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实习期,我与反派颠覆了江湖》 第1章 我要重生 “我要重生!” “我!我!我也要重生!” “诶呀!别挤!排队!” 地府内,幽蓝的火光隐隐绰绰,亡灵们举着重生申请表,将本就狭窄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 “都他妈给小爷让开!” 一名扎着高马尾、身着藏蓝短衣的少年,拼命推开人群,将表重重拍在了桌上。 “小爷要重生!” 由于他是新死的亡魂,浑身上下还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与周遭幽暗阴沉的鬼魂们形成鲜明对比。 只是,那判官并不在意,甚至连看都没看那申请表一眼,只伸出手来,冷冷扔出一句:“给钱。” “啊?” 少年愣在了那儿。 “给钱啊!”判官不耐烦地吼道,他可没心思同这等愣头青纠缠。 什么呀?重生还要给钱? 刚刚还洋洋得意的少年,瞬间灰头土脸。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再看看那些手握冥币的鬼魂,随后便被推搡着挤到了一旁。 是啊。 他可没有钱。 实在是没有人,会为他烧纸钱。 地府的风,好似有些萧瑟——如果当真有风的话。 其实,在他还被称作苏北溟时,他是富可敌国的苏家三公子。放眼望去,这地府中又有谁,能比得上他家辉煌? 可是,他虽是三少爷,却也是苏家弃子。 他的母亲是名舞姬,被正夫人迫害致死。而他,则被丢在偏院,受尽冷眼与欺凌。 十岁那年,饿极的他有天偷吃了大哥的芙蓉糕,可吃完后又怕要挨打,最后便索性离了家,流落街头,辗转在所青楼做了龟公。 在青楼,苏三染上了一身恶习,坑蒙拐骗,无所不为,后来更是为了多赚十文钱银子,爬上高楼为客人捡玉佩,最终失足,坠楼而亡。 苏北溟死去时,还未及冠。 而等他再次醒来,便已来到这阴曹地府。 “诸位心中有执念,死期又是七月十五,因此,除了能选择轮回投胎,还可带着前世记忆重生!感谢仁慈的创世主!” 这是苏北溟醒来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虽然没懂这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重生”二字,他却在话本中听过多次! 他当然有执念,他恨透了苏家人!他当然要重生,他死前唯一愿望就是,回苏家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因此,这小子毫不犹豫便挤进鬼群,领了张什么表,草草填了,可却不料,原来重生竟他妈还需冥币?! 奶奶的! 这当真是去了哪里都离不开钱! 苏北溟讪讪地缩回角落。 他刚来这儿,什么也不懂,这地狱里处处透着古怪,就连这些鬼们所穿的衣物、打扮也各有不同,让他感到无比困惑。 “这里是时间的交汇点,不同时空的死者都汇聚于此。” “哦。”苏北溟正想着心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咦?! 后知后觉的小子,仿佛受惊的猫儿般,猛地侧过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旁边一直坐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活像个邋里邋遢的臭酒鬼。 “你谁?!” “小鬼,你想重生,可又没钱是不是?”大叔冲判官那处挤了挤眼,显然是将苏北溟方才的举动看在了眼中。 再一看,这大叔的衣着制式,倒和苏北溟颇为相似,只不过他脖子上挂了块赤色的木牌,那是鬼差门才会佩戴的玩意儿。 “我这儿有条路子,立时便能让你重生。想听吗?”鬼差大叔拍了拍苏北溟的肩。 “大哥,怎么说?!” 原本还嫌弃不已的苏北溟,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他在青楼混迹多年,早就练就了身自来熟的本事。 “小鬼,这重生,本可根据你交钱的多少,前往任意时空,甚至还能穿到瞎编的的话本故事中……”这鬼差大叔倒也不急,竟絮絮叨叨讲起了重生的规矩。 可这又是什么平行时空、架空世界又是什么魂穿、穿书、无限流的,苏北溟哪里能明白? 他只想知道,这路子究竟怎么走。 “……但是咱这条路子,你只能回到古A62170时空,也就是你本来所处的世界。” “行啊!”苏北溟一拍大腿,他本就是要回苏家报仇,回原来的世界正好啊! 不过说罢,他又立刻警惕地追问:“这路子得有些代价吧?大哥。” “倒不难,只不过,我同你一样也来自古A62170时空。因此,你回去后,需得帮兄弟我了却生前执念,助我投胎转世。” 鬼差大叔说罢,无比羡慕地指了指不远处一道幽蓝色的轮回之门,那儿也排着些鬼魂,只是比重生之门的鬼要少了许多。 “只有放下执念的鬼,才能入轮回,像咱这种没钱重生,又放不下的,便只得留在这儿,做这倒霉的鬼差,日日辛苦,没得休息。” “啊?也没人给你烧钱么?” 苏北溟脱口而出。同病相怜的遭遇,让他对这大叔忽而多了几分真心。 不过鬼差大叔却不答话,只继续解释:“等我找到这路子时,已成了鬼差,无法脱身,而咱们所处的时空,又是最无趣的低武世界,无人愿去。因此便一直等在这儿……” “低武……世界……是什么?” “低端!武侠!”不知为何,鬼差大叔突然提高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愤懑。 “就是那种只有刀剑拳脚,没什么神通的世界,其他鬼魂都不屑去!” 啊? 苏北溟怔了怔。 他没去过别的时空,也不知鬼差大叔说的神通究竟怎样。 只是在他的认知中,他们苏家剑法雄霸一方,蜀山剑派更是威震江湖,还有那雄踞北方的魔都朔方城,难道这些都算不得神通? 苏北溟心中疑惑,却也知多问无意,因此只豪横地拍拍胸脯,“大哥,我去,我替你完成心愿!” 妈拉个巴子,只要让他回苏家报仇!做什么不行?! “好!”鬼差大哥一听这话,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轴,“来,你挑个重生的皮,好助你完成使命。” 好呀!重生还能换个身份,这可真是天助呀! 苏北溟一把夺过卷轴,兴致勃勃地扫过那些名字。 可这小子看着、看着,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直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大叔……你是在耍我吗?!” 苏北溟几乎要拍案而起。 