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遇上冷空气》 正文 《雨水遇上冷空气》正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雨水遇上冷空气》 一 顾暮雨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了。她只记得那天d市迎来了冬天的初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不拘何处地降临,屋顶上、街道上、树枝上、小猫的头上。整个城市一下子变得安静洁白,宛若童话。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顾暮雨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书店逛逛。窗外悠悠地落着雪,雪花扑向书店的橱窗,却扑不进书店暖黄色的灯光里。顾暮雨点了一杯咖啡,挑了一本书坐下,开始读了起来。书店的环境有些让她分神,脚步声、细语声、店员招待顾客的声音、店门开关的叮铃声,以及掠过书页的人影憧憧。她却喜欢这样隐隐的骚动,仿佛在其中寻找宁静是一件格外有趣的事。 手边的咖啡随着逐渐下降的温度收敛了香气,顾暮雨看书看得入神,忘记了桌上没动过几口的咖啡。突然,一个人在她对面坐下,呼吸急促。顾暮雨下意识地抬眼,只觉来人透着安静而严肃的气质。对方也拿着一本书,却不怎么翻看,只是一直看着她,频繁地喝着咖啡。 顾暮雨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仍旧低头看书。只是不知怎么心里却被这紧张的氛围搅得有些慌乱,却仍旧故作镇定,尽量控制自己翻书页的手指不作颤抖。 渐渐的,对方也安静下来,顾暮雨注意到他翻书的手上串着四圈棕红色的珠链。玲珑的珠链配上细白的手腕,沉稳的棕色中透出跳动的红,和来人的气质很搭。顾暮雨自己不爱戴饰品,却对研究别人的项链耳环很感兴趣。不知为何,顾暮雨没有跟他有任何交流,却能感觉到他干净沉稳的气质。 雪渐渐沉融在暮色中,书店的灯光在暮色中渐渐明亮起来。 渐渐地,顾暮雨注意到对方在靠着墙,好似在看她。她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鼓起勇气回看了他一眼。 原来他不在看她,只是在靠着墙发呆,一双眼睛凝了些许的悲哀,里面竟是一片白雪茫茫的世界。 怎么了?顾暮雨心想。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面前的书,竟是《古都》。 她也很喜欢这本书。永别的爱如同清晨的细雪,绵延不断,细腻纯洁,落入水中便消失不见。原来他也看川端康成啊。顾暮雨对对方来了兴趣,想和他有所交流。突然手机振动了一下,顾暮雨打开手机翻看短信。 舍友给她发了条信息。 快回来!晚上的专业课老师要临时小测! 顾暮雨看了看时间。完了。8点21了。8点半开始上课。书店离学校逸夫楼不远,狂奔大概十分钟能到。顾暮雨顾不得许多,赶忙背起包往外跑。 做完变态难的试卷,已经十点半了。顾暮雨查看了一下书店的营业时间。正好关门。 就这样错过了。 顾暮雨苦恼自己都没看清对方什么样子。她只记得一双好似在下雪般的眼睛。 “所以呢?你没问他要联系方式?”许小潺咬着奶茶的吸管,八卦地问道。 “没有啊,我以为晚上会跟他有点交流,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魔鬼测试。”顾暮雨道。 “哎呀,真像一首断片诗集,文字停留在了最精彩的部分。” “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许小潺吸了一口奶茶,“再去那个书店咯,看能不能遇到他。” “你也真是够奇怪的,明明对人家有感觉,为什么回避?” “我怎么知道?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不会有情感障碍吧?怎么平常我没看出来。” “你才情感障碍呢。”顾暮雨翻了个白眼,“我跟你做朋友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哎呀哎呀,总是翻旧账。”许小潺打了个哈哈,“喝口奶茶消消气。” 顾暮雨接过奶茶,猛吸一大口,没好气道:“别以为能蒙混过关,你说说,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理我?” “这个嘛......”许小潺犹豫道,“可能是我太骄傲了吧。” 许小潺的骄傲,顾暮雨知道是有原因的。顾暮雨在高一刚分班的时候,就听说了班里有个语文成绩全年级第一的牛人。 “听说她看了好多好多的书,语文老师课上提及的书她都看过。” “是啊是啊,一看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我最佩服的就是她,好想跟她交流交流。” 班里同学的溢美之词,让顾暮雨对这个传说中的语文尖子产生了兴趣。顾暮雨也对文学感兴趣,但是以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坚韧毅力,多年来她徜徉于书籍的小水塘,到现在还是一只旱鸭子。从善如流这个词顾暮雨却早已熟悉,于是她兴奋地对舍友说道,我要和许小潺做朋友。 “想做朋友?先排队吧。”舍友不冷不热地说道。 “什么意思?” “许小潺身边总不缺人,多的是人想跟她做朋友。” 顾暮雨有些讶异,不就多看了几本书,哪来这么大的魅力? “我可以插队呀。”顾暮雨笑嘻嘻道。 凭着不屈不挠的精神与铜墙铁壁般的脸皮,顾暮雨成功吸引了许小潺的注意。下课一起去小卖部,顾暮雨总是从后面跑上来,不由分说插到许小潺与其他同学中间,亲亲热热地对许小潺说道:“去买吃的吗?一起呀。”下了晚自习,顾暮雨站在教室门口,等许小潺收拾好东西走出来,笑嘻嘻道:“一起回宿舍吗?” 许小潺对顾暮雨狗皮膏药般的行为甚感无语,但是嘴里却应付道:“嗯,好啊。”这是她应对热情的同学的一贯策略。不推不拒,不得罪也不接近。一般的同学也就和她说说话便满足了,所以还好对付。顾暮雨便不同了,时时刻刻都想粘着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如同一块冰,被顾暮雨热乎乎的双手捂得快要融化。 这个人,真的好烦。许小潺发觉不推不拒的策略对顾暮雨根本不管用,心想该如何应对。 “叮铃铃......”晚自习下课铃响起,许小潺迅速收拾好东西,拔腿就往教室外走。等到顾暮雨收拾好书包,发现教室里早就没有了许小潺的踪影。 第二天,许小潺甚至提前收拾好书包,铃一响便不见了。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她不想跟我一起走啊......顾暮雨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心下有些失落。热脸蛋贴冷屁股。那我不再烦她了。 下课一起去小卖部,再没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人影挤进许小潺与其他同学的队列,下了晚自习,许小潺终于能呼吸一口独自走在寒夜中的空气。发语文作业时,许小潺发到顾暮雨那一组,发现顾暮雨总是托着腮看向窗外,若有所思,手中的笔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子,发出轻微而寂寞的声响。 把顾暮雨一把推开后,许小潺发现被顾暮雨吵得嗡嗡作响的耳朵似乎还有些耳鸣。 “你吃橙子吗?我分一半给你。” “你喜欢日本文学?有什么作家推荐吗?我也去看。” “我想去尼泊尔的鱼尾山屋,我想有生之年还是要追求生命的美好与纯净吧。” ...... 一个疯丫头。许小潺想道。但是心里的一块冰像是早已被捂得融化,再也冻不回原来的模样。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冰化为了水,在许小潺心里不知去向,焦躁地响着。 许小潺发现自己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挪到顾暮雨身上。她下课看漫画,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来;与同学嬉笑打闹,欢乐的笑声让许小潺有些失落;上课啃玉米,老师走到她身边才收敛...... 也许,我不该推开她的。许小潺若有所思。 一个月后。 “你想看这本书吗?我可以借给你。”许小潺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拿着一本书走到顾暮雨身边。 顾暮雨十分惊讶地看着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许小潺伸着拿书的手,头略略低着,有些不好意思。 顾暮雨愣了愣,终于展颜一笑:“我倒是无所谓啦,但是你非要坚持的话,那我看就是啦。”说罢,她接过许小潺的书,放在手上摩挲着:“《起风了》......” “讲的是一个人陪伴妻子走到生命尽头,从而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生命的故事。” “哦...”顾暮雨放下书,托着腮看向许小潺道,“怎么想起要借我书看?” “......”许小潺一时无语,犹豫了良久道,“你不是要我推荐日本作家的书吗?我想你会喜欢这本,所以借给你看。” “还有......下了晚自习一起走吗?”许小潺看向顾暮雨,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顾暮雨没有回答,而是直视着她,过了良久也没开口。 “这个嘛......”顾暮雨作出思索模样,“好啊。” 她看向许小潺,露齿一笑。 许小潺舒了一口气,完成任务般地回到自己座位上,语文课上竟破天荒地走了神,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时值寒冬,蜡梅花香渗透着寒意,从枝头逸散,清香浮动至人心神处。顾暮雨与许小潺都围着围巾,戴着厚厚的手套,仿佛蹭在一起能取暖似的,紧紧贴着彼此,有说有笑地走着路。许小潺不停地说着喜欢的作家,从这个作家聊到那个作家,顾暮雨静静听着,虽没看过,却好似随许小潺逛书展似的,对许多作品都有了大概的了解。许小潺讲着故事情节,有时背诵出印象深刻的几句话,顾暮雨一边听一边思索,像复读机一样口中喃喃着许小潺的话。有时看完了许小潺借给她的书,她会一脸兴奋地和许小潺分享自己的体会,许小潺微笑地听着,心想,她虽然不怎么看书,却好像明白很多东西。 三年时光就这样过去了。从春至夏,从秋到冬。三年的同窗相伴,顾暮雨与许小潺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书?”顾暮雨有一天问许小潺道。 “可能是为了逃避现实吧。”许小潺有些黯然道。 “现实不美好吗?” “嗯...我从小到大都不是很开心。” “为什么?” “我爸爸酗酒,还会家暴我和妈妈,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跑走了。” “啊...”顾暮雨有些讶异。 她拍了拍许小潺,笑道,“现实也不总是残酷的,你看你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吗?” “少臭美了你。”许小潺翻了个白眼。 “还有啊,我们很快就要去上大学了,到另一个城市去生活,你爸爸就打不着你了。” “那我们约定好了,要上同一个大学。” “啊啊,你这要求提的,比我班主任还高。”顾暮雨苦恼地抓头。 “你还想不想跟我一起玩了?想的话就努力学习。” “是,是。”顾暮雨叹气道,“我尽力。” 顾暮雨和许小潺真考上同一个大学了。倒不是顾暮雨考得有多好,而是许小潺发挥失常,数学考砸了。她们一起填报了d市的师范大学,一个读外语,一个读中文。 “你有没有加入什么社团?” “没有啊。”顾暮雨打了个哈欠。 “你没有什么感兴趣的社团吗?” “懒得加。” “加社团有综评加分的呀。” “管它什么加不加分,上大学了就是要享受人生,放飞自我。这几年不松松骨头,工作了还想偷懒?” “你这什么歪理。”许小潺无语道。 “我猜你加了文学社吧。”顾暮雨斜眼看向许小潺道。 “你怎么知道的?” “废话。”顾暮雨道,“整天就知道文学文学。” “你别说,我在文学社真遇到了一个有才的人,文章写得很好。” “谁呀?” “叫凌寒。” “凌寒独自开?男的女的?” “男的。” “哦吼。”顾暮雨挤着许小潺的肩膀打趣道,“你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 “说什么呢。”许小潺红了脸,有些慌道。 “你不对劲呀。”顾暮雨不依不饶地盯着她红红的脸颊,“我们凌霄仙子也要跌落凡尘了吗?” “打住打住,越说越起劲了。” “哪天让我会会他,先替你把把关。” “不劳您老费心啦,影都没有的事。” “别到时候见色忘友啊。” “怎么会呢?谁也没你重要。” 顾暮雨一听,高兴得心花怒放,是啊,谁能比我重要? 顾暮雨的得意,没过几天便被打压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日渐灼热的不安。 “暮雨,我跟你说,凌寒这期推送出来了,他介绍的是《浮生六记》,文字温柔细腻,推送浏览量破千了呢。” “那是因为我们学校名气大,多的是人看我们学校公众号的推送。” “不对不对,你看呀,之前的文章浏览量都只有几百的,最高的一个也就六百多。” “哦,那他挺牛的啊。” “是呀,你看看他写的文章嘛。” “不看。” “为什么?” 为什么?顾暮雨想到,就看你这个上头的样子,我没打他就不错了,还看他文章?什么温柔细腻,一个大男人娘们兮兮的拈绣花针绣花呢,一点执笔纵横的气势都没有。 “我哪看的来这么好的文章呀,我目不识丁的,见着皇帝不拜,那叫失礼,见着好文章不赞,那叫失敬。” “哪那么多讲究?文章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啊。” “行我有空看。”顾暮雨打了个哈哈。 “暮雨,我发现凌寒这个人还挺好相处的诶,远看冷冷的,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你真跟他接触之后,会发现他很真诚,听你讲话也很认真,回答也是温和有礼,还会主动帮你的忙。” “嗯哼。”顾暮雨刷着手机敷衍着,心里却莫名烦躁起来。 “暮雨,凌寒在团建的时候说他喜欢看书、弹琴,打网球。你说他弹的是吉他还是钢琴?他不能吃辣,团建的时候吃了几根串串就被辣的直喝水,嘴巴还被辣肿了。” “哦,是吗。”顾暮雨呵呵冷笑。 ...... 许小潺自从认识凌寒的几个月以来,每天三五句都绕不开凌寒这个话题。顾暮雨感觉到,她们之间的话题慢慢发生了变化,从你参加了什么活动,你今天上了什么课,吃了什么好吃的蛋糕,到凌寒今天和她说了几句话,凌寒要和她一起采访一个专家,应该怎么准备,再到凌寒对她到底有没有好感...... 凌寒。凌寒。凌寒。 突然有这么一个叫凌寒的家伙,横一脚插入顾暮雨与许小潺之间,把顾暮雨以为固若金汤的友谊、亲密无间的关系搅得面目全非。 “许小潺,除了那个叫凌寒的你就没有其他能跟我聊的了吗?”顾暮雨忍了许久,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开口。 “啊...”许小潺一时语塞。“我以为你也喜欢和我一起谈论他,我才一直说的。” “没有,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每次都是你滔滔不绝地说,我耐着性子等你说完。” “哦,忽略你的感受了。对不起。如果你不爱听的话,我不跟你说他就是了。我们去哪个食堂吃饭?” “学苑食堂吧。你得请我吃鸡排,我委屈了。” “好好好。” “对了,你周末有空吗?我想你跟我一起去书店看看新出的书。” “周末啊...”许小潺迟疑道,“周末我约了凌寒一起出去玩了。” “......”好啊,好啊,又是凌寒。你想丢下我跟他二人世界是吧?我偏要当电灯泡,把你们眼睛都亮瞎。让我去会会这个叫凌寒的,看他有几斤几两。 “那就一起吧?你讲了这么久关于他的事,我倒想会会真人呢。”顾暮雨似笑非笑道。 “那,也行吧。我去问问他。”许小潺迟疑了一会儿,转身给凌寒确认消息。 凌寒同意许小潺和她闺蜜一起来了。顾暮雨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把降妖除魔的金箍棒吹小了藏到自己耳朵里,人畜无害地挽上许小潺在书店门前等凌寒。 “怎么不是去你之前说遇到那个人的书店?” “那书店装修升级停业了,要明年才重新开业。” “啊,那你不是没法遇到那个人了。” 顾暮雨耸了耸肩。 “啊,你朋友真是不守时啊,让女孩子等他等这么久。” “他可能今天起晚了吧,是我们来太早了。” “他应该喷香水的吧?” “啊,为什么?”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呀。一个大男人,文邹邹香喷喷的,怕是头发也要打摩斯吧。” 