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想当顶流》 第1章 过去现在 空旷的草地上围着一圈人,其中零散摆放着三五架看起来很贵的摄像机。 工作人员短暂休息,各种吆喝声吵吵闹闹。 许清歌画着紫色眼影,涂大红色口红,穿着看不出年代的古装黑色长裙,站在场地中央挨训。 在如今的影视剧套路下,观众不需要动脑,只消看到这身经典套装,就可以知道,这是个出场镜头不会超过10分钟的女性小反派。 许清歌面前的导演胖乎乎,大约四五十岁,戴着顶帽子,正手舞足蹈大发雷霆。 许清歌其实并不怎么认识这个导演,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她只是被经纪人加塞进来演10分钟,负责在女主面前张狂大笑,然后被英雄救美的男主一巴掌拍死。 戏份太少以至于剧本都没有,台词也只有三句。 “你跑不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xxx竟然恐怖如斯!” 这种小情节不需要导演拎出来教,拎出来骂。 估计是某些演员太大牌,导演不好开口,就拿许清歌开刀,指桑骂槐出气。 许清歌看着面前的导演。 夏日午后四点半的阳光,没有那么酷烈,多了几分金色的浪漫与温柔,毫不吝惜地撒在导演通红的脖子跟脸上。 空气炽热粘稠,在导演头顶晃动,近乎达成一种冒烟的效果。 许清歌有些惊讶,也有些赞叹。 “气得冒烟”这个词语具象化了。 她是如此愉悦,以至于绷不住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了个弧度,又急着压下去,整个面部表情抽搐。 导演是何许人也,专门盯表情的,一眼鉴定许清歌嘴角的笑意为嘲讽,手上的剧本卷成筒,忽地朝她脸上抽去,把对方的假发套打歪些许。 四周的工作人员笑闹如常。 导演打骂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实在是家常便饭,他们看都懒得看一眼。 许清歌保持着被击打后歪着脸的姿势,仔细感受了一下,心中狂喜。 诶嘿,不疼! 导演抽歪了,打到假发套上了,躲过一劫! 没错,她现在就是个被大牌们拿来打骂撒气,拿着微薄的薪水,浑噩度日的剧组混子。 两年,足足七百多天,她练就了躲巴掌的好武艺。 能让别人抽过来的巴掌,精确落在假发套,衣袖,脸旁边的空气等等无关痛痒的地方。 在外面混嘛,总要有些本事的。 “你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10分钟,一千块现金。 许清歌领了钱,美滋滋走路回宾馆。 “你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声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是高中班主任的声音。 高中开学第一天下午的班会上,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这几个字,目视全班,问出这句话。 当时许清歌在做什么,大概是偷吃零食? 还记得屋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教室里斜斜落下几道金光,照到同学的脸上,整个人亮闪闪的,洋溢着青春的鲜亮。 一晃眼,已经过去十年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要成为什么人”,而是“怎么成了这种人?”。 或许她现在的男朋友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一切是非对错,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回到问题问出的瞬间,许清歌咽下嘴里的零食,被专门点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许念书,吃什么呢!你站起来说说!” 对了,那时的许念书还没有“许清歌”这个艺名,整个人朴实无华,充满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许念书期期艾艾地站起来。 她穿着夏季校服,那是一种难看的白色T恤。 扎着短马尾。 朴素的穿着难掩秀丽,脸上皮肤细腻,五官精致明媚,站起来时引起小小一阵惊呼。 许念书浅粉色指尖轻搓衬衣下摆,“我想先考个好大学。” 班主任循循善诱,“哪所好大学?” 许念书坚定道:“首都b大。” 班里静默了,只剩下笔记本电脑的敲打声。 首都b大是全国top1的大学,整个县城都不一定能考进去5个人。 许念书的意思,是要考全县前五? 班主任教书多年,什么学生什么水平一眼就能看出来。 像许念书这种入学成绩中不溜的,考个本科就不错,b大属于是梦里才有。 但这不能怪许念书。 班主任估计,她家里人都是普通农民或者工人,学生自己也没手机,信息来源匮乏。认识的大学,无非也就是b大,p大,z大这几所。 许念书跟她知道的这几所大学的关系,这辈子也就局限在“知道”上了。 许念书坐回座位上,大大咧咧看着自己的左同桌。 她现在还不知道,那是她将来的男友,也是她走向演员这条路的引路人。 左同桌是个很怪的男生,公然拿笔记本敲代码,老师竟然不管。 右同桌传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念念,左边男生真帅,你有福了。” 确实,平头,白T,都难掩代码男生的姿色——五官漂亮,身材匀称。 许念书忍不住问他,“诶,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生看她一眼,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昱程”。 两人从此再无交流。 许念书不擅长应付男生,尤其是这种奇怪而高冷的。 她整天的日常就是听课,做笔记,晚自习的时候写会儿作业,跟自己的右同桌打闹。 为什么许念书能拥有一左一右两个同桌? 因为一个教室里有60个学生,为了节省空间,座位排列采用了2/3制。 许念书就夹在三列座位的中间,课间想出去上厕所都十分艰难。 有时候会跟右同桌抱怨S省人多,上厕所都要排队,跑操也是人挤人。 15岁的年纪,太年轻,没见识,对一切都没有概念。 整天就是浑浑噩噩地听课,写作业,晚自习跟右同桌打闹,传递八卦,聊最近的流行书,在草稿纸上比赛画动漫,计算值日轮到自己是星期几。 许念书跟左同桌始终没有任何交流,她有时候几乎遗忘了左同桌的存在。 直到第一学年的期中考试,许念书总成绩排名全班第25,级部第707。 班里有60个人,整个高一有30个班,接近两千人。 25/60,707/2000,看似是个不错的成绩,更何况X中是县里排名靠前的中学。 然而残酷的是,S省人多大学少,在x中,本科划线是——班里前15,级部前500。 这也仅仅是个理想数值,想万无一失地考上本科,名次当然越靠前越好。 许念书对没到本科线这件事不以为意,反正时间还长,她有后劲,运气好点就考上了。 晚自习百无聊赖,许念书趴在桌上,用些不靠谱的理由搪塞自己,然后心安理得看借来的杂志。 直到一只手敲敲她的桌子。 许念书抬头,竟然是几乎被自己遗忘的左同桌——昱程。 昱程修长的手指指向窗外,示意出去谈一下。 晚自习溜号,被老师抓住那还了得? 更何况自己跟昱程不熟,不值得为他冒险。 许念书只是微笑摇头,换了个姿势看杂志。 昱程有些无措,垂眸想了一会儿,从电脑包里掏出一百元现金递了过去,同时再次指指窗外。 许念书当时才15岁,哪里见过这阵仗,当时就呆了。 她想起偶像剧言情女主,理应勃然大怒,骂道:“不许用钱侮辱我!” 许念书虽没有女主们的气节,到底也没接这100块,却推脱不了昱程的邀约,站起身走到门外,藏在楼梯口的拐角处。 这地方一般没人经过,就算有人来,也能提前听到脚步声。楼上来人就往楼下的走廊躲,反之亦然,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地界。 许念书跟昱程在阴暗的楼梯口面面相觑。 昱程高冷道:“你现在的成绩考不上本科,你要努力提成绩。” 许念书刚想骂“关你何事”,猛然记起他还兼任小组长一职。 虽说这种职位从功能和影响上都相当于没有,但对方如果真把“小组长”当成一种神圣使命,她许念书确实无可辩驳。 气氛尴尬地沉默数秒,许念书决定卖对方一个面子,于是点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了。” 昱程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脸色犹豫,颇有几分不信任,然而终究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回到教室。 许念书抓起杂志,寻找之前看过的段落,故事内容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 拜托,她真的很想知道,故事里的渔民究竟有没有被水鬼诱骗,跑到夜雨中的河里抓鱼啊! 许念书已经没有好脸色了,皱眉瞪向昱程。 昱程小声道:“你答应我要提成绩的。” 许念书点头道:“我敷衍你的,你有病吧?” 昱程再次拿出一百块钱诱惑。 事已至此,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许念书极其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正被同桌拿着张百元大钞诱惑,仿佛某种不健康交易现场。 她伸手覆在昱程的手背上,用力往下压,把那张钞票压在桌子底下,同时颇惊恐地四处乱瞟,生怕被人注意到自己这边的情况。 昱程刚开始有些不解,后来顺着她的目光略作打量,突然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好好学习,不然我就当着全班的面,给你钱。” 第2章 求你学习 短短几分钟,许念书的世界观数次被昱程颠覆,这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有人送钱当然好,但被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钱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许念书可以想象那种场景——昱程塞给她一张鲜艳的钞票,同时命令道,“好好学习”。 班里抽气声,嘘声,起哄声,声声入耳。 从此许念书跟昱程成为一对校园怪人,再也抬不起头。 不,昱程为人冷漠,平时要么打代码,要么趴着睡觉,晚自习下课拎包就走,跟同学的交流几乎为零。 他或许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社死的就只有自己一个。 许念书惊出一身冷汗。 她坚定地把那只递钱的手推回去,力道之大,仿佛推拒过年时老人嘴里涮了一遍又夹到她碗里的水煮鸡蛋。 为了防止类似的递钱事件再次上演,许念书一个晚自习的时间,足足刷了一套数学试卷。 没错,只有一套。 她数学很差,一道难题需要找一小时思路,一套卷子已经是脑力极限。 刷题的时候她也在想,昱程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学习? 