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偿所愿,怎么是有偿的!【无限】》 第1章 01 资格赛是求财的起点 局内大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乍一看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各色屏幕罗列在墙上,有大有小,上面播放的都是同一段宣传视频。 ——“局内巅峰赛资格赛即将开始,巅峰赛大奖‘得偿所愿’等你来拿!” “开赌盘啰咧——女士、男士,要不看看?害,咱们民玩哪有那能力去抢大奖,还是下注赢些买命钱实在。卫道士的?有有有,您买她拿下资格卡?这个赔率可低,这位男士你……押卫道士s级通关?好嘞好嘞,这里扫码……” “欸,你押谁了?” “我打算一会儿开赛再押,就押跟卫道士同副本的新人,那才赚得多!” “我押了首席跟Ninth双s级通关,包稳的。” “我听说这次顶头的这群人全参赛了,真的假的?” “那肯定真的啊,谁不想得偿所愿,我要是有能力也去报名,那不是没有吗?” …… 骤然,无数屏幕同时熄灭,人声瞬间小了下去,渐渐归为静默。最中央的大屏最先亮起,紧接着所有屏幕都亮了,倒计时开始。 三、二、一。 无数人屏住呼吸,高处彩球炸开,彩带飘满大厅,惊呼此起彼伏。 “叮咚!资格赛正式开始——” 音响声响彻云霄,无数屏幕转换画面,参赛选手的图片、视频和实时转播各色各样,人潮四散,寻着不同观赏区域而去,也有人拿出自己手机,找了个地方坐下观看,还有开赌盘的、卖饮品的、站街的、摆摊的和卖白粉的…… “百席团”区,第六观影间。电影院似的观影间里人群蜂拥而至,大屏上映出一张卓越的脸。 “副本加载中……” “副本加载成功。” “请注意,本次副本为‘得偿所愿巅峰赛’的资格选取副本,通关后即可获得大赛参赛资格,请各位努力完成任务。” “察觉到存在新人玩家,特殊提醒:玩家若在副本内死亡或无法在规定期限内通关副本,将彻底死亡。” “哔咚,欢迎入‘局’。” 【副本:红眼睛】 【玩家人数:6人】 【提要:老约翰一向喜爱自己的子女。最近,他打算举办一场接风宴。】 【本次身份:老约翰请来的宴会设计师】 【通关判定:接风宴顺利举办】 【主线任务:策划并组织接风宴,黑积分*30000】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准备空间内,张灵缘猛地扭头,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少见地浮出情绪,难以置信地瞪着屏幕上弹出的白字。 系统掺杂着电流的声音平静无波,又重复道:“提示,黑积分为巅峰赛限定积分,与常规积分不互通。为保证大赛公平公正,赛程内玩家过往积分将暂时无法使用。” 张灵缘僵成一尊凝固的雕像,缓缓地点开个人仓库。 系统:“提醒,你不必为此难过,你的账户里并没有什么积分。” 只见仓库内账户里四位数的积分已然灰败,张灵缘面色如灰:“你懂什么?你又不用吃饭,这可是我的伙食费啊……” 系统安慰道:“没关系,只是积分。你的各种道具依然能使用。” 张灵缘:“黑积分和常规积分的兑换比例是多少?” 系统:“一比十。” 张灵缘骤然抖擞精神。 一比十! 三万黑积分相当于三十万常规积分,那伙食费和会员工资就都有了啊!无数嗷嗷待哺的会员有救了! 现实中即将元旦,此时正是十二月月底。 也就是说,张灵缘刚刚向王八蛋系统和主神上交完今年的额外会费和明年的公会保障金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费用,把她一年的辛苦费都赔进去了,甚至还倒欠十五万,东拼西凑才补交够。 就连被冻结的伙食费,都是写了欠条借来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真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这次巅峰赛的到来,无疑是解了张灵缘燃眉之急,更匡论它还宣传赛程内会随机掉落大奖“得偿所愿”。 如果她许个从此暴富的愿望…… 想远了。 王八蛋系统没按好心,竟然说赛程内账号积分完全冻结。公会高层有钱的算上她自己这个穷货一共三个半,其中三个参加了巅峰赛,只剩下半个小白独自承受风雨。 要不给小白磕一个吧。 她真傻,真的,她单知道大赛奖品是“得偿所愿”,不知道这是有偿得偿所愿,此时此刻她的痛苦真心实意,不仅为自己的饭费,更为合伙人们手里的余额。 痛。 好痛! 张灵缘欲哭无泪,转头盯上旁边飞在半空中的摄像头,离得过于近导致一张脸几乎填满整个屏幕,皮肤纹理清晰可见。 这摄像头很小,还没有半个手掌心大,飞在半空中悄无声息。 张灵缘用力一杵摄像头:“……它会一直跟着我?” 系统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响起:“是的。你可以自己控制开关,系统并不强制要求玩家必须直播,关闭直播间也并不关闭打赏通道。” “实时观看……也是,副本、现实世界跟局内空间时间流速体感相同。你们倒是阔气,”张灵缘磨牙,“还建了专门的观影间,真有人去看?” 系统:“当然。” 