许小潺听她刻薄凌寒,有些不悦,刚要开口争辩,身后便想起了温和的男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许小潺与顾暮雨循声望去,只见凌寒站在她们面前,微微地笑着。 顾暮雨带着敌意把他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没有喷香水,头发剪的齐耳碎发,长相嘛也就平平,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眉眼温和舒展,眼中似有清冷的光影流动,穿一身黑色呢子大衣,围着红黑色的围巾。 顾暮雨挑了挑眉。现在文青就爱这身打扮,以为自己日剧男主呢。文人在骨不在皮,听过吗? “没有没有,是我们来太早了。”许小潺看见他,脸上立马绽放了笑容。 “凌寒,这是我朋友顾暮雨,暮雨,这是凌寒。” 凌寒看向顾暮雨,竟愣了一愣。 “哈喽,我是凌寒。”凌寒对顾暮雨笑了一笑。眼中那一潭清冷的池月,似被锦鲤摇乱,清风吹皱。 “...”顾暮雨冷冷地看了看他,礼貌性地回复,“哈喽,我是顾暮雨。” 许小潺看着他们之间僵硬的气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今天应该下雪的吧?我们暮雨遇到了凌寒,就像雨水遇上了冷空气。” “瞎说什么呢。我最讨厌冷空气了。”顾暮雨吸了吸鼻子,不悦道。 凌寒感受到顾暮雨对自己似有几分敌意,也不计较,道:“那我们进去书店吧?” “好啊。”许小潺道。 书店恰巧在举办读书分享会,他们三人一起坐下,听作家分享写作体会。作家姓周,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戴着方框眼镜,眼中的光芒透过眼镜片流露而出。脸上被岁月雕刻出了细细的皱纹,也许平时也不注重打扮保养,看上去有些显老,像一张浸在潮湿空气中的纸,慢慢地泛了黄,起了皱褶。她通体素淡,穿一条藏青色亚麻裙子,脚踩一双深色棉布鞋。她坐在麦克风前,看向听众,道:“很高兴可以在这里与大家分享我的写作体会。我的新书《水影》于今年三月付梓,是我历时三年完成的作品。虽然还存在诸多不足,但也算是一个完整的作品。写作初期,我......” 在周先生介绍自己作品的时候,顾暮雨对她手上戴的玻璃戒指起了兴趣。她纤细的手上戴着一枚玻璃戒指,似水流被冻结在扭动之中,投射出明荧的光亮。玻璃也可以当饰品啊。顾暮雨心想,便想扯扯坐在身旁的许小潺,提醒她注意作家手上的戒指。可刚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便停了下来。 只见许小潺正侧身与凌寒聊的起劲。 “你有看过这位作家的书吗?” “看过。”凌寒道。 “你觉得她写得怎么样?” “她的写作风格和她本人还挺有反差的。” “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文字比较辛辣凛冽,但她本人看上去很温和。”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哦。” 顾暮雨看他们二人聊的起劲,便坐回原位,吸吸鼻子,听作家分享心得。只是一双耳朵像探测仪,绕着许小潺周围不断探测着。 许小潺没有注意到顾暮雨的关注,听分享会时时不时想到什么,侧身低声与凌寒交流,有时聊的高兴,掩着嘴巴微微笑起来。 重色轻友的家伙。顾暮雨在心里冷哼道。 一只巴掌拍不响,小潺再怎么喜欢这个凌寒,凌寒喜欢小潺吗?顾暮雨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一双眼睛不自觉地探到了凌寒身上。 只见凌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许小潺探过身子与他讲话时他便侧过头听,不时轻声回复许小潺。许小潺讲好笑的事时,他报以淡淡的微笑。与许小潺的兴奋相比,他显得冷静而沉着。 也许是感觉到了不远处的目光,凌寒在与许小潺交谈时转头向顾暮雨看去。顾暮雨被他的注视惊得猝不及防,慌忙转过头看向前方。 这个人好敏感啊。顾暮雨心下想道。 分享会临近尾声,主持人邀请听众参加抽奖环节,一等奖是作家的新书,二等奖是精美书签一份,三等奖是书店布袋子一个。大家纷纷扫描屏幕上的二维码进行抽奖。 “好了,现在揭晓抽奖名单。”主持人看着抽奖结果,宣布道:“共有三位听众抽中一等奖,这三位幸运听众是陈稠女士、徐莹莹女士,以及邹舒尔先生。请三位听众上台领奖。” 发过一等奖奖品后,主持人继而公布二等奖获奖名单。“获二等奖的是凌寒先生、曾月女士、沈囡囡女士。” 凌寒起身上台,拿到了精美的书签回座。 “最后,宣布三等奖获奖名单。获奖者分别是苏微女士、李强先生以及顾暮雨女士。” 顾暮雨听到主持人念到自己名字,有些讶异,好像一颗金蛋砸到自己的头上。她起身上台,领了书店的布袋子,与作家一起合影。 “哎呀呀,运气真是好,听讲座还得了一个布袋子。”三人走出书店漫步在大街上时,顾暮雨道,“只是如果是二等奖就好了。” “要不我们交换吧?我更想要布袋子。”凌寒突然开口。 “啊,这怎么好意思。”顾暮雨心下想道,你抽中的我才不要。 “没有什么的呀,你和凌寒今天认识了就是朋友了,你想要他的书签,他想要你的布袋子,换一下不是各得其所。”许小潺道。 凌寒笑着将书签递给她。 “谢...谢谢啊。”顾暮雨接过书签,心里感觉怪怪的。 走到地铁站,凌寒对她们说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我坐公交。” “好啊,拜拜。”许小潺与顾暮雨对他挥手道别。 “怎么样?”许小潺与顾暮雨走在地铁通道里,她贴近顾暮雨,问道。 “什么怎么样?” “你觉得凌寒这个人怎么样?是不是像我之前说的那么温文尔雅,气质不凡?” 顾暮雨翻了个白眼:“没感觉啊,就普普通通的人一个。” “哎呀,你怎么这么说。”许小潺道,“一定是才刚认识,所以没发现他的闪光点。” “好了好了,他就是块金子,你挖出来了就自个藏着看吧,晃我的眼做什么。” “下周你还会见到他的。” “为什么?” “下周我生日啊,我请的朋友里面有他。” “许小潺,以前生日都只有我陪你过的。”顾暮雨强烈抗议道。 “现在上了大学不一样了,高中整天就两个人黏在一起没有什么,现在是时候结交新的朋友,拓展社交圈子了。” “哦...”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海底捞吃饭吧?” “你是寿星,你做主。” “好,到时候带点卡牌什么的,大家可以吃吃玩玩。” 地铁时值午高峰,一车厢挤满了乘客。顾暮雨靠着地铁扶手,随着车厢的摇晃轻轻摆动着身子,怅然若失。 虽然许小潺生日请了一堆人,从班级同学到社团同事,但是顾暮雨还是用心准备着给许小潺的生日礼物,希望自己的礼物是所有礼物中最闪闪发光的那个。她买了针和毛线,下了课就没日没夜地织着围巾,想给许小潺这个冬天最温暖的礼物。 许小潺的生日不知不觉到了。上完今天的最后一节课,顾暮雨和许小潺一起出发去地铁站。 “啊...”顾暮雨走在大街上,哈欠连连。 “你没睡好吗?怎么一直打哈欠。黑眼圈也很重。” “为了给你准备礼物啊。” “什么礼物要准备这么久?”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顾暮雨说着,心里甜丝丝的。 到了海底捞,有些同学已经就座了。许小潺一一向顾暮雨介绍。 “这是董冬冬,是我同班同学。”顾暮雨朝他笑了笑。黑色方框眼镜,黝黑的皮肤,爆炸头底下绽放一个憨憨的笑容,一排牙齿格外的整齐洁白。 “这是徐子琦学姐,文学社组长。”顾暮雨与她互相打了个招呼。只见她烫着黄色的微卷,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都像个淑女。只是顾暮雨看着她的脸,总觉得她以后应该会适合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这是汤若欣,是我们社美编组干事。”汤若欣朝顾暮雨点头致意,顾暮雨见她剪着短发,眉目潇洒,只是一张脸楞在那里时呆若酷鸡,让人有些想笑。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凌寒提着蛋糕,气喘吁吁地赶到。 “辛苦你拿蛋糕啦。蛋糕重不重?”许小潺关切道。 “不重。”凌寒笑道。 “等菜还要等一会儿,我们先吃蛋糕吧。” “好,好。”大家一致赞成。 蛋糕很漂亮,柠檬黄色的奶油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水果。