两人素昧平生,确定不是亲朋好友,也不是仇家。 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怪癖? 许念书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问题只要问问昱程,或许就会有答案,但许念书是个很闷的人,也不太懂拒绝,说白了就是有点讨好型人格。 只要别人的操作不太过分,许念书一般会默默忍下。更何况认真学习是个很合理的要求,许念书没什么拒绝的道理。 就这样,许念书晚自习的时候再也没看杂志,说闲话,递小纸条……而是认真刷题,默背白天课上的知识点。 如此坚持努力一个月。 月考之前,右同桌感慨道:“念书,你上进了,月考一定进步很大。” 右同桌说对了一部分。 许念书进步了——一点点。 成绩从班里25进步到24。 右同桌非常擅长寻找规律。 她说:“已经不错了,每次考试都进步一名,多考几次你还不得班里第一。” 期末考的时候,许念书成了班里第20。 高一第一学期过去。 在第二学期的半年里,不论许念书怎么努力,她的成绩始终在15名上下浮动。 许念书此时的心态,有点像一个天赋有限的跑步运动员,绝望地练体能,仅仅保持不退步,心酸又认命。 昱程的知名度却渐渐高起来。 无它,成绩优异罢了。 昱程只参加期末考跟某些竞赛,无非是千篇一律的第一名,以及看了就令人生厌的一等奖。 有关昱程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有人说他来自首都,家里有钱又有地位。 至于他为什么要来s省体验艰苦生活,或者家里具体有多少钱,有什么地位,却又没人说得清楚了。 许念书听着这些流言,心里五味杂陈。 一整年时间里,只要自己学习稍有松懈,昱程就会把她拉到阴暗的角落,避着来往行人的目光,强硬地塞给她一百块钱。 许念书接过那一百块钱,崭新的纸张犹带体温。 她抬头,正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眸,眸中满是坚定的期许。 昱程给完钱,总是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许念书,你要好好学习,不然的话,下次这一百块钱——” 他低头凑到许念书耳边,声音磁性暧昧,“这一百块钱——就要当着全班的面给你了。“ 高中校园,教学楼拐角,青春期靓丽男女,钱,威胁,认真学习。 这几个词语凑在一起真的很抽象。 人在极度懵逼的状态,往往变得很听话。 许念书看看手里的钱,又看看昱程充满期许的目光。 她强忍住高呼“父亲”的冲动,又忍下这诡异的氛围,含泪点头道:“好的,父——昱程,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样的事,在高一发生了无数次——毕竟许念书时常松懈,也就是说,一年的时间里,她已经攒了接近两千块现金! 高二分文理,昱程选了理科,许念书搞不定数学,当然是选文科。 也就是说,他们即将分别。 许念书挣扎许久,还是没舍得把两千块还回去。 她一方面出于两千块的道德压力,巴不得马上跟昱程分道扬镳。 另一方面,想想昱程对她学习的监督,以及氛围感奇怪的谆谆劝学,她就——更想跟昱程分道扬镳了! 这种事情她第一次就该拒绝,只因为她不擅长说“不”,忍受了足足一年的奇怪劝学play。 许念书真的忍到极限了。 一想到文理分班后,再也不用见到昱程,还白拿两千块,她就内心狂喜。 前方是自由的味道! 分班以后,许念书的生活清净不少。 没有左同桌时刻盯学习,她又恢复我行我素的状态,认真听讲,背背笔记,偶尔看闲书,传小纸条,跟新同桌比赛画漫画。 高二第一次月考,许念书退步到班里第20名。 虽然昱程已经不在身边,但学校里处处有他的传说,大体是他跟团队做的软件获奖之类的。 分班后,班里仍有几个高一时的同班同学。 男生女生们讨论昱程的时候,难免会打听到,昱程跟许念书做过一年同桌。 许念书本来是个除了样貌,其它方面都平平无奇的女生,托昱程的福,平白收获很多艳羡的目光。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同学鼓足勇气,向许念书打听昱程的联系方式,生活习惯,个人爱好。 许念书自问不是高冷的人,也不是八卦绝缘体,恰恰相反,她非常共情来者的好奇心理。 那种对校园传奇人物的盲目崇拜,好像不能跟他发展发展关系就损失一个亿的完全错误的情感倾向。 没人比许念书更懂。 她出于对来者的尊重与理解,垂眸回忆足足半分钟,只回想起仿佛巴甫洛夫实验般“一百块+学习”的条件反射训练,勾起很多不愉快的回忆。 这当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内容。 许念书想到最后,淡淡道:“昱程平时非常敬业,他的日常就是工作,几乎没有与别人说过话。他曾经鼓励我认真学习,除此之外,再没有交流了。” 许念书补充道:“他大概在理科班,你如果想见他,挨个班找找估计能找到。” 来访的女同学悄声笑道:“我知道他在理科7班,这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你们同桌那么久,都没交换过电话号码吗?” 许念书迟疑道:“同桌的时候递个纸条很方便,文理分班之后,可能也没想过将来怎么联系。” 女同学怀疑地眯起眼睛,眼里带了几分审视,“不会吧,学神坐你旁边,你也不问问学习方法,不跟人家说话,也不问联系方式?” 许念书表面看起来腼腆内向,其实骨子里十分热忱。 她看得出来,昱程已经成了这女同学的一块心病,对方还错误的以为自己掌握解药,仿佛不会做数学题的考生,在错误的解题思路上疯狂运算,写满一整张草稿纸,急得抓耳挠腮,最后算出一辆大巴车有6.472个乘客。 为了不让她怨恨自己,许念书有责任让她知道,这道题,许念书自己也不会做。 她微叹口气,妥协道:“下个课间,我给你答案。” “啊?” 什么答案,她只是想要个电话号码而已啊。 女同学很懵,但没敢多问。 下一场课间,许念书拉着女同学的手,径直去到理科7班。 其实走到七班门口的时候,女同学已经退缩了,不断惊恐地问:“我们要干嘛?我们要干嘛?” 她努力后撅前脚掌,跟许念书的拉扯形成相反作用力,全身心拒绝走近七班。 她有预感,一旦踏入七班,会发生什么超出掌控的不得了的事,而这件事,会让她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抬不起头。 她开始后悔试探许念书。 她本以为许念书是一个故作清高,实则想独占昱程的虚伪女人。她没想到,许念书的行为作风根本不太像个人。 许念书两人迈进七班,顿时引来一小片好奇又略带敌意的目光。 高中班级的通常现象,对陌生的同学感到好奇,同时又略带排斥,作为一个集体,并不欢迎外来人员。 女同学知道木已成舟,只能绝望地被许念书拉住手,像一只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 许念书剽悍地大声道:“我要找昱程,昱程在哪?” 一男生挑衅反问,“你找他干嘛?” 与此同时还有不少起哄声。 一女生友善答,“他好像去厕所了吧?” 许念书有些挫败,随即问道:“昱程的同桌是谁?” 一个靠窗户的男生举起手,眼里满是玩味,“我是他同桌,你找他干嘛?” 许念书紧接着问道:“你知道他电话号码吗?” 男生反问道:“你问号码干什么?” 许念书紧紧攥着女同学的手,毫不动摇,“你就说,你知不知道?” 男生呆看着她,“不知道。” 许念书问道:“你们都同桌一个多月了,你为什么不要他电话号码?” 男生很不耐烦,“管你啥事,你有毛病吧?” 许念书随即劝女同学道:“你看,我说昱程这个人很高冷吧,他新同桌也没他联系方式。” 许念书继续问那个男生,“那你们平时聊天吗?” 没等来回答,却等来女同学一声暴喝。 “你别问了!” 女同学红着脸,猛然甩开许念书的手,怒骂一声,“神经病!”,飞速离开教室。 第3章 雨夜 许念书有点委屈。 她很努力,用一种诚恳方式,向女同学证明,有关昱程,自己真的没有藏私。 到头来却还是把关系搞僵了。 讨好型人格,讨好到最后一无所有。 直到许念书落寞地离开教室,昱程也没有回来。 他可能在拉屎吧。 许念书就是这么善解人意,连一个缺席的人,都细心为他找好不在场的理由。 这场闹剧过后,众人投向许念书的眼神,由艳羡嫉妒转为畏惧,甚而在内心深处同情昱程。 不愧是学神,拥有如此强悍的神经,在仿若神经的前同桌的摧残下,百折不挠地学习,并且作出了一番成绩,十分励志,令人感动。 许念书心里没有太大波澜。 令她感到高兴的是,女同学已经跟她和好了,经常送她零食吃。 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常常是同情且遗憾的,仿佛在说,花季少女,年纪轻轻就疯了。 又仿佛在说,算了算了,她好像不太聪明,我有点可怜她。 许念书不在乎对方究竟怎么想,只要对方肯跟自己正常交往就好。 期中考试,许念书的成绩退步到班里25名。 晚自习时间,许念书翻看成绩惨淡的各科试卷,大脑放空,什么都不干,只是一味的痛苦。 大约心痛了半个小时,许念书从抽屉洞拿出悬疑小说,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这是她好不容易从同学那里借到的。考试常有,好书不常有,她今晚必要看个过瘾。 深秋的夜,风雨萧瑟。 教室灯火通明又十分安静。 学生默默忙着手头上的事,做笔记或者刷题,值日班长坐在讲台上,学得全情投入。许念书默默看悬疑小说,翻页都十分小心,尽量不发出动静,大家互不打扰,十分岁月静好。 只有雨声风声在教室内缠绵,淋漓不断的滴答声反而令人更加心静。 刺耳的开门声打破了这阵寂静。 许念书起初不以为意,头都没抬,淡然地又翻一页。 直到值日班长惊讶地叫一声,“昱程?” 许念书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绷紧了。 仿佛应对数学老师的提问,她整个人都几乎埋到桌子底下去,心里不断默念,“别找我,跟我没关系。” “求求了,你是来找老师的对不对?” “总不会来找我吧,我们都不做同桌好多天了。” 许念书心里一惊,难道是来要回2000块钱? 不至于吧,不是说他家很有钱吗,还在乎这两千啊? 她听到昱程冷淡的声音。 “我来找许念书。” 人在遇到不合理的事时,大部分反应都是懵一下,重复一些机械动作。 值日班长也不例外,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你找许念书?” 昱程回应道:“她在吗?” 班里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为了防止发生更多奇怪的对话,引发更多奇怪的讨论,许念书毅然决然站起来,向教室门口走去。 她向班长解释道:“我以前跟昱程是同桌,可能找我有事。” 许念书说完这些话,才看向门口的昱程,忽然发现他全身都被淋湿了,头发向下滴水,长袖校服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得十分单薄。 许念书赶紧拉着他跑到楼梯口拐角的位置,惊惶问道:“昱程,你怎么……去淋雨了吗?你找我干嘛啊?” 昱程垂眸看着她,淡漠道:“你成绩退步了。” 许念书有一口气喘不上来,不由得倒退两步,问出了一年多来一直想问的话。 她喃喃道:“我的成绩,管你什么事啊?” “你究竟为什么,上心我的成绩啊?” 她本以为会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却没想到昱程移开了视线,耳朵在微弱的灯光下竟隐隐泛红。 