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叶锁金枝》 第1章 雪夜花 天灯节的夜晚,整个都城灯火通明,天家下令在明华殿宴请众臣作为庆祝,皇城一时间车马如流,各家官员都带着家眷来赴宴叩谢皇恩。 闻人相生在说完场面话之后便独自悄然离席,明明贵为天子,却无人在乎他的来去。 所有人都清楚如今宴席上的那些世家大族才是名利场上的中心,他这个被架空操纵多年的皇帝,早已不被那些官员放在眼里,仅仅作为一个皇室吉祥物而存在着。 他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在御花园里漫步散心,灯笼的光打亮了夜雪,一些落下来的雪花在暖意前融化。 突然透过重重的枝桠,他看见一位身着绿色披风的人站在不远处。 “何人在此?” 闻人相生质问那人一句,他想可能是哪家官员的家眷,应是也同他一般觉得晚宴无聊便偷跑来此放松。 但等那位生人闻声转过来的时候,闻人相生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握紧手上的灯柄,快步迎了上去。 但在距离那人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又停下来,站着原地踟蹰不前,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看灯笼,就是不敢抬头仔细看看面前人的脸。 那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自己便磕磕哒哒地开口道: “时公子,我……我不知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啊,旁边怎么没人跟着。” “你不冷吗?” 闻人相生突然有些庆幸今天没有穿得很正式庄重,不然凭借这人的聪颖智慧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身份。 但也正因他被面对心上人时的羞涩迷住了双眼,所以也没注意到时榴身上的衣着,不仅分外保暖并且价值珍贵。 那用纤尘不染的白狐皮制成的裘衣,上等的虎皮制成的披风,把他的脸衬得更加白皙而瘦弱。 他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站着,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光是用眼睛看着,就能高兴一整天。 “魏公子,你怎么也在?” 时榴刻意忽略他上一个问题,他手上撑着伞,见闻人相生不敢靠近自己,便主动走过去为他撑着。 随后继续解释道:“我来给掖庭送一些她们需要的份例,刚忙完,已经准备要回去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迷路,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这里,没想到还能遇见你——你是来此巡逻的吗?” 闻人相生才想起来他先前对时榴说辞是他只是皇宫的一个无名侍卫,刚听见时榴说自己迷路的事,便也来不及多想,只是为他着急: “今天都休假了,闲来无事我来这里散步,顺便看看梅花。没想到会遇见你,早知道我就再来早点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觉面色通红,感觉太过冒犯,早点来是想怎样,怎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会这么莫名其妙。 于是立马又开始焦急地补救道: “我带你出去吧,想必你的家人也很着急,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团圆饭。” 他自告奋勇地想带他走。 时榴听了他的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意义不明地回了一句: “嗯,可能是有点麻烦了。” 不过他同意闻人相生的建议,说:“那就麻烦你了。” 闻人相生便开始带着他往回走,表面上似乎平平无奇实际上他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他一边努力控制住自己规律的步伐,一边不断在心里复盘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这一句太冷漠,那一句太简短,还这有一句,太不合适了。 在这个凌冽的寒夜里他的脸却越来越火热,见到心上人却什么都没有准备,未免太丢脸太浪费了。 他又悄悄抬眼看着时榴的侧脸,陌上公子面容如玉,眼眸如月皎皎,差点把他看痴了,结果正因为这一刻都走神他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台阶,突然被绊了一下。 还好时榴及时抓了他一把,才避免了让他真的摔跤。 “没事吧?”时榴关切的看着他。 有事,想死。 他现在是真的羞耻到快冒烟了,有什么比和心上人独处的时候丢脸更糟糕的事吗,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又怕时榴觉得他是傻子。 以往面对群臣的冷静和面对权臣的隐忍沉着全都没了,现在的他只是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毛头小子,他没有任何闪光点,在优秀的心上人面前他黯淡无光愚笨不堪,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时榴面前。 他面对心上人的关心欲哭无泪道:“没,没事。” 后面好不容易安稳地送他到城门口,时榴便停下来了,他对闻人相生开口道: “就到这里吧,我家的马车就在不远处。” 闻人相生本想一直送他到车上,但时榴坚持,他便只好放弃。 “好,一路小心。” 他们互相道完别便各自离开了。 马车缓缓驶过铺着厚厚积雪的街道,车轮碾过雪地,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车厢的车身由深色的檀木打造,上面的雕花繁复,金线勾勒的边缘纹样在路边的火光下闪烁着微光。 车门上镶嵌着精致的铜饰与玉石,为了照顾时榴冬季易受寒的体质,把手处包裹着柔软的貂皮,触手生温。 车窗悬挂着厚重的锦缎帘幕,既挡风又增添了几分华贵。座椅上还覆盖着狐皮坐垫,靠背和扶手都用绣有金线的丝绸包裹,使坐上去的人能感到细腻柔软。 车厢内的一角放置着一只小巧的铜炉,炉中炭火微微燃烧,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这种级别的马车绝不是一个商人家庭能拿下的,时榴对闻人相生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他自认为自己行走在外只是个商人,并且一个普通商人的身份就足够了。 他很欣赏这位朋友,不希望因为其他原因让他们的关系僵硬变质。 但不代表闻人相生就是让时榴另眼相待的独一个,因为他对所有朋友都是这个态度。 “夫人回来了?” 长赢侯府的门前几人早早便候在那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那辆马车缓缓地驶回来,然后慢慢地停留在门口。 很快就有人立即迎了上去——长赢侯世子,也是时榴和长赢侯李吹寒的养子,李筠欢。 “母亲终于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了许久。” “晚宴合不合胃口?衣服可还足够,有没有受寒?儿子在家也准备了一桌好菜,母亲可还想再吃一些?” 李筠欢拉住时榴的手久久不放开,一边想拉住他赶快进去,一边又喋喋不休,完全遗忘了回来的人似乎少了一个的事。 “夫人…”一旁的丫鬟颤颤巍巍地出声,打断了李筠欢。 “侯爷那边……可还需要再派一辆马车接?” 长赢侯和自己的夫人一同进宫,可是现在只有时榴一人早早回来了,下人有些担心李吹寒那边会出问题。 毕竟他们走的时候只乘了一辆马车,现在被时榴带回来了,侯爷那边就没有可乘坐的车马了,这大雪天又没带伞,还不知道该怎么回来。 “他不是喜欢和我一起坐这辆?其它马车他估计也坐不习惯吧,不用管他了。” 时榴吩咐人去把他专用的马车安置好,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李筠欢进去了。 剩下的几人在原地站着面面相觑,心里即使有点担忧但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能就这么算了? 今天又把时间线大纲梳理了一下,改了一下开头,后面的也要再修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雪夜花 第2章 幸相知 李筠欢牵着时榴的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特别是看见那个他最讨厌的人没跟着一起回来就更高兴了。 老不死的和母亲高高兴兴进宫吃年夜饭还故意把他一个人抛弃在家中。 如今他在时榴面前一幅温柔体贴的样子,其实心里正想的东西再恶毒不过了: 要是那老东西能直接在皇城不幸遇害而亡就好了。 只可惜,苍天无眼。 但他又怕那个人死了母亲会伤心,他一看见母亲流泪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献给他的母亲。 李筠欢看着时榴微笑着,他可以是最狠毒的刽子手,也可以是最温和孝顺的儿子。 母亲讨厌的就是他所痛恨的,母亲喜欢的他即使再不喜欢也会奉为圣旨去遵从。 私底下他和他名义上的父亲李吹寒早就是两看生厌,每天饭桌上看见彼此恨不得吐出来,即使吐出来也不舒服。 但为了时榴能舒心一点他们两个还是非常努力地想营造出一种温馨的家族氛围,即便时榴本人都没他们这么努力,也没这么在乎过这些。 李筠欢因为自己不是他们两个亲生的孩子,心里一直以为是又爱又恨。 爱在幸好他身上没有流着李吹寒那老狐狸的血,不然一想到就能恶心半天。 可更恨自己身上没有流着时榴的血,也正因此他总是觉得母亲没那么爱他,他和他的母亲没有那种生来便刻在血缘里的关系。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生出一股自厌自弃的悲观,幻想着如果自己是母亲多亲生的,就不会时时刻刻担心母亲不爱他,不关心他。 可那是他认定的母亲啊,他最爱的母亲,如果要分离他们,还不如直接把他杀了。 自己是那么深深的爱着时榴,为了时榴对他的这么一点情意,他能不择一切手段去争抢。 那是在李筠欢很小的时候,他还生活在一片冰天雪地,那个小院子似乎永远没有春天,也没有希望。 他从小就营养不良,所以长得瘦瘦小小的,院子里人人都能来踩上那么一脚。 他觉得似乎自己只是路边的一株杂草,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地在生长,却还是被无数人轻易践踏。 李筠欢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从记事起他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四处漏风的小木屋里,有人定期来给他送吃食避免他死了,但再多的也没人管。 似乎只是来看着让他保持不死就行,但即便这么简单的任务那些下人还是会玩忽职守,经常会忘记给他送饭。 院子里那些下人的孩子无论谁都可以随便欺凌他,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是是李氏的宗室子,与这些下人不一样。 但因为没有多少人在乎他,他能分到的资源很少很少,偶尔赏的几件好一点的衣服也被那些下人用粗布衣服替换去了,那些好一点的东西都被他们私吞给他们的孩子。 李筠欢甚至不能反抗,一反抗就会被打骂,他年纪小无力还手就只能一直忍,还得去讨好那些下人,这样偶尔一天还能吃上两顿饭,这已经算过的好了。 直到有一天在他睡着的时候有人闯进这个破木屋,他当时一听见动静就立刻清醒,因为他身上只披着几层破旧的布,寒冷让他无法进入熟睡的状态,所以很快便反应过来。 “筠欢少爷,恭喜啊,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那几名平常总是无视欺凌他的下人谄媚地笑着,脸上挤出来的讨好表情让李筠欢一阵犯恶心。 “怎么了?” 李筠欢有些不解的问道。 “本家的大公子李侯爷,要将你过户过去当他的儿子啦! 从今儿起你可就是长赢侯府唯一的少爷了,说不定还是唯一的世子,以后还要继承李侯爷的衣钵呢!” 这几名平时在他面前端着架子,说话总是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下人此刻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向他贺喜,头上还不停冒着冷汗,生怕李筠欢会因为之前的事记恨他们。 人家如今山鸡变凤凰,要是想报复他们,可谓是轻而易举。 李侯爷? 长赢侯? 李筠欢从前经常会听到府里的下人讨论那个人。 说起来他们真不算陌生,当年就是这个李侯爷把他送到这儿来的,他对李府众人说这是他是在外征战时意外捡回来不只是谁的遗孤。 然后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几年来一切都不管不问,一开始的时候下人还看在长赢侯亲自把他带回来的份上对他无比善待,直到后面发现长赢侯是真的不在乎这个所谓的遗孤,单纯就是给他随便安排个归宿,连看护的人都没找,于是便开始落井下石,对他冷眼相待。 现在闹这么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李筠欢在心里冷笑,此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如今的他无依无靠,面对一切关于他的安排即便再不爽也只能假装高兴地应下: “太好了,我终于要有家了吗?” 他扬起笑脸,学着那些同龄的小孩听见好消息一般的惊讶神情,看起来也是单纯无害,好像只是高兴而已。 在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之前,他还不想得罪一切影响他生存的因素,这些看菜下碟的人,以后他会慢慢处理的。 李筠欢立马收拾好东西,跟随这些下人走到李府门前,那边安排有马车特地来接他,就这么坐上了改变命运的马车离开了这个一直让他饱受风霜的地方。 他回头看一眼,眼中的恨意难掩。 来日方长。 一到了长赢侯府的门前就有特地提前安排好的下人来接他,但是李筠欢总感觉有些奇怪,他发现侯府的主人家居然一个也没来,不是他们说要收养他吗,怎么连面也不肯露? 等进了府之后下人领着他直接到了后院的书房前,说侯爷在里面等着他,让他自己进去就好。 他听话地乖乖答应道:“好。” 可走到门前他似乎听见了里面的长赢侯在与什么人对话一般,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直接走了进去,结果发现里面除了李吹寒一个人居然什么人都没有,似乎只是李吹寒在自言自语。 更奇怪了,李筠欢若有所思。 不过李吹寒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到来,突然转过身来面对他,李筠欢扬起微笑,想把自己假装成一幅因为李吹寒的决定而十分感激高兴的样子。 李吹寒什么都没说,却突然蹲下来和他对视,把李筠欢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连伪装出来的笑都快坚持不下去。 李吹寒倒是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行了,不想笑就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李筠欢慢慢把嘴角垂了下去,不明白这个人什么意思,这么看来明明不是就很喜欢他,为什么又要选择收留他? 可李吹寒对他可能的疑问毫无兴趣,对自己的安排一句解释都没有,只是站在那儿打量了他一会,他看着李筠欢瘦弱的小身板啧啧称奇,感叹到: “看来李氏那些人似乎对你不是很好啊,怎么长着这么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 李筠欢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废话,在这里明知故问。 你的族人什么样子你不清楚? 李吹寒又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七岁生辰刚过。” “嗯,还行吧。” 什么还行? 李筠欢真的完全看不懂这个人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李吹寒突然站起来对他说:“一会我带你去见见你的恩人。” 他盯着李筠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警告: “在他面前你什么都不准乱说,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也不管你内心有多阴暗。 你在他面前都得给我保持积极向上的样子,听见没?就像你一开始演的那样,最好真的能装的像一个小孩一样哄他开心一点。” 李筠欢听完就更疑惑了,他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问:“什么人?” 李吹寒摸了摸下巴,选择了一个比较简单明了的回答: “你妈。” 约到了喜欢的画手特别高兴,又给小玉玉约了张半身像。 还有我打字有点快可能会出现错别字,大家要是发现了可以帮我捉虫,我改一下[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幸相知 第3章 结心怜 李筠欢阴沉个小脸跟在李吹寒后面,后者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小孩,腿短还缺乏锻炼,根本跟不上他的步子。 其实意识到了他也不会在意,除了他的妻子之外目前没人能让他慢下步伐特地去等待。 好在要去的地方离书房不远,李筠欢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和李吹寒一起站在房间门口。 李吹寒敲了敲门……没人理。 但他也不敢直接推门而入。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玉儿,玉儿?你在里面吗?” 问完后他又敲了敲门,这次里面传来了一点动静,像是有人在翻身所以把身上背负的厚重被子轻轻推动了几下一般,传来了很轻微的几阵细细祟祟的声音。 李吹寒显然也察觉到了,他停下了敲门的动作,他转过身来将食指放在嘴边抵着,对李筠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李筠欢略带无语地看着他。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等里面的人睡醒吗,那两个人一直在外面这样站着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但李吹寒居然真就这么打算一直等下去,甚至完全不顾形象直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也不管一旁李筠欢看向他的奇怪眼神。 他一时间好像在发呆一般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概是阳光彻底被屋檐收容,李筠欢才终于听见里面再次传来了一些动静。 床上的人起身收拾好之后踩着鞋一步一步向门口走来,李吹寒察觉到之后立刻起身想调整一下站姿,结果因为蹲坐了太久,突然这么动一下腿麻了没稳住身形,里面那人刚打开门想出来透透气,也没想到到门口还会有人,李吹寒注意到自己失去了刚刚禁闭的门的支撑。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倒下去,本想稳住身形又挣扎着动了两下,结果没控制好突然就这么跪倒在打开门的人的前面。 李筠欢:…… 李吹寒:…… 时榴:? “这又是在干什么?” 时榴看着眼前跪姿端正的高大男人,一时竟有些无语。 李吹寒现在是真的笑不出来了,而且旁边两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扶他起身,当然他也不稀罕那个小崽子来扶他,但是他的妻子……算了。 他只好自己扶着门框自己默默地站起来。 时榴没说什么,看见他们两个的到来倒有点失去了出门散心的兴趣,继续走回屋里打算休息去了。 李吹寒见他进去之后就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脸上闪过的表情十分复杂阴郁,但只有那一瞬。 很快他调整过来,平静地看着李筠欢,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进去。 客观的说李吹寒长的还不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眉宇间还透着一股不羁的气息。眼神深邃,只不过总带着几分慵懒与戏谑。 李筠欢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着他年纪估计也才不过二十五左右吧,这个年纪明明以后还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为什么还要领养自己呢? 他先前主动打听过李吹寒的消息,但在那个破落的院子里,他能知道的实在太少太少。 跟着李吹寒一起走进去之后,李筠欢看见屋子里的人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檀香木椅上,所以他们两个进来之后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坐,就只好站着。 至于时榴的床,别说坐了,让李吹寒碰一下就能把他吓得够呛,李筠欢的话则是因为还处于一种很拘谨的状态,他感受到两个人之间有种古怪的气氛,所以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吹寒见时榴半天没一点反应,选择主动开**代: “玉儿,这是我在李家宗室那边找的小孩,从小便没了爹娘,挺可怜的,我就把他收养回来,以后他也是你的孩子了。” 可怜?李吹寒会觉得他可怜? 真要是觉得他可怜就不会对他不管不问七年,现在又突然来假装关心自己。 李筠欢在内心嘲讽他。 时榴则是认真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孩子,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起身把李筠欢牵到了自己面前。 经过时榴靠近他的举动,李筠欢这才有机会看清眼前的这个人,一张如玉般温润的脸庞,轮廓柔和而不失俊秀,双眉如远山,眉梢微微下垂,带着几分温柔的弧度。 最美的当属是那双眼晴,清澈如水,上方睫毛纤长,眼中的眸色柔和,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 他乌黑柔顺的头发轻轻搭在额前,整张脸既有少年的纯净,又有成熟男子的温润。 李筠欢在他身边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时榴独有的温和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再靠近一点,去感受那份宁静与美好。 李筠欢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这个样子有点惹到了一旁还站着的李吹寒,把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太友好。 他把一只手搭在李筠欢的肩上,狠狠一压,李筠欢有些站不住差点跪下去,他把脸转过去看见李吹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小子,不跟你妈打声招呼吗?你在宗室那边学到的所谓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宗室哪来的人教他什么礼仪? 他心里暗讽,估计是那些人想讨好李吹寒,不敢说明多年来他们对李筠欢都很忽视。 便自吹自擂吹自己有多么“负责”,实际上他们什么都没做过,寄希望于别人错怪李筠欢因为顽劣而学不到位。 其实李筠欢也不想在时榴面前失礼,可他也只能十分无措地站着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无论再怎么早熟聪明,他也不过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时榴却能看得出来李筠欢深藏在眼里的那分难堪与自卑,他没有搭理一旁不停对他挤眉弄眼的李吹寒,而是把一只手搭在李筠欢的头上。 轻轻开口道: “好可怜。” 李筠欢听见他说的话之后立刻抬头望向他,时榴也静静和他对视,然后捏了捏他的手,又怜惜地抱住他。 他重复了一遍:“好可怜。” 说罢他不知怎么的竟开始默默地流眼泪,李筠欢更加无措了,他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即使什么也没做,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旁的李吹寒显然反应更大,他直接一把将李筠欢推到一边去,差点让他撞上了木桌下方那个坚硬的桌角,李吹寒就这么代替了他的位置去抱住时榴。 李筠欢努力稳住身形才避免了一场意外发生,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最初的阴狠,随后死死地盯着李吹寒。 只见李吹寒拿出他自己提前备好并且随身携带的,一张明显不符合他气质的青色丝巾来替时榴擦掉眼泪,一边擦还一边开口哄道: “没事的玉儿,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把他带到你面前,我不知道你会这么难过。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收留这个小孩,我不该…… 我不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失去了你自己的孩子……” 嗯? 突然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李筠欢立刻抬起头看着这两人。 看着眼前的李吹寒,时榴倒是眼神恍惚,似乎突发的有些精神错乱。 许久的病痛将他折磨得身形愈发消瘦,可他什么都不说,似乎没法对外界的话语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眼泪依旧不停地流出来。 一旁的李吹寒看到他这样心都快碎了,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他要是就办法也不会把李筠欢找过来了。 从自己顺利完成任务凯旋回府的那一晚起,时榴就一直都是这么一幅拒绝沟通的样子。 李吹寒知道时榴是患上了抑郁症,可问题是在这个时代,除了让时榴自己走出来以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李吹寒再怎么聪明也不能凭空造出治疗抑郁症的药片,他更怕把时榴给毒死了。 更何况他在自己的原世界还不是学医的。 可让他就这么看着时榴一天一天的就这么折磨自己比折磨他本人还难受,这种惩罚还不如让时榴每天扇他十个大耳光呢,只要能让时榴好起来的话。 现在是真没办法了,病急乱投医他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觉得时榴这个可能是产后抑郁症,毕竟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 估计是对他造成的打击太大,于是李吹寒就领养了另一个孩子想填补这个空缺。 虽然其中还有其它的一些原因……但时榴的情况还是他最担心的。 所以他现在有点后悔了,这个小东西不仅没用还又触碰到了时榴的伤疤,反倒让他更难受。 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想到这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更难看。 在李吹寒急着团团转的时候,一旁的李筠欢突然无师自通地开口: “母亲。” …… 很轻微,但时榴听见了,他突然推开面前正蹲着的李吹寒,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孩,那些眼泪慢慢的停下来。 李吹寒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有多欣慰了,看着李筠欢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分欣赏,即使是被推开也丝毫不恼。 李筠欢主动走向前抱住时榴, “妈妈,你是我的妈妈。” 可时榴没有回应他。 我真的挺喜欢生怀流这个内容,感觉有一丝神性,妈妈妈妈,妈妈呀,你的不甘,你的痛苦,我忏悔。[爆哭] 妈妈这个称呼很早之前就有了,李筠欢也是想主动讨好时榴所以叫他这个比较亲密的称谓。[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结心怜 第4章 难生恨 时榴平时总睡得很早,从李筠欢喜欢一直黏着他观察他的时候开始,他就发现时榴很容易就会感到疲倦。 他也理解,毕竟时榴整天和李吹寒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会感到心累也是很正常的事。 李筠欢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把它打湿后为正坐在床边昏昏欲睡的时榴擦了擦小脸。 他满心欢喜地享受这一刻的温馨,母亲这么多年来依旧还是这么的稚嫩与美好,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李筠欢充满爱恋地看着他,他手中的一举一动都很轻柔,生怕会惊醒时榴,记忆中自己儿时时榴也是这么照顾他的。 但他却是很有活力,时榴为他擦脸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专心致志地盯着时榴一直看,有时候还会让他的母亲很疑惑,只可惜他们能这么轻松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一想到这,李筠欢对李吹寒的恨意又更深一分。 时榴在那时候依旧还是很难过,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理。 不管李吹寒想再多的办法用再多的手段,时榴还是那样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 存在感极低的李筠欢被李吹寒安置在后院的一个偏房,好在离时榴和李吹寒住的地方都不是很远。 