他奶奶的,这卷轴上的身份全是些乞丐、老头、病秧子,甚至连个会武功的都没有! 就算他所处的是什么低武世界,那身上也得有点武功才行吧! 总不能让他拄着拐杖,回苏家复仇?!! “没办法,咱们这是非正规途径,只有下等皮囊可选。” “大叔,我还是投胎吧。” 苏北溟咻地一下站起,直接朝轮回之门走去。 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其实苏家也并非那么可恨。至于这个仇嘛……嗨……这么多年,不也都这样过来了…… “等等!”鬼差大叔急了,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看,你看,又来了张新皮!” 突然,大叔像发现了什么宝贝,激动地指着那卷轴,只见方才还空空如也的表格内,忽而多出了一个名字。 【鬼盗,南宫弃】 “这鬼盗南宫弃与你在同一时间、同一世界死去,他方才花钱,穿去了现A1Q27Y时空,这张新皮还未被人抢去,你若愿意,咱俩立刻办手续!” 鬼差大叔简直像是什么欺诈团伙的头目,在那儿“循循善诱”。 可苏北溟见这名字,却忽而动了心。 南宫……不正是自己母亲的姓氏么?而这弃字,又正好与他这苏家弃子的身份相和。 只是…… “这鬼盗,也不会武功……” “可他轻功天下第一啊!”鬼差指着名字下面的信息栏,“而且偷窃、开锁,听力都极为出色。一出场便自带四款金手指!堪称盗界传奇。” “好!就他了!” 苏北溟也不管“金手指”又是个什么东西,啪地一下在契约上按下手印。 是啊,有了这身轻功,哪怕是去苏家大闹一场,也行啊! “契约已成!”鬼盗大叔立刻喜笑颜开,“哦,对了,我忘记同你说……” “嗯?” “因为咱们这不是正规路子,你懂得,所以这重生还只是实习期。” “什么期?”苏北溟皱起眉,心中忽而涌出不好的预感。 “就是试用、试用懂吗。可以重生十年。” “你说什么!!!” “咱俩方才结了契,若十年内你未完成我的心愿,便会魂飞魄散。还有,目标未成前,你若意外身死,也是同样下场。不过我想,这你无需担心,你有四款‘金手指’,在那低武世界,至少保命是不再话下。” 鬼差大叔“好心”劝慰着苏北溟,可一旁的小子,却已然僵化在原地。 妈的,自己果真…… 是被这大叔诓了吧!!! 辣块妈妈! 苏北溟恨恨咬着牙,然后便被大叔偷偷摸摸拉到了重生之门前。 虽然,他此刻真的很想同鬼差大叔打上一架,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 好在十年时间,不管是去复仇还是帮这该死的大叔完成心愿,总归是足够。 可是…… “喂,大叔,所以你费这么大劲,拉我下水,心愿究竟是什么?!” “哦,这个呀!是这样,兄弟我生前写了五本武功秘籍……”大叔一拍脑门。 可就在这时,那负责重生的判官,似乎发现了俩人的异常,正狐疑地朝这儿走来…… 不好。 鬼差大叔心下一凛,急忙摸出个小海螺,递给苏北溟。 “来不及了,你先走。记住,月末子时,阴气最盛,你可用这海螺与我通话。任务之事,介时再说!” “可是……” 苏北溟话音未落,鬼差大叔一个抬腿,已一脚将他踹入了重生之门。 “你他妈……” 瞬间,苏北溟上下颠倒,像是被抛入了无尽的漩涡。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在分解,又似被无形之手重塑,每一寸血肉都在撕裂与愈合间轮回。 可在意识消散间,苏北溟心中却涌出一股狂喜。 哈哈哈哈!老子要重生了! 老子现在是,鬼盗——南宫弃! 重生隧道里传来狂笑。 可笑着、笑着,这苏北溟却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等!若这南宫弃已然下葬,被关在了棺材中,自己待会儿要如何逃出!? 哎呀!杀千刀的! 第2章 天崩开局 “少主,他醒了!” 伴着声呼唤,苏北溟,哦,不对,是南宫弃,慢慢地睁开了眼。 紧接着,便是晃眼的烛光。 嗯…… 他记得自己,先是在青楼内摔死了,接着又在阎罗殿与那奇怪的鬼差大叔结下了半吊子重生契约? 那么现在…… 哈!激动得小子瞬间从床上弹起,然后摸了摸自己热乎乎的脸颊。 所以,我当真重生了!!!我是鬼盗南宫弃?! 哈哈,想不到,自己死了一次,竟反而交上这等“好运”,这可真是,打饱嗝喷香屁——运气都从腚上来。 他奶奶的,江宁苏家,小爷我没死成又回来了!你们都他妈的给我…… “别动!” 一声高呵,瞬间将这小子从妄想拉回了现实。 哎呀,是了,是了……现在可不是瞎高兴的时候,自己虽没重生在棺材里,可这是在…… 南宫弃缓缓侧过头,发现身边竟站着名手持匕首的男子。而自己此刻似乎是在间卧室,不过这卧室并不普通,竟还反常地摆了具针灸穴位人偶。 再顺着人偶望去,是座书柜,柜子里似乎摆得都是些医书,再往前,便是窗边,窗边…… 南宫弃突然瞪大了眼睛。 甚至忘却了呼吸。 原来窗边,还有一名男子。 只见这男子著着件月黄的长衫,整个人都笼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他的眉目疏淡,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浅,既不显得张扬,也不刻意收敛,再配着这窗外的夜色,这不是月光幻化成了人形,还能是什么? 色胆包天的小子,倒吸了口凉气。 好哇!难道自己重生,竟重生到了仙境!? “这位……仙……仙人,多谢相救,请问在下身在何处?” 前青楼龟公立刻学着戏文里落难公子的模样,正襟危坐、拱手作揖。但眼神呢,却又不忘偷瞥那衣襟下白皙的脖颈。 啧啧啧,怎的这仙人,连脖子都这么白,像块汉白玉,要是自己能…… “什么仙人,什么何处?你小子少在这儿弄鬼!” 突然,尖锐的刺痛从喉间蔓延,那侍卫竟将手中的匕首已刺入了南宫弃的肌肤。 “别别别!壮士,切莫冲动!” 方才还沾沾自喜的小子,登时吓得双腿发软。 怎么回事!这里不是仙境吗?怎么这儿的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不过好在那匕首并未深入,那仙人也不恼怒,只是那侍卫却又开始质问:“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来盗少主的……的……画!”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宫弃心下一沉,几乎要哭了出来。 辣快妈妈,他才将将苏醒,哪里知道这“前鬼盗”,为何要来盗这什么劳什子少主的什么劳什子画了? 他甚至连自己现在身处何方都不知道呀! 见南宫弃不答,匕首又近了几分,这次,脖颈间传来了些冰凉的感觉,看来是见了血。 只怕自己若再不交代……… “我是……我是受一群苗人所雇!” 