他害羞了? 他究竟在害羞什么? 这种情况下害羞,显得他真的很变态啊! 一向好脾气的许念书,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昱程回过神来,笑道:“具体的不方便讲,你就当成合作吧,直到高考为止。” 许念书不想时刻被人监视,婉拒道:“你看,我们现在都不在一个班了……” “有道理。” 她的话被昱程截断,不由问道:“什么有道理?” 昱程答道:“不在一个班,不方便交流。这样,我们住在一起。” 许念书沉默了。 她今晚请了假,就是为了看房。 学校给住校生的作息时间十分变态,中午半小时,吃饭只有十分钟,跑步回宿舍。晚上也只给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几乎洗漱的功夫都没有。 高压之下,她常常失眠,躺在床上,就开始算还有几个小时起床。 时间从六个小时,到四个小时,慢慢流逝,有时候天光透过宿舍的窗,许念书的眼还是睁着的。 她仿佛一个起床时间倒计时器,脑子里时刻有个表在走。 出于这种原因,她一直想在校外租房住,时间更自由,压力小些,或许就不会失眠。 奈何囊中羞涩,才被迫住校到现在。今晚请假看房,也算是为租房做出来某种巨大的跨越。 既然昱程提到住的问题,那意思是要租房吧? 许念书扭捏道:“住一起是要租房吗?那租金……?” 她话说完才觉得不对,啥关系啊,就住一起了。 虽说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但万一昱程别有图谋,不是好人呢? 整件事的走向也太奇怪。 许念书虽然很想省租金,但依然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算了? 昱程看出对方有动心,却在犹豫,当此之时,应该剥夺她思考的时间,迅速安排完所有的事,让她来不及后悔。 昱程打了个喷嚏,理所当然地打断了许念书的思考,要求道:“把你的棉袄给我,我有点冷。” 许念书虚弱道:“可是,脱了袄,我也冷。” 昱程淡淡道:“不会冷太久。等我换上衣服,我们立刻坐车去亭苑小区6-72,车里屋里都有空调。你现在不脱给我,我就要感冒了。”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许念书默默脱了黑色长袄递给他。 昱程提着袄,淡漠道:“我要换上衣,你可以背过身,也可以看着我。我都不介意。” 许念书抬头找一圈,没有找到监控,不会被监控拍下。剩下的问题就是被路人看见。 万一被路人看见,自己正盯着昱程换衣服,会显得像种奇怪play。 万一被路人看见,自己面对墙壁,而昱程在自己身后换衣服,会显得像种奇怪变态play。 都是play,选择奇怪还是选择变态,答案似乎已经很明确了。 当今情况下,动作越快,越不容易被发现,越容易保住名节。 综合考虑,许念书坚定了自己的决策。 她迅速前后探头,同时静心谛听,确定上下楼梯都没人,反身面对昱程,冷声道:“别废话了,脱,快脱!” 昱程当真是个高人,听闻这种虎狼之词,丝毫不怵,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得一干二净,随即穿上许念书的黑袄,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他能动作这么快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在凄风苦雨的秋冬季节,只穿着夏季校服套秋季校服。 昱程把换下来的湿衣服随手扔进垃圾桶,看了许念书一眼,“跟我走。” 许念书边跟着他下楼梯,问道:“你把校服扔了,你穿什么?” 昱程答道:“我有二百套校服。” 许念书惊了,“你就是像传说中的有钱人那样,从不洗衣服,穿一套扔一套吗?” 昱程答道:“不是,助手帮我订校服的时候,不小心多摁了两个零。我想退又退不掉,全堆仓库里了。” 还有这种操作? 许念书也算开了眼了。 她继续问道:“你为什么穿这么少?是因为像传说中的高智商天才一样,利用体感上的冷,来给高速运转的大脑散热吗?” 昱程答道:“因为我的座位紧挨暖气,穿单衣都烤得发汗。” 这两个理由相当朴实无华,许念书对昱程的幻想有些破灭了。 两人很快跑到楼下。 外面仍然下着雨,低洼处有些积水,映照着冷白的路灯。 天地间霜寒一片。 许念书正想闷头冲进雨里,被昱程拉回来,罩在头顶一把雨伞。 许念书惊讶问道:“你有雨伞,你……” 昱程低沉道:“别说话了,我们没请假,被老师抓住就出不去了。” 昱程似乎以为她无缘无故就跟着自己偷跑出校门,其实许念书还是蛮有原则,要不是已经为了看房请假,是绝不会一声招呼不打就离校的。 但她没把自己已经请假的事告诉昱程,除了特别感兴趣的事,她很少主动提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因此只是沉默地跟昱程走。 两人共撑一把伞,距离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许念书强忍着莫名其妙,跟昱程跑到校门口,像一对私奔的小情侣。 雨中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许念书没看清车型,就被昱程塞进车里,车辆随即启动,毫无阻滞地驶上大道,汇入车流中。 昱程坐在后座上,向许念书介绍道:“开车的是周卫,你叫他周师傅就行了,以后他送你上下学。” 许念书沉默不语。 她不懂车,但车内宽敞舒适,行驶平稳,几乎没有噪音,估计是辆很贵的车。 她都没来得及质疑所谓“住一起”,已经被昱程安排到家门口了。 既然他喜欢包办一切,为什么不包办得更彻底一点? 许念书试探道:“听说你是首都人,而且很有钱。你干脆帮我安排首都学籍,高考会更方便吧?” 昱程笑了,“你想要首都学籍吗?” 许念书有些遗憾,“不行啊?” 昱程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来s省?我三年前已经有资格保送q大,之所以来这里当一名普通高中生……” 许念书不自觉挺直脊背,准备接受类似于“仇家追杀”“家族决裂”“秘密任务”之类的惊天大瓜。 昱程道:“是因为我想体验普通人一生中较为普遍的环节。我在开发一些产品,如果跟普通人生活经历差别太大,可能会让我的产品设计与普罗大众的思维习惯产生隔阂。” 第4章 误解 许念书狠狠地失落了。什么产品不高考就会跟普罗大众产生隔阂?月考模拟卷吗? 昱程继续道:“我也只是个理科好一点的普通人罢了。没有办法帮你解决学籍问题呢。从首都来s省很容易,逆向操作就不行了,要努力考回去的。” 许念书半信半疑,但没有再去刨根问底,她不喜欢费力挖掘别人的**,但还有一件事,让她忍不住八卦天性,执着地问了一下。 “你有伞,到底为什么淋雨呢?” “不是淋雨,是去食堂打饭的时候摔了一跤,跌倒水坑里,裤子被沾湿了。如果只有裤子湿掉的话,整个人显得很奇怪,干脆假装没带伞,把全身都淋湿,反正周围有很多这种人。然后想着早晚要带你提一下成绩,不如马上就来找你,顺便还能去出租房把湿衣服换掉。” “因为衣服湿了回家换之类的理由有点丢脸,所以没有请假,直接从学校跑出来了。” 许念书日常没有什么想法,脑子里经常很空,她喜欢这种安逸的感觉,包括现在也是。 听完昱程的解释,没有多想,感慨道:“你好逊啊。” 昱程淡然领受,“谢谢评价。” 周师傅闻言感到有些好笑,车里的女生太好糊弄,昱程的话几乎没一句真的。 昱程父亲是房地产大佬,母亲是名校教授,昱程本人在做芯片研发,项目风生水起,搞定个学籍简直不要太轻松。 他找诸多理由必然是不想帮这个忙。 至于为什么不想帮,那自然是只想在s省期间把玩一只干净的金丝雀,既然只是一只雀,又凭什么帮她逆天改命,改学籍? 至于淋雨的原因…… 昱程下午参加一个项目的融资会议。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从手机上看见什么,忽而命令司机停车,穿着刚换好的单薄校服走进磅礴大雨中。 脸色臭的要命,助理递伞也被他肘开,显然压抑着怒气。 老板如此,助理、司机等一干人只能陪他沦陷在雨里。 本来工作就烦,老板还一通神经操作,周师傅更是在心里默骂各种祖辈。 这不,到了学校马不停蹄带出一个漂亮女生。 他知道自己老板表面斯文,实则心狠手辣的主,就像他爹昱北则一样,整垮多少竞争对手,背地里难道能少干龌龊事? 他不禁有些同情被带出来的女孩,依然被昱程的绅士外表蒙蔽,恐怕今晚就要遭罪。 许念书对周师傅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也不想探究昱程的想法。本着有便宜必占的原则,她不需要思考,单纯得像个草履虫,看见某些生存元素就本能地扑过去,不管有没有陷阱,先把饵料吃了再说。 亭苑小区是x中附近的高档小区,安保严密,环境幽美,楼栋间隔极大。小区仿照园林景致,植被错落,假山流水,是个许念书凭一己之力,绝对住不起的地方。 许念书下车,跟昱程走进屋里。 四室两厅的布局,软装到位,装修整体是黑白灰三色调,走极简风格,隔断很少,一眼看上去十分通透敞亮。 在雨中赶路难免沾湿衣服,许念书被安排进卧室换衣服。 卧室显然是特意为许念书准备的,与外面的布置截然不同,窗帘,床单,书桌等等,充满童话元素。浅紫色迪士尼床单上,整齐叠放一套粉色兔子套装。 展开来看,长袖长裤,很正经的衣服。 许念书对这种梦幻装修没有任何想法,对粉色兔子睡衣也没有任何想法。 有衣服就穿,有床就睡,利用好身边能利用的一切资源。 对于她来讲,生活就是如此,一场无聊的,只要活着就永无休止的资源抢夺战。 作为穷人,在这场战争中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卧室里有卫浴,里面牙刷毛巾等等各种洗浴用品一应俱全。许念书很感激昱程的细心周到,一番洗漱过后,换上粉色兔子套装。 屋里暖气很足,穿着睡衣也并不冷。 许念书走出卧室,打算跟昱程道谢。 昱程换了黑色裤子跟高领毛衣,趿着拖鞋坐在沙发上等她。 虽然年轻,但脱掉校服的他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些沉郁的杀伐气。 昱程见她出来,温声问道:“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这些物件吗?” 许念书其实并不喜欢卧室跟睡衣的风格,太繁琐。她能选的话肯定是选极简风,比昱程更简,连沙发,挂画,墙纸都不要,一张床解决所有需求。 但她同时也具备极其朴素的社交智慧,这种智慧告诉她,当别人为你准备了很多的时候,你有再多意见想法也要憋着,然后恭敬地说声谢谢,否则就有点给脸不要了。 许念书不敢拂大东家的面子,感激道:“谢谢你,我太喜欢了!你的审美是我见过最有格调的审美!” 昱程轻笑,抬手拍拍沙发,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这个动作让许念书有点不舒服,但她有求于人,自然而然地忍下这点不适,柔顺乖巧地走过去,坐在昱程身边。 昱程笑道:“一段时间没督促,成绩退步很多呀。” 这话里带了些危险,跟他以前在学校的语气有些不一样。 许念书没想明白为什么,但感觉到了威胁,本能地往后靠,将后背抵在沙发上,从而寻找一些安全感。 这种行为在昱程眼里,与示弱无异。 跟他想象中一样,许念书是只绵软的羔羊,习惯于顺从与依赖,容易被外界影响,无比在意别人的眼光。 