虽然他被接到这里之后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但还是没有人来管教他,似乎只作为一个侯府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偶尔需要的时候再被李吹寒拎出去露露脸。 这样的日子一过又是一年,时榴的病越来越严重,有的时候他还会出现幻觉,时常还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 李筠欢偶尔还会看见他突然出现在院落里的某一个角落里,对着空气讲一些断断续续并且毫无厘头的话语: “无晦?是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 “我遵守约定来找你,你不开心了吗?” “我好难过。” “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他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到时榴,偶尔他的母亲会选择出门到处走走,如果能偶遇的话他也只是会感到很庆幸,远远看着就好。 虽然大多时候出来没一会就被听到消息而匆匆赶过来的李吹寒带走。 可李筠欢还是会因为院落里多了几分母亲的气息而感到高兴。 儿时的记忆对李筠欢来说其实并不算有多美好,但因为有时榴的存在,那一部分的记忆永远都会被他拿出来无限次回味。 时榴的泪水,身上的气息还有他的怀抱,或许只是他不经意地的一举一动,就已经重新构建了他的血肉身躯。 “妈妈呀……” 李筠欢看了看此刻躺在他的怀里睡熟的时榴,主动贴近了时榴的脸,在他的一边侧脸上轻轻地蹭着。 靠近时榴的耳朵开始呢喃: “我是你最爱的宝贝吗?” 想把骨骼全都打碎,由你来重新塑造。 想让我身上流着的只有你的血,今生今世只想做你的孩子。 不能从时榴的身体里被分割出来永远都会是李筠欢最大的遗憾,过去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不及此事带给他的痛苦的一分一毫。 如果哪天时榴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李筠欢想着。 不会的,世上不可能存在比他还要更加亲近时榴的人。 如果母亲真的有一个亲生孩子的话,那么那个人也只能是他。 李筠欢会把那团肉吃下去,他的妒恨让他失去些许理智,有些轻蔑的想着: 如果这种方式能让他的身体里面再多一分与时榴的血肉联系,那这个孩子的出生其实也还不错。 伺候时榴睡下之后李筠欢便关上门离开了,为了不打扰母亲休息他还有另一个麻烦需要处理。 走进书房的时候他不出意料地看见浑身是雪,脸色被冻的苍白的李吹寒。 看着李吹寒接过一旁仆人递过去的毛巾不理会自己若无其事般在那擦干水渍,李筠欢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李吹寒眯着眼看着他,面色不善地质问: “你笑什么?” 李筠欢心想你又把人得罪成这样,其实心里早就慌死了吧,还装什么呢。 但他面上依旧山水不显,假装恭敬地回答:“不知为何母亲今夜独自一人先行回来了,还陪我一起吃了顿饭,想起来便觉得心里高兴,刚刚回味时没忍住所以笑了。” 李吹寒本来心情就不善,看着故意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的逆子来气自己,心里就更烦躁了。 但今晚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有错,有些考虑不当,没照顾好到穗玉的心情。 明明知道玉儿不喜欢这种场合居然还硬逼着他去,自己为了能和他同乘一辆马车连伞也不带,现如今只能灰溜溜地从皇城一路走回来也是自找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今晚又害得时榴不高兴了,李吹寒有些不知所措。 唯一庆幸的就是还好下人把伞拿去给穗玉打着了,不然要是让他也沾上雪受了寒该怎么办。 他随便冻一晚上也不会有什么事,玉儿要是不小心淋了雪估计很快就会得风寒,那他就真的没法原谅自己了。 本想着想带时榴去见见那些人,尤其是扶月清那老贼。李吹寒想着带时榴出去给平时总是在朝堂上给他找事的那群人看看他有个多么漂亮的一个媳妇儿,多么幸福的一个家庭,最好能把那群自己生活不如意还不想让别人好过的老东西们气死。 看着吧,表面上我们势均力敌斗的你死我活,实际上我家庭美满年少有为还有一个神仙似的老婆,你别真以为我整天闲的没事了来给我找事。 但他一时上头忘了时榴不喜欢这些世家的事,也忘了这种场合会让时榴不舒服。 时榴一开始没说什么,李吹寒见他坐好,面前桌上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都是他平时爱吃的菜,便放心去找扶月清挑衅去了。 他走后没过一会儿时榴就等到了一群官员,特地跑过来在他面前支支吾吾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他吹下眼皮,心里依旧还是熟悉的厌倦与无奈。 又来了。 “侯夫人真是天人之姿,不知怎的竟会嫁给李侯爷那种人?” “侯夫人许久不露面,是身体有哪里不适吗?此次前来赴宴,可有哪里不满意的?” “听闻夫人向来喜欢研读诗文,在下乃此次新科状元,不知可否邀请您一同小聚,共享春光,一同作诗,岂不妙哉妙哉。” 时榴心里不快,但也都忍了,事到如今他什么话没听过? 好话赖话摆摆手都推辞了,可面前这一群人见李吹寒还在大殿的最前面和扶月清正打得不可开交,又见缝插针都凑到时榴面前刷存在感。 突然人群中又走过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他抱胸嗤笑站着时榴面前的这群人说: “不过一个商人之子罢了,也值得你们这么巴结?” 众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时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一把推开堵在他前面的人,直直地走到时榴面前,随后仔细打量时榴一番,开口道: “听闻长赢侯夫人不过是扬州富商之子,一开始还说是什么来长安参加科举,可最后却不知是走了什么路子,竟然怀上了长赢侯的孩子,后面长赢侯是因为想负责才娶的你。” 他注视着时榴始终低垂的眼睛,语气凌厉地问道:“夫人,可有此事啊?” 时榴听他说这些一点反应都没给,直到他将刀风对准自己后才抬头,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众人都盯着他的脸看,多多少少也还抱有些看戏的态度,希望他赶紧开口和这位少年辩解。 可没想到时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直接全都认下了:“对,是这样,这就是我的经历我的过去,我都承认。” 围在这边的这群人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又相互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看着时榴的脸,突然觉得此人心机深不可测,亏他们方才还觉得时榴清美俊秀,如同谪仙,真是人不可貌相。 毕竟一个商人的孩子能嫁给长赢侯做正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时榴能做到,背后都干了什么谁也不得知。 特别是那段时间李吹寒正好刚刚架空了皇室,一手包揽了大权,简直和摄政王没什么两样,他的夫人以后变成皇后都有可能。 估计时榴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设计嫁与他吧。 可商人之子怎么能做皇后呢? 众人觉得李吹寒那时也是被美貌迷失了双眼,看来大名鼎鼎年少有为的摄政王在这方面和平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时榴趁他们讨论的时候赶紧把剩下的几口饭都吃掉,然后起身准备告辞, “这位公子,既然你想问的我都回答了,不知可否能让我先走一步?” 红衣少年以为他是被戳穿所以心虚想跑,于是得意地回答他: “可以,你走吧。” 看着时榴带着仆从离开的身影,他带着答案满意地回到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位置。 李吹寒和情敌吵完架一回头发现老婆不见了感觉天都塌了。 其实榴榴不在乎他们议论自己和李吹寒的事,他只是觉得这些人很烦,他喜欢安静的环境。 他也不喜欢和别人理论,对不感兴趣的人他不想没必要解释太多,他就一直这么盯着你直到你心虚。 (时榴,榴是二声,穗玉是他的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难生恨 第5章 殿中酒 李吹寒一到这种场合就按照惯例去恶心了一把扶月清,讨到上风后得意洋洋地回去找时榴,想炫耀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 结果回到位子上后只看见时榴原本坐的那个座位上空无一人。 李吹寒:?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拉住位置坐在他们隔壁的王大人问道:“我夫人呢?” 一旁的王小姐替父亲回答他: “一开始有一群人来找夫人敬酒,还有郁家的小公子也来了,我只听见了一些,好像是提到你和夫人刚成婚那一会儿的事,后面夫人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于是独自离席了。” 李吹寒心想完了,突然又感到阵阵心酸。 郁家的那谁谁,我好像没惹过你吧。 他握紧拳头,回想起自己做过的事,为什么自己每次和时榴在一起的事总是会被人搞砸,他是傻*吗为什么什么都处理不好,明明早该预料到的…… 他只是想和玉儿一起,好好参加一次百家宴。 想光明正大地炫耀给所有人,他就是自己的妻子。 现在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李吹寒真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你的妻子在这里你不好好地陪着他看着他,你去挑衅仇人? 你是不是有病? 现在也来不及去找什么罪魁祸首了,他只想赶紧找到时榴。 这还是时榴第一次来到皇城内部,李吹寒怕他一个人会出什么意外。 就在他叫上巡逻的侍卫吩咐下去准备一同找人时,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女,她看见李吹寒连忙走过来,然后传达时榴嘱咐的意思: “侯爷,夫人说他先走了,让我转告你:你自己在这里好好享受吧。” 李吹寒:…… 李吹寒:“夫人还交待什么了没?” “有,但是……” 侍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夫人还说:‘酒闻起来确实不错,你不是喜欢吗?喜欢就自己去尝尝吧。’” 李吹寒听见这话身子僵了一瞬,他回头看向桌面,时榴所在的位子前面几盘菜几乎没怎么被动过,只有一盘梅花糕吃的比较多。 摆在桌子上的还有几杯酒,那时时榴把别人敬的酒都接了下来放在上面,但是自己却一口没喝,就这么放在这里没被动过。 李吹寒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酒吗? 他站在原地,自嘲地笑了笑。 随后又起身缓步走到了郁徐南的桌前,手里也端着两杯酒,然后笑眯眯地对郁徐南恭维道: “郁大人每天如此辛勤劳累,来,我敬你两杯。” 郁徐南很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官场上臭名昭著的搅屎棍,心想我们天天这么累还不是因为你,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接下了这两杯酒,一口一杯喝完后还要向他道谢。 李吹寒又接上另一杯递给他,接着说: “再敬你一杯。” 郁徐南顺从地喝了下去,结果李吹寒又递过来一杯。 没完没了了还? 郁徐南有些招架不住了,他连忙问道: “侯爷,为何来找我你就直说吧,我有哪里值得让你特地来为我敬酒吗?” 一旁的郁长生面带心疼地看着父亲,他转过头不善地看着李吹寒,气愤地说道: “李侯爷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吧,没必要整这么一出,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守礼的人。” 啪,啪,啪! 李吹寒听了他的话后终于满意地鼓起了掌。 “确实有话直说更符合我的作风。”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直接抽出一直挂在身侧的剑抵在郁长生脖子上,周围人看呆了。 这是在闹哪一出?! 大堂上顿时一片鸦雀无声,郁徐南吓得直抖,颤颤巍巍地问他: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郁大人平时太忙了都没时间管教你的儿子,那今天就由我来替你管教。” 李吹寒咧着嘴,偏过头对郁徐南笑着说。 “这是怎么了?” 方才一直坐在皇位旁边的女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扶着侍女的手过来看看。 “李侯爷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除夕百家宴也是你闹事的地方?还想不想让赴宴的诸位大人好过了?” 说话这位便是当今的太后万意浓,但她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当初让虽为最受宠的贵妃,却在先帝死后也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 不过她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只可惜后面又不幸小产了,现在也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万意浓看着这个混乱的局面挑了挑眉,嗔怒道:“好啊,好啊。” “李侯爷平日里再怎么嚣张如今也不能直接在皇宫杀人吧,是又打算要造反了吗?” 众人再次哗然,不禁感叹不愧是太后,居然敢这么直接地就触动摄政王的逆鳞,也不怕他真的掀桌。 不过李吹寒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剑更深了一步,郁长生的脖子已经开始渗血了。 李吹寒无视所有人的反应,他看着郁长生: “我也没得罪过你吧?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开玩笑了,我很生气,有点快控制不住了。” 郁长生倒是也挺不怕死,这种情况下他还敢开口质问李吹寒: “不知我犯了什么事,竟让侯爷铁了心想要杀我。” 李吹寒心里很清楚,郁家一直以来都是扶月清那边的人。 如今朝堂之上早已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以李吹寒为首的世家大族,而另一派则是以丞相扶月清为首的新氏族。 但比较值得一提的是,郁家虽是比较显赫的世家大族,却一直都和扶月清那边走的很近。 就连这次郁长生敢直接去刻意质问时榴,也是因为见到了扶月清和李吹寒那边的争执落了下风,心里不爽。 但是他肯定拿李吹寒没办法,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了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今晚李吹寒的妻子也来了。 而自己在机缘巧合之下还知道了些关于他和他妻子的那些往事…… 宴会上的人都在盯着这边看,只除了本该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没有了踪影,不过也没几个人在乎。 “你没有脑子吗?” 李吹寒冷不伶仃地问他。 郁长生见他这么直接也懵了,“什么意思?” “你打听我家事为什么不直接打听全面一点?你连我都不敢惹还敢去惹我的妻子吗?” “我很好奇,谁给你的胆子?” 李吹寒把剑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只见丞相扶月清正坐在那边的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扶月清吗?” “还是说,你所谓的家世?” 李吹寒一脚把坐在椅子上的郁徐南踹下去,郁徐南怕他真的大开杀戒,连忙跪下求饶:“犬子不懂事,侯爷饶命!”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去为难令夫人,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他,侯爷息怒啊!” 李吹寒冷冷地擦拭手中的剑,又转向围观的这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开口: “我的妻子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能娶到他是我三生有幸,是我不择手段求来的,配不上的人也是我不是他。” “他当初愿意和一无所有作为叛军首领的我在一起,是我拼尽全力想给他最好的。” “他就是我的全世界,我的一 切。” “从今往后谁若是再敢触到他半分霉头,” 他突然又举起剑,抬手一剑捅穿了郁长生的胸膛,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血还溅到一旁万意浓的身上。她直接吓懵了,浑身都在颤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叫: “啊!” 李吹寒:“可能会死的比他还惨。” 郁长生就这么被杀死了,他一直到最后都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疯子。 随后身子直直地倒下去…… 血流满了剑身,最后沾了一点在李吹寒的手上,他有点嫌弃,把这把在府里随手抽出来带在身上的剑扔在地上,冷眼扫视了一圈,随后在一片狼藉之中离开了大厅。 那些同时榴搭过话的官员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李吹寒来找他们秋后算账。 郁徐南就这么看着儿子死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倒在地上大声哭喊,完全不顾及自己作为二品官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形象。 “娘娘!” 万意浓被吓得直接站都站不稳,还好一旁的侍女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万意浓抓住她的手,吩咐她:“快,快带我回寝休息。” “是……” 这么大的事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吃不下去了。 再加上皇上太后和摄政王的离席,宴会上现在就只有丞相扶月清还能稳得住场面。 众人都看向他。 扶月清从晚宴开始起便一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仿佛与周围的世界保持着无形的距离。那双眼睛依旧如同寒潭。 他的鼻梁高挺,面部线条冷硬,唇角还微微抿起,不带一丝笑意,显得疏离而矜贵。 郁徐南却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跪在他脚边,不停地磕头哭喊道: “求大人赐我儿一个公道啊!!” 扶月清平静地喝完杯盏中的最后一口茶,轻叹一口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为什么一定要去招惹他呢?” 下面有些知晓内情的人心想您自己不也和他斗得不亦乐乎。 扶月清也没有搭理郁徐南,只是起身宣布:“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各位也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罢便自己带着人走了。 穿越到这里差不多快有十年了,但他还是对这里没什么归属感。看着这些美好的场景,他心里面只想着,玉儿还没有出来玩的尽兴就早早回去休息了,又忍不住懊悔今天晚上非要带他来参加晚宴的决定。 回到府之后李吹寒把手上的血清洗干净,但他还是觉得味道没有散干净,心想玉儿察觉到了一定会觉得恶心,今晚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后面打算先以李吹寒的视角交代一下榴榴的过去[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殿中酒 第6章 意难平 李吹寒手上的血在低温之中正慢慢凝结,长赢侯府离皇宫其实不远,但他刻意走的很慢。 节日夜晚街上人潮涌动,男女老少皆身着盛装,笑语喧哗,热闹非凡。 小贩们沿街叫卖,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花灯、糖人和剪纸。 糖葫芦的甜香、炸元宵的酥脆气息也弥漫在空气中,引得孩童们纷纷驻足,拉着父母的衣袖央求为其买上一串。 还有些放河灯的人们正将一盏盏莲花灯放入水中,灯影随波荡漾,寄托着他们对新年的美好祝愿。 李吹寒在街上淋了满身的雪,寒冷让他保持着片刻的清醒,也能平息一部分他心中的怒火。 他不想带着一身戾气回家。 回到自己的书房后因为温度上来了衣服上粘的雪都融化了,浑身看起来都好像湿透了一般,他先把护肘都取下来,再叫人去拿一套新的衣服过来换上。 这时门口的护卫突然敲了敲门,传讯道: “侯爷,世子来了。” “……放进来吧。” “是。” “最近大理寺很闲?” 李吹寒见李筠欢天天这么悠闲,发自内心地感到疑惑。 他对这个便宜儿子还算了解,知道他表面上整天说什么克己复礼的,实际上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这样他才能实现他总是幻想的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愿望。 其实按照李吹寒的作风他根本就不会一直把这么一个在他眼里和外人没什么两样的隐患留在府里,就算不把他暗中处理掉也会把他逐出家门让他自力更生去。 只是曾有一次李吹寒和时榴提起让李筠欢自立门户这件事情,时榴听了他的话后只是眉头微微蹙起,瞥了他一眼,说出的话冷冷的,好似不含有一丝的情感: “如果你们两个必须要走一个的话,我更希望那个人是你。” 李吹寒:…… 这件事便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但也一直都变成了李吹寒心中的一根刺,提醒他正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了这小子有机会在时榴心争取到和他一样的地位。 当然他不会承认李筠欢的地位有可能已经超过他了。 “最近年关都休务了,还得过几天才开始视事呢。” 李筠欢躲开李吹寒丢过来的护肘,又用手拍了拍衣角粘上的灰,轻飘飘地回复他。 在李吹寒彻底爆发把他赶出去之前,他开口说起了正事: “说起来,休务之前有一庄案子让我比较在意,好像和母亲还有点关系。” 李吹寒正在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一瞬,瞟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报官的那个人是一个因为年纪大了而被送出宫的老宫女,她举报说她的邻居偷了当朝太后的首饰,想要让她伏罪。” “这和玉儿又有什么关系?” 李筠欢用手指轻轻拨弄他腰间的玉佩,眼神变得温柔起来,这枚玉佩还是母亲亲手为他雕刻的。 “据她所说的是被偷的首饰是一件玉环,并且还是当年的扬州首富时家所制作的珍品,那门独家技艺现如今早已失传。 那个玉环上的石榴花纹样十分特殊,且现今无人能仿制,所以她说不可能有错的。” 李吹寒听到这儿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他似乎很不解地开口阴阳道:“她又怎么能肯定会是万意浓的呢?万氏也配?” 接着又问李筠欢:“这个案子年后继续审?” 李筠欢:“是,现在才刚开始调查。” 李吹寒收拾好自己就准备去找时榴,走之前对站在门外赏着夜雪的李筠欢嘱咐道: “这个案子你若想知道的话就好好查吧,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别让玉儿知道了,他可能会伤心。” 李吹寒看着李筠欢一幅不愿多说的样子默默冷笑:“我想,你也不会想看见他难过的样子。” 李吹寒最后其实还是偷黑摸着来找时榴的,他还特地换了一身轻薄的衣服,然后用炉火把自己的身体暖热,结果一只脚还没来得及抬上床时榴就醒了。 然后转头看见李吹寒正坐在他的床上,衣服还脱了一半。 …… 李吹寒:我可以解释。 不过时榴只是看着他没说话,对今晚所发生的事似乎毫无波澜,也没阻止他偷偷摸摸想上床的动作。 李吹寒见此高兴地以为得到了时榴的许可,一鼓作气直接躺在时榴旁边,他一靠近就伸手把时榴揽在了怀里。 然后又在时榴耳边开口问他:“玉儿,是不是不高兴了?” 时榴淡淡的回答他:“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李吹寒心想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今晚只是杀了那个没眼色人就停手了,他应该回去再找那些凑过来敬酒的人一个一个算账。 但此刻,“什么事呀玉儿,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李吹寒轻轻抚摸时榴的脊背,那清瘦的身躯还伴随一股淡淡的暖香,让他爱不释手。 “那些酒,让我很不舒服。” 时榴翻过身来和李吹寒对视,然后继续说道: “我已经有很多年都没碰过酒了。” 李吹寒手上的动作一滞,他很清楚时榴这番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时榴心里仍然在怪他,并且想告诉自己,那件事他从未忘记,也一直都还记恨他。 这么多年时榴也从来没有都原谅过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当然,李吹寒也没有奢求过能时榴彻底放下。 他只希望,时榴不会因为困在过去而不开心。 当年正是因为他递过去的那一杯酒,导致了两个人无意间的一夜风流,还造就了他们两人的孩子……和姻缘。 但两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那杯酒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李吹寒有意而为之,是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强硬地将时榴困在自己身边的卑劣手段。 一直以来时榴心中都还留有一份委屈,也是出自这里。 过去他家里人管他管的很严厉,生怕他染上不好的习惯,所以一直禁止他碰这些东西。 时榴第一次尝试喝酒,只是因为信任他的好朋友。 他却因此被迫改变人生的轨迹。 从那以后他也再没碰过酒。 那时身边所有人都在指责他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心机深不可测,可无人在意他正经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李吹寒也因为忙着替时榴接手时家留在扬州的那些生意而来不及顾着他,等他从扬州回来的时候,时榴就已经有抑郁的趋势了。 每次回想起这些往事,李吹寒都会后悔,如果那时候能早点发现也好,如果他能早点发现时榴越来越沉默的眼睛。 或许,还来得及保下他们的孩子。 可悲哀的是,李吹寒正沉浸在胜利的回响里,毕竟自己处心积虑下了这么久的棋局,终于到了收官的时候。 时榴带来的大批嫁妆解决了兵变导致粮草不足的燃眉之急,万氏在扬州的小动作也终于被揪出来了,先帝哪怕再昏庸也不得不惩处万氏。 一时风光无限的万家从此一蹶不振,万意浓也被幽禁在凤仪宫里不可出宫,不可干扰皇嗣与皇位的继承。 李吹寒穿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也差不多顺利完成了一大半。 如今的他已经是这个王朝权力最大的人,众人都以为他会自立为王,但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吹寒真的就只是顺应先帝遗旨立了三皇子闻人相生为帝,竟然就此安分下来专心做他的摄政王了。 虽然他没有归还手上所有的权力,只是立下了一个傀儡皇帝。 但也没有费帝,连摄政王的名号也都只是那些官员私底下给他封的。 但众人还是要为他的所作所为而赞扬不止,夸他不慕名利,夸他不忍心看百姓受难,夸他忠心赤胆,即使这话说出来他们自己也不信。 先帝的后宫因为万皇后和她背后的家族发动的兵变而人丁凋零,按理说这么大的罪过迟早要被清算,可众人也不知她和李吹寒达成了什么交易,万意浓竟也还能安安稳稳地坐上太后这个位置。 不过自那以后那两个人也没再有什么交集。 等李吹寒做完这一切,春风得意,风光无限地回府之后,看到的却是时榴因为小产而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的样子。 他的玉儿额前的黑发垂在胸前,静静地闭着眼,呼吸微弱,似乎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了一样。 再也不会在大半夜头脑发热的情况下码字了,大早上一起来复盘一遍看得我手感全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意难平 第7章 美人画 年后的四五日,京城被一片片的雪侵袭,时榴撑着伞到碎玉阁的时候,掌柜正在和锦衣卫一起清查店里所有展示出来的玉饰。 掌柜的一见他来了便连忙迎过来,时榴把手中的纸伞递给他收好,用手整理了一下稍微有些凌乱的发丝,他伸手将额头边的碎发收拢到耳边,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在厚重的斗篷围裹下更显得小巧。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幅未经传世的美人画卷。 店里曾有为了偶遇他每天都前来公子哥,本来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还没来得及遇见别人,就在见到时榴的第一眼被一脚踹进了汹涌的爱河。 家里人都还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混世魔王突然像中了邪一般,马球也不打了,朋友叫他去喝酒投壶也不去了,整天就知道往碎玉阁跑。 动不动还买回来一堆玉饰,莫名其妙地在院子拿着玉簪,盯着还不停地笑。 