顾暮雨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看着许小潺切蛋糕。 第一块蛋糕切下来放在盘子上了。 给我的。给我的。 顾暮雨仿佛在给蛋糕下咒,仿佛蛋糕在她的默念下能鬼使神差地送到她嘴边。 在顾暮雨殷切目光的注视下,蛋糕成功放到了凌寒面前。 顾暮雨愣了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许小潺切下第二块蛋糕,放到顾暮雨面前。 “来,暮雨,这是给你的蛋糕。我特地买了你爱吃的柠檬口味。” 顾暮雨勉强笑了笑,用叉子吃了起来。真是柠檬味的。酸酸的。 “好啦,吃完饭啦,我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许小潺提议道。 “好呀。”大家跃跃欲试。 许小潺开始投色子。色子哗啦啦的翻转起来,最终停在三上。 第三个人是顾暮雨。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你小时候最自卑的一件事是什么?” “你真要听啊?” “嗯呐。” “我看的书没你多。” 许小潺有点讶异。“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这种事跟你说干嘛?” “怪不得你这么多年都在努力看书。” “但还是追不上你啦。” “接着玩接着玩。”董冬冬道。 哗啦啦。色子停在2上。轮到凌寒了。 “说出你对你左边的左边的人的感受。” 顾暮雨看向凌寒。他会说什么呢?顾暮雨心想,大概不是什么好话吧,我对他有敌意他应该也感觉到了,说不定正在肚子里搜刮刻薄我的话呢。 只见凌寒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顾暮雨,面色平静,不慌不忙地说:“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哈哈哈,这位妹妹我见过的。”汤若欣哈哈大笑。 “是呀,学校那么大,肯定哪天擦肩而过了。”顾暮雨漫不经心地说道。 色子再次开始转动。 轮到徐子琦了。 “真心话大冒险?” “大冒险。” “与你左边的人一人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 徐子琦看向凌寒,有些扭捏道:“这不太好吧...” 凌寒面不改色。 “是你选大冒险的。”董冬冬起哄道。 徐子琦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桌上的高脚杯,正打算喝,凌寒接过杯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也行?”董冬冬大跌眼镜。 “是你说的,一口喝光。”凌寒放下杯子看向他,淡淡笑道。 “算你能喝。” 色子转到了许小潺。 “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 “在座的人哪个对你来说最重要?” 许小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都很重要。” “端水大师。”汤若欣道。 顾暮雨听了,有些出神地看向许小潺。原来是,都很重要吗...... 吃完饭,顾暮雨与许小潺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喏,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顾暮雨伸出一只包装精美的袋子。 “谢谢。里面是什么呀?”许小潺好奇地打开。 “啊!围巾。”许小潺展开围巾端详着,“就是有点歪歪扭扭的,是最新的风格吗?” “这是暮雨风格。喜欢吗?” “你亲手织的啊?暮雨你对我太好了。”许小潺给了顾暮雨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冷啊,刚好围上。”许小潺小心地将围巾围好,问顾暮雨道:“好看吗?” 说实话,不大好看。但为了哄她多围一会儿,顾暮雨夸道:“真是佛靠金装,人靠围巾。围上去气质一下子显出来了。” 许小潺笑了。 “暮雨,谢谢你。” 过了几个月,那间书店重新开张了。顾暮雨第一时间赶到书店,找到之前的位置坐下,因为一路赶来,心跳的有些快。 他会不会来呢?已经过了这么久,应该早就忘了这件事了吧。 顾暮雨带着不确定坐下,似看非看地翻着书。书店古典挂钟的钟摆在期待与失望之间来回摇摆,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了。 顾暮雨合上书,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的沉沉暮色。 顾暮雨收拾好东西,路过店长时跟店长打了个招呼。 店长是一位将近不惑的女子,烫着微卷的日式短发,一颗年轻的心帮她抵挡住了许多岁月的皱纹。她的双眼明亮而清澈,笑起来还带着点小女孩的娇憨。 “暮雨,要回去啦?”店长正在咖啡机旁忙活。 由于顾暮雨经常光顾这家店,店长与她已经很熟了。 “嗯...”顾暮雨心不在焉地答道。 “每次来都看这么久的书,你都快成我们书店的招牌了。”店长打趣道。 “不要取笑。”顾暮雨撅了撅嘴。 “你怎么啦?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没有啦,我明天再来。”顾暮雨朝店长笑了笑,说罢便推开书店的玻璃门,转身走了。 第二天。 “欢迎光临。”店长见到顾暮雨,亲切地打招呼,“今天又来啦?喝点什么?” “一杯芋圆奶茶。”顾暮雨看了看菜单,道。 “好勒。” 顾暮雨拿着奶茶,在那个位置坐下。同样的氛围,同样的座位,同样的书籍,同样的等待。不同的是周围与对面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男的,女的,胖的,瘦的。大家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要么看书,要么用电脑办公,要么喝咖啡吃点心,不时刷着手机,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唯独顾暮雨的心,被周围环境的风吹草动牵引着。 暮色再次降临。如同一个必然的结局。他还是没有来。 明天,后天。就这样一天天消磨着,顾暮雨的期待渐渐落空了。 这样下去不行。顾暮雨心想,或许,我可以在桌子上留张字条? 顾暮雨翻找起书包里的水笔和笔记本,在本子上刷刷地写起来。 对面的陌生人: 你好。 我是今年冬天初雪那天在坐在你对面的人。我记得你在看《古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被书中的氛围感染,我觉得你的眼睛好像在下雪一样。我很想和你有进一步的交流。我的手机号17763087969,如果你也愿意和我交个朋友,请联系我。 一个陌生人 2020.12.20 顾暮雨看着信的内容,内心有些犹豫。 贴在这里,别人看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还是吃饱了撑的? 不管了,豁出去了。反正没人认识我。 顾暮雨将字条贴好,起身去找店长。 “溪姐好。” “你好呀暮雨,怎么啦?”店长招待完顾客,笑着问顾暮雨道。 顾暮雨犹豫了半晌,开口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呀?” “就是,我前不久在书店遇见了一个人,我很想和他交个朋友,可是当时走得急,没 交换联系方式,我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你可以将它保留一段时间吗?拜托你了。” 沈云溪有些吃惊,过了一会儿,玩味地问道:“这个人是男的女的?” “男的。” “让我看看你写了些什么。”沈云溪说罢朝顾暮雨刚才坐的桌子走去,低头阅读了起来。 “真是年轻啊。”沈云溪看罢,抬头看着顾暮雨道,“好吧,就留着吧,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 “溪姐对我真好。”顾暮雨璀然一笑。 “没想到我的书店还是个姻缘宝地。” “什么姻缘,只是想交个朋友。”顾暮雨有些脸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让你这么牵念。还眼睛里在下雪,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呢。” “可能是我夸张了吧?