危在旦夕的现任鬼道吓得脱口而出。而或许也正是因这种紧张的刺激,突然,一大堆不属于自己记忆,像走马灯般在他的脑中闪过。 啊!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他是鬼盗南宫弃,做得是飞檐走壁、探囊取物的买卖。 上月他游玩至北部朔方城,遇着群苗人,他们以重金相诱,求自己来朔方城少主屋内,盗取一幅画像。 而自己呢,倒也成功潜入了这少主的居所,偷到了画。可万万没想到,就在功成之际,那画后竟钻出条有毒的小白蛇,当场咬死了他!!! 所以,也就是说,鬼盗当时是“死”在了这少主房内,只不过因苏北溟“重生”而变为了“昏迷”。 那么此处根本不是什么仙境,而是…… 南宫弃咽了咽口水。 过去他在青楼时,便时常听客人说起,北方有座魔都名为朔方城,江湖人称魔教。里头的人个个心狠手辣,甚至还会吃人,而那朔方城少主——玉面毒医萧离,更是医毒双绝,杀人无数! 妈的,虽然那鬼差大叔嫌弃,说这儿是什么低武世界,没什么神通。 可是,这朔方城,实在是危险啊! “少主!壮士!小的只是受一群苗人所雇,绝无冒犯之意!我不知道画中有什么,求大人饶命!求青天大老爷开恩啊!” 意识到事态不好的南宫弃,立刻装出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哀嚎求饶。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卑贱模样,直令那侍卫忍不住嫌弃地白了他几眼。 不过不管怎么卑微,那美人少主却依旧无动于衷,只走过来,淡淡说了句:“别装了。”便将手搭在了南宫弃的手腕处。 “哦。” 见自己的小心机被识破,机灵的南宫弃立刻收起眼泪,抹了把鼻涕。 与此同时,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萧离指尖传来。 只见这毒医垂眼不语,似在认真分辨脉搏,等过了半炷香时间,这才回头对侍卫说道:“原来中白骨蛇毒之人,脉象会时缓时急,却又毫无章法,倒也有趣。” 有趣个屁啊!南宫弃偷偷在心中接道。 妈的!这少主的声音当真是好听,只是哪有人会将别人中毒当成有趣? 只是他才刚骂完一句,却忽而意识到—— 咦? 所以自己虽然成功重生,但“前鬼盗”所中的蛇毒,还留在身上了? 已被吓呆的南宫弃眨了咋眼。 而这边,那主仆二人却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谈起天来。 “少主?不杀这小贼?” “不急。” “怎的?” “我一直想解这蛇毒,只是难得有中此毒不死之人。” “哦!您想用这小贼试药……可是,他居然敢来盗画……不杀只怕……” “先救,再杀。” “好,那属下先砍掉他条腿?” “不必。” “少主说得是,砍条腿倒影响了解毒效果……” …… …… 听着这两人毫不避讳地谈论自己,南宫弃不禁干笑了一声。 呵呵,呵呵,呵呵…… 魔都朔方城,玉面毒医萧离,白骨蛇毒。 自己这重生,可当真是重生得好呀!!! 还是什么崛起后回苏家复仇? 还说什么义薄云天帮鬼差大叔完成心愿? 奶奶个腿的! 自己还是先想想,怎么活下去,保住这条小命要紧吧!!! 趁无人在意,南宫弃对着夜色做了个爆脏口的嘴型。 此时,那对恶鬼主仆也最终达成了共识——先救、再杀。只是那侍卫似乎对南宫弃很是厌恶,非要先瞪他几眼,这才退了出去。而那冷面萧离则留在屋内,直接开始替他施针、解毒。 算是暂且捡回条命的南宫弃,暗自舒了口气。 青楼的经历早就令这小子练就了副八面玲珑的本事。因此他见自己暂时还对萧离有些用处,便立刻扮演起听话的“试药者”,以求苟全小命。 他现在的计划是,先配合解毒、接着设法联系鬼差大叔,等逃出魔窟后,再回苏家复仇。 不过要说这毒医的手法倒确实高明,一片银针飞舞间,南宫弃不仅不觉疼痛,反而那原本没什么知觉的身体,竟开始有了些许麻痒之感。 此时他和这魔头挨得很近,南宫弃一抬眼,便能看清这人玉琢般的面容。哦,不止,还能看清他那桃花花瓣一样的眼睛,看清他那薄薄的嘴唇因专注而微微的抿着,看清银针在他修长的指尖发出的点点星光…… 虽说不合时宜,但血气方刚的南宫弃,与这美人这般挨着,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浑身燥热,甚至起了些奇妙的反应。 突然,一股艾草的香气传来,萦绕在了他的鼻尖。难耐的小子尴尬地想往旁边躲一躲,可才偏了半分,就被那人嫌弃地掰回了原位。 是了,与南宫弃相反,从头至尾,那魔头压根瞧都没瞧过他一眼,仿佛这小子不过是药台上一根待切的黄莲。 于是,南宫弃不再乱动更不敢说话,总之务必要哄得这魔头开心,别惹恼了他。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虽然他诚惶诚恐、小心翼翼,意外还是发生了。 施针过后,萧离便又端了碗黑漆漆的药汁来。 可原本还打算乖乖喝药的南宫弃,一闻那浓郁的鱼腥味儿,便开始不受控制得干呕。 记得他小时候有次被大哥诬陷偷了根东西,然后便被关在了腌鱼房里整整三天。 自那以后,南宫弃对这鱼腥味便避之不及,这会儿面对这碗同生鱼汤无甚区别的药汁,他只觉腹中翻江倒海,说什么也不敢去接。直到僵持了半晌,萧离眉头微蹙,这怕死的小子才硬着头皮将药汁灌入口中。 只是药虽下腹,但那要命的腥臭还是从他的鼻腔、口腔直冲脑门,就算他再怎么强忍着恶心,喉头还是开始了不受控制的痉挛。 不行!不行!千万不行呀! 南宫弃意识到不好,立刻紧咬舌尖,试图用疼痛压下呕吐的冲动,可那药汁却像一条小蛇,直往上窜…… 只听哇地一声,一团黑水尽数喷射而出…… …… …… …… 完了。 南宫弃虽还在大口喘息,但人已石化。 要说这朔方城的少主萧离,虽说是臭名昭著的魔头,却着实是美得超凡脱俗,不染纤尘。 可是此刻,这清冷的月光身前,不仅汪着一大淌乌黑的药汁,甚至还挂着些不可名状的秽物。 实在是……非常,极其的不堪入目…… “我……”南宫弃咽了下口水,大着胆子将视线上移。 眼前这魔头依旧面无表情,但这次,却似乎终于愿意“认真”看南宫弃一眼了 只是,他那双桃花样的眼睛停在南宫弃的视线里,虽看不出有丝毫恼怒,但又像鹰的爪子,紧紧钩住了他的心脏。 “我……我给你……洗……洗干净吧……” 说实话,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这美人正视自己。 “要不我……我……买件新的……赔……赔你……” 如果自己还出得去的话。 “或者……你……打我一顿?” 打一顿总比魂飞魄散好,对吧! 可是,无论这聒噪的小子如何提议,这冷冰冰的美人都并未回答,他只是瞥了眼那空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惶恐地南宫弃一人待在屋内,欲哭无泪! 