面对自己的无理要求,她从来不敢拒绝,而是一次次的屈服,顺从。 哪怕分班后,遇到别人的诋毁质疑,第一时间也是找自己求助。 根据同桌语焉不详的描述,那天许念书跑到七班,到处找自己,结果没找到。 当时同桌说到“没找到”之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在昱程的追问之下,同桌支支吾吾道:“后来,同行的女生把她骂了一顿,她就一个人走了。” 同桌对整个事件的全部描述是,“你之前的同桌课间来找你了。” “不知道,她跟另一个女生一起来的,跟那个女生解释了一些,大概两人有什么误会,要找你解开吧。” “结果没找到。” “后来……那个女生骂她一顿,她就走了。” 人的大脑会自动整合一段记忆。 由于整件事太无厘头,自己又是直接受害者,同桌根本不想多说,所以才有了以上这些,看似事实然而全非如此的交代。 昱程想,如果找不到依靠,就只能委屈自己,任人打骂。 这样一个女生,绵弱得像只羔羊,如果没有人调//教保护,恐怕要被外面的狼群吞吃入腹呢。 尽管决定了支配她,调//教她,昱程却并不想吓到她,仍决定尽可能温柔。 昱程盯着许念书的眼睛,引导道:“你是不是该反省?” 许念书移开视线,心里默念,“他付租金,他付租金,顺着他,顺着他!”而后深吸一口气,勉强道:“我反省!” 昱程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错了就该认罚,以前是我太纵容你,以后不会了。明天把期中试卷拿来,打手板,错多少分,挨多少下。清楚了吗?” “现在,先练习跪省,跪在我脚边。” 昱程预料会遭到一些抵抗,许念书大概会惊慌失措,会质疑,会害羞,不过也到此为止,这时候再施加些压力,她必然乖乖就范。规矩定好,以后教育起来就容易多了。 他定定看着许念书,等待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 “啊?” 没有意料之中的种种反应,许念书只是困惑地“啊?”了一声。 在听到极其离谱的话,而自己又不得不回应的时候,许念书都会假装没听清,给对方改口的机会,以期大家都有台阶下。 许念书又开始自己的老套路,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 昱程把自己的“规矩”一字一句重复一遍,冷冷道:“这些字数也换算成手板。” 他微微一笑,“算是对你没听清的奖励吧。” 许念书反倒释然了,笑着摇摇头。 她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哪有人会主动给自己送辅助,她以为的馅饼,原来真的暗藏钓鱼勾,原来这一切,竟是“主人”的play。 对方已经暴露真面目了,原来是玩颜色的,不能再呆了,再呆下去,恐怕攒下来的两千块钱也会被要回去了。 许念书艰难地,尽量礼貌地组织语言:“朋友,你在玩我?” 事情发展超乎昱程的想象,他头一偏,表情有些许困惑。 许念书诚恳道:“你像个智能机器人出了障碍,简言之就是智——障。” 话已挑明,许念书干脆不装了。扯掉温和,礼貌之类的标签,她本质就是个毫无素质的人。 许念书毫无礼貌道:“我在你这睡一晚上,明天你送我上学,然后你就麻溜滚,否则以后见你一次揍你一次。跟我玩起play了,我xxxxxxxxx……” 昱程惊得眼睛溜圆,像一只呆猫。 他不相信一个人反差会如此之大,仍然抱有一丝希望,觉得许念书在装腔作势。 他不甘心地威胁道:“你今晚逃课了。这个点连查寝都结束了。逃课加逃寝,如果我想加码,学校作出开除处分也完全有可能,这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我给你机会仔细考虑一下。” 许念书像看傻子一样的地看着他,“朋友,我请假了。否则你以为,我是什么随便逃学的人吗?难道只有你认得校规吗?” “今晚只有一个人会因为逃课受处分,你猜猜那个人是谁?” 第5章 什么关系 “再说我成绩的事,如果你这么在意的话,手板换你挨,我说不定因为心疼你,愿意多背几道题呢。” 许念书以为羞辱到如此地步,昱程会勃然大怒。 然而她和昱程一样,都预测错了对方的反应。 昱程听完她的话,笑倒在沙发上,擦擦眼角溢出的泪,颇有兴味地看着她,笑道:“好啊,换你打我,只要别让我滚,怎样都行。” 眼见事态发展失控,昱程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服软,“我不喜欢也不擅长逼迫别人做事,而是习惯于跟人谈合作。只是担心你过于软弱,才想给你一些引导。现在看来,完全看错了人。” 他没从许念书脸上读出有效信息,不知道她此刻是生气,还是有所和缓,就继续道:“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这个发现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本来很担心做不好引导者这个角色,你成功帮我把顾虑打消了。以后我们平等相处,好吗?” 昱程说完,真诚地看着许念书的眼睛,目光坦荡而炙热。 许念书走神了。 她面对大段无意义表白,非常容易走神,等她回神,只听清一句,“我们平等相处,好吗?” 好个大爷! 大半夜把她叫出来,天还怪冷的,浪费了她的时间,搞一出强//制play。 怒火伤肝,不收拾他出出气,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肝。 时间就是金钱,就算为了自己宝贵的金钱,今天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许念书不为所动,回想刚刚昱程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冷笑道:“腻腻歪歪说那么多,让你说话了吗?过来,跪/?在我脚边。” 昱程再次瞪圆了眼,眼睛晶亮,像只受到惊吓的猫。他身体僵硬没有动作,耳朵却泛粉,粉色往脸上,脖子上蔓延。 许念书哪见过这阵仗,看他面色发红,以为他火气上头了,担心对方下一步要暴走打人,不由得绷紧肌肉,暗自戒备。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昱程认命般站起身。 许念书被他动作吓得一惊,弹射起步,几乎要跳起来。 她站在原地疯狂开动脑筋,暗自掂量,以两人的身高体重肌肉比,自己能不能防住对方一个**斗。 昱程似是看出她的紧张,微微一笑,无比流畅而笔直地跪了下去,仰起脸问道:“这样可以吗?” 许念书倒抽一口凉气。 昱程笑道:“我已经说过了,只要别让我离开你身边,反过来也可以的。下跪,受罚,完全没问题。” 事已至此,许念书扶额苦笑——终究还是败了。到底陪他玩起play了,陷进去了,五十步怎么敢笑百步啊。 许念书区区一届普通高中生,也开始玩起虐恋局了。 她不解道:“为什么是我啊?我看起来,格外狂野吗?散发着某种主人气质吗?” 眼见她越说越离谱,昱程只好解释道:“今下午看到你成绩单,说实话很担心我们未来能不能在一起。” 昱程正色道:“我喜欢你,高考完跟我一起去首都吧。” 嗷,原来是喜欢她,想高考跟她一起去首都,怪不得要帮她提成绩呢。班里25名确实去首都非常困难,至少要确保过本科线。 许念书宕机了,又把以上内容重复一遍——嗷,原来是喜欢她…… 她猛地清醒过来,说了非常老道的一句话,“你喜欢我?你懂什么是喜欢?” 昱程不做自欺欺人的事。许念书的反应,证明她对自己没感觉。但这不要紧,无所谓别人的想法,只要拿出足够的利益,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会屈服。 昱程循循善诱,“难道你想留在s省?去首都不好吗?资源多,发展机会多,你会领略完全不一样的天地。” 许念书不需要昱程说服,她会自我攻略。 这套说辞简直就像是,送你一个优质男朋友,前提条件是你要接受五百万元资金。 好处都说了,条件呢?根本没有条件。 许念书也曾幻想过中彩票,但没想到有一天馅饼真的会砸到她头上,太过美好以至于像个陷阱。 就算前方是陷阱,为了真金白银的好处,她也得冲一冲。 许念书不等昱程说完,已经收敛了毫无素质的嘚瑟之气,整个人精神内敛,柔情似水。 她感动道:“我真傻,以前都没发觉你的苦心。我的男朋友,我追随你是理所当然的,你要去首都,我陪你去首都,哪怕吃苦……” 许念书猛然停顿,她可不想跟别人吃苦,哪怕随便说说,都说不出口。 昱程见她如此上道,也善解人意地给她递台阶,“我保证不会让你吃苦。” 许念书低下头暗自思索,考虑以后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 昱程跪在硬地板上十多分钟,膝盖已经通过疼痛向大脑发出预警,警告大脑,再玩下去,有罢工风险。 昱程见面前的人似乎完全把自己忘了,无奈提醒道:“我的膝盖开始疼了,你如果不介意,我能站起来吗?” 许念书这才发觉,自己的便宜男朋友一直标准地跪着,执行力超绝。 她连忙伸手把人搀扶起来,给自己辩解道:“不是的,刚才只是意外。你选我做女友的话,我超温柔的。我还会做饭,保证能把饭做熟,没毒,能吃。” 昱程感受下膝盖,除了刺痛外,并无大碍,随口道:“不需要你做饭,我请过家政了。” 许念书问道:“我们的关系,要告诉别人吗?” 昱程心里想把两人的关系昭告天下,最好戴对戒指,互相打上对方的标记,让那些不识趣的追求者都退避三舍。 但他不想把人逼得太紧,担心反而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因此故作大方道:“随你处理。” 许念书道:“那我们不要把关系告诉别人喔。” 昱程不甘心,“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怕被拖累啦! 昱程这种光鲜亮丽的人,背地里仇家不会少。所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万一某一天失势,自己这个女朋友肯定跟着倒霉。 再者说,假装没对象,还有机会认识更好的人。 再者说,当然是为了厌倦的时候,毫无外界道德压力地把人一脚踢开了。 这些道理大家都懂,但肯定不能明着说出来。 许念书娇弱道:“哎呀,人家不好意思嘛,读书的年纪,不敢谈男友的。” 是不敢谈男友吗?是为了方便适当的时候把我一脚踢开吧? 昱程讽刺地想。 但来日方长,他没必要在最开始就步步紧逼。 昱程同样相当善解人意道:“知道了,我会保密的。” 许念书不由得感慨——真是个相当上道的人啊。 第二天回学校,许念书不出意外被班主任找去谈话。 班主任简单问了昨晚昱程来找她的原因,被许念书以“借饭卡”为由敷衍过去。 班主任是个资历丰富但开明的女老师,并不想过多追究学生的风花雪月,只是叮嘱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就把人放了。 许念书从此开启跟昱程的同居生活。 两人各睡一间房,绝不越雷池半步。 昱程一开始亲自帮许念书补习,发现她实在“孺子不可教”后,就从外面找了补习老师,彻底把补习的担子甩了出去。 许念书态度是认真的,但她确实缺点理科思维,看见诸如“向量”“三角函数转换”“等差等比数列公式变形应用”,就仿佛遭遇迎头痛击,大脑一片空白,仿佛版本过于老化的电脑,一跑程序就崩溃。 补习老师也很崩溃。 废半天劲教会的题,换个形式就不会了。 第一天教会的原理,第二天就忘了。 再看看某些女生男生,上课轻松跟上解题思路,下课只需要接触新鲜题型,保持手感就好。 教学生这么多年,补习老师也知道,人跟人是不能比的,比起来会把自己气死。 