张灵缘靠回椅背高高束起的棕黑色长发随着这个动作散在肩侧。 系统问:“你要用副本提示卡吗?” 张灵缘:“用,当然用,帮我公开,不匿名。” “好的。内容在屏幕上。” 随即,张灵缘面前的电脑显示器大小的屏幕迅速打出一行跟着一行字: 死了一个男子, 一个没出息的男子, 懒得动手把他埋在坟墓里。 头滚动落下, 四肢散乱的在房间里。 几乎同一时间,在其他玩家的准备空间里,一声突兀的播报响起,几个玩家不约而同仰脖而听。 系统:“哔咚!玩家卫道士公开送来了一条副本提示,请查收!” 还没等卫道士本人也就是张灵缘仔细瞧完提示,便听见系统道:“提问,如果选择注定不被认可,是否还要一意孤行?请按本人意愿回答。” 张灵缘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颇为稀奇。她从来没见过进副本前多余问问题的,难不成是这大赛的赛程内容吗? 她瞥向摄像头。 属于准备空间的晶蓝色的光线打在她身上,本就澈冽的双眸更添凉意。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宽松外套和运动长裤,没拉上的拉链露出内里的那件白单衣,已经被渡上了淡蓝色光晕。乍一看不像是传闻里那位叱咤风云的卫道士,反倒像个准备出门跑步的寻常运动青年。 观影间大屏,只见张灵缘偏头对着镜头思考两秒,轻笑一声,眸中的凉意随着笑意融化。 张灵缘温和道:“我当然会。如果选择注定不被认可,我会一意孤行,直到我撞得头破血流——” “咔哒”,摄像头被关闭。 黑屏前,留给观众的只有张灵缘轻飘飘的声音。 “抱歉了,我不太喜欢别人盯着我看,那样有点像被观赏的猴。” 举座哗然。 张灵缘刚关闭摄像头,系统连个音都没有,毫不迟疑地把刚答完问题的张灵缘扔进了副本里。 巨大的吸力席卷而来,把张灵缘的骨头狠狠揉捏了个遍,重重抛下。 绝对是故意! 也不知道又哪里惹了这破系统。 ——真疼。 再一睁眼,张灵缘以一个四仰八叉的动作瘫在石板路上,四周种着各样的鲜花,嫣得出奇,好不漂亮。 被揉捏了个遍的骨头一点感觉都没了,好似刚才的剧痛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冷风嗖嗖刮过脸颊,天空暗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下暴雨。 祟雾屏障密密麻麻地,绕着这栋白墙蓝瓦的小洋楼的院外,围成巨大的灰白色围墙。 灰云压墙。 张灵缘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借力时手指一碰,雪水化成水,手上便沾染了些湿润红土,放鼻子底下闻,果不其然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血养的花出奇的艳,在这寒冬里迎风而展,丝毫不畏寒冷。香味萦绕,张灵缘一皱鼻子,打量周围。 这副本的场地基本是她见过的里面最小的那批。 小洋楼目测最多三层,要是还有地下室,按照四层去算,也就勉强容得下一场boss战。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张灵缘被传送到的是后院,没有其他人影。于是她抬腿朝着前院走去,打算先跟另外五位队友集合。 根据广播,出了意外的,这预选赛里竟然有新人队友。 抛开赛程报名的限制条件不谈,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在局内论坛发起一场投票,主题叫“进副本最怕遇见的事”,排名第一的一定会是“遇上什么都不懂的新人队友”,其杀伤力完胜什么“进入长期警戒副本”、“遇上高难boss”、“主线任务送命”等等。 之所以大家都这么想,不仅仅是因为大家都遇上过麻烦的新人,更是因为所有人都是从新人过来的,知道自己当初有多蠢,活下来应该给多少有耐心的救命恩人磕几个。 张灵缘这辈子已经是专业的救命恩人了。 刚走两步,她就清晰听见一阵吱哇乱叫,有高有低,内容能辨别出是“这是哪”、“醒了赶紧出来”、“别乱跑”、“你去哪”以及“救命”。 “欸,拦人!”粗狂的女声叫到。 前院里,一个啤酒肚中年男人正滑稽地从楼梯往下冲,涕泗横流,嘴里不明不白地嚷着些放他回去一类的话。 他算得上是夺门而出,捣鼓着双腿拼命跑,常年坐办公室使得他身姿很是笨拙,还有点好笑。 啤酒肚还穿着上班的老干部套装,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已然五十,竟然能遇到这样的荒唐事。 就一打眼的功夫,他就从温暖的办公室到了这连盏灯都没点的阴森的小洋楼里,说出去谁信? 真是见了鬼了! 洋楼大门前立着个满左臂纹身的凶煞女人,正不耐烦地把人从屋里往外赶,见这莽子往下冲,往后一让步,看热闹地“嚯”了一声,连脚都不带挪动的,象征性冲着院里已经出来的两人嚷了句“拦人”。 那两人可能也是吃素的,动了的、想拦人的边嚷边伸胳膊,竟然连片衣服角都没够到;没动的张着嘴瞪着眼,也不叫唤,满脸空白,纯粹表演惊讶。 三两瞬,啤酒肚就冲着院门而去,眼见离祟雾还有俩巴掌的距离。 骤然,他衣领一紧,被勒得喘不上气,两只脚死鱼般蹬了蹬,便被放到了地上,此时他已经离祟雾八丈远,回了院子里。 