喂!我的药啊!! 萧离,你倒是给我解毒呀!!! 第3章 无用的金手指 屋内静悄悄。 萧离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直到再也没了声音。 而刚刚还一副唯唯诺诺的小子,立刻从桌前一跃而起。 是啊!他现在可不是那窝囊的青楼龟公,他现在可是拥有什么四项“金手指”的鬼盗南宫弃,难不成还当真在此坐以待毙? 凭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南宫弃敛息凝神,试着将小腿微弯,而后用力一蹬! 咚地一下,一道人影如飞矢般直冲屋顶。 哈! 虽因不会控制力道,他的额头被房顶撞出了个小包,但这小子却止不住地狂喜起来。 看来那大叔诚不欺人,这鬼盗轻功当真天下第一! 仿佛看到了逃生的希望,鬼盗试着推开了窗户…… 原来此地不过是座两层的小竹楼,屋外围了方小院,院中有湾小池、一块花圃,接着便是四面的竹林。 现下天已全黑,星光洒在静谧的院中,竹影婆娑,一眼望去,倒不似什么魔都,反而像极了一片人间桃源。 当然咯,现下可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现任鬼盗得意一笑,随即预备用刚“领会的轻功”一跃而出。 只见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燕掠空,潇洒地朝窗外纵身一跃—— “哗啦!”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骤然响起,南宫弃的身体才刚冲出窗外,脚踝处便传来一阵钝痛,接着整个人更是被一股巨力拽住,硬生生悬在了半空! “什么鬼东西?!” 被倒挂在窗边的南宫弃抬头一看,脸色瞬间僵住——一条足有手臂那么粗的铁链不知何时缠在他的脚踝上,而另一端则深深钉入墙内,栓得严严实实。 夜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南宫弃像只被拴住的风筝,在半空中晃荡。直到最后脑门充血,呲目欲裂,他才挣扎着爬回房间。 嘘,倒霉的小子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暗自庆幸自己狼狈的举动并未被那毒医发现。只是看样子,这轻功暂且是靠不上了,那么其他技能呢? 哦,对了,鬼盗还会开锁! 心念一动,南宫弃立刻俯身摸索锁孔,并在脑海中飞快地“回忆”开锁绝技。 可就在他得意地背着什么"三转轻簧,一挑月牙”时,再一低头—— 奶奶的!那锁孔竟早被浇筑了白膏泥,此刻已是凝固如石,教他开无可开!!! 搞什么啊!南宫弃气恼地抓着锁链狠狠一摔。 呵!那鬼差大叔还信誓旦旦同他保证,说什么有了这四项“金手指”,想要保命不在话下。 结果他一醒来呢,不仅身中剧毒,还像狗一样被困在这小楼,处境简直比上一世还要窝囊! 小狗颓唐地坐在窗边,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圆月。现下才七月十六,据同鬼差大叔联系的月末还差整整十四天,自己再在这魔窟耗下去,别说回苏家复仇,只怕还未与大叔说上话,就已魂飞魄散! 黑夜里静悄悄,那毒医萧离不知去了何处,连一定点儿动静也不再有,而其他的呢,便只有几只知了没完没了的鸣叫。 轻功用不了,开锁技能用不了,剩下的便只有这异于常人的听力。 只是这项技能,此刻除了能放大尖锐的蝉鸣,吵得他心烦意乱外,似乎也无甚大用。 你看,渐渐的,蝉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似是要将他的耳膜穿破一般,在他的脑中嗡嗡作响。 紧接着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恶心感便从胸口处翻涌而来。 南宫弃起身,想喝口水咽下这不适。 可刚一站立,便觉上下颠倒,仿佛成了片置身于波涛中的枯叶,翻滚旋转。 完蛋了!这感觉,和“前鬼盗”死前一模一样! 这是……蛇毒发作…… 南宫弃凭着仅剩的理智暗叫不好。然后跌坐在地上,拼命闭着眼睛,忍受着这股难耐的晕眩。 可是即使闭上了眼,他还是能看见什么东西,好多的花,五光十色的,一朵朵飞快地向他飞来,而后,那些花又变成了一个个的骷髅头,似是张着倾盆大口要吃尽了他。 “咚咚咚。”对医术一窍不通的南宫弃,只能凭着本能,将头狠狠磕向地面,试图靠疼痛驱走晕眩。 可这么做显然是没有什么用的,并且,不久之后,他的各处关节也开始了剧烈的疼痛。 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着他,又像是什么虫子在啃食着肌肤。 南宫弃痛苦地喊叫一声,嘴唇早已被他咬破,流下满嘴的鲜血。 完了,他又要死了。 他已死过两次,他不想再死第三次。 尖锐的鸣叫还在耳边不断的回响。 苏北溟死在乱葬岗时,那儿的蝉鸣也是如此刺耳。 其实他摔下时还有呼吸,可他们将他随意丢在了坟地里。他浑身好痛,发不出声音,只能瞪着眼睛,咿咿呀呀地发出些哀求,求求谁能带自己去看看大夫…… 可那种无助的绝望,那种被放大到极致的寂寞,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在黑暗的最深处的孤独,都在不断提醒他——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心跳越来越慢,咚,咚,咚的,像一口即将干涸的井,而蝉鸣却越来越响,盖过了心跳…… 谁来…… 有谁来…… 忽的,好像有什么人扶住了他,那人的手虽然冷得刺骨,却将他从黑暗的最深处拉了出来。 南宫弃勉强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张很秀丽的脸。 那张脸很熟悉,又很陌生,好像哪里见过,许是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时? “娘亲……?”南宫弃轻轻喊了声,并抬手摸了摸那张脸。 他要死了,他要魂飞魄散,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 “你不要走……我……”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急急抱住自己的娘亲。 “阿娘,我好痛啊。” 在过去,有无数次生病时,他都好想像大哥那样,能被母亲温柔地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他也好想听到什么人对他说,阿娘吹吹,就不痛了。 “……我好想你……娘亲……” 他不管不顾地哭喊起来。 怀中的娘亲好似挣扎了几下,可却又不知为何停止了动作。 有什么冰冰的东西碰到了他的下颌,接着,又是那股腥臭的药水被灌入了口中。 只是这次不同,在南宫弃就要吐出之时,忽而,耳边响起不耐烦的“啧”声,然后唇齿间便有了些软绵绵的触感。 原来是一颗糖丸,入口即化,瞬间一股甜腻蔓延,将那恶心的感觉压下。 嗯……好甜…… …… 叽叽喳喳的鸟鸣在林间回荡,阳光透过竹枝投下斑驳摇曳的树影。 经历了昨夜的鸡飞狗跳,今日的小竹苑显得格外恬静,处处洋溢着一片生命的气息。 可唯有二楼西边的房间里,某个被铁链拴着的小子,正一脸惶恐地坐在床头,与这和谐格格不入。 昨夜的晕眩与刺痛早已消失,被咬破的嘴唇结了层薄薄的痂,甚至左臂,那被自己掐掉的一块肉,也被涂了些白白的药膏。 是啊,他还活着,没有魂飞魄散,这可真是太好了。 可,昨夜的“娘亲”…… 想到此处,南宫弃不禁冷汗直流。 也就是说,在自己实施“苟全性命”计划的第一天,他不仅吐了那魔头一身,甚至还抱着他喊了一夜的娘!? 完了,完了呀! 南宫弃恼得直拍大腿。 而也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南宫弃立刻像尸体一般直挺挺倒下,而后又再次坐起。 不,那声音不是萧离,而是一名侍童。 “公子你醒了,我带了饭和……” 这孩子是奉命来送饭的,可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便见一道黑影带着叮叮当当的铁链声如猎豹般窜过,再定睛一看,方才那坐在床上的病人,不知何时已扑到了桌前,手里抓着个馒头,一口直啃下了半个…… 小童呆在了那儿…… …… “你是没有挨过饿。” 南宫弃嘴里塞满了馒头,含含糊糊地同小童解释。 从刚才算起,这是他吃下的第五个馒头。 凭着前世招呼客人的本事,半天功夫不到,他便与这孩子熟络了起来,并借机探听到了不少关于朔方城的事情。 “我家住在附近的武都县。少主见我爱好草药,便收我做了侍童。不过他喜欢安静,我也只是隔三差五过来打扫,平日便只他一人住这儿。” “咦?你不怕吗?他可是魔头!” “怕?少主虽不喜多言,但对我们都极好呀?” “可是,他们说朔方城的魔头,会吃人!”南宫弃瞪大眼睛极夸张地说着,可那小童却只是嘻嘻一笑:“我们朔方城的大人们确实各有各的古怪,可谁也不会吃人呀。” 原来按着这小童的说法,此地百姓世代都信奉禺疆大神,因和中原信仰习俗不同,这才沦为了武林人士口中的魔教。 这朔方城上有教主、副教主,中有化雨、惊雷、御风、踏雪四部,下还有五行堂及各地分舵,虽说这些人物有的严厉、有的孤僻,但也都善待百姓,庇护一方水土。 特别是大家心中最为敬仰的少主萧离,不仅武艺高强,更是医术无双,这附近不少百姓的疑难杂症,都是他所救治。 哈? 南宫弃瞪大了眼睛。 第4章 蛊祸围杀 哈? 南宫弃瞪大了眼睛。 要知这孩子所说,与他过去在青楼听到的传闻,可完全不同啊。 可是,若说那萧离杀人不眨眼,那他昨夜确实该将自己杀了,实在不需去而复返。 于是带着种种好奇,南宫弃终于在夜里,又等来了这魔头。 其实经过昨日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南宫弃自己是有些尴尬的。但是那木头一样的美人少主呢,却似失忆了般,依旧按着既定的程序,与他诊脉、施针,并且完全无视南宫弃这个人本身。 直到最后,他又端上那碗腥臭的药来,这才冷冷地说了句:“只熬了一碗,再吐,便没了。”说罢,甚至还特意退到了安全距离。 “少主,小的今天保证不吐!”南宫弃立刻卖乖般举手发誓,毕竟他已瞥到药碗旁,那颗白滚滚的糖。 只是药入腹中,腥臭依旧,即使有了糖,这小流氓还是没忍住哀嚎着抱怨:“这玩意可太他妈难喝了。” ——听了小童的话,他现下好像并不那么害怕萧离了。 “嗯,加了赤蝎与漠北蜈蚣,自然腥臭。” 咦?! 南宫弃眨了眨眼。 刚刚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而且这声音可真好听呀,像珍珠子落在了玉盘上。 所以他,与,自己,说话了…… 萧离终于与自己正儿八经说话了?! 好哇! 聪明的南宫弃灵机一动,一边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一边对着萧离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少主,你这话说得便不对了。我们馆娃台的姑娘们出去接客,也知道涂脂抹粉。要我说啊,世人都当这用药是为了治病,可那些俗人哪里知道,这岐黄之术,包罗万象,实乃一门大学问,这对症下药嘛,自然不能只停留在表面的治病上,还得讲究个色香味俱全,方是上乘境界” 这青楼小龟公最擅长地便是哄客人高兴,他既已知这萧离爱医如痴,自是顺着他的话头,试图博得对方好感。 只是,他哪里又懂什么医术?不过是平日里听惯了说书,现学现卖,信口胡诌地罢了。 然而这招似乎对这医痴当真有些用处,你看,听了这话,那萧离虽不发一言,可却是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南宫弃一番,并且两天后,那碗汤药还真就从腥臭,变为了甘甜! “我换了几味药,加了沙苑子与太子参。”这是萧离的解释。 “好喝!这才对味!”这是南宫弃给出的评价,甚至还竖起了大拇指。 当然,这小子也非当真在意什么药不药的。 按着他目前的“求生”计划,既然“鬼盗”的技能毫无用处,那么自己便只得改用“苏北溟”技能——曲意奉迎,奴颜婢膝了。 总之便是,想法子讨得那少主替自己解了蛇毒,再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放了自己,届时,他再顺走几瓶厉害的毒药,风风光光地回苏家报仇! 当真妙极! 于是接下来几天,这小子便想方设法地与萧离套着近乎,甚至故意看了几本房内的医书,并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向人请教。 而那萧离呢,虽依旧不喜多言,但只要是提及医与毒,也还总愿意与他多说几句。两人相处倒也还算怪异的融洽。 这天夜里,白日睡太多的南宫弃,正瞪着墙壁发呆。算着时间,他在这儿已关了整整十天。昨日萧离说,他体内的蛇毒再过四五日,便可全部祛除,教他放心。 可是放心什么呢?放心自己不会被杀?还是放心地去死? 