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救救她》 第1章 惊觉(一) “学姐,你说我要辞职吗?” 明愿问出这句话时,烤盘上的牛肉片炸出油星,溅上她衣领。 她诶呀一声,刚放下酒杯,对面人已捏着纸巾送过来,替她擦去了那片还未来得及晕染开的油迹。 几乎挨着她下巴的那只手,冷白肤色,肌肤细腻剔透。 好景总让人心折,明愿没忍住多看几眼。 女人手指修长,手背可见纹理清晰的淡紫色血管,血液收束之处的手腕精巧细致,再深处藏进蓝宝石色的风衣袖口,风景难见。 每次看到这位学姐,哪怕是只有身体的一部分,明愿都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真得太好看了。 “当心。”学姐开口,像是电视剧里情感饱满的角色配音,好听是好听,就是带着点不合时宜的正经腔调。 这是她的说话习惯。 明愿握着酒杯:“谢谢学姐。” 秦静风轻点头,将纸巾团成团,窝在手心。 她的头发不算很长,大概到脖颈一半的位置,卷成大卷,侧边一小半绕到前方,有些遮眸。小小的动作间,发丝微晃,扫动她纤长白皙的脖颈,圆环状的耳环时而于深色发间亮一下光点。 “如果实在不顺心,就辞职吧。” 还是那标准的播音腔。 有了信任的倾听者,明愿就忍不住全盘托出:“但是吧...其实工作环境挺好的,待遇也还行,而且同事都不算太奇葩,就是那个领导太蠢了,天天找事,唉....” 她拿不定主意:“我们这行都大差不差,感觉就算离职也找不到更好的。” 毕业后工作两年,从新人小白混到老油条,明愿没有一次完全顺心过。 要么是稀烂奇葩的公司规矩,要么是不尽人意的薪资水平,要么是喜欢指点江山的领导,或者干脆更糟糕,永无止境的加班。 她家庭条件不算差,且有父母宠爱支持,零花钱不断,就算暂时不工作,对她而言也没什么,所以她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稳定下来,容忍度也不高,有点不满意就换,由着心思辗转多家公司。 虽压力不大,但看得多,终究还是烦了,心里那点学生气的天真也遭遇重大磋磨。 而与她比较起来,听说学姐刚工作没几年就买了房车,成熟又稳重,方方面面都靠谱,经验不知道比她要充足多少,才有此一问。 锅中的一截炭火烧断,砸进锅底,咯哒一声。 明愿没听见回答,抬头看人。 秦静风正望着她。 明愿握筷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学姐的脸型很流畅,像是漫画里一笔勾出来的,巴掌大小,鼻梁挺拔秀气,嘴唇也饱满莹润。 那双眼睛总像是潮湿的狗狗眼,两边眼角都有圆润之色,因妆容在眼尾处带了些上挑,就多出了几分魅惑与专注。 让明愿来形容的话,会觉得她像是日本职场剧里兼顾温柔与能力,且极具有成熟女人味的同性上司。 不看时还好,一旦对上视线,还是会有些控制不住的紧张。 是面对优秀完美之人,害怕相形见绌的紧张。 “怎么了?”明愿小心问。 秦静风似反应过来,摇摇头:“没,抱歉,我出神了。” 明愿不好意思:“是不是我老是抱怨自己的事,惹你烦了?” 说起来,这次见面是个意外。 明愿刚进高中校门时,秦静风大二。 高中和大学本来不会有什么往来,但两所学校离得近,校领导关系也好,就喜欢搞些有的没的,说什么青春气和学术气的混合,这桥梁就搭上了。 那时活动很多,两人还算是经常见面,话虽不算完全投机,但也说得过去。一来二去,也能称一句朋友。 毕业之后,距离骤然拉远,除了偶尔的线上聊天,以及几次短暂的见面,基本上没有其他联系。 所以,在收到学姐邀请吃饭的短信时,明愿第一反应是错愕。 她朋友多,手机里联系方式满满当当,随便约都能约出来一把,聚餐本就是常事,她习惯了,便果断答应,并翻出备忘录查看自己记下好评的店铺,想着推荐一二,可下一个跳出来的信息让她陷入了犹豫。 野风:来我家吧。 吃饭的地点在学姐家,敞开的环境变得私密,聚餐的意义也变得莫测起来。 但她还是来了,因为有关于学姐的回忆,大部分都值得怀念。 在她短暂的思索后,秦静风似深吸了一口气,答道:“不会。” 她捏了下筷子头部,重复道:“不会的。” 不会觉得烦。 无论是在家里,还是朋友之中,明愿都是绝对的中心,是最受宠的那个。 她习以为常,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漂亮,热烈,充满朝气,自信又大方,大家都喜欢她,就算她只是张嘴叭叭的说些废话,也不会有人觉得她烦。 于是,她顺畅接受了秦静风的回答,并毫不怀疑。 她没看见女人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 明愿自认为这个话题结束了,嘟着嘴,视线下滑,挪到秦静风手腕。 那里戴着一个特殊的首饰——被改造过的猫牌。 她知道学姐养猫,之前她还摸过。那是一只黑脸暹罗猫,和网上所描述的温柔“菲佣”不同,她的性格很怪异,不亲近不热情,喜欢抱着人手臂啃,叫声难听,牙齿尖利,眼睛还瞎了一只。 说实话,明愿并不太喜欢那只猫,作为猫而言,实在太不可爱了,更何况她还差点被咬过。好在关键时刻,猫被学姐抱走了,才没让她流血。 在极少的接触时间里,明愿看见那只猫的脖子上戴着一只猫牌,是手工做的,褐色真皮项带,合金圆片,上面印着猫爪的山竹脚印,还有她的名字。 野风。 现在那只猫牌缠在秦静风的手腕上。 明愿不动声色向后打量客厅。 墙角还放着猫爬架,旁边是猫砂盆,里头是新鲜的猫砂,不远处的饭盆里也是满满当当的猫粮,看颜色应该刚拿出来没多久,散发着一股子油气。 野风怎么吃都吃不胖,明明享受着最好的条件却还是瘦巴巴的,但这不影响她能吃,不仅要吃还要喝水,所以水盆总和饭盆挨着,饕餮野风会一边舔嘴巴一边疯狂进食,吃完就跳上猫爬架磨爪子。 秦静风是个毫不吝啬的主人,会给她购买许许多多的猫猫用品,但野风永远只衷情于那几样。 东西都还在,也维持着还在使用的样子,可猫不见了,在学姐的家里,此刻只有明愿与学姐两个生命。 她不敢开口问原因。 那只猫早就年纪大了,如今若是真消失不见,只有死去了这一个可能。 不管是不是喜丧,离开总是伤心事,还是别提了。 想到了猫,明愿又想起另一件令她苦恼的事,丧气地垂下了肩膀:“除了辞职,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分手呢,24岁难道是我的什么人生大坎吗?” 秦静风睫毛忽闪。她先垂下眸子,半晌,才重新抬起,抿出笑意,帮忙将流出血水的新肉放在火上煎烤:“怎么说?” “我有跟你讲过吗?我男朋友?” 秦静风说:“在你朋友圈看过。” 明愿不记得自己发过朋友圈,点开手机往前翻翻,才发现确实有这么一条。 文案:我照顾我太久了,以后轮到你了。 图片内容是两人用手比心。 时间是去年冬天。 旧日时光略带幼稚的官宣方式,让明愿的头皮一圈圈炸起,她急吸了口气,迟来的尴尬害她手机都快要拿不稳。 特意找来矫情的文案,精心拍摄的照片,好不容易遇到的,喜好相近且愿意交流的人。那会发出来的确是开心的,人怎么能变得那么快,仅仅一年时间,就会在面对同样的东西时,产生完全不同的体验。 明愿咬着牙,不忍多看,手指迅速移动,准备把朋友圈删除。 点击删除键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单纯转成了仅自己可见。 秦静风询问:“他把你怎么了?” “嗨呀,他可没把我怎么,是我的想法出现了问题。”明愿摇头:“算是问题吧,我也不确定。” 她和男友是相亲认识的,对方是母亲老朋友的儿子,一表人才,性格沉稳,待人温和,对明愿足够真诚。为了结婚,家里早就给他备好了房子,在市中心,交通便利,旁边就是学校,距离大医院只有两站路。 无论看人还是看条件,男友都毫无挑剔之处,用明愿老妈的话来说,是打着灯笼都不可多得的结婚人选。 对于这个结论,明愿理性上也赞成,毕竟她与男友作为同龄人,观念相差不大,也拥有共同语言,甚至脾气都很契合,任谁来看,都挑不出错,至少在婚姻相关的问题上,可以算作是完美作答。 但明愿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定,因为她并没有觉得两人的情感,已经深厚到可以走进婚姻殿堂。 “我妈说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适,只要人品好,条件好,就足够了。还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明愿握着手机,目光凝视在炭火上:“她说感情不深的话可以慢慢培养,哪怕结婚了再培养都行,还让我不要太迷信爱情,说我太年轻,就会追求些有的没的,什么激情啊,冲动啊,太浪漫的东西。她说没有必要,因为几十年过后,这些全都会消失,就只剩下亲情了。” 她从小看偶像剧长大,每天为主人公们轰轰烈烈的爱情尖叫,最沉迷的时候,千里追星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比起务实,她更容易沉溺于幻想中的情景,且即将跨过二十四岁,还相信童话故事也在世界上某个角落真实存在。 以上种种,统统被她的母亲大人称之为公主病。 她知道自己这毛病,所以她认为无法提起对伴侣的热情与爱恋算是她的问题,更进一步的请求自然也很难答应。 “我是不是太挑剔了?而且感觉我这样好像个渣女...”明愿没在感情上吃过苦,她想要谁都是勾勾手指就能得到,要不是老妈点出了她的行为不对,她才不会反思自己。 这一次,依然没能到回应。 明愿没察觉,她正握着手机,退出朋友圈时,顺便在主页划了两下。 除了小姐妹询问她晚上去哪浪的对话,就是最事儿的领导又发消息骚扰她,再往下,野风学姐四个字搭配略显深沉的藏蓝色天空头像,不合时宜又安静的存在其中。 点开对话框,最新消息就是邀饭的消息。 往上划动,是半年前她询问学姐老家的特产梨在哪里能买到最实惠的。那次学姐直接给她寄了五箱,还坚决不要钱,一家三口吃了三个月才吃完。 学姐是好人。 明愿放下手机,正要开口,秦静风的问题打断了她:“你的顾虑是什么?” 明愿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在问她男友的事。手指下意识移到右眼下面,摸到细小的凸起:“我这里有道疤。” 有无数宠爱保驾护航,她格外漫长的童年里,除了看偶像剧,其他该追的“时尚”是一个都没错过。 那时哈利波特正火,她一口气看完了全集,整日幻想自己也有魔法,并且身负着某种使命,还迫切的想要证明这点,于是在自己眼睛下面留下了和主角额头上差不多的闪电伤疤。 为此,她算是挨了人生中最激烈的一场骂。 “这道疤,是我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留下的,用美工刀划,流了不少血。” 明愿笑嘻嘻地说起这些:“那个时候我觉得很酷,很有勇气,我是天选之子,但我妈气疯了,你知道吗?简直歇斯底里,气急败坏,戳着我鼻子,说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我那时还不懂为什么,但我现在明白了。”她捏着酒杯。 “我的喜好变得很快,从十七岁开始我放弃了魔法,爱上了化妆,我开始讨厌这道打破我脸上秩序的伤疤。很多次用化妆品把它遮住后,我老妈对我下的诅咒应验了,我无比后悔。” “在脸上留疤并不酷,用刀对准自己也不代表勇气。”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我发现,我在一无所知的年龄里所做的某个决定,会重要到影响到一生的走向,而当下的我,却意识不到这点。” 明愿抿了口酒:“‘现在’这个时刻对我而言很重要,我必须要在每个节点都认真对待和思考,只要察觉到一点不安,我就不想再前进。我害怕会再次后悔,而那个时候甚至没有‘化妆品’,可以遮住我错误抉择的痕迹。” 结婚不像是伤疤,即使错了也可以遮掩。和另外一个人组建家庭,代表着更重的责任,与更高昂的后悔成本,所以她在胆怯。 好在就和工作一样,她有年轻做借口,没人强逼她快点做决定,所以还能慢悠悠去思考问题的答案。 但也和工作一样,已经开始烦躁了。 “骗人!全都是骗人的!” 就业率宣传手册是骗人的,电视剧里的爱情是骗人的,魔法是骗人的。所有人都在甜蜜的谎言里长大,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成长的代表就是打破幻想,学会顺从。 明愿叹了口气,扣下酒杯,总觉得一团乱麻。 看着学姐明媚的脸,她突然有点好奇,在事业上成功的秦静风,也在爱情里无往不利吗? “学姐,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她曾经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学姐的回答是否。 这几年过去了,学姐的年龄也到了催婚高峰期,她是怎么应对那些烦扰的呢?她有没有遇到能被称之为“真爱”的人呢?她会迷信爱情吗? 秦静风从方才起就沉默着,面对问题迟钝得有些不像她。 明愿记得之前,这位学姐总是能快速给与她所有反应,要么是损她,要么是给她建议,有时温柔,有时桀骜,生动得不像话。 肉已经熟了,熟得有些老。明愿闻到烧焦的气息,猛地低头,赶紧拿夹子夹出来,自己一半,学姐一半,已经发黑的扔进垃圾桶。 抬头间,她看到挂在墙面上的相片板,最中心的位置贴着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的一句台词。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这样?] [总是如此。] 她的手莫名抖了下,碰掉了桌角的一个东西。她忙放下夹子,边说自己笨手笨脚,边把东西捡起来,那是一卷黄色宽胶带。出现在饭桌上格外的突兀。 明愿见过这种胶带,在电视剧里,用它可以封住窗户缝隙,来实现密闭空间的烧炭自.杀。她被这联想笑到,摇头:“对了,学姐,你知道吗?其实在房间里吃烤肉很容易中毒。” “时间不早了。”秦静风忽然开口:“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你回去吧。” 如果话题就结束在这里,那实在是太过于突兀了,就像是饭刚上来,就突然说不吃了一样,但学姐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 搞什么,肉才刚烤好诶! 明愿有些呆滞,也有点委屈。 一方面,她好像在被赶走。另一方面,她知道学姐有车,老实说,她还以为学姐会开车送她回去呢。 “好...好吧。”明愿晕乎乎地起身,晕乎乎地被送出门。 楼道里很冷,她打了个寒战,心中疑虑更甚。 大门转动,发出吱呀声响,即将被关闭时,停顿一瞬,接着,秦静风突然从门里闯出来,用力抱了抱她。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拥抱,也不是最深刻的,但明愿还是觉得莫名沉重,连同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和委屈一起,塞进她胃里,沉沉下坠,消化不良。 门还是关上了,秦静风那张她赞叹无数次的脸,以一种晦涩难言的表情,消失在门板后。 明愿默默站了会,楼道里的自动感应灯熄灭。她跺了跺脚,双手插兜,晃悠到楼下,慢吞吞走在漆黑无人的小区中。 冷风吹来时,她复盘起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学姐不开心了。 可想完了一遍,找不到问题。 为什么啊? 明愿习惯性摸兜,没摸到熟悉的坚硬,这才发现自己把手机拉在学姐家了。 正好,这是一个回去的理由。 明愿不喜欢受委屈,也不喜欢事情莫名其妙的结束,所以她要回去问问学姐因为什么变得奇怪,又为什么邀请她来,又催促她走。 那一天后,她逐渐明白了,当下的一个小小决定,的确会影响她一生的走向。而又因为时间在前行,所以等在原地,会永远无法找到问题的答案。 本故事纯属虚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惊觉(一) 第2章 惊觉(二) 手机忘带,理由足够充分,明愿冲回大楼时,可谓是气势十足。 她有点生气,不完全是吃了一半被赶出来的原因,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次聚餐实在是太敷衍了。 饭桌上,那些用来烤制的食材,牛肉,蔬菜等等,都覆盖着一层冰霜,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冰箱里的库存,而不是新鲜买的。 秦静风这行为,就好像是准备出远门,很久都不打算回来,所以顺便让明愿去帮忙清理存货似的。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刚刚都没好意思说。 在明愿的印象里,学姐做事喜欢点到为止,不喜浪费或铺张,所以她为某件事所做的准备往往都正正好,可也不至于小气成这地步,和许久未见面的学妹吃饭,居然也不弄点新鲜菜! 她明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实在过分。 盯着电梯显示器上的数字往上跳,她在心中规划了好几版稿子,决心一定要狠狠谴责,并从那个坏学姐嘴里撬到她要的公道。 赔罪的话,不需要太多,下次让学姐带她去吃更好的就行了。 