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主动躺平了gb》
1. 001 也配我放不下?
国际到达厅的喧嚣像一层厚厚的、裹着尘埃的棉絮,沉沉压在傅纾也的鼓膜上。
广播里字正腔圆的航班信息、行李箱滑轮碾过光洁地面的连绵嗡鸣、接机人群起伏的方言浪潮,以及远处某个小孩不耐烦的尖锐哭嚎——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疲惫背景音。
傅纾也推着那辆堆得像座小山似的银色行李车,费力地挤过最后一道自动滑开的玻璃门。
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机场特有的、过度洁净后的空旷感。
视线豁然开朗,高耸的玻璃幕墙将城市的铅灰色天光滤进来,落在她昂贵的羊绒大衣上,也落在她脸上那副遮住大半张脸的Cartier墨镜上。
镜片颜色很深,隔绝了刺目的光线,也隔绝了外界探究的目光。
她目光扫过前方攒动的人头,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在接机栏杆外拼命蹦跶的身影。
“大小姐!纾纾!这边!看这里!”
凌淼穿着一件亮得晃眼的柠檬黄羽绒服,像一枚活力四射的小太阳,在略显沉闷的接机人潮里格外醒目。
她跳得老高,一只手挥舞得快要脱臼,另一只手举着个印着巨大卡通笑脸的接机牌,脸上的笑容比那牌子上的笑脸还要灿烂夸张几分。
傅纾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她推着沉重的行李车,穿过一小段略显空旷的缓冲地带,终于抵达了凌淼面前那道象征性的金属栏杆。
“说了不用接,”傅纾也的声音带着长途飞行后特有的沙哑,语气却是一贯的、被骄纵包裹的理所当然,“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找不到回家的路?”
凌淼早就麻利地钻过了栏杆缝隙,带着一身寒气和活力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傅纾也的手臂,亲昵地把脸在她肩头蹭了蹭,完全无视了那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
“想死你了嘛!再说了,你傅大小姐衣锦还乡,我这当闺蜜的不来接驾,像话吗?走走走,车在地库,老位置!”
她说着,手已经非常自然地搭上了行李车的推杆,试图从傅纾也手里接管这座小山。
傅纾也没松手,只是侧头瞥了她一眼,墨镜很好地掩去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倦怠。
“行,算你有心。”
她任由凌淼挽着自己,推着车往通向地库的电梯走。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不会又像上次,屁股没坐热又飞了吧?”凌淼一边走,一边歪着头问。
傅纾也沉默抬手,干脆利落地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镜腿滑过耳际,露出一张轮廓分明、极其漂亮的脸。只是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此刻眼尾微微下垂,透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意,像蒙尘的宝石。
她随手把墨镜别在V领毛衣的领口,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不走了。”
“嗯?”凌淼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
“老头子把新收购的一家小破游戏公司,扔给我了。”
“什……什么?”凌淼猛地刹住脚步,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引得旁边几个接机的人侧目。她一把拽住傅纾也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游戏公司?让你接手?真的假的?”
傅纾也被她拽得微微一顿,有些嫌弃地拂开她的手,继续推车向前,语气是满不在乎的慵懒:“真的,我答应了。”
“不是……”凌淼快走两步跟上,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我的傅大小姐,你学的专业跟游戏公司可是风马牛不相及啊!而且、而且……”
她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目光在傅纾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逡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所以,你这是……彻底打算回来了?也……放下了?”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谨慎。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傅纾也的脚步,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只有零点几秒,快得像错觉。
下一秒,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嗤笑从她唇间逸出,打破了那短暂的凝滞。
“放下?”她微微侧过头,漂亮的眉梢挑起一个近乎刻薄的弧度,唇边那抹笑意冰冷又锋利,“谢臾年?呵……”
她轻轻巧巧地吐出那个名字,仿佛在谈论一件毫不相干的旧物,“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傅纾也‘放不下’?”
凌淼看着好友那张写满不屑的脸,一直悬着的心似乎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
她长长地、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立刻堆满了释然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傅纾也的背:“那就好!那就太好了!哎呀你都不知道,憋死我了!早该这样嘛!那种人,根本不值得你惦记!”
傅纾也没接话,只是推着车,目光似乎随意地掠过前方巨大的航班信息显示屏,看着上面跳动的红色字符。
凌淼沉浸在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里,话匣子彻底打开,语气也变得轻松随意:“这样我就放心了!毕竟他就在这儿工作,跟人合伙创业,搞了个什么公司,听说做得还行。万一哪天你们在哪个场合碰巧遇上了,我也就不用担心你……”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猛地撕裂了凌淼的絮叨。
傅纾也握在行李车冰冷金属推杆上的右手,指关节猝然收紧,用力到指节泛出森森的白,青筋在手背上瞬间绷起。
那失控的力道让沉重的行李车猛地偏向一侧,一个轮子死死卡在地面瓷砖的缝隙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小山似的行李箱晃了晃,最顶端那个印着烫金LOGO的硬壳箱危险地倾斜了一下。
“哎呀!”凌淼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扶。
傅纾也的动作比她更快。她几乎是瞬间就稳住了车子,左手闪电般伸出,稳住了那个摇晃的箱子。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眨眼之间,除了那声刺耳的摩擦和行李箱轻微的晃动,几乎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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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失态。
凌淼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我一跳!这破路……”
傅纾也没有看她。
她微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那只用力过度、指节发白的手上。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轻飘飘的,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浮在机场嘈杂的空气之上。
“哦?”那语调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漫不经心的上扬,“是么?”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凌淼。
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慵懒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红唇缓缓勾起,弯成一个极其标准、却又锋利得能割伤人的弧度,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像淬了冰的刀锋。
“那最好别让我碰见。”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不然……我怕他那公司活不过三个月。”
她说完,不再看凌淼瞬间僵住的表情,也仿佛没注意到自己那只紧握推杆、指节依旧泛白的手。
她用力一推,卡住的轮子被蛮横地拽出了缝隙,走向前方通往地库的下行扶梯。
凌淼愣在原地,看着好友挺得笔直的背影融入扶梯下行的人流。
那背影依旧张扬,依旧带着傅家千金与生俱来的骄矜和不可一世。
可刚才那瞬间失控的行李车,那只用力到发白的手,还有那句淬了冰的“活不过三个月”……像几根细小的冰刺,扎进了凌淼刚刚放下的心里。
这像是,放下了?
她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快步跟上,柠檬黄的身影在傅纾也深色的大衣旁,像一点不安的亮色。
扶梯平稳下行,将明亮嘈杂的到达厅抛在身后,沉入光线略显幽暗的地下车库。
冷冽的、混合着机油和尘土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傅纾也的目光直视着前方车库深处一排排沉默的车辆,仿佛在寻找自家的座驾,又仿佛穿透了这些冰冷的钢铁,看到了别的什么。
城市就在头顶这片钢筋水泥的穹顶之上。
五年了,它依旧庞大,陌生又熟悉。
有些名字,本以为早已被时间风化,碾落成尘,深埋心底最荒凉的角落,此生不复相见。
然而只需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一个轻飘飘的提及,它们便如同蛰伏的幽灵,猛地从记忆的尘埃里暴起,张牙舞爪,轻而易举地撕碎所有精心构筑的平静表象。
她放在大衣口袋里的左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
谢臾年……
他就在这里。
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狭路相逢?
傅纾也的唇角,在凌淼看不到的角度,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最好、别再见!
否则,她一定叫他后悔当年的决定!
2. 002 重逢
凌淼那辆扎眼的明黄色跑车轰鸣着驶出机场地库,融入城市的车流。
霓虹初上,流光溢彩地涂抹在车窗上,映着傅纾也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皮质扶手,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五年时光,足以让这座城市的面孔变得既熟悉又陌生,如同心底某个被刻意尘封的名字。
“直接去云顶?”凌淼侧头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云顶’是她们这群人常去的顶级会所,纸醉金迷的代名词。
傅纾也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她需要热闹,需要喧嚣,需要把脑子里那个被凌淼无意间唤醒的身影彻底压下去。
半个小时后,云顶会所,顶层包厢流云涧。
包厢里暖气开得很足,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光芒,映照着巨大的环形沙发和几个先到的熟悉面孔。
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果盘和昂贵的酒水,但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的“素净”。
“淼淼,今儿什么情况?”
一个穿着亮片裙的年轻女孩晃着酒杯,环顾四周,语气带着点调侃,“给傅大小姐接风洗尘,怎么这么安静?连个倒酒的人影儿都没见着?这可不像你凌大小姐的排场啊。”
另一个染着银灰色头发的女人也凑过来,打趣:“就是,新来的那几个小帅哥,听说条件绝了,不叫来给纾纾掌掌眼?热闹热闹嘛!”
凌淼刚挂好傅纾也的大衣,闻言立刻柳眉倒竖,压低声音斥道:“疯了吧你们,闭嘴!纾纾最烦这些!忘了上次……”
她话没说完,但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在场几位都是当年一起玩的,瞬间想起了那桩旧事。
那还是傅纾也和谢臾年热恋的时候,一次类似的聚会,凌淼照例点了几个陪玩的帅哥活跃气氛。
傅纾也当时脸就沉了,碍于凌淼的面子没立刻发作,但全程冷若冰霜,事后更是严肃警告凌淼下不为例,她不希望被谢臾年误会。
凌淼当时还笑她太认真,却也牢牢记住了傅纾也眼里的不悦和坚持。
包厢门被侍者无声地推开。
傅纾也走了进来。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绒长裤搭配同色系真丝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慵懒又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她目光随意一扫,掠过空荡荡的沙发扶手位置和略显“寡淡”的桌面,直接在主位坐下。
“哟,都到啦。”她声音还带着点刚下飞机的微哑,眼神却清亮锐利,在包厢里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凌淼身上,语气似笑非笑,“淼淼,你这接风宴……排场有点素啊?怎么,云顶生意太好,连个会倒酒的帅哥都请不到了?”
此言一出,包厢里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有些错愕地看向傅纾也,又下意识看向凌淼。
凌淼更是愣住了,她完全没料到傅纾也会主动提起这个。
“啊?纾纾你…”
凌淼脑子飞快转动,试图解读傅纾也这反常的举动。
她是在开玩笑?
还是真的……放下了,所以不在乎了?
机场那句“活不过三个月”的狠话还在耳边,此刻这主动要求帅哥的态度,反差大得让她心里那点刚刚压下的疑虑又冒了出来。
凌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傅纾也的表情,试探着开口:“这不是怕你不喜欢嘛。你以前……”
她顿了顿,斟酌着措辞,“不过既然你开口了,那……点几个?正好听说新来了几个,条件都不错,挺帅的。”
她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傅纾也的眼睛,想从里面捕捉一丝真实的情绪。
傅纾也端起侍者刚倒好的香槟,冰凉的杯壁贴着她的指尖,她垂眸看着杯中细密的气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波动。
她没有立刻回答凌淼,只是将杯沿凑近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那短暂的沉默,在凌淼看来,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傅纾也没有反对。
“行,”凌淼心一横,对旁边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叫经理过来,安排几个新人,要最好的。”
服务生应声出去。包厢里的气氛因为傅纾也的“主动要求”和凌淼的“照办”而重新活络起来,其他人也纷纷笑着附和。
很快,经理带着三个年轻俊朗、衣着得体的男孩走了进来。他们确实外形出众,举止也带着训练过的得体。
包厢里瞬间多了几分暧昧的光影和调笑声。男孩们熟练地坐到指定的位置,开始倒酒、递水果,说着讨巧的话。
傅纾也身边也坐了一个,笑容阳光,眼神清澈。
他恭敬地为傅纾也斟酒,声音温和:“傅小姐,您好,我叫Leo。”
傅纾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她端起酒杯,听着身边人刻意找话题的恭维,看着对面朋友和另外两个男孩笑闹,杯中的酒液在灯光下晃动着迷离的光泽。
喧嚣声浪一阵阵涌来,试图填满她感官的每一个缝隙。
然而,越是热闹,心底那份空洞的烦躁感就越是清晰。
谢臾年那张清冷倔强的脸,那双曾经专注望着她的眼睛,总是不合时宜地撞进脑海。
他在这里,在这个城市,可能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失控的联想。
更讨厌身边这种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殷勤和脂粉气。
这和当年她厌恶的原因并无不同,只是当年怕他误会,如今……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在乎而强加给自己的枷锁。
杯中的酒又下去半杯,胃里却开始翻腾。
她需要透口气。
“我去下洗手间。”傅纾也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身边叫Leo的男孩立刻起身想陪同,被她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了。
她起身,拉开厚重的包厢门,外面走廊相对安静的光线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瞬。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方向走去。
走廊拐角处灯光略暗。
傅纾也低着头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袖口,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前方。
那一瞬间,她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跳动了一拍。
前方几步远的电梯口,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衣的高挑身影,正略显吃力地架着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
那男人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而那个支撑着他的人……
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隐忍的力道。额前垂落的几缕黑发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熟悉的轮廓,那挺直的脊背,那扶着醉酒者手臂的、指节修长的手……
谢臾年!
傅纾也的呼吸瞬间屏住。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扶着的是谁?他们从哪个包厢出来的?
无数个问题瞬间炸开。
谢臾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拐角阴影里的她,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控制着那个沉重的醉汉,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短暂的震惊和空白之后,一股莫名的冲动攥住了傅纾也。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看着谢臾年扶着人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
下一秒,她像被什么东西驱使着,猛地转身,快步走向刚才谢臾年他们出来的方向——那是走廊另一侧,一个相对偏僻的包厢区域。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紧闭的包厢门,最终锁定了其中一扇刚刚关拢、还留着一丝缝隙的门——门牌号是“听涛”。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混合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带着刺痛和愤怒的情绪。
她停在“听涛”门口,没有敲门,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直接伸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实木门!
门开的一刹那,里面喧嚣的音乐声、浓重的烟酒味和女人们的笑骂声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傅纾也站在门口,包厢里昏暗迷离的灯光打在她冷若冰霜的脸上。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进去,里面是几个明显喝高了的女人,姿态随意地瘫在沙发上,桌上杯盘狼藉。
就在她推门而入的动静引起里面人注意、纷纷投来或疑惑或轻佻的目光时,一句清晰又带着下流笑意的议论,恰好钻进了她的耳朵:
“……刚才那个小杨找的牛郎真他丫不错,太帅了!下次还找他!”
“哈哈哈,老赵你行不行啊?这就惦记上了?”
轰——!
傅纾也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牛郎?太帅了?下次还找他?
谢臾年……他刚才扶走的,是“小杨”找的牛郎?那谢臾年呢?他在这里做什么?他出现在这种包厢,扶着那样的男人离开……
一个可怕的、让她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的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进她的脑海:难道谢臾年自己……就是那个“太帅了”的“牛郎”?他是来接“生意”的?
自尊心曾经那么强的谢臾年……他母亲常年卧病在床,需要钱、大量的钱。
这个认知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伪装的不在乎。
为了钱,他真的可以…可以如此自甘堕落,连尊严都踩在脚下?
傅纾也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她甚至没看清包厢里那些人错愕的表情,猛地后退一步,“砰”地一声甩上了包厢门!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里面的污浊和那句刺耳的话,却隔绝不了她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急促地喘息着,手指用力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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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压制住身体的颤抖。
凌淼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纾纾?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她看傅纾也出来太久,不放心跟了出来。
傅纾也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傲和一丝不耐烦:“没事,里面烟味太重,呛到了。”
凌淼看着她明显不对劲的样子,又狐疑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听涛”包厢门,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接风宴结束后,傅纾也没有回家,她一身酒气,不适合回去见爸妈,直接在隔壁酒店住下了。
昨晚“听涛”包厢里的那句话和谢臾年扶着醉汉离开的画面,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折磨着她。
她几乎一夜未眠。
不能再想了。
她需要用别的东西填满自己的时间和思绪,用工作,用权力,用她傅家大小姐的身份和掌控力,去覆盖掉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名字和那个让她作呕的猜测。
傅氏集团总部大楼就在海城的市中心。
傅纾也直奔总裁办公室。
“我要去极光科技。”她站在父亲宽大的办公桌前,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现在。”
傅沥川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惊讶于女儿如此雷厉风行、主动上任的态度,但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嗯,收购手续已经全部完成,法务和财务的人已经过去交接了。你过去直接接手,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陈助理。”
“知道了。”傅纾也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急促,带着一种急于逃离和证明什么的迫切。
半小时后,极光科技。
这是一栋不算太新的写字楼。
傅纾也带着助理和傅氏派来的法务、财务团队,气势十足地走进极光科技的办公区。
前台显然已经接到通知,有些紧张地起身问好。
整个办公区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低气压。员工们大多低着头,偶尔偷瞄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迷茫,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公司新任总裁、傅家大小姐傅纾也空降,这对刚刚经历了被收购震荡、前途未卜的员工们来说,无异于一场更大的风暴。
尤其当这位大小姐冷着脸,眼神扫过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更让气氛降到了冰点。
傅纾也无心安抚这些情绪,她的目标明确——总裁办公室。
她要立刻投入工作,用繁杂的事务塞满自己。
前任总裁,也就是卷款跑路的那个合伙人的办公室已经被清理出来。
傅纾也在临时整理出来的总裁办公室里,快速翻阅着助理递上来的核心文件——公司资产清单、核心项目资料、未结款项、以及……最重要的,原股东及核心团队信息。
她修长的手指快速翻动着纸页,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字和数字。
直到,她的指尖停在了一页股权结构说明的末尾。
姓名:谢臾年
职务:联合创始人、首席技术官(CTO)
持股比例:35%(注:因合伙人郑渔卷款潜逃,其名下部分股权及连带责任…)
“谢臾年”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进了傅纾也的视线。
她瞳孔骤然紧缩,捏着文件的指关节瞬间用力,薄薄的纸张在她指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谢臾年?!
他是极光科技的联合创始人?CTO?
这家被她父亲收购、现在要由她来执掌生死的“小破公司”就是谢臾年和他的合伙人一起创立的?!
那个卷款逃跑的合伙人……就是导致公司资金链断裂、被迫易主的罪魁祸首?!
昨晚在云顶那不堪的一幕再次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脑海,与眼前文件上这冰冷的“联合创始人”、“CTO”头衔激烈碰撞。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升起:他所谓的创业,他出现在那种地方……难道是为了挽救这家濒死的公司?
为了钱,他真的连……那种事都肯做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特助孙尹熙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在门外响起:“傅总,原技术团队的负责人谢臾年…谢先生来了,说想跟您汇报一下核心项目的技术情况。”
孙特助显然知道这位谢先生的身份有些特殊。
傅纾也猛地抬起头,眼底翻涌着震惊、愤怒、失望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的复杂风暴。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那个身影。
他就在这里。
一墙之隔。
他是她新收购公司的前老板,是昨夜那个让她心绪大乱、疑窦丛生的男人。
“让他…”
傅纾也的声音有些发紧,她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冰冷和疏离。
“进来。”
3. 003 没必要浪费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走廊的光线勾勒出门口的身影——深灰色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身形依旧挺拔清瘦,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仿佛一夜未眠,又或者被重担压了太久。
谢臾年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将门外的窥探隔绝。
傅纾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精心雕琢却冰冷的美人像。
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毫不避讳地、带着审视和某种压抑的怒火,直直刺向门口的男人。
谢臾年的脚步在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傅纾也身上。
在知道是傅氏收购了极光的时候,他曾有那么一瞬间,奢望过……
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五年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风霜的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更为迫人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势。
她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椅子上,像一座他需要仰望的高山。
心脏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久违的刺痛和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被惊醒,岩浆在坚冰下悄然涌动。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眼神都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垂下,落在她面前的文件上,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汇报工作的新上司。
他下颌的线条微微绷紧了一下,随即松开,开口时,声音是刻意压低后的平静,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傅总。”
“……”
好一个,傅总。
“关于公司目前的核心项目幻界引擎的技术架构和后续维护,以及团队情况,我认为需要尽快向您汇报,这关系到……”
“谢臾年。”
傅纾也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像冰珠砸在光洁的桌面上,清脆而冷硬。
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十指交叉,下巴微抬,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淬着冰,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种场景。”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疲惫,“看来,创业果然很辛苦?辛苦到……需要去一些特别的场所放松?”
谢臾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次抬眼看向傅纾也时,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傅总说笑了。”
傅纾也冷漠嗤笑一声,身体靠回宽大的椅背,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谢臾年抿紧了唇,再次开口:“傅……”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持续而清晰的手机振动声,突兀地在两人之间紧绷的沉默中响起。
声音来自谢臾年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
谢臾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动。
那振动却异常执着,一声接一声,固执地打破着办公室里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傅纾也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他大衣口袋的位置。
她看着谢臾年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那股邪火夹杂着昨晚“牛郎”猜疑的阴影,烧得更旺了。
她故意用一种带着玩味和审视的语气开口:“谢总监业务还真是繁忙?这么急切的电话,不看看?万一是……很重要的‘客户’找你呢?耽误了‘要紧事’,我可担待不起。”
谢臾年:“现在向傅总汇报公司核心项目的情况,就是最紧急的事情。”
傅纾也却像是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撑着桌面,带着点任性的娇蛮:“我偏要你现在看。处理完,才能心无旁骛地跟我说话。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汇报的时候,脑子里是不是在想别的?”
谢臾年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妥协了。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无谓地纠缠,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他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不是来电,而是一连串来自同一个备注名的微信消息提示。
备注名:【启航科技 杨总】
谢臾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点开消息界面。
屏幕上瞬间刷出十几条新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连串刺眼的、鲜红色的转账通知!
【启航科技 杨总向你转账 10,000.00】
【启航科技 杨总向你转账 2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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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跟着一条最新文字消息:
【杨总】:小谢啊,昨晚看你那么辛苦照顾老杨,真是过意不去。一点心意,买点补品。项目的事,只要你点头,条件我们还可以再谈嘛,别那么倔。姐姐很看好你哦~ [玫瑰][玫瑰]
赤裸裸的暗示,带着金钱的铜臭和居高临下的“关怀”。
谢臾年看着屏幕,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烦躁。
他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最终没有回复任何字,直接按灭了屏幕,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
就在他收起手机抬头的瞬间,发现傅纾也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侧。
她离得很近,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清冷的雪松香气。她的目光,正落在他刚刚放回口袋的手机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谢臾年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傅总还是这么喜欢‘关心’别人的手机。”
傅纾也嗤笑一声,半开玩笑道:“这个叫什么杨总的,对你倒是大方,谢总监可要好好把握。”
谢臾年深吸口气,淡淡移开目光,重新看向她:“傅总,关于项目汇报……”
“行了行了,”傅纾也像是突然失了兴趣,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汇报的事,下午例会再说。”
她挥了挥手,像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目光却在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上黏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关上。
他越是不解释,越是这副隐忍克制的样子,傅纾也心里那点猫爪挠似的感觉就越强烈。
直到再次见他,傅纾也才明白她这五年的逃避和刻意的遗忘都是白费力气。
放下?
放不了一点!
既然放不下,就攥紧他。
他必须为五年前的选择而后悔!
.
早高峰的海城像一条缓慢蠕动的金属巨蟒,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味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
傅纾也单手扶着方向盘,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昂贵的真皮包裹,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
五年了,这座城市似乎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比如她现在开的这辆限量版超跑,引擎盖下澎湃的动力被死死摁在龟速前进的车流里,憋屈得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谢臾年。
这个名字像根刺,在她脑子里扎了五年,拔不掉,碰一下还疼。
他再次出现了,还成了她手下的技术总监。
表面上,他恭敬、疏离、公事公办,完美得无可挑剔,仿佛那几年的空白和刻骨铭心的过往从未存在。
她像在演一出独角戏,满腔的别扭和无处安放的情绪,对方却像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红灯。
傅纾也不耐烦地踩下刹车,指尖的敲击频率更快了些,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车窗外。
然后,她定住了。
人行横道线旁,非机动车道上,一个极其……扎眼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是谢臾年。
他穿着一身熨帖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鼻梁上架着那副熟悉的细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
这一切,都符合一个精英技术总监的标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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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不是骑在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漆面甚至有点斑驳的深蓝色老式自行车上的话。
那画面,冲击力十足。
一个身材挺拔、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神情严肃,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熟练和笨拙的协调感,奋力蹬着一辆与他的气质和穿着格格不入的自行车。
西装裤的裤脚被小心地用夹子夹住,避免卷进链条,但依旧能看到他蹬车时腿部肌肉在西裤下绷出的流畅线条。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和微微沁出汗珠的额角。
他骑得很稳,速度不快,在同样等红灯的电动车大军里,显得鹤立鸡群又莫名滑稽。
傅纾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居然骑自行车上班?
这个认知像颗小石子投入她烦躁的心湖,激起一圈涟漪。
傅氏集团给核心员工的薪资待遇绝对优厚,打车绰绰有余。
他居然……骑自行车?
还是这么一辆破车?
那股熟悉的、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
以前读书时为了省几块钱公交费,能顶着大太阳走几公里,现在当了总监,还是改不了这抠抠搜搜的毛病,一点都不知道享受。
一点都不像她傅纾也认识的人。
可她的目光,却像是被强力胶水粘在了那个身影上。
看着他用力蹬车时绷紧的下颌线,看着他因为用力,西装外套下背部肌肉微微起伏的轮廓,看着他车轮碾过路面时,带起的一点细微尘埃……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搅。
是嫌弃他太节俭?
是觉得这画面太搞笑太丢脸(毕竟是她公司的技术总监)?
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酸涩?
她想起以前,他也总是这样。给她买东西从不手软,自己却能将就就将就。
她曾笑他像个苦行僧,他只是淡淡地说:“习惯了,没必要浪费。”
现在,他还是这样。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依旧过着这种“没必要浪费”的日子。
那他对自己那点公事公办的恭敬和顺从呢?是不是也仅仅是因为…“没必要浪费”情绪?
这个念头一出,骤然扎得她心口一缩。她盯着他,眼神越来越沉,心里的火气却越烧越旺。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这么平静?凭什么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烦躁不安?
“嘀——!!嘀嘀嘀嘀——!!”