没人看清张灵缘是怎么动作的,等反应过来,张灵缘已经单手拎着啤酒肚退回安全区,衣摆和发梢随风飘扬,云淡风轻。 第2章 02 红眼睛(1)缘起 台阶上的凶煞女人见到来人,一眼认了出来——这就是传闻中那个“圣人”。 “回神。”张灵缘一打响指。 啤酒肚男人仓皇转头,眼神恢复清明,一缩脖子,从松了劲儿的手里钻了出去,哆嗦着嘴皮子,心脏跳得咚咚响。 脑瓜子一醒,他意识到死神与自己擦肩而过,心有余悸地瞄向祟雾,眼皮子闪出残影。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似乎看出来他的想法,张灵缘说:“祟雾。如果人的心理比较脆弱,它就能勾起你的死志,这玩意儿里面埋骨的新人能铺满两个足球场。” 听见这话,啤酒肚一抬脑袋,跟说话人的眼睛直直对上,瞬间卡了壳。 他身量在同性别里不高不矮,上了年纪略微驼背,看眼前人得仰脖才行。 眼前的年轻人挺拔地立着,下巴微仰,垂眸瞧他,一张脸挂着浅淡的温和,乍看有些笑意,等他细看,那笑意跟装饰品别无二致,只有个糊弄作用。 啤酒肚凭借多年的识人经验,迅速判断出这人虽然年纪极轻,却绝非等闲之辈,指不定有什么来头。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方救了自己的缘故,他几乎下意识对其产生好感跟信任,表情尊敬了几分。 啤酒肚颤颤嘴皮,吐出来俩字:“……谢谢,叫我老胡就行。” “不客气。”张灵缘说。 老胡是个常年坐办公室的,如今也是快熬到退休的年纪,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他滑稽的跑姿大概是他最快的速度,如果不是张灵缘一把抓住,他已经一头扎进祟雾中,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了。 “你先缓缓,”张灵缘说,“来了的除了死,没一个能解脱的。跑是跑不了了,想想怎么活命吧。” 啤酒肚点点头没吭声,双手捂住脸狠狠搓了几下,闷声调整心态去了,这一遭下来,任谁也没了脾气。 见啤酒肚老实下来,张灵缘叹口气,闲散一理衣袖,侧目望去。 远处的声音在她偏脸的同一瞬间发了出来。 “很高兴能见到您,卫道士——”凶煞女人从台阶上不紧不慢地下来,语气恭恭敬敬,“您不认得我,我曾经在Ninth身边遥遥见过您一面。我叫红蚁,久仰大名。” 洋楼的门已经锁了,所有玩家都聚集在了院子里。四周浓郁的花香迟钝了所有人的嗅觉,一时间,空气陷入默契的寂静。 数双眼睛聚焦于中央。 张灵缘由于没见到任何百席团的熟人,心情颇好,连带着看这位左臂上纹着“黑蛇盾”,偷摸着打量她的猎手都顺眼了。 蛇猎公会,局内毒瘤组织之一,组织头目叫喜鹊,又叫Ninth。公会成员自称猎手,标志性特征是身上纹着黑蛇盾标识。这批人喜欢选取一个玩家当“猎物”,选取喜好各不相同,捕猎手段也不一样,有人享受杀人的过程,有人享受杀人的结果。不过他们的根本目的都没差——把猎物杀死。 眼前这位叫“红蚁”的猎手是个粽皮黑发的女人,身姿彪悍,长相颇有中亚特色,厚唇蓝眸,大概是混血。 “你好,”张灵缘礼貌一颔首,“我是卫道士。” 卫道士,“圣人”,百席团第六席。跟那些恶名远扬的疯子变态不同,她扬的竟然是美名,在这种地方玩“出淤泥而不染”的第一人,不知道多少人想把她拉下神坛——蛇猎公会的会长喜鹊早八百年前就把她盯做自己的猎物,跟条疯狗一样咬了这位圣人数年,连个指尖都没卸下来。 可见在恶人堆里出来的“莲”绝对也是朵“恶莲”。 “卫卫卫卫神!”一旁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瘦小青年眼神一亮,噌噌两下窜过来,唰就是一个弯腰。 张灵缘立马往旁边错了一大步:“到不必行此大礼,折寿。” 小眼镜的热情并没有被这一步挫倒,一个45度转身,抓住跟在他身后的迷你摄像头,捏着摄像头深情道:“观众朋友们,我这辈子没有想到能有这么一天,你们猜猜我遇上了谁?”镜头调转,黑峻峻的镜头顿时对准张灵缘所在地。 “——没错,就是卫,欸、诶?!”小眼镜抬头一看,镜头后面哪还有卫道士的影子?随即他后背一凉,颤颤巍巍地往后看去,卫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后边。 虽然她还是那副笑脸,但小眼镜觉得自己的半条命已经在阎王爷那走了一遭。 “关了。”张灵缘说。 “好、好的!”小眼镜手忙脚乱关闭摄像头,讨好地笑了笑,眼珠一转,狐假虎威地冲着其他人嚷:“听到了吗,都把直播关了,都关了昂!” 张灵缘没拦他,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扫了一圈,所有人都神态尽收眼底。 算上她自己一共才五个。 还缺一个,人呢? “这么热闹!在等我吗?” 跟张灵缘过来时截然不同的方向,一个雀跃的女声传来,那人几乎是一蹦一跳地窜来的,亮色的运动鞋踩在雪地里,浑身衣服醒目得像泼了最亮眼的颜料。 女生的齐肩短发上半边被绑成丸子头,跟着步子跳动。 几步内,女生就越过院内的花海,目标明确地窜到张灵缘面前,一个飞扑,进了张灵缘怀里。 张灵缘打在她说话前就提起气来,无奈对方一扑,把这口气扑散了。