但大多数情况下是在晚上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地一边吃饭一边叹气,家里人一开始还怀疑他被骗了,一问才发现原来是有喜欢的人,因为没见到人家才这么垂头丧气的。 他娘就问他:“那你怎么不把这些首饰都送给人家,还自己都带回来了,我们家有那么落魄吗?可不能这么小气啊。” 他摇摇头,只是一味的解释着还不到那个时候。 他心想:那也得先认识啊,等人家记住自己的脸之后再送也不迟。 时榴对这些弯弯绕绕全然不知,也不知道有人只是为了能在这里见上他一面而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 他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前几天闹的比较大的偷窃案,涉及到了他手下的这家店铺。正好他到的时候比较巧,还赶上了锦衣卫来调查。 “不知统领大人是否查到了想要的线索?” 时榴眨眨眼睛,语气有些暧昧不清地询问正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高大男人。 看来今天来调查的人也不简单,堂堂锦衣卫大统领,竞为了这么一桩偷窃的小案子特地过来一趟。 与碎玉阁有关的也不过是很小的一条线索,就只是为了查看碎玉阁是否售卖与那个所谓被偷的玉环有相似之处的首饰而已,也看看这里有没有类似于那块玉环般的仿制品。 季栩笑眯眯地盯着他,“时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 时榴同意了,随后和他一起走进了二楼的茶水间。 季栩也不是一个喜欢卖关子的人,他确认二楼没有其他人便直接开门见山地对时榴坦白道: “被告发偷窃的那个人,是我养母。” 时榴这下是真的感到有些惊讶了,他微微张开嘴,手指附在下嘴唇上,满脸惊讶,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没说出口。 他实在没想到会和季诩本人有联系。 季栩却还是一幅坐没坐像的样子,好似与他无关一般松弛,他双手枕着脖子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我已经把这桩案子解决了,那个玉环是我养母在捡到我的时候在我身边发现的,反正肯定不会是偷那个女人的。“ 时榴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他问: "那这件事不会和你扯上关系吗?” 语气中暗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关切。 季诩倒是感受到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我刚在京城混出点名堂的时候,也想过要去查查我的身世什么的。”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从前在扬州时家做事的下人有些来了京城,我把那个玉环给他们看过,他们都说可能只是凑巧,时家的负责这方面的工匠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粗糙的工艺品,说可能是其他的某些不入流的小作坊,技艺没那么高,所以才会烧出来一些模样不太好的仿制品。” 季栩听完那些人说的话后也没再多问什么,手里紧握着那件玉环又打道回府了。 养母在他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便把什么都忘了个干净,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只记得说要把季栩好好养大。 周围的人都嫌弃她是个傻子,季诩那时一边给别人干零工一边忙着照顾她,他在茶楼给打杂,老板还看他们势弱经常克扣他的工钱,但因为省着点勉勉强强还足够养活他们母子,季诩便选择忍了下来。 后来在他当上锦衣卫统领之后带人把那家茶馆店给查封了,老板由他亲自来审讯后就再也没从大牢里走出来过。 “不说这件事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 时榴心里其实早有预感,但他还是选择装傻:“什么?” 季诩盯着他的眼睛,没放过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慌张,一时间他心里也有些失望,但还是选择坚决地问出口: “你什么时候和你的夫君和离?” “我不想一直这样没个名分,……还总是和你分开。” 季诩看着时榴,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寻一个答案。 时榴避开他的视线:“这样不好吗?” 季诩抓住他的手追问道:“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的,现在朝廷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了,从新帝登基起他便荒废朝政,现在早就不行了。” “至于李筠欢……你要真的那么舍不得他,我吃点亏,愿意承认这个儿子还不行吗。” 时榴听了他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竟也不觉得奇怪,他只是歪了歪头,心想:筠欢要是知道了估计得和你拼命。 时榴这幅明显拒绝的姿态让季诩有些烦躁,但这份烦躁不是对着时榴的,而是他觉得李吹寒实在是不识好歹。 既然已经没那个能力了为什么不能主动放手,时榴值得更好的人。 当然这个更好的人只能是自己。 季诩这份自信其实也不是凭空由自己捏造来的,现在京城势力硬要说的话他其实也能独占一头。 没有实权的皇帝早就无力管辖锦衣卫,季诩一个人独吞了这份京城里最大的战力,成功和李吹寒与扶月清相互制衡,偶尔还能压压他们两派的气焰。 季诩的势力不显露在朝堂上,因为他不喜欢和那些人耍嘴皮子功夫,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抄了任何让他看着不爽的随便哪一家。 久而久之还传出了名声,京城里很多世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惧怕这条疯狗,因为季诩做事在他们看来简直毫无道理,却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被摄政王和丞相放任了。 谁让李吹寒和扶月清都比较爱惜自己的羽毛,两个人谁也不肯先出力,怕让第三方得利。 反正季诩也没动到他们的头上,牺牲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人的利益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其实在京城某些人眼里看来,季诩是三方势力里面最有前途的那一个,毕竟他这么年轻,手上握着的还是近在眼前的兵力。 于是那一时间季诩还成为年轻一代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很多人看他还没有成家,并且是孤儿没有那么复杂的家族关系,都想着去拉拢他,希望将自家的孩子嫁与他凑上一门亲事来攀关系。 不过他直接将那些被请来的媒人一起从大门踢了出去,在那之后人们多多少少都收敛了起来,他们更怕触碰到季诩的霉头,拉拢不成反而会得罪了他,那便得不偿失了。 时榴其实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认识季诩纯粹就是因为凑巧。 那天季诩来碎玉阁为养母挑选生辰礼,从日子好起来之后每逢养母的生辰或是什么节日,他都会为她买些礼物,虽然养母已经根本就记不清他了,但他也习惯了这样做。 中途他自己倒是看上了一个扳指,付完钱后准备拿走的时候,时榴正好寻了过来,表示想把这个扳指拿回去。 原来这个扳指是他来店里帮忙的时候落在这里的,店里的人不清楚,以为是拿过来的新货,就放上柜台出售,结果正巧又被季诩看上了。 若是一件普通的扳指也就算了,但那个扳指是李筠欢送给时榴的,还特地嘱咐让时榴天天戴着。 时榴也惯着他,本来自己就挺喜欢的,整日戴在身上没想到居然会弄丢了,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季诩听完他的解释感觉也没有表态,他并不喜欢这种自己看上得到手的东西再让别人拿走的感觉,也没有谦让的觉悟。 所以当时榴说完之后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把扳指还给自己的时候,季诩只是冷漠的反问他:“所以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接着直接无视他走了出去。 时榴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连忙追上去,继续跟他解释:“这是我家人送我的,对我很重要,抱歉。店里其它的你可以随便挑,把这个还给我好吗?” 季诩被他拦下来本就有些不满,他听了时榴的话后,以一种奇怪态度质问他: “我只要合眼缘的,这个扳指就很好,你觉得我看上去很缺钱吗?既然我付了钱那就是我的东西,也没有要还给你的打算。” “别再缠着我了。” 季诩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时榴自知理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季诩带着这个玉扳指离开了,也没再追上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是一幅满腹心事的样子,漂亮的眉头紧锁,看起来没什么食欲的样子,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起身回去了。 留一旁的李家父子坐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吹寒用眼神暗示李筠欢:还不去哄哄你妈? 李筠欢看懂了他的意思:……要你说? 等他走进时榴房间的时候,见时榴正坐在床边搓捏着自己右手的手指。 李筠欢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送的扳指已经不在时榴手上了,只是走过去挨着时榴坐下,轻抚时榴垂在身侧的长发,闻着母亲身上的馨香。 直接让他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他问时榴:“母亲今天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美人画 第8章 爱先言 直到李筠欢坐下来,感受到身旁的被褥有些下陷时榴才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见李筠欢眼中的深深关切,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和他坦白: “筠欢,我把你送给我的那枚扳指弄丢了。” 李筠欢听见他说的话愣了一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握住了时榴的手,轻轻地安抚他的母亲,哄着时榴说:“没关系,母亲,没关系的。” 此时他才注意到,一直戴在时榴手上的扳指不见了。 其实李筠欢内心不是很在乎时榴是否把他送的东西保管好,他更在乎时榴会不会因为弄丢了而失望难过。 即使这个扳指,是他用亲自挑选很久才找到的一小块品质极好的和田玉石,打磨了几个月,废了很多心血才做好的。 他送给时榴的生辰礼物。 那年时榴自己才开始让自己从过往伤痛的阴霾里慢慢走出来,经常会一个人默默眺望着远处发呆。 有几次他会在李筠欢在后院练习射艺时在一旁的廊檐下静静地坐着,李筠欢注意到时榴很认真地在看着自己,看着他手中的箭。 当李筠欢还在若有所思的时候,李吹寒就注意到了这件事。 于是李筠欢还没来得及把握住这次和母亲相处的绝佳机会,就被李吹寒赶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里了。 看着紧紧闭上的院门,李筠欢无语至极。 门后李吹寒将他少年时期和李老将军一起在边境征战时用的弓找出来,递给时榴想让时榴拿去试试。 时榴看着李吹寒的眼睛,问了一句:“你从前不是跟我说,你不会用箭吗?” 李吹寒看向时榴,后者却已经低下头在研究那把弓了,好像刚刚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也不期待自己会给出什么答复。 “为了能在殿前射穿那个昏君的脑袋,特地去学过一阵子,其实弓也挺好用的。” “是吗?” 时榴抓住那把弓回忆着什么,随后学着李筠欢的样子,轻轻用力拉开弓弦,然后将准心对着李吹寒。 他松开手,箭偏了一点,擦过李吹寒的耳下射到了他背后的柱子上。 李吹寒对时榴的试探似乎毫无察觉,他靠近时榴,轻握住时榴搭在弓上的手,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玉儿好聪明,很有天赋呢。” 然后又用手在时榴背后环抱着他,把脸靠在时榴的肩膀上,轻声夸赞他: “我们的玉儿是一个小天才。” 时榴被他烦的不行一把把他推开,瞥了他一眼,随手扔下了这把弓后迈着步子往外走。 李吹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了,看着时榴离开的步伐连忙追上去问: “怎么了玉儿,不练了吗?” “是不是累了,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我看你一天都没怎么吃饭,锻炼也不要累着自己,我让人给你买回了你最爱吃的醉香楼金陵烤鸭,要不要尝尝,还是热乎的。” 时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理睬身旁一直烦扰着他的声音。 他的心里想着刚刚李吹寒无意间对他的评价,真的有天赋吗? 明明做什么都很有天赋,可为什么也做不成。 环视着着四周的高墙,时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因为伤病许久都不运转的大脑刚刚才慢慢意识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似乎失去了一切动力,和一直以来的目标。 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是被他人的爱欲所摧毁的,一个残缺的人。 家人,朋友,孩子,前途,全都葬送了,他什么也没留住。 可他明明从未渴求过什么,为什么却总在为失去而流泪。 短短一年不到,他从扬州首富家的千金公子,父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师长寄予厚望的优秀学生,变成他人口中处心积虑,心思不纯的长赢侯夫人。 偶尔时榴还会自嘲的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那么费力地去读书了,谁能想到最后他居然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多年时榴从未停下过对自己的声讨,他在反思是不是因为自己,时家才会覆亡。 他从不在乎自己过的够不够好,他内心充斥着悔与恨,总在深夜里折磨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总在伤害自己的人会安然无恙, 为什么爱他的人却痛苦绝望。 前两年时榴想过就此一了百了,可他的仇人还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他不能死。 还没有手刃那些混账为自己枉死的亲人报仇,他还不能死……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他得做些什么,他必须做些什么。 所有人都在尽力扮演着一出岁月静好的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驯服他,那些人用行动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你看,现在大家不是都挺好的吗? 你也挺好的不是吗。 时榴永远都过不去那道坎,李吹寒一直在用他的行为来劝导自己不要总揪着过去不放。 可是凭什么呢?受委屈明明的是自己又不是他。谁也没有资格让他谅解那些过去,毕竟放下也不是仅仅靠一次的原谅,而是每想起一次都要原谅一次。 那天过后时榴一直避着李吹寒,他叫上李筠欢陪自己在榴树下乘阴。 李筠欢只觉得天赐良机,听见丫鬟的传话后马不停蹄地收拾好自己赶过来。 结果发现时榴只是嫌弃石椅太硬想拿当人肉垫背。 …… 但他依旧还是很开心,轻轻抚摸着怀里母亲柔软的额头,李筠欢想替他抚平心中的郁结。 妈妈,如果你厌弃了那个人,我们两个私奔好不好。 不要再难过了。 结果时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许是在李筠欢还沉迷于这一刻温馨的幻想时,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李筠欢一脸痴相的样子…… 漂亮的脸上突然浮现了疑惑不解的神情。 李筠欢连忙收回自己刚刚不正当的某些心思,也收回自己刚还无处安放的手,开始正襟危坐起来。 “筠欢?” “母亲,我在,怎么了?” 他假装很认真的在听时榴讲话,实则眼神早已开始飘忽不定,一会儿盯着时榴的眼睛,一会盯着他的嘴巴看。 “唔,你想不想去上学?” 听见时榴问他的话,他才镇定下来,随后有些犹豫地回答: “想,但是……我还有点舍不得离开母亲。” 时榴没有像他期待地那样安慰自己,只是用手指勾住李筠欢地长发,在指尖打转。 时榴面对李筠欢时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他默默地想着,原来筠欢的头发已经长这么长了,身下抱住他的身躯也比最初不知要健硕了多少。 三年过去,李筠欢已经彻底融入了他和李吹寒处处纠缠的生活中。 虽然对李吹寒来讲,有他没他都一样,所以李筠欢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但时榴却是一点一滴看着他长大的,表面上他一直都是对府里的一切不管不问。 甚至一开始对李筠欢的亲近讨好也无动于衷,似乎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什么也不在乎。 其实他一直都在默默地注意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懒得管而已。 那时看着李筠欢在府里受冷遇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想着,李筠欢说到底还是李氏的族人。 所以时榴心里对他一直还有这么一道坎。 可他遇见好几次李筠欢在府中下人都休息之后,自己偷偷去后厨扒拉那些剩饭剩菜填饱肚子,也看见他在染上风寒没人管的时候,自己跑去库房里抓药,不管好的坏的全吃下去,结果病的更严重了。 算了…… 再怎么样李筠欢也还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而已。 李吹寒只把他当做哄自己开心的一次性消耗品,过后连是死是活不管不顾,继续任由他自己摸索活路。 可痛苦怎么能拿来比较呢,他告诉自己低声的啜泣和大声的痛哭都值得被人在乎。 于是时榴亲自带他去看了大夫,治好了他的病后还他安排到自己的院子里住下。 这几年来李筠欢都被他抚养在身边,衣食无忧后身材也愈发高挑,时榴还记得他从前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总趴在自己的膝上嬉笑,想逗自己开心。 这几天买了块板子一直在学画画,这两天放假又摸了个榴榴在wb,我很满意我这个画风[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爱先言 第9章 玉相扣 “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的,有些事情你得自己去做。” 时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李筠欢的脖颈,随后抬头亲了亲李筠欢的下巴,似乎只是把它当做母子间普通的互动一般随意。 “不要让我失望, 我希望你能成长到你父亲那个地步。” “筠欢,” “我想要一个能信任的后背,你能理解我吗?” 一直到时榴离开自己后,身上关于他的气息都消散了,李筠欢才从刚刚的僵硬状态中脱离出来,慢慢做出反应。 “如果我是你生出来的就好了,如果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是最亲近的人?” 李筠欢知道如今时榴心中对他的利用都大过了爱怜,身旁即使无人他依旧低下头想藏住脸上的表情,眼中墨色渲染了整个眼眶。 “为什么妈妈一直都那么排斥我。” “可我是你的孩子啊。” “妈妈,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不接受我。” 他的世界里只有时榴,可在时榴眼里他并不是特殊的那个存在,他能看出来。 时榴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其实已经着了李吹寒的意,只是把自己当作他失去的那个孩子的替身。 筠欢每时每刻都因为这个心结而折磨自己,时榴给不了他答案。 事实上,时榴根本就不会他想要的,在匆匆咽下一生的苦难之后,时榴一直都无声地在排斥他身边的所有人。 不愿意接受的话,也没关系的,母亲。 李筠欢乖顺地坐在时榴待过的地方,再一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既然上天给我机会让我遇见你,让我成为你的孩子,那我们之间就已经有了斩不断的缘。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你唯一的孩子。 你亲生的那个小杂种没有这个命,真为他感到惋惜。 李筠欢暗笑, 投胎能幸运地投上算什么,成功被生出来长大我才承认算是他有本事。 时榴还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李筠欢内心的那些令人胆寒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李筠欢需要这个机会。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但他更希望李筠欢以后能在自己走后保护好自己,能脱离李府活下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计划确实需要李筠欢的助力,毕竟可以借势的话,为什么非要单打独斗呢。 既然李筠欢需要成长,渴望权力来丰满自己的羽翼,那就不得不离开这里,逃脱李吹寒的监管去争取成长的机会。 时榴把李筠欢送到太学之后没有直接离开,他看着少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一直偏过头来看着他,眼里显露出深深的不舍与依恋。 ……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时榴不禁在心里感叹:再怎么早熟,也还只是一个小孩啊。 所以即使想瞒住,心里藏的事太多了的话还是会显露出来。 李筠欢的野心,时榴一直都看的很清楚。 虽然不清楚他到底在渴望什么,金钱,地位还是其它的什么。 时榴也看得出来李吹寒曾经是刻意地想将李筠欢养废,但他不懂李吹寒对这个小孩若有若无的敌意到底是从何而来。 连李筠欢自己都没有看出来。 他还天真地以为李吹寒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才一直对他不管不问。 可时榴看着枕边人向来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把冷漠与傲慢藏的很好的样子,但他那厌烦的神情,总是在见到李筠欢的时候更为明显。 还好筠欢自己争气。 如今时榴再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心想还在:筠欢如今都多大了? 自己也记不清了,这个孩子现在竟比自己都要高了不少,两人站在一起时榴时也只是到他的肩头。 “丢了就丢了,母亲想找回来吗?” 李筠欢把问题抛给他,似乎能不能找回来只用看他一句话就够了。 但时榴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怪我,不用你再费力去找了。” “反正我也用不上,在我这反而浪费了。” “这么会是浪费?” 李筠欢看着时榴的眼睛,以一种很严肃认真的口吻反驳他: “世间一切的珍宝都应该属于你,即使你不需要,能在你手上经过也是那些东西的荣幸。” “所以,即使派不上用场,也怎么都算不上是浪费,而是它们无用。” 他还没说完时榴就抓住了他的手, “不,目前你们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我已经不再需要那些东西了。” 时榴内心并不在乎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本身他自小就是金枝玉叶的小公子,他拥有过宝物太多。 虽然最后失去的也很多。 但也正是因为拥有过,所以他才知道那些所谓珍宝的无用,所以对于这些身外之物的态度,时榴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在乎。 这次也只是因为扳指本身承载着李筠欢的心意他才比较着急。 于是他没有开口直接拂了李筠欢的一番心思,只是将他送出去,表明自己要休息了。 李筠欢没再多留,对他关切了几句,大意就是让他放宽心随后便径自离开了。 送走他后时榴一人坐在床边看着天边那一轮遥远的明月,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却看见丢失的那枚扳指竟直接被摆在了他的书案上。 他走过去拿起来打量这枚扳指,和自己丢失时的状态都一样,应该是被他人很用心地在收纳着。 他问一直侍奉在门外的下人:“筠欢早上过来过了吗?” 下人如实地回他: “世子早晨来过一趟,知道您还在休息后便吩咐我们不用前来禀告打扰您。进来只放了一枚扳指在您书案上后就离开了。 他还让我们传话给您: ‘母亲不用多想,孩儿今日还有点事,先回大理寺一趟,母亲有什么想问的等我回来便是。’” 他还特地叮嘱说:“如今外面天寒就不必特地出门去寻他” 时榴听完他的话也没说什么,回到房间里看着那枚扳指,没有像李筠欢所希望的那样将它再戴在手上。 而是把它放在自己平日里存放贵重物品的匣子里后,也没再多看一眼。 “备车,我要去拜访一下锦衣卫统领大人。” “还有……” 时榴扫视一圈周围的下人交代下去: “不用告诉那两个人我今天去了哪里。” “是。” 锦衣卫统领府内,季诩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过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问道: “你的东西李少卿不是给你拿回去了吗,还来找我干什么?” 季诩搞不懂时榴突然来找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一抬头发现他居然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着实给他吓一跳。 他心里疑惑更甚:“你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话就快点交代。” 季诩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实话实说他确实不敢对时榴做什么,怕被李府著名的两条疯狗给缠上,所以现在已经是尽量在克制住内心的不耐了。 时榴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每次和季诩见面时他都觉得季诩于他而言有一股熟悉的亲近感,可他们明明此前从未见过。 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错觉吧。 他说出此行来的目的:“为什么突然把东西还给我了,是筠欢和你说了什么吗?” 季诩:“呵,就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还特地跑过来一趟,你直接问他不就行了,他还能不告诉你?” 季诩:“还能因为什么,他给我一些其他我想要的东西呗,作为交换罢了,就这么简单。” 时榴追问:“用什么换的?” 季诩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我可答应他不外传,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东西已经在你手上,你就老实接下来不就行了。” 他有些面带嘲讽地看着时榴说: “以你的身份想要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吗,管那么多干什么,就这么安分地继续享受你作为贵夫人的特权不好吗?” “反正只是个被圈养的小雀儿,知道太多对你而言又没有好处。” 季诩走到时榴的面前,看着时榴的脸,他承认这张脸确实有吃白饭的资本。 不过,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李吹寒就算了,那李少卿又不是你亲生的,你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他对你言听计从。” 时榴知道季诩只是在调侃他,他偏过头避开季诩带有侵略性的眼神,那让他有点不舒服。 无视季诩对他的恶意,他淡淡地开口为李筠欢辩解:“筠欢是个好孩子。” “不开玩笑了吧。” “他可是我见过最虚伪的一个人。” 季诩听见他的话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再联想到他见到的李筠欢,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虽然他爹李吹寒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自己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不过季诩并不是很想参与别人的家务事,他起身叫人送客。 却没想到时榴居然不肯走:“我还有一些事要和你说。” 季诩偏过头,冷着脸地看着他,凌厉的眉峰一挑,看向时榴的眼神中都透露着不快。 “你真的看不出来我没有和你交流的**吗?” “你要是真的因为日子太舒服了想找事干,我给你指条路怎么样?” “比如难道你就不怀疑李筠欢是李吹寒的私生子? 好吧,虽然两个人长的哪哪都不像。” “但你就没有一点危机感?还是说你真的被养废了?我不想管那么多,但我管你有多无聊,再怎么样也别想不开来找我谈心。” 季诩见时榴不肯走,就抬腿打算自己先走,留他一个人在这待着,爱站多久站多久。 