尖锐刺耳、连绵不绝的汽车喇叭声如同魔音灌耳,猛地将傅纾也从混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回神,这才发现前方的绿灯已经亮了好一会儿,她后面的车早已排起了长龙,暴躁的司机正把喇叭按得震天响。
傅纾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巨大的羞恼和无处发泄的怒火直冲头顶。
她手忙脚乱地挂挡、踩油门,昂贵的跑车发出一声憋屈的轰鸣,猛地窜了出去,速度快得差点追尾前车。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被喇叭惊的,一半是被自己刚才那副看谢臾年看得入迷的蠢样给气的。
透过后视镜,她看到那个骑在自行车上的身影似乎因为她这边的动静而微微侧头看了一眼。
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但傅纾也觉得他肯定看到了自己堵在路口被狂按喇叭的狼狈相。
“混蛋!”傅纾也低骂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脚下的油门踩得更重了。
超跑如同愤怒的银箭,在车流中穿梭而去。
而人行道上,刚刚被她“怒视”过的谢臾年,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银色跑车,嘴角极其缓慢地微微勾起。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握着车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4. 004 始作俑者
早上因为看谢臾年入迷堵在了绿灯路口的事,让傅纾也的心情非常不爽。
上午技术部例会,谢臾年面对她刻意刁难的提问,也始终保持着那该死的、谦和又疏离的“专业态度”。
他甚至在她故意提到一个极其复杂的底层逻辑漏洞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在白板上推演出了解决方案,赢得了技术部那群愣头青们由衷的、崇拜的掌声。
他越是优秀,越是冷静,越是公事公办,傅纾也就越是恼火。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能把过去抹得一干二净,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她面前扮演优秀员工?
凭什么只有她像个傻子,一边被他那专注工作的侧脸、修长的手指、低沉悦耳的声音撩拨得心跳加速,一边又被他那份该死的“毫无私情”气得肝疼?
五年前,是他先提的分手。
现在重逢,他凭什么可以这么平静?
她傅纾也,傅家的大小姐,极光科技的新任总裁,难道在他谢臾年眼里,就只是一个需要汇报工作的上司吗?
“混蛋!”
傅纾也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猛灌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头的烦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大大咧咧地推开,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声音响起:
“姐!surprise!”
傅靳泽,她的亲弟弟,此刻顶着一头因为刚摘下安全帽而略显凌乱的微卷黑发,穿着一身沾着不明油污的工装连体裤,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手里还宝贝似的捧着一个奇形怪状、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金属盒子。
傅纾也抬眼扫见他,就跟被点燃的爆竹似的,再也压不住火气,“傅靳泽,说了多少次,进我办公室要敲门!”
“哎呀,一家人讲那么多规矩干嘛!”
傅靳泽完全没注意姐姐的冷脸,献宝似的把那个金属盒子放在傅纾也昂贵的办公桌上,“看看!我最新研发的‘情绪共鸣放大器’原型机!厉害吧?只要输入一点初始情绪波动,它就能放大并模拟出类似的环境氛围,用来做沉浸式游戏体验或者心理治疗……”
傅纾也看着桌上那个沾着油污、嗡嗡作响还冒着可疑蓝光的破铜烂铁,再看看弟弟那张写满快夸我的俊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对傅靳泽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向来敬而远之。
“拿走,别把我桌子弄脏了!”傅纾也嫌弃地用指尖把盒子推远,“你不好好待在集团总部跟着爸学管理,又跑我这儿来捣什么乱?”
“切,管理哪有搞发明有意思!”傅靳泽撇撇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睛一亮,凑近傅纾也,神秘兮兮又带着点邀功的语气,“姐,我这次来,可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能有什么好消息?”傅纾也兴致缺缺,只想赶紧打发他走。
“嘿嘿,”傅靳泽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你知道你是怎么捡到极光科技这块宝的吗?知道你是怎么‘刚好’能跟你那位…嗯,初恋重逢的吗?”
“初恋”两个字像根针,精准地扎在了傅纾也最敏感的神经上。
她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射向傅靳泽:“你什么意思?”
傅靳泽完全没察觉姐姐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反而更加得意,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惊天秘密:“是我!你亲爱的弟弟我!我早就盯上谢臾年他们那个‘零界点’工作室了,他们搞的那个幻界引擎,潜力巨大!可惜被合伙人坑了,资金链快断了,我当时就想,这么牛逼的技术,这么牛逼的人,怎么能落到别人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必须得是咱傅家的!”
“……”
他越说越兴奋:“我就去找爸分析了!软磨硬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外加用我新研发的智能家居系统贿赂他,爸才同意让集团出面,火速收购了极光科技!怎么样?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不感动?你弟弟我是不是你的神助攻?让你能名正言顺地跟你的‘白月光’朝夕相处了!嘿嘿,你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
傅靳泽一口气说完,脸上洋溢着“快夸我快夸我”的灿烂笑容,等着姐姐的表扬。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傅纾也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山雨欲来的铁青,最后凝结成一片冰冷的怒海。
她死死地盯着傅靳泽那张邀功的脸,胸腔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原来是他!
原来收购极光科技,让她不得不接手这个烂摊子,让她被迫每天面对谢臾年那个“公事公办”的混蛋,让她陷入这种又气又恼又控制不住心动的混乱境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这个“天才”弟弟!
她正愁无处发泄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完美的出口。
“傅、老、二!”
傅纾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傅靳泽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名为血脉压制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姐、姐?你……你怎么了?不高兴吗?我、我可是为你好啊!谢臾年他真的很厉害!我上次去他们工作室参观,他给我讲解引擎的物理碰撞算法,那逻辑,那优化,简直绝了!还有他随手帮我改的那个微型核聚变电池模型……卧槽,那思路!姐,你是不知道,他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智慧宝……”
“你给我闭嘴!”
傅纾也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巨大的声响吓得傅靳泽一个哆嗦,他宝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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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共鸣放大器都差点掉地上。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傅纾也指着傅靳泽的鼻子,怒火冲天,“收购公司这么大的事,你当是过家家吗?你知道我接手这个烂摊子有多麻烦吗?还有谢臾年,谁让你多管闲事把他弄到我眼皮子底下的?”
傅靳泽被骂懵了,委屈巴巴开口:“我、我是觉得你喜欢他啊,你们不是……”
“喜欢个屁!”傅纾也口不择言,怒火烧得她理智全无,“谁喜欢那个冷心冷肺、翻脸无情的混蛋了?他当年是怎么甩了我的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我面前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你知道我每天看着他有多烦吗!”
“啊?”傅靳泽彻底傻眼了,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处理不过来,怪他,好久没更新信息网了,“甩、甩了你?谢臾年甩了你?他…他敢?不对啊姐,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他对技术可专一了,对人也……”
“你懂什么!”
傅纾也气得胸口起伏,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就是个混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客气?还不是因为你是傅家少爷,你以为他为什么留在公司?还不是为了他的破引擎和他的员工,跟我傅纾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越说越气,看着傅靳泽那张写满无辜和震惊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傅靳泽!要不是你多事,我现在也不用天天对着他受气,你给我滚出去,带着你的破盒子,立刻!马上!滚回你的实验室去!再敢掺和我的事,我断了你所有的研发资金!”
傅靳泽被姐姐的滔天怒火吓得魂飞魄散,他从未见过傅纾也发这么大脾气,还是冲着他。
他手忙脚乱地抱起自己嗡嗡作响的宝贝盒子,一边往外退一边语无伦次:“姐、姐你别生气,我…我错了!我这就滚,这就滚,你别断我资金啊!我的反重力鞋垫还差最后一步呢……”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出了总裁办公室,还贴心地……或者说吓破胆地把门轻轻带上了。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傅纾也站在原地,胸口依旧剧烈起伏,刚才那一通怒吼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颓然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被傅靳泽的破盒子蹭出的一道油污,再想想自己刚才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了上来。
她发泄了,对象是倒霉的弟弟。
可真正让她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的那个人……此刻大概正在技术部,心无旁骛地优化着他心爱的幻界引擎,对她这边的狂风暴雨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脸埋在手掌里。
傅靳泽那个笨蛋,他根本不知道,把她和谢臾年强行绑在一起,对她来说,不是惊喜,是另一种形式的酷刑。
5. 005 暧昧
傅靳泽抱着他那嗡嗡作响的“情绪共鸣放大器”原型机,一路小跑逃出极光科技大楼,直到坐进自己那辆改装得花里胡哨的跑车里,才敢大口喘气。
“我的妈呀……”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脑子里还在回响姐姐傅纾也那火山爆发般的怒吼。
断研发资金?这简直是要他的命!
他仔细复盘着姐姐的话:
“谁喜欢那个冷心冷肺、翻脸无情的混蛋了?”
“他当年是怎么甩了我的你知不知道?”
“他现在在我面前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你知道我每天看着他有多烦吗!”
傅靳泽不是傻子。
他听出来了,姐姐这哪里是不喜欢?这分明是……爱恨交织!恨意滔天!而且是被甩了之后耿耿于怀、对方还表现得“毫无所谓”的那种恨。
“嘶……”傅靳泽倒吸一口凉气,挠了挠乱糟糟的卷发,“完蛋,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我还以为撮合了一对苦命鸳鸯,结果是把炸药包塞姐姐怀里了?”
他想起姐姐最后那句“天天对着他受气”,再想想谢臾年那副对谁都温和有礼、唯独对姐姐公事公办的冷静样子……代入一下姐姐那暴脾气,傅靳泽瞬间理解了姐姐的烦从何来。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姐姐迟早被气出内伤。她一内伤,我的研发资金就危险了!”傅靳泽一拍方向盘,瞬间找到了问题的核心——他的钱袋子!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既然把谢臾年放在姐姐身边让她这么“受气”,那把他调走不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
调去哪里?当然是调到他傅少爷的地盘——傅氏集团总部技术研发中心!
他最近正痴迷于一个跨时代的智能材料项目,需要顶尖的算法和物理建模人才,而谢臾年——简直就是天选之人!
既能解决姐姐的“烦心事”,又能满足自己对偶像的近距离仰望,还能保证项目推进……
简直是一箭三雕!
傅靳泽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刚才被骂的委屈一扫而空。他立刻发动车子,风驰电掣地又杀回了极光科技。
这次,他学乖了,先给姐姐发了条信息。
总裁办公室。
傅纾也刚用湿巾把桌上那道油污擦干净,心情依旧烦躁得像一团乱麻。
看到傅靳泽发来的信息:
【傅老二】:姐,消消气!我想到补救措施了,绝对让你眼不见心不烦,等我,马上到!
傅纾也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弟弟,搞破坏一流,“补救”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果然,没过多久,办公室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进。”傅纾也没好气。
傅靳泽探进来半个脑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确定姐姐没有立刻发飙的迹象,才蹑手蹑脚地蹭进来。
“姐……”
“有话快说,有……”傅纾也把“屁快放”咽了回去,维持着总裁的形象。
“姐,我深刻反省了!”傅靳泽站得笔直,一脸沉痛,“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谢臾年技术牛,能帮公司,没考虑到你的……呃心情,让你天天对着他,太委屈你了!”
傅纾也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傅靳泽眼睛一亮,抛出他的妙计,“我决定,把他调走!调到集团总部技术研发中心去,跟我一起搞项目!这样,他就不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了,你也就不用天天看着心烦了!怎么样?弟弟这招釜底抽薪,是不是很贴心?”
调走谢臾年?!
他要是走了……那她每天还看谁?还跟谁较劲?还……还怎么找机会试探他?
不行、绝对不行!
但这份强烈的不愿,在傅纾也脸上只化作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僵硬,随即就被更汹涌的怒火覆盖。
她“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傅靳泽的鼻子,声音比刚才还高八度。
“傅靳泽,你是不是脑子被你的反重力鞋垫夹坏了?你以为公司是你开的游乐场吗?想调谁就调谁?谢臾年是极光科技的技术总监,是幻界引擎的核心,把他调走,项目谁来负责?公司运转出问题你负责吗?”
傅靳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二次爆发炸懵了,委屈得差点哭出来:“我、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你说你看见他就烦……”
“我烦是我的事,跟公司运作有什么关系?”傅纾也打断他,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被戳穿心思的恼羞成怒,“他再烦,也是公司不可或缺的技术核心。你少在这里想一出是一出,给我管好你自己。再敢打极光科技员工的主意,尤其是谢臾年的主意,我立刻断了你下半年的研发预算。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傅靳泽:“……”
他彻底傻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姐姐到底想怎样啊!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雷区的倒霉蛋,不管往哪边迈步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姐……”
“滚!”
傅靳泽再次抱头鼠窜,比上次溜得还快。
他站在极光科技大楼外,看着高耸的玻璃幕墙,只觉得欲哭无泪。
完了,姐姐这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她以前和谢臾年谈恋爱时,不这样啊!
照这样下去,他这研发资金岌岌可危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傅靳泽眼珠一转,既然姐姐这边走不通,那就去安抚一下另一位“受害者”?
毕竟谢臾年要是被姐姐的怒火波及,或者一气之下跳槽了,那也是傅氏的巨大损失啊!而且…偶像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指点一下他的新材料模型?
打定主意,傅靳泽又溜达着去了技术部。
技术部里气氛专注,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
傅靳泽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工位上的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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臾年。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锁,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侧脸线条专注而冷峻。
傅靳泽刚想凑过去套个近乎,就看到谢臾年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弹出,备注名赫然是:启航科技 杨总。
傅靳泽的八卦雷达瞬间启动。启航科技?那不是傅氏旗下一个边缘小分公司吗?杨总?好像是个女的?
他装作不经意地凑近,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那条消息:
【杨总】:小谢啊,上次跟你提的那个智能安防系统的项目,我们这边方案优化好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深入聊聊?[微笑] 顺便…请你吃个饭?地方你定?[玫瑰]
后面还跟着一个[害羞]的表情。
傅靳泽的瞳孔瞬间地震。
聊项目?请吃饭?还玫瑰害羞?
这语气,这内容……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再看向谢臾年,只见谢臾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手机,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些,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似乎在回复,但表情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傅靳泽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危机感空前暴涨。
他姐姐还在那里因为前任身份别扭发火呢,这边居然就有人想挖他偶像的墙脚?还是用这种暧昧的、疑似美人计的手段?
这还了得?!
谢臾年要是被这个什么杨总挖走了,或者搞出点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他姐姐岂不是要炸了傅氏大楼?他的研发资金岂不是要灰飞烟灭!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立刻、马上向姐姐汇报这个重大敌情。
傅靳泽连招呼都顾不上跟谢臾年打,像一阵风似的又冲出了技术部,一边跑一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傅纾也的电话,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有些变调。
“姐、姐!不好了,出大事了!十万火急!有人要挖你的墙角,不对,是挖我们公司的墙角,挖谢臾年!!”
傅纾也刚把傅靳泽骂走,正心烦意乱地揉着太阳穴,手机就响了。
看到是傅靳泽的号码,她火气又蹭地上来了,接通就想骂人:“傅靳泽!你还有完没……”
“姐,你先别骂!听我说!”傅靳泽在电话那头急吼吼地打断她,“我刚在技术部看到那个启航科技的杨总,给谢臾年发信息,约他谈项目,还要请他吃饭,语气可暧昧了!又是玫瑰又是害羞表情,一看就没安好心,姐,谢臾年可是我们公司的宝贝疙瘩,不能让人挖走啊,尤其是这种居心叵测的!”
这个杨总,她记得。就是那个之前骚扰谢臾年的……富婆?
上次只是暧昧消息,这次直接要把人约出去了?
谢臾年呢?他答应了?他什么反应?
傅纾也的脸色沉了下来,又变得凝重。
……不对,不对,她管谢臾年是傍富婆还是吃软饭,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她一点,也不在乎!
6. 006 老男人
“极光科技”被傅氏收购后的第一次全体员工聚餐,选在了一家高档海鲜酒楼最大的包厢。
傅纾也作为新任总裁,自然是绝对的主角。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香槟色小礼服,妆容精致,气场却带着新官上任的疏离感。在孙特助的引导下,她在主位落座。
孙尹熙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左手边。
右边的位置却空着。
员工们陆续入座,大家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个紧挨着新老板的“高危”位置。
技术部的人簇拥着谢臾年进来时,他瞬间成了焦点。
他今天也穿得颇为正式,一身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解开第一颗纽扣,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清俊挺拔,在略显浮躁的聚餐环境里,像一棵沉静的松。
“谢总监!来来来,这边!”技术部的小王眼尖,看到傅纾也右边空着,立刻热情地把谢臾年往那边推,“您可是咱们技术核心,坐傅总旁边正合适!”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对对对,谢总监坐那儿!”
“傅总,您不介意吧?”
傅纾也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目光掠过被推到桌边的谢臾年,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意。”
谢臾年被众人推搡着,只得在傅纾也右手边的空位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但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彼此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瞬间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设计部心直口快的小周,为了活跃有些凝滞的气氛,看着并肩而坐的傅纾也和谢臾年,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哇,傅总,谢总监,你们俩坐一起……看着真挺般配的哈!”
他说这话纯属无心,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直爽和真诚。
话音一落,整个大圆桌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傅纾也和谢臾年身上,带着探究、好奇和一丝看好戏的兴奋。
傅纾也和谢臾年的身体都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
会察言观色的老员工发现二人世之间微妙的尴尬,赶紧打圆场:“小周你别瞎说,傅总和谢总监都是我们的主心骨才对!再说,公司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
傅纾也轻笑一声,应的却是小周那句般配:“般配这话说得可太轻率了。我们谢总监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在公司里不知道是多少女同事的梦中情人呢。”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谢臾年一眼,带着不经意的试探,“谢总监这么优秀的人,说不定人家早就名草有主了。你这话让人家女朋友听见了,岂不是要误会?到时候谢总监后院起火,影响工作,算谁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都投向了谢臾年,等着他的回应。
谢臾年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傅纾也带着审视和挑衅的眼神,沉默了两秒。
“傅总说笑了。我没有女朋友。”
傅纾也的心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有点轻松,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咄咄逼人:“哦?没有?那以前呢?谢总监这么优秀,总不可能没谈过恋爱吧?”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这问得也太私人了,完全不符合她傅总的身份,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谢臾年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
“谈过一个。”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回忆什么,“……分手了。”
傅纾也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无名火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居然在她之后还谈过恋爱?!是谁?什么时候?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巨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感觉(虽然毫无道理)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没注意到谢臾年说这话时,那极其短暂地、落在她脸上的、带着一丝无奈和无语的眼神。
傅纾也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和怒意:“分手了?为什么分手?是人家配不上谢总监你吗?还是……”
“傅总,”
谢臾年打断了她明显失控的追问,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有无奈,有纵容,还有一丝“你还没反应过来吗?”的意味。
“我谈过的那个,就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只是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朝傅纾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傅纾也:“……?”
她顺着谢臾年那微乎其微的示意,先是茫然,随即反应过来了。
哦,是她自己。
那还差不多。
不过,他身边难道没有其他追求者吗?读书那会她天天宣示主权,也架不住有人想撬谢臾年墙角……
他肯定不缺人追,那迟迟不谈恋爱,是因为……
…穷吗?
毕竟,上班还骑辆破自行车。
傅纾也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派冷漠,只是淡淡回了个“哦”。
她沉默,谢臾年也不再开口,整个包厢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咳……”策划部的李姐赶紧站出来,试图缓解这尴尬到脚趾抠地的气氛,“哎呀,真没想到谢总监还谈过恋爱呢,平时在公司里,就是个十足的工作狂。多少小姑娘明里暗里送秋波,我们谢总监那都是目不斜视,跟座冰山似的!我们都以为他是注孤生体质呢,原来是有过刻骨铭心的啊!”
“是吗?工作狂?”傅纾也挑了挑眉,目光锐利地看向谢臾年,语气挖苦,“不过……我倒是听说,谢总监业务范围还挺广?前阵子,好像还在云顶那种地方,服务得挺周到?”
这话一出,同桌的同事都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傅纾也,又看看谢臾年。
云顶?服务?什么情况?
谢臾年放下茶杯,迎着她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坦荡。
“傅总指的是那天晚上在云顶?我是去接人的。我们工作室的合伙人杨副总,在那边应酬喝得不省人事,吐得昏天暗地,连路都走不了。他老婆打电话给我,拜托我去把他弄出来。他块头大,我一个人架着他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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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可能姿势看起来……不太雅观。”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傅总听到的那些服务周到之类的议论,大概是包厢里其他喝高了的客人,把杨副总当成了……某种特殊职业者吧。毕竟他那天穿得花里胡哨的。”
解释得合情合理,坦坦荡荡。
原来是这样。
傅纾也的心猛地一松,像一块压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
但大小姐的骄傲不允许她表现出丝毫的认同或歉意。她反而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冷哼一声,语气更加阴阳怪气。
“难怪谢总监人缘这么好,深更半夜能跑到那种地方去接人,这种奉献精神实在是不多见。”
谢臾年没再解释什么,只是嘴角淡淡地扬了一下,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
包厢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傅纾也自此沉默,只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酒意渐浓时,她终于抬眼,目光直直钉在谢臾年身上。
她眯起微红的眼,冲他扯出一个冷笑。
“傅总,怎么了?”谢臾年开口,该死的客气疏离。
她倏然伸手,轻拍他的脸,揉捏几下,猛地掐住他下巴凑近。
谢臾年浑身一僵。
“你老了,男人。” 她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脸上,撂下这句,撑着他肩膀起身。
包厢内七倒八歪,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烽火交加。
傅纾也示意孙特助后,目光扫向仍在低头搅拌饮料的谢臾年。
“你,送我下楼。”
谢臾年虽滴酒未沾,却也被周遭酒气熏得头晕。他抬眼望向傅纾也,心口似被什么轻轻一刺,沉默起身引路。
“走吧,傅总。”
电梯下行,沉闷如傅纾也的心绪。
她抱臂斜睨他:“我对你没兴趣了,谢臾年,对你这个老男人彻底没有兴趣……”
话音未落,电梯门开。
她回头,却见他仍立在轿厢内,脸色晦暗。
谢臾年垂眸按下关门键,“司机就在门口,傅总慢走。”
门缝合拢的刹那,他紧抿的嘴角被傅纾也捕捉。她眯眼,啪地按亮上行键——门再度洞开,谢臾年仍在原地。
“出来,” 她命令,“送我到车边。”
一路行至黑色宾利旁,两人始终无话。
司机拉开车门:“大小姐。”
傅纾也漫不经心:“上车,顺路。”
“不用。”
“老板关心员工罢了,” 她先坐进去,“总比骑你那破车强。”
“……我打车。”
“省钱的机会不要?” 她靠向椅背,半阖的眼忽又睁开,唇角漾开一丝笑,“怕跟我独处?因为……”
谢臾年长腿一迈,沉声报出地址打断她,“麻烦了。”
车启动。
傅纾也忽然出声:“老何。”
挡板无声降下前,司机从后视镜瞥见傅纾也醉红的脸颊,和那双迷离中透着锐利的眼,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7.007 黑名单
车内空间宽敞,挡板一放便觉逼仄。
酒精麻痹了神经,傅纾也再无遮掩地审视起眼前的男人。
他与五年前并无大异,只眼角眉梢添了几分风霜,衬得他愈发成熟且,呃…迷人。
她欲言又止。
手机振动突兀响起,断断续续两分钟后,谢臾年终于瞥了一眼。
没有点开。
“怎么,防着我?”傅纾也冷嗤,调低靠背躺下,姿态不屑。
谢臾年捏紧手机,目光复杂地投向傅纾也,“傅总…”
话音刚起——
傅纾也猛地挥手,“啪”一声脆响,手机脱手飞出,砸落在厚地毯上。动作又快又狠,带着酒后的蛮横。
“谁稀罕知道你跟谁聊!聊什么!”她欺身逼近,眼底烧着被酒精点燃的怒火和更深的东西,直直刺向他,“谢臾年,你特么装高冷给谁看!”
谢臾年在她扑过来的瞬间,身体已下意识绷紧。
预料中的意外来了。
他没去看地上的手机,甚至没管被挥开的手,双臂迅捷抬起,稳稳托住她因前冲而失衡的上身,一只手掌精准垫在她后脑与冰凉车窗之间。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警惕和保护。他垂眼,看着近在咫尺这张因愠怒和酒意而格外鲜活的脸,喉结微动,无声叹了口气。
果然。
发酒疯了。
傅纾也身体被他稳住,人却更躁了。
她下巴一扬,带着几分蛮横的命令,指向地毯:“捡起来!点开,给我看!” 声音里掺着酒后的任性,像极了从前。
谢臾年指尖蜷缩了一下。
这该死的、刻进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他沉默一瞬,终究还是俯身捡起那部屏幕可能已经出现细微裂痕的手机。
他下意识评估了一下损伤程度……虽然已经用了六年,但只要不是‘重伤’,再用十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好在外观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他解了锁,点开那条未读消息。
又是那个杨总。
一条银行转账通知,数额不小,备注刺眼:【臾年,一点心意,项目辛苦了~】
傅纾也眼底的火腾地烧得更旺。
她一把夺过手机,指尖带着狠劲,在谢臾年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直接点了“收款”。
“你……” 谢臾年瞳孔微缩,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这钱收了,后续只会更麻烦。
仿佛印证他的预感,转账刚被接收,杨总的消息立刻追了过来,热情洋溢。
【启航科技 杨总】:臾年!你终于肯收下了!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爱心]
【启航科技 杨总】:明晚有空吗?城东新开了家会所,私密性特别好,正好有个大项目想和你“单独”聊聊细节,保证让你满意![勾引]
单独聊聊?保证满意?
傅纾也盯着屏幕,每个字都像在火上浇油。
她冷笑一声,手指翻飞,用谢臾年的账号噼里啪啦开始回复:
【谢臾年 (傅纾也代回)】:钱我收了,就当贵司为骚扰行为支付的精神损失费。合作到此为止,祝您早日找到能欣赏您独特魅力的“合作伙伴”。
谢臾年在她开始打字时就下意识伸手想拦:“傅总,这……”
毕竟杨总背后还有点关系,撕破脸对后续可能有影响。
但话没说完,就看到傅纾也侧脸紧绷,唇线抿得死紧,手指用力得像是要把屏幕戳穿,一副气炸了又强撑着阴阳怪气的模样。
他伸到一半的手顿住了。
一丝极淡、近乎无奈的弧度掠过他紧绷的嘴角。
算了。
他收回手,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气呼呼地替自己“怼人”。这幅样子,竟和当年那个占有欲爆棚、为一点小事就炸毛的小姑娘,微妙地重合了。
手机那头,杨总捧着手机,看着“谢臾年”发来的回复,先是一愣,随即心花怒放。
防范意识很强嘛,知道不在手机上留把柄。可只要是收了钱,说什么都是掩饰。她都懂的。
【启航科技 杨总】:哎呀臾年~害羞什么嘛!别的不急,先做朋友呀。明天去你公司楼下接你喝咖啡?超安静那家~[勾引]
傅纾也盯着屏幕,瞳孔地震:???
愣了几秒,她直接把手机砸回谢臾年怀里,“拉黑她!”
谢臾年:“钱得先退回去。”
“钱?”傅纾也酒意被这字刺醒几分,一身铜臭瞬间苏醒,“钱我有的是!要多少?转你!”
她摸出自己手机,指尖翻飞,精准戳进黑名单——谢臾年的账号赫然躺在里面。
她指尖顿住,猛地抬眼瞪他:“你拉黑我?你竟敢拉黑我!”