总之给人感觉挺干净的。” “你们一句话都没说过,不要太相信自己的感觉哦。”店长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道。 也许是留了字条这么一个小分身,再加上最近是考试月,顾暮雨很久都没有去书店了。她每天都忙着背德语单词,复习语法,连和许小潺见面的次数都变少了。 一日,顾暮雨背书背到深夜,疲倦不堪地走回宿舍,在宿舍楼道里,迎面撞见了同学院的胡珊珊。她和她不是一个班的,所以只是面熟而已,再加上胡珊珊在学院十分活跃,经常参加各种活动与比赛,因而顾暮雨经常在舍友那里听说有关她的事情。 胡珊珊看见她,像是见了鬼一样吃了一惊,本能地将头躲闪到一边,随后十分紧张地走了过去。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胡珊珊碰见她,都是相似的反应。她甚至在教学楼里、校园路上、宿舍楼道里,都能感受到她如影随形的目光,但每次四目相对,她都闪躲不及。 莫名其妙。顾暮雨想道。但她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些怪异而已。 但没过几天,顾暮雨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胡珊珊。 留言里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暮雨皱起了眉头。都是一个学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同意了吧,说不定有什么事呢。 顾暮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同意。 过了一会儿,胡珊珊发来了一条消息:哈喽,我是3班的胡珊珊,学院这次组织德语配音大赛,听说你口语很好,有兴趣和我组队吗? 找谁不行找我?我跟你一点都不熟。顾暮雨心里嘀咕道。她正想着该怎么拒绝,对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我已经和你们班班长组队了,是她推荐你的,很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斩获佳绩。 顾暮雨皱眉良久,心里掂量着不好拒绝,只好回复道:好的,合作愉快~ “啊,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可一点不想跟她扯上什么关系。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顾暮雨向许小潺吐槽道。 “不就配个音吗,没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拿个奖呢。”许小潺安慰她道。 “你不知道她每次在我身边,我都感觉阴森森的,总觉得她在窥视我。” “她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顾暮雨讶异道:“怎么会?” “我们暮雨可招人喜欢了,多少男生女生喜欢你。而且我听说,外国语学院很多拉拉。” “要是真是喜欢我,那可麻烦大了。你得保护我。” “我怎么保护你?” 顾暮雨朝许小潺邪魅一笑,娇嗔道:“讨厌啦,天天在我身边的就是你,还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打住打住,少跟我打情骂俏。有缘的话,还是叫那个bookshop boy 保护你吧。” “哎,我和他就一面之缘。” “你是不是天天守着手机,期待着短信奇缘?” 顾暮雨被许小潺戳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道:“谁整天做白日梦啊。” “那你赶紧去书店把字条撕了,整天挂在那里不嫌丢人,手机号码公之于众也挺麻烦的。” “是,是。”顾暮雨听到许小潺的建议,晚上便去了书店。 “暮雨呀,好久没来了。”店长见到顾暮雨,打招呼道。 “是呀,最近考试月,忙死了。不过今天终于考完了。”顾暮雨边回答着,边往桌子那里走。走到桌子旁,却愣了一愣。 “溪姐,这张字条是你帮我撕掉的吗?” “啊?没有啊。我都快忘了这事了。”沈云溪凑近桌子,道,“可能是店里伙计哪天没留神,把它撕了吧。” “好吧。”顾暮雨有些失落。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书店,外面正滴滴答答地下着雨。雨浸湿了路灯与街道,一切仿佛在冷冷地流动着。 二 “啊!”顾暮雨一个不小心,脚滑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可不轻,顾暮雨感受到尾椎骨裂开一般的刺痛。“好痛......”顾暮雨痛得脸都扭成了一团。 店长隔着玻璃窗看到,忙推门出来搀扶顾暮雨。 “没事吧?”店长花了点力气,想扶她起来。 “啊,不要动不要动,好痛!”顾暮雨惊呼道。 “动不了了吗?不严重吧?”店长关切地问道。 “疼的不行......”顾暮雨**着。 “不会是骨折了吧?要不要打120?” “嗯。”顾暮雨说着,颤抖着拿出手机,第一时间拨响了许小潺的电话。 “喂?”许小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困意,估计刚刚在睡觉。 “呜呜呜小潺,我好像骨折了。”顾暮雨听到许小潺的声音,忍不住带了哭腔。 “什么?!”许小潺的声音如同惊雷拨开了困倦的云雾,“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我在流光书店门口。” “好,我马上过去。” 许小潺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救护车也响着急救的铃声到了。 “疼不疼啊?”许小潺看见顾暮雨一屁股瘫在地上,心疼地问道。 “疼死我了......”顾暮雨苦兮兮道。 医护人员将顾暮雨扶上了救护车,许小潺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拍片结果出来了。尾椎骨骨折,需住院观察。 “还好期末考考完了,有时间骨折。”顾暮雨躺在病床上,吐舌头道。 “是,是,放着电影院游乐园不去,非要去医院骨折。” “人家已经够惨的啦!”顾暮雨撒娇道。 “你是考完试了,我明天还有一场考试呢。要不明天叫个朋友过来陪你?” “行啊。” 许小潺思索了片刻,在微信上联系了一些比较熟的朋友。 “别的朋友都没空,就凌寒有空。”过了一会儿,许小潺道。 “什么?”顾暮雨听到凌寒两个字,差点跳起来。 “怎么了?” “不行,我绝对不要他陪,我宁愿一个人躺医院里。” “别闹了,你现在骨折了,要是有什么需要身边没有人怎么行?” “那我也不要他陪,他在我身边我瘆得慌。” “你对凌寒有什么意见啊?以前我就想问你了,总感觉你有点针对他。” “我是那种人吗?”顾暮雨嘀咕着,“我跟他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要针对他?” “那就叫他来陪你吧。”许小潺拍了拍顾暮雨的肩膀。 顾暮雨把头埋在枕头底下,半天没吱声。 第二天早晨,凌寒准时到医院来了。 许小潺看见他出现在病房门口,笑道:“你来啦。暮雨就拜托你照顾了,我要回学校了,明天就来换你。” 凌寒看向顾暮雨,只见她穿着病服侧躺在床上,头发有些凌乱,满脸写着不情不愿。 “我买了豆腐花,我们一起吃吧。”凌寒仿佛不介意顾暮雨对自己的不欢迎,笑着对许小潺与顾暮雨说道。 “啊,我赶着回去考试,我就不吃了。你们慢慢吃。”许小潺收拾好东西,抬脚要走,又不放心地转身对顾暮雨说道,“你今天得乖乖的,不准闹小孩子脾气,给人家凌寒添麻烦。” “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顾暮雨脸上堆起了笑。 许小潺走后,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你吃豆腐花吗?”凌寒将豆腐花放在一旁的桌上,温和地问顾暮雨道。 “不吃,谢谢。”顾暮雨回道。其实早上她没怎么吃东西,再加上豆腐花是她的最爱,她过了良久又偷偷瞄了一眼桌上白嫩嫩的豆腐花。 凌寒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停下吃豆腐花的勺子,慢慢将另一碗豆腐花拆开,舀了一勺递到顾暮雨嘴边道:“尝一口吧?” 顾暮雨看向他。他伸着拿勺子的手,静静地看着顾暮雨。