电梯停下时,发出叮的短促声响,两扇门左右拉开。明愿抬脚出门,楼道里还是那股风,又冷又劲,迎面扑来,她打了个寒战,边嘟囔着学姐不送自己出门的罪行,边瑟缩着走出去。 脚跺地板踩亮了灯,明愿清了清嗓子,敲门。 间距相同的三下,规律而又鲜明。 明愿裹紧外套。 没人开门,可能是在收拾桌面残局,所以没听到,也有可能是在继续偷偷吃,把明愿公主赶走就是为了享用独食,可恶。 她带着气又敲了几下,这次没了节奏,显得有些凌乱,门里还是没人应答。 “怎么回事?学姐那么年轻就耳背了?”明愿疑惑,又敲了几声,手指骨节砸在深沉的铁门上,钝响回荡在楼道里,除了回音,没再有其他动静。 这会明愿是真的倍感奇怪了,她敲得手都疼了,就算是秦静风在厨房刷碗,也不可能听不到,难道是出去了? 不可能,明愿刚出门没多久就发现手机没带,原路折返,要是秦静风出了门,她俩一定会在楼下相遇,可明愿并没看到谁。 她正思索间,耳朵捕捉到开门声,刚起了点开心,就发现开门的并非学姐,而是隔壁的人。 黑门敞开一道宽敞的缝,穿着睡衣的隔壁阿姨露个脑袋出来,撑着门框,看向明愿:“你是那小姑娘朋友?” 明愿在家人朋友面前是小霸王,但在陌生人那里,就乖巧地如同绵羊:“是,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您了。我就是来拿个东西,马上就走。” 阿姨缓慢点点头,看似没想追究这个。 明愿举手,还想再敲,但又觉得有些尴尬,想着要不然算了,明天再来拿也是一样的。 她转身欲走,注意到阿姨还没缩回屋,而是满脸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太确定,便有些哽住。 “怎么了?”明愿直觉有事,便问了句。 阿姨嘶了声,认真打量了明愿,见这孩子虽然染了一头混不吝的金毛,眼睛下面甚至还有不好惹的疤,但胜在脸蛋清秀,有几分俊,像个小明星,瞧着让人心里欢喜,应该是个温柔好说话的,于是也不憋了,一股脑交待。 “那小姑娘最近好像遇到点事。” 有点不详的开头,明愿脸上礼貌的笑容消失:“什么意思?” 阿姨说得有板有眼:“她以前生活很规律的,每天几点上班下班,做饭扔垃圾,都有固定时间,但最近好几天都没怎么出门,憋在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感觉....” 明愿动了动喉咙。 阿姨下定论:“我感觉她肯定是被公司炒了!” 明愿心里一松,笑容又浮现:“阿姨瞧你,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她擦擦不存在的冷汗:“学姐不出门可能是因为居家办公,她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这么搞的,我们这行都是这样的。” “我们”这行,她会这么形容,是因为她和秦静风都在影视相关的公司工作,不过岗位不同,具体公司也不同,领域倒是相同,只不过学姐比她走得远多了。 阿姨恍然大悟:“就像之前疫情那样?不用去单位,在家就能上班拿钱,舒舒服服的,能吃能喝,现在的年轻人啊....” 一听这个开头,明愿就头大。因为这往往是长辈一大串烦人教育或者抱怨的开头。 谁知,阿姨的下半句话是:“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聪明能干,过得比我们轻松,赚得比我们多,我们老家伙,都out喽。” 看得出来阿姨很想要追赶潮流,可惜,out这个词语也out了。 “我能借您的手机用一用吗?”明愿虽不认为以学姐优秀的工作能力会被公司辞退,但她还是放弃了立刻回家的想法,得确认一下那人的状态才行。 一扇奇怪的敲不开的门,让她心里也起了某种不安。 阿姨很热心,连连答应:“可以可以。” 她踩着棉拖鞋啪嗒啪嗒的进屋,拿手机出来时,忽而停住,拐进了厨房,又顺了一瓶酱出来,交给女孩:“给你用,你是要给她打电话是吧,等她给你开门,你把这个酱送给她。” 明愿左手接过手机,右手有些迟疑的拿过酱瓶:“给她?” 阿姨道:“和她也做了蛮久的邻居了喔,小姑娘看着是个好孩子,又漂亮又礼貌的,就是老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和人交际,想关心都找不到机会....这是自己家弄的,干净,周围几家都吃过,全都比这个。” 她用手比大拇指:“你给她尝尝吧,有朋友在,肯定不会拒绝的。” 明愿握住玻璃瓶,看向瓶中红红的辣酱,喃喃道:“她还是独来独往啊。” 学姐上学时就是个独行侠,因为性格孤僻一个朋友都没有。啊,如果排除明愿的话。 有点没听清阿姨后面说的啥,反正也是辣酱的特殊功效,明愿笑着点头应允:“谢谢阿姨,我一定会让她好好吃掉的。” 上了年纪的老人用手机,一般不喜欢输密码,往上一划就打开了。 明愿点开拨号界面,指尖在数字键上滑动。 手机颇有些年头,屏幕摔过数次,横着两道绿线,表面布满裂纹。那一道道纹路划的明愿手指微痛。她抿抿唇,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记得学姐的手机号码。 本来联系就少,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微信通话。她不仅不记得,甚至怀疑自己根本就没有号码,于是只好转而拨通自己的手机。 拨号界面跳转,屏幕黑了下来,和敲门声相似的嘟嘟连线声从屏下传来,叩动耳膜。 电话通了,但是无人接听,嘟嘟声最后被冰冷的女声切断。 明愿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往后弯身子,看向秦静风紧闭的大门,像是永远无法给与回应似的。 她走了过去,在门前停下。 电话再次拨通,这次配合着敲门声,可屋内还是一片静谧。 明愿眼珠微颤。她舔了舔唇,第三次拨打时,她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那是她的手机铃声。 她新买的手机,懒得换铃声,所以是系统默认。轻快的音乐在门板后响起,来自不算遥远的餐桌,飘进她的耳朵。 无论此刻屋中的人在做什么,都不可能听不到,除非她并不是清醒的。 明愿有些腿软,正当她想用力敲门大叫时,门突兀开了。 门板合页发出的吱呀声中,还伴随着一道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还有噼里啪啦的细小断裂声,略有些刺耳。而承受折磨的不止耳朵,还有鼻子,几缕烟从门缝里钻出来,寒冷的楼道突然被奇异的火热充斥,明愿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 她的第一反应,是发生了火灾。 没等她仔细看屋里的情况,秦静风已闪身出来,并反手将门关上。 女人眼眶潮湿,眼泪欲坠不坠,脸色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润,身体则颤抖不已。她背靠墙壁,一手捂着额头,另一手正举着明愿的手机,努力塞进她的衣服口袋里,并拍了拍,物归原主。 明愿傻眼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在她脑中快速闪过,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数个电视剧,那些熟悉的画面和剧情,以及饭桌上时,出自她自己口中的,震耳欲聋的话。 “对了,学姐,你知道吗?其实在房间里吃烤肉很容易中毒。” 秦静风在自.杀! 一阵耳鸣穿过明愿大脑,她被突如其来的爆炸事实炸到头颅中一片浆糊,脸皮都有些干。 她丧失了思维能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遵循本能,非常刻意地开始掩饰,把手机还给阿姨,把满脸疑惑的阿姨塞回门关起来,竭力解释她们只是在吃烤肉,很感谢辣酱下次一定会回礼。 秦静风静静看着她,捂着胸口喘息,黑眸色泽深沉。 楼道里只剩下两人,明愿抓了把头发,吐出口气,接着毫无预兆的,一把扯开学姐家的门,大叫道:“我刚刚就想说你了学姐,你怎么能把我半途赶走,自己偷吃好吃的呢?我生气了我跟你说。” 屋中烟气缭绕,好在看着还不是很严重,明愿说完那句话就屏气凝神,猛地撸起袖子。她感受到门边的人想要拉她,但伸手的人没有力气,那只手从她的手肘处划过。 明愿畅通无阻地闯入室内,直奔饭桌,抄起饮料浇在燃烧的红炭上。饮料汽化发出剧烈嘶嘶声响,并升腾起危险的甜蜜。她不敢停顿,提着锅把撞开浴室门,将铁锅倒扣进浴缸,水龙头开到最大,差点断裂。 一口气还憋在她胸腔,她一鼓作气,以自己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扯掉黏在窗缝上的胶带,推开所有窗户,让风能够舔遍屋里的所有角落。做完这一切,她的肺活量也见底。大迈步跑出门,咣当一声重重把门砸上。 她弯下腰,撑着膝盖喘气,心脏疯了,跳地胸腔都在痛。 “明珠。”秦静风在叫她。 明愿抹了把脸,额头上都是冷汗。 她不想让人担心,便直起腰,忍住瑟瑟发抖的腿,握住秦静风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扯她离开。 明愿没走电梯,而是选了通风格外好的楼梯间。她心情很乱,脚步也凌乱,两人跌跌撞撞,循着黑暗寻找出路。闷头一阵,终于走到一楼。闯出大楼时,她深吸一口气,肺腑清新,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而眼泪也滚出眼眶。 秦静风居然要自.杀,怎么会这样? 学姐长相漂亮,个子高,身材好,头脑聪明,工作没几年就连连升职,靠自己买了房车,屋里装修都是她自己设计的,充满情调,又会赚钱又会生活,有闲钱还有自由。 这种人生,到底是哪里不满意,需要这么草率的结束呢? 明愿出生在幸福中,生长在蜜糖里,她身边的朋友也和她差不多好运,所以除了电视节目,她从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有谁会想不开。如果有人问她谁会自.杀这个问题,她会把认识的人全部猜一遍,都不会想到是秦静风。这是超纲的题目,与荒谬的答案,这不合常理。 她还在呢喃,身后人再一次轻声唤:“明愿。” 明愿激灵一下,迅速转身:“啊?” 在猜出秦静风自杀原因之前,她打算装傻:“咋了,都跟你说在屋里吃烤肉不安全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下次知道了吧。” 秦静风比她高,加上穿着有一定底的靴子,更是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明愿不喜欢抬头看人,可学姐多出的那一部分并不会给人带来压迫感,只因那张脸足够柔和,此刻在夜色下,更是模糊了边界,像是蒙上老照片滤镜,只有安静的眼睛。 明愿眨眨眼,裹紧外套,下意识撒娇:“我都没吃饱,你得再请我一顿。”她吸吸鼻子:“就现在。” 秦静风注视她良久,轻轻点头。 选择折返回去拿手机时,明愿下定主意让学姐请她吃顿好的,谁会知道,这顿来得这么快。不过,大餐是无望了。时间太晚,她也不想去太远的地方,便带人钻进了最近的麦当劳,稀里糊涂点了一堆套餐。 秦静风的手机没带,所以还是她付得钱。 “记账,统统记账,你以后都得还我的。”明愿格外强调了以后两个字。 秦静风帮她把吸管插.入饮料,侧边发微微遮住眼睛,低眉顺眼,眸色光润,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脸上那不太对劲的红色还没彻底消退,身体应该还很难受。 虽说时间不长,吸入量也不算多,但明愿还是有点担心,试探问道:“去医院吗?” “不去。”秦静风回答得很快,斩钉截铁。 “好吧,”明愿拍拍汉堡:“你觉得不需要的话就不去。” 她总要绕着弯说话,不彻底戳破,这并非来自谁的授意,而是她自己的潜意识。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想要帮学姐保守秘密,也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学姐是个自尊心强的人,也许她还无法接受学姐试图自.尽的事,所以在心中否认,那也许真得只是火灾意外呢? 学姐性格龟毛,但是不代表她能百分百把每件事都做好,她也有弱点的对吧,比如顶着全妆在接近密闭的空间吃烧烤....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意外。 明愿这会才慢慢缓过劲,意识到今天一系列事情的不对劲。 从前秦静风想要约她,都是提前许久的,先问她那段时间有没有其他约会,再确认想吃什么,去哪里吃,方方面面都做得好。不像今天,突如其来的邀约,未经润色的生硬语句,以及不由分说的决定了约饭场景。 第二点怪异,在于秦静风化着完美的妆容。她不仅化了妆,甚至还搭配了衣服,穿了靴子,没准头发也做过。 如果是在外头吃烤肉,那么只能维持白日的装扮,可这是在家里,有什么必要这么“盛装打扮”呢?不怕烤肉弄得全身都是味道和油腥吗? 是因为她想要和谁见面,而她知道这是最后一面,她想以最好的形象结束,所以才有这样的行为。 至于冰箱冷菜,那就更好理解了。明愿猜得没错,秦静风的确是叫她来清理库存。只有一盘鳗鱼是新买的,因为学姐不吃鳗鱼,只有她喜欢。 明愿徐徐吐出一口气。 她无法再自我否认了,学姐的目的昭然若揭。 同时,浓浓的后怕感涌上来,是为自己,也是为学姐。 她居然直接闯入了全是炭火烟气的房间?天啊!万一她也不小心吸进去,晕倒了怎么办?或者那炭火点燃了桌布,发生火灾,把她困住怎么办?她不应该冲动,应该先报警才对! 但那样就不得不让学姐做的事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了。 以及学姐,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叫人那么担心!要不是她忘带手机回去了,那岂不是.... 她今天在心里骂了无数次学姐讨厌,到现在,还是讨厌。 明愿沸腾的血慢慢凉下来。 她又挣扎又思索又后怕的纠结了半天,终于还算是整理好情绪。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学姐这么做的原因。 她想到了那个猫牌。 是因为猫猫去世了吗? 的确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可远犯不上为了这个... 那么也许阿姨是对的?学姐真得被公司炒鱿鱼了?就算是这样也不.... “明愿。”秦静风第三次叫她:“太晚了,你回家吧。” 明愿回神:“啊?” 她隔着玻璃窗看了眼天色,又点亮手机,十一点多,店里都没几个人了。 平时和朋友玩闹,比这更晚的都有过,对她而言不算什么。更何况,都发生这种事了,让她怎么安心回去啊!怕是梦里都充满滚滚浓烟了。 这么想时,秦静风已经站了起来:“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要!”明愿严词拒绝,声音太大,连店员都看了过来。 后知后觉的尴尬,她清清嗓子,扯着秦静风袖子:“我那么多饭还没吃完呢,你让我回哪去?” 秦静风道:“可以打包。” 明愿摇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要在这吃,店里吃更香。” 她能理解学姐执意想走的原因,这个脸皮薄的家伙,怕是觉得心思被戳破觉得丢人,想躲开呢。 她可不会让这人如愿,总是冷静的学姐已经失去了冷静,置身于危险世界里,她要让这个人平安无事才行。 秦静风被她扯坐下。明愿推了一半食物过去:“你也吃,这是明公主请客的,你是得罪了公主的有罪之人,不吃别想走。” 她点的饭菜委实太多,几乎占满了桌子,对一个不爱吃饭的人而言,要吃这些油腻食物简直是折磨,可秦静风默默看了会,拿起一个汉堡,边拆汉堡皮边低声重复了一句:“我是有罪之人。” “嗯嗯,”明愿也帮她插了吸管:“吃吧吃吧。” 胃里暖一点,也许身体就不那么冷了。 完成了投喂任务,明愿相当开心,脑中复盘战绩时,她想起秦静风对自己的称呼。 方才几声都是标准的明愿,而在楼上时,她依稀听见学姐叫她明珠。 明珠是她的小名,取自掌上明珠,光从名字里就看得出那份寓意。 这名字一般只有她父亲和从小到大的老朋友会叫,而学姐,从来没有这么叫过,那是第一次。 这么想的话,她好像也是学姐决定去...另一个世界前,最后想见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惊觉(二) 第3章 惊觉(三) 一股暖流淌过胸腔,而明愿弄不清那热度来自何处。 她没去追究。被人放在心里,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秦静风剥开了汉堡皮,小口小口地咬。她脸上的妆有些花了,但还是那么美好,只是看着便让人心中故事连篇,而没人能想象得到,这般美好差点以突兀的BE结束。 好在有明公主。 明愿想。 对面人看着没什么胃口,虽然吃着东西,但味如嚼蜡,下咽也有点困难。可能是因为头晕,她一手撑着额,眉头偶尔轻蹙,似乎忍着什么。 明愿把手机扒拉到桌下,单手操作,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内输入。 