“是你拉黑的我。”谢臾年试图解释。
“浑蛋!”傅纾也根本听不进,猛地一扬手又将他手机拍飞!
……果然。
早该知道不能跟醉鬼讲道理。
他认命地叹口气。
傅纾也垂眸,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ID,指尖悬停,迟迟不落。
过往像潮水涌来。
这个账号在她的黑名单里反复横跳,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她等不到他的消息,拉黑,又心软放出,周而复始。
谢臾年弯腰捡起手机,指尖触到屏幕的瞬间,动作凝固。
手机屏幕已经布满蛛网,彻底黑屏。
傅纾也指尖在自己手机屏幕上疾点,操作快得只剩残影。
黑名单里谢臾年的账号瞬间解除封印,紧接着,一连串银行转账通知像失控的弹幕,“叮叮咚咚”疯狂刷新了她的屏幕。
“转,我转给你!要多少?十万?二十万?五十万够不够?”她眼神发直,盯着屏幕念念有词,“我有的是钱,有的是……”
“……”
谢臾年伸手想按住她疯狂.操作的手,屏幕刺目的光映着他眼底的焦灼。
就在这时,前座隔板缓缓降下,司机老何平稳的声音传来:“谢先生,您家附近到了。”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谢臾年几乎要失控的心火上。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傅纾也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她的“金钱攻势”里,对着屏幕喃喃:“不够再加…我有的是…”
她此刻的样子,褪去了平日的强势锋利,带着酒后的偏执和一种近乎天真的霸道,固执地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谢臾年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微张着唇念念有词的模样,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软得一塌糊涂。
…好可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沉重的东西瞬间碾碎。
母亲的病容、昂贵的特效药、傅父毫无感情的眼神……瞬间将他从片刻的柔软幻觉中拽回冰冷的现实。
他有什么资格觉得她可爱?他连靠近她,都是带着镣铐的奢望。
谢臾年闭了闭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只余下喉间一片苦涩的铁锈味。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多一秒,都是煎熬。
“傅总,”他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紧绷,“我到了。您…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推开车门。深秋夜晚的冷风猛地灌入,吹得他一个激灵,也吹散了车内那点残存的、带着酒气和金钱味道的暧昧。
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车内那个还在跟转账较劲的身影,反手关上车门,力道不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隔绝了。
他站在清冷的夜风里,听着那辆黑色宾利引擎重新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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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载着那个他无法触碰的人,驶入迷离的夜色。
.
第二天清晨,宿醉的头疼像钝器敲打着傅纾也的太阳穴。
她揉着额角坐起身,昨晚的记忆像蒙着一层厚雾——只隐约记得自己“顺路”把谢臾年塞进了车里……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一片混沌。
顺路?
她嗤笑一声,掀开昂贵的丝绒被下床。她的顶级江景别墅在城北,谢臾年那个程序员聚集的老破小区在城南,这路顺得能绕地球半圈。真是昏了头了。
习惯性地摸过手机查看,屏幕上密集的银行通知瞬间让她瞳孔骤缩。
「您尾号8888账户转出人民币100,000.00元…」
「您尾号8888账户转出人民币200,000.00元…」
「您尾号8888账户转出人民币500,000.00元…」
「您尾号8888账户转出人民币…」
…
一连串刺目的红色数字疯狂刷屏,粗略一扫,总额惊人!
“孙特助!”傅纾也几乎是立刻对着手机喊了出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难以置信的惊怒,“我账户被疯狂盗刷,立刻冻结!联系银行追……”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了通知下方的某个熟悉头像上——是谢臾年。
聊天框被顶在最上面,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片刺眼的、她亲手发出的巨额转账记录。
最新一条通知更是让她眼前一黑:「您尾号8888账户今日累计转账金额已达5,000,000.00元,触发黑卡单日转账限额。」
嗡——!
傅纾也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浑身瞬间僵硬,连指尖都冰凉了。
不是诈骗……是她自己干的?对着谢臾年?!
巨大的羞耻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耳根在发烫。
她颤抖着手,拼命上滑聊天记录——没有文字,一条文字都没有!只有一片由她亲手制造的、金光闪闪(在她看来是羞耻满满)的转账海洋。
她像个失控的印钞机,对着那个黑名单里拉出来的账号疯狂输出。
滑了足足几分钟,全是转账。
确认没有留下任何“酒后真言”或“卑微求和”的文字,以及她刻意忽略掉某几个疑似520的转账数字后,她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
还好,没说什么掉身份的话……
不过,等等……
她的目光猛地定住,死死锁在那些转账通知的状态上。
【待接收】
每一笔后面都是刺眼的【待接收】!
他没收?!
一股无名邪火腾地窜了上来,瞬间烧光了刚才那点庆幸,羞耻感被一种更强烈的、被冒犯的愤怒取代。
“谢臾年!”
傅纾也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他居然敢不收?!
她傅纾也的钱烫手吗?
他以为他是谁?!
区区几百万,在她这里连个水花都算不上!他凭什么拒绝?!看不起她?觉得她不配给他钱?还是觉得收她的钱脏了他的手?!
一种混合着被轻视、被拒绝的暴怒在她胸腔里冲撞。
昨晚那点模糊的、关于他沉默下车的记忆碎片也涌了上来,更添堵心。
“好,很好!”
她冷笑一声,迅速拨通了孙特助的电话,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通知幻界引擎项目组,半小时后,线上会议。让他们的技术负责人谢臾年,亲自汇报项目核心模块重构方案,我要听细节,每一个!细节!”
孙特助的语气带着点犹豫:“傅总,今天周六……”
“那就让他周末加班!”
8.008 失态
二十分钟后。
“傅总,” 孙特助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从内线传来,“幻界引擎项目组已接入线上会议,但……技术负责人谢臾年暂时失联。”
傅纾也正对着满屏刺眼的待接收转账记录怄火,闻言眉峰一挑,声音冷得掉冰渣:“失联?他敢给我玩消失?”
难道昨晚她做了什么……?
“正在全力联系……”孙特助语速加快,“刚收到反馈,谢总监的手机……昨晚似乎意外损坏了。他现在人在维修店,等待加急修复。”
“手机坏了?”
傅纾也一愣,随即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
这年头,还有人因为手机坏了就失联?还是个年薪上百万的CTO?
她忍不住刻薄道:“他那点工资是摆设吗?换个新机能破产?抠死他算了。”
她完全忘了自己几分钟前还因为对方不收钱而暴跳如雷。
孙特助沉默了一下,谨慎地补充:“据反馈……谢总监认为手机重要资料多,能修好就尽量修,不必浪费。”
傅纾也一噎,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让他修好了立刻上线,其他人都等着!”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就在傅纾也耐心即将耗尽时,会议界面终于弹出一个新的接入提示,是谢臾年。
然而,出现在视频窗口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傅纾也眉头紧锁,正要质问项目组其他人,孙特助的内线再次接入,声音压得很低:“傅总,谢总监刚才联系我,他建议…本次会议只需他一人汇报即可。他说项目核心模块重构是他全权负责,细节他最清楚,单独向您汇报效率更高,也避免无关人员打扰您的判断。其他人,他已安排继续手头工作。”
理由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傅纾也盯着屏幕上那个单独的小窗口,里面是谢臾年平静无波的脸。
他刚修好的手机放在一边,显然是用电脑接入的。
他背后是简朴甚至有些杂乱的居家办公环境,与傅纾也奢华明亮的书房形成鲜明对比。
一瞬间,傅纾也明白了。
他根本就知道!
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要求细节到苛刻的会议,不过是她酒醒后恼羞成怒的迁怒,他太了解她的脾气了,也深知她酒后断片的毛病。他一个人扛下来,是不想连累项目组其他人陪他受这无妄之灾。
一股说不清是更气还是更憋闷的情绪堵在胸口。
她咬着后槽牙,冷声道:“开始吧,谢总监。让我听听你‘最清楚’的细节。”
“好的,傅总。” 谢臾年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他调出复杂的架构图,开始讲解。
是关于幻界引擎的。
他的汇报逻辑极其清晰,深入浅出。
从底层逻辑的优化思路,到关键算法的取舍依据,再到风险点的预判和应对方案,每一个环节都拆解得精准到位。专业术语信手拈来,却又不会故作高深。
他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图表,修长的手指偶尔在触控板上滑动,放大某个细节,眼神锐利而冷静。
傅纾也起初是带着审视和挑剔的心态在听,准备随时抓住漏洞发难。
但渐渐的,她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过去。
屏幕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魅力。
他谈论自己专业领域时的自信和掌控感,与昨晚在车里那个沉默隐忍、甚至有些狼狈的男人判若两人。
那些复杂的架构、精妙的算法在他口中仿佛有了生命,构建出一个庞大而有序的数字世界。
傅纾也虽然不完全懂技术,但她懂战略,懂价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方案背后蕴含的巨大潜力和谢臾年令人惊叹的专业素养。
还有……
还有他眼里熠熠生辉的光。
这些年,他潜心专注于自己热爱的领域,想必过得相当充实吧。
她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却牢牢锁定在屏幕上那个侃侃而谈的身影上。
怒火不知不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和欣赏。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只有他清晰沉稳的讲解声在回荡。
世界仿佛缩小到了只剩下这个小小的视频窗口,和窗口里那个让她心绪翻涌、却又不得不承认其光芒的男人。
她看得有些…入迷了。
……
“傅总?”
“傅总?”
“……傅总?”
谢臾年提高了些音量,带着一丝克制的探寻。
傅纾也猛地回神。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赫然显示已过去近三小时。
前半小时还算专注,后面……后面她竟盯着他看了两个小时!
“讲完了?”她迅速调整坐姿,端起冷掉的咖啡掩饰瞬间的失态。
“是的。核心数据分析和风险预判都在这里了。”谢臾年语调平稳,仿佛没注意到她刚才的走神,目光透过屏幕温和地落在她脸上,“几个小时了,傅总应该饿了吧?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不如先……”
“先吃饭?”
傅纾也下意识接话,随即意识到这近乎关心的语气让她显得被动,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掌控感。
谢臾年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容在傅纾也看来,带着点洞悉一切的玩味。
“嗯。毕竟,今天是周末加班。”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地抛出一句,“傅总,加班费……怎么算?”
来了。
傅纾也心头一跳,面上却维持着高冷的平静。这正是她等待的台阶——关于昨晚那些疯狂转账的台阶。
她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结巴。
“算…什么加班费,你……”她抬眼,目光锐利地直视屏幕那端的男人,仿佛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从我昨天转的那些里面,随便挑几个收了。”
这话出口,像是上位者漫不经心的打赏,又似为昨夜的失控披上“恩赐”的合理外衣。
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像在说:这点钱,不值一提。
谢臾年看着她,镜片后的眸光微闪,似有深意,但最终只是极轻地颔首:“明白了,傅总。”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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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纾也感觉再对着他那张脸,自己强撑的镇定就要裂开了。
她飞快地移开视线,落在空白的笔记本上,声音拔高,带着公式化的冷淡:“嗯,就这样。项目报告周一放我桌上。”
不待回应,指尖已利落按下挂断键。
屏幕骤黑,映出她失神的脸庞。
傅纾也深陷椅背,盯着漆黑屏幕,方才种种画面在脑中翻腾。她烦躁地“啪”一声合上笔记本。
“该死!”一声低咒逸出。
不知是恼自己的失态,还是恼那“老男人”总能轻易搅乱她的心湖。
须臾间,她又想起昨夜醉酒残影中,骚扰谢臾年的女人再次浮现。
傅纾也捏紧拳头,拨通孙特助内线:“查一下启航科技杨总和傅氏的关系。十分钟内我要全部资料。”
这个被她强忍了几天的念头,终于还是执行了。
孙特助效率很高,五分钟后,全部资料送到。
傅纾也翻看着,眼神逐渐阴沉。
启航科技是傅氏旗下一个不起眼的分公司,这位所谓的杨总,不过是仗着家族里一点七拐八绕的关系,在公司里挂了个闲职。所谓的“项目”,根本就是她假公济私,利用工作之便骚扰谢臾年。
傅纾也眼神一厉,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傅氏集团监察部的负责人:“王总监,启航科技的杨X,利用职务之便骚扰合作方核心技术人员,行为恶劣,严重损害公司形象。证据我稍后邮件发你,立刻处理,开除,永不录用。另外,把那个对接谢臾年的工作账号权限,立刻移交给我。”
动作干净利落。
很快,那个名为【启航科技 杨总】的账号,就落入了傅纾也手中。
她登录上去,看到了之前那些刺眼的转账记录和暧昧消息。杨总的聊天框里不止谢臾年这一个受害者,不过,唯独谢臾年是被置顶的。不论是从言语挑逗还是转账金额看,她对谢臾年的态度可见一斑。而谢臾年这边始终一板一眼,公事公办。
他曾经骂她的钱脏,现在连删除一个骚扰者的勇气都没了吗?
傅纾也冷哼一声,消息全部清空。然后,她点开了谢臾年的聊天框。
想了想,迅速打下几行字:谢总监,之前杨X的行为纯属个人行为,已被公司严肃处理。我是新任对接人,您可以叫我‘Y’。关于之前提到的合作,我们非常有诚意,希望能与您深入交流。方便约个时间详谈吗?地点您定[微笑]
消息发出去,傅纾也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等着看谢臾年的反应。
手机那头,谢臾年看着手机上新“杨总”发来的消息,眉头微蹙。
语气很官方,措辞也很得体,但他总觉得哪里透着点怪异。
碍于对方是投资人的身份,虽然项目黄了,但名义上还是潜在合作方,他不便直接删除拉黑。
【谢臾年】:收到。感谢贵司处理。合作事宜,目前公司处于交接期,暂时不便详谈。若有需要,我会联系贵司。谢谢。
回复得客套疏远,滴水不漏。
傅纾也放下手机,有些不甘心地想:他如今对谁都是这样公事公办的牛马态度吗?
9.009 交锋
自那天视频会议后,傅纾也敏锐地察觉到谢臾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
走廊相遇,他总能提前拐弯;电梯门口,他也总是不紧不慢地落在人群之后。
这刻意的疏离,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傅纾也心头——他怕什么?怕自己伪装不下去?怕在她面前泄露什么?
这想法让她莫名烦躁,又带着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得意。
这天下午,傅纾也端着空杯走进茶水间,刚按下咖啡机,门便被推开。她下意识回头,目光撞进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里。
谢臾年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里,脚步微顿,几乎想立刻转身。
但此刻退走,未免太过刻意,反而暴露心绪。
他只能硬生生钉在原地,面上迅速覆上一层惯常的、无懈可击的平静,朝她微微颔首:“傅总。”
傅纾也看着他瞬间调整好的表情,心底冷笑一声。
装,接着装。
咖啡机发出低沉的嗡鸣,热气氤氲。
傅纾也靠在流理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目光却毫不避讳地锁着他,带着审视的意味。
“谢总监,”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咖啡机的噪音,“我转给你的‘加班费’,怎么全退回来了?”
她故意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明知故问的玩味,“嫌少?”
谢臾年正弯腰从消毒柜里取杯子,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仿佛早有预料。
他直起身,隔着几步的距离看向她,镜片后的目光坦然:“傅总误会了。为公司项目加班是分内事,当时问加班费,不过是句玩笑。”
“哦?玩笑?”傅纾也挑眉,红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谢总监现在是不缺这点小钱了?也是,以谢总监如今的身价和…识时务,想必多的是人,上赶着给你送钱吧?”
谢臾年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唇角也牵起一个极浅的、近乎温和的笑意,“傅总说笑了。倒是傅总,年轻有为,家世显赫,想必在国外求学时,追求者能从巴黎排到纽约吧?”
傅纾也心头一跳,随即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大方承认:“那是自然。”
气氛在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与反试探中,绷紧如弦。
就在这时,茶水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女同事探头进来,看到傅纾也时愣了一下,拘谨地唤了声“傅总”,然后,她目光落在谢臾年身上,带着点羞涩的笑意:“谢总监,前台有您的快递,是一束花。我帮您签收放您桌上了啊?”
“花?” 谢臾年明显愣了一下。
傅纾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花?
给谢臾年的花?
是谁?!
她刚刚还在炫耀自己的追求者,转眼就有人给他送花了?这个老男人……凭什么?!
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迅速敛去所有外露的表情,只余下一片冰封的高冷。
“谢总监还真是……人缘不错。”她丢下这句语焉不详、却字字带着冰碴的称赞,端着根本没接满的咖啡杯,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水间。
回到顶层那间宽大得有些空旷的办公室,傅纾也“砰”地将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她烦躁地扯开领口一颗扣子,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凌淼的视频。
视频几乎秒接,屏幕那头出现凌淼敷着面膜的脸。
“纾纾,这个点找我,谁惹你了?脸色这么臭?” 凌淼声音含糊不清。
傅纾也一屁股坐在真皮椅上,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扶手:“还能有谁?谢臾年那个老男人!”
“哟,又怎么了?他又怎么招惹我们傅大小姐了?” 凌淼来了兴趣,撕下面膜。
傅纾也咬牙切齿,“居然有人给他送花,前台小姑娘还一脸花痴。我不过试探两句有没有人给他送钱,他倒好,反过来问我国外追求者多不多,我傅纾也缺追求者吗?!”
凌淼在屏幕那头噗嗤笑出声:“就为这?你吃醋啦?”
“谁吃醋了!” 傅纾也立刻反驳,声音拔高,“我是气,气他不识抬举,气他……气他凭什么这么受欢迎,以前我在国外,追我的人能从学校门口排到埃菲尔铁塔。现在回国,还没人知道我傅大小姐的行情呢,他倒好,一个老男人,花都收起来了!”
她越说越气,精致的眉眼都染上薄怒。
凌淼眼珠一转,坏笑道:“想证明行情还不简单?你傅大小姐勾勾手指,什么帅哥没有?这样,交给我!我给你安排,保证每天不重样,从明天起,你的办公室啊,前台啊,天天被玫瑰花海淹没,气死那个不识好歹的谢臾年!怎么样?”
真是个馊主意,傅纾也心里想。
不过,她的确想看谢臾年的反应。
……
很快,傅纾也的办公室成了滨海市最昂贵花店的专属展示厅。
每天清晨,一束精心搭配、价值不菲的鲜花准时送达前台,在秘书小姐艳羡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被送入总裁办公室。
玫瑰、郁金香、马蹄莲……品类繁多,唯一不变的是花束上那张烫金卡片,落款永远是神秘又令人遐想的代号或英文名。
公司上下议论纷纷。
“天,又是‘V’送的?这得多少钱?”
“傅总真是人生赢家,家世、美貌、事业,现在连追求者都这么顶级……”
“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这么舍得下血本……”
流言蜚语钻进傅纾也耳朵,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花瓣,眼神偶尔扫过门口或透过百叶窗缝隙望向外面开放办公区。
那里,谢臾年的位置清晰可见。
她表现得对这些花束毫不在意,仿佛只是收到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随手插进水晶花瓶便不再多看一眼。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花束送来,她心底那根弦都在无声地绷紧,等待某个人的反应。
谢臾年并非没有反应。
前几天,他恰好在电梯口撞见一个西装革履、气质矜贵的年轻男人亲自捧着一大束厄瓜多尔玫瑰走进来。
那男人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一身行头价值不菲,与这间科技公司略显随意的氛围格格不入。
一股陌生的酸涩感猝不及防地漫上心头,像细密的针扎,他几乎是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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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移开了视线,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第二天,送花人换了,同样英俊不凡,气质出众。
第三天,又换了一个。
谢臾年敏锐地发现,无论送花人如何变化,那花束包装的独特风格、丝带的系法,甚至花材的新鲜度和搭配的审美,都指向同一个源头——滨海市那家以昂贵和定制化服务闻名的顶级花店“Floral Reverie”。
谢臾年坐在电脑前,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
这像是傅纾也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为什么?为了跟他较劲?因为那束送到他桌上的花?还是…为了证明什么?证明她傅纾也的魅力无人能挡,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如果是后者,她为什么要证明给他看?
这个念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带来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和困惑。
.
凌淼“不负众望”,将傅纾也回国的消息像撒网一样精准抛向了他们那个顶级的圈子。
白瀚丞,白氏集团的继承人,与傅纾也家世相当,两人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窗,对彼此乃至谢臾年的过往都知根知底。
他一得知消息,立刻带着礼物亲自登门拜访。
总裁办公室内,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
“纾也,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这才得到消息,说什么也要来看看。晚上赏脸一起吃个饭?我订了Le Jardin的位置。”
傅纾也看着眼前这位门当户对的旧识,心底并无波澜,只有一丝被打扰的厌烦。
她正想用公式化的理由拒绝,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傅纾也语气冷淡。
门推开,谢臾年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看到办公室内的白瀚丞,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目光平静地看向傅纾也:“傅总,这份并购案的补充协议需要您签字。”
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白瀚丞也看到了谢臾年,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居高临下的审视,随即换上恰到好处的社交笑容:“臾年?真是巧。好久不见。”
“白少,好久不见。”谢臾年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傅纾也的目光在谢臾年脸上飞快地扫过,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她忽然改变了主意,红唇勾起一个明艳却疏离的笑容,看向白瀚丞,“好啊,Le Jardin是吧?晚上七点。”
她答应得干脆,仿佛刚才的犹豫从未存在。
白瀚丞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太好了,那我七点准时来接你。”
谢臾年将文件轻轻放在傅纾也桌上,声音平稳无波:“傅总,签字处已标注好。”
傅纾也拿起笔,利落地签下名字,“可以了。”
谢臾年拿起签好的文件,对两人再次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他轻轻合上门,隔绝了里面的世界,脚步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
许久,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松了松一丝不苟的领带。
10.010 尹小姐
傅纾也拿起手机,拨通了凌淼的电话。
“淼淼,我答应白瀚丞吃饭了。”
“干得漂亮!这不就刺激上了吗?”凌淼在电话那头兴奋不已。
“刺激什么,”傅纾也指尖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我反悔了。让谢臾年知道我赴约就够了,何必真去应付白瀚丞?找个由头推掉,他又无从查证。”
“哎呀我的大小姐。”凌淼恨铁不成钢,“多好的机会啊,你想想,Le Jardin那种地方,谢臾年就算知道你去,他舍得去吗?他那么抠……哦不,是节俭。可要是他‘凑巧’也去了,还‘刚好’撞见你跟白瀚丞共进晚餐,那反应,啧啧啧……他要是真在意,绝对藏不住!”
傅纾也沉默片刻,凌淼的话像羽毛搔在心尖上。她确实想看到谢臾年的反应,越真实越好。
“他怎么去?难道我花钱请他?”她没好气地说。
“笨啊!”凌淼提醒,“你前两天不是接手了个新马甲吗?用Y约他啊!谈工作,地点就定在Le Jardin,就说……就说那里环境私密,适合洽谈核心商业机密。看在项目的份上,他总会去吧?”
傅纾也眼神一闪,这主意……似乎可行?
她立刻拨通了傅靳泽的电话,语气是标准的“资本家姐姐”:“傅靳泽,下半年的研发资金还想不想要了?”
电话那头传来哀嚎:“姐!你又想干嘛?”
“总部最近是不是在谈那个星海幻境的新游发行合同?把相关资源权限,还有对接的专业人士,立刻调给我用。现在,立刻,马上!”
“不是吧姐,那是……”
“想不想要资金?”
“……要!我马上安排!专业人士是吧……有了!技术部的尹丹妮,她负责这块的,绝对专业!”
“行,让她联系我。”
.
Le Jardin,海城最顶级的法餐厅之一。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光芒,空气中流淌着优雅的小提琴声。
靠窗的绝佳位置,傅纾也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礼服裙,她对面的白瀚丞,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正体贴地将切好的牛排换到她面前,动作优雅熟稔。
“尝尝,这里的和牛品质不错。”白瀚丞笑容温和。
傅纾也回以礼节性微笑,眼风却不着痕迹地掠过餐厅入口附近,一个被绿植巧妙半掩的卡座。
那里,谢臾年正与一位气质成熟知性、身着得体套装的女士相对而坐——正是傅靳泽派来的“专业人士”尹丹妮,此刻扮演着神秘的“Y”。
谢臾年看着手机屏幕上“Y”发来的邀约信息:【谢总监,关于星海幻境的核心资源对接,事关重大,需面谈详叙。今晚七点半,Le Jardin,V7卡座。请务必前来。】
附件是傅氏总部关于该项目的部分核心资源清单,诚意十足,极具诱惑力。
他本可以婉拒。
但“Le Jardin”这个地点……
一种复杂的、近乎自虐的情绪驱使着他,他回复了一个简洁的:【收到。准时到。】
此刻,他坐在V7卡座,心思却全然无法集中在尹丹妮条理清晰的专业讲解上。
他的视线,穿过枝叶的缝隙,牢牢锁在窗边那对璧人身上。
他看到白瀚丞温柔地为傅纾也切牛排,看到她对着白瀚丞露出他许久未曾见过的、放松的、甚至带着点被取悦的笑意。
那画面和谐、般配,充满了属于他们那个阶层的从容与优越感。
一股尖锐的酸涩和钝痛瞬间攥住了谢臾年的心脏,他呼吸一窒,握着红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谢总监?”尹丹妮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停下讲解,关切地问,“您还好吗?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对刚才的方案有疑问?”
谢臾年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镜片后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尹丹妮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抱歉,尹小姐。刚才走神了。方案很好,请继续。”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但方才那瞬间的失态,已被尹丹妮看在眼里。
她心中了然,大概猜到了原因——毕竟撞见自己顶头上司和门当户对的追求者约会,任谁都会有些尴尬吧?
接下来的时间,谢臾年展现出了惊人的专业素养和专注力。
他迅速调整状态,就“星海幻境”的资源对接、市场预判、风险控制等问题,与尹丹妮进行了极其深入且高效的交流。
他思维敏捷,见解独到,对游戏行业的洞察力让尹丹妮这位真正的专业人士也暗自惊叹,甚至生出了由衷的欣赏。抛开任务不谈,这确实是一位才华横溢、极具魅力的合作伙伴。
晚餐结束,合作意向基本达成。
尹丹妮完美完成了傅纾也交代的任务,并在餐厅隐蔽的露台角落与傅纾也“密会”汇报。
“傅总,谢总监的专业素养和商业敏感度令人印象深刻,合作推进非常顺利。”尹丹妮由衷地赞赏。
傅纾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更关心的是:“他……反应怎么样?有没有说些别的什么?”