她诚恳交代道:“就算许念书再努力,也不太可能考上首都b大,事实上考上一本都算运气好。” 昱程不为所动,只要许念书能考上首都的大学,至于几本,他根本不在意。 许念书则出乎意料的失落。 昱程很惊讶,她总不至于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把首都b大当作考学目标? 许念书不是不知天高地厚,而是根本缺乏自知之明。 她总觉得自己有后劲,高一高二不行,高三能腾飞。 当潮水褪去,才知道谁在裸泳。 当高三来临,“后劲”神话不攻自破,许念书才惊觉是自己在裸泳。 她虽然名叫“念书”,念书的天赋却相当一般呢。 就这样忙忙碌碌到高考,在酷热的六月结束了自己的考学奋斗,也结束了自己十八岁的青春。 做完最后一份试卷,许念书走出考场。 阳光普照大地,宽阔的学校大门口广场上,有家长接学生,有表情各异的学生。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站在高中校园里。当然,以后如果有出息,荣归故里也是轻轻松松,理所应当。 可许念书心虚,她总觉得自己回不来了,会作为一个普通而落拓的中年女人,被门卫大爷当成可疑人士,拦在门外。 当然,她可以给任课老师打电话,让她们接自己进学校。 可是有必要吗?她不是什么好学生,跟老师也不熟,最重要的是,没什么荣耀。 第6章 交给我 包的 许念书走到白色大理石砌的升旗台下。 昱程已经提前结束考试,按约定站在那等她。漂亮的外表引起不少人侧目。等许念书走到他身边,两个同等级颜值的人凑在一起,吸引的目光就更多了。 大家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范围,不会凑近打量,只是经过她们身边时多瞅一眼,多一个回眸,然后眼睛一亮,羞怯地笑着跑开。 有同伴的大约还会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昱程习惯了这种目光,没什么多余的反应。许念书忙于学业,很久没有出现在陌生的地方,也很久没有无聊地看着别人走路,有时候跟人对上视线,竟然有点不自在。 高考结束,两人都松了口气。 昱程本意是带许念书四处玩玩,但许念书相当怠惰,整天窝在出租屋里玩手机,恰逢昱程办完s省这边的业务,需要去首都总部处理各种事项,两人就暂时分开。 昱程去首都整肃公司,许念书一个人在出租屋里为所欲为。 过了半个月,高考成绩出来,许念书是文科570分,本科线505分。 不高不低的成绩,跟重点大学无缘,运气好的话冲一冲或许能上一本。 填志愿那天,昱程特意从首都赶回来,给许念书做指导。 说是指导,其实是一手包办。 他信誓旦旦道:“我绝对比你更懂志愿。我来权衡利弊,帮你选现有条件下最好的大学跟专业。” 许念书有些感动,昱程这样的精英帮她填志愿,那还能有错吗?绝对是拥有极好前景的专业。 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交代道:“你不要选会计,金融之类需要算数的专业。最好是法律啊,心理学啊这种,说出去很神秘,听起来有面子,又比较容易学的专业。” 昱程连连点头,手上勾选了首都农业大学汉语言专业,作为第一序列志愿。 许念书弯腰揽着昱程的肩膀,从他身后看到这个选项,有点犹豫,“虽说首都农业大学是个很好的一本,但我的分数不太够,有点冒险吧。而且我不想学汉语言,人人都会汉语。” 昱程坚定地反驳道:“第一志愿可以冲一冲,我有内部消息渠道,你的成绩大概够。而且汉语言是个万金油专业,将来考教师,考公务员,考研,招收人数都很多。” 许念书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自己当然没有昱程懂行,一切交给他,肯定比自己做决策要好得多。 她点头道:“不愧是你,说话头头是道的,那就交给你做主吧。” 昱程花了一个小时时间,帮她勾选完毕,提交,自我感觉好极了。 他觉得许念书真是幸运,有自己这么一位社会精英保驾护航,不知道比普通人少走多少弯路。 许念书觉得自己十分幸运,有昱程帮她规划报考,必然在大学的起步阶段,就把别人甩得远远的。 两人都非常满意,相对傻笑。 昱程很快回首都处理公司业务,许念书依然待在出租屋无所事事。 两人通过手机互相问安,彼此耐心,关怀备至,混似异地分居的夫妻一般。 直到许念书收到录取通知书。 喜庆挺阔的红封面上,赫然是“首都农业大学”,许念书成绩所能报考的最好学校。 真是意外之喜,她简直压不住嘴角,迫不及待看里面的内容。 通知书夹带了学校介绍手册,电话卡,一枚校徽胸针之类的小玩意。 许念书怡然自得,一一把玩,最后把目光轻飘飘瞄到通知书上最重要的几行黑体字。 “恭喜许念书同学被首都农业大学世界语专业录取……” 许念书嘴角带着笑,将那行黑体字读了三遍。 “世界语专业” “世界语专业” “世界语专业” 她的嘴角塌下来。 她被什么专业录取了? 1887年7月26日,波兰籍犹太人拉扎鲁·路德维克·柴门霍夫创造的世界语在众多国际语方案中脱颖而出并传播开来。 1909年,s市成立了“中国世界语协会”。 1911年,ys市创办世界语专门学校。 从20世纪80年代初期到90年代初期,世界语的函授、刊授、广播、电视教学也风行一时。 2000–2018年,因五年以上未招生,各个大学教务处拟向教育部申请撤销世界语专业。 现如今,首都农业大学是唯一开设世界语专业的学校。 简而言之,外国人发起的,想用一种比英语更简单的语言简化交流,加深国际交流理解。 它曾经辉煌过,后来没人说,所以没落了,各个大学都停办了。 只有首都农业大学激流勇进,在其它学校停办的时候,毅然申请。 别人畏惧,我加仓;别人小亏,我破产。 学校自然不可能破产,只是许念书隐隐觉得,她的美好大学生活,破产了! 已经结束了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吗? 她颤抖着打开相关专业论坛,置顶第一条,赫然是:找不到工作,根本找不到工作! 第二条是:学了冷门专业是不是完蛋了? 第三条是:不要想着专业对口,有时候干保安也是不错的选择。 许念书再也看不下去,关闭了手机,漆黑的屏幕上印出她惊恐的大脸。 怎么办?还能转专业吧? 听说第一学年,绩点专业第一就能转专业。 现在没有数学了,只要努力一点的话…… 具体的转专业事宜,许念书打算问问上一届的学姐,于是根据录取通知书上的提示,加了大学群。 她专业是语言大类,先加进外语系群,法语,德语,西班牙语……各种花哨的小语种应有尽有。 群里各种打招呼,开玩笑,热闹非凡。 许念书又加进世界语群,突然发现,世界语群的群号,就是她的□□号。 她发消息问学管处的老师,是不是弄错了世界语的群号? 学管处老师很快回复道:“许念书同学啊,你知道的,在□□上,一般两个人才能组成一个群。” 许念书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学管老师继续道:“你们专业只有你一个学生。” 许念书打出一个问号。 学管老师估计怕她想不开,补充道:“六个专业老师围着你一个人转,你待遇比其它学生好多了,赚大了,呵呵呵呵呵。” 许念书是不太聪明,也确实喜欢赚便宜,但用这种话糊弄她,确实是太侮辱人智商了。 许念书无奈问道:“这个专业是一直只有一两个学生吗?” 学管老师:“呵呵呵呵呵。” 不会吧? 许念书心脏狂跳,难道这专业还有更扯淡的内情吗? 学管老师:“你是学校五年以来招收的唯一一个学生。” 许念书的心沉了下去。 许念书问道:“我听说,考专业第一能转专业,我这种情况……” 学管老师:“那不适用的。你不能转。” 许念书心里狂骂学校,骂完学校骂老师,指下不停,乖巧打出六个字,“好的,谢谢老师~” 为了表现语气感激,还特意加了黏腻的“~”号。 人类啊,就是这么委曲求全,就是这么虚伪。 她想起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给昱程打了电话。 对面很平静。 “喂,念书啊,录取通知书今天应该寄到了,你别忘取。我在开会,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晚点说行吗?” 许念书斩钉截铁道:“你现在上飞机,马上到我身边来,立刻!” 昱程下午五点半到,精力好得很,长途跋涉却不见疲态,身上还穿着定制高档西装,衣冠整洁,精神矍铄。 他走到屋里,问道:“什么事啊,宝宝?” 两人隔了一张实木桌子。 许念书趴在桌子上,支着下巴,偏头,笑问道:“宝宝,你听说过世界语专业吗?” 昱程诚实地摇头,他从没听说过这种奇奇怪怪的专业。 许念书把录取通知书推到他面前,展开,指尖在上面点了点,笑道:“在这呢,宝宝,世界语专业在这呢。” 昱程立马警觉,后撤一大步,抬手,作出一个stop的手势,严肃道:“念书,你听我解释。” “我听你大爷!” 许念书暴起,枕头抡得虎虎生风,追得昱程抱头鼠窜。 她边打边骂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你给我整哪来了,你说话啊!” 昱程灵活地在屋里逃窜,一只手应付着许念书的枕头攻击,另一只手点开手机,查看“世界语”专业的相关资料。 他刚开始还能保持严肃,看着看着,连自己都觉得离谱,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这一笑,激出许念书十分火气,更加追着他打。 两人做了十来分钟有氧运动,许念书累了,扔下枕头,坐在床边,脸埋进手里,一副床事不举的肾虚样子。 昱程得空,解开领带,把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许念书身边安慰道:“区区专业,转了就是。” 许念书直起身看着他,疑惑道:“你有办法?” 昱程嘚瑟道:“没什么不能用钱解决,我给学校捐栋楼,他们总会给你转专业了吧。” 许念书道:“你有这个钱,当初究竟为什么不干脆给你女朋友转学籍?” …… 啧,终于翻旧账了。 果然相处久了,就是容易翻旧账呢。 又一番追逐大戏上演。 第7章 刮大白 昱程本想请校领导吃顿饭,在饭局上解决许念书的专业问题。 奈何人家压根不接受邀请。 昱程只能提前预约,亲自去见校长。 校长是个五十来岁,微胖的男性,穿着蓝衬衫,黑裤,黑色破烂布鞋,鞋底沾着泥巴。 他办公桌上摆着保温杯,面目慈祥,笑道:“我听说过你,昱程,你是个很有出息的年轻人。” 昱程礼貌地笑笑,他主管资金与技术,把握不住人情事故,因此想单刀直入,快速地把事情解决好。 “给许念书转专业,我欠您一份人情。学校的图书馆有些年代了,我想再添座新的。” 校长笑笑,语气平和,“行贿啊?” 昱程一时语塞。 校长道:“这点风气不好,哪怕人人都这样,我们都要坚守底线。” 昱程搞不清这老头是真的两袖清风,还是在摆谱。 从他的履历上来看,这人确实干净得很,但现在这世上,真有光风霁月的吗?说不定只是做事不露马脚而已。 昱程笑笑,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我有一幅画,漂亮得很,据说是法国古典大师的遗作。可惜我本人没什么艺术天分,恐怕浪费佳作。校长学识广博,肯定是鉴赏行家,不如送给您把玩。据说市值两亿。” 重点不在于画,而在于把画炒到天价的人。 对方收了画,昱程再安排人以两亿的价格从对方手中把画买回来,一桩行贿就这么暗戳戳地完成了。 校长明白其中的套路,只是笑道:“不要白费心思了,年轻人该多想点正事。” 他垂眸,瞥见昱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一枚素银戒指,有波浪般的花纹设计,整体偏朴素低调。 