帝陪看,简直丧心病狂。 “等你回来再看。”楚娴红着脸小声咕哝道。 “咳,姑娘,您该练字帖了。”支摘窗棱格映出一道高壮身影。 乳母春嬷嬷听见婉凝姑娘又在撺掇自家姑娘学坏,登时绷起声儿来。 自家姑娘性子内敛,唯独与安亲王外孙女婉凝姑娘交好,只是婉凝姑娘的性子过于跳脱,活脱脱压不住的泼猴性子。 “娴儿,我该回去了,等从木兰围场回来,我给你带皮料。”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数年,郭络罗氏自是听弦知意,当即起身将去。 “我送送你。” 楚娴来不及换下靸鞋,挽起婉凝微凉手掌,二人绕过阶柳庭花,甩开身后一众丫鬟仆妇。 “凝儿,我今年新调制了玉容散,方才已让丫鬟放在你马车里了,木兰秋狝烈日当空马毛蝟磔,你多擦些玉容散,别晒糙了。” “好娴儿,我方才还在心底念着外头的玉容散比不上你做的,那我笑纳了。”郭络罗氏满眼笑意,攥紧娴儿。 “咱两谁和谁?假客套做甚?” 楚娴淬了一句,亲自将婉凝送出垂花门外,方才折步回到闺房内。 “姑娘,方才老爷遣人送来二百两银子,让您得空去补齐今儿三爷拿走的物什。”春嬷嬷端着盥洗铜盆施施然踱步而来。 “恩,把银子收在老地方,再去添置新的破铜烂铁,让他们继续偷。” “春嬷嬷,明儿我要出门巡视京郊七座陪嫁庄子,你留在府里盯着些。” “姑娘三思,顺天府遭遇蝗灾,百姓流离困苦骇目惊心,不忍卒读。” “九门不允顺天府流民入四九城内,流民盘桓于京郊,近来京郊百姓倒悬,四方盗贼蜂起,怙恶不悛,无辜百姓罹殃,您岂可去那民风浇薄、宵小横行之地。” 楚娴不以为意,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儿? 她若不离开府邸,又如何让那几位好兄长放开手脚继续偷嫁妆? 还有京郊百望山南麓那座陪嫁庄子,她得亲自去盯着才安心。 春嬷嬷碎碎念一整晚,到底还是没改变姑娘的主意,忙不迭跑去老爷跟前念叨一番。 费扬古这几日正忙着前往木兰秋狝的繁多琐事,他早年已致仕,如今闲赋在家。 官场上素来更红顶白趋炎附势,他已致仕多年,自是人走茶凉。 明年秋,娴儿即将与四阿哥完婚,他得趁木兰秋狝的机会,费心钻营一番。 免得万岁爷彻底遗忘他这个致仕多年的老臣,如此也能让娴儿在皇子妯娌间挺直腰板儿说话。 女儿成了皇子福晋,费扬古不免洋洋自得。 这桩高攀不上的婚事,终究还是让他的宝贝闺女攀折上,也不枉费他当年拼老命救驾。 等他百年之后,也能有脸面去见娴儿的额娘了。 想起过身的继室夫人觉罗氏,费扬古戚戚然低头揩泪。 费扬古指尖剐蹭几下凉透的茶盏,沉吟片刻,这才不急不缓嘱咐:“让羡蓉穗青那两个身手好的丫鬟跟去伺候着,京城地界没人谁敢动我费扬古的女儿!” 听到羡蓉穗青,春嬷嬷放心地噤声,呵了呵腰:“有那两个丫鬟伺候着,自是稳妥。” 楚娴自是知晓阿玛从不会拒绝她。 春嬷嬷尚未从前院书房归来,她已命人准备寻常百姓用的皂青车帷桦木马车。 马车沿着碴石板使出角门,沿途蜩螗沸羹,车鸣马嘶,若与绣帘朱毂锦幨银珂的朱轮紫缰马车照面,得回避着走,颇为耗时。 出内城,卵石路上颠簸不堪,潮热水汽裹挟阵阵土腥气儿钻入鼻息。 昨儿一场骤雨疾风,前路愈发泥泞难行。 久行车辙深重,稍不留意,马车便要切轴,行程愈发缓慢。 马车内,丫鬟羡蓉伺候姑娘换上一身质朴澹装素裳,翛翛然有林下风致,不免眼前一亮。 姑娘着寻常汉女素衫,竟比满女肥大单袍更为清雅昳丽。 “羡蓉,去到庄子上,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三人是替姑娘看守陪嫁庄子的奴婢。” “我们得在庄子住到我阿玛从木兰围场归来。” 有阿玛和她四哥五格在的府邸,才算是家,他们若不在府上,她一刻都不想逗留。 “姑娘,可是..哎呦,姑娘小心!” 马车倏地倾斜,小丫鬟惊呼着互紧姑娘。 “姑娘,马车断轴了。”外头丫鬟穗青的声音传来。 “不慌,我们距庄子上还有多远脚程?”