尹丹妮回想了一下:“一开始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可能……嗯,看到您和白少了?不过后面就非常专注投入了,交流很顺畅高效……”
……
回到车上,傅纾也立刻登录了【Y】的账号。
【Y】:谢总监,今晚交流很愉快。期待后续合作顺利。
这一次,谢臾年的回复比以往快了许多,也少了那份刻意拉开的疏离客套。
【谢臾年】:感谢尹小姐今晚的时间。方案很有价值,期待后续细节落实。
傅纾也盯着屏幕,指尖悬在冰冷的玻璃上。
这声“尹小姐”让她心跳一滞。
是该欣慰终于撬开了他紧闭的门缝,还是该愤怒此刻让他态度松动的,竟全然不是她傅纾也本人?
她又感到一阵烦躁。
为了尽快换个心情,隔天大早,傅纾也拎出了她尘封已久的那辆机车,开往公司。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谢臾年步履如风地从极光科技的玻璃大门走出,眉宇间锁着罕见的焦灼。
一阵低沉而嚣张的引擎轰鸣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一辆线条凌厉、通体漆黑的杜卡迪怪兽精准地刹停在公司门口,恰好挡住了谢臾年的去路。
他抬眼,略有些诧异地看向那车上熟悉的身影。
傅纾也长腿一撑,利落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明艳却带着几分疏离感的脸,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她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落在谢臾年身上。
“谢总监?大清早的,打卡完就急着开溜?”
谢臾年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刺,只是语速加快解释道:“傅总,有紧急文件要去西郊资料库取,时间很紧。”
“西郊?”傅纾也挑眉,动作流畅地重新扣上头盔的系带,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上车。我送你。”
谢臾年看着那辆猛兽般的机车,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有点近视,虽然度数不高,但高速行驶时视线会模糊,而且他从来没坐过这种重型机车。
“傅总,这…”
“怕了?”傅纾也的声音透过头盔传来,带着一丝挑衅,“放心,我技术很好。”
谢臾年看着时间,别无选择,“好吧。麻烦傅总了。”
“孙特助,”傅纾也根本没下车,直接拨通电话,言简意赅,“送个男士头盔到公司正门,立刻。”
谢臾年下意识开口:“不用麻烦孙特助了,我还是……”
“麻烦什么?”傅纾也打断他,语气带着点不耐烦,“让你光着脑袋坐后面?出了事算谁的工伤?”
孙特助效率惊人,踩着细高跟还能跑得飞快,五分钟不到就送来一个崭新的黑色头盔。
谢臾年接过头盔,动作略显生疏地往头上套,卡扣的位置似乎总对不上,头盔也戴得有些歪斜。
傅纾也最终还是跨下车走到他面前。
“笨,连个头盔都不会戴?”
她语带讥诮,手却直接伸过去,干脆地解开了他胡乱系上的卡扣。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下颌,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
傅纾也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动作,仔细地帮他调整头盔的位置,理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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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压住的额发,重新系紧下巴处的带子。
晨光勾勒出谢臾年轮廓分明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垂下,鼻梁挺直,唇线紧抿,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这张脸,即使在她刻意疏远的这些年里,也从未真正模糊过。
一股混合着干净皂角和他身上清冽气息的味道钻入鼻腔,傅纾也的心跳猛地失序了一瞬,手指在系带末端无意识地多停留了半秒。
她迅速收回手,转身跨上机车,没好气道:“磨蹭什么?快上来!”
谢臾年沉默地跨上后座,双手有些僵硬地垂在身侧。
“抱紧。”傅纾也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你想半路飞出去耽误正事,还是想让我给你当垫背?”
谢臾年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傅纾也纤细却充满韧劲的腰肢。
他的手掌刚贴上她腰侧的皮衣,傅纾也的身体就微微一僵,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引擎再次咆哮,机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车流。
傅纾也仿佛要将某种情绪发泄在速度上,指针不断攀升,转弯时的离心力让谢臾年瞬间收紧了手臂。
他几乎是本能地紧紧贴上了她的后背,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勒得死紧,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这骤然收紧的、充满依赖和力量的拥抱,让傅纾也头盔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谢臾年。”风声太大,她不得不提高音量,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当年的事…你真的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清,但她能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似乎僵了一下。
过了许久,身后才传来他闷闷的、被风吹得有些破碎的声音:“傅总…开慢点……有点晕……”
他避开了问题。
傅纾也的心沉了下去,失望夹杂着怒气再次涌上。她猛地一拧油门,机车发出更凶猛的咆哮。
二十分钟后,机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郊外那栋灰扑扑的建筑前。
引擎声刚熄,谢臾年就踉跄着冲下车,一把扯开头盔,冲到路边扶着树干剧烈地干呕起来。
傅纾也摘下头盔,看着他弓着背狼狈的样子,下意识向前迈了一小步,指尖在快要碰到他手臂的前一秒,又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转而握成了拳,无声地收了回来。
谢臾年勉强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抬起沉重的手腕看了一眼表,愕然瞪大眼,才…二十分钟?
他深吸几口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衬衫和西装外套,声音沙哑道:“傅总,我去取文件。”
傅纾也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拿出手机,走到一旁,声音冷淡:“孙特助,安排司机到西郊保密资料库门口接我。另外,叫个人过来,把我停在公司楼下的杜卡迪运回去。”
十分钟后,谢臾年拿着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快步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那辆静静停着的黑色猛兽,又看向倚在车边、神色已经恢复平静的傅纾也,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回去…还是坐这个?”
傅纾也的目光飞快地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掠过,随口问:“时间还够吗?”
“还有两小时。”谢臾年答道。
“那就等着。”她说,“司机快到了。”
谢臾年心头微动,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无言地站在略显荒凉的路边,没过多久,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平稳地滑到他们面前。
司机老何下车拉开后车门。
傅纾也没动,只淡淡道:“上车。”
谢臾年坐进宽大舒适的后座,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舒了口气。
傅纾也坐进他旁边,“砰”地关上车门。
谁都没有说话,过分死寂令人坐立不安。
连司机老何都忍不住想放下挡板。
可傅纾也没开口要求,他只能干忍着,不时地瞥一眼后视镜里连表情都几乎如出一辙镇定的两人。
每天都清洁到位的车厢内,渐渐仿佛弥漫起一丝来自记忆里的酒气。
“老何。”傅纾也终于出声。
挡板应声而落。
谢臾年:?
11.011 放不下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向后掠去,隔绝了引擎的喧嚣,后座如同一个沉默的茧。
轻微的机械声响起,一道深色的隔板缓缓升起,彻底隔绝了前座,将后座变成一个更加私密、甚至带着点压迫感的空间
谢臾年瞥了一眼放下的挡板,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姿态,阖上眼闭目养神。
“谢臾年,我放不下你。”
傅纾也冷静的声音响起,砸在安静的车厢里。
谢臾年的呼吸一滞,放在身侧的手指骤然蜷缩起来。
“毕竟,”她微微偏头,用一种近乎审视商品价值的目光打量着他,“像你这样长得够格,脑子也好用…性价比极高的男人,确实不多见了。”
“……”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他脸上细微的变化,然后才慢悠悠地抛出真正的炸弹:“要不要考虑,跟我发展一下?”
他皱眉:“发展……”
她加重语气,补充道:“不是指什么无聊的男女朋友关系。是更简单、更直接、对彼此都有利的那种。”
“包养”两个字,虽然没有从她口中直接说出,但那赤裸裸的暗示,那将他物化成一件“性价比极高”的商品的姿态,比任何直白的羞辱都更具杀伤力。
谢臾年眼底那点因她前半句话而骤然亮起的光,瞬间熄灭,沉入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转回头,声音沙哑地问:“傅总,认真的?”
傅纾也一直紧盯着他的侧脸,没有错过他眼中光芒熄灭的瞬间,更没有错过他声音里那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她忽然扯了扯嘴角,刚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消散,换上一种玩世不恭的戏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开个玩笑而已,瞧你紧张的。” 她轻飘飘地说,指尖在真皮座椅上随意点了点,“不过,谢总监魅力确实不小。除了那个对你青眼有加的杨总,还有没有别的女人这样‘盛情邀请’过你啊?”
方才那场带着利刃的试探,此刻被她轻描淡写地包装成了“玩笑”。她亲手抛出的诱饵,又亲手将它变成了一场闹剧。
谢臾年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
他顺着她递过来的这个虚伪的台阶,声音彻底冷了下去,“傅总说笑了。这是我的私事。”
傅纾也咬紧后槽牙,忽然低笑出声,身体猛地前倾,压向谢臾年的座椅:“你当年非要分手,就只是因为……不能接受这样?”
她的手落在他腰腹下方,别有深意地收紧,感受他瞬间的僵硬,“别人未必比我更善待你。”
谢臾年后背紧绷,盯着她近在咫尺、咄咄逼人的唇,眸光晦暗。
他忽然卸力,任由身体陷进椅背,置于她的绝对掌控下。
他平静开口:“…傅总,我可是很贵的。”
“……”傅纾也嘴角微抽,没料到他竟接招,“你再说一遍。”
谢臾年:“五百万,一个月。”
“……”傅纾也气极反笑,“你当自己是镶金嵌玉的鸭?开这种天价!”
“你点过鸭?”他冷不丁问。
“……”傅纾也语塞。
“真点过?”谢臾年眸光一沉,皱眉推开她。
傅纾也下意识辩解:“都是凌淼她…”
话出口才觉不妥,他们什么关系?何必解释!
谢臾年声音冷淡:“多谢傅总提醒。以后落魄,会考虑这个提议。”
傅纾也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司机老何的声音传来:“大小姐,到了。”
谢臾年第一时间推开了车门,头也不回步入公司。
老何看向后视镜,傅纾也怔坐片刻,才在他轻唤下回神下车。
回到顶层办公室,她立刻拨通凌淼电话,把自己方才的骚操作和盘托出。
凌淼听完,沉默良久,声音带着不确定:“所以…你究竟是想真搞财色交易,还是……单纯想羞辱他?”
傅纾也抿唇:“我感觉他放不下我。但他那闷罐子性子,不下猛药撬不动。当年分手一定有隐情。他提分手还用别人刺激我,我当时气昏了头……这些年冷静下来回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凌淼在电话那头踱步:“你想试探他能不能接受那种关系,试探他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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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旧情,那你……也别用大号啊,用小号啊!”
“你是指,Y?”傅纾也皱眉。
“对啊,试试呗,马甲而已,大不了弃甲而逃。”凌淼恨铁不成钢道,“你啊,果然还是放不下。”
傅纾也硬声打断:“试就试。再怎么说也是他甩了我,吃点苦头…应该的。”
打定主意后,她便以拓展极光科技业务为名,从傅靳泽手里“要”了几个傅氏集团旗下的合作项目过来。这些项目自然成了她接近谢臾年最名正言顺的敲门砖。
本质上,不过是傅氏内部的资源调配,左手倒右手。
她接手极光科技正处爬坡期,确实需要这些助力,无非是没直接划拨,而是巧妙地绕了谢臾年这道弯,让他不得不与【Y】频繁对接。
被姐姐反复“压榨”的傅靳泽,满腹委屈地跑到父亲傅沥川面前告状,控诉姐姐的可恶行径,本指望父亲主持公道扳回一城。
傅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弥漫着醇厚的茶香。
傅沥川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中,听完小儿子的抱怨,神色如常,指腹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牌,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直到傅靳泽说得口干舌燥,他才在最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姐现在…是在谢臾年创业的那个极光科技?”
傅靳泽想也没想,立刻点头:“是啊爸,我当时不是跟您汇报过收购和姐姐接手的事吗?”
傅沥川抿了口茶:“傅氏旗下收购整合的公司何止一家,我可没指定过让你姐去极光。”
“那……”傅靳泽试探道,“难道让姐姐回集团总部?”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要真这么干,他的研发资金铁定被姐姐祭天了,于是赶紧找补:“不过我看姐姐在极光做得风生水起的,而且有谢大…谢总监那样的技术大神坐镇,简直是如虎添翼啊。爸,您看,咱们傅氏集团就差在科技领域真正打出声势了,极光就是突破口,我们得给姐姐和谢总监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们放手去做,才能做出成绩啊。”
傅沥川听完,未置可否,只是将手中的玉牌轻轻放下,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林立的高楼,脸上看不出喜怒。
12.012 分手
有了项目合作的幌子,傅纾也重启小号【Y】后,与谢臾年的线上交流日益顺畅。
工作之外,偶尔也能闲聊几句。
有时,傅纾也甚至会沉溺于他谈论技术时那份专注与洞见,恍惚间忘记自己是顶着【Y】这个马甲的。
然而,一旦回归现实,两人之间却横亘着冰冷的沉默,连一句寒暄都吝啬。
这种线上热络与线下冰封的强烈反差,让傅纾也心里滋味难言。
方才的例会,傅纾也刻意磨蹭到最后,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
谢臾年收拾好文件准备离开前,抬眼看到她审视的目光,只冷淡抛出一句:“傅总,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说句话吗?
傅纾也心头火起,没好气地甩出临时起意的刁难:“关于那个新游企划案,抓紧时间做好,明早就要。”
谢臾年明显一怔,低头确认腕表,眉头蹙起:“明早?” 他记得清清楚楚,原定交付期在一周后。
她这是……故意找茬?
“对,就是明早。”
谢臾年唇线微动,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顺从地颔首:“好的,傅总,我会尽快。”
技术部的灯,今夜注定又是最后熄灭。
对此,技术部的同事早已心照不宣。
自打那位傅大小姐空降掌舵,他们敬业的谢总监便开启了“地狱模式”,三天两头加班至深夜,忙得如同旋转的陀螺。
私下里,窃窃私语悄然蔓延:这两人之间,铁定有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流言如风,无孔不入。竟真刮出一个知情人,一位曾与傅纾也、谢臾年同校的学妹。
“谈过,”学妹语带唏嘘,“当年傅总抱着玫瑰在谢学长宿舍楼下等,暴雨里站成雕像的事儿,整个系都知道,轰轰烈烈的,谁知道后来怎么就……散了。”
“竟然是傅总追的谢总监?!”
“谁提的分手?”
众人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那还用猜?”学妹笃定道,“谢学长那种性子,专一得能刻进代码里,他会主动放手?肯定是傅总啊!”
立刻有人提出质疑:“不对吧?要是傅总甩的人,她现在干嘛往死里整谢总监?分明是被甩了怀恨在心,公报私仇!”
“哈?”另一人嗤笑,“傅总那样的天之骄女会被甩?开什么玩笑!要真跟谢总监成了,背靠傅氏这棵大树,谢总监创业不得顺风顺水?至于落得如今…公司易主?”
…
总裁办公室。
孙特助敲门进来,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稳,她将技术部乃至公司茶水间悄然流传的“傅谢情史”版本,简明扼要地汇报给傅纾也。
“傅总,关于您和谢总监的一些…私人传闻,在下面传得有些过了。需要干预一下吗?”
傅纾也正低头签署一份文件,闻言笔尖都没停顿,漫不经心道:“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去吧。只要不影响工作,不必管。”
孙特助应了声“是”,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顿了顿,补充道:“根据目前流传最广的版本,绝大多数同事都倾向于认为是您……主动结束了关系。”
傅纾也签字的动作终于顿住,眼神里掠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复杂的、近乎咬牙切齿的情绪取代。
呵……看看,连这些旁观者都觉得,她绝对不可能是被甩的一方。
孙特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也透出一丝难得的、属于“人”的好奇:“傅总,恕我冒昧。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问题显然超出了助理的本分。
傅纾也愣了一下,随即挑眉,带着点审视看向这位向来专业到近乎刻板的得力助手:“孙特助,连你也开始关心起这种无聊八卦了?”
孙特助面色不变,回答得条理清晰,滴水不漏:“并非我个人好奇。是下面几个部门的核心骨干,他们比较好奇您的官方说法。傅总,我们初来乍到接手极光,与原有团队之间确实存在无形的隔阂。有时,适当透露一些无关紧要但能引发共鸣的内幕,是快速拉近距离、建立初步信任的一种策略。从团队融合的角度看,利大于弊。”
傅纾也沉默了几秒。
她半眯起眼,忽然想到什么,眼神锐利起来,“他们光让你来问我?没人去谢臾年那儿求证?”
孙特助立刻领会:“我这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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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问问谢总监。”
她说着,直接掏出手机,当着傅纾也的面,调出谢臾年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傅纾也:“……?!”
她看着孙特助这雷厉风行、简单粗暴的操作,一时无语凝噎。
她下意识想阻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
他……会怎么说?
电话接通了,孙特助开了免提。
“谢总监,抱歉打扰。目前公司里有一些关于您和傅总过往的传言,现在传得比较广。为了便于后续处理,我需要跟您核实一下基本情况。”
她先搬出了冠冕堂皇且难以反驳的理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谢臾年的声音才传来,隔着电流,显得格外低沉冷淡:“抱歉,孙特助,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孙特助早有预料,语气依旧平稳:“我理解您的顾虑。但传言本身已经对工作氛围产生了一定影响,尤其是其中涉及对傅总主动分手动机的诸多猜测。比如,目前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当年是傅总…结束了关系。”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更长的沉默。
傅纾也几乎能想象出谢臾年此刻蹙着眉、一脸抗拒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神情。
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桌沿。
终于,谢臾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平静:“…是这样。”
孙特助追问:“您的意思是?”
“……是的。” 谢臾年的声音很低,“是傅总…提出的分手。”
傅纾也猛地看向孙特助,眼神复杂难辨。
孙特助心领神会,继续问道:“那么,谢总监,方便透露一下…具体的原因吗?这有助于彻底澄清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她的追问依旧打着“澄清傅总谣言”的旗号,合情合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傅纾也屏住呼吸,就在她以为谢臾年会直接挂断电话时,那个低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是我配不上她。”
话音落下,紧接着是干脆利落的忙音。
电话被挂断了。
13.013 臣服
得知好友近日烦忧,凌淼特意在云顶组了局,想给傅纾也散心。
傅纾也本欲推拒,却拗不过凌淼软磨硬泡,说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胜过谢臾年的如过江之鲫,何必单恋那一枝”。
她心底烦躁,连日来心里萦绕着他那句“配不上”。
高中时与人打赌,她曾信誓旦旦说要将那朵与世隔绝的“高岭之花”收入囊中。为了接近那个传言中寡言少语、家境清贫的全校第一,她隐瞒了真实身份。
后来,当初和她打赌的人都已散落天涯,她却仍在固执地执行这场赌约。
为此甚至违逆了父亲让她出国的安排,硬是与谢臾年进了同一所大学。
直至身份被戳穿的前一刻,她都未曾找到合适的时机坦白。
她深知像他这样靠自己拼搏出来的寒门贵子,骨子里最是鄙夷她这种坐享其成的富家女。
她明白,这层身份,也是他决然分手的原因之一。
他怨自己欺瞒了他。
可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一定不会有后来的交集。
.
云顶,流云涧。
包厢内,震耳的音乐与水晶杯的碰撞声浪般此起彼伏。
傅纾也陷在丝绒沙发深处,周身散发的寒意将喧嚣隔绝在外,自成一方孤岛。
凌淼自作主张安排的几个“风景”远远站着,无人敢近身,连她这个组局者也只敢偶尔凑近问一句“还好吗”。
真讽刺,为她暖场的局,她倒成了最冷的摆设。
傅纾也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杯壁上滑动。酒液一杯接一杯滑入喉中,辛辣感短暂地灼烧着麻木的神经,却点不燃半分兴致。
凌淼远远看着她那副生人勿近、愁肠百结的模样,重重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包厢。
傅纾也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她眯了眯眼。指尖悬停在置顶的聊天框上,点开,仍是一片转账失败的红色海洋。
一股熟悉的带着酒意的冲动又在蠢蠢欲动。她用力闭了闭眼,趁还清醒时,再次将那账号拖进了黑名单。
眼不见,心不烦。
包厢门被推开,凌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回来了,正巧撞见准备出门的傅纾也。
“纾纾,怎么出来了?”
“看你鬼鬼祟祟半天,”傅纾也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跟谁打电话呢?”
“哎呀,家里一点破事,烦死了。”
凌淼不由分说,半推半搡地将她重新塞回沙发里。
傅纾也太阳穴突突地跳,酒劲混着疑虑翻涌,但终究敌不过眩晕,懒得深究。
“傅小姐,我叫Leo,上次酒会,有幸为您服务过。”一个年轻俊朗的服务生适时半跪在她面前,为她添酒。
傅纾也懒懒抬眸,目光扫过他低垂的侧脸,灯光在他鼻梁和下颌线上投下阴影的瞬间,她蓦地瞳孔一缩。
那一瞬间的角度,神似谢臾年。
她猛地看向凌淼,后者心虚地别开了眼。
又是凌淼酷爱的替身梗。她自己找替身不够,还苦心帮她安排。
可是……替身而已,竟然也差点让她失态。
一种混杂着愤怒、自嘲和某种扭曲冲动的情绪攫住了她。
当Leo再次俯身倒酒时,傅纾也忽然伸手,带着几分醉态的蛮横和审视,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她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他脸上逡巡,从眉骨到唇角,一丝细节也不放过。
几秒后,她嗤笑一声,“差远了。一点都不像。”
她靠回沙发,烦躁地挥挥手,像挥开一件劣质的赝品。Leo脸色瞬间煞白,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厚重的包厢门从外推进。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伫立在门口。
室内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目光瞬间聚焦。
来人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但那沉静如山岳的气场,瞬间压住了满室的浮华躁动。
凌淼几乎是弹跳起来,脸上混合着紧张和“终于来了”的解脱。
傅纾也浑身僵硬,所有的感官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她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地毯上的闷响,像鼓点敲在她心上。
光线流转,那张清俊、深刻、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折磨她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帘。
……这个才是真的像。
谢臾年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随即,视线冷淡地扫过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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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惨白的Leo。
他开口,声音平静却穿透力十足:“傅总,看来您喝了不少。”
傅纾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带着一丝荒谬的求证意味,转向凌淼,语气飘忽地问:“……你上哪找的?”
她甚至分不清这话是在问凌淼,还是在问自己。
谢臾年的眼神似乎沉了一分,但他没有理会这句醉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玉雕。
傅纾也定了定神,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混乱,一种混合着报复、试探和破罐破摔的冲动占据了上风。
她抬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姿态,重重拍了拍自己右手边的空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谢臾年,带着挑衅:你敢坐吗?
谢臾年沉默了两秒。
就在傅纾也以为他会转身离去时,他却极其自然地迈步上前,稳稳地坐了下来,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得不算近,但那无形的存在感瞬间将左边的Leo挤压得几乎消失。
这还没完。
傅纾也像是存心要激怒他,或者说,想看看他这副“沉稳”面具下的裂缝有多大,她目光一转,又随意地拍了拍自己左边的位置,这次是对着Leo。
那眼神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你,也坐过来。
Leo惊得差点打翻酒瓶,在谢臾年无形的威压和傅纾也的命令下,他几乎是战战兢兢地、贴着沙发边缘挪坐了下去。
凌淼在一旁看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左拥右抱?!还是当着谢臾年的面!她绝望地捂住了脸。
傅纾也像是完成了一个恶作剧的孩子,带着点残忍的得意,从Leo颤抖的手中接过刚倒满的红酒,手腕一转,那杯酒就递到了谢臾年唇边。
她挑眉看着他,意思再明显不过:喝给我看。
看他为五斗米折腰,看他能忍到几时!
包厢里死寂一片,所有目光都钉在谢臾年身上。
只见他垂下眼睫,看着那杯近在咫尺的酒,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傅纾也以为他要爆发时,他却极其平静地抬手,不是接过酒杯,而是就着她的手,低头将那杯红酒一饮而尽。
动作流畅自然,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臣服感?
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应酬。
14.014 撒酒疯
傅纾也的手指瞬间僵住。
他喝了?他真喝了?!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这样平静?他那引以为傲的尊严呢?!
凌淼彻底瘫在沙发里,放弃挣扎:完了,这戏码她看不懂了。
三人形成诡异的默契:Leo倒酒,傅纾也递酒,谢臾年喝酒。
气氛紧绷得几乎凝固。
傅纾也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中挖出一丝屈辱或隐忍。可他只是垂眸,沉默着,像自虐般一杯接一杯灌下她递来的酒。
Leo还在倒,傅纾也却不再递。她沉下脸,声音冰冷:“你以前,酒量没这么好。”
她似乎没了兴致,沉下脸转身将谢臾年晾在一边。
有人按捺不住,端着酒杯凑近谢臾年,脸上堆满暧昧的笑:“帅哥面生啊?怎么称呼?来,敬你一杯。”
傅纾也没回头,一个凌厉的眼刀却精准甩向凌淼。
凌淼头皮发麻,无声哀嚎:姑奶奶,你的人你自己管啊!
傅纾也咬着后槽牙,硬是不吭声。她倒要看看,谢臾年这副“顺从”的面具,在别人的撩拨下能戴多久?
那女人见谢臾年不动,又往前贴了贴,距离愈发暧昧。
突然,傅纾也感觉大衣衣角被轻轻拽了一下。力道很轻,带着一种隐秘的、近乎依赖的牵扯。
她浑身一僵。
紧接着,谢臾年清冽的声音响起,语调客气,内容却带着极强的排他性:“抱歉。我只喝傅总的酒。”
女人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转向傅纾也,强笑道:“傅小姐,这位是您朋友?”
傅纾也缓缓转头,唇角勾起一抹艳极冷极的弧度:“怎么?刚才没听清?”
凌淼赶紧跳出来救场:“哎呀!误会误会,这位是谢臾年谢学长,我们A大的传奇人物!”
名字一出,包厢瞬间响起压抑的惊呼和私语。
见过谢臾年的人不多,但听过他名字的人绝非少数。
有的是因为他当年在A大的名声,更多人是因为他的名字和傅纾也捆绑在一起。
谢臾年置若罔闻,目光沉沉锁住傅纾也:“傅总,走不走?”
傅纾也仰头看他,醉眼竟透出几分无辜。
谢臾年作势转身。
几乎是同时,傅纾也猛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她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回头对凌淼做了个“善后”的手势。
凌淼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包厢门在身后合拢,瞬间隔绝了所有喧嚣与窥探的目光。
走廊柔和的光线下,傅纾也的手还紧紧抓着谢臾年的手腕,指尖冰凉。
她侧头,带着残留的醉意和未消的怒气,声音低哑地问:“你…怎么会来?”
谢臾年看了眼包厢门,结合她刚才的话,心下明了,并非傅纾也叫他。
他抿唇:“碰巧路过。”
“路过?”傅纾也声调拔高,“是淼淼叫你来的吧?”
“傅总既然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他冷漠的语气彻底点燃了傅纾也心底那根引线,她蛮横将人用力一推,把未及防备的谢臾年重重推至包厢墙壁上。
墙边恰有一张保洁未收的矮凳,谢臾年跌坐其上,瞬间比她矮了一大截。
傅纾也五指狠狠攥住他后脑勺的发根,恶狠狠道:“谢总监还是这么有奉献精神,随便一个电话就能在深更半夜把你叫出来接人。”
……又发酒疯了。
谢臾年张口又止,最终沉默。
傅纾也骤然贴身俯近,鼻尖几乎相抵,她呼吸间带着烈酒特有的侵略气味,“上次你接的是合作伙伴,那这次你来接我……我算什么?”