她提着胳膊,把人在怀里拍了拍,然后轻轻地揪开。 乔顾君领口吊在后脖颈处,水汪汪地看着张灵缘。女生说话实在太快,没给张灵缘留任何气口。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乔顾君一缩脖子,逃开,狡黠地弯起眉眼,“会长,这也太巧了,好有缘哦,像你我这样随机分配都能分配到一起的,实乃天赐良缘——” 张灵缘偏头,把刚提起来的气叹出,抬手轻叩女生额头,无奈道:“你怎么晚来这么久?” 女生视线越过张灵缘肩侧瞄向其他玩家,轻声道:“等会儿跟你说。” 说完,她走向他们,悦声自我介绍道:“各位好啊,我叫乔顾君。” “乔顾君?是《混分必看攻略》和《怪物手册》的作者!我还买了两本呢!”小眼镜惊叫道。 “正是本人。不过不签名不合影不预售,如有书籍问题请发到官方邮箱或者自己找卖家协商,”乔顾君说,“希望接下来几天我们的相处可以比较愉快。另外,两位新人可以考虑花点积分购买我的畅销书《新人玩家不得不知的四五事》新手指引,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哈。” “他们没积分买。”张灵缘适时提示。 “没关系,”乔顾君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两本没查封的书不由分说地递过去,“当我请的。觉得有用帮我好评做个宣传就好。” 两位新人客客气气地接下,其中自然包括老胡,至于另一个…… 张灵缘眼神一顿。 不远处的青年裹着厚重的棕色大衣,相貌堂堂,头发跟眉毛黑得像浓墨,头发斜分向后草草拢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青年属于皮相骨相都是一等一的好的那挂,下海做头牌绰绰有余,放到颜值区直播下本不出三回就得上榜。 他往那一站,怪物都得怜惜一下,争取让他死得美观。 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站得直挺挺的,有些僵硬,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攥成指节泛白的拳,是个典型的强装镇定的防备动作。 青年说:“我叫郑玉峰。” 瞟见张灵缘看他,青年侧目回视。 莫名地,张灵缘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没有半点能佐证的记忆。 张灵缘笑笑:“听着到像真名。” “就是真名,”郑玉峰牵着嘴角笑了笑,状似无奈,“假名还没来得及编出来呢,一睁眼就到了这里,连规则都没搞清,还得仰仗这本指南。” 说完他拿起乔顾君刚给的书晃了下。 “……你倒是坦诚,”张灵缘对不自作聪明的新人一向很包容,“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郑玉峰诧异抬眸。 这位“卫神”倒是亲民,发提示、救人和解疑,扶贫三件套,挺齐全。 “我会的,希望您别嫌烦才是。”他重新垂眸说。 张灵缘的身份是【宴会设计师】,问完一圈,没人不同,至少目前看来完成主线任务还是很简单的。 没一会儿,院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哈哈,这次回家你们可要多待几天,这么久不见,让你们母亲好想。”突兀的公鸭嗓响起,祟雾里走出来几个人,没锁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为首的男人很胖,公爵帽戴在稀疏的头发上,扭着头跟后面的人谈笑,身后的人有男有女,共有四人。 身后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几个人长相说不出的古怪,一种强烈的阴森感充斥着他们的脸上,白皮肤泛着死气沉沉的灰,几乎没有活人样。 “哎呀呀……今天光忙着接我几个孩子了。你们就是我请的策划?”胖男人看到了院内的几人,笑眯眯扭头说道,“夫人,你先跟孩子们回去收拾东西、张罗晚饭,有客人,多做些。” 约翰夫人一点头,带着孩子们进了小洋楼。 小洋楼内顿时灯火通明。 张灵缘余光一瞟,懂了红蚁刚才为何叫人都从屋里出来。除了被扔到后院的张灵缘外,其他玩家一传送过来都在屋内客厅。 而屋里主人家不在,连个灯都没点,估计火炉里的灰都冷了半天了,不跑等着被按上“强闯民宅”的罪名吗? 老约翰转身看过来。 张灵缘适应身份极快,三两步上前,对着老约翰客气道:“您好您好,您就是老约翰先生吧?我们就是您联系的负责宴会策划的,我是团队主管,我姓卫。” “欸,卫主管,这两天还要劳烦你们费心,给我们家这几个孩子策划个接风宴,风风光光的,给大家开开眼。你对今明两天吃住在这里没有疑议吧?” “没有,”张灵缘说,“这样也方便我们工作,您不嫌我们打扰就好。另外咱们这个定金,您看是不是……?” 张灵缘市侩地将手一伸。 老约翰看着她空荡荡的手,面皮抖了抖,呵呵道:“自然得给,稍等……”他从怀里掏出小半袋金币,掂了掂,放到张灵缘手里,表情没有一丝异样。 张灵缘看着手里被钱袋压住的黑色摄像头,面上表情天衣无缝,感受了下重量,扒开袋子一数,笑容明显真诚多了:“如果这几天有什么材料需要您配合的,还请包涵啊。” 