在走之前,他还给时榴留下一句话: “我不否认长的确实还行,不过很可惜你找错人了,我对别人家的夫人没兴趣。” “我还有工作,夫人,我不是闲人。” 季诩后面:“名为李吹寒的人自行避雷好吗,先给曹操让个位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玉相扣 第10章 旧时燕 时榴知道自己或许在京城的名声不是很好,但也没想到会差成这样。 季诩实在不愿意和他讲话就算了,他不想去强求。 今天来表面上他就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来问问,实际上他还有另外的目的:和季诩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现在见季诩真的把他留在这里不管不问地走了,时榴也不想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司缈看见向来温和的主子被怠慢了还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他比时榴还气急,对季诩憋了一肚子火气。 趁着马车还在行走的时候,司缈忍不住看向正悠闲地看着窗外都城风景的时榴,语气中包含气愤地问道: “主子,您为什么要对那个季诩那么客气?” “他什么身份就敢那样对您说话?区区一个太监头子,回去之后您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侯爷和世子,让他们为您出出气!” 时榴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哂笑,跟他解释:“锦衣卫可不是太监啊。” 看到司缈一幅义愤填膺的样子,时榴没忍住摸了摸这个虽一心向他,但却依旧单纯的小家伙的头。 司缈年纪小,时榴现在还记得他刚开始来到自己身边伺候的时候,那时他还一幅笨手笨脚的样子。 刚被自己的亲人卖掉,路边的人牙子本来打算直接把他送进宫当太监去。 时榴看着司缈稚嫩的面孔,心想要是按你那么说季诩差点成你上司了。 当时那位买家在街上拉着的一群人里面,司缈站在最后面,被捆住双手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 时榴正好路过他身边,见他年纪小看着又可怜就把他买了回去。 连名字都是时榴给他取得,后来因为他实在怕生,时榴心软就一直把他放在自己身边伺候。 那时候连李筠欢见了他都要吃醋,他埋怨时榴本来就不多的母爱居然还分了一点出去给这个下人,恨不得直接趁月黑风高想把司缈解决掉。 但他又怕时榴不高兴,便将这些坏心思都忍了下来,不过每次他只要一找到机会就会给时榴上眼药,说司缈心思不纯喜欢装可怜什么的,他一定另有所图谋。 时榴对李筠欢那点小心思还不清楚不过,再怎么样也是当了他十几年的母亲,自己的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调笑李筠欢:“你一个大名鼎鼎的少年神探,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长赢侯府唯一的世子,天天在这里和一个下人争干什么。 “还有,别总是欺负他,下次就不要再做像上次那种偷偷把人家骗出去说是为我上香祈福,结果把半路又把他丢在山上自己跑了这种事了。” 时榴:“害得我还找了半天。” 李筠欢被揭穿连脸都不红一下,他不觉得尴尬,只是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就不聪明,身体素质也不是很好的司缈居然能自己一个人在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情况下从山上自己摸索回来。 果然越是卑贱的生命就越是不能小看。 李筠欢心想,李吹寒曾经是不是也是这么想自己的。 下次自己还是不要因为嫌麻烦就随便找了个离得比较近的地方,白白给了司缈机会。 虽然心里依旧想的很叛逆,但他表面上还是装作很听话的样子。 他点点头,想为自己争取一些权利: “但是妈妈,我以后来找你的时候就不要让他在旁边看着了好吗? 我不希望这些好不容易和你独处的时光被别人破坏掉。” 李筠欢露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趁时榴被他抛出的要求迷惑时抱住他,把脸埋在时榴的胸前猛吸一大口,顿时被时榴身上的清香净化了他阴暗的内心。 好幸福。 时榴最后答应了他,说只要他过来自己就会让司缈回避。 虽然这个家处处都在漏风,但时榴还是想让它尽量保持稳定,免得误伤别人。 这么多年他把司缈也照顾的很好,导致他还是这样一幅天真并且总是愤世嫉俗的样子,眼里一心只有自己,至于其它更深层次的就什么都想不到了。 时榴有些无奈的露出一抹笑容。 司缈看见了时榴嘴角的弧度,以为时榴心情变好了,于是自己也高兴起来,完全忘了刚刚因为季诩而生出来的不满。 “他的身份确实还不足以挑衅侯府的权威。” “但是……我又以什么身份去命令他呢?” 时榴拿开了自己在司缈头上一直轻抚的手,司缈正被他身上的香味勾得不停地拿头去蹭时榴柔软的手心,这下突然感到头顶一片失落,于是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时榴。 时榴靠在窗边,用手撑着头继续平静地解释说: “如今朝廷上的权力早已被瓜分殆尽,那些人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背地里处处都在拉帮结派,或是想加入哪一方。 人们都想去分得一些大人物手上漏出来的好处,去撕下几块那些由大掌权者所把握的肥肉。” “一层一层的,一层阶级之上又是一群人在进行新的争斗。” 讲到这时榴叹了口气, “现在的朝廷不过一个斗兽场,所有人眼里都只剩下那几个群体的利益,想着怎么去打败与自己的敌对的阵营,怎么去夺取更多的权力。” “我在季大人眼里,也不过只是长赢侯的一个附属品,一个阵营的象征罢了。” 到了,时榴看着眼前的清越书院。 “我本人又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讨好我在他看来就等于讨好长赢侯,可他本来就讨厌这个阵营,对我又怎么会有好脸色呢。” “停车吧。” 他嘱咐前面的马夫道。 时榴带着司缈下了马车,后者不知道时榴想突然走到书院想做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他还在回味刚刚时榴对他说的一番话,脑子里还有点晕乎乎的。 时榴一进到清越书院便吸引了里面大多数人的目光,原因无他,时榴长的实在太出色了。 即使在人群之中,他依旧像一轮明月,虽然流露出光芒淡淡的,却清美到令人恍惚。 “穗玉公子!” 有人认出了他,时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司缈就立马大喝“大胆!” 司缈知道穗玉是自家大人的字,但他平日里只听侯爷这样称呼过他,这会儿见外人居然也敢直呼时榴的字,便觉得此人真是无礼。 “无妨。”时榴阻止了司缈的动作,让他先去楼上等自己,有人会在那里指引他去自己专属的客房侯着。 “这是?”被司缈呵斥的那人没搞清楚状况,不明白为什么时榴带过来的人会突然应激。 时榴安排好了司缈才转过身来跟他解释,语气带有一丝歉意: “这是我远房表弟,本想带他来见见世面。结果他第一次来不太适应这里的氛围,所以才……” “哦哦,原来是这样。” 众人表示理解。 时榴出门的时候装扮的很素净,只用一根绿色的发带把长发系起来。 这么久了,过于柔顺的头发有些散乱,他就把挡在眼前的一些碎发收拢到耳后,感到轻松了些。 因为下个月就要进行会试的缘故,清越书院现在处处人满为患,那些应试学子个个都在埋头苦读,不远处还有一些人在争论。 那儿还有几位夫子正在与考生们一起预测今年的考题。 刚才和时榴打招呼的那个人叫苏宇,也是从扬州过来京城读书的,操着一口扬州的发言,所以时榴对他比较亲切。 他问苏宇:“下次殿试主考官是谁?已经决定了吗?” 苏宇回答他:“目前还没有确定,不过据我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多半是丞相扶月清。” 时榴听见这个名字后略微移开了视线,表情还有些恍惚,听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名字,再见时依旧会感到无措。 苏宇察觉到他的异常神情,他不清楚时榴的身份背景,但他也一直没有多问过什么。 三年前他刚来京城求学的时候就结识了时榴,在那时的百花宴上,他看见这位穗玉公子在人群的层层环绕之间,执着墨笔写下惊艳了全场的春日颂词。 他看见那些平日里向来眼高于顶的士人都为这个名不经传的人而感到惊艳。 他们的相识也纯属偶然,苏宇刚来京城有些太过于放纵,在游湖之时竟把自己的盘缠给弄丢了。 自己还没有发现,一直到回去客舍想住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 当时苏宇急着满脸通红,现在写信让家里人寄钱过来也来不及了,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对一旁咄咄逼人的掌柜说道: “我先帮这位客人垫付一下吧。” 如闻天籁,苏宇一转头和时榴对视了,他认出来是今天看见的那位才华横溢的公子。 没想到穗玉公子居然还这么善良,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想问他的名讳和住所,说自己改日拿到了钱后一定好好感谢他, 时榴:“你叫我穗玉就够了,至于欠的钱,等下次见面再给我也不迟。” “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 苏宇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也不好意思再追上去,只是没想到穗玉所说的下次这么快就来了。 玩了今天后苏宇根据家里人给他的图纸一路找到了提前安排好的书院,一进门就看见他未来的老师在与时榴攀谈。 两人正聊得如火如荼,那位老夫子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死死地拉住时榴不肯放他走,打算和他攀谈学术见解一直到天昏地暗。 这时时榴一转头看见了苏宇,顿时眼前一亮如同看到救星一般。 他转过去对夫子说道: “老师,好像有新人过来了,您不给他安排一下吗?” 苏宇就这么看着这位夫子脸色一秒由晴转阴,变脸之快到令人咂舌。 他对苏宇冷哼一声,然后开口道: “扬州来的是吧?你家里人已经安排好了,带上你的东西跟我来就是 。” 随后又与时榴拉扯了几句后无视了苏宇,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也不管苏宇有没有跟上。 时榴倒是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你也是扬州人吗?” 苏宇被他搭话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是,公子也是从扬州来的吗?” “是啊,不过我来京城已经很多年了。” “如今你初来乍到,就先跟着夫子安顿一下吧,回见。” 苏宇热情地和他告别,转头就看见一旁站着一脸不爽的老夫子,心里又是一凉。 穗玉吗……苏宇经常会从那些比较受读书人追捧的文集中见到他的名字。 可那些比较出名的文集中可能只有一两篇是穗玉的文章,但篇篇都是精品,也正是因为有他那几篇文章这些文集才得以卖的那么好。 穗玉笔下的词如行云流水,读似清泉漱石,再品陈酿回甘,偶尔评判时事也是字字珠玑。 一直都在读书人的群体之中饱受推崇,苏宇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 他本人竟是如此的……可爱? 看着马不停蹄地跑向不远处酒楼的背影,苏宇无奈地想。 原来不想和老师交谈只是因为饿了啊。 第一次写小说还是有些生疏,其实剧情大差不差都设定好了,这几天一直在想努力提升文笔,总是在抠字眼写的好慢[爆哭]还有一直在找画师,自己也在画画,给榴榴宝宝出多多美图,后续有人想要的话我看看能不能做成物料在vb抽奖[点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旧时燕 第11章 忆江南 书院里的那些学子现在都为了下月的考试正埋头苦读,已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 苏宁倒是清闲,这会儿一边喝着茶一边还看着话本。 时榴看着他这个悠哉悠哉的样子,好奇地问他怎么不去准备,不着急吗。 苏宁摇摇头,跟他解释道:“这次我不打算去,还是来年再战吧。” 时榴:“不去试试就放弃了吗?” “下月我家中有事,得先回扬州一趟,估计事情处理完了再回来也赶不上。” 时榴没再劝他,其实他也清楚以苏宁的水平走科举这条路应该是走不通的,但毕竟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家里人对他的期望又那么高,这次放弃,应该是家里真的出了什么很重要事,他也不好多说。 时榴放弃了追问,他接着说出此次来的目的: “冯夫子现在在书院吗,我想去探望一下,顺便交待一些事情。” 苏宁想了想: “夫子上午出去了一趟,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 可能是回房休息去了,需要我去帮你通传一下吗?” 时榴连忙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就好。” “好。” 时榴绕过熟悉的长廊,走到拐角处的一间房屋,门前还挂着一个灯笼。 他和师兄一直以来都会抽时间来轮流更换这个灯笼。 老师夜晚视线不好,出门容易看不清路,那时时榴提出在这附近挂几个灯笼,晚上再安排几个人守着。 这样老师不管是自己想出来,还是有什么事都能方便一些,也能保护他的安全。 时榴站在门口,弯曲手指轻叩门扉。 “咚咚咚。” “进来吧。” 得到应允后他推开门走进去,一名白须老者正坐在案桌前,手握毛笔在宣纸上描绘着。 时榴看着桌面上那些他写下的字,起笔藏锋若潜龙入渊,收笔回锋如鹤唳云端,丝毫不减当年的雄风。 “老师,近来身体如何,可还安好?” 听见他的问候,冯远山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看着眼前他曾经最得意的弟子。 他弱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随后开口道: “我这么一把老骨头,好与坏都已经是天命了。你既还有心来看望我,我也别无所求了。” 时榴心里清楚他还是在埋怨自己,没有理会他这一番嘴硬的说辞,只是替他将书桌上的烛火剪下一截,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顺便看了眼冯远山的书桌,发现上面堆满了信件。 “师兄最近没来看望老师吗?” 桌上的信件堆积这么多,应该是有些时日了。 冯远山扫了眼那些信件,最上面的几封他还没打开看过,先前拿到之后便被他随意扔在这里,对于他的另一个学生,他现在倒是不怎么担心。 回过神来看着安静地站在书桌前替他整理信件还顺便打扫落灰的桌面的时榴,冯远山又忍不住开始叹气。 “他来不来都随他去吧,现在他可是发达了,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个糟老头子。 每次给我寄的信上写的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去看。” 时榴听了他的话后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师兄的为人,想开口为他辩解。 冯远山哪里不清楚这两个师兄弟的情谊深厚,他摆了摆手打断时榴即将开口的话语,随后走过来在那一堆信件里翻找着什么,时榴刚整理好的又都被他弄乱了,只好无奈地看着他。 冯远山在这一堆信件里面挑出了明显与其它信件不一样的一封,它的包装更为精致厚实,拿起来还伴着些淡淡的香气,不像是师兄平时的行为作风。 “这是?” 时榴好奇地问道。 冯远山把手上这封特殊的信件递给时榴,随后摸了一把他那长长的胡子,有些意味深长地交待: “这是你师兄特地写给你的,让我代为转交。” “师兄也许久未同我联系了。” 时榴接过来说道,随后当着冯远山的面打开了信封: 「师弟穗玉亲启: 近来春寒料峭,可还安好?前些日子我回了趟扬州,你家院儿里的那棵榴树已发新枝,估计今年秋还能再结上些果实。 儿时春光明媚之时你我常在树下里共读,现在却只有我只身一人回来探望,想来真叫人唏嘘。 一别多年,念你身不由己,特采一支石榴枝带给你,将此信放在一起,希望你能借此聊以慰藉。 师兄镜冰遥寄」 一旁的冯远山看到这挑了挑眉,语气不明的调侃一句:“你们师兄弟感情倒真是不错。” 时榴把信封里的枝条拿出来,长途跋涉之下从故乡寄来的叶片已经褪了颜色,但即便如此,时榴在它身上也还能看到些家乡风雨留下的痕迹。 “虽说镜冰那小子这几年也是性情大变,面目全非,但我可不为他操心,倒是你……” 冯远山看着时榴那依旧看似青春年少的面容,无奈地问他:“你和无晦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来过的怎么样,当初发生了什么,你还是不肯和我说实话吗?” “他若是真心待你,又怎会放任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冯远山说到这,情绪又激动起来,心中气结与郁闷使他的脸涨的通红。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时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当初惊才艳艳的少年,会变成如今这个声名狼藉的所谓的什么什么夫人。 可时榴面对他依旧还是那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背过冯远山,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无晦他……很好。” 他平静地将信纸收好,石榴枝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上,心中的那些事却把他压的快喘不过气来。 时榴尽力地压抑嗓音里的哽咽,昔日无所不能的老师现在年纪也大了,他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操心。 爱他的人总是一个一个离他远去,他从未真正的走出来过,现在更是不想让为那些数不多还留在他身边的爱他的人再去为他犯险。 “那他现在怎么也不敢同你一起看来我,是心里有鬼吗?” 冯远山冷哼一声, “哎。” “算了,你们两个夫妻之间的事,你心里最清楚,你有你自己的打算,不想让我知道我理解。” “我只希望,你现在能真正轻松快乐的活下去,过去的一切,该放下就放下吧。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敢说,你就去找你师兄,你师兄现在又不怕他,他要是不为你出气,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为你讨个公道。” “虽说我已经辞官多年,但你要是想走,我还是有点势力能保全你的。” 冯远山努力挺直因为年迈而佝偻的腰背,他想在自己最疼爱的学生面前,尽量展现出一幅厚实的身躯给他看。 他只想告诉时榴,想做什么就放心去做吧,永远都还有人在支持他为他兜底。 但时榴心里也有他自己的顾虑,他什么都不肯说。 时榴见此露出一个微笑,语气轻松地说道: “我现在就过的很好,李吹寒什么都听我的,筠欢也很听话,能力也不错。” 时榴:“老师不必为我担心。” “……这样最好。” 冯远山:“好了好了,不聊这些让我烦心的了,反正你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天色不早了你就早点回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冯远山开始赶他。 时榴拿他也没办法,临走之际冯远山拉着时榴嘱咐道: “我只希望你现在做的事是出自你自己的内心,你喜欢做的,而不是被逼迫着去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 “嗯。” 告别了老师之后时榴准备去接司缈,他刚踏进书院二楼的书房就看见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身影。 “母亲!” 李筠欢一看见他就连忙迎了过来,边走边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玩?我很担心你。” 时榴被李筠欢伸过来的手拉住,随后又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看着李筠欢担忧的神情,问道: “筠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听到这句话,李筠欢紧紧环在时榴身上的手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心,镇定自若地回答时榴:“是母亲你带在身边的那几个下人,其中有两个人下午还被安排有其他的事,就先回府了。 我是问了他们才知道你在这里的。” 时榴听完只是点了点头,随后顺势靠在李筠欢身上回抱住他。 他看着李筠欢关切的眼神,感到突然有些疲倦。 “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府。” 李筠欢如今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时榴很久没有和他这么亲近了。 此时不管时榴想做什么,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李筠欢也要想尽办法给他捞下来。 所以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自己怎么可能不满足他。 “当然可以,那母亲想去哪里呀?” 时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回扬州了。” 李筠欢:“那就回去吧。” “我们一起,我现在就差人去准备。” 回扬州的话,现在天色是有点晚了。 李筠欢想了想路程,有些后悔这次出来东西是准备的有点少。 自己可以将就将就无所谓,但母亲的衣食住行可千万不能随便应付。 起码三日的路程,一定得处处安排的妥当,可不能让母亲在这方面受委屈。 等下在路上可以顺带去一趟大理寺,再拿些盘缠什么的。 人手这么多应该是够了,就算真出什么事自己的身上也能护住母亲…… 时榴看着李筠欢正认真思考的样子,出声打断他:“你不会觉得我很任性吗?” 李筠欢看着时榴眼里挥之不去忧郁,这些低落经常连时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今天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竟又让自己难过成这样。 可怜的妈妈。 他对时榴温柔地笑了笑,回答: “怎么会?我的妈妈只是想家了而已。” 你的心里总是在下雨,你自己一个人处理不好。 没关系的,让我来就好。 古耽真的好难啊[爆哭],这几天一直都很焦虑,感觉自己现在的浅薄文笔根本撑不起来设定好人物的复杂人设,卡文卡的好严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忆江南 第12章 旧人冢 “日子总是这样,一眼望不到头。” 在李筠欢还是个小孩时,母亲经常会这么对他倾诉。 那时候他们俩人就这么坐在院儿里,阳光和煦,最爱的母亲陪在他身边,讨厌的人远离他眼前。 下人端上来一盘葡萄,母亲会嫌麻烦而不肯吃,李筠欢就洗净手一颗一颗帮他剥开,葡萄籽也都一个一个都剔出来,这种细碎的事本来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但李筠欢不愿意,非要自己亲手来做。 “母亲是觉得无聊了吗?” 李筠欢听他怎么说后问道,他知道时榴这么多年一直被困在府里,心里肯定有些埋怨,虽说他已为人妇,但再怎么样他也还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 当初的自由化为泡影,沦为了他人手中的囚鸟。 李吹寒其实不拘着他,他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出去。 …… “可是我能去哪儿呢,我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时榴看着李筠欢的眉眼,因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原因,李筠欢和他们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 但自从他见到李筠欢那一刻起,就总是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他还是孩童时期的脸就给时榴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他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些若有若无的联系。 李吹寒和他解释说李筠欢只是他们宗族里的一个孤儿,父母都战死在了边疆,自己看他可怜才收留的他。 但时榴觉得他一定对自己另有隐瞒。 李筠欢不知道此时时榴心里在想他的身世,他只是做着手上的动作,问他的母亲: “妈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天气这么好,我们可以出去转转。” 再好也比不过扬州,时榴看着四方高墙闷闷不乐地想着。 京城即使阳光明媚,对他来说却永远都还是像笼罩着一层乌云一般的压抑。 不过…… “想去的地方吗……” 时榴又记起了那个地方,他伸手示意下人过来把东西都收拾走,拉着李筠欢还沾着葡萄汁水的手起身。 “收拾一下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李筠欢站在时榴房门前看着时榴准备着什么,漫不经心地接过一旁一直候着的侍卫递过来的湿手帕,把手上的汁水擦了个干净。 这个下人是他自己培养的势力里的挑选的眼线,被他以侍卫的身份一直带在身边。 趁着时榴还在换衣服的空隙,他问: “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启禀世子,侯爷今晚需与皇上还有丞相一起商量边境驻扎的事情,最早也是得晚膳后才能回来了。” 看来时间不紧张,李筠欢心想那会自己和母亲两个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反正只要别来打断母亲游玩的兴致就好。 李筠欢有些恹恹地想着,随后吩咐道: “都退下吧,一会儿让门房那边准备好马车,下午的行程就不用再派人跟着了。” “是。” 他没等一会儿时榴就换好衣服走出来了。 李筠欢一转身便看着石榴身着淡绿色圆领袍站在他面前,他还将长头束成了马尾。 远山含黛,他的母亲那细长的眼睛弯弯的,满目含光地看着他。 这样意气风发的时榴,李筠欢还从未见到过。 在他的身上丝毫看不见岁月留下的痕迹,精致的脸庞依旧是如此俊丽秀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你,任谁来都会看痴。 这可是他的母亲。 李筠欢低头弯曲着手指抵着嘴唇有些庆幸地笑着。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少年,已经是他的母亲了。 “筠欢?”时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间把脸转过去,“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合适吗?” 李筠欢连忙跟他解释道:“没有没有,只是突然见到母亲这么潇洒帅气的样子,心里有些惊讶罢了。” 听见他说的话,时榴突然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看。 李筠欢被他盯得往后退了一步,向来遇见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与理智的他,此时却是被时榴弄的有些无措。 “怎么了母亲,有什么问题吗?” 时榴看着他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轻轻哂笑,随后又站了回去,他回道: “还要叫我母亲吗?” “什么?”李筠欢这会儿觉得心都被揪了一下,他连忙追问时榴: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母亲对我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不要就这样直接否定我,我一直都很爱您! 我……” 时榴没想到他会误解成这个意思,还突然变得这么偏激,于是连忙打断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外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你就把我当做普通的玩伴就好了,哪有称朋友为母亲的呀……” 李筠欢这才意识到自己曲解了时榴的意思,这会倒是感到有一丝久违的尴尬,他咳嗽了两声赶紧转移话题: “我知道了,那我该称呼您什么呢?” 时榴想了想,说:“你就叫我时公子就好了。” “……好。” 为了图方便时榴提议两人各自骑了一匹马,李筠欢就策马跟在他的后面,看着时榴的长发被风吹起,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熠熠生辉。 他从未见过这么鲜活的母亲。 慢慢的,他们离京城越来越远,路途也越来越偏僻,李筠欢不知道母亲怎么会选择来这么一个地方,但他相信时榴,就只是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看着熟悉的路途,时榴却是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他感觉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驱使着……被曾经的自已。 在孩童的眼里都城就没什么好玩的。 时榴和李吹寒那时某日约好了一起春游,因找不到好的去处一直在街上闲逛。 没过多久李吹寒就突然拉住时榴的手,说想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时榴同意了。 于是他领着时榴来到城郊,不知弯了多少道山路,才终于找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时榴看着眼前的田园风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四片河塘夹着几十户人家,村头还有一家酒摊,因为这时农闲,老人门在那坐着下棋,一旁还有几位青年人围着看。 