“傅…”
“傅总是吧?”傅纾也冷冷截断,“对对对,傅总,傅总…傅总不会亏待你的,这就给你加班费!”
她摸出手机,点开黑名单,拽出谢臾年,开始转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谢臾年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试图阻止她明天想起又要再次愤怒的行为。
傅纾也狠狠避开,厉声命令:“手机拿出来!”
谢臾年未及反应,她已从他大衣口袋扒出手机,嗖嗖输入密码。成功解锁的瞬间,她狐疑地瞥了眼有些僵硬的谢臾年,随即利索点进微信。
列表最上方的那个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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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傅纾也。
她皱眉:“你就给我备注这?不是一口一个傅总长,傅总短吗?”
说归说,手指不停,点进聊天框,接收转账。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谢臾年一直在阻止她的行为,想夺过手机,可她哪里会给,铁了心要他收下自己的“脏钱”。
拉扯间,手机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嚓!脆响刺耳,手机如烟花坠地,四分五裂。
…
傅纾也的目光从监控画面上收回,揣在兜里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低头咳了一声。
凌淼敲了敲监控屏幕,恨铁不成钢道:“看看你干的好事,我帮你把人叫来,你就这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多了什么德行,”傅纾也轻飘飘道,“谁让你叫他来的。”
凌淼叉腰:“哟,狗咬吕洞宾啊傅纾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傅纾也一眼看穿:“得了吧,你是怕我撒酒疯你扛不住,找个替死鬼来。”
凌淼:“……”
虽然……确实有这个顾虑。但也是为了她好啊!她撒起酒疯来,路过的狗都得挨两巴掌!
凌淼伸出手指,把重点引向监控画面:“又摔坏一手机!摔坏的这个……还是当年你给他买的吧?”
傅纾也闻言,凑近屏幕细看。
……还真是。
是她兼职一个假期,用自己的劳动成果给谢臾年买的。
虽然买的时候利用了点手段,让商场“临时促销活动”,以三折价格买下的顶配。
傅纾也拿出手机,点开谢臾年的聊天框,看到一片被接收的红海,她挑挑眉,离开前让工作人员把那段监控发给她。
没记错的话,谢臾年还有一个备用机。
电话拨出,嘟了几声,那头传来一声迟疑的试探:“……喂?”
……果然。
备用机上,没有她的号码,更没有备注。
傅纾也清了清嗓:“是我。”
电话那头呼吸骤停。
然后,啪——
挂断了。
傅纾也:?
哟,还跟她生起气了?对傅总的那点敬畏和尊重呢?
15.015 耍猴
孙特助接到电话后,以最快速度找到了正在跟键盘较劲的谢臾年。
“谢总监,傅总联系不上您,通知我请您现在去公司门口一趟。”
谢臾年在原位停顿了几秒,终是起身,拎起椅背的外套下楼。
公司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傅纾也推门下车,朝他招手。
谢臾年走近,“傅总,有什么事吗?”
“昨天,”傅纾也开口,“弄坏了你手机,赔你一个。”
“不用。”
“你最好是接受。”她转身拉开车门,“指不定下次还弄坏。”
“……下班我自己去买。”谢臾年坚持。
傅纾也回头,乜他一眼,“给你买好了。”
她从车内取出一部黑金包装手机盒。
谢臾年没接,目光审视地看着她。
“不喜欢?”她皱眉,又探身取出两部新机。
谢臾年忽然走了过来,扶住车门把她往旁边推了推,弯腰往里看。
后座堆满了各式各样顶配的机型。
他太阳穴突地一跳。
傅纾也指尖蜷缩在车门边缘,漫不经心道:“你别多想,这个、这个是我准备年终给公司员工发的福利,提前发给你,就当赔礼。”
谢臾年抿唇,沉默取走最初那部手机,“谢谢傅总。”
傅纾也嘴角微扬,目送他离开,转身上了副驾。
驾驶座,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生刚收回追随着谢臾年的目光。
男生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和傅纾也有几分相似的脸,神色担忧,“姐,定位要是被谢大神发现……”
“算我的。”傅纾也面不改色拿出手机,“你那个定位准不准?”
傅靳泽愁眉苦脸:“要是被发现了,你可不能说是我植入的。”
要不然他以后还怎么抱谢大神这条大腿,靠姐姐是靠不住的!
“知道了,”傅纾也视线粘着手机屏幕,“我是你姐,我能担不起责任吗?过来看看,这个坐标什么意思……”
傅靳泽心事重重指导,“姐,爸让我带的话,关于极光科技转型的事,你放在心上。”
“知道了,这个绿点是什么?”
傅靳泽良心不安地给姐姐讲解定位软件,结束后扫了眼后座,“姐,这些手机,你怎么处理?”
傅纾也轻叹,“留着发年终奖吧。”
她话都说出去了,可不能让谢臾年觉得就他特殊。
…
新手机登录的账号,信息界面空空荡荡,像被扫荡过的战场。
谢臾年指尖划过屏幕,点进账户余额。原本寒酸的两位数,赫然变成了刺目的七位数。
他身体后仰,陷进椅背,盯着那串陌生的数字,无意识地咬了下指关节。
点进傅纾也的头像,转账界面弹出。
他输入单笔最大金额5万,确认。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屏幕提示:已达到单日转账限额。
他飞快敲下几行字:傅总,这是您转错的账。单日限额二十万,我分七天退给您。
傅纾也收到消息时,正低头研究傅老二鼓捣的定位软件。
时隔多年,手机第一次因为谢臾年的主动联系而震动。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点了进去。
看清内容,她眼皮倏地耷拉下来,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她指尖冰冷地敲下一个字:行。
退出界面,任由那四笔转账孤零零地躺在未接收列表里。
谢臾年那边没了动静,大概在忙。
傅纾也重新点开定位软件。屏幕上,代表谢臾年的红点距离代表她的绿点,不过三十米左右,并且正在缓慢移动。
她靠在宽大的真皮转椅上,猛地转了一圈,手指在扶手上敲打节奏。
瞧瞧,这才是傅靳泽那小子该被投资的黑科技嘛。
心情稍霁,她点开傅老二的对话框,言简意赅:【下个月研发资金,孙特助汇了。】
那头秒回。
【傅老二】:姐!
【傅老二】:姐姐!你是我的神!
【傅老二】:从现在起,我宣布你在我心里和谢大神平起平坐!
平起平坐?
……原来她从前不如谢臾年?
傅纾也盯着聊天框,三秒后,面无表情拨通孙特助电话,“研发资金,收回一半。”
孙特助回复简洁:“好的,傅总。”
没过一会儿,傅老二的头像开始疯狂跳动。
除了没用的装可怜表情包,就是几句不明所以的哀嚎。
【傅老二】:啊!姐!
【傅老二】:姐姐姐姐,为什么扣我一半资金?
【傅老二】:定位软件不好用了?嘤嘤嘤!
傅纾也甩过去三个字:自己想。
就在傅老二的消息持续轰炸,傅纾也指尖悬在“免打扰”选项上时,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她头也没抬。
“傅总。”
声音低沉熟悉。傅纾也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愕然。
谢臾年推门走近,反手轻轻合上门,“你把钱收一下。”
傅纾也眼底郁色更浓,语气冷淡:“我要是不收呢?”
谢臾年沉默了几秒,喉结微动:“你这样,我晚上睡不着。”
傅纾也抬眼,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直直盯着他。
谢臾年眉头拧紧,避开她锐利的视线,目光从桌面游移到她身后的书架,声音艰涩:“那傅总的意思,是想和我……发展?”
“包养”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还是被他用更委婉的“发展”替代,但出口的瞬间,难堪感依旧席卷而来。
傅纾也嘴唇抿得死紧,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倏地扯出一个苦笑。
也是。除了冰冷的上下级,他们之间哪还有能让他坦然接受这笔钱的关系?
她烦躁地将手机甩在桌面上,“退给我,全退给我。”
“单日转账有限额……”
“提现,转银行卡。”
这么简单的方法他能想不到?除非……
“手续费。”他说,“很贵。”
“……”
傅纾也简直气笑了。她抓起手机又是一顿操作,屏幕几乎要怼到他脸上:“满意了?”
他默默点头。
“没事就出去。”傅纾也烦躁地摆手,像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他依言后退几步,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时,却忽然停住,转过身。
他斟酌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轻:“傅总,晚上……一起吃个饭?”
.
“他耍你就跟耍猴似的。”
凌淼敷着面膜的脸也掩不住那恨铁不成钢的沧桑语气。
傅纾也蜷在沙发里:“那我不去了。”
凌淼立刻捧哏:“对!现在!立刻!拒绝他!就说晚上有局,没空!”
傅纾也犹豫:“可万一,他是有什么要紧事想跟我说呢?”
凌淼发出一声“她就知道”的仰天长叹,无事发生般躺回去,“当我什么也没说。”
挂断电话,傅纾也盯着时间一分一秒走到七点。
她刻意没换衣服,没补妆,头发随意拢着,还是今天下午谢臾年见她时那副样子。
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见他一面多重视似的!
在公司门口见到谢臾年之后,她发现他更潦草。
还是下午那身衣服,工作牌…是看到她走近时才恍然想起,从脖子上扯下来塞进口袋。
她咽下不快,问:“去哪吃?”
谢臾年报了个离公司不远的法式餐厅名。
很好,几百米距离,连车都省了。
这家餐厅,是城中情侣约会的热门打卡地。
傅纾也落座,看着对面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俊、举止甚至透出一丝优雅的男人,心里闪过一丝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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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太不修边幅了?
他选这里……
该不会……?
她心跳微微加速,整顿饭都吃得心不在焉,等着他开口。
可一顿饭快吃完,谢臾年除了必要的点餐和用餐礼仪,愣是没憋出一句有意义的话。
罢了,他本来就是个闷葫芦。傅纾也按捺住性子,给他时间。
甜点都撤下去了,对面依旧一片沉默。
当真只是吃个饭?!
就在傅纾也耐心告罄,准备拎包走人时,谢臾年终于有了动静。
“傅总。”
虽然这称呼在烛光晚餐里显得格外刺耳,傅纾也还是应了:“嗯?”
“吃饱了吧?”他来了句无意义的开头。
“……”傅纾也按着桌沿,声音冷了几分,“有话直说。”
谢臾年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这是他准备谈正事的标志性动作。
“听说傅氏想让极光科技转型,是真的吗?”
“……”
就这?
她等了半晚上,就为了听这个?
傅纾也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
“傅总,其实极光科技……”
“谢臾年。”她冷声打断,“总部的决定,你我都无权置喙。执行就好。”
她的话,坐实了那个传言。
谢臾年脸色凝重:“傅氏收购时承诺过支持‘幻界引擎’研发,它的潜力数据清晰可见,我不明白……”
“你想知道原因?”傅纾也再次打断,积压了一晚上的烦躁终于爆发。
“想让我帮你打听?行啊,说说,你凭什么让我为你开这个口?”
“幻界引擎本身的价值……”
“不,不,不,”傅纾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对你那些视若珍宝的代码,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接手这破公司之前,根本不知道跟你有关,它是游戏公司还是卖菜的,对我来说没区别。我真是疯了才答应跟你吃这顿饭,结果你跟我聊工作?!”
谢臾年在她连珠炮似的质问中愣住,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凌淼说得对,你耍我就像耍猴。”她眼神锐利如刀,锋芒掩饰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我不是为你回来的,谢臾年,你少自作多情!”
他们所在的角落位置虽僻静,但傅纾也压抑着音量的怒斥还是引来些许侧目。她甩给谢臾年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转身就要走。
手腕猛地被拉住。
“对不起。” 他似乎抓住了自己的错处,“以后我会在工作时间和您谈工作。”
他语速加快,“极光科技……其实和你有关。”
傅纾也唰地扭头,眼神充满审视:“接着编。”
谢臾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意味,“你还记得……大学的时候,你说想和我一起去看极光吗?”
傅纾也心头猛地一跳。他打什么感情牌?那个极光和这个破公司有半毛钱关系?!
可气恼归气恼,她的脚步却钉在了原地。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谢臾年滔滔不绝地阐述着“幻界引擎”的性能优势和“极光”手游的研发理念。
傅纾也听着那些虽然被简化过但依旧属于代码世界的术语,绝望地意识到——
自己真的没救了。
他慷慨激昂地讲了十九分钟技术,最后一分钟,停下来确认:“傅总,您在听吗?”
……更荒谬的是。
听着这些她本该觉得枯燥乏味的东西,看着灯光下他专注而发亮的眼睛,侃侃而谈的谢臾年,在她眼里竟然像被镀上了一层金光……该死的性感。
她几乎想立刻撕碎他描绘的蓝图。
最终,傅纾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用尽可能公事公办的冰冷语调终结了这场谈话。
“你只是我的下属。我想,我没有理由为你破例,去驳回总部的指令。”
16.016 债务
开始创业到现在这五年时间里,除了每月给母亲的特效药续费,谢臾年省吃俭用,总算把那笔帐凑齐了。
他迫不及待想了结这场债务关系。
然后……然后才可以用一个全新的面孔去面对傅纾也。
几天后,谢臾年收到了傅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正式邀约。
地点定在城中顶级的“琅玕台”,俯瞰全城夜景的私人包厢,其奢华程度不言而喻。
谢臾年心下了然,这并非简单的会面,而是傅沥川划下的另一道无形鸿沟。
侍者引他入内时,傅沥川已端坐主位。
这位叱咤风云的商界巨鳄,穿着剪裁精良的定制西装,鬓角微霜,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姿态是从容不迫的上位者风范。
“小谢,坐。”傅沥川的声音带着一种长辈式的温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尝尝这里的酒,刚从勃艮第酒庄空运来的。”
“谢谢傅董,我不太懂酒。”谢臾年落座,脊背挺直,开门见山将一张银行卡轻推至傅沥川面前的丝绒桌布上,“傅董,这是三百五十万。三百万本金,五十万是利息。感谢您当年在我母亲病危时施以援手。”
傅沥川的目光在那张普通的银行卡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冷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张卡,而是端起水晶高脚杯,轻轻晃动着里面如红宝石般的液体。
“小谢啊,”傅沥川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着几分赞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这笔钱,并且有能力连本带利地还回来,这份担当和诚信,很难得。当年我就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有韧性,有才华。”
他抿了一口酒,话锋却如刀锋般一转,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只是,这世上的路,光靠韧性和才华,有时候……还是窄了点。有些高度,单凭个人努力,可能需要几代人的积累才能企及。你说是吗?”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谢臾年脸上,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客观事实,不带丝毫贬低,却字字诛心。
谢臾年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傅董说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还清欠债,是我做人的本分。”
他刻意强调了“欠债”二字,试图将这笔钱纯粹定义为债务关系。
傅沥川轻笑一声,放下酒杯,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本分……很好。不过,小谢,”
他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纾也这孩子,最近有几笔不小的支出啊,年轻人,手总是松些。听说她前些天还特意拨了笔款子给技术部?呵,我这女儿,有时候做事,也是随性。”
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谢臾年努力维持的平静。
傅沥川是在告诉他:你用来还债的这笔钱,其来源很可能就包含傅纾也“随性”拨出的款项。你所谓的独立偿还,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的游戏,你依旧在依靠傅家的财富。
谢臾年的下颌线瞬间绷紧,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和愤怒在胸腔里冲撞,却被他死死压住。他明白了,傅沥川不仅是在提醒差距,更是在摧毁他试图建立平等基础的尝试。
“傅董,”谢臾年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压抑的沙哑,“钱,是干净的。是我这些年工作所得。”
傅沥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仿佛并不在意他的辩解,他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掌控全局的姿态。
“好了,过去的就不提了。”傅沥川摆摆手,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论只是闲谈,“说说现在。极光科技转型的事,董事会确实有动议。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有时候,步子迈得太大,未必是福。”
谢臾年的心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被摆上了桌面。
“幻界引擎,倾注了团队的心血,它的技术价值和市场潜力……”
“技术价值,市场潜力,”傅沥川温和地打断他,“这些在资本面前,都需要经过最严苛的检验。傅氏投资,看重的是整体战略布局和长期回报。一个引擎,再优秀,如果与集团的大方向不符,它的价值……就需要重新评估了。”
包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悠扬的背景音乐在流淌。
傅沥川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谢臾年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酒,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沉寂。
“我年纪大了,公司很多具体事务,都放手让孩子们去历练了。”他眼神意味深长地锁住谢臾年,“说到底,纾也现在是极光的实际负责人。她年轻气盛,有自己的想法。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过多干涉女儿公司的具体事务。”
然后,他摊了摊手,一副无奈又开明的样子,“这转型到底转不转,最终拍板的,还是她。”
谢臾年的心沉了下去。
他听懂了傅沥川的潜台词:你想保住你的心血“幻界引擎”,可以,但别来找我。去求傅纾也。去向那个你刚刚用她的钱还了她父亲债的女人低头。用你的项目、你的梦想、你的未来,去换取她的“开恩”。
傅沥川轻轻拿起那个装着三百五十万的文件袋,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掂量谢臾年那点可怜的自尊。
“小谢啊,我看得出来,纾也很喜欢你。有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点个人的骄傲……不值一提。”
他优雅地抬手示意侍者结账,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无关痛痒的闲聊。
“这顿我请。年轻人,好好想想。”傅沥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谢臾年最后一眼,那目光里,有欣赏,有惋惜,但更多的是掌控一切的冷漠与残酷。
随即,他转身离去,留下谢臾年独自一人,坐在奢华冰冷的包厢里,面对着窗外璀璨却遥不可及的灯火,以及桌上那个像耻辱印记般的文件袋。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傅沥川雪茄的味道,混合着金钱与权力的冰冷气息,无声地宣告着:你,谢臾年,想要靠近傅纾也,就必须先学会跪着,用她赋予你的东西,去乞求她的垂怜。
这场游戏,规则由傅家制定。
谢臾年攥紧了拳头,终于明白,即便他与傅家没有了债务关系,他和傅纾也也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傅沥川成功将一个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与傅纾也之间。
想要挣脱?只能去求她。
.
几天后,一个素色信封放在傅纾也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傅纾也抬头,看着站在桌前的谢臾年。
他神情平静,一如往常,只是眼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您转错的钱。”谢臾年的声音平稳无波,“全在里面了。”
傅纾也拿起信封,抽出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她有些愕然,抬眸看他:“你提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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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亲口说:手续费很贵。
现在,他居然舍得支付那笔不菲的费用了?
谢臾年没有回答她语气里的惊讶,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密码是你生日。”
他急于摆脱这笔钱的姿态如此明显,像被傅沥川那天的羞辱烙伤了脊背,让他无法忍受这笔钱在自己账户里多停留一秒。
傅纾也捏着冰凉的卡片,沉默注视他。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终还是谢臾年打破了沉寂,他的目光落在傅纾也身后的落地窗上,声音依旧克制:“关于公司转型的事,傅总,您个人怎么看?”
他还是不死心,哪怕明知希望渺茫。
傅纾也心头那股刚被按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
又是这个“破引擎”!
她承认,“幻界引擎”的概念极具前瞻性,描绘的未来图景也足够令人心动。
但冰冷的现实是:它像个无底洞,前期需要天文数字般的投入,回报周期更是漫长到足以让最耐心的投资人望而却步。
这是她接手傅氏旗下产业的第一仗,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董事会的老狐狸们还等着看她的成绩单。
在反复权衡利弊后,她内心的天平早已倾向了更稳妥、更快见成效的转型方案。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底深处那点几乎被公事化面具掩盖的执拗微光,那句“确定转型”终究没能说死。
“概念是不错,”傅纾也的语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客观,“但谢总监,做生意不是做慈善。我需要对董事会负责,也需要尽快拿出能证明我能力的成绩。它需要太多时间和金钱了。”
她没说“不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晰:至少目前不行。
谢臾年沉默地听着,挺拔的身姿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像被无形的重物压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失望、不甘,还有更深沉的东西。
那个引擎不仅仅是他耗费无数心血的技术梦想,更是他记忆深处那片与傅纾也一同憧憬过的、属于未来的璀璨“极光”的具象化。
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他等得起吗?
最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抬眼时,已恢复了惯有的沉静:“明白了。听傅总安排。”
他的顺从,反而让傅纾也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谢臾年表面一切如常,处理工作依旧高效精准。
但傅纾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微妙的异常。
他去茶水间接水,滚烫的开水溢出来烫到手背,他却像毫无知觉,只是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
技术部内部会议,他作为负责人,竟然罕见地走神了几秒,直到旁边的人低声提醒,他才恍然回神。
递交给她的报告里,一个极其基础的数据出现了细微的误差,虽然不影响整体,但这在素来严谨到近乎苛刻的谢臾年身上,是绝不该发生的。
这些细小的失态,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傅纾也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烦躁地合上那份报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那副“听安排”的样子,果然是装的!那点子不甘心,到底还是影响了他。
沉吟片刻,傅纾也按下了内线电话:“谢总监,来我办公室一趟。”
17.017 消失的他
谢臾年敲门进来,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仿佛几天的失神只是傅纾也的错觉。
“坐。”傅纾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谢臾年依言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
傅纾也斟酌着措辞:“关于幻界引擎,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血。公司转型的决定,并不意味着它被彻底否定。它只是……暂时被搁置冷藏。”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等技术更成熟,或者市场环境更有利,未来未尝没有重启的可能。”
谢臾年放在膝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黯淡了一瞬。
傅纾也继续道:“而且,以你的能力,即使不继续研发引擎,公司里也有大把重要的位置非你不可。你依旧是不可或缺的核心骨干。”
抛开那些复杂的私人情绪,谢臾年的专业素养和能力,她从未怀疑过。
“我明白,傅总。”谢臾年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会做好分内工作。”
傅纾也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平静无波,仿佛真的接受了这个安排。
她心里那点疑虑稍稍放下了一些。
“你能这么想就好。”傅纾也语气轻松了些,“对了,准备一下,后天跟我出趟差。”
“出差?”谢臾年抬眸。
“嗯。”傅纾也指尖点了点桌上的一份文件,“去H市。那边有个‘深海奇境’大型海洋主题乐园,准备进行全面的沉浸式体验升级,尤其是水下互动板块。他们正在寻找技术合作伙伴,打造一套能与游客实时交互、高度拟真的水下虚拟生态和光影系统。”
她看向谢臾年,解释道:“这个项目体量很大,前景也看好,如果能拿下,对我们公司转型后的业务拓展是个很好的起点。对方点名要技术负责人亲自去谈方案细节,展现实力。孙特助会负责商务部分,技术这块的核心展示和答疑,非你莫属。”
谢臾年沉默了几秒。公事公办的理由,无可挑剔。
他点了点头:“好。需要我准备什么材料?”
“孙特助会把项目资料和对方初步需求发给你。你尽快熟悉一下,构思一个能打动他们的技术框架和亮点展示。”傅纾也交代完,看着他,“还有问题吗?”
“没有。我这就去准备。”
谢臾年站起身,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脚步在无人的走廊上微微顿住。
他抬起刚才被热水烫过的手背,上面还残留着一点微红。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复杂的海洋互动系统架构图,而是大学图书馆里,傅纾也趴在他旁边,指着电脑屏幕上绚烂的极光照片,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们以后一定要去这里看真的极光,听说对着极光许愿,特别灵!”
那片虚拟的、寄托了所有念想的“极光”,就要被冷藏了。
.
三天后,沿海那座大型海洋主题公园的水下互动模块项目顺利签约。
返程前夕,孙特助一脸歉意地告知了一个“意外”:返程机票日期出了差错,他们不得不多滞留一天。
傅纾也提议去海边走走。
临海,她指向远处的潜水点:“去潜水吧。”
谢臾年几乎是立刻摇头:“我不会。”
“巧了,我是专业的。放心,包教包会。”
在她半是鼓励半是强硬的软磨硬泡下,谢臾年最终妥协。
教学时,他明显心不在焉,傅纾也板着脸考问要点,他却又能分毫不差地答出。
傅纾也无言以对,沉默注视着他在泳池里不走心的练习。
是啊,他学什么都很快的。
记忆瞬间回溯。
那时清贫的谢臾年,把时间精打细算到了极致。大学时在游泳社、攀岩社、烹饪社……辗转白嫖技能,日程排得比如今她这个执行总裁还满。
就连约会的时间,也必须卡得精准,不能耽误他晚班的兼职。
他总说,现在的辛苦,是为了他们更好的未来。
每当此刻,那句关于她真实身份的坦白,就像硬刺般死死卡在傅纾也的喉咙里。
她不敢说。
怕说出口,他那些在困顿中咬牙为她编织未来的努力,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
“走吧,傅总?”
傅纾也回神,胡乱点了点头。
确认装备无误后,她拉着他,一同沉入了那片梦幻的蓝。
水下是另一个宇宙。
阳光穿透海面,在珊瑚与鱼群间投下流动的光斑,摄人心魄。
美景撩动心弦,傅纾也玩心顿起。
她抽出防水写字板,迅速写下:“看过《消失的她》吗?”
面镜后,谢臾年微怔,随即点头。
傅纾也眼底掠过促狭,继续写:“那你还敢跟我下海?”
她勾起嘴角,比了个凶狠的手势。
她看不清面罩下谢臾年的表情,但见他伸手推了自己一把,也比了个凶狠的手势。
就在这时,余光忽然瞥见他胸前的压力表——指针,正滑向触底的猩红。
氧气见底?!
巨大的问号瞬间塞满傅纾也的脑海,她瞪大双眼,确认那不是眼花也不是错觉后,一股空前恐慌霎时淹没了她。
她一把拽住谢臾年,奋力向上冲去。
谢臾年却拎起写字板,指尖重重敲在那四个字上——消失的她。
傅纾也攥紧他的手臂,一手指着压力表,眼神是骇人的警告。
谢臾年低头,看到了压力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甚至带了点受伤的眼神看向她。
……他该不会以为是她做的手脚吧?!
就算死,也不能让他带着这样的误会去死!
傅纾也猛地扑近,在谢臾年错愕的目光中,一手铁钳般扣住他肩头,另一手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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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一扯。
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谢臾年口鼻,他本能剧烈挣扎起来。
傅纾也心脏狂跳,动作却快如疾风。她一把拽出自己胸前的备用二级头,带着不容抗拒的狠劲,粗暴地塞进他因呛水而大张的嘴里。
新鲜气流涌入,谢臾年的挣扎猛地一滞。傅纾也根本顾不上自己瞬间失去了一半的供氧,她用尽全身力气,拼了命地拽着他,朝着头顶那片晃动着光斑、仿佛遥不可及的水面冲刺。
冰冷的海水挤压着耳膜,肺部的空气飞速消耗,每一次踢水都沉重无比。
哗啦!