她把钱袋往怀里一塞,没开机的黑色摄像头跟着钱袋一同进了口袋里。 果然,官方提供的这个摄像头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段,npc看不到。 “什么话,一定全力配合卫主管工作!至于策划的好坏……”老约翰恰到好处一停。 “放心,我们可是专业团队,你看,这团队里哪个像不顶事的?”张灵缘示意他放心,一指身后人群。 老约翰看向这群乱七八糟的人。 地上披着层雪皮的冬天,几个人春夏秋冬装什么都有,颜色样式各种各样,长相要不过目不忘要么过目就忘,肤色上黄白棕包罗万象。 半晌,老约翰一抽嘴角,重重点头:“行,我相信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看看住处。” 第3章 03 红眼睛(2)很好的居住环境 由卫主管带领的专业团队跟着老约翰走进小洋楼。小洋楼内部比张灵缘预想中要大,楼内十分明亮,复式大吊灯照映出森然的光,入目是一个显眼的旋转楼梯直通二楼。 楼内的暖意包裹住人们,老约翰脱下外套,张灵缘活动活动发冷的手指,其他人则把外衣解开挂到了胳膊上。 此时正是冷刃刮脸的时候,约翰一家都穿着厚重的秋冬装,除了张灵缘和红蚁,几个人裹得一个比一个厚。 然而这么冷的天,后院前院却开满叫不上名字的花,五颜六色的,还生着绿油油的杂草,将石板地和别墅的墙皮裹得严严实实。 老约翰往左边一走,指向侧边两个房间:“这能住四个。”又带着人爬上旋转楼梯,指着跟一楼差不多位置的房门说:“这还能住两个。” 老约翰又指了指对面,对面三间房间有两个没关严,隐约能看见正在收拾的人影,是老约翰的孩子。 “对面是我孩子房间,再往里主卧是我和我太太的,那还有间书房。有什么事,如果我在家,你们可以在主卧或者书房找我。你们的房间都是我太太收拾的,东西是新换的,这是钥匙。”老约翰将几串钥匙递给张灵缘,“晚餐时间在六点,记得准时到。” 张灵缘攥着钥匙,闻言下意识瞥视墙上的挂钟。 五点十三。 “稍等,”张灵缘叫住准备离开的老约翰,表情是恰好好处的疑惑,“那间上锁的屋子呢?是干什么用的?” 在给他们的房间旁边,跟一楼不同,还有一个上了锁的铁门。铁门是户内很少人装的款型,是个看着很结实的双开防盗门,上面还有个猫眼,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之所以张灵缘直接指出上锁,是因为那个防盗门的两个把手被粗铁链紧紧困住,仿佛嫌只锁住不够似的。 老约翰神色晦暗不明,一直笑得满是褶子的脸耷拉下来,表情有些不满。 “不方便说吗,抱歉啊,我只是有点好奇……” “那是我已故的儿子的房间,”老约翰语气不虞,打断了张灵缘,“年纪大了,总睹物思人,就干脆把房间锁起来了。还有什么问题?”说到后半句,老约翰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客气,张灵缘歉意一笑,道了声不好意思,随即表示没有其他问题。 老约翰鼻腔喷出不满的气,钻进他儿子的卧室,嘭地一关门,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这,他是生气了吗……惹了npc……”小眼镜退后两步,磕磕绊绊地说。 张灵缘说:“惹了就惹了,他就算找事也是找我,你慌什么?都退后。”张灵缘做了个退后的手势。 几人哐哐往后几大步,远离了张灵缘。 张灵缘几步凑近上了锁的铁门,贴近猫眼往里看。 除了一片暗红,什么都没有。 “里面有什么?”乔顾君凑过来。 张灵缘站直,若有所思。 乔顾君趁着张灵缘安静的这几秒钟迅速瞅了瞅。 “居然没东西?”乔顾君回过头说:“一片红黑的。” “你们还是离那扇门远点,”张灵缘眯起眼对众人说,“虽然看不见,但里面有东西。” 老胡被这话骇了一跳,额头上泛起细密的汗珠:“所以所以是什、什么东西啊,我年纪大经不得吓……” 张灵缘听前半句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到后半句“经不得吓”又犹豫了:“这个……我猜测,猜测而已,我猜是他已故的儿子。” 老约翰的反应稍有些过激,但他儿子真死了这事应该不是作假,他对此的反应是最真实的。至于把门锁成这样是因为睹物思人还是做贼心虚就需要他们自己判断了。 老胡一口气吊起来,倒吸一口凉气,颤颤巍巍地说:“鬼、鬼啊?” “差不多吧,看你对鬼的定义了。” 郑玉峰问:“……他会跑出来吗?” 张灵缘说:“一时半会够呛。” 那就是有希望。 郑玉峰脸色白了白。 张灵缘为了缓解恐怖气氛,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一通沟通,定下来几人初步的房间安排。 二楼唯一一间挨着铁门的房间没人敢住,自然留给她,和另一位幸运儿乔顾君。几个人各种取了钥匙,也没多交谈,老玩家以防万一,叮嘱了新人几点注意事项,就散了。 卧室内出乎意料地干净。 屋内两张单人床并排而放,中间一个床头柜,除此之外衣柜、书桌、书架和晾衣区一应俱全,有些像酒店的标间。 窗户没关,穿堂风铺面而来,乔顾君打了个寒噤,咋咋嘴道:“真冷!早知道多裹两件衣服了。” “冷?”张灵缘快步关上窗户,冷风被隔断在外。 