这是已婚的象征,但昱程才18/9岁,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是有订婚对象了? 校长原以为许念书是他的什么亲戚,现在看来,难道是未婚妻? “许念书是你什么人?” 对方猝然发问,昱程却答应过许念书关系保密,因此只是答道:“朋友。” 对方不愿说,校长不以为意地笑笑。 “她的专业是因为分数不够,系统自动调剂的,各方面都符合规程。你去吧,这件事不可能更改。以后再联系,希望我们谈的是正经合作。” 昱程见对方油盐不进,知道再无商谈的可能。 他走出办公室,走进学校附近的商圈的一家蛋糕店,点了一杯咖啡,打电话给许念书道:“办不了,要不然你退学吧,重新考一次。” 许念书听着电话里昱程的建议,想想高中三年,数不尽的数学题,数不尽的月考,数不尽的焦虑失眠,突然觉得,世界语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人就是这样,当你说要掀屋顶透气的时候,那些反对者往往就同意开窗了。 再者,有个大学上就不错了,凭许念书自己,她可能根本考不上本科,如今的结果已是她捡了便宜,不好再纠缠不放。 还有三五天就要开学,许念书已经在断断续续打点行李。 她随手把一瓶风油精扔进行李箱,无所谓道:“别费劲了,首都见。” 三天后,许念书赶着第一波开学,提前入校收拾宿舍。 她跟农学专业的人混住在一起,四人寝,有空调,有独立卫浴,算是大学宿舍里条件相当不错的。 首都农业大学在首都郊区,几乎与h省交界,占地面积极大,学校附近还租了几千亩农田作试验田用。 二食堂离许念书的宿舍很近,教学楼离宿舍有四五里地,许念书不想走的时候,就刷共享单车。 开学第一课,主课老师草草解释了世界语的发展历史,就把ppt翻到了单词那一页。 这种时候怎么着不应该介绍一下专业的发展前景吗? 由于小教室里只有许念书自己,她跟老师的交流是比较随意的。 许念书问:“老师,这个专业的发展前景呢?” 她心里还怀抱着一丝期冀,指望专业人士能给自己指一条出路。 授课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老师,名叫达锐。 达锐答道:“学校五年没招生了,知道五年前的那个师兄去哪了吗?” 许念书摇头。 达锐微微一笑,“就是我啊。” 许念书松了一口气。 “就是说,毕业之后,学校会安排工作?” 达锐微微一笑,“你想得挺美。我是毕业后跨专业考研,考完研开始考高校老师岗,被五六所学校拒绝后,恰巧被本专业招回来了。” 这是什么? 终身都逃不开的轮回吗? 所以本质上这个专业还是找不到工作的…… 前景黯淡,许念书学着没劲。 在大学里,课程不多,几乎没有作业,如果学习不积极,就有大把时间挥霍。 许念书没事就骑着共享单车去试验田,站在田埂上看同学种地。 天高地阔,绿浪翻涌,清凉的秋风送来草木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许念书极目远眺,看得微微厌倦,骑自行车返程。 回到学校的散打社团,开始练体能,打沙袋。 大一刚开始,她已经为了增强就业竞争力而努力了。 谁能拒绝一个会功夫的保安呢? 许念书的生活如此充实惬意,以至于昱程的邀约令她不胜其烦。 宿舍很好,休息时间充足,已经没有必要租房,也不需要学习辅导,昱程就显得十分多余。 她刚开始还能有说有笑配合对方逛街,后来开始板着脸,怀念宿舍的床。 终于,临近期末的时候,许念书提出了分手。 昱程冷笑道:“这就是你把卡里的钱分批转移的原因?自己每个月给自己开上工资了。” 昱程给过许念书一张卡。 许念书担心昱程把卡停掉,就每月往自己的卡里转钱,一次转几千。 从高中到现在,就像蚂蚁搬家一样,给自己攒了不少。 原来自己的小动作,昱程都知道。 许念书倒打一耙,“你查我账?” 昱程没接话。 许念书毕竟心虚,话题一转,恳切道:“总之,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了。” 昱程冷笑道:“你会后悔的。” 说罢,扬长而去。 没想到这么轻松能摆脱昱程,简直让许念书有点愧疚,毕竟自己被他帮扶了三年,怎么说也该报答恩情。 但问题出在还不起,对方的一点毛毛雨,比许念书三五年生活费还多。 还不起的恩情,那就不还了。 上学期间,校长找许念书谈过一次话,明里暗里刺探许念书跟昱程的关系。 许念书猜到,大概是因为昱程之前帮自己转专业,让别人起了八卦之心,连忙澄清关系,表示只是高中同桌。 世界语专业也有那么一丝福利,那就是每年一次的南方s市语言交流会,在一个酒店举行,可以乘机去s市旅游,顺便占点酒店的便宜。 许念书就是这么枯燥且无聊,一点专业上的事都不想。 她跟老师们到了s市之后,各自分开活动。 许念书早听说s市有一场舞剧表演,中央剧院的团队,艺术水平相当高。普通后排票800。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800。 虽然许念书从昱程那薅了不少,但念及如果没死掉,自己以后大概还有很长的时间要活,所以必然能省则省。 s市大剧院像一个钢铁巨蛋,许念书站在蛋下,小得像个单细胞微生物。 剧院大门前已经排起长队,有两个工作人员检票,周围还有保安巡逻,安保机器严密,逃票几乎不可能。 许念书坐在剧院广场的花坛边沿,鼻尖萦绕月季花的馥郁芬芳,看着排队长龙一点点挪动。 正值夏季,傍晚的风带了些湿润气息,催人困倦,弦月东升,挂在淡紫色的天幕上。 该怎么逃票呢? 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入口,演出人员跟剧务,大概是从专用通道走的。 许念书站起来,开始猥琐地绕着剧院转圈,绕到长廊一侧,看见一扇半掩的玻璃门,门里是一条狭长的走廊。 许念书走进去,拐到杂物间,从里面拎了个油漆桶。 她一直走到走廊尽头,被保安拦住。 “干什么的?” 徐念书平静道:“刮大白。” 她于是被放过去,然后平静地走到女厕所,扔下油漆桶。 剧院大堂极宽阔,偏欧式设计,举目望去,穹顶极高,视野宽阔,旋转楼梯向上延伸,直入高处的黑暗,看不清有几层。 侧墙上挂着巨幕电子屏,滚动播放剧院门口的宣传海报。 巨蛋内部被分割成好几个剧场,许念书收束视线,开始找舞剧表演的场次。 她走到楼梯的背面,终于在小剧场的门口,也看到检票人员。 进来的人都有票根呐,大意了。 许念书走上前,径直走入,被拦下。 “出示一下票。” 许念书装模作样地掏掏口袋,“咦,我刚刚去了趟厕所,怎么不见了?” 她无辜地抬头,“你们都检过一遍了,记得嘛?我还问你们,节目开始之后能不能出去呢。” 问类似问题的人肯定不会少,就看检票人员的记性了。 检票员盯着她的脸,努力回忆。 “没票不让进。” 另一个检票员冷漠无情。 许念书讪笑道:“大门口都检过票了。” 多了几个要进门的观众,检票员不想再纠缠,大门确实检过一遍,恍惚间对她也有点印象,干脆给她放行。 许念书不慌不忙地往里走,走到前排,挑选空置的位子。 前排票3600,没错,就是这么离谱。 有钱花3600,买两个小时视觉盛宴的人,有的是时间跟金钱 他们大概率不会迟到,迟到也不会像穷鬼一样,拼着不浪费的原则,赶来看半场。 所以买了前排,开场一段时间后不来的人,多半不会来了。 第8章 项群青 许念书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静静等着舞剧开场。 每逢有路过的好心人问她,为什么坐在地板上,需不需要帮助,她就微笑着拒绝,表示自己是个剧务。 等舞剧开演十分钟,许念书从前排找了个空椅子,心安理得地坐了进去。 舞剧开演半小时后,一个身材高大,衣着得体的男人,俯身看着她,面容遮挡在阴影里,低沉道:“女士,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许念书斜眼瞟了一下,看到他指尖夹着票根。 呵,穷鬼。 没钱还要摆阔的穷鬼。 许念书心里嫌弃,面上绽开带了些许羞涩的笑容,致歉道:“好像是呢,真是对不起。” 她站起身,背对男人,恢复面无表情。 前排已经没有空位置,许念书缩回她墙角的阴影里,继续充当剧务。 大约安静了两三分钟,之前把她赶走的男人,默默坐在了她身边。 他也是个逃票的? 许念书惊讶地抬头打量。 身边的男人相貌英挺,穿着衬衣,带着表盘上有好几个飞轮的手表,看起来也不至于啊?而且他有票根,难道是假的? 男人跟她对上视线,笑道:“我叫项群青。” 许念书点头,“你好。” 她移开视线,继续看舞剧。 项群青问道:“很喜欢舞剧吗?” 徐念书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诸如舞美啊,服装啊,感情啊,技巧啊……她一概不懂。 自己费劲千辛万苦混进来,只是为了体验一把顶级舞剧以及近距离观赏帅哥而已。 但她不想跟陌生人多言,因此只是背对男人,“嗯”了一声,顺便补充一句,“女二号的控制太强了,但多好的技术都比不过女一动作间的情绪传达,我能切身体验到她的哀怨忧愁。” 这句话是从舞蹈鉴赏文献里直接背的,用来在不得不社交的场合装腔作势。 “哦?” 项群青饶有兴味的样子。 “加个飞信吧。” 许念书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嗯……没带手机。” 项群青笑道:“那我叫保安来查你票了。” 许念书扭头,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要了他的票根,反复查阅后,发现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两个人,其中只有一个人逃票,你猜猜那个人是谁? 许念书看着项群青,恍然大悟一般,笑道:“哎呀,竟然带手机了。” 麻溜地拿出手机,扫码,加飞信,一气呵成。 许念书心想,这回总没什么幺蛾子了吧? 项群青笑道:“现在跟我去见保安吧。” 许念书大惊失色:“我不是已经给你飞信了吗?行行好吧,何必赶尽杀绝呢?” 项群青施施然道:“有道理,但这舞团里有我朋友,我总不能让朋友蒙受损失吧。” 许念书不语,低头翻阅项群青的朋友圈。 第一条是他跟一群人在p大标志性建筑物——华犁图书馆前的合照。配了文字:学生们毕业啦,你们都是p大的骄傲。 p大是s市最顶尖的大学,所以,项群青是p大老师吗? 第二条是艺术博览会的照片,底下发了洋洋洒洒一大段心理啊,艺术流派之类的文字。 第三条是项群青穿着黑色真丝睡衣,站在某个大落地窗前拉小提琴的视频,曲调晦涩又小众,估计是xx练习曲,专门用来彰显品味,一点不顾听众死活的古典或者先锋乐调。 窗外是万家灯火,在灯光映衬下,能清楚看到蜿蜒流动的大河——清江。 这条江是富人区的象征。 短短一条视频,既秀品味又炫富,真是太酸了,酸得许念书牙根隐隐作痛。 许念书直接在搜索引擎上输入项群青这个名字,随即蹦出一大串词条。 项群青。 简历页照片中是一个青年男子,西装革履的精英打扮,半长不短的头发扎在脑后,嘴角若隐若现一丝笑意,目光很有针对性地直视镜头,颇有几分倨傲,仿佛正在审判对面的人。 31岁,P大最年轻的教授之一,A市材料科学实验室研究部主任,主攻导电高聚物的光、电、磁物理性能与结构关系,有机铁磁体的探索及电、磁功能材料在隐身技术上的应用基础研究…… 后面又是发表多少多少篇SCI,带领团队作出什么成果……许念书没继续看,也看不懂。 所以是p大某个显摆艺术气息的材料学教授吗? 许念书关闭手机,抬眼与项群青对视,眼底平静如大海,又隐藏着暴风雨般的热忱。 