两人狼狈地破水而出。
傅纾也一把扯掉自己和谢臾年的呼吸器,咸涩的海水呛得她剧烈咳嗽,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她顾不上自己,双手死死抓住谢臾年的肩膀,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嘶哑变形:“谢臾年!呼吸!看着我!说话!”
谢臾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口喘息着,呛咳了几声,脸色有些苍白,但呼吸很快平复下来。
他看着傅纾也那张因过度紧张和用力而血色尽失的脸,以及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惊魂未定,低声安抚:“没事了,纾……傅总,我没事。”
“没事?!”这两个字像火星,瞬间点燃了傅纾也积压的所有恐惧与怒火。
她猛地扭头看向冲过来的潜水店店员,一股被死神戏耍、劫后余生的暴怒和后怕如同火山般喷发。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傅纾也的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滔天的怒火,“氧气不过半!不过半?!你们这是谋杀!”
店老板是个黝黑的当地人,被傅纾也的阵势吓懵了,慌忙翻找记录本,汗如雨下:“小姐,不可能啊!记录在这里,是满的!一定……一定是设备突然泄漏?或者……”
“泄漏?!二十分钟就漏光了?!你们店里的设备是纸糊的吗?!” 傅纾也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惊魂一幕在脑中反复闪回,捏紧的拳头仍在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了傅纾也因激动而紧绷如弓、剧烈起伏的肩膀上。
“傅总,”谢臾年的声音依旧平静,“算了,我真的没事。别为难他们了,意外而已。”
傅纾也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自己都踉跄了一下。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瞪着谢臾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汹涌的怒火和寒意:“算了?意外?谢臾年,你的命差点就葬送在这种低级的意外里了,你告诉我算了?”
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那副仿佛事不关己、连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或愤怒都没有的平静模样,如同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她对店铺的怒火,却滋生出一种更尖锐、更令人窒息的恐惧。
这几天他的状态都他X的不对劲……
她早该知道,这个闷葫芦,就是在意那个该死的破引擎!
18.018 向日葵
回酒店的路上,傅纾也全程冷若冰霜。
她紧抿着唇,目光死死锁住窗外飞掠的热带街景。胸腔里,强行压下的怒火裹挟着劫后余生的恐惧,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身旁的谢臾年,清晰感知到她身上散发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
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都化为无声的沉默。
直到车子驶近酒店,他试探着开口:“傅总,晚上想吃什么?听说这里的芒果糯米饭很有名…”
傅纾也猛地转头,眼神直刺向他:“芒果?谢臾年,你芒果过敏是忘干净了?还是嫌命长,想再试一次?”
谢臾年:“…只是觉得,你可能想吃点甜的。”
她冷着脸抱臂,扔下一句:“气饱了,没胃口!”
车刚停稳,她便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冲进酒店大堂。
刚进旋转门,恰遇风尘仆仆赶回的孙特助。
“傅总?您……” 孙特助被傅纾也周身骇人的低气压惊住,下意识看向后面跟上来的谢臾年。
谢臾年对孙特助递了个“等会儿解释”的眼神,快步追上傅纾也。
砰——!
房门在傅纾也身后重重甩上,巨响在走廊回荡。
她背靠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毯上。
水下惊魂、谢臾年诡异的平静和他笨拙的“讨好”……所有画面翻涌交织,愤怒、后怕、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委屈,汹涌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他重视那个破引擎,远远胜过她。
笃,笃笃……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很轻,却异常执着。
傅纾也闭眼,充耳不闻。
敲门声停了片刻,复又响起,更清晰,更坚持。
最终,这无声的执拗彻底耗尽了她对抗的力气。她猛地起身,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谢臾年端着餐盘,上面是热气腾腾的清淡白粥和小菜。
暖黄的走廊灯光下,他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吃点东西,” 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沙哑的柔和,“晚上什么都没吃,伤胃。”
傅纾也的目光扫过餐盘,落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冷笑开口:“伤胃?呵,谢总监不是活都不想活了?还在乎这点小事?”
谢臾年端盘的手指骤然收紧,沉默几秒。
“谁不想活了?”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水下…不是你暗示要配合演戏,看看‘消失的他’?我不过是……顺着你的玩笑,演了一下。”
他声音低沉下去,“谁知道氧气瓶真出了问题。”
配合?
演戏?
他的话彻底点燃了傅纾也。
她上前一步,几乎撞到餐盘,仰头逼视他的眼睛。
“谢臾年,你有这么听话?那是不是我现在让你去死,你就真的会去死?嗯?”
空气瞬间冻结。
暖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你希望我去死吗?” 他开口。
“……”傅纾也皱眉。
这平静的反问之下,仿佛压抑着某种即将冲破冰封的、汹涌而危险的情绪。他一贯的冷静镇定,此刻薄如蝉翼。
她心头警铃微作,怒火被一丝异样的不安取代。
她抿了抿唇,冷着脸侧身让开通道,目光紧锁着他单薄的背影:“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幻界引擎?”
他放下餐盘的动作微微一滞,没有回答。
傅纾也看在眼里,合上门,慢慢走过去。
“这个项目,提上日程也不是不行。但有三个问题。”
她故意停顿,观察他的反应。
他抬眸:“……哪三点?”
“第一,前期投入时间长,风险过高。第二,短期难出成绩,影响董事会对我的观感。” 她走近一步,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他脸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从没亲口承认,你想继续研发幻界引擎。”
她的潜台词昭然若揭:只要他开口求她,她或许会顶住压力,驳回总部的转型方案。
可一旦如此,他们之间……就彻底落入了她父亲预判的窠臼——纯粹的利益捆绑。
谢臾年指节微微泛白,声音轻哑:“您怎么想?”
“我怎么想?”傅纾也半眯起眼。
她不信他听不懂。
她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她厌倦了兜圈子,单刀直入道:“因为你的沉默,我很不爽。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随心所欲。想继续研发幻界引擎?行啊,先让我心情好起来。”
谢臾年沉默片刻:“回去后,我重新制定方案,争取提前让您看到成果。”
“……”傅纾也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是让我高兴,不是让公司高兴!”
谢臾年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消化她“要让我高兴”的直白要求。
然后,他点了点头。
傅纾也心头微动,以为他终于开窍,或许会说出什么……哪怕是笨拙的、能让她心情好起来的话。
然而,他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他什么也没再说,甚至没再看她一眼,只是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转身,安静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留下傅纾也一个人站在原地,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满脑子问号。
他……点头是什么意思?
是懂了?还是只是表示听到了?懂了然后呢?行动呢?
傅纾也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个闷葫芦!
第二天,返程回到极光科技。
飞机上,傅纾也故意坐得离谢臾年不远不近,用眼角余光观察他。
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也只是低头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眉头微蹙,似乎在看什么重要的文件或数据,专注得仿佛昨晚的对话、水下的惊魂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傅纾也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处发泄的郁闷。
她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闷葫芦?!
一路无话。
回到公司,傅纾也带着一身低气压,冷着脸径直走向总裁办公室。
推开门,一股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走向宽大的办公桌,目光随意一扫,脚步却猛地顿住。
在她那张价值不菲的胡桃木办公桌正中央,赫然摆放着一捧……巨大的、金灿灿的向日葵。
饱满的花盘朝着阳光的方向,充满了生命力,金黄的花瓣舒展着,像一个个小太阳,在这间以冷色调为主、充满商务气息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扎眼。
傅纾也愣了几秒,才慢慢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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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束里插着一张素雅的卡片。
她拿起来,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极其公式化的字迹:
希望傅总心情好起来。
没有署名。
但除了他,还能有谁?
傅纾也捏着卡片,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希望她心情好起来?送向日葵?谢臾年,这脑回路……是去花店直接问“什么花最能让人心情好”然后店员推荐了向日葵吗?
这直男审美简直……让她无言以对。
她嫌弃地撇撇嘴,小声吐槽:“土死了…一点情调都没有……”
可目光却忍不住在那片耀眼的金黄上流连。阳光下,向日葵蓬勃的生命力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暖。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孙特助,拿个花瓶进来。”
不一会儿,孙特助捧着一个线条流畅、晶莹剔透的水晶花瓶走了进来。
傅纾也接过花瓶,亲自去接了水,动作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将那一大捧向日葵插了进去。
充满野性生命力的向日葵,被硬塞进精致、优雅、价值不菲的水晶花瓶里。那画面,怎么看怎么突兀。
傅纾也退后两步,皱眉审视着这奇异的组合。
嫌弃归嫌弃,这抹亮色……似乎确实让过于冷硬的办公室多了点生气。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任由那碍眼的花瓶摆在她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她越想越觉得无语,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办公桌上这奇景拍了一张,直接发给了凌淼。
【傅纾也】:[图片] 好看吗?[微笑]
信息几乎是秒回。
【凌淼】:哇塞!向日葵?[震惊脸] 这谁啊?这么有创意,居然有人送你花送向日葵?太有意思了吧![拍桌大笑.jpg]
【傅纾也】:……
【凌淼】:我们傅大小姐长这么大,是不是还没收过玫瑰以外的花?[坏笑]
傅纾也看着凌淼的回复,更郁闷了。
【傅纾也】:[翻白眼] 除了谢臾年那个木头,还能有谁?
【凌淼】:我就知道![吃瓜] 快说说!什么情况?他居然开窍送花了?虽然品味清奇……[捂嘴笑]
傅纾也靠在椅背上,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把最近发生的事一股脑儿都倒给了凌淼。
【傅纾也】:…所以,我就想让他来追我。以前是我倒追他,这次我要他主动,我要让他尝尝追人的滋味!
凌淼发过来一个“我懂”的表情包。
【凌淼】:啧啧,懂了懂了,傅女王要拿回主动权[鼓掌] 不过…你之前不是咬牙切齿说要狠狠“报复”他,让他也尝尝被踹的滋味吗?
傅纾也盯着屏幕上的“报复”两个字,眼神闪烁了一下,指尖停顿片刻,然后用力敲下一行字:对啊,等他追到我,把我哄高兴了,谈上了……我就立马把他甩了,让他也体验一下被一脚踹开是什么感觉,以报当年之仇!
发送出去后,傅纾也把手机丢在桌上,身体陷进宽大的皮椅里。
她看着水晶瓶里那束格格不入、却又生机勃勃的向日葵,眼神复杂。
报复他?
只是让他也被踹一次就真的能解气吗?
或者说,真正让她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
19.019 只有你的
傅纾也对着那瓶格格不入的向日葵神游天外,琢磨着谢臾年那难以捉摸的脑回路和“报复”计划的可行性,内线电话突兀响起。
孙特助打来的:“傅总,谢总监那边给您点了东西,我给您送进来?”
“点东西?” 傅纾也勉强坐直,“拿进来。”
孙特助推门而入,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咖啡厅外卖纸袋,醒目的Logo彰显着城中那家以昂贵和难约著称的名号。
纸袋被轻轻放在傅纾也的办公桌上。
她垂眸看去,里面赫然是她最爱的冰摇红莓黑加仑,少冰、多糖浆,旁边还配着一块她常点的海盐芝士蛋糕。
傅纾也拿起饮品,漫不经心地开口:“哦?下午茶?谢总监今天这么大方,请全公司了?”
“谢总监只点了这一份,指名是给您的。刚才小张他们瞧见,还起哄问是不是谢总监请客,有他们的份没,正巧谢总监路过听见了…”向来言简意赅的孙特助多说了两句。
傅纾也面上维持着冷淡,插上吸管:“他说什么?”
孙特助模仿着谢臾年那副面无表情但字句清晰的调调:“‘没有,只有傅总的。’”
傅纾也抿紧嘴角,轻哼一声,“也对。他那么抠门,怎么可能请全公司喝咖啡。”
她脚尖不自觉打起节拍,抬眼看向孙特助,大手一挥:“现在就去楼下那家店,按人头,给全公司每人点一杯招牌手冲瑰夏,记我账上。”
孙特助立刻会意,点头:“好的傅总,马上办。”
孙特助前脚刚走,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凌淼的消息。
【凌淼】:向日葵女王,心情好点没?你的“报复”大计进展如何?[坏笑]
傅纾也扫了一眼消息,目光又落回桌上那杯冰摇红莓黑加仑,吸管口还印着她浅浅的唇痕。
她拿起手机,指尖翻飞:[白眼] 进展?刚收到某位‘抠门精’送来的‘独一份’下午茶。[摊手]
【凌淼】:噗哈哈哈![捶地笑] 纾纾你幼不幼稚,这分明是在赤裸裸的炫耀!不过…他连你爱喝什么都记得?[挑眉]
傅纾也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顿住了。
她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那瓶金灿灿的向日葵。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而下,在饱满的花瓣上跳跃,也温柔地包裹着那杯他送来的饮料。
办公室里,顶级瑰夏的醇厚香气开始弥漫,但她此刻鼻尖萦绕的,却分明是向日葵那股带着阳光和泥土气息的清新,以及冰摇红莓黑加仑酸甜诱人的果香。
.
下班了,傅纾也收拾停当,脚步习惯性迈向谢臾年的工位,却在几步之外生生顿住。
位置空了。
电脑屏幕暗着,桌面整洁,连他常翻的几本厚重专业书也不见踪影。
一点点失落掠过心头,旋即被更大的惊诧取代。
这么早?谢臾年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主动早退简直破天荒。
她状似无意地踱到整理文件的孙特助旁,随口问:“孙特助,他人呢?难得见他这么早走。”
孙特助抬头:“傅总,谢总监下午请事假,提前走了。”
“请假?”傅纾也眉梢一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假?”
孙特助微愣,“人事那边记录的,考勤有备案。”
傅纾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以后他的请假条,直接送到我这里批。公司研发部离不开他,万一有什么急事找不到主心骨,耽误了进度可不好。”
孙特助立刻会意,点头应道:“明白了傅总,我会转告谢总监和人事部。”
“嗯。”傅纾也淡淡应了一声,转身走向专属电梯。
回家的路上,傅纾也握着方向盘,心思却有些飘。
他请假干什么去了?
家里有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紧。
不会的,他身体一向很好。
傅纾也开着车,拐过一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眼角余光习惯性地瞥向路边那家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康宁医院。
只一瞥,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猝然撞入眼帘。
昏黄院灯下,谢臾年正走出来。简单的衬衫长裤,修长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单薄疲惫,微低着头,步履沉沉。
真的是他。
傅纾也的心猛地一沉。
生病了?她下意识想踩刹车。
几乎没有犹豫,傅纾也立刻打了转向灯,将车稳稳地停在路边,正好停在谢臾年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她降下车窗,探出头,脸上努力挤出一点偶遇的惊讶:“谢总监?这么巧?”
谢臾年闻声抬头,车内的傅纾也让他眼底闪过明显的错愕:“傅总?”
“上车,”傅纾也语气随意,指了指副驾,“顺路,送你一段。”
谢臾年站在原地,迟疑了大约两秒。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天空忽然一阵轰鸣,闪电划过。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最终,他还是绕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坐了上来。
“谢谢傅总。”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舒缓的音乐在流淌。
傅纾也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随口道:“看你从医院出来,没什么事吧?身体不舒服?”
“不是,”谢臾年很快否认,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是我妈那边,医生找家属谈点情况。”
傅纾也的心揪了一下。
“阿姨……她情况还好吗?之前不是说一直挺稳定的?”
谢臾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之前是一直很稳定。不过最近……出现了一些新的状况,需要调整治疗方案。”
新的状况……傅纾也的心沉了下去。
她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方向盘,斟酌着词句:“很棘手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医院这边,或者专家资源……有需要就直说。”
她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补充道:“毕竟……同学一场,而且,你现在是公司的主心骨,身体和心理状态都很重要。”
谢臾年侧过头,深深看她一眼。窗外霓虹在他眸底明灭,眼神复杂难辨。
“谢谢傅总。有需要,我会找你。”
“嗯。”傅纾也轻应,专注看路。
嘀嗒!噼啪!
雨点骤然砸落车窗,很快织成水幕,模糊了世界。
车子停在谢臾年的小区楼下,昏黄的路灯在雨帘中晕开模糊的光团。
车外大雨滂沱,车内一片寂静。
傅纾也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皮面。
该说的话似乎都说完了,可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她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的意思。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停留在这里。
“谢谢傅总送我回来。”谢臾年转身拉车门。
一次……
两次……
三次……
谢臾年回头,看了眼她左手边还上着车门锁的按钮,欲言又止。
傅纾也目光流连在车窗外的雨幕之上,尤为出神。
时间在雨声和沉默中悄然流逝。
最终,他打破了这份胶着。
“傅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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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纾也:“嗯?”
他说:“雨太大了,现在开车不安全。要不要……上去等雨小一点再走?就在楼上。”
她望向窗外倾盆的大雨,清了清嗓子:“嗯…也行。雨确实有点大。”
语气带着点勉为其难的矜持,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解开了安全带。
谢臾年的房子位于一栋普通居民楼的顶层,没有电梯。楼道略显狭窄,灯光不够明亮,带着年久楼体惯有的些微潮气。
打开门,一股属于谢臾年的、干净清冽的气息迎面而来。
房子不大,标准的一室一厅格局,布置得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有些单调。
灰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地板,沙发是最基础常见的款式,简单的木质茶几上,除了一叠翻开的专业期刊和一个水杯,别无他物。
整个空间,简洁得像第二个办公室。
唯有客厅角落那张宽大办公桌,泄露了主人痕迹,图纸摊开,厚重专业书籍堆叠,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旁边搁着半杯水。
“地方小,有点乱,随便坐。” 谢臾年脱下微湿的外套挂好,语气平静。
傅纾也的目光扫过这过于“性冷淡”的空间,最终落在谢臾年身上。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更衬得他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他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走向那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
“饿不饿?” 他拉开冰箱门,侧头问她,“没什么准备,煮个西红柿鸡蛋面?很快。”
傅纾也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看着他在暖黄厨房灯下忙碌的背影,又咽了回去。她点了点头,没出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洗、切、打蛋,动作利落。
锅铲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带着一种奇异的烟火气。
他身形挺拔,肩背宽阔,即使是在这狭小的厨房里,一举一动也显得沉稳而专注。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英俊的侧脸轮廓,下颌线清晰流畅,微微抿着唇,神情是工作时才有的那种认真。
傅纾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微澜。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打量起靠墙的书架。
书架很大,占据了半面墙。
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绝大部分都是各种语言的机械工程、动力学、材料学专著,厚得能砸死人。
但在书架中下层,靠近沙发的位置,却意外地夹杂着几本与专业毫不相干的书籍:一本《时间简史》,一本磨损严重的《三体》,甚至还有一本……傅纾也定睛一看,竟然是她大学时心血来潮买的一本冷门诗集!
他居然还留着?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带着酸甜气息的面香飘了过来,霸道地钻入鼻腔。
“好了。” 谢臾年的声音响起。
傅纾也转过头,看见他端着一个素净的白瓷碗走过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红黄相间、撒着点点翠绿葱花的西红柿鸡蛋面。简单的食物,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竟也显得格外诱人。
他将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又递给她一双筷子:“趁热吃。”
傅纾也看着眼前这碗散发着温暖香气的面,又看看他站在灯光下、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的脸庞,一种陌生的、带着点酸涩又带着点暖意的情绪,悄然在心尖蔓延开。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这么多年过去,他煮面的味道,竟差点让她说出些有失身份的话。
就在这时,谢臾年开口了:“傅总,心情好点了吗?”
这个时候,他还没忘记“让她高兴”的任务,并不合时宜地向她确认。
傅纾也:“……”
20.020 深夜打扰
从谢臾年那儿出来,傅纾也坐进车里,指尖烦躁地敲着方向盘。
车窗外的霓虹模糊成一片光晕。
她掏出手机,点开凌淼的头像,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憋闷,指尖翻飞。
【傅纾也】:[翻白眼] 看到了吧?又是送花,又是下午茶,现在好了,还亲自下厨煮面,殷勤得我都快不认识他了。结果全都是为了那个破幻界引擎!
【凌淼】:得了吧纾纾,你摸着良心说,他要真跟个木头似的不理你,你是不是更生气?[看穿一切的眼神.jpg]
【凌淼】:你就是别扭。他讨好你,你觉得他是为了引擎;他冷着你,你又觉得他不在乎你。你到底想他怎样?直说!姐妹帮你出出主意。
傅纾也被噎住,指尖悬停良久。
【傅纾也】:……不是不喜欢。
【傅纾也】:是别扭……特别别扭。
【傅纾也】:是我先开口说要他追我,让他哄我高兴的。是我先拿幻界引擎当诱饵的……是我亲手把我们之间最后那点遮羞布都扯了,彻底推向利益交换的。
她深吸一口气,打下那句藏在心底最深、也最让她难堪的话。
【傅纾也】:我想重新开始。更想他亲口告诉我,当年到底为什么……可我问不出口。
【傅纾也】:暗示那么多次,他一次都不接。直接问?他要是再来句‘过去不重要’或者干脆沉默,我脸往哪搁?
凌淼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傅纾也这难得剖白的真心话。
【凌淼】:唉……[叹气] 懂了懂了,傅女王也有怕丢脸的时候。行,我懂你的死穴了。既然用傅纾也这个大号你拉不下脸问,那就换个马甲呗!
【凌淼】:用你的马甲号Y啊!你们不是有工作往来吗?用工作号旁敲侧击,套套他的话,他不知道是你,风险低,不丢面儿!
【傅纾也】:他是知道Y,但聊私事…能行吗?
【凌淼】:工作聊完顺带一句呗?或者假装无意聊起校园、青春啥的?你是Y,又不是傅纾也,问点八卦怎么了?
【傅纾也】:…我考虑考虑。
放下手机,傅纾也心乱如麻。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辗转反侧。
谢臾年那张在厨房暖光下专注的侧脸、那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书架角落里那本冷门诗集…还有他最后那句“心情好点了吗” 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轮番上演。
烦躁让她坐起身,赌气般点开了手机里谢臾年的聊天框。
看着他那冷淡的头像,想起他今天种种“讨好”的行为,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她就是想给他找点不痛快!
不是不爱被她砸钱吗?她偏砸!
手指比她的意识更熟练地操作着:转账——输入金额——指纹支付。
按下确认的瞬间,她忽然瞥见自己的头像,瞳孔一缩。
屏幕顶端赫然显示着登录账号:Y!
嗡——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傅纾也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完了,她居然用“Y”这个号给谢臾年转了钱,这算什么?!
几乎是立刻,手机震动了一下。
【谢臾年 】:?
一个简洁到极致,却充满巨大疑问的问号。
她几乎能想象谢臾年此刻的疑惑:工作伙伴深夜给他私人转账?是账户被盗?还是……某种暗示?无论哪种,都糟透了。
撤回?这能撤回?
解释?怎么解释一个专业技术人员这种离谱操作?
几秒窒息般的死寂后,傅纾也深吸一口气,点开了“Y”账号里与谢臾年的对话框。那里通常只有干练简洁的工作沟通。
看着那个孤零零的问号,她心一横。
既然错误已经铸成,那就利用这个“错误”吧。
她定了定神,努力找回“尹小姐”工作时那种冷静专业的语气,开始输入。
【Y】:谢总监,抱歉深夜打扰。刚刚处理项目尾款时操作界面有重叠,不慎误触了您的私人账户转账,实在抱歉!(擦汗表情)款项烦请您原路退回即可。
【Y】:不过既然这么巧联系上了……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关于之前合作项目的一个小细节,想再跟您确认一下。
信息发出去后,傅纾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嗡——
【谢臾年】:收到。款项已退回。尹小姐请说,什么细节?
傅纾也看着“款项已退回”和那个公事公办的语气,松了口气,随即又有点莫名的失落。他果然没多想,只当是工作失误。
她手指飞快敲击,抛出精心准备(现编)的“细节”。
【Y】:是关于项目后期数据处理时,那个第三方插件与本地数据库的兼容性问题。我记得当时您提过一个临时优化脚本?方便的话,能否再分享一下?我这边归档时发现记录有些模糊了。
这问题半真半假,确实存在过,但解决方案早就归档清楚了。她赌的就是谢臾年对技术问题的严谨和记忆。
【谢臾年】:插件兼容问题?脚本我稍后邮件发你。文件名:Optimizd_DB_Plvgan_c2.sh。时间戳:2025-11-15_14:32。
傅纾也:“……”
这男人是行走的数据库吗?时间戳都记得这么清楚,真的是……
【Y】:啊,真是太感谢了!不过…谢总监,其实我这边还有个私人电脑的小问题,不知能否占用您几分钟请教一下?跟工作无关的,纯属技术求助,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她故意放低姿态,试图软化他公事公办的壁垒。
【谢臾年】:?请讲。
有门。傅纾也精神一振。
【Y】:是这样的,我有一台老笔记本,系统是Win10,最近想升级Win11,但官方升级助手总提示TPM 2.0和安全启动未启用。我进BIOS看了,设置好像没错啊?网上教程五花八门,看得我头晕……(苦恼表情)谢总监您对硬件底层这么精通,能指点一二吗?
她故意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对硬件懵懂的技术人员。这个问题对谢臾年来说,绝对是小儿科。
【谢臾年】:Win11升级TPM/Secure Boot检测失败。常见原因如下[百度链接]步骤参考:[百度链接:如何正确启用TPM 2.0和安全启动]
一个标准的、教科书般的、且附带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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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链接的解答,精准,高效,毫无感情,且……把皮球踢回给了她自己。
傅纾也看着那冷冰冰的百度链接,失声一笑。
【Y】:谢总监,您给的链接我看了。里面术语好多,BIOS界面也跟我这台老古董不太一样。我照着弄了半天,还是提示不行。现在电脑都不敢重启了……您能不能稍微具体指点一下?或者,有没有更傻瓜式的操作?拜托了!明天有个线上会议要用这台电脑…(双手合十表情)
手机那头沉默了几分钟。
傅纾也紧张地盯着屏幕,怀疑他是不是直接无视了。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消息提示音响起。
【谢臾年】:[文件:Win11_TPM_SacurdBoot_Enajle_Demo.mp4]
【谢臾年】:录了个简易操作流程。用的虚拟机模拟类似老平台环境。按步骤操作即可。注意备份重要数据。
他竟然……录了个视频?!