楚娴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将将狼狈爬出马车。 双脚瞬时陷进烘烘烂泥中,拔出腿,绣鞋没了。 “回姑娘,再绕过前头那座山,咱就到庄子了。” 丫鬟羡蓉说着,俯身拔出沾满黑泥的绣鞋。 鞋尖上半截黢黑胖虫正扭身钻进鞋里,楚娴离得近,甚至能瞧见胖虫半截身子里淌出黄绿浓液。 “....”楚娴惊得将绣鞋推开,慌乱跳到路边草丛。 她后怕的捂紧心口轻喘,正想让丫鬟取换洗的新鞋,猝不及防间,脚踝被攥紧。 她吓得头皮发麻,提着气儿屏住呼吸:“救..啊...” 脚踝上的力道猛地收紧,楚娴疼的惊呼出声,一低头,与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对视。 “哪儿来的登徒子!松开!”她登时柳眉倒竖,抬脚狠狠踹向那男子,不偏不倚,恰好结结实实踹在他脸上。 男子血糊的脸上登时斜印出一道黑黝黝泥脚印。 “松开!松开!你给我松开!” “你...”胤禛方与天地会逆党殊死搏斗,本就奄奄一息,不待他开口求救,却被那不由分说,抬脚就踹他脸的女子一顿猛踹。 岂有此理,他又气又急,眼前一黑,被踹得昏死过去。 “姑娘,他快被您给踹死了....奴婢瞧着他虚弱得站不起身来,看着不像登徒子。” “是啊姑娘,这公子看着不像坏人。” “甭管他,路边的野男子不能随便捡,准没好事儿,我们快些走。” 楚娴说着,抬腿将那野小子再踹远些。 [红心][红心]求收藏,宝们!感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路边乱捡男人会变得不幸,倒霉八辈子!”楚娴抬脚将少年踹更远些。 “你们别乱发善心,世间男儿皆薄幸,男人不配,回头他若讹我,岂不是坏我闺誉?” “方才我瞧见车轴断口齐整,定是被人暗中动手脚,谁知道这男子是不是与歹人一丘之貉?” 楚娴收回脚掌轻淬:“哼,天子脚下竟有此穷陬荒滨,貊乡鼠攘!” “穗青,看看他是否还吊着一丝儿气?” “是。”穗青蹲身替男子诊脉。 “姑娘,他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被您给踹晕了。” “哦,那我们快些走,他只是受伤而已,又没死,既然还能喘气儿,管他做甚?” 说罢,楚娴折步离开草丛。 羡蓉与穗青二人对视一眼,垂首跟随姑娘离去。 官道上泥泞湿滑,楚娴怕摔倒,就专捡干枯路沟里走。 冷不丁脚下踩到好些碎骨,楚娴定睛一瞧,登时毛骨悚然,她竟踩到好些小孩儿。 那些孩子有些是皑皑白骨,有些还是囫囵人形,还有些不知被什么野兽啃的四肢不全,不成模样,大多都是女婴。 “这阴森森路沟里忒瘆人。” 小丫鬟穗青矍骇抱紧胳膊,仍觉寒从脚底生。 满目皆是累累骨殖堆砌,楚娴尽量避开踩踏到尸骨。 奈何尸骸白骨密集,避无可避,仍是踩到一截纤细腿骨,她满怀歉意欠身 “对不住了,小妹妹。” 无论古今,世道对女子总是残刻不公,从无例外。 路沟里延绵看不到尽头的散落骸骨,不知该从哪一具开始敛骨,索性让她们都留在原地,也好互相作伴。 主仆三人跨出路沟,一路穿花拂柳,走走停停两三个时辰之后,穗青终于发现不对劲,赶忙提醒:“姑娘,陪嫁庄子在南边,您走错道儿了。” 姑娘的陪嫁庄子拢共十七座,京郊有七座,百望山这座陪嫁庄子,该在南麓才对,可眼下姑娘却莫名朝着北边一路疾行。 楚娴拗下一截柳枝漫不经心回答:“没错,跟紧我,入了庄子,再没有什么姑娘奴婢的,我是丫鬟林姝。” “楚”字拆成“林”和“疋”两个字,“疋”音同姝。 “是。” “奴婢记住了。”穗青忙不迭改口。 直至日暮四合,主仆三人复又穿过片枫林,一座捣椒红泥墙的桑枢瓮牖映入眼帘。 雨水打湿半截红泥墙,洇出魅艳寒酸的荒凉。 “姑娘..林姝,这是哪?” 羡蓉捂嘴,不说姑娘二字,总觉烫嘴,忍不住磕巴。 “是第十八座陪嫁庄子,这座庄子不在陪嫁清单中。” 