她自嘲般苦笑一声,“原来艺术不属于穷人。” 她指指舞台,“这场舞剧我仰慕已久,可惜没有线下渠道。我费劲千辛万苦来到s市,打了很多工,都没凑够门票,才出此下策……”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左手捂住额头,一派懊恼的样子,右手则藏在怀里疯狂打字。 打完,保存文本。 许念书抬起头来,“你看,我曾经为xx舞剧写的诗。” “xx舞剧,乡愁飘渺的船,浮云遮月,谱写一曲奥赛德……” 项群青皱眉——写得什么垃圾? 但内容从不是许念书的目的,她嘤咛一声,慨叹道:“遇见你,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您的才华,才是我心底的月光。以后来方便的地方指导我好吗?” 她抬脸,努力让自己像一朵纯洁的,小白花般涉世未深的文艺少女,眼里盛满对中年文艺男的憧憬。 项群青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这女人说的全是垃圾话,但脸还真不错。 项群青笑道:“下不为例。” 舞剧落幕,人群散场。 许念书迎着风走进夜色,妄图吹散一身晦气。 她只不过逃了区区800元的票而已,竟然遇见项群青这种钱权在手的好色中年男人。 都31了,还加19岁小姑娘微信呢,许念书是他想拿捏就能拿捏的人吗? 她打开手机,直接把项群青拉黑,这才觉得心里有几分舒畅。 回到酒店,洗漱完毕,许念书躺在床上,正打算美美刷视频。 打开手机,30+未读消息,全是项群青的飞信好友认证。 “竟然删我?” “加回来。” “你也不想逃票的事,被追责吧?” “我有剧场监控。” “别怕,我只想跟你聊聊天。” 许念书习惯于打开消息免打扰,以至于几个小时时间,让项群青自说自话30多条。 他还没完了。 许念书郁闷地发觉,这800块钱是省不下了,逃票有罚款,或许要花更多钱。 但她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被人拿捏。她果断联系舞剧售票处的客服,编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释自己的逃票行为,把售票处经理感动得涕泗横流,最终只收了她原价,还因为学生票打折,减免120元。 许念书解决完逃票的问题,只在好友验证界面,回项群青一句,“就删了你,你能怎么样?” 回完之后关机,美美睡觉。 项群青倒不觉得气愤,只是没由来地对那个躲在角落的女生特别在意,感觉心里总是放不下。 许念书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内容,项群青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他于是决定调取剧院的监控录像,再以逃票的名义报警。 盗窃罪1000元起判,剧院门票只有800,达不到公诉案的量刑标准,可以私下调解。 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等公务人员敲开她的房门,应该会被吓得不知所措,丑态百出吧。 项群青光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心情愉悦。 s市大剧院由碧波地产投资建设,而碧波地产是长恒地产的子公司之一,长恒董事长是昱北则,昱北则的独子——昱程,是信达科技公司ceo,跟自己在信号传导材料方面有长期合作。 而昱程,是昱北则的儿子,同时也是长恒地产的企划部经理。 昱程跟自己兴趣爱好比较一致,平时很有话题,私交不错,算是朋友关系。通过昱程走个人情,拿到剧院监控,简直轻轻松松。 项群青拨通昱程电话,对面很快接起。 “喂,项教授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吗?” 项群青笑道:“项目还算顺利,有点私人的事请你帮忙。” 昱程正在公司加班,为一项收购案敲定最终方针,闻言微微一笑,略微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不会又是感情纠纷吧?你收敛点,当心人家女孩报复你。” 项群青无辜笑道:“我可从来没亏待过她们,有什么好报复的?不开玩笑,我看中一个女人,有点棘手,需要借调你们s市大剧院的监控。” 昱程问道:“这种小事当然要帮忙。你干脆来长恒领个闲职,以后需要什么也不用周转了。” 项群青可不想把个人名誉跟企业挂钩,给企业打免费广告。 他笑着婉拒:“那怎么好意思,不用了,剧院的事也只是一场意外而已。那个女人逃票了,我没她联系方式,只好报警找她啰。” 昱程心里蓦然一动,这操作怎么有点像自己那没道德的前女友? 他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好啊,监控拷给我一份。以前都是美女哭着喊着要嫁你,你却把人甩了。我倒要看看什么女人能让你费心去追。” 第9章 回来 两人挂断电话,各自陷入沉思。 项群青想着怎么收拾许念书。 昱程则在想,s市大剧院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前女友。 项群青很快把监控拷贝给昱程。 舞剧表演,台下灯光全灭,观众席很黑,但摄像头很高级,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把细节拍得纤毫毕现。 放大后,许念书的脸赫然呈现在屏幕上。监控里的她,面朝舞台,一脸淡漠,周身萦绕一种清冷又厌世的气质。 这种气场令项群青疯狂兴奋。 昱程却很了解她,知道她只是在发呆,平白勾起很多怀念。 自从高中第一眼见到许念书,他就觉得,这个女人是自己的。 他冷眼旁观,看着她的淡漠,她的虚伪,她的表演,明明如此不堪,但他就是中蛊一般,生出了强烈的占有欲。 或许是太过寂寞,为身边的人跟事感到恶心,才在许念书身上找到慰藉。 她发呆时的眼神平静冷冽,像高原上亘古不化的寒冰,肃杀而清新,让人想被封存其中,以求得内心深处的安宁。 她的笑总是淡淡的,与人对视时,总像在考量和试探,又像天真无瑕,热烈开朗。 不可捉摸,缥缈不定,道德败坏,淡漠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绝不是个贤内助,不是贤惠的,忠诚的,能给自己支持与安慰的另一半。 她危险又无情,可昱程喜欢,就像中蛊一样喜欢。 他从不可控中感觉到强烈的爱意。 但这份爱终究会走向何方,昱程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他只知道,看上的人,一定要掌控在自己手里,哪怕暂时分离,她在不远的以后,也一定是自己的。 或许项群青跟他一样,感受到了许念书的不可控,从而被吸引吧。 两人还真是相似,连喜欢的人都是同一个。 昱程却并不感到愤怒,他知道,项群青得不到许念书的青睐,他不配。 凌晨一点,项群青拿着录像带,去警局报案,前前后后忙了五六个钟头,却被s市大剧院后台告知,对方早就补票了。 她不是买不起票吗? 项群青知道自己被耍了,幸好后台提供了许念书的学生证,让他知道去哪找人。 皇汉是一家四星级酒店,处在交通便利的市中心,经常举办一些国际交流活动。 许念书跟老师们住在皇汉酒店,早上起床,透过二楼的栏杆,看见大堂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跟自己的老师交谈正欢。 是项群青。 许念书心里毫无波澜,只是趴在栏杆上,看着人群来来往往。 大约不到五分钟,任课老师打来电话,让她来西边的餐厅一叙。 许念书穿过人群,走到靠窗的位置,窗外是酒店内部的广场,布置着一片粉蔷薇,在阳光下绚烂地闪光。 餐桌上布置着精致的早点,世界语副教授肖皓跟项群青交谈正欢。 许念书低头,把项群青加回好友,而后像片幽魂一样飘过去,静静地停在桌边。 肖皓,“项教授说在s市大剧院见过你,你去看舞剧了?” …… 没有,她只盯了帅哥一晚上,别的没注意。 毕竟她是逃票进去的,连剧目的介绍手册都没有,舞剧什么内容也不知道。 许念书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答道:“从网上看见宣发,就去了。” 肖皓道:“项教授很看好你,这几天你带项教授了解一下我们的课题吧。” 什么课题,不就是每天学语法吗,还学不明白。 世界语什么时候有投资,项目和课题了? 放眼全国,唯一设立的专业,连研究生学位都没有,谁要了解啊? 就算要讨好p大材料学,也轮不到农业大学的超冷门专业吧? 尽管心里吐槽,许念书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地回答道:“好,知道了。” 就这样在项群青刻意的推波助澜下,两人别扭地开始交往。 项群青颇具文艺范,时常拉着许念书参加小型音乐会,各色音乐节,逛画展,书展,先锋艺术馆。 最重要的是,他偏爱小众口味,而不是流行乐或某些烂大街的,揪出个人就可以开始吹嘘学识的书画名篇。 一个月来,许念书坐在阴暗的酒吧里,听着“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吉他拨弦,流放荒蛮的悲凉之情油然而生,真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她侧头一看,项群青的面颊泛红,两人对上视线,对方兴奋地轻声说道:“这首小调真有味道。” 许念书没受震撼,习以为常且不能理解。只是一味地计算回首都农业大学的时间。 终于熬到了交流会结束的时间,项群青执意去机场送行,许念书不断地婉拒。 “我们不是分手,是从来没在一起。” “对,你真的很恶心。” “离我远点。” 到了机场,许念书迫不及待从项群青的车里蹦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项群青笑着一把拉住她,“来个吻别吧。” 许念书想检验自己一年多以来,散打练习的成果,于是迎上对方的力道,脚插到他身后,预备来个过肩摔。 她刚刚发力,就被一股大力强行扯正,随后被禁锢在怀里。 项群青185,她175,10厘米,30kg的身高体重差,要反抗起来还是有点勉强啊。 许念书完全用不上力,只能看着项群青的大脸一点点接近,情急之下,一口咬住对方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开。 项群青指尖一扫,指腹上一片鲜红,笑道:“好热情啊。” 许念书看着他嘴上那排可笑的牙印,心里盘算着,回去把散打社退了吧,没什么用。 项群青戴上口罩,遮掩脸上的伤痕,颇依依不舍道:“我能去首都找你吗?” 许念书已经往售票口走了,闻言惊恐地回头,婉拒道:“神经啊你,滚!否则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给项群青留下温柔的道别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往售票口,生怕被后者抓住。 返回首都后,许念书第一时间找社长,咨询退出散打社的问题。 社长坦言道:“原来是为了当保安吗?我一直以为你加入散打社是为了锻炼身材,当网络主播。” 许念书道:“原来还有当主播这个选项吗?” 社长道:“听说当主播很赚钱。” 许念书听从建议,当了两个月健身主播,每天观众少则几个,多则几十。又过了几天,一个平台私信她,让她签约交会费,入公会。 平台坦言道:“如果不入公会的话,这边不可能给你流量。