靠近村落的那片池塘不像其它的三片都种满了荷花,唯独这片池塘清澈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 中间还用石砖铺了一条路,为了方便人们可以直接穿回去,河塘里侧的石阶旁还种了一颗石榴树,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时榴第一次在京城这块看见这样的美景,在他的家乡倒是有很多这样的小桥流水人家。 可是京城向来给他的感觉都是庄重肃穆的,先前每次跟着父母来京城做生意的时候他都被勒令不许独自离开客舍。 牵着母亲的手走在街上时,北方的风吹得他面上都有些许刺痛。 李吹寒跟他介绍: “之前母亲带我来过这里,小时候她在这里住过,因为比较偏远的缘故,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会有外人进来。” 但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李吹寒把这句话咽进肚子里。 好在时榴很喜欢这里,因为这儿让他在京城也能找到身处南方的那种感觉。 况且树荫较多山水环绕的地方,向来微风徐徐,也缓解了夏天的燥热。 他们二人手牵着手在河岸边漫步,靠山的那块池塘荷叶长得最大最茂盛,走到那儿的时候他们还正巧碰见一位老人在浅滩湖水里给他的孙子摘莲蓬。 站在一旁的河岸边上的孩童手上抓着一大把莲蓬,那莲蓬看起来也是青翠欲滴,鲜嫩可口。 李吹寒就问时榴想不想尝尝,时榴看着他一身长袍,衣冠整齐的样子说: “还是算了吧,你这样怎么下水? 等下把衣服都弄湿了,回去的路途还这么遥远,傍晚风又大,受寒了怎么办。” 一旁的老人好似听见了他们说的话一般,顺手把刚摘的几棵莲蓬丢了过来,在差点掉在地上之前被李吹寒一把接住,随后向那位老人招手感谢: “哈,那就谢谢伯伯了。” 李吹寒本来还想着趁这次机会给时榴表现一下自己练习的轻功呢,虽然想法夭折了,但他还是很愉快和感激。 那位老人看着这两个小孩比他孙子也大不了多少,开口问道: “你们是谁家的小孩,身边也没个大人带着,还想着要下水,也不怕掉进去吗?” 李吹寒本想跟他解释,但时榴及时拦住了他:“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路上李吹寒还在为此事感到郁闷,他对时榴解释道:“不会有事的,以我的轻功,别说几个莲蓬,你就算是想要湖中央的那朵莲花我也能给你摘过来。” 时榴:“我当然知道你很厉害。” “但我还是担心,我不希望你为我冒险。” 李吹寒还想再说什么,时榴见状立马转移话题道:“我今天真的很开心,下次我们还来这里好吗?” 李吹寒看着时榴一幅意兴未尽的样子心里也很满足:“下次我们可以再往里面走一些,最里面的那座山上还有一片梨树。 明年你再来的时候多呆一段时间吧,我想带你去摘梨子。” 时榴答应他:“好。” 他低头想着过几天父母做完这笔生意就会带他回去了,也知道李吹寒虽然表面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不舍的。 回忆就是这样,只有在物是人非的时候最鲜明。 想到如今和过去判若两人的李吹寒,时榴心中惆怅不已。 他领着李筠欢七拐八弯的,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里。 许多年过去,外面发生的那么多事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的人们的生活。 他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代一代继续传承下去,可是曾经他和无晦见到的那个老伯伯却是永远离开了。 上回时榴一个人来的时候,老人才刚走不久,他的孙子居然还认出来了时榴这个外乡人,邀请时榴跟着他们一同去祭拜自己的爷爷。 …… 时榴领着李筠欢到这个村子里专门埋葬过世的人的山坡,那些枯骨静静地躺在这里,从这里往下看就是他们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 李筠欢对这些却是丝毫不感兴趣,他对自己的宗族都没有什么感情,更别提别人的家事了。 他陪着时榴过来时以为时榴是想祭拜哪个死去人,却没想到时榴还在往更深处走去。 “母……时公子!” 李筠欢见他还在继续往远处的陡坡走,连忙叫住他: “还要再往里走吗?那边路都没怎么开拓怕是不好走,而且里面这么荒凉应是没什么东西了,万一还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里面该怎么办,我们先回去吧。” 时榴看着李筠欢担忧的样子,把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拨开: “没事的,我来过很多次了。” “里面……里面葬着一个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想自己一个人再去看看他。” “筠欢,你就先在这里等着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李筠欢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时榴微微苦笑着看向自己,眼里还包含了几分恳求。 他停住了脚步,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那些阴翳情绪,略微有些干涩地开口:“好吧……那你记得要早些回来。” 李筠欢在原地守着,看着时榴头也不回地越走越深,心里的不安与躁动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为什么不让我跟在身边? 为什么什么都要瞒着我? 为什么不人我也叫你的字?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信任我? 为什么不爱我…… 突然天上掉下来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从那些阴霾里剥离出来,李筠欢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天已经转阴了,好在雨下的不是大。 他们出来地匆忙,也没想着要带伞,若是雨再大些怕是连回去都难了。 看着时榴消失的方向,他心中生出的担忧之情远远压过了因为被抛弃而产生的不满。 谢谢宝宝们的安慰,真的很感动,你们发的每一条评论我都会认真看,我会继续努力的[点赞][点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旧人冢 第13章 还叶果 "李大将军若是能平定此次边患凯旋归来,那朝廷以后的兵力岂不是都由李氏一家包揽了?" "连你都能想到,你觉得上面那位难道就想不到? 所以说这次的胜负很难预料啊,朝廷肯定会出手暗中整治李将军。” 时榴刚走进清越书院便听见有同窗在院中议论时事,他听见熟悉的名字后凑了过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挤进那些谈论的人群中。 "此次匈奴大肆南下发动战争,不就是想给我们内部之间再填一把火吗?这种情况下,李大将军赢了便是功高盖主,朝廷不会安宁。输了更是不得了,皇上绝对会趁着这次机会把李氏手 上留存多年的兵权收回来。" "可要是输了的话那我们的边镜怎么办呢?" "你懂什么?大宁王朝富裕强盛了这么多年,就算让给他们几座城池又何妨?毕竟那就是几座荒凉的边缘小城,圣上还可以借机顺水推舟栽培些自己的人去夺回来,可李氏再不除可就是要危及根基的安稳了。” "哎,异姓臣子再怎样表忠,最终还是难逃猜忌啊。” 很快他们又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毕竟能聊这么多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是很危险的举动了,天家和世家之间的事,岂是这群寒门读书人可以随便揣测议论的。 时榴心里想着刚刚听见的那些事,抬脚走进房内,见冯远山正同另一位高大的青年一起谈论着什么。 两个人刚才一直在这候着就是在等时榴过来,所以在见到时榴后,冯远山就示意他身旁的人暂时先停下。 “晚辈扬州时氏之子时榴,拜见冯大人。” 冯远山不语而是用眼神端详着他,见他身型修颀如竹,面若清风很是满意。 很快他收打量的目光,开口应道:“先起来吧,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修学。” 随后将身后站着的人又推到时榴面前说: “这位是你的师兄扶月清,我一共就你们两个学生,你们师兄弟二人今后需彼此互相扶持,定要做出一番成绩来给我看看。” “弟子谨遵教诲。” “弟子谨遵教诲。” 冯远山很满意,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自行退下,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处理。 书房外,扶月清无言地站在时榴面前,时榴看见他倒是挺开心的,本想着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京城,以为是落入举目无亲的境地,却不曾想到还能在此再遇旧人。 时榴主动和他打招呼:“镜冰哥哥,原来你已经先一步来京城了。” “当初你走后我一直挂念着你,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伯父可还安康?” 扶月清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看着时榴眉头皱起,随后开口问道: “时伯父时伯母没有陪你一起来吗?你怎么也会寄居在清越书院?身边怎么也没带个人跟着照顾?这里的条件又不是很好,若是没遇上我,你住的不适应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时榴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知道他是真的在不满自己的举动,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面对扶月清一直都有些面对长辈般的紧张。 所以低下头示弱道:“镜冰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爹娘请示过了,得到了他们的同意我才来的。此次来也是为了寻我在京城的好友,只是他最近有要事缠身无暇顾及我,待他处理好了那些事情,我便会同他一起。” 扶月清听他说完这些手掌不自觉地抓紧: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他转身准备离去,走前对时榴交待道: “京城不适合你,若是没其他事你还是早日回去吧。你在扬州待的好好的……有什么朋友还值得你特地寻来? 若是住不惯就不要任性,不要忍着吃下这些你不该吃的苦,毫无意义。” 时榴心里却对他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但他表面上还是装作很认真地在回答这位旧时的玩伴: “好,我知道了。” 扶月清是他家先前雇佣的一位抄书先生带过来的孩子,在此之前他们父子俩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的状态。 那位先生身份听过也不简单,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会流落于扬州,他为了抚育扶月清受雇于人,靠着替别人抄书写字挣一些零钱来维持生计。 但是这些钱勉强只够满足他们父子俩的温饱,别说供扶月清读书了,有时候就连扶月清自己也得去打打零工来维持日常的开支。 后来时父偶然有一次见到他的父亲带着他一起做工,看着扶月清在自家后院一边抄书一边学字。 正赶上那时的时榴对学堂有很大的抗拒心理,因为学堂里的人全是扬州各个有头有脸的公子哥,甚至还有从京城来的世家公子,他们因为喜欢江南的坏境特地来此上学,时榴作为商人的孩子被亲爹强塞进去读书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排挤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些同学居然更过分,虽然不是排挤孤立,但总是组团凑过来骚扰他。 比如在他读书的时候在他桌子上放满小零嘴占据时榴那些书本的位置,在他下学之后还喜欢强拉着他去那些歌楼开个小隔间,由于几位小少年胆子还没有大到干什么大事,就知道在那吃零嘴投壶,经常害得时榴回家太晚被家里人责问。 那些公子哥个个都有自己的伴读,动不动一群人围在一起不学无术。 因为人多倒还挺有气势,时榴是班上年纪最小的还有点怕生,所以一直很羞涩感到有些放不开,于是在面对那些人的请求和邀请时也不会拒绝。 虽然在时榴口中同窗都对他很好,但时父一直都很担心他在受人欺负,打算也给他找个伴读。 不需要帮着他学业上的什么,但一定得好好保护他的安全,有什么事及时向自己禀报,不然按照时榴那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时父断然不能放心让他继续这样待下去的。 他也想过请先生来家里独自教导时榴,但时母坚决反对了他的想法,她说一定得让时榴去适应和同龄人在一起的生活,不能一直把他困在家里。 时父没辙了,所以当他见扶月清小小年纪便谈吐不凡身形高挑,对他很是满意。 他走过去对这位抄书先生提出自己想让扶月清去当自己孩子的伴读的打算。 扶父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但他也得问问扶月清的意见,自己也不打算强迫孩子去做不喜欢的事。 扶月清听完只是淡淡的回复:“此为我之幸事,我怎会不愿意。” 时父听完他的回答当即面露笑容: “那就再好不过了,今天起你们父子俩就在这里住下吧从今往后你们也是府里的一份子,只要你能好好地陪着榴儿,生活上的其他方面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听见他的话,扶父便为结束了这种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的日子而感到万分高兴。 他拍了拍扶月清的背,不停地赞扬他: “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月清,还不快谢谢时老板的赏识。” 扶月清那时心里冷笑:给别人当奴才也值得这么高兴? 但他面上不显,还是一幅恭恭敬敬的样子,又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谢谢时老板。” 时父连忙把他扶起来:“不用不用,怎么还这么客气,我都说了你们也是时府的客人,我应该对你们客气才是。” “来人,快带他们去找一个上等的厢房安置下来,再为他们添置些好的衣裳和缺的东西。” 随后又转身对扶月清交待: “你们父子俩今后若是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能满足你们的就都不是问题。” “明天我会让榴儿来和你见一面,他还小,麻烦你多担待一些,一定要照顾好他。” 扶月清低着头,面对时父的这些作为只回了一个字:“好。” 扶月清因为他祖父教导还有知道自己身世的原因很自信,甚至有些自负了,他很聪明,目前只有李吹寒能和他制衡,他从小到大就一直都很自视清高看不起别人,包括自己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还叶果 第14章 巴掌印 距离和冯远山的那次见面后又过了两个月,今年殿试的结果也出来了。 围观的路人看着上面的名字有些好奇地议论着:“状元郎的名字从前好像没怎么听说过?” 一旁时榴听见后也望向最上面榜首的名字:陆雾。 今天他罕见地打算亲自送李筠欢去当值,又正巧碰上了今天的放榜,想着时间还算充裕,于是停下了脚步打算凑过去看看。 他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前行,挤了半天终于凑到了最前面才得以看到榜单上的那些名字。 一直在他身边护着的李筠欢脸色倒不怎么好,他心疼时榴在人群中被挤到寸步难行但还是坚持往前走的样子,若不是自己在一旁拉住他怕不是得摔跤了。 李筠欢心想这几届录用的人资质大多都平平无奇,况且如今科举早已不怎么受重视了,还有什么看的必要吗。 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下,李筠欢心里很清楚时榴多么重视科举考试,虽然他自己曾经却因为罪人之子的身份被剥夺了参加科举的机会。 但在自己还小的时候时榴就很认真地教他导他,最后也是把李筠欢送上了他那一届状元的位置。 李筠欢不否认状元的身份为他的仕途增添了许多优待,但他没有把真相告诉时榴,其实更重要的是长赢侯世子这个身份。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状元的名头,所以李筠欢再怎么在官场背靠李吹寒走关系,再怎么大摇大摆地利用李氏的资源发展自己手上的势力也没有人会去弹劾他。 毕竟平日里那些个愤世嫉俗的寒门官员面对他也只能被迫承认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有那个能力,他可是状元郎。 只不过把原本每个普通的状元应该经历的那些历练和打磨都跳过了而已。 自从朝廷上三派的格局彻底形成之后,再能上位的一直都只有那些个党派内部的人,且大多都是些家里本来有比较大的关系的人。 这些年科举再选出来的才子,如果不能及时找到靠山,可能终其一生都会在那些地方上的小官职之间浮沉。 这些李筠欢无法对时榴宣之于口的话,早就成了朝堂上公认的秘密。 “我们先走吧,点卯快迟了。” 时榴这才舍得离开:“好。” 幼时时榴坐在院子里,看着母亲在为他做好的新衣裳绣石榴果的图案。 即使能买得到扬州城内最奢华最保暖舒适的衣装,他的母亲还是坚持每年都亲手为他缝制一件冬衣。 虽然现在还只是秋天,但天气已经有慢慢转凉的迹象,时榴在院儿里看书写字,他的母亲就这么坐在一旁陪着他。 感受到眼睛有一丝酸痛后时榴才舍得放下笔休息,时母看见他这个样子心疼地帮他按了按眼睛,她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干嘛怎么努力地想考取功名,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若你能任性一点我反而更放心,天天这么逼着自己,是想让我心疼死吗?” 时榴抱着她的腰跟她撒娇:“娘~”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母亲的脸向她解释自己心中志向:“世人皆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说商人生来低贱,做什么都是低人一等。” 时榴:“那如果是一名考取功名的商人呢?” 时母:“你这孩子,真是的,就为了这个你就想去参加科举吗?难怪你从前那么喜欢做生意,现在突然变卦说想去读书呢。” 时榴抬起头看着眼前院儿里秋天萧瑟的景和风里那几棵石榴树,问道: “娘亲,为什么要给我取和石榴一样的名字呢?” 他的母亲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年幼可爱的独子,听了他的疑惑回答道:“榴榴,榴榴,听起来多好听呀。” “为娘希望你所拥有的一切幸福,都会顺从你的心意而永远‘榴’下来。” 说到这她又跟时榴指了指树上的那几颗果实问道:“宝贝,你觉得这些这些石榴果怎么样?” 看着院子里这棵在他出生那年被种下的树,在这个深秋时节已经结满了果实,颗颗都是硕大饱满,颜色艳丽,还有几颗成熟到微微有些裂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籽。 时榴:“看起来应该会很甜。” “不过……” “为什么春天看到的那些小小的花都长在这么细瘦孱弱的枝上,最后还能结出这么硕大的果实呢?”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你看看那些裂开的时榴,娘希望你像这些果实一样。” “我的榴榴长大之后也会像成熟的石榴,风一吹就会咧开嘴笑起来,哪怕是遇见从北方吹过来的冷冽寒风也不会畏惧。” 听了她的话时榴有些似懂非懂地看着那些挂在树上的果实,个别裂开的地方露出了排排红籽,像是在笑的时候还露出了排排牙齿一般鲜活。 这时突然吹过来一阵秋风,因为今天穿的还比较单薄,他打了个寒颤。 随后又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心里念着他在远方的好友是否也觉得寒冷,不知道今年他是否仍要同他父亲一起去镇守边疆。 可是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些。 那时时榴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心里有些担忧地想着。 “不要去那里……” 呢喃着梦话,时榴突然惊醒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却看见李吹寒正坐在他的床边深情地看着自己。 …… 见时榴不知怎么就醒了,李吹寒关切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今天怎么靠着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是不是累了? 我们早些歇息吧。” 时榴看着他的脸一声不吭。 不过李吹寒已经习惯了时榴这幅总是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主动坐了过来想帮他把外衫脱掉。 “啪!” 内院正房里突然传出巴掌的声音,打破了侯府夜里的寂静。 看着时榴姣好的面容一时间露出了冷若冰霜的神情,李吹寒即使莫名其妙被他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也只敢坐直了身子立刻低下头想认罪。 虽然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但他被时榴这幅样子吓得什么都不敢问。 时榴打完之后盯着自己的手,又开始发起呆。 李吹寒看他没什么其它的反应,就慢慢靠过去想看看他的手怎么样了。 发现他的掌心在扇完自己的脸后竟有些微微发红,立刻又心疼地握住,刚想开口询问他疼不疼,结果一张嘴就不小心扯到了被打出来的伤口,一瞬间李吹寒没忍住疼得直哈气。 “嘶。”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阵阵敲门声,李筠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焦急地问道: “母亲!怎么回事,这么大的动静,是出什么事了吗?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没眼色的东西。 李吹寒此时听见他的声音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心想我还在这里呢,轮得到你来关照吗? 在他打算出去把李筠欢赶走的时候又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竟开始犹豫起来。 时榴没理会李吹寒这幅畏手畏脚的样子,见他半天不动便亲自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放儿子进来,李筠欢顺势直接窜到他的面前。 他一进来就拉着时榴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最后在发现时榴的右手掌心有些红肿时立刻心疼地捂住他的手。 转头看见李吹寒也在,李筠欢便有些愠怒。 他露出不悦的表情,对时榴安慰道: “母亲,是不是他打的您?他怎么能这样对您!母亲你放心,我今天定要为你讨回个公道!” 李筠欢松开时榴的手大步走过去想找李吹寒对峙,李吹寒却一直侧着身子对着他,只露出了半张脸。 即使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和经过,但李筠欢认准李吹寒一定是罪大恶极,到了现在居然还一点认错的态度和反应都没有。 于是李筠欢带着满腔怒火质问他: “我真为母亲感到不值,他为了你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京城,这么多年来为了这个家一直委曲求全,而你不但不珍惜甚至还欺辱他,你把他对你真心当什么了? 你不把他的付出放在眼里,可我一直都在看着,我心疼…… ——你用什么打的他?” 李吹寒听完他一连串气冲冲的质问:…… 叹了口气,最后他还是转过身来对李筠欢露出了自己另外半张脸,上面的掌印看着似乎已经严重到有些慢慢开始发紫的迹象了。 李吹寒假装松弛地回答李筠欢:“用脸。” 李吹寒说谢谢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巴掌印 第15章 姻缘乱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想单独和你父亲聊聊。” 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时榴感觉到有些疲倦,或许是真的还没睡醒吧。 时榴默默把视线从他们两个身上移开。 这几天李吹寒见他心情不好主动离他远远的不想给他找不痛快,今天晚上实在他是心里想的不行,本想趁夜深了,一般这个时候时榴都已经睡熟了来偷偷来看看,没想到正好撞上时榴被惊醒的时候。 不仅如此他的到来还正好给时榴心头的火添油加柴,须臾之间就把他烧了个痛快。 李筠欢见他们两个人面色都不怎么好以为是在吵架,不过时榴看上去应该是没有受任何委屈的样子,于是他放下心来,心里又为看见李吹寒这幅狼狈的样子而偷偷暗爽。 他已经盘算着明天找个机会宴请几个平日里喜欢和李吹寒作对的大臣来一起来府里欣赏一下他脸上的掌印才好,不然只有自己看见的话未免也太浪费机会。 一想到能给李吹寒找不痛快李筠欢就觉得自己再累再苦都是值得的。 “好,那母亲打完了就早些歇息吧,千万不要累着自己,我就先告退了。” 李吹寒:“……” 见门再次关上后他偷偷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时榴面无表情的样子。 体内的人工心脏因为紧张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李吹寒假装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想着自己怎么能让时榴主动开口呢,自己得先问才行: “玉儿?现在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打一巴掌?” 见时榴没理他,李吹寒又换了个问法: “今天怎么生气了,是有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听了他的话时榴摇了摇头,此刻他已经从刚刚的梦里回过神来冷静下来了。 看着李吹寒这幅战战兢兢地样子,时榴心里一阵冷笑:现在倒是装的有模有样。 眼不见心不烦,时榴闭上了眼睛养神,开口问他:“今年的新科状元陆雾,你知道吗?” 李吹寒仔细想了想,回答道: “我很久没有关注科举了,这方面一直都是扶月清在管,最近出了什么事吗,怎么突然问起来?” 时榴:“我从前听人提起过他,有机会的话我想见见,有些话想和他谈谈。” 李吹寒懂他的意思,时榴既然这么明显地跟他表态那他当然是无有不从: “那我明天就把他带过来见你,你想问什么都随便问。” 时榴:“……那再好不过了,记得要好好说话,别威胁人家。” “怎么会呢。” 怎么可能不会。 见时榴再次睡下后,李吹寒离开了他的房间。 这么多年两人虽然名为夫妻,却再也没有过夫妻之实,时榴对他一直保持着一种很冷淡的态度,甚至还不如后来的李筠欢。 有的时候李吹寒也在怀疑是不是时榴已经知道他不是从前的那个“李吹寒”了,但他问过他的系统,得到的答案是“不可能”。 因为世界观的不同时榴想不到这个层面上来,所以说,时榴现在已经是对“李吹寒”这个身份厌倦了。 他在心里面想着要是用自己的身份再来追时榴会不会更简单一些,况且这样自己也不必再做他人的替身,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过很快他这个想法就被系统警告了。 算了。 李吹寒想着, 只要你还完好的待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任务,自己本就应该和时榴是平行两个世界的人。 明明没有缘分还能强行让他走到如今这一步,李吹寒看着进度一直卡在80%的任务面板。 不爱了又如何,时榴这辈子都只能待在自己身边了。 回到书房后他立马招呼十三过来,给他吩咐下去:“把陆雾的家世什么的都调查清楚,任何微小的细节都不要遗漏,明天下午之前给我完完整整地呈送上来。” “是。” 十三是由李吹寒安一直插在府里的暗卫,比起他的哥哥十一,他主要负责的是替李吹寒监视府里发生的一切琐碎事务。 李吹寒执着笔不知道正在写着什么,他问: “李筠欢那小子前两天跟玉儿一起单独出府的那几次,是去哪了?” 十三把他探查到的都禀报上来: “一次是荷李乡,还有一次……昨日早晨夫人送世子去了趟大理寺,在路上又去看了科举放榜。” 荷李乡…… 李吹寒回想起来很早之前时榴一个人经常会去那儿,不过那是在他们还未确定关系之前,时榴邀请过他很多次,但他只赴约过一回,其它的都被他以政务繁忙为理由拒绝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带除了自己以为的人去那儿。 李吹寒握紧手掌,手心的笔身因受到重力发出折断似的声响。 虽然李吹寒也不清楚那里到底有什么好,既不繁华也不是很优美,甚至还不如自家后院呢…… 李筠欢。 李吹寒现在一听见他的名字就烦。 因为玉儿心软才让你偷活了这么久,现在还真就把自己视作玉儿的亲生孩子了吗? 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李吹寒有些嘲讽地想着:你若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还有脸面留在他身边吗?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就让他再得意几年又何妨。 等自己什么时候找到了应对他身世背后带来的问题的对策,李筠欢就该滚开来还自己和玉儿一个清静了。 他默默计划着,用手指轻叩桌边,跪在一旁的十三见他面色不悦什么都不敢多言,等候了好一会才听见李吹寒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先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是。” 十三赶紧如释重负般溜了出去,一出门又撞见了早已守在门口好一会儿的十一。 十一平常作为李吹寒身边的贴身暗卫,一般和李吹寒一起在外面行动。 