哎,那毒医说这话时,也是板着脸,似乎天生便没有感情,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迷茫的小子翻了个身,准备将脑海中那张漂亮的冷脸赶走,可就在这时,庭院里却隐隐传来些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而且,还不止一人。 咦? 南宫弃警觉地睁开眼跑向窗边,但就在他探出头的瞬间,银光一闪,随即一把弯刀竟由下至上,朝他面门直劈而来! 好在这具身体天生敏捷,惊慌的小子当即向后一仰,再一翻身,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而也正是这时,几道黑影掠上窗内,再次朝南宫弃杀来。 “这是干什么?!”鬼盗身体的本能反应要比脑子快得多,他一边惊呼,一边在黑暗中左右腾挪着躲避着攻击。 “画呢!” 其中一人使着一把流星锤,一勾一甩,向着南宫弃砸去。而灵活的鬼盗则旋即一个跳跃,躲到了柜子上。 哈!这下南宫弃终于体会到了轻功的好处,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实在令他不知所措。 “什么画呀?几位壮士,有话好好说啊!” “鬼盗,你少在这儿装傻!” 鬼盗?画? 哦,是了!南宫弃一拍脑门。 “前鬼盗”不正是是受苗人所托,来盗萧离屋内的画像么。所以这是他的“前雇主”见鬼盗偷画失败,再来抢画? “画不在我这儿啊!你们没见我被抓了吗!” “头领,别听这鬼小子,那画已不在萧离屋内,定在他这儿!不然朔方城怎会留他?” “这是什么道理?!”不明所以的南宫弃忍不住叫屈。他虽很想解释,萧离留自己的性命只是对蛇毒感兴趣,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那流星锤已将柜子砸了个稀巴烂,而另外两人也分别向两侧齐齐砍来。 南宫弃只得再次跃起,一个回旋,双腿朝屋顶一蹬,借力躲开。 说实话,如果此时没有那该死的铁链缚住了腿腕,他完全可以借着“轻功”避开所有攻击,甚至当场戏耍众人一番。 可奈何,他被锁了,且留给他活动的空间又不多。 此时的鬼盗就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在这房间里上窜下跳、东躲西藏,狼狈至极。 哎………照这样下去,被杀恐怕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更为严峻的是,其中一人见抓不住南宫弃,便从腰间掏出了根银笛。 笛声一响,数十条花蛇从四面八方迅速游入了屋内。 这下,南宫弃连个落脚借力的地方都没有了。 躲闪间,倒霉的小子绝望地叹息一声,为今之计恐怕就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这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试试的方法…… “萧离!少主!!!” 他跳到窗沿上,对着外头大声嚷嚷:“救命啊!!!你在哪里啊!!!” “你的病人要被杀啦!管管我呀!毒还没解完呢!!!” 其实他也不知萧离究竟在不在家,会不会来救,而这边,数十条蛇已来到他的脚下,南宫弃无处可逃。 “救!命!呀!” 话音未落,一道道银色的光芒如雨点落下,再一看,竟是数十枚细细的银针,精准地扎在了那些花蛇的命门处。 南宫弃惊喜地回过头,那冷面少主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屋内,并且向前跨出一步,将他挡在了身后。 看见来人,苗人对视一眼,立刻向萧离攻去。 可萧离倒也不慌,随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只听“噔”地一下,一声脆响,那剑竟直接将南宫弃脚踝上的铁链给切断了。 “你藏好。” 还没等南宫弃回过神,那魔头再次抬手一挥,将短刀迎上了苗人的弯刀。 而且如方才的铁链般,这极坚厚的弯刀,也瞬间被短剑断成了两截。 形势陡然生变,刺客们领会到萧离的厉害,试图逃走,可这萧离又如何放过? 只见他将左手短剑插回剑鞘,右手再出,长剑一晃,伴随着一道极好听的剑音,登时便是鲜血四溅。 “诶,你们跑什么啊!”没了束缚的南宫弃站在窗台上狐假虎威。 “喂,再唤几条蛇过来给咱打牙祭呀!” 说实话,南宫弃活了两辈子,却从没像此刻这么痛快过。他嚣张地负着手,站在那儿,看着萧离在黑夜中像起舞般挥动着长剑,而后便是剑音划过,惨叫四起。 不到片刻,杀手便尽。南宫弃笑嘻嘻地从窗台跳下,可方一落地,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不对! 还有声音! 可是这四周,却再没人影呀?! 南宫弃惊恐地抬起头,侧耳倾听。 只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小心左边!”南宫弃猛地对萧离高呼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萧离眼中虽闪过一丝惊异,但长剑已如闪电般直刺向左侧虚空。 只听“噗”的一声,一道人影凭空现身,应声倒地。 “还有一个!别让他跑了。” 南宫弃一低头,听见院中似乎还有名杀手正往竹林逃跑,于是灵机一动,拾起地上断刀,向着声源处用力一掷。 断刀破空,正中肩头。 那杀手肩头染血,还欲再跑。萧离已从屋内跃出,然后长剑一横,杀手的喉管被划开了一道弯月般的血口。 “好!少主威武呀!”屋内的南宫弃半真半假地鼓起掌来,那模样像极了戏园子里的看客。 不过萧离没有理会他的喝彩,只是微微回转头,递给他一个冷冽又嫌弃的眼神,而后便从怀中掏出一根火筒,向空中射出信号。 不到一会儿,之前见过的那名卫便带着一小队人马飞奔而来——前几日,南宫弃从侍童那儿打听到,此人名为孟星河,是朔方城御风使的独子,从小同萧离一块儿长大,现下担任少主的直系护卫。 他们一见屋内的情形,倒也不惊讶,似乎对这样的暗杀早已司空见惯。只是那孟星河从进屋开始,便一直紧盯着站在窗台上的南宫弃。 南宫弃的脚上还带着铁环,只是那连结的铁链刚刚已被萧离斩断。 “大人,您这般看着小的做甚?”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南宫弃立刻“害怕”地反问。 呵!其实他当然晓得这狗腿是什么意思了。 他现在没了脚链,轻功一展,便能逃命。 方才萧离斩断链条时,南宫弃便已想到这处,他若要跑,哪里还等到这时? 只是……只是自己这蛇毒未尽……若就此跑路,再次毒发可怎么办? 因此,这南宫弃一直坐在窗边,便是想看看这群魔头究竟要如何对付自己。总之他们若有异动,自己便立时逃跑。 “少主,这鬼盗如何处置……” 南宫弃紧张地握住了窗台。 “蛇毒还需五日才能清除。” 南宫弃微微松开了双手。 “那属下再将他锁上。” 南宫弃预备朝屋外后跳。 “无妨。” 咦? 南宫弃停止了所有动作,然后情不自禁地望向了萧离。 什么? 不锁自己了? 而这时,那魔头也正朝这边走来…… 叮当。萧离再次挥起短剑,切断了南宫弃的脚环。 …… 南宫弃与孟星河同时呆在了原地。 “你叫南宫弃?”突然,萧离直视着南宫弃的双眼问道。 “是……是……”不知为何,被这双冷漠又美丽的眼睛盯着,南宫弃竟感觉自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 “你便是那偷遍皇城的鬼盗?” “你知道我!”南宫弃心中一喜。 可,真正的鬼盗并不是自己,那盗遍皇城的记忆也属他人,南宫弃也不知自己在高兴什么。 不过那萧离却并未多言,只再次认真扫视了他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轻功不错,耳朵也不错。” 第5章 系统绑定 月静悄悄地悬挂夜幕。 南宫弃一脸惶恐地抱着自己的枕头与被子,战战兢兢地步入了东侧的另一间寝室。 一股熟悉的艾香扑鼻而来,可他却更加紧张地咽了咽喉结。 没错,此处正是那大魔头萧离的寝室。 由于南宫弃住的屋子被苗人砸了个稀巴烂,萧离便命人在自己房间的碧纱橱外另支了张床,给他暂住。 其实当时听到这命令,南宫弃心里还挺美。毕竟又可以趁机与萧离套近乎,又可以有机会偷看美人,何乐而不为? 但是,真到了这儿,他又没来由得一阵忐忑。 此时那美人少主褪去了染血的外袍,只着了件淡紫色的寝衣,看上去倒有几分别样的风雅。 他见这小流氓一脸局促地坐在床沿,也并不在意,只旁若无人地从书案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卷画轴,挂回了墙上。 画中,是位极秀丽的女子,斜倚在竹下吹笛。 “啊!” 原本正在靠捏被子掩饰尴尬的南宫弃,一见这画,瞬间一惊,脑中的回忆也随之不断翻涌。 呀!这画便是那群苗人所求之物。 “画后有机关。”萧离没有理会南宫弃的惊呼,只指着墙后对他提醒。 不过其实不消他说,南宫弃也早已知晓,毕竟前鬼盗不正是死于这机关蛇之下吗? 南宫弃的身体发自本能地咬了咬牙。 可是要说也奇怪,这画虽好,却到底是张纸,何至于那群苗人要如此执着? 而这少主既知有人要夺,为何还要如此大意将其挂回墙上? “他们要的不是画,而是画后……” 这时萧离好似看出了南宫弃的疑惑,突然开口解释。 但他的话未说完,却只见那鬼盗像受到什么惊吓般,猛地捂住了耳朵。 “停!我不想听,少主,您别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笑话。 他在青楼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这种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 见这小子装傻充愣,萧离不禁发出了声短促的冷笑。但他又似乎对南宫弃的反应很是满意,再次点了点头。 “总之,画后的东西我已取出。” 咦?什么? 突然,脑中的乱麻似乎找到了线头。南宫弃瞬间便想通了萧离今夜的种种反常。 啊!原来方才苗人来袭,这少主迟迟不现身,恐怕既是为了检验鬼盗的本事,也是为了试探自己与苗人的关系了! 而且什么切断锁链、什么同处一室,也都是对他的测试。 好哇,这医痴,原来并非真痴! 南宫弃在心惊的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暂时还未走错什么步子。 可这萧离的试探好像还未结束,只见他抬眼看了看那画中的女子,便转身回到碧纱橱内了—— “你现下没了束缚,自是想逃便逃。至于这残留的蛇毒,这江湖也未必只有我能治。” 奶奶的,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想逃便逃? 萧离一走,南宫弃立刻收起那副可怜相,认真思忤起魔头的用意,就算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萧离的影子也还在梦中晃荡,怎么赶也赶不走,总觉得这人还埋了什么陷阱,就等着自己跳。 直到第二日醒来,天气晴朗,仿佛昨夜的杀戮都已烟消云散,这小流氓才重新恢复了生机。 是啊,管他妈的有什么用意呢? 自己终于恢复了自由,蛇毒也好了大半,总算是离成功逃生又近了一步不是? 于是为了继续讨好萧离,南宫弃凭着过去在青楼的多年工作经验,将小竹苑里里外外打扫了遍,甚至还去竹林里采了束紫色的野花,摆在书桌旁,俨然将这雪洞般的寝室,装扮成了花魁的闺房。 “少主,你看我整理得比丹归(侍童)还好吧!要不您饶我不死,我留在这儿给您做奴仆?” 待傍晚萧离从总坛回来,南宫弃简直像是献宝一般,引着这讲究的少主去看。说罢还点头哈腰地奉上了杯茶。 只是戏做足了,气氛也烘托到位了,可那毒医呢,依旧不置可否,只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那束紫色的野花上。 南宫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哟!看来,魔头喜欢这花? “这是曼陀罗。有毒。” 哈? 某人的心像只漏了气的猪尿脬,瞬间蔫得只剩下皮,可他似乎又不甘心,硬是结结巴巴挤出一句:“有毒……好……有毒才……才配您……” 咚地一下,一瓶药膏朝自己扔了过来。 “看看你的手。”萧离朝向南宫弃的左手扬了扬头。 某个倒霉的小子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已布满细小红疹。 这……他妈的…… 哎……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是这一日的重复。 要说南宫弃当真顽强,为了保命,不管在萧离那儿碰了多少钉子,他总能嬉皮笑脸地再来一次。 而比南宫弃更顽固的,则是萧离的冷漠,任凭那小流氓如何卖力讨好,这人始终不为所动。 于是,不知不觉,两人间仿佛展开了场怪异的拉锯战。 而日子,也终于来到了月末。 南宫弃与鬼差大叔约定联系的时间。 夜半子时,南宫弃避开萧离,轻手轻脚走入净房,然后掏出了那枚小海螺。 “大叔,大叔!” “苏北溟,是你吗?!” 听到鬼差大叔的回应,南宫弃差点儿哇地一下哭出来。 虽说他一开始是真心埋怨大叔将自己坑害至这么个鬼地方,但此刻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中却又只剩下了亲切。 