乔顾君搓搓手说:“冷啊冷啊,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不怕冷哦。” 张灵缘说:“你要是跟我一样拿积分砸,你也不怕冷。花个万把积分的就能把体质提一点,砸到一定程度就不怕冷了。” “我哪有那么多积分挥霍?”乔顾君晃着头顶的丸子抱怨道:“我现在都倒贴钱卖书,连房贷都要还不起了。” “公会没给你发工资吗?” 张灵缘边说边掀起床上的被子,枕头床单都被滚起,露出底下的床垫。 乔顾君蔫吧下来,连带着发丸子都丧气了,唉声叹气地说:“发了啊!但不够啊会长大人,黄金段的房价很贵的!” 床垫看着没有任何腐烂血迹,张灵缘挽起袖子,把上面团成团的被褥丢到隔壁床,掀开床垫,敲了敲床板。 “会长你这是要把这翻个底朝天吗?” 床板没有夹层。 床底也空无一物。 张灵缘重新把床垫放好,说:“不翻开看看,万一真有什么妖魔鬼怪腐尸之类的,睡觉不得被恶心死?” “英明。” 张灵缘如法炮制把另一张床也翻开,顺便问道:“你买了个什么房,这么贵?实在不行回公会住。” 乔顾君嘿嘿一笑,有些心虚地说:“买了个别墅,占地五百平的,每月房贷两万多积分,目前工资三万五勉强活命吧。” 张灵缘:“……” “换个话题,会长,给你汇报一下我晚来的原因。”乔顾君清清嗓子,富有感情地喊道:“怪物书启动!” 张灵缘被这一嗓子吓得手里的床垫没拿稳,哐当落回床板,激起灰尘。 “铛铛铛铛~”乔顾君把怪物书打开,两手各抓一边,贴到张灵缘面前。 【怪物:■花园(???) 等级:d 特殊能力:感知麻痹 仇恨对象:?? 禁忌:采摘花朵并将花朵放在■■ 怪物书评价:一个■的■■,只能充作花园咚】 “等级就只有d?”张灵缘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 其实大部分玩家解锁信息都会采取寻找线索再推理的方式,但这个大部分显然不包括顶尖的玩家。对他们来说,在过分简单的副本里找细枝末节的线索去推理故事背景实在是多此一举,浪费时间。 大多数情况,他们直接会选择暴力通关,把副本内的boss抹杀干净,强制结束副本。这种方法方便快捷还不容易翻车,张灵缘也经常这么干,乔顾君瞧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动了什么念头,赶紧使出百试百灵的撒娇**,一把收起怪物书,双臂抱住张灵缘胳膊晃道:“不可以啊!强制通关少半数积分啊会长!我还要还房贷的啊!” 张灵缘被乔顾君写着“缺钱”的水灵灵大眼睛晃得睁不开眼睛,只好由着她晃,连忙道:“好好好,我老老实实找线索过关,快放开我。” 反正她自己也缺钱,能多薅点系统羊毛是一点,积少成多。 “好耶!”乔顾君得了保证,立马变脸,嘿嘿地笑着放过张灵缘,想了想道:“不过这么大点地方能出个d也挺不容易的,多了还精神污染呢。” 张灵缘表示同意,转身去嚯嚯下一个家具。被搜刮的包括但不限于床头柜和书桌的抽屉,衣柜内里,还有卫生间的各种犄角旮旯。 乔顾君已经躺在床上玩起手机里的单机游戏,余光看见张灵缘的身影在卫生间里晃荡,头也没抬,遥遥问道:“有问题嘛?” 张灵缘正在拧开最后一项检查任务——水龙头。 血红的水争先抢后地出来,张灵缘啪就关上了,一抬头正正对上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张灵缘咧开嘴朝着她笑起来,眼没有弧度,直直地盯着她。 就连张灵缘侧过身,镜子里的她也依旧保持原样。 张灵缘面无表情打开淋浴间的淋浴头,果不其然,等了几秒后也变成红的,淅淅沥沥地奔向下水道,再摁灯的开关,毫无效果,没亮。 不知道是不是穷惯了,她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个配置,要另外算钱。 咔。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 乔顾君把视线从手机上挪开:“咋啦?” “血水,镜子和坏灯,老三件,”张灵缘遗憾道,“可惜不能上锁。” 乔顾君说:“这环境这么好,还以为不会有问题呢。果然做人不能太贪心啊。” 挂钟指向五点三十六。 “再待十分钟,我们就出去。”张灵缘说。 乔顾君比了个OK。 第4章 04 红眼睛(3)一点混乱 “不错啊!”一楼厨房,乔顾君看着约翰夫人刚做好的饭菜赞叹道。 约翰夫人羞涩一笑:“真的吗?” “可不嘛,喷香!”乔顾君偏头问张灵缘,“对吧对吧?” “香。”站门口没添乱的张灵缘肯定道。 两人下楼时,约翰夫人的忙碌已经逼近尾声。 张灵缘对做饭一窍不通,能干的只有当监工干看着,顺便帮着打点下手。 她靠在厨房边。 约翰夫人正背对她,长发挽起,露出伤痕累累的脖颈。其中最明显的淤紫从前往后延伸,刚刚好是个手掌的大小。 很新的伤,在灰败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暴力行为,谁?老约翰? “这个好了,”乔顾君也注意到了,义愤填膺地瞪了那伤口一眼,好像要用眼刀把施害者就地正法一样,端给张灵缘一盆汤,“给!” 张灵缘接过,眼神从淤青上挪开,无意间跟刚扭头的约翰夫人对上视线。后者慌忙地捂住脖颈,无措地避开脸。 “夫人,头发乱了。” 