入公会先交三万会费,保证把你捧红。” 许念书仔细看了下电子协议,发现如果要退会的话,要交一大笔违约金,而且工作安排中有罚款项目,但并没有明确哪些事可为,哪些事不可为。也就是说,如果公会想罚款,分分钟罚到你怀疑人生。 许念书默默地退了社团,同时退了直播间。 大学四年一晃而过,许念书没有去礼堂参加什么毕业典礼,领完毕业证就踏上了回s省的高铁。 天天在家乡的公园游荡,日子过得也很悠闲。 曾经有家“盛星娱乐”,要她签约成自家艺人。 许念书在网上一查,发现“盛星娱乐”是影视圈的头部公司,如今的顶流“任子潼”“黄炫”都是他们家的签约艺人,也出品过多部大热电视剧。 这家公司签约难,解约也难,有不少明星合约期限内解约,打了几年官司。 许念书把合约签好名字,存在了手机里。 她没想签约,但是虚荣心作祟,拿合约显摆一下也好,以及夜深无聊的时候,注视着白纸黑字,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好好慨叹一番。 这天,作为一名无业游民,许念书又坐在公园长椅上,打开邮件页面,欣赏娱乐公司的邀约,回忆年少青春,直到一双脚停在她面前,久久伫立。 许念书抬头,看见昱程的脸背对阳光,叠加榆树树枝摇曳的投影,呈现出深刻纷杂的斑驳。 正值深秋,气温萧瑟,昱程穿着黑色长款外套,铁灰色高领毛衣,一扫高中时的青涩,成长为一个更加成熟的个体。 许念书就像对老友打招呼,淡淡说声:“你来啦。” 昱程道:“你消失了四个月。” 许念书耐心解释道:“我只是回s省了,首都房租太贵。” 昱程坐到她身边,两人肩靠着肩,仿佛一起离校的那个雨夜,能感知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昱程道:“你回来吧,我在首都有房。” 他又迫不及待赶来当冤大头了,难道当冤大头有瘾吗? 许念书想想项群青,把两人比较一番,昱程没有奇怪的爱好,也不会不分昼夜地缠着她,给钱很痛快,是个十分出色的金主。 但是要跟着他回首都吗? 许念书仔细感受一下,觉得心里一片淡漠,没有与人交流的世俗**。 她低头,看着合约忆往昔,婉拒道:“不去了,我只想在s省游荡,当个谁都不理睬,靠喝西北风过活的扑街仔,有种绝望的快乐呢。” 昱程笑了,轻声道:“是吗?” 他说话的同时,飞速抽走许念书的手机,在她夺回来之前,点下发送键,而后一根一根张开手指,任手机掉回许念书怀里。 许念书看看已经发送出去的合约,又看看昱程,目瞪口呆。 昱程施施然道:“我记得盛星娱乐违约金很贵的。现在,跟我走吧,扑街仔。” 第10章 怀疑 就这样,许念书回到首都,她的人生轨迹在昱程孜孜不倦的修正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如果没有昱程,她或许是个民办三本或者专科生,大龄找不到工作,游荡在s省的无业游民。 只因为遇见昱程,她考上首都农业大学的超冷门专业——世界语,大龄找不到工作,乌龙下签约盛星娱乐,成为游荡在z省影城——“木店”的十八线扑街明星。 夕阳很好,路边的烧烤摊开始营业,右手边挡着长长的绿布,那是剧组隔出来的景,这条绿布使得木店长街很逼仄,两人并排就觉得挤,许念书不得不侧身避让行人。 她已经卸下夸张的反派妆容,扎着低马尾,穿着白T,牛仔短裤,脚踏运动鞋,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大学生。 她很美,以至于常常收获多余的视线,但也没有更多赞叹。 木店明星云集,各个漂亮得各有千秋。 就像逛花园,百花争艳,看了荷花,鸢尾,栀子,山茶,玉兰,转角遇见盛开的芍药,不由投去一抹惊艳的视线,但也仅此而已,毫无惊喜。 在娱乐圈这种奇葩争艳的地方,想混出名堂,好看是远远不够的。 许念书无视街边香气四溢的烧烤,径直回到经纪人安排的小宾馆,躺在床上发呆。 艺人当然分等级,许念书这种级别,安排到叫不出名堂的小宾馆已经仁至义尽。在这里遇不到大导演,也遇不到十八线以内的明星,只有疲惫的无名之辈跟骗子。 许念书可以自己出钱,住更高级的旅馆,结识名人。但她不想。 事实上盛星娱乐公司内部,来来往往都是顶流,许念书见到一个就得低头叫“x姐”“x哥”,甚至对她们的助理也要低声下气。 她倒不在乎这些,最大的障碍是,她有点“打招呼恐惧症”。这是她学生时代就有的毛病。 如果走廊上迎面走来熟人,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她都会感觉尴尬,不由自主地低头无视,假装没看见,匆匆加快脚步跑开。 这就给很多老师留下一种误解——许念书是个腼腆内向的学生。 其实不然,她只是尴尬。打招呼如果声音大了,会吓对方一跳;声音小了,对方听不见。 就算声音达到一种恰到的响度,对方也有可能会作出困惑,尬笑,冷漠点头等等难以预测的反应。 更何况有些人,一天能碰到五六次,如果次次都打招呼,那么不停下来说几句话,有点缺乏人情味。 问题是,由于学校熟人比例过高,同样的人天天都能碰见五六次,总不能天天尬聊,问些“你去干什么?”“在忙啊?”诸如此类毫无营养的话题。 综上,一旦开始打招呼,迎接你的将是数不尽的尴尬与麻烦,因此许念书总是低头躲过。 但是在盛星娱乐,如果低着头从明星同事们面前走过去,往往会被背后蛐蛐“没礼貌”“盛气凌人”“x姐/x哥,她眼里没你”。 然后就会在工作上被莫名针对。 许念书饱受“打招呼”之苦,住在碰不见熟人的小旅馆反而乐得自在。 她躺着旅馆的床上,刚酝酿出点睡意,忽被敲门声惊醒。 经纪人王雪梅,穿着蓝色条纹衬衫,扎着马尾,头戴遮阳帽,风风火火闯进来,问道:“干嘛呢,打你电话老是不接。你不要开免打扰了,保持24小时电话畅通!你因为联系不上,都错过多少角色了!” 许念书困倦地坐在床头,拿过手机随意摆弄几下,假装打开免提,而后抄着手等她讲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像她这种等级的小演员,王雪梅同时负责五六个,完全属于放养状态。她接不到的电话,错过的角色,交给别人同样能完成,不会耽误任何事情。 王雪梅拉过把椅子坐在她面前,激动地搓手道:“许念书啊,你的机会来了!” 许念书没想到自己也能有机会,不由得莫名激动。 王艳梅道:“信达科技,你知道吧?他们的老总昱程,要来木店参加慈善拍卖,拍卖过后有一场晚宴……” 许念书莫名道:“你让我去巴结昱程?” 王艳梅道:“那怎么可能,昱程轮得到你巴结?晚宴上要来不少名流,你可以趁机推销自己。” 许念书莫名道:“我们有参加晚宴的资格?” 王艳梅道:“没有,但你想办法偷偷混进去。” 这世界上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有多少大佬在聚会,恐怕数都数不清,为什么要混进木店的慈善晚宴,仅仅是因为近吗? 许念书本想拒绝,但是她实在有点困,不想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想暂时答应下来,到时候不去,经纪人问起来再道歉。 没头没尾,含糊其辞。 这就是社会人的智慧。 许念书点头道:“行,我一定珍惜机会,想办法混进去。” 王艳梅傻了,她刚刚乱讲的,本想讽刺许念书,劝她“如果傍不上大佬,就踏踏实实努力,接角色。”。 没想到她答应了,那怎么得了,她真混进了,万一被人发现,盛星娱乐的脸往哪搁? 好巧不巧,盛星娱乐老总,也会出现在会场啊! 王艳梅尴尬地笑笑,“许念书,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啊。不要想些歪门邪道,正经接角色才是正事。” 许念书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望向虚空。 王艳梅道:“其实我是有另一件事找你啦。任子潼要单独开工作室了。” 许念书惊讶道:“她的解约官司打赢了?” 王艳梅道:“对,她是公司最大的顶流,等她退下之后,公司会栽培新人填补她的位置。目前暂定沐云河,果姝,司空沫。” 许念书不愿意被公司大力栽培,这意味着数不尽的要求,接不完的工作,虽然身价跟待遇也会对应着猛涨,但她还是更喜欢自由。 许念书松了一口气,道:“前面有三个人呢,轮不到我吧。” 王艳梅面有难色,“这三个人都有点作风问题,公司还在斟酌。总之,很有可能轮到你,你要管理好私生活,不要错失良机。” 王艳梅跟许念书又闲聊两句,等她走后,许念书彻底没了困意,从床上弹起来,坐立不安。 艺人有作风问题见怪不怪,一般能瞒的,公司都会帮忙瞒下。 现在还没定住接力人选,说不定真的把自己考虑在其中。 不过也没关系,万一真的选中自己,大不了耍耍大牌,直播怼粉,一番操作下来,也能躲过追捧。 已经将近傍晚七点,天色完全暗下来,窗外路灯下,各种小吃摊琳罗满目,食物的香味一直飘到二楼的窗台上,挑逗许念书的味蕾。 她确实有点想下楼搜罗小吃,但她因为活得久,见多识广,加上本人对各种事都比较冷淡,就不想冒着吃进去某些不明物体的风险满足口腹之欲。 她今天刚买了水果,堆在床头柜上,本来就打算晚餐用水果解决。 许念书刚洗完一只苹果,又响起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昱程。 昱程穿着白体恤,牛仔裤,手里还拎着一只保温箱。 他径直走近屋里,揶揄道:“又吃减肥餐呐?我带了点炒菜。” 打开保温箱,里面是“三色炒虾仁”“素炒西葫芦”“番茄牛腩汤”。 昱程把菜品摆在桌子上,淡淡道:“我请厨师现场炒的,全程盯着,你不用担心佐料问题。” 他拉过只椅子坐下,夹口菜放在嘴里,抬头看着许念书,问道:“怎么不过来吃?” 许念书查看飞信,昱程确实在下午六点左右发了消息,说自己要来。不过当时她正跟王艳梅聊天,忽略了这条短信。 许念书拉过条椅子,坐在昱程对面,问道:“听说你有个慈善晚宴,为什么到这来了。” 昱程帮许念书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我没参加晚宴,拍卖一结束,去后厨安排几个菜,就拎着来找你了。” 他抱怨道:“晚宴上全是大佬,人情世故,不喜欢讲些虚的。” 许念书理解地点点头,打开手机,开始外放视频。 “喜欢在饭里放米共怎么办?律师大大,我有一点隐秘的爱好,喜欢在饭里放些米共,看着家人吃下去……” 这条看过了。 许念书点几下,播放最新一期。 “喜欢在饭里放体//液怎么办?律师大大,我把体//液放进小吃摊的秘制调料里,看着客人吃下去,心理非常满足。但这样会有法律风险吗?” 昱程把筷子一拍,当啷一声。 许念书下意识抬头看他。 昱程怒道:“就是因为平时看这些,才会变得连吃饭都疑神疑鬼。” 许念书非常委屈,替自己辩护道:“难道看不见就可以当不存在吗?事实上确实有这种变态啊。了解之后不就能防范了吗?昱程,你也不想,不知不觉的,吃下别人的体//液吧?处处小心能防范很多风险啊!。” 自从看了主播“小众人群律师”,许念书已经几乎不在外面吃饭了,顿顿都在家里做。 主要是许念书的厨艺分外平淡,每次都要昱程下厨。 这样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辛苦一点,但公司总裁空闲时间还是蛮多的。 最开始许念书美其名曰“一起做饭”,跟着昱程在厨房忙活。 昱程也没当回事,只是两人偶尔会对上视线,分外尴尬。 电光火石间,昱程突然想明白什么,偷偷观察许念书,发现她果然在洗菜,切菜的时候偷偷瞄自己。 昱程崩溃,但分外平静,冷淡道:“你监视我,因为担心我在菜里放米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