怎么治疗一氧化碳中毒? 跳出来的答案都有些难操作,明愿啧了一声,有些不满。学姐都难受成那样了,也不愿意接受治疗。明明直接去医院是最简单的,而且理由也好编,非不愿意,就说这人好面子。 目光掠过一排排文字,找到了几个关键点,确认她这种程度没什么风险后,明愿也放了心,划拉着手机,搜索起其他问题。 怎么治疗心伤? 怎么安慰被辞退工作还失去了宠物的朋友? 抑郁症的表现。 搜了一圈回来,都是些笼统的废话,代入到学姐身上,没有一条是贴切有用的。 明愿放弃了从他人的经验上寻找答案,关闭手机,感受到桌上有个东西画风好像不太相同,定睛一看,是隔壁阿姨送的辣酱。 她顿时笑道:“对喽,这个是你邻居送你的,说想让你尝尝她的手艺呢。” 透过玻璃瓶,自制辣酱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明愿从没尝试过吃麦当劳沾自家老酱是什么感觉,现在一看,忍耐不住,手指连忙去扣。 为了防止漏气,瓶子拧得死紧,她扣半天,瓶子纹丝不动。还没泄气,一只手从对面探来,就像是晚饭时帮她擦去衣领上的油腥似的,也顺手解决了她的问题,拧开盖子,递了回来。 “谢谢喔,你也尝尝。” “嗯。” 把沾了辣酱的鸡排塞进嘴里咬了一口,鼓动腮帮子咀嚼时,明愿怀抱双臂,放空视线盯着对面人,边享用美味,边思索什么。 秦静风还有些出神,没人和她讲话,她就像是反应不过来,动作有些缓慢,吃了半天,也才刚吃完半个汉堡,而明愿已经清空了好几个小纸袋。 深夜吃垃圾食品总是更加如鱼得水,加上明愿晚饭时没吃多少,有些饿了,便显得格外饕餮。不过再如何夸张,也不可能清理完整桌胡乱点的食物,剩下的便全部打包起来,包括学姐手里的另外半个汉堡。 走出麦当劳时,胃里扎实,也不觉得外头冷了。 明愿晃悠着手里的纸袋,踩着一个个路灯留下的圆形光迹,鞋底在粗糙地面摩擦,嚓啦擦啦,叫她忽然想到了学姐开门时,那一道奇怪的拖地声。 本来她不该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但由于亲自去屋里走了一遭,明愿很快给那声音匹配到了具体的画面。 是胶带。 秦静风用胶带封死了窗户缝隙和门缝,而她开门时,黏在地板和门板上的胶带也被撕开,才会有那样的声音。 明愿打了个寒战。 她还没说话,一件风衣忽而挂在她肩膀。 明愿一怔,偏头看到清透的宝蓝色,以及只穿着单薄毛衣的女人。 “冷吗?”秦静风问。 这女人有一种能力,那就是,只要别人把目光转向她,就一定会被她吸引。 要么是那张脸,要么是她冷白的肤色,要么是她眼中的多情。宽窄适度的肩,恰到好处的给人安全感,又引起保护欲。温润的肌肤,清晰的五官,高挑且凹凸有致的身材,比明愿命还长的腿! 明愿看着看着,不由得想,她要是长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有这么好的条件,肯定持靓行凶,变成超级不讲理超级骄纵的真正的明公主!而不是深夜缩在没人的角落里惨兮兮的独自死掉! 胡乱在脑中想完,她又觉得有点对不起学姐。她可不是什么变态,也不该这么猥.琐,赶紧摇摇头:“不冷。” 她习惯了别人的关心,但不该再从现在的学姐身上索取。于是,她把大衣摘下来,披回去,距离拉进时,她嗅到女人身上的香气。 和她看电视剧时的想象一样,冷面又不失温柔的同性上司,身上总会缭绕这种若有若无的苦香。 秦静风没有抗拒她的披衣举动,等她整理好领子,往后退时,才抬头看夜色:“回去吧。” 明愿知道她执意想赶自己走,而她当然不会走,耸耸肩:“不想,吃饱了,得消消食。” 她像是个名叫无赖的软体动物,黏在秦静风的胳膊上,拉着人走了很远。 她们先去了附近的游乐场。大半夜的,游乐场当然早就关门,白日里带来噪音与无数欢乐的大型器材,此刻蛰伏在夜幕,如同怪兽。 她任凭想象放飞,绕着栏杆走了半圈,给过山车的弧线拍了几张照,这才去下一个地点。 大部分时候都吃了闭门羹,不过无所谓,本来也不是真去游玩的,她只是想让某个手掌冰冷的人,能在看到世界还有这么多美好后,身子暖起来罢了。 除了喧闹的市中心,此刻整个城市都沉入静谧。 时间滑到十二点之后,有家的人,早就都回家了,要么是沉醉在各个欢乐场。像她们俩这般毫无目的乱逛的家伙,根本没有多少,虽然是两个人,也显得形单影只。 太浓重的夜晚,让人不由得担心起安全性。明愿正考虑待会去哪里时,秦静风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再次说道:“明愿,回家。” 明愿抬头,看见昏黄路灯下学姐的面容,满面清醒,温和中带着严肃。 这是正常状态下那个聪明又严厉的学姐,这种时候,明愿是不敢招惹的:“哦...哦。” 两人走回了学姐家,到楼下时,秦静风道:“我上去拿车钥匙,你在这等我,旁边就是保安室,不要乱跑。” 明愿点头:“好。” 秦静风交代完,便转身走进电梯间。 看着两扇金属门咣当合并,明愿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学姐现在又独自一人了,会有事吗?楼上空气里的有毒气体有没有散干净?待会分别后,学姐还会执行自己没完成的计划吗?就算今天放弃了,以后会吗? 一旦看不到人,明愿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有些无法忍受,正想要冲上去时,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发现是陌生号码。此刻会给她打电话的人可不多,立刻接听,手机贴上耳朵,里面传来了秦静风那磁性好听的嗓音。 “我拿到手机了。” 像是知道她会乱想,会不安,所以这通电话很及时得来到。 “马上就下来,你有乖乖站在那里吗?” 明愿道:“我有啊。” 秦静风来得很快,带她去了地下车库,坐进温暖的车子。 明愿心满意足,扣上安全带时,后知后觉地想,她没完成的愿望此刻完成了,学姐真的开车送她回家,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车辆滑出地下车库,秦静风掌握方向盘,斟酌着开口:“明愿,今天的事是我做得不对,随便就安排了晚饭,谢谢你没有生气。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更好的,地方你来挑选。” 似乎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完全从差点死去的梦魇中完全缓过来,又恢复成那个口齿清晰,反应迅速的秦学姐,开始对方才发生的事给与反应。 明愿竖起耳朵,以往在一段话里,最能捕捉她注意力的,往往都是吃的,可这次,她没在意什么是“更好的”,而是全神贯注在“下次”这两个字眼上。 学姐愿意有下次,这可是大好的现象。 她大为满意,赦免了今日秦静风所有的罪过。 另外,其实学姐也不是完全敷衍,至少还记得给她买鳗鱼,对于思虑着去死的人而言,还能为别人的喜好着想,实属不易。 秦静风开车很平稳,明愿闹腾了一天,又吃了满满的碳水,这会开始犯困。眼睛闭上,再睁开时,已经到了自己家楼下。而学姐身上那件风衣,还盖在她身上。 “到家了。” 明愿发蒙着下车,发蒙着与学姐道别,浑浑噩噩,见人重新坐进车里时,才猛地清醒,弯腰扒着车窗:“我明天早上要给你打电话喔。” 没头没尾的,就差直接说我要查岗。 秦静风默许了她的行为,狠狠揉了一下她的脑袋。 目送车辆离开,没入深夜,明愿突然再一次清醒,拍了下额头。 哎呀,她光带着人四处遛弯了,根本没询问学姐到底经历了啥事,才想不开的啊。 现在后悔可没什么用,她唉声叹气地走入楼房。拍着额头的手顺势摸到头顶,学姐的温度仿佛还留在那里。 进了家门,明愿尽量放松手脚,不发出声音,谁知一走进客厅,就和正在冰箱前喝水的明秀对上视线。她叫了声妈,动作大胆起来:“你还没睡啊。” 明秀晃了晃水杯:“渴醒了,你爹睡得跟猪一样,我起来喝水。” 明愿点头,走到沙发背后,手肘在沙发靠背上撑着,欲言又止。 当妈的只要一看见孩子有什么动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明秀把水杯放回去:“有屁就放。” 明愿噘嘴:“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明秀坐上沙发:“你不是和你那个学姐吃饭去了吗?咋了,看见别人太优秀,自卑了是不是。” “不是这个...”明愿想着发生的事,感觉难以开口:“你猜怎么着?” 明秀瞥她:“你这是给谁卖关子呢,是不是还得等你下回分解。” “老妈!”明愿大叫,又迅速低落。她手指戳着沙发,犹犹豫豫,磕磕巴巴:“我...不小心撞破了学姐的一个秘密,她好像...好像...就是那个词,想自.杀。” 她总觉得那两个字带着肃杀的残酷,很难从嘴里平白吐出来。 话题比想象中严肃,明秀惊讶,微微坐直了点:“是叫秦静风的那个孩子?那小孩不是很好吗?咋突然想不开的?” 这问题困扰明愿一晚上了,她摊手道:“不知道,我没敢问。” 到这里,她也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虽然和秦静风玩得还不错,彼此之间有得聊,但对于学姐的过去,甚至是现状,都近乎一无所知。而她自己,则像是个大喇叭,什么都毫无防备得告诉别人。所以学姐知道她的喜好,习惯,家庭住址,了如指掌。 怪不得是她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年轻人压力大啊,”明秀摸出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点开手机新闻界面:“天天看新闻,跳楼的,跳河的,跳桥的,多不胜数。人心里有恨,恨社会,恨家庭,又没办法,活不下去了就往下跳,恨得要把自己摔碎。” “你不是说她靠自己买了房车吗?是不是贷款买的,还不上了?”她按照他人的经验猜测。 明愿摇头:“感觉不至于。” 她神情有些萎靡,没有那份明公主的神气了。明秀从眼镜片上方看她:“吓着你了?” “吓着我了。”明愿重重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头一次遇到这种大事,又是茫然无措,又是心绪难平:“你说我该咋办?她是我学姐,她还没啥朋友,我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是不是有责任,要...救救她?” 她觉得救这个字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慢感,像是施舍,于是换了词语:“嗯...帮帮她。” 手撑住沙发靠背,她往前探身,想着办法:“我要联系她的家人吗?” 明秀说:“她要是有能说得上话的家人,能拉她一把,那她还能想不开吗?” “有道理。” 明秀抓住她一条胳膊,往下扯到自己怀里,掌心一下下轻抚她的小臂:“要你老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不要想着去管谁,你太小了,有些事不是你担得起的。但是吧,你娘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善良,你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要不然你心里也过意不去。” 明愿头靠在明秀颈窝,点点头。 母亲的掌心布满老茧,在她胳膊上滑动,带来一种粗粝感,让明愿所有的不安平复,她听着那道上了年纪的宽厚声音以共振的方式在耳边响起。 “我能说的是,你尽力而为吧,想做啥就做啥,但是不要把治好她当成是你的责任。” “如果未来哪天她真的...想不开,你别觉得是你做得不够好,心里留下了什么结,影响到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是你的妈妈,我有私心,我不想让其她人的事过度波及到你,尤其是这种,有点负面的东西。” 母亲比明愿更了解明愿,她共情感强,很容易被外界影响,如果她把拯救秦静风当成自己的任务,放在心上过重,万一结果并不好,会崩塌的不止是学姐,还会是她自己。 “我明白了。”明愿瓮声瓮气。 等她倾诉完,洗漱好回屋时,已经将近两点。 想到明天还要上班,明愿心中涌起了能够比肩学姐的绝望。 尽管心中并不安宁,但为了明天的状态,她还是强制自己进入了睡眠。 比想象中好得是,就算经历了那种事,她都没做噩梦,但也没能睡太久。清晨六点半,她比平日早醒了两个小时,且再也睡不着。 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她还是打开了手机。先关了闹钟,而后点进了与学姐的对话框。 要不是那条邀约消息还在,她都要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了。 将对话内容往前翻,都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 明愿点开她的头像,顺势进入朋友圈,背景是一片极光下的雪山,签名是一句话:太阳也无法阻止它,“彩虹和爱”这样美丽的词显然也不行。 她没看过这句话,不知道出处,也没什么感触,但瞧得出来,这是秦静风的风格。 与钟爱热闹的明愿不同,学姐更偏向文艺。 在她们都年轻的那段岁月,恰好也流行文艺,每个人都会念几句充满意象的小诗,学着杂志上的伤痛文学风格为自己打扮,可那都是打扮,只有秦静风,像是真的从书里裁出来。 她就是那种稀有的人,那种会挑选一个怡人的午后,坐下郁郁葱葱的藤蔓架子下,翻开一本书静静观看的人。 路人经过,被她吸引,见她嘴唇形状好看,下面还有一粒痣,那是文艺。一把浓密乌黑的短卷发,如雪肤色,那也是文艺。她清高,冷傲,对所有人不理不睬,不冷不热,这更是文艺。 在了解她真实的性格之前,这个词语是对她气质的最好表达。 除了背景和个签,朋友圈就没有其他内容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颇显冷漠的横线。 明愿不知道自己是被屏蔽了,还是学姐单纯什么都没发。 根据她对秦静风重新刷新的印象来看,很有可能是后者。 回到对话框,明愿用手指拽出输入法,瞄了眼时间,犹豫不决。 还太早了。 扔开手机,她坐起身穿衣服,飘进卫生间洗漱完,拿上东西,出门找了家咖啡馆,要了杯冰美式。 平时,她要喝咖啡也是喝拿铁或摩卡,用她最喜欢的甜来中和苦味,从没尝试过黑得可怕的美式。 她对苦涩有一种天然的惧怕,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钟爱这种味道,那不是自讨苦吃吗?但为了今天的工作状态着想,她需要给自己灌点苦,来防止她因睡眠不足随时昏迷在工位上。 拿到咖啡时,明愿被掌心的凉意激得直抽气。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从杯子的小口里抿了下,舌头像是被打了。她边苦得表情崩裂,边打开手机。 许是舌头上的味道太刺激,搞得明愿也失去了耐心,直接对着秦静风轰炸了数个小狗敲门的表情包,而后发送:[该起床喽,上班要迟到了。] 其实才将将七点不到。 发出消息后,她没打算立刻收到回答。毕竟比起她,昨晚还开了车的秦静风只会更疲惫,可没想到,几乎是瞬间,对面就发来消息。 野风:[起床了吗?] 明愿对这个回复速度很满意,不过也有点担心。她没睡多久,学姐睡得可能更少,也不知道会不会头疼。 她打开摄像机,对着咖啡拍了一张,觉得不满意,将杯子重新摆放,让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杯子上面,放置取景框时,把桌布也纳入其中,最后得到一张还算满意的,发送出去,并配文:[牛马是这样的。] 很快,秦静风也发来一张照片。很巧的是,她也在喝咖啡,不过与明愿不同,她并不是在咖啡店买的,而是喝得手磨,那颜色看着也很苦涩,精巧的杯子边旁边还放着半袋咖啡豆。 明愿:[这样好喝吗?] 野风:[还不错。] 明愿:[你下次磨给我喝。] 她又暗戳戳用了下次。 野风:[好。] 明愿又喝了口咖啡,尽管同样苦涩,这次她的脸上却浮现出笑意。 已经完全看不出问题。也许学姐真的只是一时想不开,过了一晚上,就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感觉想要治愈她,好像也没那么难? 又在店里坐了一会,咖啡还是只喝了一半。明愿看时间差不多,就顺便买了个蛋堡,带着咖啡步行去公司。 今天来得早,公司人还不多,她舒舒服服在寂静中躺进工位。电脑刚开机,就收到了秦静风给她发来的文档。 要不是大大的备注写在上面,明愿还以为是领导来任务了。 她咬着蛋堡,点开那份文档,内容不多,只有一页,但刚看了两行,就让明愿震惊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 这是一份Q&A问答,问题是她昨晚在和学姐聚餐时,感到困惑和祈求建议的事。回答就是秦静风对此事的分析与看法。 短短一页纸,内容涉及到她随口抱怨的工作上的种种小事,连“上午不想工作总是积压到下午”这种纯粹的态度问题也被她详细解答。 还有感情相关,纯感性的内容也能书面化表达,学姐引用的都是身边的案例或者权威性的书本,来进行总结和参考。用心程度,比最爆肝工作时的明愿还要诚恳。 