傅纾也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心情复杂,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视频文件。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是电脑屏幕录屏,鼠标指针移动精准,打开模拟的BIOS设置界面,一步步操作。
背景里,谢臾年那特有的、低沉悦耳如冷泉击石的嗓音清晰地传来,不疾不徐地讲解着。
“第一步,重启电脑,狂按Delete键进入BIOS。注意,不同品牌按键可能不同,一般是……”
“这里,找到……”
“然后找到……”
“保存设置退出,重启后再次运行升级助手应该就……”
“…如果还不行,可能需要更新BIOS,步骤参考我发的链接。操作有风险,务必谨慎。”
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种冷静专业的磁性,每一个吐字都清晰沉稳,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有穿透力。
傅纾也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微蹙着眉,专注看着屏幕的样子。
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完全沉溺在这熟悉又令人心悸的声音里。
那些复杂的步骤说明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贪婪地捕捉着那声音的每一个起伏和停顿。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多久了……多久没这样清晰地听到他对自己说话了?即使是在工作中,他也总是惜字如金。
可现在,为了一个工作伙伴的小白问题,他竟然这么耐心地录了讲解视频…
视频很短,几分钟就结束了。屏幕暗下去,最后一丝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傅纾也还沉浸在那种被他的声音包裹的恍惚感中,直到手机屏幕彻底变暗,映出她自己怔忡的脸。
她猛地回过神,看着聊天框里那个静静躺着的视频文件,久久没有动作。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Y”该有的语气,敲下回复。
【Y】:太感谢您了谢总监(感动流泪表情)视频讲解得太清楚了,我这就照着做。您真是帮了大忙[鞠躬] 下次有机会请您吃饭!
发出去后,她像脱力般靠回床头,看着天花板,心绪复杂。
而手机屏幕上,谢臾年的视频文件,被她默默地、点了保存。
21.021 掉马甲
第二天,傅纾也顶着精致的妆容走进极光科技,眼下的淡淡青黑被完美遮盖。
她恹恹靠在沙发椅背上,拎出手机,熟练地切到“Y”账号。
【Y】:谢总监,早。昨天真的太感谢您了,那个视频帮了大忙,一点小小心意,咖啡和甜品应该快到您办公室了,请务必收下,再次感谢![咖啡][蛋糕]
发完信息,她点出公司监控,调整角度,恰好能瞥见谢臾年工位附近。
不一会儿,外卖小哥提着印有名贵咖啡店Logo的袋子出现在技术部区域。
前台小妹签收后,径直走向谢臾年的工位,将东西放在他桌上,笑着说了句什么。
谢臾年从满屏代码中抬起头,看着那明显价值不菲的咖啡和精致甜点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
很快,傅纾也手机震动。
【谢臾年】:尹小姐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真的不必破费。
傅纾也撇撇嘴,哼,假正经。但看着他收下东西,心里那点因身份错位带来的憋闷似乎消散了一点点。
第二日,她又以“Y”的身份,发了一份新的、金额不大不小的技术咨询合同给谢臾年。
合同内容真实有效,是傅纾也特意找技术部门要的一个边缘小项目,完全在“尹小姐”的业务范围内。
【Y】:谢总监,附件是新项目的初步咨询合同,麻烦您过目。款项我会按合同约定支付。另外,上次合作非常愉快,一点小小的心意,请代我犒劳一下您辛苦的团队![转账通知]
转账理由正当无比:犒劳团队。仿佛一个慷慨又体恤合作方的好甲方。
谢臾年看着那笔转账,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爱转钱的习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当是对方表达谢意的方式比较直接,基于良好的合作历史,还是回复了感谢,并把钱退了回去。
就在这时,保洁阿姨把他早上送到总裁办的、最新一束金灿灿的向日葵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阿姨小心翼翼开口:“傅总说太占地方了”。
谢臾年:……
昨天不占,前天不占,就今天开始占地方了?
中午,他特意订了傅纾也喜欢的那家私房菜馆的午餐,孙特助硬着头皮送进去,不到两分钟原样提了出来,表情尴尬:“谢总监,傅总说…没胃口。”
谢臾年:?
.
凌淼的电话打了进来。
“怎么样怎么样?我的尹小姐计划进展如何?套出什么猛料没?”
傅纾也冷笑一声,语气酸得能腌柠檬:“很好。好得很。现在在他谢臾年心里,那个‘尹小姐’和‘破引擎’,都排在我傅纾也前面了。”
凌淼在电话那头听得直乐:“噗,哈哈哈,好浓的醋味啊纾纾!看来效果拔群嘛!”
“效果个屁。”傅纾也烦躁地抓抱枕。
“行啦行啦。”凌淼收起玩笑,语气带着怂恿的火苗,“既然效果这么好,说明他对‘尹小姐’至少是客气甚至有点好感的。这不正是好机会?按我说的,用‘尹小姐’的身份把他约出来。就约个有情调的咖啡馆,等他来了,你直接掀马甲!让他尝尝被戏弄、被当傻子耍的滋味,这不比你摔他手机解气多了?绝对的终极报复!”
凌淼的话像带着魔力,瞬间点燃了傅纾也心中那团憋屈的火。
她不想再装了,她要当面撕开这层伪装,看他震惊、难堪、甚至愤怒的样子。
“好!”傅纾也眼神一厉,“就这么办!”
她立刻切换账号,手指带着发泄的力度敲击屏幕。
【Y】:谢总监,关于新合同的一些技术细节,想当面和您沟通一下,确保理解一致。不知您今天下午三点是否有空?地点您定。
很快,回复来了。
【谢臾年】:可以。下午三点,公司楼下静岸咖啡馆。
他答应了,甚至没多问一句细节。
她几乎能想象出下午三点,谢臾年坐在咖啡馆里等待“尹小姐”时那副公事公办的平静模样。
然后……她傅纾也,带着胜利者的嘲讽闪亮登场。
光是想象他看到自己时可能出现的震惊、错愕、甚至是被愚弄的愠怒,傅纾也心底那股憋屈了许久的恶气就仿佛找到了出口。
然而,兴奋过后,一股更深的不安却悄然滋生。
……真的要这样做吗?
撕破脸皮,让他知道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他最想报复的人耍得团团转……
那之后……
怎么办?
下午两点四十分,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傅纾也坐在办公室,目光频频瞥向时钟。终于,她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谢臾年的分机。
“谢总监,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很快,谢臾年敲门进来:“傅总。”
傅纾也并未抬头,而是看着手里的文件,平静开口:“海天项目的数据模型优化方案,我需要一个最终确认。你手上现在的工作全部暂停,立刻把最终版报告和支撑数据整理好,四点之前我要看到详细的汇报。这个优先级最高,其他任何事情都往后推。”
谢臾年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了一眼腕表,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傅总,这个方案需要至少两小时完整梳理。另外,我三点整约了技术合作方的尹小姐在楼下咖啡馆谈新合同细节,能否……”
他话还没说完,傅纾也的心就猛地一跳。
他居然……居然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毫无隐瞒,甚至带着点寻求协调的意思。
她准备好的各种刁难说辞瞬间卡在喉咙里。
一股强烈的心虚罩住了她。
她强自镇定,不容反驳地打断他:“什么合同细节能比海天项目重要?这是集团下半年的核心项目。评审会随时可能提前。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做。三点半我要看到报告。至于尹小姐那边……”
傅纾也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从容,“你发个信息解释一下,就说公司有极其重要的紧急会议冲突,改期。我相信尹小姐作为专业人士,能理解!”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地盯着谢臾年,仿佛他敢再多说一个字就是罔顾公司利益。
谢臾年有些疑惑,但终究没再争辩。海天项目的优先级确实毋庸置疑。
“明白了,傅总。”他平静地应下,转身快步离开办公室,去执行这突如其来的紧急任务。
看着他干脆利落、毫无怨言的背影,傅纾也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来。
她临时反悔。
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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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了他去见“尹小姐”,用最正当、也最蛮横的理由。
到底还是怕暴露后不知怎么面对他。
谢臾年回到工位,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点开“Y”的对话框,解释了情况。
【谢臾年】:尹小姐,非常抱歉。公司临时有极其重要的紧急会议,会议结束时间不定,合作细节我们改日再约时间详谈。万分抱歉! [抱拳]
傅纾也的小号手机震动,看着这条坦荡无比的道歉信息,再对比自己刚才的蛮横无理,一时间心情复杂。
深夜。
傅纾也辗转难眠,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Y”的账号,进入与谢臾年的聊天框。
看着那个熟悉的转账界面,她几乎是麻木地、带着点自虐般的心态,输入了一笔金额。
数额不大不小,和上次“犒劳团队”差不多。没有任何留言,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直接点了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像被抽干了力气,把手机扔到一边,倒头埋进枕头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是补偿?是试探?还是……仅仅因为无法用“傅纾也”的身份靠近他,只能用尹小姐这个代号,在深夜里进行一场无声的、扭曲的联系……
另一边。
刚结束加班的谢臾年,疲惫地靠在工位椅背上。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来自“Y”的转账通知。
他看着那笔没有任何说明的转账,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深夜“误触”,这次又是深夜,一言不发直接转账。
这太奇怪了。
如果说第一次还能勉强用操作失误解释,那这一次,在刚刚爽约之后,没有任何沟通,没有任何理由,直接转账……这行为完全超出了正常的工作伙伴关系,甚至超出了基本的社交逻辑。
他心底那份关于“尹小姐”的疑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也无法平静。
种种不合常理之处在他脑中串联起来,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谢臾年眼神一凛,迅速坐直身体,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作为一名顶尖的技术专家,追踪一个网络账号的蛛丝马迹并非难事,尤其当这个账号与他有过多次、且带有异常行为的交互时。
他调出了“Y”账号近期活跃的IP地址记录,利用一些合法且专业的技术手段进行反向追踪和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追踪结果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
屏幕上的IP地址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谢臾年心中所有的迷雾。
傅纾也!
所有的怪异行为都有了答案。
深夜转账、热情的咖啡、突如其来的合同、总是“恰巧”与傅纾也行程冲突的邀约……全是她。
震惊过后,是巨大的荒谬感和深深的无奈感。他闭上眼,手指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用“尹小姐”这个身份,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困惑、无奈,还有一丝被戏耍的淡淡愠怒,混杂在一起。最终,这些激烈的情绪沉淀为一种执拗的探究。
IP地址指向她,但他需要更直接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22.022 杨总
上午九点整。
孙特助步履匆匆地闯入研发部,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谢总监,傅总的电脑出问题了!启动后很多文件打不开,提示权限错误。技术部那边看了,说系统异常,可能是更新冲突或者……他们搞不定,下午董事会议的报告还在里面,麻烦您赶紧去看看。”
谢臾年闻言,神色如常地起身:“我去看看。”
他走进总裁办公室,抬头看了眼办公桌后的傅纾也。
“傅总。”谢臾年开口。
傅纾也这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冷淡地扫过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出问题的电脑,随即又移开视线。
谢臾年心下了然,默不作声地走近她的办公桌。
傅纾也没有起身让位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座椅往旁边滑开些许。
谢臾年走近电脑,微微弯下腰,手指搭上键盘。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下系统日志和错误提示,然后快速敲击键盘,输入了几个特定的命令。这些命令正是为了触发并读取他昨晚植入的那个小程序留下的标记日志。
屏幕上的命令符飞快滚动。几秒钟后,一行特殊的、只有他能看懂的识别码清晰地出现在调试窗口里。
目标确认。标记日志读取成功。
来源:傅纾也主机。
证据,确凿无疑。
谢臾年眼神微凝,下意识看了眼傅纾也,随即恢复了流畅的操作,迅速“解决”了那个模拟的小故障,让电脑恢复正常。
“问题解决了,傅总。可能是一个临时的系统文件冲突,已经修复。文件可以正常打开了。”他顺手将那个需要深度清理的硬盘借口也拔了下来,“这个硬盘我拿回去再扫描一下,确保彻底干净。”
傅纾也看着恢复如常的屏幕,又看了一眼谢臾年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谢臾年微微颔首:“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走出总裁办公室,谢臾年关上门,背对着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她。
那个隔着屏幕,时而专业、时而又带着点俏皮试探的“尹小姐”,就是眼前这个对他冷若冰霜的傅纾也。
他走回自己的工位,并没有立刻处理那块硬盘。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与“Y”的聊天窗口。指尖滑动屏幕,一行行对话重新映入眼帘。
【Y】:谢总监年轻有为,技术过硬,为人也靠谱……很欣赏您的能力和态度。
【Y】:像谢总监这样优秀又……嗯,还挺有魅力的男士,确实不多见。
看着这些文字,谢臾年的指尖顿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悄然漫上心头。
像极了当年。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
捧着一本他根本不会看的诗集,堵在实验室门口,眼睛亮晶晶地说:“谢臾年,你这解题思路太帅了!教教我呗?”
或者在他埋头实验时,突然递过来一杯奶茶,笑嘻嘻地说:“学霸,补充点糖分,脑子转更快!”
她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靠近他,用最明媚的笑容和最“不经意”的夸赞,一点点撬开他封闭的心门。
她给他的那些直接、鲜活、充满感染力的情绪价值,让他这个习惯了实验室冰冷数据和公式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热烈注视和“哄着”的滋味。
原来兜兜转转,她那些别扭的试探,那些藏在“尹小姐”面具下的亲近,那熟悉的、哄人开心的方式……从未真正改变。
只是他,把自己冰封起来,一时竟认不出冰层外那依旧跳跃的火苗了。
谢臾年还沉浸在尹小姐的回味与迟来的恍悟中,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陌生聊天框。
昵称:敏婷
备注:星辰资本-项目对接人。
谢臾年微微蹙眉。
星辰资本?有点印象,是前几天孙特助转给他的一个新投资方联系人,说是对极光的一个边缘技术项目“天眼”模块有兴趣,想初步接触。他当时忙于其他事,只简单通过了对方的好友请求,还没细聊。
【敏婷】:谢总监您好,我是星辰资本的敏婷。很抱歉临时打扰,关于之前提到的对贵司“天眼”边缘计算模块的兴趣,我们内部评估后觉得潜力很大,希望能尽快安排一次面谈,深入了解一下技术细节和合作可能性。不知您今天下午是否方便?地点可以您定。
谢臾年对“敏婷”这个名字和头像毫无印象,出于对工作的负责和对潜在合作方的尊重,谢臾年没有多想,很快打下回复。
【谢臾年】:您好,下午三点可以。地点:公司附近静岸咖啡厅。
下午三点,谢臾年准时到达约定的位置。
一位穿着米白色套装、妆容精致、看起来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女士已经坐在那里。她看到谢臾年,立刻起身,脸上露出一个热情而职业化的笑容。
“谢总监,您好!久仰大名。”她伸出手。
“您好。”谢臾年礼节性地与她握了握手,准备落座。
就在他目光与对方含笑的眼睛对上的一刹那,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和随之而来的厌恶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浑身一僵。
是她!
启航科技的……杨总?
他只见过杨总几面,连她的全名都不曾知晓,后被她多次言语骚扰,碍于工作原因一直忍耐,可他记得……她不是被处理了吗?
一股强烈的反感和立刻离开的冲动顿时扼住了他。
杨敏婷似乎捕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和眼神的变化。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坦然:“谢总监,请坐。看到您似乎有点意外?没错,是我。以前……给谢总监添过不少麻烦,实在是非常抱歉。”
她主动提起过往,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诚恳:“我知道我过去的行为非常不妥,也非常不尊重您。离开启航科技后,我反思了很多,也受到了……应有的教训。现在在星辰资本,是真心想重新开始,做些正经事。”
她将一份装订整齐的合同轻轻推到桌子中间,“这次关于天眼模块的合作,我们是认真的。您先看看这份初步意向书?技术参数和市场前景都在里面。”
谢臾年看着她推过来的合同,又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咖啡厅里人不多,但毕竟是公共场合。直接拂袖而去似乎过于失礼,也可能显得自己心虚。
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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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合同……如果项目本身有价值,因为私人恩怨放弃,似乎也不够专业。
他强压下心头的厌恶,重新坐下,但身体明显后靠,与桌子拉开了距离,态度疏离而冰冷:“杨女士,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直接谈项目吧。”
他拿起合同,快速翻阅起来,目光专注在条款上,刻意避开与她的眼神接触。
杨敏婷不再提旧事,转而非常专业地就天眼模块的技术细节、应用场景和合作模式与谢臾年讨论起来。
她的问题精准,见解独到,展现出对技术和市场的深刻理解。十几分钟的专业交流下来,谢臾年紧绷的神经在纯粹的技术探讨中,确实略微放松了一丝警惕。
虽然依旧保持距离,但至少确认了对方对项目本身是下了功夫的。
就在这时,服务生送来了杨敏婷提前点好的两杯咖啡和一小碟精致的茶点。
“聊了这么久,谢总监也累了吧?喝点东西。”杨敏婷笑着端起自己的咖啡杯,“说起来,还得感谢傅总。要不是她……我可能还在启航科技做着糊涂事呢。”
谢臾年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瞬间从她的话中听出一个信号:是傅纾也处理了她。
他未置一词,只抿了口咖啡。
杨敏婷拿起旁边的高脚玻璃杯,郑重起身:“谢总监,这杯水,我敬您。再次为过去的冒犯,郑重道歉!请您给我一个用专业弥补的机会。”
出于礼节,谢臾年也端着咖啡起身。
就在两人站起的瞬间,杨敏婷手腕一滑。
“哎呀!”
半杯清水泼在谢臾年胸前,衬衫瞬间湿透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
杨敏婷连声道歉,抽出纸巾就急切凑近,伸手要擦他胸前的湿渍。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谢臾年猝不及防,他猛地向后一撤,同时抬手格挡,他的反应很快,但杨敏婷的手指还是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触感,在他格挡前拂过了他的胸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像被烫到般猛地缩手,“我……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我……”
咔嚓咔嚓。
咖啡厅角落的绿植阴影里,微弱的快门声响起。
杨敏婷立刻拿起合同和笔,语速飞快,姿态卑微:“谢总监,合同!现在签了吧?签完您快回去换衣服,今天全是我的错。”
看着那份刚讨论过、条款尚可的合同,以及对方急于结束的姿态,谢臾年强压怒火,抓过笔,在签名处飞快落下名字,“告辞。”
“谢谢!谢谢您谢总监!”杨敏婷如释重负。
确认他身影消失,杨敏婷脸上所有慌乱瞬间冻结。
她慢条斯理地坐回,角落走出一个戴口罩、拿相机的男人。
相机递来。
屏幕上,精心挑选的角度里:她“情难自禁”地靠近,他“半推半就”地格挡,湿透的衬衫勾勒出紧实的胸膛轮廓,光影暧昧。
这是她,特意送给傅纾也的礼物,感谢傅大小姐把自己逐出傅氏,才让她遇到了后来的伯乐。
杨敏婷抚摸着照片上男人愠怒的侧脸,缓缓勾起唇角。
装什么清高,扮什么出淤泥而不染,遇上傅纾也这种级别的猎手,不照样跪在钱堆里了!
23.023 偷拍
那几张精心炮制的暧昧照片,几乎同步弹进了傅纾也的私人邮箱。
屏幕冷光映着她骤然失血的脸。指尖悬停在触控板上,几不可察地轻颤。
照片里,女人几乎贴进谢臾年怀里,手指正暧昧地拂过他水浸衬衫下紧实的胸膛轮廓。而他抬手格挡的姿态,在刁钻的抓拍角度下,竟透出几分欲拒还迎的错觉。
一股冰冷、带着铁锈腥气的怒意猛地窜上喉头,窒息感瞬间攫紧了她。
下一秒,傅纾也深吸一口气,所有外泄的情绪被瞬间冰封,眼底只剩淬了寒的利刃。
她抓起内线电话,拨给孙特助。
“傅总,您有什么吩咐?”孙特助的声音传来。
傅纾也握着听筒,骤然顿住。
叫谢臾年进来?以什么身份质问他和那个女人的“暧昧”?上司?仅仅是上司有什么权利指点下属的私生活?
她目光阴沉地钉回屏幕——水渍、角度、偷拍,手法拙劣,下三滥的构陷伎俩。
她当然清楚。
清楚归清楚,心里的邪火也压不住。
沉默太久,孙特助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响起:“傅总?”
恰在此时,电脑右下角新邮件提示闪烁。傅纾也点开,是照片里那个女人的详尽资料。
杨……杨敏婷?
启航科技那个?
贼心不死!意欲何为?
她继续下滑资料,同时对着话筒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让谢臾年立刻到我办公室。”
五分钟后,谢臾年推门而入。
傅纾也掀眼扫过他,目光很快落回屏幕,语气平淡无波:“谢总监下午不在公司,去哪了?”
谢臾年沉默几秒,如实交代了去咖啡厅签约的事,隐去了杨敏婷制造的混乱插曲。
“只是签合同?”傅纾也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是的,傅总。”
傅纾也微微咬紧后槽牙,猛地抬眼,目光如冰锥直刺他眼底。
明知道对方骚扰过他,竟然还是去赴约。就算去之前不知情,那么,见到人的第一眼呢?敢说没认出那个女人?
“呵。”一声轻嗤,裹着浓重的嘲讽,“为了公司利益,为一个边缘项目,谢总监的‘奉献精神’……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谢臾年眉头微蹙:“傅总,您……”
傅纾也的目光从邮件资料上收回,仰靠进椅背,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划过,像是在掂量某种无形的砝码。
“那么,”她骤然打断他,语气冷漠:“为了你视若生命的‘幻界引擎’,谢总监是不是也可以……考虑‘献身’?”
谢臾年错愕抬头,带着点不明所以:“什么?”
傅纾也抿紧了唇,不再言语。像是和自己赌气,她死死盯着屏幕上杨敏婷的资料,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带着酸涩的怒火。
可笑。她现在连一个光明正大生气的身份都没有。满腔怒意堵在胸口,比哑巴吃黄连更甚,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闭了闭眼,压下翻腾的情绪,猛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资料,“啪”地甩在桌沿。
“谢总监下午不在公司,这份资料还等着你回来处理。”她面无表情,声音平板,“抓紧做,明早就要。”
谢臾年拿起资料扫了一眼。无关紧要的琐碎汇总,甚至不该出现在技术总监的案头。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刁难,谢臾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平静应道:“好的,傅总。”
他这副逆来顺受、风轻云淡的样子,像一桶油浇在傅纾也心头的暗火上。偏偏又挑不出他其他错处继续发难,她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他拿起资料,转身离开。
没有解释。
他完全没有想过解释下午和那个女人的事。是觉得无关紧要?还是……觉得没必要向她解释?
门在谢臾年身后合拢,隔绝了总裁办公室内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没有回技术部的工位,而是径直走向了很少有人使用的顶层天台。
傅纾也盯着紧闭的门板,胸口那股无处宣泄的邪火灼烧得她坐立难安。
指尖烦躁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手机上的定位系统。
代表谢臾年的光点没有在技术部区域闪烁,而是停在了……顶层天台?
傅纾也眉头微蹙。
他去天台做什么?散心?透气?还是……
一种说不清的疑虑和一丝被忽略的担忧悄然滋生,压过了纯粹的怒火。
她沉着脸调出了覆盖全公司的监控网络。画面迅速切换,最终定格在天台东南角的实时影像。
高清摄像头下,谢臾年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背对着镜头,倚靠着冰冷的金属护栏。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额发,也吹得他敞开的西装外套衣摆猎猎翻飞。他微微低着头,肩膀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然后,傅纾也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看见他抬起了右手。指间,一点猩红在昏黄的天色下明灭不定。
他在抽烟?!
傅纾也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凑近了屏幕。
五年前……五年前那个连啤酒都嫌弃味道、被她笑称“五好青年标本”的谢臾年,此刻指间夹着香烟,侧脸的轮廓在袅袅升起的灰白烟雾中显得模糊而陌生。
他深深吸了一口,动作并不熟练,甚至带着一种生涩的狠劲。烟雾被用力吸入肺腑,片刻后,才化作一道绵长而压抑的灰线,从微启的薄唇间缓缓逸出。
那烟雾似乎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消散得异常缓慢。
他微仰着头,后颈的线条拉得笔直,喉结在烟雾中上下滚动了一下,透出一种被强行压抑的疲惫和烦躁。
傅纾也的目光死死锁住屏幕。
他抽烟的姿态毫无优雅可言,甚至有些笨拙的用力。夹烟的手指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苍白。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体微微前倾,肩膀以一种防御性的姿态向内收拢。
这不是享受,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近乎自虐的宣泄。
风吹散烟雾,却吹不散他周身弥漫的低气压。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雨侵蚀的雕像,背影透着一种孤绝的、沉重的寂寥。
傅纾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尖锐的刺痛瞬间盖过了之前的愤怒。
她看着屏幕里那个被烟雾笼罩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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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懊悔猛地涌上心头。
傅纾也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忽然觉得刚才办公室里自己的那些冰冷言语和甩出的资料,变得无比幼稚和刻薄。
她缓缓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额头抵着手臂,目光却依旧无法从监控屏幕上移开。
天台上那支燃尽的烟蒂,似乎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天光。厚重的阴云彻底吞噬了暮色,沉甸甸地压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
谢臾年回到技术部工位时,脸色比天色更沉。他沉默地坐下,刚打开电脑,内线电话便响了。是孙特助。
“谢总监,傅总让我通知您,那份资料不用做了。”
谢臾年微怔,下意识问:“为什么?”
“傅总没说原因,只交代取消。”孙特助顿了顿,“总之,是傅总的意思。”
“…好。”谢臾年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
电话挂断,他看着屏幕上那份被傅纾也甩在桌沿的“刁难”资料,指尖在鼠标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右上角的关闭。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眼底一片沉寂的疲惫。
几个小时后,傅纾也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离开总裁室。整层楼几乎空了,只有技术部区域还亮着一小片孤零零的光。
她脚步一顿。
不是说不用做了吗?他怎么还在?
一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是自虐还是故意跟她对着干?
她踩着高跟鞋,带着一身低气压快步走过去,人还没完全走近,刻薄的话语已经先一步甩了出去,在空旷的办公区显得格外清晰。
“谢总监,耳朵不好使了?说了那破资料不用做,还在这儿加什么班?演苦情戏给谁看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也走到了他工位侧面。视线越过隔板,落在他专注的电脑屏幕上。
不是那份琐碎资料。
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她看不懂的复杂代码,窗口标题赫然是:“幻界引擎核心模块优化调试”。
傅纾也:“……”
原来是在弄他心爱的“幻界引擎”呢!
谢臾年似乎才被她的声音惊动,从专注状态中抽离,抬起头。
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眼神里是未褪尽的专注和被打断后的茫然,随即化为平静。
“嗯,知道了。”他声音有些沙哑,“马上就走了。”
傅纾也抿了抿唇,目光扫过他疲惫的眉眼,又下意识地瞥向窗外。
“你怎么回去?”她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少了刚才的尖锐。
“骑车。”谢臾年拉上背包拉链,语气平淡。
傅纾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嗤笑出声:“你家离这儿十公里?骑你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自行车?骑到猴年马月也回不去!”