不过有时候晚夜里会比较清闲,兄弟两人偶尔还会小聚一下。 见他出来时匆忙的样子,十一好奇地凑过去问他:“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这么慌张?” 十三回答他:“没什么大事,但是主子的脸色不太好,可能就是看不惯世子和夫人这么亲近吧。” 十一嗤笑道:“居然还吃自己儿子的醋,自己那个样子不讨人喜欢难道还要怪世子吗?” 一想到李吹寒平日里那些六亲不认的行为作风,十一就理解了夫人,不喜欢他也是情有可原。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不过……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什么还要收养世子呢?” 十一听他问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嘛。” 李吹寒一个人待在书房里打开了终端,联系上他前段时间托好友帮他找的大师,据说这位大师声誉很高,任务世界里的一切不管是事业学业恋爱还是其它的什么都无不精通。 虽然李吹寒不相信这些,但他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点开了咨询界面,他开始输入: 「方师傅你好,我想请教一下,我从前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好到可以同吃同住的那种,因为我的问题导致了一些意外,现在他总是不喜欢我也不愿意靠近我,能帮我占卜一下怎么解决吗,听说你算的很准。」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 「是你的爱人吗?我大概算了一下,可能是你的事业运把你的爱情线冲散了。 规则上作为任务者,不管你的能力再怎么高,总气运这方面都还是有一定的限制的,当你事业运涨起来的时候,你的姻缘线也在慢慢变淡。」 看来真的是大师啊,这都能看出来! 李吹寒立马将态度放恭敬起来,随后马不停蹄地给大师转账求助。 「转账:1000000」 「大师果然厉害,我想请教一下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回心转意呢? 现在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系统也警告任务值满了后我就得回去,可是我舍不得他,所以打算留下来,现在把事业运都转成爱情线还来得及吗?」 方回心想资本家的傻儿子果然好骗,什么什么运都是框他的,他这边就只能看到的对方的主页面板而已。 最多只能查出来李吹寒就是单纯的任务完成的太快,放回根据以往的经验就觉得一般这种精英阶层去做任务时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去爱人,于是他随口编了一些推测,没想到也是正好歪打正着说到李吹寒心坎上了。 这些个上流阶层的子弟,被他的这种话术骗过有不少。 不过……居然是有这么多报酬的话,那还是动真格再帮他再解决一下吧,不然他要是回来了发现自己被骗了要来算账,放回可承受不起江家的报复。 不过等他偷偷移用了些内部权限看见此人的阅历后,眉头却不自觉地紧皱。 「我大概帮你算了一下,你比别人还要奇怪些,一般别的任务者的气运都是附着在自己的身上的,你的事业运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就是出在你主要想知道的那方面……」 李吹寒看到这里有些紧张,看着对方把话说一半生出一丝不满,但又因为对方真的有几分本领就忍着把内心的不悦压了下去,继续追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对面回复他:「你的姻缘线不是缠绕在你身上的,而是在你的灵魂所附着的这具身体上,你自己作为任务者的拟态上倒是什么姻缘线都没有。」 “砰!” 书房内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把守在门口的两兄弟都吓了一跳,他们连忙凑过去敲了敲门,也不敢贸然冲进去,就站在门口问道: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深红色的木门被一双手拉开,里面的人主动走了出来,他的脸色阴沉到堪比墨水,把这两人吓到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还好一直都是喜怒无常的主子现在没有闲心再去为难他们两个人。 他抬脚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 “把里面收拾好,今晚的事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有些疑惑地走进房内,却发现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和原本的李吹寒的姻缘线也是真的在慢慢断掉,顺便说一下,66从头到尾真正爱过的人只有原本的李吹寒,后面对季诩和李筠欢最多也只是对孩子的那种怜爱。 榴榴不知道什么穿越什么夺舍,榴榴只知道爱他的那个李吹寒变得面目全非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姻缘乱 第16章 攀折榴 “我现在已经在清越书院安顿下来了,你猜我在那里看见了谁?” 时榴瞪着大眼睛,仰起脸看着终于有空来找看望他的李吹寒。 他说这话的时候李吹寒正在欣赏路边的风景,顺着他的话漫不经心地问道:“谁?” “是我从前在扬州学堂读书时的伴读,他真的陪了我很多年。 ……不过后来他跟着他的父亲一起离开了,爹爹告诉我说他们回了京城,没想到真的还能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提起这件事时榴还是很高兴的,扶月清从前一直都很照顾他,他也把扶月清当作自己的兄长看待,对他也很好,不过后来扶月清的不告而别让时榴难过了很久。 久到他渐渐忘记了那些埋怨,心中只剩下了对那些时光的怀念。 李吹寒听了之后心情毫无波动,不过……他觉得这是一个摆脱时榴的好机会: “那挺好的,这样你在京城也还有个照应,以后有什么麻烦他也能帮你解决。” 时榴:“那你呢?” “什么?” 两个人骑着马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行进着,路上的风温和柔顺,午后的阳光还有一些刺眼,时榴抬起头看着李吹寒,这一路上李吹寒看路边花花草草的时间都比放在他身上时还要多。 时榴问他:“从前你不是答应过我等我来到京城之后你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再也不会让我体会与你分别的滋味了吗?” 现在的李吹寒哪里知道当初“李吹寒”承诺过什么,他看着时榴那认真而深邃的眼神突然感到有些心虚。 为了不暴露这具身体内里已经换人了的事实,只能选择转移话题道:“京城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吗?风景还挺不错。” 时榴见他还是这幅样子,随即失望地收回期待的眼神,听见他这么问,当即又有些惊异地反问他: “这里不是从前你带我来的地方吗?” 李吹寒心想大意了,不该说这么多话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打算再找个理由,最好能直接一劳永逸。 随后转过身主动看着时榴,带着严肃的神情跟他编造:“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在去年那场和北祭族的战役里就受了伤,过往的记忆差不多在那个时候全忘了。 所以很抱歉,你所说的那些往事我都不记得了,并且……也没有什么感觉。” 你不要再提了,这不是为难我吗? “嗯……” 听他说完这些,时榴在李吹寒疑惑的眼神下露出一张笑脸,他慢慢靠过去,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李吹寒的背脊,似乎是想安慰他什么: “没关系,你能好好的回来就已经很厉害了,至于从前的那些,实在想不起来就忘掉吧。” 听他这么说,李吹寒反而感觉有些稀奇: “你不会很失望吗?毕竟你都为了那些所谓的的诺言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时榴反驳他:“怎么会!我应该为你骄傲才对!” 他想起从前在书上看到的那些文章里描写出的北境的严寒与异族的凶残,还有那些一直被北祭族欺压的平民百姓…… 时榴眼神里都透露出了欣慰:“你真的很厉害,对上那么强悍的敌人还能打回胜仗,那年所有都在称赞你。” “这场战役能为北境四州换来起码八年的安宁,真的很了不起。 仅仅是受一些伤忘掉一些事情的话……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能平安地归来。那年冬天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但是你一封回信都没有,我真的很担心你。” 李吹寒有点心虚,他还真的有那么一点印象,他确实收到了一大堆信,但是当时他刚穿进来发现信上写的字一个都不认识,于是全被他拿去烧了取暖。 时榴没有注意到李吹寒稍微不自然的神情,他继续说着:“不过现在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做朋友,是不是很神奇?” 时榴伸出手指比划着,他先指着李吹寒说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你。” 再将手指对着自己:“和一个什么都知道的我。” “好神奇,关于你的一切,你的性格你的家世你过去的经历,我什么都知道!” 他有些得意地看着李吹寒炫耀道:“那我还是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而且在你眼里我就像话本里的那些仙人一样对你的想法和经历无所不知,你会不会觉得很奇妙?” 李吹寒被他说的这些话逗乐了, “无所不知吗……?你怎么会觉得你什么都知道,你又怎么会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时榴有点被他说的话绕晕了:“什么?” “……没什么。” 因为顾及到李吹寒可能还对他感到有些陌生,所以没逛多久就打算回去了,临别之际时榴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李吹寒的袖口,看着他的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问他: “明天你还会来看我吗?” …… 李吹寒不动声色地拨开了时榴的手,说道: “我明天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从边疆待了几年才刚回来不久,京城变化又这么大,我若是懈怠了的话可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听完他的解释,时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也想能帮到你。” “那我先走了。” 李吹寒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策马离开了,时榴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嘴角微微抿起。 一旁在书院里帮工的杂役正巧路过,看见他站在这里特意走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时公子!今日有你家里人给你寄的信,我帮你放在你房门口了。” 时榴回过神来,随后拱手向她致谢: “好我知道了,谢谢芸儿姐。” 他拿到手后打开看发现是母亲寄过来的: 「我的孩子时榴可还安好?学院可还住的惯?你第一次独自离开我们这么久,为娘在家中可是担心的茶不思饭不想,总怕你亏待自己,怕你受人欺负。也怪我和你爹不争气,终其一生也只是个小商贩让你委屈了,但你一直都是我和你爹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的宝贝,若京城住不惯就早日回来吧,娘不希望你让自己在外面受苦。」 时榴看完哭笑不得地想着这才几天就开始催自己回去了,于是又回了封信安抚她说自己一切都好不用为自己这么操心。 等他把回信送到书院信使李芸那儿之后,看看时间已经到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跟随众人走到膳厅时时榴发现扶月清居然正巧也在,不过扶月清还没有注意到他,于是时榴打算主动走过去想问问扶月清要不要一起用膳。 突然一个瓷杯就从前方的上座被扔出,正对着时榴快速地飞了过来,察觉到后时榴扭身躲了过去,瓷杯便从他的身旁掠过摔到地上发了很大的响声: “啪!” 堂上的众人都被这个动静惊到,一个个都在往这边看,不远处的扶月清也发现了,他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径直地走了过来直接拉住了时榴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直到确认时榴没出什么问题才松开。 他转过去看着那个正安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悠哉悠哉地看着他们两个的罪魁祸首,当朝的宰相之子——万知遇。 扶月清看见是他的时候隐约就有些不耐烦,但他很好地把这些不悦都藏起来了,依旧顶着那幅冰块脸,语气似乎是同他平常一样的冷,只听他质问道: “万公子此举何意?时榴是前两天才来的新生,应该没招惹过你。” 万知遇本人还没说什么,一旁靠着墙,在学堂里一直和万知遇关系都比较好的许久悦倒是替他回答了: “确实没招惹过我们,但时榴小公子从扬州来才了几天?就已经勾搭上我们大名鼎鼎的长赢侯了吗?” 说这话的许久悦父亲是御史大夫,他的身份地位在这个权贵林立的书院依旧十分出众。 他和万知遇两个人平日里胡作非为惯了,除了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夫子都没人能管得了他们。再加上这俩人的才华在这个天才云集之地依旧十分出众,所以向来都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听见他说的这些话时榴倒是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有些麻烦。 此刻他没有回应两人的诘难,他不想……因为自己给李吹寒再添上什么把柄。 好在一旁的万知遇没再追问他,还没等到时榴开口就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觉得拥挤的地方,走之前还在挖苦时榴:“一身铜臭味,和这里很般配,不过你和他也很般配,所以你们是朋友也很正常,也没什么值得我关心的地方。” 说罢他就直接离开了,一旁围观的人里有些觉得他太跋扈,还有一些觉得他这样反而是正常,顿时刚刚还是鸦雀无声的大堂在他走后又热闹起来。不过比起这位大少爷,大多数人还是站在这位在他们看来秀美又聪慧的新同窗这边,时榴旁边不停地涌过来一些人安慰他。 而扶月清则是从万知遇开口说话的那一瞬起就一直很沉默,他的眼神如同淬了冰一般,眉峰压着凛冽寒意。 若不是时榴刚才一直拉着他的衣袖提醒他,扶月清已经准备着去和万知遇进行一番辩论。现在看着时榴沉默的样子,却是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饿了?先去吃饭吧。” 他的唇角勾起一分讥诮: “无须理会他,他走不远的……” 时榴倒是没有听懂扶月清最后两句话里藏着的深意。 不过他看得出来万知遇不喜欢自己,更明显的是他很厌恶李吹寒。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他也不是傻子,京城错综复杂的各种关系大多都能追溯到上一代和利益纠葛上,所以经常会有这么一些纨绔子弟为此大打出手,不过那些大多都是没什么实权,还只会迁怒于旁人的懦夫,不值得自己去为此惊恐或是愤恨。 想到这里时榴垂眸,眼神里浮现一丝晦涩,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回道:“嗯,我真的有些饿了。” 接下来准备把往事都交代完,可能是全书唯一比较虐的一段,也提醒大家之后千万不要同情李吹寒,因为没有人能替时榴原谅他。[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攀折榴 第17章 空自流 时榴把借走的书放回到藏书架上,这本书是冯远山在辞官归隐那年写下的,他读了三遍。 冯远山在书中大致写下了宁朝的文坛作风的主要问题:大多是些靡靡之词。 那些文章大篇幅地夸赞与粉饰了太多的问题,反倒是真正反映民生现实的大多数好文章被埋没,同时也他在书中也暗示了上面的人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的现状。 可冯远山背靠大家族,即使他已经在尽力为百姓改善生活,但还是处处受掣肘。 他背后的家族不认可他的那些理想,但他毕竟是冯氏这一代里最有天资的小辈,所以那些人会在能忍受的限度之内支持他在政务上面的那些利民的请求。 冯远山也因此在书中数次暗示了自己的无奈,以及宁朝当前所表现出的最大的谎言,但其他看过此书的人并没有看出他所说的这些话里的深意,大多都默认是他杞人忧天。 时榴在读第三遍的时候就把那些他觉得违和奇怪的地方都摸懂了:宁朝只是表面上依旧还是盛世,实则当前却是内部最空虚羸弱的时候。 他在书中的最后一页写到:“万树繁花,难至江边。” 万树繁花难至江边…… 时榴在心里默念这些话,随后将夫子的书放好之后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 扶月清听着书房的门扉被轻叩,门外还传他最熟知的清脆嗓音:“师兄,可否一见?” 扶月清听见是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起身去亲自迎他进门。 时榴这也是在重逢之后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还有些近乡情怯。所以即便从前两人总是无话不谈,此时却也是相顾无言。 扶月清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榴儿现在来找我,所为何事?” 时榴给自己鼓了鼓气:“师兄,我想请教你一些事情。” 听见时榴仅仅称呼他为师兄,扶月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嗯,你问吧。” 时榴:“从前我在扬州时每天就只想着读书了,所以对如今发生过的一些大事都是一概不知。 前些日子里我初来乍到,偶然听见有几回同窗的师兄弟们讨论的一些话题,不过那些大多都事关朝政他们不好多聊,所以我只好来问你了,不知师兄可否告知?” “无碍,你问吧。” 时榴便放心地继续说下去:“去年北境进犯李将军带着李少将军去迎战,当时不是传他们因为缺兵缺粮所以这场战事不可能胜利。 可最后却赢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师兄可知晓?” 时榴终于将心里积压了已久的疑问告诉扶月清,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希望扶月清能为其解答,扶月清却是叹了口气,心中了然:“你来京城,就是为了李吹寒,对吗?” 时榴知道瞒不住他,索性也直接承认了:“对。” “好,那我就告诉你,去年那场战事本来陛下就做了必败的准备。 他自认为宁朝繁荣富足,失去这么几座城池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他想借着这次的战事收回李家那留存已久,早已成为他眼中钉的兵权。” 扶月清的语气略带几分嘲讽:“几座贫瘠的小城,换回他眼里所谓的一个安稳的局势。 呵,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他说出了那昏君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策: “朝廷那边说好的援兵被扣留在山海关,通关文牒一直发不下去,粮草在路上又被劫走了,不过负责此事的是宰相万大人。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毕竟他是国丈是万贵妃的父亲,若说中间没有皇帝的示意,他又怎么敢直接这么做。” 即使时榴已经事先预料到了一些内情,可等他乍然听见了这些事实后,心里还是有些震惊,还有一丝愠怒。 于是他问道:“那当真没有办法应对了吗?” 扶月清看着时榴眼里的失望与那一丝后怕和庆幸,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李吹寒活着回来,还打了胜仗。 但扶月清眸中寒星不烁,依旧语气坚定地回答他: “没有办法。 那种情况下,不可能取胜。” 再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两个人都知道后续是什么,后续就是李吹寒一人,一枪。 歼灭了所有敌军,即使李将军连同带去的所有人葬身于北境,但李吹寒一个人却活了下来还打赢了。 打的北祭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又因为跟着前去的所有人里除了他以外无人生还,所以他只能一个人孤身骑行千里回京禀报战况。 扶月清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幕,浑身是血的少年戴着铁甲,执着抢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来,那昏庸的皇帝坐在高位之上看见他如同见鬼了一般不停地被人扶着往后撤。 在李吹寒回京驰骋的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了这位少年将军的丰功伟绩,他们欢呼着称他为战神,李吹寒的民望在那时直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对比之下过河拆桥的皇帝处境倒是十分尴尬,于是他只好大肆嘉奖这位所谓的“战神”,封他为长赢侯,还将他的父亲追封为长盛侯。 李吹寒一战成名。 李氏势力大增,也因此跻身于一流的名门世家之列。 扶月清看着时榴听完这些话后陷入沉思的模样,眼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很快又开口打断时榴的思绪: “榴儿不必忧虑太多,那些都过去了,即使过程无人能知但结果还是很好的,不是吗?” 时榴衣摆下的手攥紧,心里那些汹涌的情感此时竟叫他有些神晕目眩,但在扶月清那清醒的眼神注视下,他又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等他再次开口,却是问出了一直以来压在两个人心里的那个问题,也是扶月清总是对他避而不谈的一个问题: “师兄当年,为何不告而别?” 扶月清依旧还是沉默。 时榴见他未置一词眼神里还有些躲闪的样子,心中又有了一些把握,因为等不到回答他便找了个台阶: “既然理由不好说出口那我便不问了,谢谢师兄为我解答,我就先告辞了。” 扶月清看见时榴黯淡的神情,心里也不好受,那些被深藏在心底的话在脱口而出之际又被他压了回去。 “……嗯,我送你。” “不用了。” 时榴自己走到门外,不想麻烦他。 他看着扶月清如今这幅身姿挺拔,一生风骨峭峻的样子: “师兄不必因为我而为难,你有你自己的考量,也有你自己的抱负,我只希望我的到来不会拖累你。 如此,我便满足了。” “榴儿。” 扶月清听见他这些话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深深地看着时榴的眼睛开口道: “你永远都不会是任何人的累赘。” 相反,你是唯一的那个答案。 看见时榴离去的背影,扶月清也无心再继续处理桌上的那些堆积的公务,他披上宽大的月白色外衫漫步在庭院中。 往事随风起,祖父的叮嘱,父亲的期盼,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可最终萦绕在他耳边的,是在扬州的临别之际,父亲与他交谈的那一番话。 那时父亲知晓了他的心事,为他出谋划策: “你若真心喜欢时公子,你就更不应该停留在温柔乡。” 他苦读了十几年的诗书,却因为身份背后藏着那个巨大的秘密,即使妄想飞上青天也只能躲在扬州的山水之间。 扶月清知晓父亲的意思,即使时榴内心是真心把他当做亲兄弟去看待,但那也改变不了两人的身份上的巨大差距。 况且,扶月清也不想仅仅是做他的一个好哥哥。 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些权力,**,金钱,都不及他心中想快点取得功名然后堂堂正正以一个外人的身份站在时府门前的愿望。 再加上那时候祖父一直在京城催促他们父子二人,内心犹豫了很久之后,扶月清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和父亲一起回到京城。 他看着空中那一轮明月喃喃道:“不为了心中的丘壑难平,只为了能给你最好的一切。” 所以,一时的分别将换来更美好的重逢。 可唯一在他计划之外的是,与时榴既定的重逢比他预料的要早些。 他是如何也想不到时榴会在这个时候独自来京城找人,在当前这个朝堂上局势最乱的时候。 太冒险了,扶月清心想。 但他不怪时榴,要怪只能怪引诱他的那个人。 “李吹寒……” 扶月清默念着这个名字,心想着: 你当真还是李吹寒吗? 那种情况下常人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这个问题他也是困扰了许久,毕竟这之间所可能发生的事是连他都无法解释和想象的。 扶月清拿起桌上被许多公文压在底部的一封密笺,里面是他在朝廷上安插的眼线所写来的汇报。 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北境再犯。」 扶月清看完不语,随后将这张纸放在桌面熊熊燃烧的蜡烛烛焰上,看着它一点一点被火光吞噬。 不管你是什么,不要辜负他的心意。 否则, 你最好藏好了,别露出一点马脚来。 谢谢宝宝们的鼓励,我都看完了,这几天我再加把劲多谢一点[点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空自流 第18章 宁做我 “你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就行,我平日里很少会过来,所以你想做什么最终还得是靠你自己。” 冯远山手上拿着时榴交上来的近期完成的课业,只是随手翻看了几页便又合起来扔在一旁,虽未置一词却给了时榴一个十分意味深长的眼神。 时榴没看懂他的眼神包含的深意,但他还是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冯远山见状直接拍了拍他的脑袋,时榴又不解地看着他。 “你可知道我何收你为弟子?” 冯远山端起时榴为他特地准备的来自淮南的茶,豫南茶经过时榴的手冲泡后茶香高持久,滋味浓醇,一口下去回甘生津,冯远山顿时两眼生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榴看他这么一副陶醉的样子便可知母亲这次寄来的又是一味好茶。 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因为母亲是茶痴的原因家中收藏的茶种类繁多,口感经常也是千奇百怪。 所以他每每收到一味茶之后都会随便挑个人先试一下,得到他人赞誉之后才敢放心自己入嘴。 他垂眸藏好那些小心思,拱手道: “弟子愚钝,不知。” 冯远山看着时榴这幅恭敬的样子:“你可不愚钝。” “从你来这儿起我就一直在关注你,也看得出来你的学识已经胜过了如今书院里九成的人。我先后收下镜冰与你,就是已经做好了名留青史的准备,所以你们两个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时榴感到冯远山对自己有些过誉了: “夫子谬赞,弟子远不及老师口中的那般优秀。” 冯远山摆了摆手:“你不用妄自菲薄——今年多大了?” 时榴不明白他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没仔细多想便顺口答道:“十五。” “这个年纪就独自背井离乡来京城求学。” 冯远山思绪翻涌: “我曾经在书院见过的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们即使年纪也都不小了,大多却都还离不开父母的庇护,你这样的还很少见。” 说罢冯远山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多了一分怜爱,看得时榴浑身不舒服,在老师的注视下他看还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时榴见冯远山想说的差不多已经交代完了,便知道是时候轮到自己去问了: “弟子还有一事至今都很困惑。” “说。” 时榴低下头沉默片刻,问道 “师兄如今为何还在书院里?以他的学识,应该早就可以参加科举为官入仕了吧。” 时榴心里知晓冯远山还不清楚他和扶月清之间的的关系,他见冯远山只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随后看着这幅时榴好奇的样子,突然开怀大笑: “原来你也觉得镜冰那小子早该走了。” “不过吗……他自己的说法是:‘时机未到。’啧啧啧,这也太傲慢了,说实话他到底在等谁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也不想去深问什么,毕竟这都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我都不会去过多地干涉。” 时榴倒是有些若有所思:“嗯……我知道了。” 他见冯远山无意多言,“那弟子先告辞了。” “嗯。” 在从藏书阁回去的路上时榴又撞见了万知遇和许久悦那两个人,自从上次的那件事过后他们就再未有过什么交际。 平日里时榴在书院经常几天都见不着他们一次,也清楚这种家族的势力主要都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一向都会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所以不会经常回来待着。 清越书院就这点好,师资力量强大,对弟子们的管制也很少。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时榴选择了绕过万知遇他们走另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回去。 阳光下的小池谭里几尾鲤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它们自作聪明地游到了岸边想要吸引站在那儿的人去喂它们。 