明愿瞠目结舌地看完,点开对话框,心绪难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话说,她以为昨晚秦静风都那样了,估计也不会记得都发生过什么,可没想到,她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甚至还能冷静思考,并且像是从前那样,在极短的时间内给与标准化的回复。 就是因为这份雷打不动的稳定,所以明愿才迟迟无法相信,昨晚用胶带封闭了门窗缝隙的那个人,真的是学姐。 那个时候的她,也是如此清醒吗? 叮咚,又是一条新消息,这次真是那位讨人厌的领导了,在群里发布了今天的任务。 明愿没看,应该没自己的名字,她手里有一个项目,快要接近尾声,暂时不接新的。 三下两下吃完了蛋堡,一口气灌下咖啡。明愿活动手指和脖颈,启动了后期软件,准备进一步调色。 她是充满了雄心壮志打算从一大早就好好工作的,毕竟苦咖啡都喝完了,然而软件一打开,看见熟悉的有点生厌的界面,她的注意力迅速被分散了——被一只从桌面爬上来的蝴蝶桌宠。 因为她的发呆,桌面很快进入休眠,开始轮播壁纸。 鸭子,亚马逊森林,色彩斑斓的墙壁,她都没什么反应,直到一张被大雪覆盖的群山出现在她眼中,像是眼睛突然被擦亮了,她回神,凝视着那连绵的雪山。 秦静风的背景就是类似的雪山,只不过是夜间,且天边挂满了极光。 明愿晃动鼠标,重新进入界面,给秦静风发送了一条消息:[多谢学姐,改天请你喝糖水。] 之前还上学时,学校门口有一家很出名的糖水,附近的大学中学小学学生都喜欢来喝,一年四季生意都火爆,一杯糖水是学生之间比钱还好用的流通货币。 野风:[好。] 提起这个,让明愿想起从前,颇感怀念。 明愿:[我都两年没回去了,不知道学校现在是什么样。] 野风:[两年不算长,学校没有明显变化。] 明愿:[两年确实不算长。] 明愿:[哇,不算不知道,我突然发现,咱俩认识好久了,从我高一时候,到现在,整整...] 脱离学校后,明愿被快节奏生活荼毒,各方面水平都直线下降,掰手指算了一下,才敲完后面的字。 明愿:[整整九年,好可怕,好漫长。] 野风:[人生的十分之一。] 明愿:[不愧是学姐,会形容,就是这么回事。] 高中时肆意玩乐的青春,与高压下苦冲学业的痛苦还历历在目,过于深刻,形成烙印,炽烫在骨头里,让其他一切都黯然失色。 以至于就算离开了那里,已经连跳了好几个新环境,明愿依然认为自己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 她不曾回望,而这平凡生活中的偶然一瞥,才让她惊觉,回忆里的短短一瞬,已是九个年头。 这么想,不禁觉得有些难过。 明愿:[感觉我什么都没做,就要老了。]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绵延的雪山。 明愿:[我上学的时候总想着出去玩,但是又很懒,还离不开家,就想着反正以后还有时间,以后再出去也是一样,但我到现在也没出过远门。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没读那么多书,也没走那么多路,我是土鳖。] 野风的名字跳成正在输入中,又变回名字,又变成正在输入,来回数次,明愿都能想象到秦静风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片刻后,消息发来。 野风:[明愿,不在工作吗?] 明愿那点矫情瞬间没了。 她叹了口气,略带怨气:[知道啦知道啦,上班。] 刚准备关闭聊天页面,又有一条新消息收入,并非来自学姐,而是来自那个困扰明愿的问题之一。 面对男友的日常关心,明愿也回复了差不多的信息回去。 吃饭了吗?吃了。睡得好吗?还行。今天要不要见面?看工作忙不忙。我妈又在催了,不知道你妈妈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你看怎么样? 明愿一下下戳着键盘。 到了上班时间,同事们都来齐了。她环顾四周,看到的都是和她差不多年轻的脸。 大家似乎没有她那么多的困惑,都非常顺利得接受安排。 上班工作,偶尔抱怨一两句,多数时候逆来顺受,就算加班也任劳任怨。可是抵抗“资本家”喊口号时,不是很响亮吗?那么义愤填膺,标榜自己不随波逐流,好像真的受不了委屈似的,但最后也还是受了。 到了要结婚的年纪,进入婚姻,流程差不多,置办酒席,朋友圈一段话,拼满九张红彤彤的照片,中间大概是结婚证,或者是合照,礼服居然能如此相似。 好像所有人都被植入了某种固定程序,到了某个环境,或者某个年纪,都会自动触发,做出极其相似的反应,和自然中遵循某种规律生存的动物没两样,又可怖又令人羡慕。 明愿并不想做那个特意独行者,她甚至没有反抗什么,但就是被排除在外,哪哪都不舒服。 如果不能融入集体,那么就一定是她出了点问题,是吧。 怎么会呢? 明愿:[再看看吧。] 她向后靠上椅背,总是忘记不了那一瞥而过的雪山。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到了午休时间,明愿一边吃外卖,一边在网上搜索雪山,按照相近的大数据推荐,最后跳转到了拉萨旅游攻略。 拉萨,算是热门旅游景点,视频网站上以它为终点的旅游,基本上都与“朝圣”,“救赎”,“抗焦虑”有关,这简直是送到她口中的良药,但距离实在是太远,数千公里,几乎跨越整个中国,而她甚至连省都不怎么出过。 吃完饭,她趴在桌上睡了会,往常总是能轻易睡着,今天却怎么都不行。她的精神格外亢奋,也许是咖啡还在作用吧。 于是,她又坐直了。 午休时公司的大灯会关闭,她在一片黑暗里,再次点开了拉萨旅游的帖子。 一直到下午的上班时间,她都沉浸在那份远在千里之外的自由中。 她再次打开对话框:[学姐,你去过拉萨吗?] 野风:[还没。] 明愿搓搓手掌:[你想去吗?] 野风:[很远。] 明愿:[对啊,距离产生美,就是因为很远,太远了,所以她才那么瑰丽奇幻,那么引人入胜。] 野风:[中午没睡觉吗?] 明愿:[你怎么知道。] 野风:[感觉中午看了很多旅游攻略。] 被说中了,明愿抿唇,切了声。聪明的学姐就喜欢逗她,还是那个逆来顺受温温柔柔的学姐好玩。 野风:[如果你想去的话,最好等到有假期,凑在一起五天左右,夏天过去,体验感会很好。] 这会才十一月,要到下一年夏天,还有大半年,那也太久了。 明愿是个主意变动很快的,到时候她对拉萨可能就没什么兴趣了。但学姐说得也没错,她虽然冲动,心里还是明白那个道理。 明愿连连叹气:[工作好无聊。] 过了会,野风发来:[方便电话吗?] 明愿登时来了精神,她的工作内容本身就是给视频后期,需要校对音频,所以带着耳机,打电话轻而易举,便主动拨了语音通话过去:[你说话,我听着,要回应你的时候,我就打字。] 对面立刻接通,秦静风磁性的嗓音从特质耳机里传来,让明愿再一次想到雪山,那苍茫的白色,永无边际的空旷。 “我陪你,好好工作。” 有人陪着,比枯燥无味的机械运动要好多了,明愿心情大好,听着耳边学姐的轻声细语,鼠标在帧与帧之间移动,工作效率都上升了不少。 太过于沉浸其中,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容易发觉靠近的人。 明愿正盯着画面,思考剪辑节奏是不是哪里不对,耳机忽然被人摘了下来。 她一怔,转头看,那位讨人厌的领导正拿着她耳机靠近耳朵:“剪得咋样啦,我看看效果。” 明愿反应过来,火气瞬间涌上来,但没得来及发泄,而是后背都出了冷汗。 刚刚秦静风再给她讲故事,领导拿耳机的动作太快,学姐根本不可能及时停下,她说得内容约莫已经被听到了。 果然,领导脸上浮现出疑惑。 不过,与明愿想象中不同的是,领导说:“你在听天气预报啊,是是,这几天要下雨的。” 明愿把耳机夺回来:“你下次能不能说一声再拿我的东西。” 领导不以为意:“检查一下你的成果。” 明愿皱眉:“我做好了会发给你,急什么。” 她不愿再多说,转身面对屏幕。见状,领导耸耸肩,也不再说什么,离开了。 明愿掏出湿纸巾,把耳机擦干净,这才重新戴上去,把键盘敲得噼啪响:[一点分寸感都没有,都这样好多回了,有时候还会把我东西顺走。] 秦静风:“下次在桌子上放个镜子。” 明愿:[是喔,你好聪明喔,就当是化妆用的,但实际上眼观六路,这算是后视镜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愿:[啊,他刚刚说天气预报?你是装作在播天气预报吗?] 秦静风沉默一瞬,冷静道:“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听今日的天气预报...” 她本身说话就有些播音腔,加上嗓音清澈磁性,稍微拿捏下,还真是像模像样。 明愿笑了出来,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我想点拨拉萨的天气,换台。] 那边传来键盘声,应该是在搜索,没多久,秦静风的声音又响起:“平均温度-3到13度,整个十一月份没有雨水,会下一天雪,阴天是一天,以及十九天晴日。” 大部分时间都是晴天啊。 明愿看向窗外。 反倒是她身边将要下起阵雨。 她打开手机,看了看余额。 作为没有节俭概念的人,加上又爱吃又爱喝又爱玩,花钱完全不懂节制,明愿身上贴着一个许多同龄人都会有的标签,月光族。 平时过得很幸福,所以她看不到藏在钱包里的小怪物,等她后知后觉的想要看看时,就会被一拳打在脸上,产生浓浓的对于过去和自己的怀疑。 可即使如此,她的心依然蠢蠢欲动。 有秦静风相伴,明愿工作结束得很快,今日久违不需要加班。她把完成品发出去,关闭电脑,和母亲说了不回去吃饭。 至于要和谁出去?当然是学姐!她还欠着自己整整两顿饭呢!别想跑! 等会见了面,明愿要好好倾诉一下她最近的焦虑和落寞,她无法融入集体的难过,以及对工作生活的厌倦。 她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瓶颈期,一种叫做二十四岁的病症,难以痊愈。 也许是因为学姐表现的太正常,她已经忘记,作为一个想要拯救别人的人,她应该充当的是一位倾听者,而非倾诉者。 把包甩到背后,明愿正打算出门,被领导半路截住:“你干啥去?” 明愿抬下巴:“我下班啊。” 领导道:“你工作做完了吗?” 明愿莫名其妙:“我不是发了吗?” “新工作也做完了吗?” 明愿一愣 :“什么新工作。”她想到了早晨收到的文档,用手机点开看,新任务的分配里居然有自己的名字。 “我没决定接这个吧,而且我老项目刚弄完,至于安排那么密集?又不给我加工资。”明愿不满,憋着火气咬牙。 领导理直气壮,仿佛一堵比设定了程序的同事们还要坚固的墙壁。 “别人都是这样做的啊,人家能做怎么就你做不了,而且这才几点,到了下班时间就要下班吗?那么年轻不知道拼搏,到了老了就拼不动了,那个时候你怎么办?你啊...” 最令人烦躁的滔滔不绝之语钻进耳朵,明愿一点就着,脸色逐渐变黑。 她今天还在想,为什么同龄人都逐渐过上相似的生活了,她只考虑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人,差点忽略了,还有一些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在她面前喋喋不休的领导,不就是另一种吗? 有一批人按照程序生活,就有一批人在编写这种生活,并设置为最优解。他们的确游离于基础规则之外,背靠大树,站在高处,享受偷来的权力。 他们的不确定,是因为某一些人的人生已经被确定。 明愿觉得窒息。 母亲告诉她,其实她现在的生活,已经比大多数人幸福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大概意思,就是让她要知足。 明愿不是什么被宠坏的孩子,她很知足,也很满意现在拥有的一切,她只是有些弄不懂。 没有加班费为什么要义务加班喔,如果不是下班时间都被占完了,她也不会总是深夜回家,得不到充足的休息,陷入在上午缺失工作状态的恶性循环。 凭什么开会就可以理直气壮把人留下啊,每次会上都要说那么多废话,谁爱听?怎么都在听?还要做笔记啊? 工作内容为什么越来越多了?你说这是关键时刻,什么时候不是关键时刻,难道我的关键就不是关键了吗? 喝酒也是工作的一环吗?如果重要到影响前程,怎么上学的时候没人教他们呢?默认的规则?谁在设定这种规则? 谈恋爱就一定要黏黏糊糊吗?真的只需要合适就可以结婚吗? 人生的十分之一是十年,二十到三十的这十分之一里,为何需要这般繁忙?要完成“确立人生目标”,“择良人结婚”,“生孩子”等等,那么多事,否则就是来不及。怎么,往后都不活啦? 如果结婚对象真的重要到没有不行,为什么仅仅是合适就可以了呢?怎么挑选的时候,那份催婚时的谨慎重视的态度又消失不见了? .... 方便面袋子上写着食物与图片不符,明愿容忍了这小小的欺骗。 可这只是个开始,生活中充满了细小的不公与侵占,不至于让人多难受,也许只要退让就相安无事,而大家都习惯于忍受。 但明愿不想。 每当她表达这些,朋友们总会说,大家都是这样的啦,活那么较真做什么,不累吗?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有这么多不满啊,人啊,真的要知足,你看,非洲有很多孩子饭连饭都吃不起喔。 明愿可以给非洲的孩子捐食物,但依然不理解那些挨饿的孩子和追求完美幸福的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总是谴责追求执着向上的人,却忽略那些阻止他人向上的家伙呢? 明公主是豌豆公主。别人都在柔软床垫上呼呼大睡,只有她因为那一粒豌豆辗转反侧。 这里面一定有其背后的原因,但明愿搞不清楚,她在愤怒,也持续的感受到呼吸困难,甚至比她在学姐充满烟气的家中还要难受。 终于,她忍不住爆发。 “我老了何止是拼不动?老了以后什么都做不了啊!”明愿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领导没想到她会当面回怼,一时愣了。其他同事也纷纷停了鼠标,悄悄转头观察。 “我的年轻不是留给你们的,”明愿拍拍胸脯:“我的年轻是留给我自己的,你爱加班自己加去!天天把公司挂嘴边,搞得多么热爱,怎么一到下班时间你自己跑得最快啊!” 领导脸色青白交加。明愿指着他手腕的表:“那么有钱也别光买大金表,记得多买几幅耳机,别整天像个土匪强盗,这里占一点那里拿一点,手脚不干净。” 她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哦还有,记得刷牙,你有口臭。” 说完这些,明愿浑身轻松,甩着包大摇大摆溜出门,走出一段距离,才听到领导那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工作又没喽。 明愿并不焦虑,她的心中已有了计划。 闯出公司大楼时,她看见了路边停着秦静风的车。学姐正倚靠着车门,低头看着一本小册子,见她过来,将册子收起:“下班了?” 明愿三步并作两步,大跳过去:“离职了。” 秦静风微怔,像是没料到这突然的发展:“刚刚吗?” 明愿伸出小拇指:“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大骂我领导一顿,给他气不行了,我工作估计也没了,无所谓,我早就想离职了。你呢。” “路上慢慢说。”秦静风帮她打开车门。 明愿钻进车,车门关闭时,她还要扒着车窗,冒出脑袋。 “学姐!” 她等不及要把那个计划和盘托出,连一秒都无法容忍了。 “我们去拉萨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惊觉(三) 第4章 朝圣(一) 问出这句话时,明愿是畅快的,她喜欢这种不经润色的表达,直抒胸臆,干脆利落。但当她说完,换来秦静风的沉默后,她才稍稍清醒,发觉自己抛出了一个蠢问题。 她们俩都没熟悉到可以交流心意,怎么能结伴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要知道,一起旅行可是相当私密的事情,同吃同喝同睡,共同获得新鲜的体验,分享见闻与感受。除了和父母,明愿没有类似的亲密经验,但凡换一个人提起这种事,她都要说一句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了。 而且,现在这个时间段,既没有假期,也不是周末,更不是什么进藏的好时间。她是辞职了,一身轻快,想去哪去哪,不代表学姐也一样,人家正是困难时期,有自己事情要做的。 怎么看怎么任性。 明愿越想越觉得自己很离谱,脑袋快要垂下去时,她听到头顶飘来一声轻轻的笑,接着一本小册子被递到她面前,这是方才学姐依靠车门时看的那本。 封皮是布达拉宫,上面印着鲜明的几个大字:冬季进藏攻略。 “啊!”明愿抢过小册子,激动地双颊绯红:“你去看攻略了!你是不是答应我了?” 秦静风绕过车身,上了驾驶位:“本来也打算去看看。” 明愿道:“就是啊,我跟你说,我也是有安排的。没有合适的进藏时间,现在的时间就是最好的时间。” 若是如网上所说,拉萨真有那么大的功效,那么她与秦静风其实都需要来这么一场洗礼。 相识九年的朋友,可以做这种私密事情。 明愿快速翻动书页,一股学姐身上特有的苦香缭绕她鼻尖。这本册子方才窝在那件大风衣口袋里,不仅沾染了气味,也被温度封印。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咱们这也算是心有灵犀。” 秦静风调出导航,找到下午明愿发送的餐厅,发动车子:“和你妈妈说了吗?” 