然后,这小子便像告状般,将这些天的遭遇一股脑儿地倒出,并极为夸大地描述了自己勇斗苗人的壮举。 “嗯,这萧离的祖父过去是朔方城的化雨使,人倒极好,想来这毒医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不过,他的子孙怎的成了城主,倒也奇怪。” 鬼差大叔听了南宫弃的“哭诉”又开始“安慰”。 只是南宫弃却已不上他的当,冷着脸打断了他的啰嗦:“大叔,能说些有用的吗?我就问你,这萧离又不说杀我、又不说放我,究竟什么意思?” 没错亲切归亲切,但嫌弃也是真嫌弃。他不想知道萧离的父亲是怎么坐上城主之位的,也不想知道那画后的东西是什么,他现在只要逃生,报仇! 顶多再帮大叔完成执念! 只是南宫弃越暴躁,鬼差大叔却越淡定,他听这孩子抱怨,立刻嘿嘿一笑。 “你别急,兄弟。其实我这几天也没闲着,专门给你弄了套绑定系统。” “什么?” 南宫弃皱起眉,这大叔又在讲些他听不懂的胡话了。 “唔,系统大概就是,我的神识能附在你的体内,可以随时提示你完成咱俩的契约,也能助你检测对手的杀意”。简称杀意感知系统。 “这又是什么野路子吧,大叔。” “这……” 大约被南宫弃说中了,鬼差大叔的声音打了个哆嗦。 “兄弟……其实嘛……这是套被淘汰的系统,会随机附带些BUG。呃,就是可能会出现点意外。不过我想,这不打紧,总归是益大于弊。” …… …… …… 净房内,南宫弃无奈地摇了摇头。 哎……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就知道,什么好事绝对轮不上他!!! 不过既然反正自己天生倒霉,这什么野路子,什么“八哥”、意外的,就都随便吧。 “行了,你快些绑定!” 话音刚落,海螺中传来一阵波动,南宫弃只觉左手一阵刺痛,紧接着,那手腕处便浮现出一圈黑色的细线。 而黑线的上方,则依次分布着“蟾蜍、飞鸾、黄龙、白鹤、麒麟”五只指甲盖大小的图腾。 “这黑线便是你的十年的生命线。若有人对你有敌意,这黑线便会根据敌意值变橙或变红。” “再者,若这线红倒了极致,你还能感知对方过去,追溯杀意根源。” 大叔细细解释。 “所以,有了这玩意,我便不需费神猜那木头少主的心思了?!” 南宫弃惊喜地喊了声——虽说这玩意只能检测杀意,但用于他对付萧离便已足够! “那这五只畜生呢?”他又指了指手腕上的图腾 “这便与兄弟我的执念有关了。” 大叔虽对南宫弃将神兽喊成畜生不满,但还是卑微地说道:“是这样,小弟我生前写了五本功法秘籍。在咱们这个低武世界,还算有些用处。” “你需我帮你找回它们吗?”南宫弃看着手腕上的图腾若有所思。 毕竟根据他过去所听的话本故事,这武侠江湖除了寻找武功秘籍和宝藏,似乎也没别的大事了。 “大约吧。” “什么叫……大约……吧……?” 南宫弃的心里再次咯噔一下。 “哎……” 突然,海螺那边传来鬼差大叔的长叹,这人又要开始“感人的独白”了。 “其实我入不了轮回,并非单纯因放不下执念,而是因为,我明明已忘却了执念的具体内容,可却依旧放不下。我只知,这愿望与这五本秘籍有关,可我这些连书名叫什么,其中记载了什么本事,都已忘记。兄弟我当年,死得太惨呀。” “……” “喂……兄弟你怎的不说话了? “……” “苏北溟!?” “……” “南宫弃?!喂,你怎么了,喂……” 终于,南宫弃深吸一口气,缓缓开了口。 “大叔,我觉得我能多活十年,已是足够,多谢你。” 他的脸上挂着“克制”的微笑,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冷静、冷静…… “喂!你别轻言放弃呀!南宫弃!” 鬼差大叔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鼓励”道。 “光凭这五个畜生,我怎知要做什么?” 忍无可忍,南宫弃破口大骂,甚至差点儿将那海螺砸了稀巴烂! “你别冲动,你听我说!孩子!!!” 这边,大叔的声音也几乎要震破海螺:“虽然我忘了一切,但系统会读取我的深层记忆给你提示。若你遇着秘籍的线索,相应的图腾便会产生变化!” 大叔嘟嘟哝哝地解释,但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不过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南宫弃也早已习惯了这大叔的糊涂。 呵呵,他已决定,不管这大叔怎么说,反正等自己回苏家报完仇,便找个地方吃喝玩乐,潇潇洒洒过完这十年,至于这该死的契约,能做便做,做不成拉倒! 南宫弃憋着口气结束了与大叔的第一次对话。 而就在这时,屋外,隐隐传来些脚步声。 是萧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南宫弃藏起海螺的同一时间,门被打了开。 “你在这儿做什么?” 萧离难得主动开口。 “我……我……肚子饿……出来找些东西吃。” 南宫弃抬起头,又变成了那样人畜无害的样子。 “……在净房找?”(说这话时,萧离犹豫了一下。) “啊!”南宫弃惊得一跳,再低头一看,自己脚边正是恭桶,于是脸也不由开始发烫。 “不是,我先方便,再……再找……吃……” 该死的,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南宫弃恨不得一头溺死在恭桶里。 不过好在,他瞥了眼手腕的黑线,那儿并未有什么动静。 萧离没有杀意。 可正是这一瞥,却也让萧离发现了异常。 “之前你手上有这些纹身?” “啊!这是我轻功功法图腾,平日看不出,苗人来时调动了真气,这玩意便先出来了。” 南宫弃自己都不禁佩服自己的机灵。也不知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样“好”的借口来。 你看,那萧离听罢,果真不再追问。 只是他的视线不断上移,最后停在了南宫弃的右臂上。 “那这也是吗?” 他朝手臂处一指。 嗯? 自己的右臂上,还有什么吗? 鬼盗一怔,也顺着萧离的视线,低下头去。 只见隐约的灯光下,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多了朵巴掌大的金边桃花。 一瞬间,南宫弃瞪大了眼睛,忘却了呼吸,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那朵桃花,他很是熟悉。 他前世的手臂上,也有这朵艳丽的桃花! 事实上,在他还是苏北溟时,那朵桃花便一直伴随着他。 这桃花,是诅咒,是墨刑,是缠着他,阴魂不散的羞耻。 那是……那是江宁苏家的桃花家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