万知遇随手撒了把鱼食,看着湖里那些鲤鱼争先恐后竞争着他手上漏下的一点甘霖,甚至不惜撞了个头破血流的样子。 一旁倚在湖岸怪石上的许久悦耸拉着眼皮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动作,随后眼神一撩用余光扫过时榴自以为藏的很好的脚步和他离去的身影。 他抬眼用眼神示意万知遇,不过见他没有反应后忍不住开口阴阳怪气:“不再像上次那样上去打个招呼?” 万知遇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许久悦的话并未让他产生什么反应,他继续着手上投喂的动作。 脚边摆着成堆的鱼食,哪怕是把眼前这一群鲤鱼撑死也用不完。 但万知遇依旧只是一点一点地撒下去,饶有兴致地看这群鱼儿那样明明已经是拼尽全力,却在他眼里依旧是无意义的争抢。 做完这些他转过头去看着许久悦似乎有些不满的神情,以一种无处不透露出一流世家所独有的傲慢的语气开口: “我记得我上次就说过了吧,浑身都是铜臭味的商人之子,还没有资格让我花心思去处理。” 时榴走的是一条书院里荒废了许久的小道,因为有更好的选择而这条路又过于偏僻与曲折,所以走的人就变的更少了,渐渐的也被人忽视无人打理,路边野草丛生。 “呜,呜……” 突然时榴听见了一阵很轻微的哭声,虽然那股声音很微弱但还是被他的耳朵精准地捕捉到,他抬起脚轻轻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大树后有一名女子,正蹲坐在树下哭泣。 “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他本意就是不想打扰到她,但女子听见他的声音后还是感到了一阵惊吓,不小心直接坐倒在了草地上。 时榴连忙又向她道歉:“抱歉,我没有恶意。” “没事的。” 女子见到他后迅速擦干眼泪,起身拍了拍粘了些尘土的衣裙下摆。 时榴看出来了她身上穿的是书院杂役的工服,并且女子的年龄大致在三十左右,她满手的老茧,应是已经辛劳了许久。 因为时榴除了才华出众被副院长冯远山收为弟子之外,容貌也是十分精致,他在书院的名气一直很大,所以女子一眼就认出来他的身份。 此刻他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眉眼弯弯脸颊微红,在秦滟的眼里活脱脱就是观音座前偷跑出来的玉童子一般。 她擦干眼泪,语气却难掩哽咽:“打扰到你了吗? 我……我只是忍不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时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她倾诉着,原来这名女子名为秦滟,为了陪同她进京赶考的孩子选择在书院里打杂工,她早些年在老家濂阳同丈夫成婚安居,来京城前他们夫妇二人一直都守着祖辈传下来的一亩三分生活,虽然不算富足但也是衣食不愁。 原本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她就已经很满足了,可因为最近北境再犯的事,丈夫因为符合标准被强招过去充军,家里的顶梁柱就这么没了。 如今谁还不知道圣上与李将军之间的矛盾越发加深,圣上是绝不可能就此轻易罢休的。 上回长赢侯能侥幸归来,可这次呢?难道还会有那么好运吗? 况且就算能赢又怎样,第一次跟随军队赴往边疆参与与北境的战役的那群将士们,不还是除了李吹寒之外都永远地被压在黄沙之下了。 一想到这秦滟就感到深深的绝望,她嘴一撇,眼泪又没忍住流了下来。 她破损的哽咽从喉间溢出:“为什么李少将军就不能把兵权交回去,他不肯交上去的话再怎么样都还是死路一条啊!只要交上去不就能继续安稳地当他的侯爷了吗? 圣上就不会放弃这支为国效力的军队,我的丈夫说不定还能平安归来…” 看着她低落的神情,时榴握紧了拳头,最终不忍告诉她即使交上去了战争也只怕会更多,更难打。 他的指尖渗入掌心,开口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为什么圣上一定要收回李府的兵权呢? 明明都这么多年李将军都一直都安稳地镇守边疆,从未生出过什么事端来,况且他手上的那点兵权也根本不足以形成什么祸患。” 秦滟听完他说的话却是更加悲哀地摇了摇头:“还不是因为那万丞相!朝堂上早就是万氏一家独大了,只怕是他收完话语权,现在又想收兵权,李将军也可能只是他开出的第一刀罢了……” 她的儿子经常会在家中感叹这些时事,在他的影响之下秦滟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目前朝堂上的形势。 时榴若有所思:“那圣上呢,就怎么顺着他们的意吗?” 秦滟听闻后却是变得更加愤恨,她语气中还包含了一丝愠怒: “还不是因为那万贵妃!多年来未诞下皇嗣就算了,居然还残害了后宫中其它的妃嫔皇子,更荒唐的是那皇帝反而独宠她一人,无论多么她做出的事有多恶毒和残暴的事最后都会顺着她的意。” “她才是霍乱朝政的罪魁祸首!” 秦滟义愤填膺的说道。 她一想到前路渺茫的丈夫,还有她那如今正在读书年纪尚小的儿子…… 自己这微薄的收入,怎么去维持以后的生活。 时榴眼神微暗,没有接她的话,心里十分复杂。 在他看来这个时代还不可能允许一位女子去影响国势,不过他也没有去同秦滟争辩解释什么。 秦滟只是需要一个发泄怒火的目标,真相有时反而没那么重要。 时榴发出了一声轻叹: “你若是实在有难处的话,不妨来做我身边做活吧,虽然工钱不是很多,但也足够你们母子俩维持生计了。” 听完他的话,秦滟立马抬起头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年郎,瞳孔中满是惊讶的情绪: “公子,这怎么能行!” “我,我什么都不会,只怕会伺候不好你。” 时榴轻笑了一声:“不必有太多顾虑,原本我来的匆忙身边没来得及带人过来,母亲便一直催着让我再找几个下人照顾日常的起居生活。 幸好这次能遇见你,也省得我再去跑一趟了。况且……” 时榴伸出手来握住秦滟的手:你的手这么宽厚,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我需要你。” 秦滟布满老茧的双手被时榴拉起,她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阵阵温暖的热意,:“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她顿时激动地想要给时榴跪下,吓得时榴连忙拉住她,并语气轻柔地交代在他面前不必遵守那些虚礼。 “既然都生活在书院里,就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学生看待就好了。” 秦滟感动得泪眼朦胧,她伸手抹干了那些还悬挂眼上的泪珠道:“我也有个正在读书的孩子,他比你还要小一些……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让他见见你。” 时榴勾了勾唇,笑意在眼底荡漾:“嗯,会有机会的,我很期待。” 这已经最合适的安排了,毕竟直接给秦滟钱的话她可能也不会接受,更重要的是,这个方法也不保险。 孤儿寡母拿着一笔巨款生活在乱世,这中间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太多了,时榴甚至不敢细想。 所以把秦滟收为侍女带在身边,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解决完这件事后他又想起秦滟刚刚说的那些话,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无晦,这些事情,你从未对我提及过。 安排好秦滟之后时榴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注意到他的窗户上又被人放下了一封信件。 看着那熟悉的样式……时榴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顿时好上了不少。 取下母亲寄来的信,他打开仔细地查看: 「……如今你一个人在京城生活千万不要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世家间关系错综复杂,切记千万不要去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人! …… …… 不过榴儿你要记得,若是遇到了你觉得值得去做的事,大可放开手去做。 我们给了你很多爱,希望你也不要吝啬于去爱别人。 银子什么的不够就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因为这个而委屈自己,娘亲和爹爹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也能把家里的产业什么的都料理好,我们永远在这里,所以不要害怕什么…… 娘只希望你此次所选择的的旅途是有意义的,愿你一路无忧,所念皆如愿。」 母亲…… 读到最后时榴缓缓闭上了眼,回忆起家中父母的音容。 当初自己不听他们的劝告一意孤行来到京城,落到了如今近乎是举目无亲寸步难行的地步。 为人父母的怎么可能真的放心让一直以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照料的小少爷独自前往远方,这太冒险了。 但最后顾及着他的想法,给了他足够的自由与支持。 时榴保存好信封,深吸了一口气…… 他问自己:后悔吗? 不。 只是……有些想念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了。 回忆起来到京城后至今发生过的所有事,他安慰自己: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时榴从不会责怪过去的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因为他心里很清楚, 当时自己一个人站在雾里也很迷茫。 第19章 暖阳复 时榴合上书往窗外看时已是日薄西山,他轻轻闭上了眼睛,想缓解一下疲劳。 还有几个月便是举行会试的时间,他得在那之前把落下的功课都补回来。 他打了个哈欠,前些日子李吹寒终于又抽出了时间来找他,时榴便和他一同出游直到昨天才回来,经过一晚上的修整他还有些疲惫。 看着窗外,书院的高墙将他困在这里,看不见艳阳与春光。 他长睫轻颤,倒不是因为李吹寒,只是多年未见他对京城的变化一直都很好奇,碰巧李吹寒有时间带着他去了解这个自己以后也许会常住的地方,给他省下了不少麻烦。 不过在回来的路上,时榴发现京城比他年初刚来的时候要冷清不少,他扫过眼前这条曾经无比热闹的西街,如今却是车马寥落。 “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时榴转身向身边的人问道。 李吹寒懒洋洋地靠在马上,双眼正随意四处眺望着,听到时榴问他就随口答道: “北境再犯,许将军正在招兵买马,京城少了不少人。” 许将军? “为什么是在京城,向来京城才应该是守卫最多的地方,在其他地方就不可以吗?” 时榴有些疑惑。 “谁知道呢,不过这样一来京城的兵可是少了不少。” 李吹寒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心里却冷冷地想到: 这样一来老皇帝身边也是没几个人能护住他。 毕竟如今万氏早早就把锦衣卫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里。 时榴意识到了什么:“你也要去吗?” 李吹寒回答是,他就再没有多问,毕竟如今的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时榴耸拉着眼皮,那些大人物们争权夺利的行为在他眼里不及西街口的那家面摊什么时候再次出摊重要。 哎,好想念。 那家的老板已经很久没开业了。 ……时榴又开始考虑买下那个摊子的可行性。 李吹寒抬手把手里握着的兵符抛在空中,在它落下来的时候又反手抓住,像是要把什么紧紧掌握在手里一样。 他的嘴角微挑:“我当然要去,我不去的话……主角没了,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 时榴垂眸,沉吟道:“嗯…那你多加小心。” “这次的战争,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听见他这句话时榴感到有些惊讶,李吹寒却突然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抱住他。 时榴感受着他的怀抱,像从前两人每一次的分别之际,无晦都会给他一个拥抱并许下会再次相见的承诺一样。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一些猜测了,但他还是回抱住李吹寒:“嗯,需要我做什么?” “你应该早就猜到了这老皇帝不会放过我的对吧。所以我也不想毫无准备。” “我手上是有兵,这次打仗的话够了。但……父亲这么多年来清正廉洁,现在府中没有足够的银钱去供养一整个军队。” 李吹寒其实隐瞒了一些,即使有钱他短时间内也找不到粮草的卖家,他提前探查到京城这一块的资源早就被其他世家瓜分完了。 李氏的重心长年在北境,他回来的这段时间也一直是处处受掣肘。 李吹寒嘴角漾起一丝弧度,虽然问题最后都解决了,不过要想在京城成为一流世家,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毕竟,这次他可是他特地申请了最高等级任务。 李吹寒看着时榴,心里想着的却是时榴永远都接触不到的那一面。 这种难度等级的任务仅仅靠实力是不够的,他就算再聪明再强,若是不敢赌的话也很难打出最高评分。 不过正巧,他就是最喜欢赌的那一类人。 “若是这次再被切断了后援就麻烦了,所以……我想提前做一些打算。” 李吹寒说完这些,眼珠一转对上了时榴的双眼,随后粲然一笑露出了整齐的牙齿。 没错过眼前人那一瞬的失神,李吹寒知道,这一步走对了。 时榴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想着李吹寒临走之际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看着眼前这张信纸犹豫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提起了笔。 扬州富庶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还是那边土地收成好,产量高。但也正因如此,早些年间许多无良商人将粮食收购的价钱压的很低,那些狼狈为奸的商帮甚至商量好了一起压价,所以许多农民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低价出售。 他们自己没有办法和手段长期储存粮食,也苦于没办法接触其它售卖的渠道。 后来时家的商会发展起来了之后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正巧时父又结识了那位毕竟负责的新上任的知州,他们便一起商量着想解决这个问题。 最后的结果就是时父和官家各自拿一部分银钱来以时父的名义用正常的价钱买入农民手上多出来的粮食,并拿出其中的一半捐给义仓。 这样一来商会即使再不甘也不能怪罪时家,毕竟时父行的是义举,甚至他还是自掏腰包。 部分被断了一条财路的商人私底下说他为了谄媚官家吃力不讨好,事实却是时家在扬州城名声一时大躁,许多周边的城市里的商人和义帮也都慕名而来支持。 时家自那以后却是发展的越来越好。 即使时父已经捐出去了一半,却依旧余下了许多卖不完的粮食,于是他自己私底下又建了多个个私仓,将那些多出来的一并存储在里面。他的想法是什么时候碰到了天灾或荒年再拿出来,顺便还能解决灾年粮价飞涨的问题。 时榴现在想到的,就是把这一部分拿出来给李吹寒用。 再加上时榴手里也一直经营着几家店铺,时父很早就开始他做生意的能力。 毕竟偌大一个时家只有这一位少爷,时氏又世代为商,时父希望时榴也继续传承下去。 好在时榴自小就表现出极高的经商天赋,最初时父拨给他的那几家店铺在他手里经过数年的发展也盈利不少,一并加起来助李吹寒此战额外招兵买马的话也是足够的。 这封信被送出去后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来自家中的回复,父亲在回信中说明他已经知晓了时榴的意思也愿意给出帮助。 但是时榴一定要瞒住此事,如若真的发生他所说的那种情况,那么粮草会以另一种较为隐秘的方式送到战场上,到时候就要看李吹寒自己能不能接应好了。 时榴看完后将信纸压在砚台之下,他明白父亲的顾虑。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都是大罪,父亲原本就不想趟这趟浑水,但却看在自己写信求助以及那些将士们也是在为国征战的份上最终还是答应伸出援手。 窗外天空突然下起了绵绵阴雨,门外显现出了李吹寒执伞踏进小院时的身影。 檐角铜铃正被风吹得零落作响。 时榴头也不抬地低声道:“我还没来得及告知你,你来倒是巧。” 他话音未落忽觉颈侧一暖——李吹寒竟俯身替他拢了拢松开的衣领,指尖还若有若无地擦过了他的喉结。 时榴一惊,顿时伸出手一把将他推开,他自己拢好了衣襟,调整好状态。 看见这一幕李吹寒一声不吭,面色依旧纵容,目光却幽深而空洞。 时榴没有对刚才的行为做出什么解释,他将回信中的内容告诉李吹寒,听他说完之后李吹寒似乎是很高兴。 他用那一双看似轻佻又多情的细长双眼禁禁地盯着时榴,笑着对他说: “多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时榴微微扭过头避开了他那炽热的视线, “嗯。” 三日后的饯行宴上李吹寒在时榴的身旁坐下,他执壶斟满两盏酒,举杯对时榴说道:“此战若胜,我向圣上为时家讨个皇商身份如何?” 金樽映着他眼底灼灼的光,时榴见他眼中的野心倒比烛火更亮三分。 母亲曾在他离开扬州前往京城前就告诫他:人都是会变的,所以不要对那所谓的远方的朋友抱有太大的期待。 那时时榴还总是在心里反驳她,他想着:无晦不会变的,无晦就是无晦,还能变成什么样? 此刻看着李吹寒诡谲的面色,时榴才慢慢认识到,功名利禄,本就是许多人一生的追求,人们克服不了心里的**沟壑。 皇商吗?多少商贾世家的毕生的目标。 最后时榴还是没有接下这杯酒,他只是微微笑着拒绝道:“如今这样就很好,这么多年来家里也都没有想久居京城的打算。” 他用自己那白皙的指尖一推,酒盏顺势滑到桌沿,将倾未倾,恰似他近些日子来对李吹寒忽然若即若离的态度。 李吹寒见他回绝后眼里笑意也丝毫未减:“好吧好吧,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毕竟你在我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他揽过时榴的肩,时榴被迫靠在了他的身上,身后的人把他衬得反倒是有些娇小,他整个人都被他的身躯所笼罩住。 李吹寒在他耳边呢喃道:“等我回来,好吗?” 时榴抬眸看着他眼里此时显露的温情,一时间仿佛又见到了回忆中那站在城门前意气风发的少年。 “嗯。” 在李吹寒率领军队离京那日,时榴特意避开城门口那些同样来为将士们送行的家属人群。 他穿过西街,听见茶馆里说书人正讲着"少年将军单枪破敌"的新篇,脚步却未停留半分。 一直走到城墙之上,走到城墙内侧角落的阴影里,时榴才对着城门外不远处正坐在一匹昂扬的马上的那位的少年将军低声道: “保重。” 因为他没有提前打过招呼,他觉得李吹寒也不会注意到他,他或许不会知道自己来过。 毕竟前几天自己还拒绝了他的邀请。 先前时榴想了很多,但还是觉得如今这样就够了,看着军队远去的旗帜他站了很久,最后还是在暮色中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同时他也错过了远处马上的那位少年突然回过头望向他的身影的眼神。 房间的书案上还放着李吹寒临行前送给他的狼毫,笔管上刻着"蟾宫折桂"四字。 时榴用素绢将它裹了起来收进木匣子里,换回了自己常用的那支羊毫。 很快到八月进入了初秋,天气微微转寒,时榴在夜半总被住在隔壁的学子的咳嗽吵醒。 这时他会坐起来打开窗,然后静静地遥望那一轮与故乡共赏的明月。 在会试三场考毕那日时榴交上卷后走了出去,正巧又碰见街边有个算命的摊子。 他路过的时候被摊主缠住,那是个很奇怪的人。 摊主满身的药香,一直盯着他手上的玉环喃喃道:“公子命格里带文星,可惜...” 不过他话未说完便把住了嘴,时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开口正想问什么,但这个穿的跟乞丐似的神秘人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只说了句:“天气不可泄露。” 时榴:……那你拦住我干嘛? 他顿时内心一阵无语,但也没有强求只是摸了摸自己手上戴着的玉环。 这枚玉环是儿时母亲带着他一起去玉器店里查账时,时榴见工匠们正在雕琢玉石,觉得好玩非要自己上手试试。 结果最后雕出来的成品十分怪异,把石榴的图案雕的跟莓果似的。 母亲看了倒是觉得十分可爱,还嘱咐店长刻上了时家的专属纹样,一直都让他贴身戴着。 后来结识了李吹寒后他将这枚玉环送给了李吹寒,时榴希望自己亲手做的玉环能保佑他的朋友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李吹寒收到了将那枚玉环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对时榴发誓道自己会同这枚玉环一起永远地陪着他。 后来的京城重逢之际,李吹寒又将这枚玉环还给了他。 时榴握着这枚玉环不语,也正是因为这枚玉环,所以他才会一直坚信李吹寒还是那个李吹寒,是那个发过誓会一直陪着他护着他的好友。 过了几天又到了张榜之日,从书院到长街一路都是人声鼎沸,时榴凑过去想看看自己的名次却一直被人群推搡着,连外衫都被挤掉两粒盘扣。 过了好一会他才终于看到了榜单,自己的名字居于最上面榜首的位置,他望着后面“会元”二字怔神。 此刻街上忽然出现一批快马冲散了人群。 那马上的驿兵高喊: "北境大捷!北境大捷!" 时榴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自己的名字在榜单上映照出辉光。 当晚的琼林宴上新科进士们都酩酊大醉,他们赋诗作对,惹得场面更是混乱不堪。 时榴不喜欢这种场合,便悄悄避开宴席凑到他身边的那一大群人跑到了后院。 他默默地倚着院里亭子的阑干,看池中月被一尾尾鲤鱼搅碎。 “你现在可是得意了?” 时榴微微歪头,像是没听懂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这个人在说什么。 榴榴从一始终都不会发现李吹寒是穿越的,前期是因为李吹寒故意瞒着,后期是他不在乎了。 不过以后番外可能会写榴榴的魂魄穿到未来和李吹寒碰面的事(不是身穿,可以理解为通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暖阳复 第20章 向明月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关注我,我和长赢侯一向都只是普通的好友关系。以你们的眼界在我考上会元之前应该都不会注意到我才是。” 时榴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回,继续趴在美人靠上享受晚风徐徐的吹拂。 “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被戳中了什么,还是觉得此话十分无礼的原因,许久悦竟有些恼羞成怒。 他话还没说完,时榴就突然起身贴过来,许久悦眼前出现突如其来被放大的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他的心中一阵慌张到忽然一个没站稳差点跌进后面的湖里。 尽力稳住了身形后他伸手想抓住始作俑者,却没想到时榴一个转身又躲开了他的反击。 意识到自己是被时榴耍了,许久悦冷笑一声: “考上会元就忍不住开始暴露真面目了?这才哪到哪?你以为就凭你自己和你背后那几两银子就可以在没有世家支持的情况下走上顺畅的路吗?” 时榴抬头看着他,黑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盈盈月光,他的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意,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许久悦,让对方本就因为酒精和情绪泛红的脸颊变得更加火热。 许久悦被他看的别过脸去,心想能不能好好说话,总是突然盯着别人看算什么? 美人计? 一时间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句:怎么能这么调皮?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平民有哪里配得上吗? 时榴可不知道他心里正在纠结什么,随口一句搪塞他的那些质问: “那真的很可怕,求你们放过我吧。” 许久悦没回他,他就继续道:“我只是想在京城立足,经营勉强能糊口的生意罢了。” 听见他那不着调的语气许久悦就知道时榴是在逗弄自己,但不知为何他竟生不起气来。 不过……时榴刚刚那句话反倒是点醒了他: 对啊,万知遇都不在乎了,自己怎么老舔上去一直问问问个不停呢? 他缓缓转过身,手指在腰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是因为时榴聪慧?和李吹寒关系好?身份低微却能和他们一同站在这里学习? 不。 他双目微合,推翻了这些理由。 这些从来都不是他所在乎的。 时榴在身后静静坐在亭子内的扶椅上,看着风吹竹叶落下片片,仿佛已经和喧嚣的环境分离开。许久悦心里却是很清楚地能认识到: 是因为时榴才华横溢,因为他兼有玉的温润与明珠的光华,自己就是忍不住总是被他吸引过来。 他的内心发觉到时榴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虽然他的脸看上去也不简单。 意识到这些之后他不知为何反而还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再打量那如玉般的小公子,许久悦收敛了脾性,语气平和到让时榴感到竟有些陌生: “如果你真的想安稳地在京城发展下去那就离李吹寒远一点,和他走太近你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之后许久悦忽然感觉又有一丝不对劲。 怎么感觉好像在嫉妒李吹寒一样? 时榴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神情莫测地瞥了他一眼,他能察觉到许久悦这句话的时候是认真的,所以他也端起比较认真态度来回答: “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只是简单的为了某一个人。” “我当然也不会为了他就什么都不顾。” 许久悦却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一直紧皱着眉头。 他知道现在朝堂上现在正发生的事还有一些其它的内情,但他却不能对时榴说出来。 毕竟再怎么说他们都处于不同的阵营和立场,今晚他说出来的这些话就早已超过了那条应该戒备的防线。 “最好是这样……李少将军明日返程,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起身准备离开之时许久悦又留下一句:“你可不要那么轻易地就被赶下台。” 时榴依旧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他眼神飘向远方,轻轻抚了抚手上那枚玉环: 当然不会,毕竟他也想要去争取某些东西。 状元,升官,行商…… 会元也才只是他计划里很小的一步,不值得去庆祝什么。 烛光之下他拿起李吹寒两月前寄回的信,里面交代了父亲给他护送的粮草已安全送达的事情。 心里并未作出什么反应,他的眼神幽深而清冷,只是用火烛将这封信吞噬。 京城的安静时光,很快就要一起不复返了。 大殿之上,一身荣光加席的金甲少年将军单膝抱拳跪在目前这个世界观里最尊贵的人面前。 “哈哈哈,少将军真是势如长虹,前途不可估量,朕的江山有你来镇守才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了。” 闻人冀年纪大了,眼珠子都有些浑浊。 李吹寒还有些走神,心想有我你才真是可以早点放心地走了。 闻人冀心里可想不到眼前的少将军心里正在盘算着让自己早点死,他拍了拍手示意身边一直站着的御前太监宣读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接到示意后那太监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中间,摊开圣旨在众多文武百官面前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氏驻边大将军之子李吹寒,因多次平定边患有功,特封为一等侯爵,赐封号长赢,赏黄金万两,食邑三州’ 钦此!” 在百官的声声惊呼中李吹寒坦然自若地接下了圣旨,他细长的眼中山水不显,显露出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 “臣,接旨。” “时公子,长赢侯回来了!” 秦滟匆匆忙忙跑进来向时榴通报。 彼时时榴正在编录自己前些日子刚写下的文章,心里正考虑着能不能联系一些书铺老板,将这些辞章印刷售卖。 不对,自己明明就能尝试在这里开一家印刷铺子什么的…… 这么想着还没过一会思绪就被秦滟的呼喊打断了,他向窗外看去时李吹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门前。 …… “秦娘,你先下去吧。” 时榴整理好桌上那些有些凌乱的宣纸,吩咐道:“我和他有些话需要单独聊聊。” 秦滟看了看时榴和李吹寒两个人的脸色,发现都没什么异常,似乎就只是两个许久不见的朋友正打算要寒暄几句一般。 这才放心道:“是。” 李吹寒走进来后就直接站在时榴面前,后者在他的注视下淡然地端详他身上新穿上的玄衣和腰间佩戴的玉牌。 李吹寒现在似乎已经根本就不打算继续藏着掖着了,他就差直接把“我就是有权有势”写在身上。 时榴:…… 时榴:“听说你此战赢得十分顺利,我还没来得及去你府上向你祝贺。” 李吹寒听了他的话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在意,此次来他也不是为了此事兴师问罪。 他的表情却是少有的凝重,心中仿佛有许多难言之隐一般。 时榴意会到了什么:“秦娘刚刚将门带上了——你来这里坐下吧。” “好。”李吹寒颔首。 待他在时榴身边坐下后,面前被摆上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豫南茶。 时榴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你有什么事想同我商量吗?” 李吹寒吮了一口茶后放下了杯盏:“我打算发动宫变。” 时榴:……? 