张灵缘停顿住,左手单手托住汤盆,伸出右手,理了理约翰夫人的发尾,刚好遮住她的手背和伤口。 “现在不乱了。”张灵缘温和笑笑,正对上约翰夫人无措的,试探的目光,后者恍惚一秒,很小幅度地低首。 张灵缘跟着乔顾君走入餐厅,刚放好汤盆,听见客厅那边有人开门出来,眼尖抬头,八目相对。 “来帮忙,”她一指厨房,“别闲着。” 看他们闹哄哄地去端饭,趁着约翰夫人没注意,有人凑到乔顾君面前低声问:“食材都正常吧,没见到碎子?” 乔顾君伸出食指晃晃:“我都盯着呢,保证没有!” 郑玉峰不知从哪来的,问:“什么是碎子?” 张灵缘心觉好笑,耳朵倒尖,帮着端起两盘牛排,说:“人肉。” 郑玉峰一直耷拉着的眼睛睁大了。 钟表已经指向五点四十,桌上饭菜琳琅满目,约翰夫人正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把帮忙的人全赶跑了。 乔顾君坐在张灵缘右边,正对面是老胡和郑玉峰,一人拿着一本新手指南看。 小眼镜则朝着她们频频侧目,没敢出声。 张灵缘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右手挂在桌边,轻轻点着食指。身边乔顾君戳戳她,把手机屏幕递过来。手机壳颜色跟乔顾君很搭,五彩缤纷的糖果色,醒目,还充满活力。 ——我见过小眼镜,是个黑市情报贩子,注意点! 张灵缘敲下两字。 ——好滴 乔顾君又把手机拿过来。 ——你刚才一直瞟郑玉峰干嘛? ——看他眼熟,感觉在哪见过。 ——没印象,好香,好饿。 张灵缘笑笑,打字:一会儿多吃点。 临近六点,老约翰大抵跟他的大儿子相谈甚欢,呲着牙,手里提溜着几瓶酒水下了楼,大儿子乔治跟在他身后,父子俩一个张牙舞爪一个文质彬彬。 老约翰下来看见餐桌的人,乐呵呵地说:“都到了?” 二儿子跟在他们后面,吊儿郎当地踢着步子,闻言做了个鬼脸,看不惯他父亲装模作样。 老约翰走到首位边,左手边大儿子右手边二儿子,朗声冲着张灵缘道:“卫主管!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儿子乔治,二儿子约克,来,这是卫主管,负责这次接风宴的。” “你们好。”张灵缘起身打了个招呼。 老约翰说:“这几天还得麻烦你们了。宴会计划是在圣诞节前一天,规模不大,都是朋友。预留了三天准备时间,大后天晚上宴会,不紧吧?” “不紧。有什么要求吗?”张灵缘走过去询问道。 老约翰想了想说:“也没别的,熟人,主要是看看孩子,再接着机会聚聚。我这边有些照片,收拾收拾给你,看能不能都给展示出来。” “行,”张灵缘应了,“还有吗?” “有,有,听我说昂……” 咚、咚、咚…… 钟表响了六声,约翰的女儿西塔踩着点,跟饭菜同时上了桌。老约翰睨了西塔一眼,对她卡点的行为很不满,鼻子喷气。 “怎么才来?越发没规矩了!” 西塔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拿起餐筷,不紧不慢地扫视桌上的人,目光落到张灵缘身上时,西塔明显地停顿两秒,算不上敌视,更像警惕。 “各位慢用——”约翰夫人将最后一份端到老约翰面前说:“这是奶油鸡肉蘑菇汤。” 老约翰一拍桌子怒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有外人呢。”约翰夫人低声下气道。 老约翰被打断,不服地瞥视一眼汤,叫起来:“又是这个,你有点新意吗?啊?还有这牛排我说过我只要五分熟的!” 眼见老约翰又要发火,大儿子劝道:“父亲……”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约翰给自己斟满红酒,嗅了嗅酒后道:“别拘束,来,都吃!” 乔顾君低声嘀咕道:“这老约翰,跟个土皇帝似的,约翰夫人倒了八辈子的霉。” 张灵缘绕开酒,精准选了白开水,倒满一杯,毫不客气地盛了碗汤,借着那边发火的大音量掩盖,边吃边轻声说:“他的三个孩子跟他看着都不太亲近啊。” 在餐桌上作为客人不好说主家坏话,张灵缘说完这句就不再多说。 桌面上蘑菇汤、金枪鱼酱蒜香面包、番茄酿肉、意面、烤薯角、炸鱼块、炸鸡块、鳕鱼沙拉米饭和牛排猪排等等,看得乔顾君眼花缭乱,不知道先吃哪个好。 “这也太丰盛了……就算是断头饭我也愿意!” 张灵缘轻啧一声,朝着她脑袋就是一弹。 “疼疼疼……” “太不吉利了,”张灵缘说,“快对手机壳里的平安符说平平安安。” 乔顾君迫于领导的淫威,不得不相信玄学,含泪对自己手机碎碎念了无数遍“平平安安”。 张灵缘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觉得这些没有用,上一个不信玄学的尸体都泡浮肿了。” “我在吃饭……”乔顾君抗议道。 “不好意思,”张灵缘咬了口牛排,琢磨着老约翰的要求,黑胡椒酱汁填满味蕾,感叹道,“要是所有副本都能跟这个待遇一样就好了。” 大儿子给自己斟满一杯红酒,说道:“妹妹,好久不见,上次见你还是两年前。我还以为你这次也不回来了,没想到竟然能看见你。” 西塔板着脸抬头。 二儿子挨着西塔,瞥了大儿子一眼说:“会不会说话?西塔,理他做什么?你都好久没回来了,跟我说说有什么有趣的。” 大儿子抿了口酒说:“这么多年不回来是发达了?那你又回来干什么?” 