顾暮雨感觉到他的目光里有一种不被打扰的平静,仿佛顾暮雨对他的敌意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困扰。 顾暮雨不好意思地微微张了张嘴,吃下了那一勺豆腐花。糖粒半融在嫩滑的豆花里,在她的舌尖绽放。 “好吃吗?”凌寒问道。 “嗯。”顾暮雨点了点头。 “那再吃几口吧?” “好,我自己来。”顾暮雨接过勺子,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 隔壁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一个大妈正在她身旁陪着。小女孩正在发烧,面色痛苦地躺在床上,大妈则牵着她的手。 “囡囡,喝水吗?” 小女孩点点头,大妈起身倒了杯温开水递给她。 趁小女孩喝水的时候,大妈远远地隔着病床,对顾暮雨与凌寒笑道:“年轻真好啊,看小两口多恩爱哪。” 顾暮雨一听,差点没呛住:“不是不是,阿姨,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同学。” “同学会专门来陪你?”阿姨笑道,“不要不好意思,阿姨都懂的。” 顾暮雨百口莫辩,却还是挣扎着解释道:“他是我朋友的朋友,我朋友有事不能来所以......” 大妈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 凌寒对这个误会却不做解释,依然镇定地吃着豆腐花。 顾暮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被别人误会和仇敌是情侣,让她说不出的别扭。她有些生气地看向凌寒,道:“你倒是说两句呀。” “说什么?”凌寒问道。 “说我们是同学。” “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顾暮雨一时语塞,却也想不出该接什么话,独自赌气地躺在那里。 凌寒翻着手头的文学杂志,静静地陪在顾暮雨身边。 顾暮雨目光别向别处,心里却挥不掉凌寒静默的影子。 这个人整天屁也不放一个,小潺到底喜欢他什么?我是哪里比不上他? “你跟小潺,关系很好吧。”过了良久,顾暮雨开口道。 凌寒翻书页的手指停在了半空:“嗯,算好吧。” “我知道,小潺很在乎你。” 凌寒不答。 顾暮雨自顾自说道:“我承认我很羡慕你,我在小潺身边这么多年,没见过她对别人这么上心。” “你误会了。”凌寒苦笑道,“我们只是朋友。” “我先说好,我是不会让步的,小潺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顾暮雨开口说道。 “你放心,没有人会跟你抢。只是我想你的脑子里只有朋友吧。”凌寒看向顾暮雨说道。 “是又怎么样。”顾暮雨看向凌寒。 凌寒不开口,眼睛像一口深深的井,冷冷地漾着井水的光。只是古井太深,那光幽幽暗暗,忽明忽灭。 二人在沉默中迎来了夜色。医院的时间也仿佛穿上了病服,在封闭的空间内没精打采地拖着步子。 “那个,我想洗澡。”顾暮雨开口道。 凌寒转头看向她:“你现在骨折,最好不要乱动。” “我好几天没洗了,脏得难受。” “那就忍忍。” “没关系的,我很快冲一下。”顾暮雨说罢,便勉强坐起,慢慢地挪着步子,拿着衣服去浴室了。 “你小心一点。”凌寒嘱咐道。 “哦。” 顾暮雨关上浴室的门,开了花洒,热水刷拉拉地流下来,把与凌寒相处的沉闷空气一洗而尽。顾暮雨哼着歌,用洗发水把头发揉湿。其实她前天才洗过澡,今天也没有非要洗澡不可的理由。但是为了避免和凌寒接触,她宁愿洗完澡再上一个小时的厕所。 十几分钟后,顾暮雨洗好了。她关上花洒,伸手去拿浴巾。正在伸手去够墙上的浴巾的当儿,顾暮雨不小心踩到了掉在地上的肥皂。肥皂似轮滑一般飞了出去,连带着顾暮雨摔了个四脚朝天。原本就断了的尾椎骨,这次将其他骨头也拉入了难兄难弟的行列。 “啊!”顾暮雨大叫一声,疼得在地上直抖。 凌寒听到顾暮雨在浴室的叫声,忙到浴室门口问:“顾暮雨,你没事吧?” “好痛......”顾暮雨直**。 “我去叫护士。”凌寒赶到护士站,却不见值夜班的护士的身影,他挨个在二楼的病房查看,却找不到一个护士。他跑回病房,对顾暮雨道;“护士不知道去哪了。你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顾暮雨不答,只是在浴室里不断地**。 凌寒看向病房。病房里除了他只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她妈妈出去买东西去了。 “顾暮雨,我可以进来吗?” 顾暮雨如听惊雷一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刚想开口说一个“不”字,门却缓缓地打开了。 凌寒推开了浴室的门。 浴室里水汽蒸腾,温度比外面高了几个度。镜子被水雾蒙住,几滴水珠顺着蜿蜒的纹路缓缓流下。顾暮雨看到他进来,惊慌地侧过身背对着他。 他什么都没看到。 除了顾暮雨被淋湿的发丝、如玉般光洁的肌肤、双肩和后背上挂的水珠,以及惊慌躲过他的眼睛的如樱花覆盖山顶的雪山。 滴答,滴答。花洒的喷头还在漏着水,像是在给这暧昧的气氛计时。 凌寒赶紧拿起架子上的浴巾,将顾暮雨全身包住,小心地将她抱出浴室。由于浴巾包得慌乱而潦草,顾暮雨的手臂和大腿仍有部分裸露在外。凌寒的手中一半是浴巾,一半是她。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女孩子的肌肤。细细的,软软的,像丝缎一般,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能从他指尖滑走。 他将顾暮雨小心地放回病床上,用被子给她盖好。 “我去看护士来没来。”他匆匆说了一句便消失在病房门口。 顾暮雨楞在床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被男人看了! 怎么会这样?我的贞洁啊!顾暮雨心里万匹草泥马奔过。 过了一会儿,凌寒带着护士与医生回到病房,医生仔细查看过她的伤势,道:“明天需要再拍个片,确认一下伤势。我开了止痛药,今天晚上千万不要再乱动了。” 说罢,医生与护士便匆匆离开了。留下顾暮雨和凌寒二人。 顾暮雨眼睛仍楞在原处,不久竟悲从中来。 “对不起,当时情况危急。”凌寒在顾暮雨身边,开口道。 顾暮雨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现在都21世纪了。” “没什么的。” “就当在法国沙滩上晒日光浴。” 凌寒没有开口。 “你能不能答应我,尽量忘记这件事?也不要跟任何人说。”顾暮雨恳求道。 “好。”凌寒答应道。 二人在尴尬中沉默无言。这时,大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 “还没睡呀?”大妈打招呼道。 “嗯。”凌寒像是终于打破了坚冰一般地笑了笑。 “要不要吃夜宵?我买了点回来。” “不用了,谢谢阿姨。” “哎呀,真好,陪女朋友陪到这么晚,小顾,你以后可得好好奖励他。”阿姨露出了 憨憨的笑容。 可不是。 真得好好谢谢他。 顾暮雨呵呵应着,皮笑肉不笑。 顾暮雨的尾椎骨每天像闹钟一般将她疼醒,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一个月了。虽然已经出院,可是寒假就这样在煎熬中过去了。临近开学,顾暮雨手机里班级通知信息又多了起来。其中有一条信息,是胡珊珊发来的。 新学期愉快~有空我们可以着手配音的事了。 顾暮雨看见这条讯息,“啊”地一声将头埋进胳膊。 忘了还有这事。 她拿起手机啪啪地打起字来。 好呀。我们什么时候商量一下? 我和许里暂定这周末,你有空吗? 有的。 那周末早上十点中文楼一楼大厅见。 顾暮雨撂下手机,仰天长叹一声。 由于尾椎骨还没完全恢复,顾暮雨走路都十分小心。中文楼离宿舍很远,所以她起了个大早,以蜗牛般的速度移步中文楼。 “暮雨,你来啦。”班长许里远远看见顾暮雨,笑着跟她打招呼。 许里是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看起来干净利落的一个女生。她笑容明朗,在班级里也颇有号召力。 顾暮雨冲班长笑了笑,依然蜗牛般地迈着步子。胡珊珊在一旁看着她。 “你怎么啦?怎么走得这么慢?”许里见状问道。 “尾椎骨骨折了。” “没事吧?” “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以后小心一点。”胡珊珊盯着她开口道。 顾暮雨看向她,礼貌地笑笑:“好,谢谢你。” 三人一起走到中文楼大厅。大厅一角有几排阶梯式的座位,算是开放交流的一个空间。