明愿摇头:“还没。” 秦静风从镜子里看人:“她会同意吗?” 虽然这项“伟大”计划还没有一个字漏给亲娘,但明愿很自信道:“会同意的。” 无法干涉别家家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秦静风沉默片刻,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握紧了些:“你妈妈还记得我吗?” 明愿是个恋家的人,她从幼儿园起,学校就得刻意挑离家近的,以便她能在结束校园生活后立刻回到家里,像是个不能断奶的孩子。 母亲纵容她,即使升到了大学,也要放弃遥远的更好的机会,依然选择距离近的。而离家近,再加上朋友多,似乎就不可避免的发展出带朋友回家玩的场面。那时去她家蹭饭吃都是一批批的,学姐脸皮薄,只去过几次。母亲对她的印象,也基本停留在那个时期。 “记得啊,因为我的那些狐朋狗友里,你混得最厉害,我妈天天崇拜你,让我跟你学习呢。” 明愿说的是实话,她们长辈那个年纪的人,就喜欢学习成绩好,看着听话懂事的,秦静风两点都占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明秀心中“别人家的孩子”。 秦静风道:“没。” “别谦虚。”明愿翻着册子:“也别担心我妈,只要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她才不管我去哪。” 秦静风道:“我是说工作的事。” 明愿道:“那就更不要操心了,没事,我妈很开明,她早就跟我说了,干得不开心就不干,休息休息,不差那点。” 秦静风点头,她握住方向盘的手更紧了些,似乎她对于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十分紧张,而表面又掩饰的滴水不漏:“那你男朋友那边呢。” “...啊,”明愿轻松了半天,这才意识到还有那么大一个问题。 她用力翻册子,复杂难解的文字钻入她眼中,一如她同样蜷曲的心。 她道:“我这次出远门,就是想寻找这些事的答案。” 轻飘飘的说完这些,明愿自以为轻松,却不能淡定,又绷直了腰解释:“我并不是不喜欢他,也不想这么怠慢,他也真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我不怪罪谁,也不是逃避,好吧我是逃避,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我现在就是状态不好,而且我感觉,就是...” 她的心很乱,整理不好,说出来的也乱。 “我就是觉得,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我不想那么快就步入下一个阶段。结婚什么的挺好的,我不排斥这个,但是结婚之后呢?要生孩子,要照顾孩子,要开始为别人的人生负责了。” 那个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也不够了解这个世界,却要去教导一个比她还要空白的新生命吗? 就算说她是自私,她也不想那么早的去考虑这件事。 况且,她真的有很多耗费时间的爱好。 她喜欢胡思乱想,喜欢写点怪东西,喜欢拍些小视频,祛除商业后,按照自己的心意剪辑。她想成为有影响力的博主,输出一些比工作内容更有价值的东西。她有很多事情想做。 “而且,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和他结婚的话,这样对他也不公平,对吧。他是个好人,他应该得到一个和他一样热情,憧憬着和他走进婚姻殿堂的人,而不是摇摆不定的我,我应该至少要想清楚...” 她越说越急,突然,秦静风道:“没关系,我懂你。” 顷刻间,明愿平静下来了。 窗外是霓虹灯火,在城市的孤舟中,有人明白她的心意。 明愿挑选的店铺是一家连锁的日料店,从公司驱车十五分钟到。正赶上了下班高峰,所以时间拉长到二十五分钟,还好店里人不算太多,她们挑了一个靠墙的位置,沙发是柔软的。 服务员拿来菜单,明愿勾着铅笔涂画了一阵,交给对面后,拿出手机,开始向母亲大人汇报今日战绩。 秦静风确认了一遍菜单,将之递给服务员:“就这些,谢谢。” 明愿采用了先小抑后大抑的手法,把离职的消息抛出去,着重强调自己的英明神武,果然,母亲的反应并不强烈,还让她在家休息到过年再去找工作。 在这时,她抛出了第二个消息,要去拉萨朝圣。 对面没声了。 目送服务员离去,明愿握着手机,等待期间,扫视店内:“我真是吃不了一点生食,那个三文鱼,尝试过好多次,都感觉不好吃,别人怎么吃得就那么香啊。” 秦静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隔壁的隔壁桌,有人点了一大份寿司,正对着生鱼肉大快朵颐。秦静风喝了口大麦茶:“每个人的爱好都不同。” “是吧,我喜欢吃鸡翅,就是一份给得很少,每次都不够吃的。”明愿抱怨完,母亲大人拨来电话。 见状,她起身:“我去个卫生间。” 溜达到卫生间门口,明愿接了电话。 母亲打电话过来,看似十万火急,实际上只是懒得打字。询问了她要和谁去,要去多久,钱够不够用之后,就不再多说别的,只是叮嘱她必须全程汇报安全,不要乱跑,最好找个团有向导之类的等等。 挂断对话前,母亲着重强调:“我对那个小姑娘很放心,但是你要记得我跟你说的。” 明愿:“我记得。” 电话最后,母亲大人表达了嫌弃。 “也别说朝什么圣的了,你早上起来多看看日出,多晒晒太阳光,比啥都好使。” 明愿挂了电话,回到桌前。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她看了一圈后,惊讶发现,鸡翅居然有整整四盘:“哇,你加菜啦。” 秦静风道:“吃吧。” 说是四盘鸡翅,其实就是四个整鸡翅,一盘只有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做出来的,表皮焦脆,金黄色泽,裹着浓郁的蜂蜜香气,咬一下,满嘴轻盈,口齿留香。 有那么多的前缀形容词,就知道价格不菲,事实上也这样,这种鸡翅,一个就要七十块。 明愿不是缺钱的主,她随便一个爱好都很烧钱,可并不代表她爱当冤大头。 当一个东西和它本该有的价格相差巨大时,她就会自觉开始质疑和不爽,所以一次只点一个吃,这行为并非出自不舍得。 她意识到学姐可能误解了什么,但也没解释,而是笑道:“哈哈哈,那你破费啦。” 吃完了饭,明愿心满意足地摊在座位上。秦静风问道:“身份证带了吗?” 明愿点头:“带了,咋啦?” 秦静风道:“买车票,一起买吧,我可以顺便把民宿给订了。” 明愿被饭撑满的大脑终于挤开一道缝隙,匹配上了“出去旅游要先买车票”这个概念。 她哦哦叫着,手伸进包里,摸出身份证,递给对面人。 还没等到人来接,她突然又把手一拐,收了回来,转而换成另一只手,摊开五指:“从我这买吧。” 以秦静风的性格,让她来付钱,那必然是费用全包了。明愿虽然吵着闹着让她请吃饭,但饭局归饭局,其他方面的开销是需要算清楚的,她不喜欢占人便宜,该AA就AA,总是被请客,她也会觉得不舒服。 她的手来回勾动,示意秦静风把身份证递过来。 秦静风也拿出了身份证,但迟疑了一会,并没有干脆地递出去,而是又塞回包里:“我直接从微信发给你,你方便复制。” 同为女生,明愿一下就捕捉到那份犹豫,并精准的找到原因:“是不是身份证的照片没那么好看。” 秦静风不吭声。 “哈哈哈哈,”明愿很不给面子的大笑:“你担心什么啊,你要不要照镜子看看,那张脸蛋怎么拍都不会丑的好吗。都老朋友了,你害羞个什么劲,哈哈哈哈哈。” 秦静风还是不吭声。 手机收入一条信息,是她发来的身份证号码,电话,以及姓名,最后还跟了一个表情包,是软件自带的小黄脸,一副生气的样子。 明愿忍俊不禁:“你真是太可爱了学姐。” 车票容易订,出发时间是明天傍晚,一天就一班车,根本不用纠结。不过,在选择硬座还是硬卧时,明愿犯了难。 不出意外的话,进藏这种体验一生可能只有一次,那么青春一点的说法,就该选硬座,铁腚直达拉萨。但是火车全程四十多个小时,这太惊悚了,让人望而却步。上班坐一天都生不如死,更何况在狭窄的车厢里,那不是换个地方上刑吗? 明愿惴惴不安的询问了秦静风的想法:“硬座?硬卧?you choose?” 秦静风:“都可以。” 明愿道:“你有勇气吗?” 秦静风:“还行。” 明愿摇头:“我没有。” 果断选择了硬卧。 比起车票,民宿更难抉择,随便搜索一下,就会跳出来一大堆,每家的装修风格都差距很大,看着都让人心动。 她挑选半天,目光都停留在那些比较敞开,接地气,阳光充足,可能条件不是那么好,但很有地方特色的小店。 如果是她自己,或者是和家人,她会选择这种。不过,学姐的话,可能会更喜欢商务些,条件更好的。 明愿思仔细琢磨,还是选择了顺着秦静风。她突然良心发现,回想起了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拯救”学姐,帮她恢复心理健康,而不是单纯的玩乐。 明愿挑了一个不错的民宿,分享给秦静风,让她看看,确定就订。链接刚发出去,学姐的新消息也进来,也是一条民宿信息。点开来看,入目的是大片蓝天白云,和一个巨大的开放式阳台。 这正是刚刚让明愿心动的其中一个民宿。 她选了学姐喜欢的风格,而学姐恰好也选了她喜欢的。 最后,两人选择了折中,各住几晚,反正这趟旅行的持续时间很长。 订好了车票民宿,还不算结束,进藏不是普通的旅游,带普通的行李就行了,由于海拔高,气温低,为了防止可能会出现的不适,她们还得去制备点其他东西。 从日料店里出来,两人驱车去了附近的大型商超。 秦静风拿的那本旅行攻略里,关于进藏的准备描写还挺细致。她推着购物车,而明愿则拿着手册,一一对照。 “学姐,保温杯你有吧。” “有。” “我好像没有,我得买一个。” 明愿不喜欢喝热水,她的习惯是将成瓶的矿泉水放进冰箱上层,到达冰口的口感,但是又不结冰,恰到好处,就连冬天也这么喝,所以家中没有属于她的保温杯。 找到生活日用品区域,秦静风先去买其他东西,明愿则晃悠在杯子货架前,看看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最后自己在微信摇骰子,摇到哪个是哪个。 最终结果是一个水墨风的陶瓷保温杯,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被缠绕在杯子身上,明愿把这个当做一种天意,就选了这个。 正好秦静风推着车过来,她把保温杯放了进去。 购物车里已经有了一些东西,大部分是水果。明愿抬头:“路上吃吗?” 秦静风道:“一部分是。” 手册上的有些东西在商超里买不到,所以两人买了些零食和水果便出去了,找了一家附近的药店。 一说要进藏,店员很懂,唰唰唰找齐了一柜台的药品,止疼药,感冒药,葡萄糖等等,经验丰富。 拿上药,两人回到车里。明愿道:“先去我家吧,我把行李收拾好,带到你家去。” 秦静风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 明愿盯着她:“我去你家住一晚上,你没意见吧。” 安全带被扣入,咔哒一声。秦静风道:“我怎么会有意见。”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车辆来到明愿家楼下时,秦静风似乎有些犹豫。 明愿知道她在想什么。 学姐是讲礼貌的人,有时候会太在意这些了,如果经过认识之人的楼下,而不上去和长辈打个招呼,在她看来会是失礼的表现,于是明愿说:“不用上来,你在这等我就行了。我妈我爸这会都不在,等下次有机会你们再见面。” 秦静风嗯了声。 明愿去了楼上,开门进屋,屋里果然没人。 她踩着冰凉的地板,从床底拖出行李箱,把冬装和需要换洗的内衣裤以及棉袜都塞进去,角落里还放上她的娃娃。害怕学姐等太久,她也没仔细检查,草率准备好一切,便拖着行李箱叮叮当当地跑出门。 秦静风已经把后备箱打开了,见她出来,帮忙一起拎。手握住把手时,她掂了重量,问了句:“带的东西好像不多?” 明愿头上还戴着个毛线帽,蓝白相间的颜色,是她经过衣帽架看见的,突发奇想要带上,又懒得重新开行李箱,便直接戴上脑袋。 她一边拉扯头顶的小球,一边说道:“就带了衣服。” 秦静风再次掂了一下,思索片刻:“等会到我家再打开看一下,有缺什么东西,就从我那补吧。” “好嘞。” 抵达秦静风家所在的小区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明愿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由自主想到了昨晚。 仅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工作,发现了学姐的秘密,还规划了一场意料之外的进藏之旅。 她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天到晚什么事都做不了,可现在看,分明可以做下许多决定。 这样才是正确的,因为做决定,本来也只需要一秒。 后备箱放着不少东西,两人分工合作。明愿拿自己的行李箱,秦静风拿其他的所有东西。 看到这个安排,明愿有些不好意思,秦静风为了安抚她,说道:“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比你强壮很多。” “真的假的,”光从外表看,明愿看不出秦静风有个强壮的肉.体,也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那你有肌肉吗?” 话题被这一句话带进了奇怪的方向,秦静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只好说:“一点点。” 明愿兴致勃勃:“我想看看。”她不仅这样说,还真的上手了,用两只手掌圈住女人的手臂,一寸寸上下移动:“哪天咱们一起洗澡的时候,我能看看不。” “....”她的表情太天真了,毫无邪念,充满求知欲,秦静风被梗住,无言以对。她两手都拎着东西,没法推开她,只好别过脸,忍受那奇异的痒感。 密闭空间的气温急剧上升。秦静风从电梯广告的反光中看到自己迅速变化的脸色,赶紧向另一侧抽离:“我习惯自己洗。” 明愿问:“你没试过那种大澡堂吗?我之前和朋友经常去。” 电梯叮了一声,到了。门刚打开,秦静风便冲出去,逃命似的。 明愿也跟出去,习惯性右拐,却发现人去了左边:“你走错啦,到自己家还能有错。” 秦静风没理她,而是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门开得很快,还是昨晚那个阿姨,一身居家睡衣。一见是她,喜上眉梢,迫不及待问:“咋样,辣酱好吃不。” 秦静风微笑,提起一袋水果:“好吃,这是给您的回礼。” 明愿恍然大悟,原来方才在超市购买的水果是准备在这的。还得是学姐心细,要不是有这一出,她都忘了辣酱这回事了。 推着行李箱走到秦静风身边站着,阿姨见状,惊喜道:“你搬家来和这小姑娘一起住啦。” “没有,”明愿摇头:“我们打算一起出去旅游。” 阿姨道:“旅游好啊,去哪啊。” 明愿铿锵有力的吐出来两个字:“拉萨!” 阿姨似乎对此了解,往屋里看了眼,掐手指算算:“你们十一月份进藏喔,都没什么好玩的啦。” “就这会有时间嘛。”明愿一遇到长辈就下意识撒娇。 秦静风看了眼她。 “你们东西准备好了吗?票买的啥时候的。” “明天。” “这么着急呀。” 明愿又开始抓头上的小球:“再冷一点,就更不好玩了吧。” 阿姨笑道:“也是,记得进藏之后,头几天不要洗澡哈,擦擦身体就行了。” “啊!”爱干净人士明愿发出惊叹,紧接着,她突然想起另一个噩耗,哪怕不是进藏,在火车上的几十个小时里,也是洗不了澡的! 苍天! 明愿陷入了悲伤中。 秦静风笑了笑,向阿姨道:“多谢提醒,我们不打扰您了,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去吧去吧。” 跟在秦静风屁股后面进了屋,明愿立刻竖起了警惕的天线,用目光扫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饭桌干净,卫生间浴缸干净,窗户边缘胶带的残留被擦掉,房间里没有任何有关于那场自尽的残留。 明愿放了心。 学姐家采用的是美式复古装修,整体偏木色,家具也多是同色系的,地面则铺着地毯,下面是深褐色木地板。灯光柔和,家具零零碎碎摆得满而不乱,井井有条,颇有几分温馨。 这样的环境,就算是陌生人进来,也很容易找到“家”的感觉。 秦静风在玄关处脱下了大衣,将鞋子换好才进来。明愿观察着她的小动作,偷偷在心里道:看吧,昨天就是不正常。 发觉她看在自己,秦静风臂弯挽着大衣,轻轻颔首:“怎么?” “没。”明愿吹着口哨把行李箱放下,打开来:“你觉得我还缺什么吗?” 秦静风挂好大衣,走到行李箱前,蹲下.身翻了两下,抬眸道:“只有一件羽绒服,里面什么都不用穿吗?” 明愿大脑空白:“我没装吗?” 她也蹲下,翻翻捡捡,倒抽一口凉气:“失踪了!” 她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头顶那个小毛球就晃啊晃。秦静风瞧着,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帽子戴得好,虽然身上没穿,但脑袋穿了。” 明愿谴责:“你笑我。” 秦静风勾唇:“没。” 明愿噘着嘴,眨巴几下眼睛,突然道:“你笑起来真漂亮。” 