西塔不轻不重地放下杯子,冷冷看向他:“我为什么回家你心里清楚,嘴巴客气点。” 二儿子看一眼自己哥哥又看一眼自己妹妹,拧起眉毛,有些生气:“大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妹妹回家不是应该高兴吗,你夹枪带棒的说什么呢!何况……” “乔治,收敛点。”老约翰出声了。 大儿子微微颔首,漠然瞥了眼那边正吃饭的外人,不做声了。 为了缓和气氛,老约翰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开始夸赞约翰夫人的手艺,也不知道谁在一开始破口大骂。 夸了半天,翻来覆去不过是什么进步啊、美味啊之类的,几个人嘴上翻出来花,也没见有人去厨房打下手。不过约翰夫人对此受用极了,笑得像朵正盛的牡丹,皮褶叠成花瓣。 阖家团圆的气氛终于重新笼罩餐厅,温馨热闹得过了头。 就在老约翰第不知多少次夸赞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时,张灵缘骤然抬眼,目光射向远处的落地阔窗。 漆黑的玻璃窗上紧紧贴着一只眼球,一只长在花中的眼球,死死盯着餐桌,在张灵缘看去的瞬间,小幅度转动,滑落不见。 眼珠的红瞳让张灵缘一瞬间眯起眼,霎时满桌的喧哗都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倒映在眼底的暗红。 “嗯?”乔顾君敏锐地转头,只看见落地窗外的一片漆黑,“有东西?” 张灵缘已经收回目光,听着老约翰的畅笑,手腕轻晃,酒杯里的清水左右浮动。 不等张灵缘开口,下一秒,整栋小洋楼瞬间陷入黑暗! 尖叫声响彻整个餐厅,椅子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 天花板上,无数细密的枝条从吊灯底部钻出,倒映在张灵缘眼底,她瞳孔骤缩,在混乱中大喊道:“都趴下!” 乔顾君毫不迟疑地钻入桌底抱头,随即玻璃破碎的声音在他们头顶炸开。 恢宏的吊灯爆裂出痕,从天花板上脱落! 眼见其他人都已经躲好,连老胡都爆发了极大的求生欲,连磕带撞地钻进桌底,郑玉峰却还像失了魂一样呆坐原地,微微张着唇,黑眸直勾勾地看向顶上的吊灯。 这个位置,吊灯砸下来郑玉峰脑袋可就要开花了! 那是很极致的一瞬间,张灵缘纵身跃起,单手撑桌,长腿翻过半空稳稳落地,环臂揽住没有反应的郑玉峰,把人从椅子上抄起,横抱着远离危险区。 嘭! 背后传来巨响,重击过后,无数水晶碎片溅起狼藉。 沉重的灯架扭曲地嵌在桌上,碗盘都无一幸免,况论饭菜。 但此时张灵缘无暇顾及身后这些。 郑玉峰状态不对劲。 她三两步离开餐厅,远离混乱,把郑玉峰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确认生命体征后托起对方的下巴,迫使郑玉峰抬头望向自己。 “郑玉峰?你怎么了?” 郑玉峰眼神涣散,恍惚间,嘴唇、指尖连同肩膀都在颤抖,宛如处于一个无尽的噩梦当中。 他看不见、听不见、触不到—— 滚烫的热浪舔抵着他,千万风声呼啸而过,哭喊和疼痛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要死了。 他不想死。 鸣笛声与尖叫混杂在一起,玻璃再次炸开,只是这一次破空声响在他的上方。 冲撞、疼痛、吵闹,天旋地转,现实与记忆不断扭曲到一起,无边的疼痛淹没了他,仿佛再也挣脱不掉。 “醒醒!” 掷地有声的声音闯入耳膜,耳鸣被短暂替代,麻木到消失的五感渐渐恢复,涣散的瞳孔聚焦,一张熟悉的脸闯入眼睛,逆着光,烙印在大脑。 客厅的灯泡只是黯淡下来,并没有坏,郑玉峰可以看到所有事物的大概轮廓线。 如同溺水一般,郑玉峰神经质地猝然抓住了张灵缘正托着他下巴的手。 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跳擂擂作鼓,额头上布满冷汗。 张灵缘看他缓过来,手掌松劲,从他下巴上撤开,也没收回去,任由着对方抓着她手腕。 坦白说,张灵缘的手型很漂亮,指节修长劲瘦有力,摊开后能清晰看见指肉和手掌上的斑驳厚茧,糙得很,手劲又大,即使收着力道也给郑玉峰白皙的下巴留下了些许的红印。 张灵缘俯视着郑玉峰。 从这个角度,郑玉峰的任何细微表情都无可遁形,颤抖的睫羽,因为慌张快速眨动的眼皮乃至微微泛白的嘴角。 “你怎么了?” 咚、咚咚咚—— 郑玉峰仍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混乱的心跳,他犹豫着开口,一出声嘶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咳,我不知道……” 郑玉峰依旧牢牢攥着张灵缘的手腕,脸色白得随时可能晕过去一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力道对张灵缘其实远远称不上“攥”,力道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张灵缘打量着他。 郑玉峰这个状态……很像创伤后应激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