顾暮雨在阶梯上坐下,胡珊珊坐在她身旁,班长坐最右侧,三人开始讨论今天的主题。 “关于配音,你们想好要配哪部作品了吗?” “最近不是有几部挺优质的德剧,《阿德龙大酒店》、《我们的父辈》什么的。挑一部就好了吧。”顾暮雨提议道。 “你们想选哪部?”许里问道。 “《我们的父辈》。”顾暮雨与胡珊珊异口同声道。顾暮雨有些讶异地看了胡珊珊一眼,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似苍鹰瞄准猎物一般地盯着她,目光里溅射出一种近乎变态的热切。顾暮雨忙别开目光。胡珊珊仍旧盯着她,半晌才挪开目光。 “好,那就这部吧。我们挑一个几分钟的片段。”班长打开了电脑,播放起了《我们的父辈》中的一集。 “要不就这一段吧?夏莉和护士对峙的时候,看见威尔汉姆在叛变和畏战的缓刑犯的队列中。”班长将进度条拉回去几分钟,重放了一遍。顾暮雨认真地看着视频。屏幕中夏莉与威尔汉姆重逢,心里五味杂陈,惊讶、庆幸、失望之情交织。 威尔汉姆向她走来。 “夏莉!” “不,我不明白,弗里德汉姆说,你......” “我知道。过来。没事了。” “不!你怎么能活着!你怎么能活着!一直以来我都......我爱你。” “夏莉!” “我配威尔汉姆吧。”胡珊珊托着腮看完这个片段,开口道,“你们呢?” “啊,我......”顾暮雨想配另一个护士,这样就只和班长有对手戏,结果班长说道:“那我配那个护士吧。” “哦,那我配夏莉。”顾暮雨无奈道。 胡珊珊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那我们把各自的台词背一下,然后一起过一遍。” 三个人各自开始准备了起来。顾暮雨发现就算自己把台词背熟了,也很难跟上原片的语速。在准备台词时,赶火车似地把台词念了一遍又一遍。过了许久,胡珊珊问道:“可以过一遍了吗?” “啊,我的台词还记不太牢,没事,就先半脱稿地对一下吧。”班长道。 顾暮雨深吸一口气,开始配音。一轮下来,班长哈哈大笑道:“完全不行啊,别说感情投入了,就连对话连贯都难做到。” “那我们再多准备几遍?” “嗯嗯。” 在准备第n遍时,班长打断顾暮雨道:“暮雨,我觉得夏莉这句‘不!你怎么能活着!你怎么能活着!一直以来我都......我爱你!’是这个片段的高潮,你应该表现出她的失望、痛心,以及在这种绝望情绪中的告白。” “啊啊,太难了。”顾暮雨抓头道。她努力将自己代入角色,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 “还是缺点什么啊,只感到失望,没感到爱。”胡珊珊看着顾暮雨说道。 不知是否感觉到了胡珊珊语气里的暧昧意味,顾暮雨有些恼火,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爱过谁,怎么表现爱?”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班长忙调解道,“你就闭上眼睛想象眼前是你一直期待出现的爱人,他却让你失望透顶,可你仍在绝望中爱着他。” 顾暮雨闭上眼睛。眼前的世界慢慢安静了下来。渐渐地,她仿佛看到了书店男子静默的剪影。可记忆的轮廓渐渐模糊,眼前的剪影慢慢地淡去、淡去。顾暮雨仿佛挽留般地说道:“ich habe die ganze zeit......ich liebe dich.” 胡珊珊愣住了。她看着顾暮雨虔诚般地微微闭上的双眼,仿佛里面珍藏着一个她恨不得付之一炬的人。 是谁。是谁。她握紧了拳头。 “啊,这遍感情挺到位的,就按这次的来。”班长点头肯定道。 顾暮雨睁开了双眼,脸上的爱也收敛不见,对班长笑道:“我可不能保证每次都能这么到位。” 中文楼敲响了十二点的下课铃。 “啊,已经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班长提议道。 顾暮雨一想到还要和胡珊珊相处,心中叫苦不迭。 “站起来没问题吗?我扶你。”胡珊珊关切地对顾暮雨说道,没等顾暮雨说出“不用”二字,胡珊珊的手已经扶上了她的胳膊。顾暮雨只觉仿佛被蛇缠住一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别扭。 胡珊珊扶着她下了阶梯。 “小心点。”胡珊珊柔声对她说道,分明是呵护掌上明珠般的口气,顾暮雨却觉得像是土匪头子在押压寨夫人回山。 顾暮雨正百般不适之时,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暮雨!” 顾暮雨抬头一看,是许小潺。她刚刚下课,背着一个布包从走廊里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呀。”许小潺笑道。 “小潺!”顾暮雨如遇救星,忙挣脱开胡珊珊的手,一头扎进许小潺怀里,“我们在这配音呢。” 胡珊珊的手一下空了,她怔怔地看向许小潺。 “配音?好玩吗?”许小潺道。 “有点难。” “暮雨配得挺好的,有一段是夏莉对威尔汉姆的告白,暮雨配的夏莉,情感很投入。”班长道。 “哦,”许小潺坏笑道,“让我猜猜你告白的时候在想着谁。” “在想着你啊,我最爱你了。”顾暮雨冲许小潺撒娇道。 “你要表白多少次?行了,我扶你回宿舍,然后去食堂给你打饭。”许小潺宠溺地对顾暮雨说道。 “啊啊你最好了。”顾暮雨看向许小潺,满脸幸福。 胡珊珊在一旁冷冷看着,脸上阴云密布。 她知道许小潺。走在校园路上偶然碰到顾暮雨,总是有一个女孩子陪伴在她左右。她们手挽着手,紧贴着彼此,说说笑笑。顾暮雨的朋友圈里,隔三岔五就出现她的身影,要么一起去听演唱会,要么一起逛商场,连顾暮雨的生日合照里都只有她,外加一个小蛋糕,两人份的。 “今天生日,我许了一个愿望,那就是许小潺要给我买一辈子的生日蛋糕。”文案这么写道。 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胡珊珊看着许小潺扶着顾暮雨远去的背影,心头升起了痒痒的杀机。 所有在顾暮雨身边的人,都要去死。最后在她身边的,只能是我。 她的目光阴沉得如厚厚的阴云,里面仿佛要射出如剑一般的闪电。 许小潺仍自顾自走着路,与顾暮雨说笑着,不知身后阴沉的目光,日后要怎样缠绕她的人生。 “嗯,好困啊。”顾暮雨的闹钟已经响了几遍,终于放弃叫醒这个懒虫。顾暮雨睡到日上三竿,舒适地伸伸懒腰,耷拉着眼皮,点开手机屏幕。 一条陌生短信映入眼帘。 顾暮雨瞬间睁大了双眼。 “你好。我是去年初雪坐在你对面的陌生人。我看见了你的字条,很愿意和你交个朋友。如果可以,我们可以保持短信往来。” 居然真的联系上了!顾暮雨心中惊雷滚滚,斟酌着该怎么回复。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顾暮雨,是师范大学德语系的大一学生。平时喜欢阅读、听音乐、滑冰。不知道你有什么爱好?” 顾暮雨紧盯着屏幕,期待着对方的回复。 没几分钟,对方发来了短信。 “你好,你可以叫我l。我是化学系的大一学生。我也喜欢看书,空闲时喜欢弹琴、游泳,爬山。” 顾暮雨微微皱了皱眉。他为什么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可能只想把我当网上聊友?安全意识挺高的啊。 “我看见你那天在看《古都》,你喜欢川端康成吗?” “挺喜欢的。” “啊,我也很喜欢。我觉得他的文字像雪一样纤细纯净。我看到结尾,觉得感动又释然。我觉得感动的是,她们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地活着,突然遇到了对方,没有猜忌、没有怀疑,而是全心全意地为对方付出。千重子送给苗子华美的衣服,苗子在山中为千重子挡住风雨。在物欲横流、趋炎附势的世间,她们作为彼此唯一的亲人紧紧依偎着。但由于早已习惯了以一个人的姿态活着,她们选择了离开彼此的世界,不再打扰彼此,就像一个人在太阳底下只能有一个影子。在落了雪的清晨,苗子离开了,她们永远分别了。我看到这里,就在想,是不是所有亲密的关系都注定面临分别的结局?我虽然没有双胞胎姐妹,但是也有一个十分亲近的朋友,我们的友谊也十分的深厚,是不是有一天我们也将面临这样的分别?分别的那一天也会这样悲伤中带着释然吗?我不知道,但是人都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一个人真的可以依靠另一个人一生一世吗?无常的命运随时都能把一个人从另一个人身边夺走。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是永远活在分别的悲伤中不能自拔,还是带着释然与坚定走完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 对方过了良久,发来了一条消息:“感觉你的思想,带着一点悲观厌世的基调。