秦静风眼眸微颤,垂下视线。手再次探入行李箱,这次抓出个塑料袋。她从旁边看了一眼,发现都是内衣,立刻像是摸到了什么烫手山芋,甩了回去。 “...”明愿怀疑:“你被我内衣咬了?” 秦静风撑着膝盖站起来:“在车上和民宿里晾衣服都不方便,准备些一次性用品比较好。” 明愿可怜巴巴地扯塑料袋:“我没买诶。” “我这里有,”秦静风抬手,将脸颊边的碎发挂到耳后:“都是没拆封的。” “那多不好意思。”嘴上这么说,已经决定要收下了。 等两个人比对着清单,收拾完行李,眼看着又要到十二点了。秦静风看着时钟,从柜子里找了一条新的浴巾出来:“去洗澡吧。” 明愿接过浴巾,昂首挺胸进入浴室。少顷,又退了出来:“要不,一起洗?” 她倒不是真的有和别人一起洗澡的癖好,但是她一进浴室,看到浴缸,就想起了自己把火炭扔进去的画面。 这事给她带了一点小小的阴影,总是后怕,万一自己没折返,那学姐岂不是会独自一人,在这屋里... 秦静风看了她一会,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但张了张嘴,还是拒绝:“你可以开着门,我就在客厅。” “好吧。” 洗完澡,明愿神清气爽,盘腿在沙发上吹头发,差不多吹干时,秦静风也洗完了,皮肤本就冷白的人,经过热水流经,多了些血色,显得皮肤更加吹弹可破。 明愿发出羡慕的声音:“你到底为啥又高又白啊。” 秦静风看她的嘴一张一合:“什么?” 明愿关了吹风机:“明天早上吃啥。” “你想吃什么?” “巧克力蛙。” “....” “骗你的,想吃包子。” 秦静风家里只有一个卧室,相应的,床当然也只有一个。明愿习以为常地先钻上床,等待秦静风上来。然而,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出去一看,那家伙已经在沙发上铺被子了。 “你是不习惯和别人睡吗?”明愿问。 她经常有朋友会来家里,她自己也常常去别人家,对于同床共枕一事,早就见怪不怪。她朋友和她差不多都是大方,这会突然遇到一个有距离感的,顿感奇妙。 秦静风没直接回答:“快睡吧。” 明愿挠头:“怪喔,都是女的,你到底害羞啥啊,不懂。” 秦静风弯折被子。 见问不出什么,明愿也不问了,飞奔回屋铺上床。也许是床铺很软,被子很香的缘故,她睡得格外快,维持了一天的咖啡效力,此刻彻底烧干。 秦静风铺好了沙发,关上灯,回去躺着。 半晌,轻声道:“你当然不懂。” 第二天,两人简短吃了饭,再一次确定行李,办好了所有证件后,一起踏上了直达拉萨的火车。 注意: 本文可能会出现一些真实的地名,但剧情所需,所有内容都经过了艺术化处理,是严重失真的,请勿对照现实,一定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想要了解真实的信息,还请上网搜索,不要被文中误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朝圣(一) 第5章 朝圣(二) 下午六点左右,火车站人头攒动。 明愿走在站内大厅中,对入目的一切感到新奇。 她不常出远门,即使出去,为了效率,也基本是飞机。仅有的几次火车经历,都集中在小时候,那会人还没有椅背高,只记得人潮拥挤,复杂气味,以及糊满油迹的车窗。她睡在母亲怀里,听火车碾过轨道的咣当咣当。 “之前这里没那么多家店,”明愿指向旁边一溜的新生店铺,兴奋道:“麦当劳都开到这里啦,好可惜我吃饱了,哇,还有咖啡馆,你的最爱。” 秦静风没对这个“最爱”发表评论,而是放远了目光:“前面有周黑鸭,你要吃吗?” “吃!”明愿把刚刚说出口的饱了又咽回肚子。 大厅内人流密集,光滑的地板倒映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嘈杂声响在其中回荡。行人通话,交流,哄笑,行李箱在大理石地面轰隆隆滚动。两人穿过喧闹,走到周黑鸭店铺前,玻璃后的柜台里摆放着一排排盒装的卤肉。 “一盒鸭爪,一盒鸭肠,一盒鸭翅。”秦静风没有询问,也没看柜台,直接点菜。 明愿提起眉毛:“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秦静风道:“中辣。” 明愿抱住她胳膊:“还有一份素菜。” “......一份素菜。”秦静风清亮的嗓音微微低沉。 店员抽了个袋子,把东西麻利装盒,从小口递出来。秦静风抬抬下巴,示意明愿去接,自己则用没被抱住的手拿手机扫码。 “实话实说,我觉得没人能拒绝这个。”明愿接过塑料袋,扯开看里面,光是瞧见那塑膜下的一部分卤肉颜色,饥饿感就爬上来。她动动喉咙:“还想吃馒头。” 光吃卤肉会有些咸,要配上主食才会更香! 秦静风付了钱,揉了揉方才被抱过的胳膊,向一旁看了眼:“便利店里可能有。” 明愿深思熟虑:“算了算了,确实是饱了,吃不完浪费。” “车上吃也行。” 两人去了旁边的便利店,说是买馒头,但没有想要的,便买了包子,还顺带打包了一大堆其他零食,统统装进了零食箱。两人本就瓷实的行李箱变得更加沉重。 “好重。”明愿试图举起零食箱,被可怕的重量吓退,忧心忡忡:“上车怎么办。” “不用担心。”秦静风言简意赅。 十一月份是淡季,进藏的人并不多,根据候车室的人流量来看,这应该是一趟还算清净的旅行。 两人找了空位坐,挨着检票口。指示牌上的信息不断跳动,明愿盯了会,打开保温杯喝水,装回包里时,惴惴不安地把小包都摸一遍: “充电宝带了吧。每次出门我都紧张,感觉这个没带那个没带。” 先拿湿纸巾擦了擦椅子,秦静风才坐下去,看她胡乱检查,先让人停住,而后才拉开书包内兜拉链,两指夹出装着两人身份证件的小包:“能够随时获取的东西没必要焦虑,没办法短时间内补充的,才需要重点检查,比如证件,钥匙。” 如果是充电宝,衣服,水杯等等忘带了,都是落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购买使用的,不需要徒增焦虑,反正也不重要,只用确认不会打扰到旅途进行的关键物品存在就足够了。 即使她主动递了,明愿自然接过,拉开之前,满脸不怀好意道:“我可以看吧。” 秦静风别开脸:“随便你。” 明愿使坏之心乍起,打开小包,拿出两人的身份证,并用自己的遮住学姐的,然后像是揭开什么秘密似的,边在嘴里哼歌,边一点点向下移动自己的身份证,逐渐让学姐的照片显露真容。 黑白分明的眼眸,瓜子脸,清瘦,长发,和衣领一色的冷白肌肤,略有些阴郁的神色,以及较重的黑眼圈。 也许是没休息好,看着有些没精神,但脸蛋和五官依然没得说,美得很客观。 “拍照的时候状态不好。”秦静风没看这边,但还是解释了一句。 明愿看着照片,指尖抚过那张脸边缘:“是老照片吧。” 秦静风:“嗯。” 明愿从照片上方看她。 今天不算冷,二十来度的天气,两人都只穿得薄。学姐那身,里头一个深绿色短袖,外边一件黑色复古外套,下面是卡其色薄绒长裤,人虽然没化妆,但精神状态比照片上好多了,相貌神态也更成熟。 所以,照片上的人当然是学姐,但不像是这不像是现在的学姐,更像是大学时期的。那个时候的她,远没有现在稳重,情绪更加外放,以至于像照片上这种“负面情绪”,也能毫无掩饰的出现在她脸上。 而如今的学姐,即使经历过一场失败的自.尽,仅仅是事情发生的两天后,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明愿又不由自主看到她手腕上的猫牌。 至少一周打底的长途旅游,说走就走,表明家里并没有什么牵挂。 那只叫做野风的猫猫,大概是真的不在了。 身份证放归原位,把小包收进包里,明愿双手插兜,抬头看时间:“好像快要检票了。” 指示牌上的红灯变绿,检票时间到,候车室里瞬间变得更加嘈杂,所有人陆陆续续站起,到检票口排队。 明愿她们离得近,很快就顺畅无比得进了站,找到对应的站台和车厢。直到再一次检票成功,提着行李箱进入那长长的绿皮火车肚腹中,她才真正有了一种旅行的感觉。 要远离家乡了。 明愿扁扁嘴:“我妈这会肯定和我爸去吃好吃的了,他们都不会想我的。” 狭窄的走廊中,秦静风回头看她:“想念是无声的。” 车内人不多,约莫只有个半满,难得不显拥挤,那车内标准的窒闷气息也好了很多,空气还算流通。 两人比较幸运,买到的都是下铺。把零食箱和日用品,书包等放在床上与床下,还有两个行李箱,被秦静风踩着床铺,提溜着塞进了车厢顶部的置物架上。 在明愿认知里,这种事要么让她爹来做,要么就会叫乘务员,所以她眼看着学姐踩着一双长腿,抡起大箱子就塞了上去,她备受震撼,瞪大了眼睛,对于那天学姐所说的“有一点点”肌肉,好像有了点概念。 奇怪,表面真的看不出来诶!分明是很清瘦的人!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因为学姐足够高,肩膀也不窄,那么就算发展出了肌肉,也会有很好的比例,依然是个标准的衣架子。 这只是猜测,没有得到证实。为了解开这个未解之谜,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此趟旅程,两人有的是机会接触,她一定要亲眼看看是怎么个回事。 看完别人,明愿也想看看自己。她捏了捏胳膊,软乎乎像是水一般的软肉,大概是经不起任何重量摧残的。 “学姐,我也想练肌肉,你觉得我行吗?” 秦静风拍了拍手,用湿纸巾擦掉灰尘,眼神来回打量她:“你自己觉得行就行。” 明愿道:“我觉得难。” 时间到了,车辆慢慢发动,微小的震动着。车上人陆续找到了自己的床铺,收拾好行李,也都安静下来。 外面的景色依次向后,捻着时间的轨道滑动。旅游两个字听起来轰轰烈烈,但其实过程都是这般的安宁与枯燥,等待才是最终的核心。 火车驶出车站,外头依然是稀疏的城市景象,没什么好看的。明愿倚在下铺床头,支着下颌,闲来无事看了会,便失去兴趣,她打开手机,翻了翻列表,有几个同事关心她辞职后的情况怎么样,她干脆拍了张去往拉萨的车票,发了朋友圈。 2024年11月13日,晚19:55分,凌海—拉萨。 她本来不想取实体车票,毕竟现在这玩意根本没什么用处,但秦静风说是个纪念,她认同这个说法,便有了这张照片。 新发的朋友圈很快收到了第一个赞。 来自野风学姐。 明愿转头望向对面下铺。 秦静风微笑:“就知道你会发。” 明愿冲她吐舌头。 跟随着第一条赞,其他朋友和家人的赞与评论也纷至沓来。明愿塑造着自己蛮不在乎,说走就走的潇洒形象,一一回复,满意地重新点开照片看,再一次瞧见车票上的日期时,她突然脑袋嗡了一声,瞬间坐直:“完了。” 秦静风问:“怎么?” 明愿道:“我生理期快到了,我没带卫生巾。” 也不知道车上有没有卖的,如果没有,这趟车在每一趟车站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就几分钟,估计来不及下车买。 秦静风颇为淡定:“我带了。” 明愿心里微微一松:“你也是这两天?” “我是月底。” “那你怎么带了,这还很长时间啊。”明愿刚问完,就想到了答案。反正就两个人,她用不着,那就肯定是给自己准备的喽。 明愿笑道:“你脑子真好用,那么早的事都记得,怪不得学习成绩好。” 秦静风用湿巾擦桌子,不置可否。 明愿叹气:“这些以前都是我妈收拾的,搞得我好像没什么自理能力了,其实不是喔,我倒也不是那么....”她说着说着,感觉也没法解释,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只好道“唉,你说,我是不是太依赖我妈了?” 不管是收拾行李箱,准备衣服,还是提前预判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想得长远,这都是她老妈会做的,而她,常常只需要跟着就行了,反正没有老妈做不好的事。 她之前一直没觉得不对,甚至就在刚刚,她还在微信里和老妈撒娇,说自己第一次在没有她的情况下出远门,这个行为太值得歌颂了。 有了学姐做对比之后,她开始怀疑自身。作为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她貌似是真的有点...妈宝? 秦静风总结:“是有人愿意给你依赖,才会养出这样的你。” 听她这么说,明愿想起前天晚上老妈的话。 [她要是有能说得上话的家人,能拉她一把,那她还能想不开吗?] 所以,是因为学姐没有人可以依赖,所以才事事都靠自己也能做得完美吗? 明愿越发觉得,她好像能猜到,学姐会走向末路的原因。 既然现状没什么大问题,那就一定和过去有关。 治疗伤口需要先放掉坏血,割掉腐肉,就算疼也要这么做。如果只看表面的太平粉饰,是不可能采用正确的方法,让她痊愈的。 明愿摘掉挂在保温杯上的小本子,在第一页写下了一行字。 *要先了解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找到病因,对症下药。 笔帽敲了敲下巴,明愿补充一句。 第一个答案:猫猫野风。 其余待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朝圣(二) 第6章 朝圣(三) 长途旅游,大概和寄宿学校差不多,无法脱离的封闭环境,拥挤的人群,极少的娱乐方式。 明愿听说过,但没尝试过,却能想象到那种恐怖,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些能够消磨时间的准备。 例如,扑克牌,军棋,特意购买的小型画画工具,下载到平板里的化妆教学视频和电视剧等等,按照网上的攻略,一应俱全。 东西虽然多,体验也丰富,但明愿性格在这摆着,起兴快,热情消退的也快。 画画工具拆了以后,还没画两下,就因为火车太抖,根本无法控制线条而放弃——真实原因是手残。 支起平板看电视剧,明明是为了提神而特意下载的悬疑剧,她却总是在关键时刻犯困。到最后,真的困了,趴桌上睡十几分钟,又爬起来,给电视暂停,喝一口水,跳转到化妆节目。 装着化妆品的行李箱就在床下。明愿左顾右盼,想起这事,夹着耳机,哼哧哼哧弯腰拖出箱子,拿出化妆包的同时,也带了点零食出来。 【眼线需要这样轻轻勾...】 嘴里叼着黄油薯条,一手拿着镜子,一手以一个高难度姿势掌握眼线笔,明愿撇着画面里的化妆老师,那双手仿佛有魔力,一个轻瞥,展示出来看,便是完美的眼线,而那种魔力,显然并不存在于观众手上。 “轻轻勾...”明愿握紧笔,手指撑着脸颊,十分小心地将笔尖点在眼皮上,而后画出一道绝对不能称之为妆容的飘飞眼线。 看着失败品,她也不恼,而是边呢喃着明珠特供款,边在另一边眼睛上也滑下同样的眼线。 糟蹋完眼镜,接着化妆老师填补最后的内容,十来分钟后,镜子里是清透的韩系妆容,镜子是中式本土改良款——火车限定。 关了化妆视频,明愿再次陷入了无聊。 把化妆品收起来,她掏出扑克牌,手指扣着外层的塑料封皮,眼神则注意着对面床铺的秦静风。 她这边扑腾扑腾整了半天活,学姐那边始终安静。 与明愿的丰富相比,秦静风所准备的解闷玩具非常稀少,可以称之为没有,也就是说,只有一本书,就在她手里。 书名被她的手掌盖住,看不出名字,但能瞧见一片蓝粉。 火车里人虽然不满,但也绝对算不上清净,秦静风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专注于书中内容,没有被任何嘈杂打扰。 素面朝天的脸,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四五岁,干干净净清透的白皙,乌黑的眼眸。 她背后是一角方窗,窗外景色呼啸后退,灯光留存,挂在她耳际,又描摹向她侧脸,勾勒出清晰的线条,额头,眉眼,鼻子,嘴唇,下巴,与身后背景相得益彰。 明愿又想起了高中时期,那个会在大排档里拿书出来看的,总是文艺风的臭脾气学姐。 她不打算打扰秦静风,揣着扑克出去。 十一月份,车上满了大半,还没到寒假,但能看得出来,不少都是大学生。 明愿自来熟,加上有一张很有年龄欺骗感的脸,随便找些人,多聊几句坑人的学校,啥事不管的辅导员,最喜欢装的同学,这种标准预制话题,再一延伸,很快就和隔壁隔壁的一包厢人混熟。 四人相见恨晚,凑在一起斗地主,用纸巾下注,牌在被面上抽得啪啪响,嘴里叫得欢,最后发现一个比一个菜,谁也没赢。 牌玩得没意思,但聊得十分投机,把牌一推,就开始化身校园论坛,说起一大堆八卦逸事,说得唾沫横飞,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有趣的事情说到最后,也不有趣了,虽然没有酒,但谈话也自动来到了酒席的最后环节,推心置腹,几人纷纷抱怨起工作难找,也不知道毕业后怎么办。 这可戳到明愿心头上了,作为年龄大些的过来人,她苦口婆心的诉说经验,其他人听得连连点头,眼睛炯炯有神。 明愿大感宽慰,更是毫无保留,并觉得自己为祖国花朵指了一条明路。 说得口干舌燥时,她拿保温杯喝了口水,顺便问她们哪个学校的。 “哦,我们啊,都是清华的。” “....”明愿一口气把水干了,抢走扑克牌:“江湖不见。” 搞什么!她指导半天,让人家看了笑话。 气呼呼冲到车厢连接处,她倒了杯热水,端着茶杯,慢悠悠晃到门后,往外看去。 此刻,火车行驶在一片荒地中,离别之感在陌生的土地上迸发,不可收拾。 明愿不愿显得没用,抽了一口冷气,掏出口袋里的蚕豆零食,嘎吱嘎吱咬起来。 另一边,秦静风看书看到一半,发现人不见了,下了床,走出包厢,没在走廊里看见人,再走两步,听见了明愿几人打扑克牌的声响,格外欢乐,仿佛一面无形的网,隔绝在她面前。 撑在车壁上的手蜷了蜷,秦静风面色平静。 火车碾过轨道,发出格外重的一声咔哒。 她倒退回原包厢,在床边站了会,瞥见明愿摆在桌面上的画具。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决定做点不太礼貌的事情。