谢臾年动作一顿,似乎想说什么,窗外,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浓黑的夜幕,紧接着,闷雷滚滚而来,如同巨兽在低吼。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瞬间连成一片模糊的水幕,城市的霓虹在水汽中晕染开迷离的光斑。
这雨,下得正是时候。
24.024 借宿
“还骑车?”傅纾也指着窗外的雨幕问。
谢臾年拿起了抽屉里那把看着有些年头的折叠伞。
傅纾也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烦躁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语气带上了一种施舍般的、刻意强调的“大度”。
“别磨蹭了。算我大发慈悲,不计前嫌,送你一程。”
顿了顿,她又像是找补般地,用一种极其现实的、略带嘲讽的语气补充道:“这天气,打车排队排死你,溢价能翻两倍。你舍得那钱?”
谢臾年收拾东西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看向傅纾也,昏黄的灯光下,她精致的侧脸线条紧绷着,眼神看向别处,似乎很不情愿说出这话。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低声道:“…谢谢傅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专用电梯。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和外面隐约传来的雨声。
地下车库。
傅纾也径直走向她那辆线条流畅、在灯光下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保时捷 Panamera。她解锁,拉开驾驶座车门。
谢臾年犹豫了一下,拉开了后座车门。昂贵的皮革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与他身上残留的烟草味和湿气格格不入。
傅纾也阴恻恻地望过去:“谢总监这是拿我当司机呢?”
谢臾年顿住。
“坐前边来。”
他深吸口气,拉开副驾的车门。
傅纾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引擎发出低沉而澎湃的启动声,车子平稳汇入被雨水冲刷得一片迷蒙的街道。
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勉强扫开挡风玻璃上瀑布般的水流。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雨点密集敲打车顶的沉闷声响,以及空调系统细微的送风声。窗外是模糊流动的光影,车内是凝滞的沉默和无形却厚重的隔阂。
傅纾也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她打开车载音响,一首旋律低沉的古典钢琴曲流淌出来,勉强填补了这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谢臾年侧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被雨水扭曲的城市轮廓。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封闭的、安静的空间和单调的雨声中,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他闭上眼,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倦意。
傅纾也余光看着他闭目沉默的侧脸,握着方向盘的指尖,收紧了些。
车内的寂静和雨声的白噪音仿佛有催眠的魔力。
谢臾年闭着眼,意识在沉重的疲惫中渐渐沉沦,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喘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意识回笼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异常安静的环境。
雨声似乎停了?不,仔细听,是变得遥远模糊。
身下座椅的触感依旧柔软昂贵,但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空旷的凉意,还有一点陌生的、混合着植物清香的冷冽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
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傅纾也不见了。
他心下一凛,立刻警觉地坐直身体,锐利的目光扫向车窗外。
不再是雨幕冲刷的模糊街景,入眼是光滑冰冷的墙壁,几盏散发着冷白光芒的嵌入式顶灯将巨大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这里异常宽敞、整洁、一尘不染,停放着几辆线条同样流畅、价值不菲的豪车。
这不是他那老旧小区楼下混乱潮湿的地下车库。
这是哪里?
他下意识地去解安全带,手刚搭上车门内把手,推开一条缝隙。
咔。
一只骨节分明、涂着冷调蔻丹的手,突然从车窗外伸进来,稳稳地按在了他即将推开的那扇车门上。
谢臾年动作骤然僵住,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傅纾也不知何时已站在车外。
她微微弯下腰,一手撑在车顶,一手按着车门,俯身透过降下的车窗玻璃俯视着他。
车库冷白的光线从她头顶倾泻而下,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他,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审视和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醒了?”
“傅总……我睡了多久?这里是?” 他环顾着这奢华得刺眼的环境,眉头紧锁。
傅纾也保持着俯视的姿态,指尖在冰冷的车门上轻轻点了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快两个小时了吧。我开车送你回去,到了你小区楼下,看你睡得沉,叫了几声也没反应。总不能指望我把你扛上六楼吧?”
她说着,语气很无奈,“所以,只能把车开回我家车库了。”
谢臾年眉头一动。
两个小时?叫不醒?他睡眠向来很浅,尤其是在压力大或陌生环境里,一点声响就能惊醒。怎么可能叫不醒?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最终,把所有质疑都咽了回去。
傅纾也撤回按在车门上的手,催促道:“睡醒没?醒了就赶紧下车,难不成你还想在我车里过夜?”
话音刚落,车库外骤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惊雷炸响,紧接着,密集如鼓点般的暴雨声猛烈地砸在车库的金属卷帘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眼下这情形,离开显然不可能。
“……那就打扰傅总了。” 他声音低沉,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傅纾也见他终于下车,暗自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冷若冰霜。
谢臾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暖黄明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车库的冰冷。门内是傅纾也那极尽奢华却又不失格调的别墅门厅。
两人刚踏进门,一个穿着整洁围裙、面容和蔼的中年妇人便迎了上来:“大小姐回来啦?哎呀,这位就是谢先生吧?快请进快请进!”
刘阿姨的目光在傅纾也和谢臾年之间快速扫视了一圈,笑容更深了。
刚才大小姐匆匆回来,只说有位重要的“朋友”淋了雨要借宿一晚,让她准备客房和换洗衣物。这会儿亲眼见到这位谢先生,高大英俊,气质清冷,和大小姐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刘阿姨心里乐开了花,大小姐这么多年,可总算带人回家了!
“刘阿姨,”傅纾也将手中的平板递给阿姨,“客房准备好了?”
“早准备好啦!”刘阿姨接过平板,笑眯眯地看向谢臾年,“谢先生,您先去换身干爽衣服吧?小姐特意交代了尺码,新衣服都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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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浴室了。换好了下来,我煮的金汤海胆蟹黄面马上就好,暖暖身子!”
特意交代了尺码?谢臾年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傅纾也。
傅纾也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只对刘阿姨说:“带他去客房。”
“哎,好嘞!谢先生这边请。”刘阿姨热情地在前面引路。
客房宽敞舒适,装修风格与整栋别墅一致,低调奢华。
浴室里果然整齐叠放着一套全新的男士家居服,柔软舒适,尺码…竟然分毫不差。
等他换好衣服下楼,傅纾也也已经换上了一身丝质家居服,坐在了宽敞明亮的餐厅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暴雨依旧猛烈地冲刷着庭院。
餐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金灿灿的面条,浓郁鲜香的海胆蟹黄香气弥漫开来,旁边还配着几碟精致小菜。
“谢先生快坐,趁热吃!”刘阿姨招呼着,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瞟,越看越满意。
谢臾年在傅纾也对面坐下。
两人隔着一张宽大的餐桌,热气氤氲上升,气氛却有些凝滞。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刘阿姨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璧人”沉默地吃着面,心里着急。这么好的机会,怎么都不说话呢?她清了清嗓子,决定主动出击。
“谢先生这身量真是难得。”刘阿姨笑着夸赞,目光真诚,“这衣服穿着真合身,跟量身定做似的,大小姐眼光就是好!”
她这话意有所指,说得傅纾也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谢臾年抬眼看了看傅纾也,她正低头专注地挑着碗里的面条,仿佛对刘阿姨的话置若罔闻。
刘阿姨见傅纾也不接话,又自顾自地感叹道:“说起来啊,谢先生您可是小姐带回家的第一位客人呢。这房子啊,平时就我和小姐,冷冷清清的,今天可算有点人气儿了!”
“咳!”傅纾也被面条呛了一下,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刘阿姨,谢总监是公司的技术骨干,核心人才,今晚雨太大,他住得远又不好打车,我是出于对公司关键人才安全的考虑,才让他暂时借宿一晚。这是为公司利益着想,你别瞎想。”
“哦——为公司利益着想啊?”
刘阿姨拖长了音调,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给谢臾年碗里添了一勺金灿灿的蟹黄,“谢先生多吃点,这海胆和蟹黄都是今天空运来的最新鲜的,小姐平时可舍不得这么吃。”
傅纾也被这连珠炮似的“拆台”堵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只能瞪了刘阿姨一眼,低声嗔道:“刘阿姨,你话太多了。”
她端起水杯又猛灌了一口。
谢臾年默默吃着碗里鲜美的面条,将对面傅纾也的窘态尽收眼底。
连日来的疲惫、压抑、被误解的委屈,似乎都被眼前这带着烟火气的、有些滑稽又有些温暖的场景冲淡了一丝。
在刘阿姨又一次夸张地夸他“一看就是可靠人”时,傅纾也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埋头吃面掩饰,谢臾年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嘴角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窗外,雨势渐小。
26.026 修罗场
清晨,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餐厅处两人沉默用餐。
傅纾也看着窗外的好天气,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惋惜。
“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今天倒是放晴了……天气真好啊。”
谢臾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傅总,我吃好了,去下洗手间。”
傅纾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眼里的光微微黯淡。
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刘阿姨在厨房应了一声:“哎,来了!”
傅纾也离门近,走过去透过可视门铃一看——屏幕上赫然映出三张熟悉又让她头皮发麻的脸!
她爸,她妈,她弟,三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
傅纾也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卫生间门,然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Surprise!” 傅靳泽挤进来,看到门内的傅纾也,夸张地瞪大眼,“卧槽!姐?!大周末的,你居然起来了?活见鬼了!”
“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傅纾也瞪他一眼,然后冲傅沥川喊了声“爸”,最后看向气质温婉的老妈,“妈,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搞突然袭击啊?”
舒芮笑着上前拥抱女儿:“想给你个惊喜嘛!妈妈前些天刚从尼泊尔回来,那边的唐卡和颂钵真是太有灵性了,我淘了好多宝贝……”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儿的遮掩姿态,促狭道:“怎么?屋里藏了宝贝不让妈妈看?”
说着,她绕开傅纾也就往里走。
“妈!” 傅纾也拦不住。
就在这时,客用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谢臾年走了出来,他显然刚洗了把脸,额发还带着点湿意。
十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傅靳泽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成了“O”型,指着谢臾年,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了八度。
“谢…谢大神?!你……你怎么会……在我姐家?!”
他看看谢臾年,又看看自己穿着家居服的姐姐,最后看向表情微妙的父母,脑子里瞬间脑补了十万字不可描述的情节。
傅沥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谢臾年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极深的探究。
舒芮则是眼前一亮,上下打量着谢臾年,毫不掩饰地赞叹道:“哎呀,好一个盘靓条顺、气质干净的小伙子!”
她转头看向一脸生无可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傅纾也,笑眯眯地问:“纾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位……嗯,一大清早就在你家的‘朋友’?”
傅纾也正准备解释,谢臾年却先她一步动了。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放下背包,向前走了两步,没有回避傅沥川的目光,姿态依旧不卑不亢,对着三人,微微躬身。
“董事长,董事长夫人,小傅总,你们好。”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傅沥川审视的眼神和舒芮好奇的目光。
“我是极光科技……是傅总的下属员工。昨晚因工作结束较晚,又遇突降暴雨,交通不便,承蒙傅总关照,得以在此借宿一晚,打扰了。”
下属员工?
借宿一晚?
那句刻意强调的“下属员工”,让傅纾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傅沥川听完谢臾年这番滴水不漏、将自己身份定位得清清楚楚的介绍后,依旧没说话,只是那审视的目光在谢臾年平静的脸上停留的时间,又长了几分。
谢臾年再次拿起脚边的背包,“打扰多时,实在抱歉。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等等!”
傅纾也下意识追了出去,几步就赶到了玄关,在谢臾年即将拉开门把手时按住了门板,“外面你不熟,我送你出去。”
谢臾年停下动作,“不必了傅总。您家人难得相聚,不必为我浪费时间。我会问路。”
“问路?” 傅纾也气笑了,声音拔高,“这片地方你问谁去?问保安吗?还是问路边的树?我说了送你就……”
“姐,谢大神!等等,爸找你!”
傅靳泽咋咋呼呼的声音像颗炮弹一样打断了傅纾也的话。他跑到两人跟前,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语速飞快:“爸说总部核心系统有个紧急漏洞暴露了,安全团队正在紧急处理,但有个关键点卡住了,需要大神级别的思路。爸说太巧了,刚好谢大神在,不然还得等两天才能协调到您的时间。”
傅靳泽一口气说完,充满期待地看着谢臾年。
谢臾年:“……”
傅纾也:“……”
傅沥川这一手“技术求助”,时机掐得精准无比,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谢臾年握着背包带的手指收紧了一下。他抬眼,目光越过傅靳泽,看向客厅里正从容端起一杯茶、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的傅沥川。
傅沥川也正看着他。
“谢总监,” 傅沥川放下茶杯,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事情有些突然,没耽误你的事吧?”
谢臾年沉默了一瞬。
“……没有,傅董。” 他终究还是开口,“能为总部系统安全出力,是我的荣幸。”
“那就好。” 傅沥川微微颔首,“小宝对那个系统比较熟悉,让他带你去纾也的书房吧。”
“爸,包在我身上!” 傅靳泽立刻拍胸脯保证,然后热络地对谢臾年说:“谢大神,这边请,书房在二楼。”
“您放心,今天这算加班。回头我让我姐给您发三倍加班费,姐,对吧?” 他一边引路,还不忘记带上傅纾也。
傅纾也一愣,嘴角扯出一个标准的、带着冷意的职业假笑,看向谢臾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当然。傅总监为公司解决紧急问题,我一向公、私、分、明。该给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
谢臾年对上她意有所指的眼神,眸光微暗,却并未反驳,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傅纾也看着谢臾年沉默跟随弟弟上楼的背影,胸口那股郁气堵得她发慌。
她深吸一口气,汲着拖鞋也跟了上去,声音冷硬地飘在楼梯间:“书房电脑有最高权限的加密,密码只有我知道。”
宽敞明亮的书房里,三台顶配电脑屏幕幽幽亮着。
空气里,只剩下傅靳泽调试设备的细微声响,以及傅纾也输入密码时,指尖敲击键盘发出的、格外清脆的“哒哒”声。
谢臾年坐在傅靳泽刚才让出来的那台电脑前,半小时后,屏幕上显示着修复完成的确认信息,绿莹莹的光映着他清俊专注的侧脸。
傅纾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屏幕移开,悄悄落在他放在键盘上的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带着薄茧。它们飞舞在键盘上解决难题的样子,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她一时看得入了迷。
“好了。”
“傅总?”
谢臾年放下鼠标,再次道:“傅总,修复好了。”
“咳。” 她清了清嗓子,“哦,系统…确定修复好了?没有后门或者残留风险?”
谢臾年闻声转过头:“确认修复完成。风险已排除。傅总可以安排安全团队进行二次核查。”
傅靳泽从另一台电脑前抬起头,插话:“这么快?!不愧是谢大神!我再去问问爸还有没有什么问题,麻烦您一并处理了。”
说完,就风似的跑出了书房。
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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纾也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思考。
“既然……” 傅纾也再次开口,目光扫过自己面前的电脑,“既然谢总监技术这么好,效率这么高,不如顺便帮我把我这台私人电脑的系统也升级一下?最近总觉得有点卡顿。”
“好。”
傅纾也立刻将电脑屏幕转向他,身体微微后靠,让出操作空间。
谢臾年走到书桌侧面坐下,俯身靠近她的电脑。指尖落在键盘上,顿住,目光投向傅纾也:“傅总,需要管理员权限密码。”
傅纾也握着鼠标的手猛地一紧。
几秒钟的沉默,在寂静的书房里被无限拉长,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最终,她像是放弃了抵抗,又像是破罐子破摔,用一种极其平淡、甚至带着点生硬的语气,清晰地说道:“20171028。”
谢臾年搭在键盘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嗒、嗒、嗒……屏幕闪烁,权限通过。
“开始升级了。”
“嗯。” 傅纾也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两人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沉重过往的沉默。
“哦,对了。” 她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谢总监,麻烦你再帮我安装几个新出的专业渲染软件,顺便把参数优化设置一下。我对这些不太熟,你帮我弄到最佳状态。”
她说着,伸出手指,指向屏幕上的几个图标位置,“喏,就这几个。”
为了更准确地指向屏幕深处的一个图标,身体不自觉地朝谢臾年的方向靠近了许多。
距离瞬间拉近。
一股独属于傅纾也的、清冽又带着一丝暖意的馨香气息,毫无预兆地侵入了谢臾年的呼吸范围。
傅纾也专注于指出那几个图标,起初并未察觉异常。直到她发现,身边原本流畅移动鼠标、点击安装包的声音…停了。
她疑惑地微微侧过头。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她的鼻尖几乎擦过谢臾年的下颌线。
四目相对。
傅纾也的呼吸猛地一窒,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撞进了一双深邃得如同漩涡的眼眸里,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睫毛下细微的颤动,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脸颊的微痒。
谢臾年同样僵住了,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她的突然靠近和转头,让那清冽的香气更加浓郁地包裹着他,而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漂亮眼睛,还有那几乎要碰触到的鼻尖……都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只剩下彼此眼中剧烈翻涌的情绪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
“姐!我问过爸了,他说……”
书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傅靳泽一只脚刚踏进门,视线就精准地捕捉到了书桌旁那两道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身影,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他反应极快,下一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缩回了那只迈进来的脚。
“啊!哈!那个…我好像……好像还有个什么事儿……我又给忘了!你们忙,你们继续忙!不用管我!”
话音未落,他“哐当”一声把门重新拉上,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门关上的巨响,如同惊雷般炸醒了凝固的两人。
两人的神色俱是一变,却无人先动。
直到谢臾年温声打破沉默:“傅总,您挡到我视线了。”
傅纾也:“……”
书房的空气,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灼热的沉默。
只有系统升级完成的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清脆又突兀。
26.026 修罗场
清晨,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餐厅处两人沉默用餐。
傅纾也看着窗外的好天气,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惋惜。
“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今天倒是放晴了……天气真好啊。”
谢臾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轻轻“嗯”了一声,站起身:“傅总,我吃好了,去下洗手间。”
傅纾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眼里的光微微黯淡。
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刘阿姨在厨房应了一声:“哎,来了!”
傅纾也离门近,走过去透过可视门铃一看——屏幕上赫然映出三张熟悉又让她头皮发麻的脸!
她爸,她妈,她弟,三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
傅纾也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卫生间门,然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Surprise!” 傅靳泽挤进来,看到门内的傅纾也,夸张地瞪大眼,“卧槽!姐?!大周末的,你居然起来了?活见鬼了!”
“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傅纾也瞪他一眼,然后冲傅沥川喊了声“爸”,最后看向气质温婉的老妈,“妈,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搞突然袭击啊?”
舒芮笑着上前拥抱女儿:“想给你个惊喜嘛!妈妈前些天刚从尼泊尔回来,那边的唐卡和颂钵真是太有灵性了,我淘了好多宝贝……”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儿的遮掩姿态,促狭道:“怎么?屋里藏了宝贝不让妈妈看?”
说着,她绕开傅纾也就往里走。
“妈!” 傅纾也拦不住。
就在这时,客用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谢臾年走了出来,他显然刚洗了把脸,额发还带着点湿意。
十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傅靳泽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成了“O”型,指着谢臾年,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了八度。
“谢…谢大神?!你……你怎么会……在我姐家?!”
他看看谢臾年,又看看自己穿着家居服的姐姐,最后看向表情微妙的父母,脑子里瞬间脑补了十万字不可描述的情节。
傅沥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谢臾年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极深的探究。
舒芮则是眼前一亮,上下打量着谢臾年,毫不掩饰地赞叹道:“哎呀,好一个盘靓条顺、气质干净的小伙子!”
她转头看向一脸生无可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傅纾也,笑眯眯地问:“纾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位……嗯,一大清早就在你家的‘朋友’?”
傅纾也正准备解释,谢臾年却先她一步动了。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放下背包,向前走了两步,没有回避傅沥川的目光,姿态依旧不卑不亢,对着三人,微微躬身。
“董事长,董事长夫人,小傅总,你们好。”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傅沥川审视的眼神和舒芮好奇的目光。
“我是极光科技……是傅总的下属员工。昨晚因工作结束较晚,又遇突降暴雨,交通不便,承蒙傅总关照,得以在此借宿一晚,打扰了。”
下属员工?
借宿一晚?
那句刻意强调的“下属员工”,让傅纾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傅沥川听完谢臾年这番滴水不漏、将自己身份定位得清清楚楚的介绍后,依旧没说话,只是那审视的目光在谢臾年平静的脸上停留的时间,又长了几分。
谢臾年再次拿起脚边的背包,“打扰多时,实在抱歉。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等等!”
傅纾也下意识追了出去,几步就赶到了玄关,在谢臾年即将拉开门把手时按住了门板,“外面你不熟,我送你出去。”
谢臾年停下动作,“不必了傅总。您家人难得相聚,不必为我浪费时间。我会问路。”
“问路?” 傅纾也气笑了,声音拔高,“这片地方你问谁去?问保安吗?还是问路边的树?我说了送你就……”
“姐,谢大神!等等,爸找你!”
傅靳泽咋咋呼呼的声音像颗炮弹一样打断了傅纾也的话。他跑到两人跟前,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语速飞快:“爸说总部核心系统有个紧急漏洞暴露了,安全团队正在紧急处理,但有个关键点卡住了,需要大神级别的思路。爸说太巧了,刚好谢大神在,不然还得等两天才能协调到您的时间。”
傅靳泽一口气说完,充满期待地看着谢臾年。
谢臾年:“……”
傅纾也:“……”
傅沥川这一手“技术求助”,时机掐得精准无比,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谢臾年握着背包带的手指收紧了一下。他抬眼,目光越过傅靳泽,看向客厅里正从容端起一杯茶、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的傅沥川。
傅沥川也正看着他。
“谢总监,” 傅沥川放下茶杯,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事情有些突然,没耽误你的事吧?”
谢臾年沉默了一瞬。
“……没有,傅董。” 他终究还是开口,“能为总部系统安全出力,是我的荣幸。”
“那就好。” 傅沥川微微颔首,“小宝对那个系统比较熟悉,让他带你去纾也的书房吧。”
“爸,包在我身上!” 傅靳泽立刻拍胸脯保证,然后热络地对谢臾年说:“谢大神,这边请,书房在二楼。”
“您放心,今天这算加班。回头我让我姐给您发三倍加班费,姐,对吧?” 他一边引路,还不忘记带上傅纾也。
傅纾也一愣,嘴角扯出一个标准的、带着冷意的职业假笑,看向谢臾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当然。傅总监为公司解决紧急问题,我一向公、私、分、明。该给的报酬,一分都不会少。”
谢臾年对上她意有所指的眼神,眸光微暗,却并未反驳,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傅纾也看着谢臾年沉默跟随弟弟上楼的背影,胸口那股郁气堵得她发慌。
她深吸一口气,汲着拖鞋也跟了上去,声音冷硬地飘在楼梯间:“书房电脑有最高权限的加密,密码只有我知道。”
宽敞明亮的书房里,三台顶配电脑屏幕幽幽亮着。
空气里,只剩下傅靳泽调试设备的细微声响,以及傅纾也输入密码时,指尖敲击键盘发出的、格外清脆的“哒哒”声。
谢臾年坐在傅靳泽刚才让出来的那台电脑前,半小时后,屏幕上显示着修复完成的确认信息,绿莹莹的光映着他清俊专注的侧脸。
傅纾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屏幕移开,悄悄落在他放在键盘上的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带着薄茧。它们飞舞在键盘上解决难题的样子,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让她一时看得入了迷。
“好了。”
“傅总?”
谢臾年放下鼠标,再次道:“傅总,修复好了。”
“咳。” 她清了清嗓子,“哦,系统…确定修复好了?没有后门或者残留风险?”
谢臾年闻声转过头:“确认修复完成。风险已排除。傅总可以安排安全团队进行二次核查。”
傅靳泽从另一台电脑前抬起头,插话:“这么快?!不愧是谢大神!我再去问问爸还有没有什么问题,麻烦您一并处理了。”
说完,就风似的跑出了书房。
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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纾也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思考。
“既然……” 傅纾也再次开口,目光扫过自己面前的电脑,“既然谢总监技术这么好,效率这么高,不如顺便帮我把我这台私人电脑的系统也升级一下?最近总觉得有点卡顿。”
“好。”
傅纾也立刻将电脑屏幕转向他,身体微微后靠,让出操作空间。
谢臾年走到书桌侧面坐下,俯身靠近她的电脑。指尖落在键盘上,顿住,目光投向傅纾也:“傅总,需要管理员权限密码。”
傅纾也握着鼠标的手猛地一紧。
几秒钟的沉默,在寂静的书房里被无限拉长,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最终,她像是放弃了抵抗,又像是破罐子破摔,用一种极其平淡、甚至带着点生硬的语气,清晰地说道:“20171028。”
谢臾年搭在键盘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嗒、嗒、嗒……屏幕闪烁,权限通过。
“开始升级了。”
“嗯。” 傅纾也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两人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沉重过往的沉默。
“哦,对了。” 她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谢总监,麻烦你再帮我安装几个新出的专业渲染软件,顺便把参数优化设置一下。我对这些不太熟,你帮我弄到最佳状态。”
她说着,伸出手指,指向屏幕上的几个图标位置,“喏,就这几个。”
为了更准确地指向屏幕深处的一个图标,身体不自觉地朝谢臾年的方向靠近了许多。
距离瞬间拉近。
一股独属于傅纾也的、清冽又带着一丝暖意的馨香气息,毫无预兆地侵入了谢臾年的呼吸范围。
傅纾也专注于指出那几个图标,起初并未察觉异常。直到她发现,身边原本流畅移动鼠标、点击安装包的声音…停了。
她疑惑地微微侧过头。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她的鼻尖几乎擦过谢臾年的下颌线。
四目相对。
傅纾也的呼吸猛地一窒,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撞进了一双深邃得如同漩涡的眼眸里,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睫毛下细微的颤动,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脸颊的微痒。
谢臾年同样僵住了,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她的突然靠近和转头,让那清冽的香气更加浓郁地包裹着他,而她近在咫尺的容颜,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漂亮眼睛,还有那几乎要碰触到的鼻尖……都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只剩下彼此眼中剧烈翻涌的情绪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
“姐!我问过爸了,他说……”
书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傅靳泽一只脚刚踏进门,视线就精准地捕捉到了书桌旁那两道几乎要贴在一起的身影,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他反应极快,下一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缩回了那只迈进来的脚。
“啊!哈!那个…我好像……好像还有个什么事儿……我又给忘了!你们忙,你们继续忙!不用管我!”
话音未落,他“哐当”一声把门重新拉上,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门关上的巨响,如同惊雷般炸醒了凝固的两人。
两人的神色俱是一变,却无人先动。
直到谢臾年温声打破沉默:“傅总,您挡到我视线了。”
傅纾也:“……”
书房的空气,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灼热的沉默。
只有系统升级完成的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清脆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