好像佛教的无常观。” “啊,我是喜欢佛教啦,可能受佛教思想影响比较大。” “比起面对生死别离这样注定的结局而一开始就选择独善其身,也许勇敢地拥抱爱与痛也是一种选择。是无常,让一朵花衰败、两个人分离,但也是无常,赋予了花朵无畏凋谢的力量之美,教会了人们对下一秒将要失去的幸福的珍重。人迟早要分离,何必相爱?就像人迟早要死,何必活着?也许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那如果真的面临了分别,你觉得自己可以走出悲伤吗?人真的有力量可以承受如此沉重的命题吗?” “我相信人的韧性。无论遭遇何种苦痛,人都会在坚忍中走完这一生。如果注定要为另一个人悲伤,那就只能选择背负这种苦痛。至于要背负到何时,是否要背负一生直至惨然逝去,可能要看个人的悟性与修为。但有时候,这往往是一种难得的逆增上缘。逐渐走出对他人的依赖也是慢慢走向成熟与独立的标志。万事都有一个结果,所以只需静静等待、坚强地活下去就可以。” 突然,许小潺打来了电话。 “喂?” “喂,暮雨,有空吗,我找你说件事。” “哦,有空啊。什么事啊?”顾暮雨只好暂时搁置了和l的对话。 “我收到别人的警告了。” “什么警告?” “我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字条,上面写着,离顾暮雨远一点,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啊?怎么会这样?”顾暮雨担心地问道,“我们招谁惹谁了?” “可能是某个想接近你的人,嫉妒我们的关系吧。” “你觉得会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只是我觉得你们系的胡珊珊一直挺奇怪的。” “我也觉得她挺奇怪的。每次看见我的眼神都很阴沉。” “我也是慢慢注意到了,她每次一看见我就躲着我走,实在躲不过撞见了就一副表情阴沉、魂不守舍的样子。” “真的啊?她看见我这样就算了,为什么看见你也这样?” “谁知道?好像我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个打击似的。” “小潺,你别怕,你先去找系里的辅导员说明一下情况,然后再留意留意是谁往你包里塞的字条。” “我们这段时间要不就先别见面了。” “啊,这样啊。” “你也要注意安全,感觉这个人对你有很强的控制欲,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我要不找胡珊珊谈谈?” “先别打草惊蛇,这个人这么变态不是一两句话能摆平的。先找准时机,再主动出击。” “小潺,你一个人可以吧?我记得你胆子贼小了,晚上都会怕黑得睡不好。” “放心啦,我胆子哪有那么小?” 顾暮雨不放心地挂了电话,她看向窗外,今日阴云密布,不知何时会下雨。 顾暮雨与许小潺已经半个月没见了。期间风平浪静,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只是顾暮雨平常去学校超市买东西、去操场跑步时都会留心身边有没有监视的目光。期间也遇到过一两次胡珊珊,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躲避目光,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直至快走近时,才冷冷地别过目光,沉着脸走过。 是不是她写的警告信?顾暮雨有一种想找她说清楚的冲动,又怕冤枉了人徒增尴尬,每一次只好作罢。 过了两周,顾暮雨给许小潺发消息道:“小潺,我们好久没见了。已经两周过去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吧。我们要不见一面?” “好啊。”许小潺回道。 顾暮雨如愿见到了许小潺,与她在校外吃吃逛逛、嬉笑打闹,以为生活又恢复了轻松愉快的状态。只是没想到第二天,警告再一次来袭了。 “啊!!!!!”许小潺的包掉在了地上。她颤抖着双手,面色发白。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水笔、本子、水杯,以及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老鼠。它蜷缩着爪子,五脏六腑流出体外,鲜血流遍周身。 许小潺的手上抓着一张字条,还是同样的笔迹。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期待后续吗。 许小潺颤抖地拨响顾暮雨的电话。 顾暮雨十几分钟后赶来了。她看着地上的死老鼠,尖叫了起来。 “一定是胡珊珊,一定是她。”顾暮雨激动地说道,“我去找她。” “别,你找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许小潺拉着她的手。 “没事,好好沟通一下,也许不是她呢?也许沟通一下她就能放弃呢?”顾暮雨生来就是敢死队的性格,哪里危险就偏要去哪里。 “别......”许小潺闭上双眼,痛苦地摇着头。 顾暮雨不顾许小潺的反对,给胡珊珊发了条信息。 “哈喽,下午有空吗,我们聊聊呗。” 对方过了许久,发来一条:“好的”。 “那还是下午三点中文楼一楼大厅见?我有个朋友也想见见你。” “什么事啊。” “没有什么,就是想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好。”胡珊珊的回复依旧简短。 “暮雨,我们走吧......”胡珊珊在中文楼一楼坐立不安,便拉着顾暮雨的袖子,哀求道。 “不要这么害怕。都是人,怕她什么?”顾暮雨安慰她道。 “我觉得她精神状态不对,她以前看见我就魂不守舍的,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许小潺恐惧地睁大了双眼。 “没事,我保护你。就聊一聊,没什么的。” “哈喽。”胡珊珊不冷不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小潺打了个激灵。 “哈喽。”顾暮雨回头对胡珊珊开门见山道,“我找你也没其他事,我就想问你,我朋友包里的死老鼠是不是你放的?” 胡珊珊看着顾暮雨良久,冷笑道:“我们只是合作过一次的同学吧,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做出骚扰你朋友的事?随意诽谤她人不好哦。” 顾暮雨开口欲争辩,许小潺扯住她,对胡珊珊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可能冤枉你了。只是我觉得大家都是同学,有事可以好好商量,暮雨性格也很随和,她不止我这么一个朋友,她也很愿意和其他同学交朋友。我作为她的朋友收到警告也是感到十分困扰,我们已经上报辅导员,辅导员说会随时保护我的安全,不让坏人得逞。” “什么坏人要害你?”胡珊珊不可置信地看向许小潺道,“姐妹你跟我说,我保证替你收拾她。” 顾暮雨冷笑道:“劳你费心了。小潺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如果谁敢伤害她,我会跟她拼命。”顾暮雨拉起许小潺的手。 “她是你朋友,还是你女朋友?这么赴汤蹈火的。”胡珊珊扑哧笑出了声。 “如果我们冤枉你了,我们道歉。但是有什么冲我来,我不准别人动小潺一根汗毛。” 许小潺见胡珊珊面色阴沉,渐渐发起抖来。顾暮雨见状,忙抱住她,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许小潺在顾暮雨温暖的怀里,却见到了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 只见胡珊珊看着她们相拥的身影,整个人似笑非笑楞在那里,似沉浸在地狱沸腾的血海之中,脸上露出要充满戾气的凶相。许小潺感觉得到,她痛苦得不仅要把自己杀了,还要把她最心爱的顾暮雨也杀了。 顾暮雨察觉到不对劲,转身看到胡珊珊的样子,叫了她一声:“胡珊珊?” 她置若罔闻,仍旧沉溺于地狱之境。 顾暮雨试着上前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冲顾暮雨痴痴地笑。 “我们走。”顾暮雨拉着许小潺,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