在主人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把那套画具拿着,自己走到包厢对面的小桌边,按下板凳,沾染颜料,在掌心大小的方块上写写画画。 睫毛一颤一颤,她握着笔的手很用力。 这时,有个路过的老奶奶停在她面前,弯下腰,将手机屏幕小心递过来,上面写着一句话:“请问这里有人吗?” 有人靠近,秦静风身上绷着的劲突然卸去,猛地从什么状态里挣脱一样。她抱着双臂,抬眸轻笑,缓缓摇头:“没人。” 注意道屏幕上是翻译器,她意识到这是个外国人,怕她听不懂,便补充道:“No one。” 得到回答,老奶奶礼貌微笑,坐到对面,找到桌板下的插座,插.入充电器,给手机供上电。 她头发花白,梳理整齐,看得出来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动作优雅,穿着也精心搭配过,显然是个忠爱生活的人。她刚坐下,看见秦静风在画画,便在手机上轻轻敲打出一行字,自动翻译为:“你也是去拉萨吗?” 秦静风不习惯被搭讪,不过,对面人不论从哪里看,都是个好说话且善于交谈的,于是她按耐住不安,点点头,刚想说英语,发现对面人输入在对话框里的原文本,是一个晦涩难懂的小语种,便也伸出手,在她的翻译器里输入。 [是的,您独自一人吗?] [没错。我将要回国,在那之前,想要看看传说中的拉萨。] [拉萨的海拔很高,可能会有高原反应,您的身体受得了吗?] [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不太确定,如果没有那个缘分,也只能放弃了,可惜,以后怕是没有机会。] [拉萨就在那里。]秦静风输入这行字时,莫名感受一阵没由来的伤感。 她还没来得及删除重新打,这句话已被转成另一种文字进入了老奶奶的眼睛。 果然,老奶奶布满细纹的眼中泛起波澜,她眉目是伤心的姿态,却轻轻笑着,打下一行字:[土地比人要长寿得多,拉萨就在那里,可我却不能永远只在一个地方。我人生的时间不允许,我的国家也不允许。] [您的国家?] [我的家乡也很美,和拉萨一样,可它在战争。所以,在回去之前,我想看看没有炮火的冰天雪地。] 又聊了几句,老奶奶便打算回床铺。 她是独自一人来的,没人帮忙看行李箱,万一有什么东西丢了,异国补办会很麻烦。 秦静风理解,答应帮忙看着充电的手机。 简单告别后,老奶奶去了其他车厢。 她前脚刚走,明愿后脚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串红肠,大大咧咧道:“学姐,我跟你说,刚刚我经过车厢连接处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奶奶,她差点摔倒了,还好我扶着她。没想到吧,除了斑马线,在火车里居然也能扶老奶奶过马路。” 秦静风微微抬起画笔:“我用了你的东西,你介意吗?” 明愿只看了一眼,掰下椅子坐下:“不介意,你随便用啊,客气什么。” 她对着阳光观察手里的红肠:“我刚刚跟一个大娘聊天,聊熟了,她送我一份红肠,说是自己家灌的,放在泡面里吃,老香老香了。” 那红肠约莫三根手指粗,比小臂还长,要是强塞进泡面桶里,不知是个什么壮阔的场景。稍一联想,明愿止不住乐,起身去拿泡面:“你吃哪个口味啊学姐。” 没听到回答,明愿回头,发现人在发呆,眼神落在桌面上,手握着画笔也没动。 她脑中莫名响了警铃,横跨一步到桌前,弯腰道:“学姐?” 秦静风回过神:“嗯。” 明愿咧开嘴笑:“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泡面?” 秦静风道:“都可以。” “那就给你金酸汤味的,”明愿点头:“百搭,百搭。” 等她把泡面拿走了,秦静风才反应过来,想去帮忙接热水。刚起了身,就发现那老奶奶手机还在,答应了帮人家看管,哪能中途离开,便还是坐下,把画面的最后几笔勾上。 明愿端着泡面回来,徒手把红肠一分为二,放进泡面盒中,上面果然突出一大块红色,能泡进去就算不易,盖子就别想成功盖上了。 她给这副滑稽的画面拍了照,看见秦静风画完的画,将之放在窗户框上,对着窗外又拍了一张。 快门声不断响起,秦静风注意到她是用手机拍摄,便问道:“你的相机呢?” 她记得之前明愿有部相机,是母亲送给她的,作为初潮的礼物。她不喜欢新品,就喜欢那一款,走哪拍到哪,爱不释手,这次却没带上。 明愿打开相册,检查照片:“摔坏了。” 秦静风道:“能修吗?” “大概是不能。”明愿耸肩。 她放大照片,被车窗框住的取景框内,是一片黑暗中的城市图景。没有标志性建筑,看不出是那座城市,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每座城市都长得差不多。而取景框的左下角,是一张画。 那套画具属于玩具类别,画板画笔等工具叠在一起,也只有两只手的大小。所以扣在车窗边缘的画作,不像是画,更像是一张卡片,上面是连绵苍白的雪山。 与窗外的景色相比,一个是目标,一个是当下。 明愿放下手机,拆开泡面的叉子:“学姐一直在这画画吗?” 她问完这句话,感到有些愧疚。 本来是担心打扰到学姐读书,她才跑去找其他人玩耍的。可她忘记了,火车上灯光条件糟糕,伤害眼睛,谁都不可能只靠读书来消磨时间。 看这现状,学姐分明是看完了书,无事可做,也没人能聊天,才选择了画画,甚至还真的画完了一副。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来,明愿却冷落了旅伴,光跑去和别人厮混。虽然是无心的,她依然有愧,没等学姐回答,便连忙说道:“等会咱们一起看电视剧吧,我下载的那个,还不错。” 秦静风定定看了她一会,轻笑:“不用在意我。” “怎么可能!”明愿脱口而出。 这趟出门,她本来就打算要照顾学姐的。 虽说她从没照顾过谁,毫无经验,但大话总要先说。 发觉自己反应过度,明愿又补充:“总是我出去,行李只有你看着,害得你都不能四处走动,我哪里好意思,所以咱们得说好,一来一回,不能光叫我占便宜。” “哪里占便宜了,”秦静风微微摇头,笑着揭开泡面盖,热气涌出来,遮住了她的脸:“我刚刚也遇到一个老奶奶,是外国人。” 像是为了安抚明愿,她也说起自己的遇见。 “那个老奶奶说,说她的故乡和拉萨一样美。”话语之中,秦静风不自觉隐瞒了战争的那一部分。 明愿好奇问:“那是哪个地方啊?” “不清楚,是我没见过的语言。” “那应该不是什么知名的国家吧。她真有勇气,一大年纪了,还敢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这样显得我这年轻人好没出息啊...” 明愿感到奇妙,咬了口红肠:“世界真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哇,这个真好吃!好大娘!好奶奶!” 吃完饭,也不早了,窗外早就黑透,没什么景色可看。车厢内嘈杂声低了许多,经过了闹腾,新鲜感褪去,都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要么就是准备入眠。 明愿坐回床铺,看着秦静风给床挂上帘子。 火车上的床铺一览无余,几乎谈不上**性,尤其是下铺,但平日里,也没人在意这个,更别提挂上车帘。 就算是在有着几十个小时的长途车程里,会这样做的人也少之又少,但明愿知道,这其中一定会包括秦静风。 学姐一向是注重**的人,注重的甚至有些过头了,就好像被人发现真实的一面,就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 之前在大学住校时,她就是这样。拉上比其他舍友都要厚重的床帘,桌面几乎不摆放东西,不参与宿舍聊天,也从不与人交流过去。 她竭力在公共场合抹去和自己有关的一切,不显露喜好与厌憎,板着一张冷脸,不叫任何人窥视。 所以,没人了解她,除了明愿。 明愿肆无忌惮,明愿无法无天,明愿窥见了秦静风层层防护中的另一面。其中充斥了误会与争吵,但不打不相识,两人的友谊也由此建立。虽不够热烈,但也持续了令人震惊的九年。 “你需要吗?”秦静风准备了两份车帘,挂好了自己的,转向明愿。 明愿点头,又摇头:“不用了。” 作为刚见面就能和人混熟,且乐于分享自身的人,明愿并不需要隐藏这点小**,且她刚刚看过了,这一节车厢里,女性要更多些。少了些防范,车帘就更加没有必要。 另外还有一点,她害怕自己犯同样的错,关注不到学姐的状态,所以要时刻盯着,才有安全感。 秦静风不强求:“之后需要的时候再说。” 两人依次去洗漱,夜晚无话,各自上了床。 明愿打开平板,在几个视频之间跳转,和白天一样,都没有兴趣。 她坐起来,趴在桌上,看向画着雪山的小卡片,兀自沉默。 她后知后觉想到一件事,因为爱好不同,三观差距也存在,更别提十分稀少的共处空间,所以她和学姐之间,其实大部分时候,是没什么话可聊的。 那些曾待在一起的时光,要么是她说话,学姐倾听,要么是学姐给她一些意见,要么是俩人吵架。反正,正常的闲聊交谈,少之又少。 为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她们俩人能相处的时间,本来就是零碎的? 不清楚。明愿不善于丝毫这种问题。 没滋没味地玩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悄咪咪摸出手机,给秦静风发消息:[你睡了吗?] 唰的一声,对面人拉开了帘子。好巧不巧,正在这时,车厢内的灯关闭,四周瞬间陷入黑暗。明愿瑟缩一下,没瞧见那张脸,只听见学姐熟悉的声音:“还没。” 明愿心里莫名热起来:“那你要睡了吗?” 对面沉默片刻,还是回道:“还没。” 明愿道:“我想看电视剧,有点吓人,你陪我看呗。” 她说话时,面对自己信任的人,就很少用“能不能”,“好不好”这种祈求式询问,只因她向其他人提出的请求,往往没人会拒绝,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好。” 对面床铺传来了吱呀声,帘子被拉得更开,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明愿意识到,秦静风其实睡下了。 “啊要不然你还是...” 她刚说一半,感受到身边的床铺微微下陷,秦静风已爬上了她的床,倚靠着车壁坐下。 冷香飘来,明愿像是猫儿,闻到猫薄荷,自觉贴上去,手握着平板,没说完的话也改了口:“你睡那么早啊。” 平板被按亮,她终于看到了那张脸。漂亮又有距离感,清冷又不失圆润的眉目,微卷的中短发,显得人柔媚又容易亲近,而在惨白打光中,又像是不甚清晰的梦境。 “大灯关了,这样看对眼睛不好,看一会就睡吧,好吗?”秦静风答非所问,深夜宁静,她刻意放低了嗓音 。 明愿挪了几下,靠近她:“当然好啊。” 把平板放到曲起的长腿上,明愿点开了白天看到一半的悬疑片,进度条拉到最开始:“你看过这个吗?” 她的胳膊借力搭在了秦静风腿上,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她愣是等主题曲放完了,才等到答案:“没看过。” 耳机一人一个,明愿不再说话,专注于片子,但不知怎么了,今天就是不在状态,怎么看都看不进去,手指把玩着身边人的裤腿,心里蠢蠢欲动。 比起弄明白片子里杀人案的凶手,她更想弄知道另一件事的答案。 “你没怪我吧。”冷不丁的,她问。 秦静风道:“没。” 距离太近,身边人的表情也没有遮挡,每一个细节都映入眼帘。明愿知道她没说谎。 过了会,秦静风又问:“怪你什么?” 明愿道:“让你自己玩了好久。” 秦静风轻笑,手指拨弄明愿脸颊边的碎发:“你说什么呢,我是成年人,不是离了家长就不行的小孩,你更不是家长,怎么在意这个。” 明愿沉默。 她就是觉得秦静风会在意,虽然那张冷淡的脸上,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稍微坐起身,明愿看着她的脸:“我怕你觉得不舒服,又不愿意讲出来....反正,有啥事你都跟我说,直白点说,我有时候很笨的,啥都看不出来。” 她还记得小时候,和朋友玩耍,人数一多,常常会顾此失彼。谁谁玩得更好,谁是不是偏心了,谁有没有把其他人当工具。有时候大家可能嘴上不说,其实连一句话,一个眼神的偏向都很在乎。 那会明愿就记住了一件事,包括她在内的一部分女生,心思敏感细腻得超群,而对于生病的人而言,只怕是更加注意。 她的手摸上女人手腕,把那块冰凉的猫牌握在手心:“你记住就行,什么事都可以。” 学姐是个很能忍耐的家伙,只要她不讲,那份真实情绪,他人休想窥见一二。 听她认真说完,秦静风翻动被握住的手腕,反握回去。她的眼睛很大,却总是半阖着,敛着光,就容易酝酿出温柔:“真没事,别想太多。” 明愿抿抿唇,一头倒在她肩上:“好嘛。” 片子继续推进,耳机里响着数道声音,像是在跳大戏。看着看着,画面变成一个个简单色块。明愿起了困意,但也没睡,而是揪着秦静风的衣角,迷迷糊糊找事:“火车上的床铺是不是不太干净啊。” 说完自己都笑出来,和她比起来,秦静风可是更加洁癖的。连学姐都没说什么,她在这叽叽歪歪,真是好笑。 她听见学姐的嗓音,分明近在咫尺,又像是从远方传来:“没事,垫着就好。” 明愿才不是真的在意这个,她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困劲一上来就喜欢胡言乱语:“明天会是公鸡叫醒我呢?还是阳光叫醒我呢?还是乘务员叫醒我呢?” 秦静风道:“是我叫醒你。” “那就是风了。”明愿扁嘴:“你又不能天天叫醒我。” 秦静风看着平板的屏幕,电视剧中,伤心欲绝的主人公向凶手控诉。 [她对你一片真诚,你怎么能一次次忽视她!你是否知道,你的无心之语,你的怨念不平,都是拿刀在划她的心!] 秦静风伸手,停顿半晌,最终,还是轻轻揉了下明愿的额头:“起床唤醒服务需要订阅。” “啊...要收钱吗?”明愿头一点一点。 [回头看看吧,就算那是你不想要的,我也要让你知道,有这样一个她存在,有这样一颗世间无二的真心!这是她生前最后的愿望了。] “对你不收。” 明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对睡前发生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她醒来时,天刚亮不久,乘务员正在卖早饭,推着车从走廊经过。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稀薄,含着初冬特有的冷。 掀开被子,明愿打着哈欠,发觉被子下方的手感不对,转头去看,在她和被子之间,还垫着一层宝蓝色风衣。 那是秦静风的衣服。 “嗯?为啥?”明愿不解。 难道是怕她冷? 那罩在外层不就好了。 她看向对面,车帘已拉开,学姐不在。 风衣上还有她的气息,明愿抱着衣服,下了床,连打了几个哈欠,把衣服抖整齐,放回了学姐床上,而后拿出洗漱用品,还没出包厢,就和端着饭回来的秦静风迎面对上。 “醒了?”秦静风侧过身给她让路。 “嗯。”明愿低头看:“你泡了拌面?这个我爱吃。” 秦静风把饭放上桌:“正好,洗完就回来吃吧。” 明愿点头,迅速去洗漱完回来。这点时间,学姐已滤去了热水,拌好了面,也帮她倒好了热茶。明愿边道谢边盘腿坐上床,阳光完全突破了云层,带来一丝白日的朝气。 “昨晚睡得好吗?没有不适应吧。”秦静风问。 明愿给老妈发消息报平安,拖长音道:“没有,我是谁,适应能力堪比小强,不必担心。” 老妈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明愿点开,侧着耳朵听,而后又点下麦克风:“知道啦知道啦,我现在到....” 她往窗外看一眼,转向对面:“学姐,这是哪里啊?” 秦静风报了个地址,明愿重复一遍,才把语音消息发出去。 不多时,老妈的回信来到。 这次点开前,明愿犹豫了一下,先把音量调低,才将手机贴近耳朵,严丝合缝. 果然,不出她所料,因为方才发出去的那条消息里,有秦静风的声音,所以母亲大人回信时,也提到了秦静风,且内容还是让她多多照顾学姐,多开导开导,免得人再想不开。 这话要是让秦静风听到了,估计会觉得不自在。 “就你功力强,你厉害,谁能和你明大人比呢。切,不和你说了,我要和我亲爱的学姐吃饭。你放心吧,保管完成任务。” 明愿啰嗦完,扔开手机,拿筷子拌面:“我妈说,听我的语音里有火车轨道的声音,我重听一遍,才发现还真有。听了一晚上,我都听习惯了,要不是有人说,都快忘记还有这个背景音。” “明明我人生的前二十四年里,都对这个声音很陌生,并且昨天还在觉得很吵闹,却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习惯了,真是可怕啊。” “我是不是无形之间,也习惯了什么本来难以忍受的事呢?毕竟,火车可以跳下来,但生活的列车不行。” 她思维跳脱,尝了口面,话题又转走了:“我感觉现在的人都好焦虑。” 秦静风早已习惯她的跳跃:“做梦了吗?” “不是梦,”明愿摇手指:“我昨天找人玩得时候,遇到几个清华的,就跟她们聊天嘛,我发现连她们那么优秀的人都很焦虑,就是有感而发。” 秦静风道:“越是起点高的人,越是害怕自己跳得不够远。” 明愿道:“我也懂这个道理,就是吧...” 她拆了盒牛奶:“感觉像是炉子在烧。” “炉子?”秦静风抬眼。 明愿用手扮做火苗模样:“因为人心里,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所以有炉子在烧,抓心挠肝,烧胃灼肺。” 