楚娴摘下遮面的氊笠皂纱帷帽,从袖中取出个祭红瓷瓶,低头用帕子沾些瓷瓶中的药水擦在脸上。 再抬眸之时,羡蓉和穗青二人登时面面相觑。 姑娘的容貌明显与从前不一样。 虽长得不难看,却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浅淡之美,淡若风烟,眉眼全无见之不忘的惊艳之处,转影壁就记不清眉眼轮廓,勉强算清秀。 “你们也擦擦脸,记得捏嗓子说话,盖盖声线。”楚娴将小瓷瓶递给羡蓉。 她与婉凝二人平日里在四九城内插科打诨,免不得掩饰一二。 这易容药水,是八爷胤禩担心婉凝在外抛头露面受委屈,特意帮婉凝寻来解闷的新鲜玩意。 无论婉凝在外捅出天大的窟窿,都无需担惊受怕,八爷永远都会温柔耐心的为婉凝善后,为她撑腰。 再看四阿哥胤禛,呵! 楚娴嫌弃的翻白眼,打从康熙三十年她穿到这具身体,到如今都没见过四阿哥。 若一辈子不与他照面,也算喜事一桩。 羡蓉与穗青取下帷帽擦药汁儿,主仆三人改头换面之后,方拔步入清幽田庄内。 虽说是庄子,可拢共才五间瓦房,房前一渠浅溪蜿蜒穿过一片稀疏柿林,后院一块十来亩薄田,杂植良莠蔬果。 楚娴眄睐四周,心下欢喜。 百望山北麓多贫瘠旱地,稀稀落落只十七八户人家,住的都是汉人平民,旗人压根瞧不上此地,她在此散心再好不过。 看守庄子的仆从,是她额娘生前的陪房鲍三春一家子。 两年没来此地,老鲍倒是将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三位姑娘,敢问来此做甚?”一虬髯方脸吊梢眉的高壮汉子拎着木桶阔步走来。 “鲍管事儿,我三人是姑娘派来看守庄子的丫鬟,我叫林姝。” “我是羡蓉,她是穗青。”羡蓉手掌按在腰间佩剑,警惕看向那糙汉。 “鲍管事,这是姑娘给的对牌,您且核验一番,姑娘令我负责管理庄子,尔等协理。” 楚娴从袖中取出半块边缝处印有朱红秘纹与数字的檀木对牌。 对牌中劈两半,作为与仆从们核验物品与身份的信物。 “姑娘倒是不曾提前传信来。” 鲍三春狐疑接过对牌,拧身入西厢内,再回身之时,满脸堆笑,手中两块对牌已严丝合缝。 “三位姑娘,这边请,庄内促狭,你们就住最敞亮的东厢吧。” 楚娴正欲拔步往东厢去,倏然瞧见个穿桃红夏布衫儿的清丽少女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 “阿爹,菜粥熬好哩,我这就去请难民来喝粥。” 楚娴闻言,刹住脚步,沉声呵斥:“不能去!” 鲍管事面露牵强笑意,虾着腰解释。 “林姑娘,今儿熬煮的都是从粮仓里清理出的碎米,不值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姑娘菩萨心肠,若她在这,定不忍瞧见饿殍遍野。” “鲍三春,我代表姑娘来管理这座庄子,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若谁敢给那些难民送吃食,即刻一顿乱棍赶出庄子。” “你可去屋后采野菊,给难民熬消暑的野菊茶,但不能给任何裹腹吃食。” “林姑娘,何故如此铁石心肠不近人情,你...” 楚娴寒着脸,打断义愤填膺的鲍管事:“我且问你,你可曾发现院前柿子树的皮都被剥光?那些流民还算人吗?不,他们不是人。” “岂有此理,我立即领你入城去寻姑娘评理,他们怎么就不是人,你如此蛇蝎心肠才不是人!” 鲍三春气得涨红脸,吹胡子瞪眼。 “鲍三春,若不听话就滚!” “若我记得没错,庄内粮仓只余四百一十三斤麦子与一百三十三斤番薯,七十四斤花生、三十六斤黄豆、红豆绿豆加起来不足五十斤。” “庄子里还有两头猪、十六只鸡、一头黄牛。” 鲍三春瞠目结舌,这林姑娘竟对庄内琐事了如指掌。 “我再问你!附近难民有几人?若我们将庄子里能吃的东西统统给难民,能撑几日?” “这..漫山遍野都是难民,我没细数,只想着熬些稀粥,接济一二。”鲍三春瑟缩揩一把冷汗。 他心底盘算一番,心知即便庄子里所有能吃的物什统统给难民,也撑不过两日。 “蠢材!你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意?把你脑袋里的浆糊摇匀再好好想想。” “我再问你,若你那点子稀粥令难民欲壑难填,他们笃定庄子里有吃食财帛,趁夜来袭,你当如何护着你这条烂命?” “蠢材!若是在法度森严的四九城内,即便你让他们吃肉喝酒都无妨,可这是远离京军营的百望山!”楚娴气得破口大骂。 辛亏她今日赶来,否则鲍三春全家都得因愚蠢丧命。 楚娴压下暴怒,寒声质问:“鲍三春,灾民饿的甚至能易子而食,若你是灾民,恐怕饿的能将你老子娘剁碎了裹腹,你大声告诉我!他们还算人吗?” “不不不,他们不是人,不是人。”鲍三春冷汗涔涔。 “你已给难民送过几回粥?”楚娴瞧见檐下一直溜摆放着五六个不及洗刷干净的粥桶,绝望闭眼。 “前...前日晌午开始送粥,送..送了六..六回。”鲍三春瑟瑟发抖。 “鲍三春,明日一早,你滚去将灾民中的妇孺请来,庄内所有人立即换上褴褛些的粗布麻衣,不得缀任何珠玉钗环。” “附近几户人家可曾施粥?” “都..都施了,大家商量着一块行..行义举,咱若不随大流,免不得遭人指摘白眼。” 楚娴气窒:“哺糟啜醨,没主见的墙头草!” “羡蓉穗青,即日起,你二人轮番值夜巡查,鲍三春,你让每家出一名男丁,让他们一块夜巡,直到朝廷安置妥当难民。” 楚娴无奈扶额,头痛欲裂:“穗青,你去把路边那男子捡回来吧。” 京畿的情况出乎意料,她想将那穷凶极恶的男子绑回来,若熬不过这生死劫,她还能用他的狗命要挟蛰伏于暗处的悍匪。 若她殒命,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与他同归于尽。 楚娴换上一身楮色葛布衫,心急如焚折回。 “其余人与我一同在院中空地支灶搭建粥棚!” “啊?姑娘,您不是说不能施粥吗?为何又要搭粥棚?”羡蓉懵然。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施,若停下施粥,定会令灾民怨声载道,更会招来横祸。” “他们吃过我们的精米粥,已认定我们有粮不施。” 愚蠢的鲍三春,若不是用精米施粥,而是用难以下咽的糙米或麦麸熬粥,她也不必如此铤而走险。 若真是饥肠辘辘的灾民,树皮野草观音土都吃得,糙米麦麸在他们眼中更是美馔。 “哎,为何如今施粥不对,不施也不对,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姑..林姝,我们还是立即躲回城去吧。”羡蓉急的直跺脚。 “不急,我们若离开,这附近的百姓都得死。” “羡蓉,去巡夜吧,流民中定有乔装打扮妄图浑水摸鱼的山匪,当心些。” 楚娴仰头望天,一汪冷月于横云中挣扎,拨下病态寒晖,她颓然长叹。 若她猜的没错,出山的必经之路定有埋伏,他们已然沦为瓮中捉鳖。 也不知明日能不能熬过生死劫。 “是。”羡蓉横剑飞身跃出墙外。 子时刚过,楚娴累得气喘吁吁,手心都被磨去一层皮,疼得直吸气。 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羡蓉就赶跑七八回趁夜打劫的流民。 “姑娘,人带回来了。” 穗青扛着个破麻袋施施然归来。 “将他关进柴房去,别让他咽气儿就成。” “姑娘,出山必经的石桥昨夜塌了。” 楚娴闻言,默默良久。 “姑娘,这位公子并非流民,他有路引,您瞧瞧。”穗青将从男子身上搜出的路引捧到姑娘面前。 楚娴凝眸接过路引,扫一眼路引,尴尬轻咳两声:“既如此,待他苏醒之后,再将他丢回官道边吧。” 穗青咋舌:“啊,又扔?” 楚娴抡起粥勺,一咬牙“扔。” 如今这座庄子杀机四伏,若将男子留在这,免不得连累他丢掉小命。 “咳咳咳..毒妇!放肆!” 一道虚弱清越的低沉怒斥乍然传来。 [星星眼]求收藏,感谢宝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