注意到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回话,李吹寒转过头去看,发现时榴正瞪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中的疑惑和震惊都溢快出来了。 时榴赶紧把端着的茶壶放下来,“咳咳。” 时榴:“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 李吹寒倒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藏的,何况还是在你面前。” “停!” 时榴仰起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和你一起做此事了?” 时榴觉得自己和李吹寒应该还没有熟络到这个份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和你一起造反?”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揭发你吗?” 李吹寒又喝了一口茶,心平气和地回答他:“你可以试试。” …… 时榴抬起头盯着李吹寒一字一句咬牙道:“我不会拿我的家人去陪你冒险。” 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了,李吹寒能听得出来他在讽刺自己这冷漠而又自私的行为。 任务负责系统701也在他的脑子里警告他:“你的计划若是真的被执行,经过过往信息库里的既定结局推算,你和他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李吹寒看了它给出的信息后挑了挑眉,他回复701:「你没玩过游戏吗?」 「这些npc设计出来就是为主角所消耗的,懂吗?难怪你带的宿主没一个拿过s评级呢。」 他握住时榴的手放在自己手上还捏了一下,心想真软和。 他一直都很喜欢时榴的手:洁白如玉,纤细秀美。 「为什么都要和情啊爱啊沾边,我只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玩什么攻略游戏。」 很快李吹寒又装出一幅好像在听完时榴的话后滞了一瞬,随后妥协了一般的样子: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时榴:“那就把我的手松开啊……” 钳这么紧干什么? 见时榴态度这么坚决,李吹寒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没再继续去强求他什么。 心里却想着自己剩下的那个任务该怎么进行……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却如刀刃一般锋利:“那昏君这次果然又把我的粮草断了,还好事前和你商量好了对策,不然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也许是心有余悸,时榴听他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庆幸还有……感激。 他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人,也没有纠正李吹寒口中大不敬的称呼。 时榴设身处地想了一会儿似乎也能理解李吹寒为什么想要造反,毕竟即使这次依旧能险胜,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圣上既然决心要对他下手,便绝对不可能就此罢休。 李吹寒凝视时榴的眼睛道:“其实我想过要和这个昏君比命长的,毕竟他看上去也没几年能活了。” “只可惜啊,万意浓铁了心的想除掉我。” 见时榴因为他的话陷入沉思,李吹寒趁机假装不经意间贴了过去,从后面伸手怀抱住时榴的腰……好细。这一瞬间他似乎终于理解了什么叫作弱柳扶风,香气扑鼻。 万意浓,万贵妃…? 时榴又想起书院里那个总是用鼻子看他的万知遇。 看来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为什么要害你?” 李吹寒现在封侯加爵了又怎样,万氏如今第一世家的位置依旧不可撼动。 况且李将军还死在了边疆,李氏也只剩李吹寒一个人,万氏有什么好忌惮的。 “不清楚,不过说不定她比我还提前发动宫变呢。” 李吹寒用手指挑起时榴肩上的一缕黑发丝在手指上打转,漫不经心地提起: “这么多年她也没个孩子,再受宠又怎样,新帝上任后可不能保证和这老皇帝一样昏庸可以任他们随意掌控。” 李吹寒觉得那个老皇帝这方面的能力应该早就不行了,毕竟年纪都这么大了,就不要再强求他了吧。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 李吹寒虽然没说完,但时榴也能猜到后续: 篡权夺位。 万氏目前的那些枝芽发展的都很好,不仅人数众多,大多自己也很有能力,现在在各方面身居高位的有不少。 其实时榴对所谓王朝更迭没有太大的兴趣,于他而言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也不是那种愚忠的人,心里明的跟镜似的:要想继续维系宁朝如今盛世的局面,靠这个昏庸的君王很难做到。 况且李吹寒现在已经是身陷囹圄: “现在只有我掌握着目前朝中最大的兵权,万氏想造反的话……要么拉拢我,要么除掉我。” 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选择后者了。 见时榴沉默,李吹寒把头轻轻地埋在他的肩膀上,又偷偷深吸一口。他的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心中却在策划无数的罪恶: “哈,我们是好兄弟啊,要不是你父亲我助我的话这次我还说不定回不来了…… 我会尽力保住你们。” 时榴回头盯着李吹寒的眼睛,他的眼底波光流转,神情还有些严肃道:“你也要保住你自己。” 差点就被时榴看见眼里藏起来的恶意,李吹寒垂眸,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弧度,心想着:我可不会死。 当然,也不会失败。 “嗯呢。” 这个小榴榴最喜欢瞪着大眼睛一直盯着别人,直到别人什么都从了他,太坏了。 谢谢白春衫,73993244,宝贝的霸王票么么么[亲亲][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向明月 第21章 繁花落 时榴咽下了最后一口糯米元宵粥后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金玉楼他倒是经常来,不过大多都是在一楼同那些文人墨客一起赋诗颂词,很少会迈上三楼独自享受佳肴与楼下的歌舞。 “你约我来所为何事?” 他用随身带着的丝巾擦了擦嘴角,随后看着对面一直端坐着的人。 从他进门起万知遇就一直沉默着,时不时还会抬头看着时榴然后自己在那又不知在打量着什么,把时榴看的都有些不自在了。 但时榴也未主动开口,见万知遇这幅样子便自顾自地坐下享用美食。 只要对方不明说,时榴就当他只是想请自己饱餐一顿。 就这样过了许久时一直到榴放下了筷子,万知遇才终于说出了今晚说出的第一句话: “你就吃这么少?” 虽然时榴平日食量一直都这么小,但他没兴趣向这个人透露什么关于自己的私事,便随口编道:“夜晚不宜过渡进食罢了。” “现在你可以说说找我有什么事了吗?” 万知遇靠在椅背上眼眸低垂,平日里向来盛气凌人的姿态被收敛: “李吹寒发动叛乱的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对吧。”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惊世骇俗的话。 时榴有些庆幸金玉楼三楼的隔间比较独立,能防范他们的谈话不被第三人所知晓,否则两个人都得惹上一身麻烦。 万知遇似乎看出来了他在担忧什么, “不必担心,我的人都守在外面,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便是。” 他解释了几句,希望时榴也能坦然相待。 “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会相信吗?况且…我知道又如何。” 时榴眉梢眼角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过一介书生而已,难不成你觉得我能阻止一位将军蓄谋已久的叛乱吗?” 说这话时他正观察桌上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杯口的蓝色岫花有些黯淡,在它还未倒上茶水前时榴便闻到了其中淡淡的茶香味。 他一开始推测应该是杯子长期都浸透着茶水的原因。 想到这,他又问了一个看似很不着调的问题:“金玉楼还卖茶水吗?” 万知遇不懂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挑了挑眉,语气中饱含着一股时榴十分熟悉的阴阳怪气:“呵呵,怎么可能?你难道还不知道金玉楼是酒楼?” “这茶是我特地从家中带过来的。” 时榴微微颔首,这才是他熟知的万知遇。不过……他看着桌面上摆着的这一组做工精致的杯具心里琢磨着: 杯子也是吗? 时榴移开了视线,他的眼眸清澈湿润,粲然一笑:“难为你还特地调查这么多,知道我喜欢喝茶。” 看着时榴这幅带着一丝得意的小表情,万知遇心里莫名有点酸酸的,连带着说出的话也没什么说服力:“……别自作多情了,只是我不能喝酒而已。” “嗯嗯,我知道。” 时榴双手托腮倚在桌面盯着他,依旧还是那幅笑意盈盈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他继续开口。 万知遇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没法再在这场对峙中继续端着架子,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率先交代出自己约他来的目的。 “父亲与长姐想趁着李吹寒如今还在攻陷外郭,率先把陛下解决掉。”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看,眉眼间都蕴含着一丝低落和迷茫。 时榴也听出来他内心的深深纠结,他想了想后开口问道:“所以……你不希望他们这么做?” 印象中万氏平日里的作风简直就是把‘我是权臣’这四个人贯彻到方方面面。 他有些困惑道:“可是为什么呢?” 万知遇也没想到自己会把一直以来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透露给面前这个人。 一个……自己曾经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的人。 但此时他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了,所以想着干脆一鼓作气全都摊牌,免得这件事的走向变得更加严重:“阿姐没有孩子,她希望我去坐上那个位置,然后顺势拿下整个宁朝的江山。” “可我不想,我也不能……不能做出谋权篡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万知遇其实很少会有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自幼年识字开始父亲对他的要求就非常严格,他的生活中处处都要受着礼仪禁锢,父亲也一直严令禁止他将任何脆弱的情绪外露。 既然这么守礼复训的话,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做出谋权篡位这种事来? 想到这儿万知遇用一只手覆住脸,不想让时榴看见他此时通红的双眼。 但他的手还是不受控制,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除了初见那次之外时榴平日里几乎没有和万知遇再打过什么交道,只是偶尔会发现他在课上莫名盯着自己看,但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如今一时间突然被推翻了过去的所有信仰,还被勒令着去造反。 承受的压力太多的话,任谁来都会迷失然后陷入崩溃的境地吧。 时榴的眼神有些游离:“所以你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听见他的话语万知遇抬起头,眼神里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与张扬:“嗯……” “我想让你替我转告他,皇后是被贵妃害死的。” 他的眼中只余下一片死寂与空洞: “证据就在这封信件里,你让他把这封信转交给甄如光,甄如光若是见着这封信的内容就不会再去抵抗反叛军了。” 时榴接下了万知遇递过来的信件,这封信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似乎还常常被人所翻阅,上面有许多地方出现了磨损的痕迹,但都并不影响阅读。 “这封信,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万知遇死死地盯着这张纸,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见他这么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时榴表示理解:“不方便透露的话就算了。” 万知遇:“没什么不好说的,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必要再隐藏什么。 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 他缓缓开口,交代起一段藏在他心里许久的陈年旧事: 当今圣上只立过一任皇后,在先皇后死后即便万意浓再怎么受宠也没能坐上那个位置。 慢慢的就有人说是因为她没有诞下过皇嗣的原因,一开始万意浓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后来她每每提及这件事时皇帝都会转移话题,总不肯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 那时宫中只有一位皇嗣,那便是太子闻人相生。 他是先皇后留下的皇子,不过生母去世后一直被放在万贵妃那里抚养。 幼年时万知遇经常会随父亲进宫一同探望姐姐,那会儿在贵妃的住所还经常会碰见这位太子,他们也因此时常聚在一起,偶尔还约着一起下棋游猎,两人关系一直都还不错。 而对于这个继子万贵妃本人的态度一直都是眼不见为净,但也没有亏待他。不过其中更多的原因还是她自己没有孩子,想着以后多多少少还是得仰仗闻人相生。 该尽的责任她也都尽到了,但一直还是不与他太过亲近,两人之间建立起一道自己心知肚明但外人看不见的隔阂。 直到偶然有一次万知遇偶然路过贵妃住所的书房,在门口不小心听见了父亲与长姐的密谋,他才知道先皇后原来是是被长姐毒害的。 原来万意浓与先皇后的关系一直很好,万氏与皇后身后的甄氏关系也很紧密,曾经一文一武两家已经是垄断了朝堂上的大半权力。 后来不知怎么的万意浓突然发现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都在被皇后下药,所以才导致了她多年以来怀不上子嗣。 比仇人更可恨的便是身边人的背叛。 一夜之间她恨透了这个人,但她并未找皇后对峙,而是选择以牙还牙,直接设计下毒夺走了先皇后的性命。 这封信是先皇后临终之际写下的,本想寄给自己的父亲,却意外被万意浓发觉了,她派人阻拦最后落到了万氏的手里。 后来万知遇趁两人都不在的时候又去翻找了出来,被他一直藏在自己卧房的箱子里。 “因为这件事,我也主动和太子疏远了。” 听完这么一桩皇室秘辛,时榴心里五味杂陈,他倒是觉得谁也不好指责。 如今万氏和甄氏的关系依旧很好,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们反目成仇,那万丞相失去了甄氏手上兵权的支持的话这次可就很难制胜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信收好,随后问道:“这封信里的内容你看过吗?” 万知遇摇了摇头,信不知被她用了什么特殊的技法,打开来看只是一张白纸,我试过很多种方法都不能破译。 时榴:……… “你连内容都不知道,还让我去送?” 万知遇绷着脸解释道:“她不是第一次写这种信,长姐探查过先皇后的卧房,那时也发现了不少空白的信纸。 “这应该是甄氏独有的秘法,甄如光拿到后就能解开。” “好吧。” 时榴又思索着,他依旧有些无法理解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之后你身后的家族又该怎么办呢?” 万知遇的眼神却很复杂,他没有给出一个多么完善的解释,而是说了些时榴听不太懂有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万氏倒台是必然的,况且即便成功了又怎么样。父亲和我都不适合那个位置,也不应该成为那个掌权者。” “我还没有想要承担千古骂名的打算。” “至于长姐,太子不知道真相,所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所以唯一的变数就只有那一个……” 他没把话说全,时榴明白他的意思。 唯一的变数就是李吹寒。 宁朝的未来,几乎将全部都落在李吹寒的手里。 他手握重兵,回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动声色地将李氏挤进了一流世家的行列。 现在又突然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万知遇心里很清楚,一直到如今他们也没有摸清楚李吹寒手里到底有多少兵,即便甄氏不同他合作只是保持中立万氏也斗不过这个处处都让人难以捉摸的人。 万知遇:“如果你足够了解他,或许能猜得到结局是什么。” 时榴:“你的话说完了吗?” 万知遇:“说完了。” 在他回答之后时榴走到了他面前,面色微冷,一只手握成拳。 万知遇看着他这毫无征兆的行为,有些不知所措道:“怎么了?” 时榴没有回应他,随后在他不解的眼光中高抬起手……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甩出了一巴掌,扇在万知遇的右脸上: “啪!” …………… 万知遇被打懵了。 一时间他目光呆滞,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时榴只是揉了揉那只有些打疼了的手,眼神锐利而无情道:“当初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茶杯砸向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好在那时我躲开了。 否则现在都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跟你谈话。” 他慢慢走到了万知遇的身后: “那时你也未曾向我道歉,所以现在我回你一巴掌,也算是扯平了。” 时榴神情恬静,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情绪: “我想不通你有什么资格来欺辱我。” “我也没有宽容到任由他人践踏。” 万知遇的右半边脸有些红肿,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就算听见他的话只是缓缓低下了头。 见他这幅模样时榴有些意外,他先开始还想着万知遇就算不当众发火也会直接甩脸色走人。 但他现在不想再花心思去猜测这个人心里是什么感受:“你的忙我会帮,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 时榴抬脚打算离开,他用手抚着门框,临走前留下了这么一句: “你为什么要为太子而愧疚呢,严格来说,这件事其实与你们两个都无太大关系。” 直到时榴彻底走远了万知遇才动了动自己已经僵硬的手指,从刚刚被打完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幅沉默的样子,在意识回笼之后,他的嘴唇微微颤动: “……对不起。” 但时榴已经听不见了,他正一步一步走在回书院的路上。 他想起万知遇现在的处境后默默叹了口气,原谅了那人请客不送客的失利行为。 在了无人烟的路段时榴拿出了那封信,昏暗的夜色下他的眼睛依旧亮亮的: 没想到一个王朝的未来现在居然掌握在他的手里,也算是是发达了。 他心想着:果然还是京城机会多啊。 这几天又从第一章大修了一遍,暂时看的人不是很多我打算先断更一段时间。 下次更新可能得等到我全文存稿之后了,这样更新的质量也会更有保障,正好隔的时间比较久宝宝们可以从头再回顾。 谢谢大家的喜欢,有些对不起还在追连载的宝宝[可怜] 我会不断改进文笔,偶尔会在wb上更新一下进度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繁花落 第22章 未有期 李吹寒收到时榴送过来的信件后看都没看就扔给了一旁的十一。 彼时他站在城墙上享受着高处的晚风,城外一条大江顺着日落的方向滚滚流淌,江边的芦苇在暮色中肆意摇荡。 他掰了掰手指又舒了口气,感到心情十分舒畅。 如今大局在握,一切都按照他提前设定好的剧本正常运行着。 前不久系统701给出了支线任务的时限,规定他需要在接下来三个月内让万氏彻底垮台。 李吹寒冷冷地看着江边的残阳,继续复盘前面已经布好的棋子,心里计划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万知遇会把信交给时榴来送给自己也是他先前就设计好的,所以他拿到这封信后才丝毫不意外。 当初系统给出了这么个破局的关键线索时,李吹寒便立刻定下来要从万氏目前最薄弱却又很关键的那个人入手。 那个人便是万知遇。 所以哪怕没有时榴这个线人,这封信最终也还是会到自己的手里。 “把这封信送到甄大人桌子上,别透露身份,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 守在一旁的十一应道:“是。” 走完这一步棋李吹寒感到浑身都轻松了不少,若不是因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民,他倒还真想让这些古人给自己造个像什么的立在寺庙里日日颂扬自己的丰功伟绩。 毕竟自己呕心沥血千辛万苦地帮他们除掉了万氏这一大蛀虫,保住了他们所谓的“盛世”。 可惜真这么做了系统会制裁他,所以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虽说这只是个任务世界,但这个小世界的优先级还挺高,因为它不像其它的小世界一样是由数据和代码构建的,而是真正的存在于某个偏远星系的边缘星球,根据联邦那边设立的规定,李吹寒除了完成系统安排好的任务外不能随便干预这个小世界的历史进程发展。 他还有些遗憾地想,差点就能让自己的名字在这里流芳百世了。 可惜啊可惜。 可惜真正的李吹寒你死的太早了,后世的记载里没有你的名字,你也没有被任何人所记住。 ……除了时榴。 一想到这个人他的眼里顿时流淌起一些不清不楚的情绪,没过一会儿又被自己刚才的想法逗笑了,在心里自嘲道: 你还真是在这个低维世界待久了,居然会被这个这种小事所困扰。 原身和时榴之间就那么大点儿事居然还要放大去看吗。 怎么回事,可别被这个任务给困住了啊。 看来是久久身处在围城里心都变窄了。 李吹寒挽起衣袖,抬起手将他手腕上戴着的那枚玉环对准远山之间的太阳,太阳的余光落在光洁的玉石上熠熠生辉。 很漂亮的玉环,可惜了。 他还考虑着什么时候把这枚玉环还给时榴吧,毕竟戴在身上以他的审美也欣赏不动,未免有些暴疹天物了。 反正这枚玉环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看着它李吹寒摸了摸下巴,随后嗤笑了一声。 若不是这枚玉环在,时榴估计也没那么轻易就跟自己交心,他垂下眼眸,想起了自己露出手腕上的玉环给时榴看时那人脸上的惊讶与欣喜。 也想起了……想起系统刚带他穿越到这里时,问他是选择挑一个原住民的身体还是用自己的身体。 他站在所降临的沙场之上,看着灰蒙蒙的天和眼前硝烟四起的战场,这里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征战。 不远处正躺在尸体堆上的少年就是他选择的对象。 系统701意识到他的意思:“他还有一口气,宿主可以选择夺舍或是救助。” 他的眼底黯淡无波,似笑非笑道:“身穿还得从头开始,未免有些太过麻烦了,直接夺舍吧,这个就很好。” “是。即将为宿主办理魂穿,请宿主闭上眼睛静候。” 等一切的程序结束后,“李吹寒”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痛,一种蔓延全身无止无休的疼痛攻击着他的神经。 “嘶…… 快修复一下这个身体的伤。” 701:“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能控制着四肢慢慢站起来,突然又感受到手腕上有些异样。 他仔细检查发现原来这具身体手上还戴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环。 玉环完好无损,只是上面刻着的石榴花图案染上了些从衣袖渗入的血。 “李吹寒”无法理解这人的想法,浑身的骨头都快被战马碾碎了,玉环居然还完好无损。 不过现如今再仔细想来他还得感谢李吹寒,多亏李吹寒保护好了时榴送给他的信物,他才能把玉环完完整整的带回给时榴,才让时榴相信他就是那个无晦。 他的嘴角上扬起些若有若无的弧度,心想这总不能怪我吧。 要怪还是只能怪你们缘分不够。 秦滟将做好的糕点端给时榴,转头发现自家少爷正趴在桌上睡着了。 见状她有些微微哂笑,随后伸出手轻轻搡了搡时榴,没一会儿就看见他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很快醒了过来。 时榴起身揉了揉疲倦的双眼,入睡前因为太困了没拿稳手上的笔不小心将它摔到了桌上。 那羊毫上的墨汁在他不经意间跳跃飞溅,沾染上了他的眉梢。 时榴抬起头,秦滟就看见他眼旁的那些几团墨迹晕开成了朵朵墨花,犹如一只贪玩的狸奴跳进墨池般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墨迹。 秦滟急忙拿来一块手帕要帮他擦拭干净。 她一边擦一边嘱咐时榴:“少爷何苦这么逼自己呢,以你的学识难道还有谁能比得过你不成?” 听了她的话时榴微笑着摇摇头,跟她解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比我聪慧的大有人在,不能仅仅因为我没有亲身遇见而否定了他们的存在。” 时榴拿起一块梅花糕,轻咬了一口花香瞬间在口中蔓延,他惊喜地瞪大眼睛,连忙称赞她说:“不愧是秦娘,做的糕点一如既往的美味。” 待秦滟走后时榴偷偷把自己藏在满桌的书卷下面,画了一上午的画拿出来再次铺开。 画卷上是他穿着状元服装,雄赳赳气洋洋骑在马上游街赏花的样子。 在前面站着的还有一位少年,穿着墨色衣裳为他牵马,为他开路。 时榴有些不好意思,幼年时期他比较顽皮和天真,总喜欢拉着李吹寒陪他演戏。 那时他最喜欢演的一出戏便是自己扮作状元,让李吹寒扮作将军,两人将厅堂假装成朝堂,趁大人不在坐在他们谈正事的木椅上。 他们模仿起那些话本里塑造的权臣形象来有鼻子有眼的,一言一行都板正的不行,时榴给李吹寒讲自己的见解,讲自己那如同天马行空一般的民生抱负。 在那张高高的红木椅上,因为还比较幼小的缘故,时榴的腿都够不着地板。 李吹寒就这么蹲在他的身侧,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还夸赞一声。 看着李吹寒这幅样子,时榴慢慢的声音都开始变小了,最后闭上嘴巴,看着李吹寒的眼睛一声不吭。 李吹寒也感受到他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忙追问道: “怎么了?” 小小的时榴蜷缩在那张椅子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也搭在上面埋起来:“母亲其实不希望我离开他们去京城做官。” 虽然父母从未在他的面前提及过,但时榴注意到自己每每谈起这件事时母亲黯淡的眼神,比起对未来的憧憬,她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怜爱与担忧。 时榴这么聪明的小孩怎么可能会不懂她的心里在忧心什么。 可如果一直都待在他们的庇护下,自己就永远也长不大。 他其实也很迷茫。 他将心中的这些忧虑告诉李吹寒:“他们总是很愧疚不能给我最好的。” “母亲从未阻止过我做任何事,她心中的忧虑来自于她自顾自地认为时家作为商贾世家地位低贱会拖累我。” 时榴抬起头,眼里倒映出李吹寒的身影: “还有你。” 李吹寒被他看着,有些不理解道:“我从未有过要阻止你的意思。” 时榴摇了摇头,语气低落:“你怪过我吗?因为我不能一直留在京城,也总是让你等……” “你怎么会这么想?” 李吹寒出声打断他,后又连忙站起身来拉住他的手: “一直在等待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看着时榴悲伤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 “是我一直想要让你来京城陪着我。” “是我每次都在让你提心吊胆盼着我归来。” “未来一切的承诺也是我带着你许下的。” …… 这幅画里李吹寒的双眼依旧澄澈,时榴在画这幅画时脑子里回忆起的都是过去,两人在“朝堂”许下的诺言。 后来那人越来越暗淡了,时榴提笔着墨时仿佛在独自一人讲起没有听众的故事,在昏暗的屋子里,他越讲越困……越讲越困…… 他睡着了,墨水溅起,再也没有梦见那个人。 曾经他很努力地想要弥补两人家世上的差距,临近生辰他对李吹寒说他想要一个长的翅膀的鸟雀木雕,李吹寒有些疑惑和不解,问他为什么。 他当时是怎么解释的呢? “我也想长出翅膀,这样就能努力赶路追上你了。” 李吹寒笑着说他傻:“可你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你比我聪明比我有钱比我好看,你才是走的最快的那个人。” “我们之间的差距,你一瞬间就能赶上了。” 虽然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李吹寒就是觉得时榴好看,哪哪都好看,眼睛大大的好像会说话一样,他不希望见到那双漂亮的眼睛留下眼泪。 不过他最后还是满足时榴,为他做了很多长着翅膀的木雕。 时榴想起那些被自己收在床下木箱里的礼物,什么带翅膀的小猫,带翅膀的小鱼…… 他轻笑了一声,认真细致地收起了这幅画。 故人若永远都是故人就好了。 哇哇哇我才看见,非常感谢应子晞投的火箭炮[亲亲]加更一篇用作话感谢一下[抱抱] 最近看的人突然变得好多感觉又有动力码字了,爱你们[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未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