秦静风:“那是成语吗。” “哎呀,你,”明愿笑:“烧在心脏里的炉火,是人前进的动力,但要是烧得太厉害,就会让自己受伤了,这总对吧。你等会要看书吗?” 她还记得那本蓝粉封面的书,这么短的时间,学姐应该还没看完。 话题转换得越来越快了,甚至一句话都没结束,秦静风忍俊不禁,也配合道:“要看。” “我想和你一起。” “...你可能会觉得无聊。”秦静风单手把书抽出来:“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情节。” 明愿看见完整的封皮,书名是《鱼没有脚》,底色果然是蓝粉,偏冷的色调,一个女人的侧影。 她觉得这名字熟悉,但按照她的阅读习惯和偏好,是一定不会主动去看此类风格的作品,所以也没当回事,只是道:“就是想看,就当长长见识。” 秦静风把书放在身边,垂着眸,不知道想着什么。 风卷残云吃完饭,明愿漱了口,爬上学姐的床铺。 她要和人一起看书,不太想被打扰,所以把帘子拉了一大半,形成一个狭小又温暖的空间,将两人包裹其中。 秦静风脱去了大衣,倚在床头。明愿见状,很不客气,也毫无距离感地趴了上去,脸颊紧紧贴着女人手臂,身体更是像抽走了骨头,软在她身上,贴合紧密,温度共享。 一开始,在明愿调整姿势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学姐绝对是有些不情愿的。在贴上的一瞬间,那身体的僵硬,就表达了学姐的想法,亲密无间的距离,无法隐藏。 明愿善于撒娇,也觉得对秦静风亲近,所以肆无忌惮靠近。双手将人抱住,脸蹭来蹭去,坚决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才终于消停。 “外面好冷啊,抱抱可以吗?” 秦静风绷着下巴,好一会,才气若游丝:“好。” 明愿笑成弯弯眼。 她一直都是这样,风风火火,横冲直撞,说交朋友就要交到,说要抱抱就必须抱,从不害怕别人会觉得不习惯,反正大家最后都会顺着她。那些个朋友,有不少都是她这样软磨软泡得来的。 那么倔强,骄纵,也不愧父母朋友称她为一句“明珠”公主。 明愿用下巴戳她:“看书看书。” 在秦静风翻书时,明愿的目光先滑到窗外。 她慢半拍意识到,长途旅程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另外就是,昨天晚上,她好像也是这么依偎在学姐身上的。 本文的节奏依然很慢,主爱情,一切剧情为爱情辅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朝圣(三) 第7章 朝圣(四) 明愿想起昨晚上睡着前迷蒙中的抱怨,担心床铺不干净,还有那对自己的小小嘲笑。 她没怎么把那句话放在心上,本来就是矫情之下胡说的,但有人比她记得更清楚,且并未因为没见证,就当做没听见,而是付诸了行动——作为一个超级洁癖,却把自己的衣服放在了她和被子之间。 明愿抱她抱得更紧,没头没尾道:“学姐,除了我妈妈和爸爸,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 她说这话不是为了安慰,也不止是感谢,而是真实的心声。 高中时,明愿第一次听说和秦静风有关的消息,那相关的词语,基本上都是负面的。例如“有怪癖”,“冷漠”,“不善言辞”,“凶狠”,“行踪不定”等等。 人就算心有防备,知道流言多在传播过程变形,但还是会被影响,更何况那评价来自不同人口中,却高度统一时。 所以,在有所克制的前提下,明愿对这个名字的初印象,依然算不得多好。 冬天时,学校没有暖气,冷得皮都冻结实,没人喜欢在宿舍洗澡,所以会去大学里蹭澡堂子。那时大家都一起洗,虽然明愿走读,但也爱凑热闹,在大学蹭完学姐的饭,会跟着人家一起去泡澡。 不记得聊到什么,偶尔一次提到了秦静风,学姐的神色非常不解,说她真是个十足的怪人,独来独往就不说了,洗澡的时候,居然还穿着衣服,夏天冬天都这样,真让人搞不明白图什么。 明愿问,会不会是因为不好意思? 大澡堂子,作为半个公共场合,是要与许多人赤.身裸.体相对的。她记得有些从小习惯独自洗澡的人,的确会很难适应和一堆人一起泡澡的感觉。 学姐说,那干嘛来洗大澡堂啊,在宿舍里洗不就行了,又不是没有独立卫生间,就是冷点而已。她要是怕人看才穿着衣服,这反而引来更多视线了啊。 明愿听着,也觉得奇怪,好奇本性,让她抓耳挠腮想知道答案。 那时她还是缺根筋的,一次迎面遇上了秦静风,她脑子一抽,居然当面问人家,为啥要穿衣服洗澡啊,为啥不在宿舍洗,而是要在澡堂洗啊。 现在想想,那会真是犯蠢到极点,作为一个陌生人,上来就问洗澡的事,何其冒犯!而秦静风当然没给她好脸色,一把将她推开,那双冷眼中的厌恶与愤怒,明愿到现在还记得。 不过后来,她还是知道了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在宿舍洗澡需要热水卡,也就是说,要钱,但学校的大澡堂是免费的,这就是原因。 至于为什么会穿着衣服,很可惜,就算两人如今熟悉了,这也依然是个未解之谜。 在那之后,明愿自然重新审视了流言,以及那些标签。她一一撕去,发现了冷漠之下的温柔,抗拒之下的耐心,凶狠之下的细心与无私。 一些事情,连她朋友都做不到的事,秦静风却可以轻易为她做到,这世间独一份的好,自然也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明愿在说真心话。 秦静风目光始终放在书页上,书下的指尖摩挲着封皮。 吃饭的时候,明愿说习惯了火车的背景音,她当然也差不多,可此时此刻,听完了那句话,听到“最好的人”四个字,她还是心头一跳,身边的一切声音似乎都在放大,轰隆隆碾过。 她掌心微微出了汗,半晌才举起书:“从头看吗?” 对于不熟悉的领域,明愿非常谦虚:“我不懂,要不然就跟你的节奏吧。” 秦静风道:“我已经看完了。” 明愿睁大眼:“那么快?” 秦静风摇摇头:“很早之前就看完了,只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才会重复看。” 听她这么说,明愿摆正了态度:“原来如此,那就从头吧,我要品读一下是什么样的文字让学姐动容。” 秦静风伸直手掌,似是想拍一下她的头,但因为整个人都被压住,这个动作当然无法进行,于是放弃,改为指尖轻轻勾了她眼下的疤痕。 被接触的地方痒痒的,明愿微眯眼睛,又用下巴锄人,催促她打开书。 书翻开后的第一个篇章,她就看到了熟悉的文字。 [太阳也无法阻止它,“彩虹和爱”这样美丽的词显然也不行。] 这是明愿前几天看到的,秦静风微信的个性签名。 “原来出处在这啊。”明愿喃喃。 她往下看,这句话后面还有内容。 [它们都没用,最好全被扔进垃圾桶——一切始于死亡。] 明愿的目光长久停留在最后两个字。 个性签名有字数限制,所以这后半句,也是学姐没说完的话吗? 她忍不住往下看,有太多冰冷的字眼充斥着文章,那两个字又被反复提及,再一次戳中了她。 [生命令人费解,毫不公平。] [死亡是上帝的谬误。] [然而,每个死亡都孕育出新的生命——] 由于是实体书,所以部分字句被用笔勾勒出来,变得更加显眼,一些平淡灰色,没有具象化的文字,和现实中真正发生的画面相重叠。明愿似乎又闻到了那刺鼻的烟味,开始呼吸不畅。 似乎注意到她情绪不对,秦静风迅速翻过那一页:“序章没什么好看的。” 然而,后面的内容,也没好到哪去。 “...”秦静风试图把书合起来:“你平时都不看这些吧。” 她早就知道,她们俩人的偏好相差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单指阅读层面,她喜欢沉静冰冷的文字风格,所以喜欢看的大多是轻剧情重情感表达的类别,光从文章里就能感受到一阵阵凛冽的冷风。 明愿则不同,不爱看情感,喜欢冒险,喜欢新鲜且刺激的事物,还钟爱幻想,所以爱看热血少年类,或者恐怖故事,探案悬疑等。 这份差别就注定了两人看不到一起去,光听到提议,秦静风就知道不长久,现在一看,果然如此,但可以及时结束来作为补救:“还是看昨晚上那个电视剧吧,不是还没看完吗?” 她的动作有些着急。那些文字对她而言没什么,她不在意,可万一影响到明愿的心情,就很糟糕了。 谁知,她还没能爬起,就听见明愿说:“我听说过这本书。” “嗯?” “我听说过。”明愿揉揉自己的下巴,终于想起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之前为了在朋友们面前装一装有文化,所以去网上搜了一下比较冷门小众,又很有风格的书,里面就有这个,是在冰岛发生的故事对吧。” 秦静风没想到她还真听说过,动作缓和下来:“是的。” “那就没错了,”明愿不知想到什么,又化身哲学家,开始例行思索:“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微信上的地址,是不是也填的冰岛?” 没看成悬疑片,人倒是变成侦探了。秦静风后脑勺抵住车壁,垂眸望着明某人的脑袋,轻笑:“这你都注意到了。” 明愿哼哼:“是啊,因为喜欢给微信设冰岛的人,特别特别多啊。” 她明显是有话想说,但自己还没整理好,在那低头酝酿。 有路人经过,注意到她们有些暧昧的拥抱姿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两个女的,这才安心,走远了。秦静风眉头微蹙,似有些不爽,又很快展颜,那份小小情绪隐藏得极快。 她轻巧地抽出了手,将帘子拉得更紧,几乎是完全遮蔽了。 少顷,明愿终于整理完,开口道:“你喜欢冰岛吗?” “喜欢。”秦静风往里靠了靠,把人也带进来些。床铺太小,得当心不要掉下去。 明愿道:“我觉得喜欢冰岛挺惨的,你喜欢的东西是冷门里的热门。” 从未听说过的论调,秦静风问:“什么意思?” 明愿道:“我觉得,有些东西是注定小众的。比如冰岛,在咱们这,算是旅游景点里的小众。比如民谣,和流行比起来,也算是小众吧。还有性取向等等,就跟不用提了....” 秦静风本来放松的身体,因某个词语,再度绷紧了。 明愿毫无察觉:“小众也可以称之为冷门,喜欢冷门,就容易找不到同好,这已经挺惨了,那更惨的是什么呢?那就是,你喜欢的是冷门里的热门。” “这个热门不是真的热门,而是虚假繁荣堆砌起来的热门。” “就像是冰岛,微信里会把地区设置为冰岛的人,比冰岛总人口都多,看起来浩浩荡荡是吧,但这些人里,真正对冰岛感兴趣,会去了解冰岛文化的,有多少呢?你会发现,和表现出来的数字比,要稀少得多。” “还有性取向,你知道吗?现在好多年轻人,都喜欢说自己是同性恋,还四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神奇的是,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又突然变成异性恋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只是在追求潮流,觉得这个酷,给自己贴标签。遇到真正的同性恋,怕不是跑得比谁都快。与此类似的,还有抑郁症。” “现在社会压力大,学生压力也大,得病的人的确更多了,但是有一些人,明明没生病,却还是跟风,搞得现在,抑郁症成了被调笑玩梗的关键词了。” “病症居然也能成为潮流,这样反而害得那些原本需要帮助的人,无法开口。” 明愿叹气:“这就是我的意思,小众里的大众,冷门里的热门。” “那些本来是人不多的地方,大家报团取暖,相安无事,可因为某些原因,引来了一批人。那些人不顾合不合适,就强闯进来,破坏了环境之后,再潇洒离开。” “他们可以拍拍屁股当做无事发生,可原本就生活在那个小圈子之中的原住民,要忍受依然稀少的同道中人,还要忍受变得糟糕恶劣的环境。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情况,还会被说跟风,可他们就是风啊。” “你想想,”明愿抬头看人:“你喜欢冰岛,有个人却说,哎呀,有好多人都喜欢喔,你怎么也变俗啦,怎么也开始跟随潮流啦。” “你心里清楚,喜欢冰岛的人没那么多,你也清楚,你是真心的,可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想想,这是什么心情,简直有苦说不出。” 从刚刚起,秦静风就没说话,此刻依然沉默。 直到明愿啧啧叹息了半天,她才开口,嗓音微哑:“我的确是。” 明愿抬头,看见女人不知为何格外苍白的脸颊。 “你说得那些,冷门里的热门者。” 明愿醍醐灌顶,突然反应过来,她举得几个例子,都不合适。因为学姐会听民谣,喜欢冰岛,甚至还有抑郁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朝圣(四) 第8章 朝圣(五) “我...”明愿喉管里突然堵了把热砂,说起话来艰难万分:“我的意思是....” 她可以对天发誓,方才所说,绝对没有调侃或针对秦静风的意思,这本来就是她一直以来都有的感慨,只不过现在被这本书勾了起来,稍微深入去思考了一下而已。 可怀就坏在,她说得太快,根本没过脑子,等反应过来,就来不及。 代入学姐的视角,这根本就是针对,还是当面去讽刺!哪里有明愿那么狂的人! 明愿像是挨了电,猛地坐直,愣愣看着人。 秦静风靠着车厢,方才那瞬间的脸色苍白似乎是幻觉。她眼中并没有责怪,只有一丝无奈,伸手握住人手臂:“继续说。” 明愿双手合十,向她拜了几拜:“我大错特错。” 虽然没明说是哪方面错了,但是在一个对视间,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认同你的观念,”秦静风眼眸清澈,不似作假:“我没有觉得被你冒犯,不用这样。” 她拽着人轻轻往回扯,明愿也顺势趴回去,半边脸靠在女人锁骨上,嘟囔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吧。” 女人说话时连带着胸腔也微微震动:“我知道。” 她一手托住书,重新抖开到第一页:“还要看吗?” “要看。”明愿抛开那令人尴尬的瞬间,伸手环抱住女人。 学姐的腰很细,又不是纯粹的细,而是能感受到力量的,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劲瘦,与她完全不同。 明愿也是高瘦的体格,随她母亲,算是天生就瘦,不咋长肉,这可愁坏了人,老母亲在她小时候,为了她的体型问题想尽办法,找各种食材喂她,而随着明愿长大,这份忧愁消失了。 因为明愿没被养出肉,但被养出了胃口。 不太健康的饮食习惯,让明愿在垃圾食品的喂养下长出了一点软肉,有时候半夜嘴馋吃东西,第二天还会水肿,双眼皮变成单眼皮,给脸颊增加些可爱的弧度。 到了青春期,她不再随心所欲,开始知道捣鼓形象,虽然体重秤上的数字很健康,还是整天喊着叫着要减肥,但是从没真正实行过,所以,她没有体会过拥有后天锻炼的肌肉是什么感觉,但看着别人的,也羡慕了许久。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变态,明愿只是用手臂蹭了蹭,还没上手摸,但已经能感受到秦静风所说的,有一点肌肉的含金量在何处。 她不禁在心中嚷嚷:同为女生,为何天差地别! 心里有气,明愿抱着人的力气不由得大了些,不知是在撒娇还是撒气。 秦静风瞥她一眼,喉头微微滚动,抖了下书:“看吧。” 明愿歪头,看向书本。 就像她方才所说,上一次她看到这本书相关,是找来了视频看,而文字本身和经过处理化的视频,还是很不一样的。 背景音乐,精心彩绘的配图,抑扬顿挫的配音,让文章内容更有趣的呈现,可必定删去了一些,变得难懂,晦涩。过于注重氛围,而显得没头没脑。 明愿现在还记得,当初她连那个视频都没看完,就直接关闭了,因为觉得太难理解:“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在骂我自己,因为我也曾经是那种追求小众的人,所以我才知道有这本书的存在。” 为了显得酷,为了在别人眼里变得充满着神秘和忧伤感,特意去追求一些根本不会喜欢的东西,她也有过这样的心理,而那样的时间必然是短暂的。 “我现在看,”明愿伸手,指尖在书页上滑动,滑过字里行间:“感觉不用被赋予那么多意义,这就只是一些还不错的文字而已,你说对吗?” “很多事情也是这样吧,享受本身就好,不要去追求太过....”说到这里,她突然卡主。 秦静风看她。只见女孩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不是神神叨叨的,上升上瘾了。” 她以前最讨厌家人讲大道理,分明就是一件件小事,过去就算了,可非要从那些小事里,总结出一个好像万有引力一般的定律,然后用来教育人。怎么坐一趟火车,她也变得爱讲道理的那个了?她坐的原来是时间列车吗? 秦静风沉吟片刻,开口道:“你本来就是为了思考才坐上这趟列车的。” 这句话,即是帮明愿放下负担,也是在回应她前面的“冒犯”。因为是在无意间的思考,所以没关系,不必介怀。 明愿脑中叮铃一声响。是啊,她自己都忘了,本来这趟拉萨之心,就是为了寻找“答案”的。 虽然她还不知道,具体困住她的是什么。 明愿笑出两排小白牙,眼睛也弯起来:“感谢学姐点拨,助我驱散迷雾!” 那张脸蛋刻意撒娇起来,就像是卡通人物在动画片里无忧无虑的笑,秦静风只看了一眼,转过目光,手指插.入书页中,拿出了原本夹在里面的书签,放在封面处:“看吧。” 小小插曲结束,明愿心满意足看向书页。 正是白天,火车上太吵,还总有行人经过,她本来有点不太专注。好在近在咫尺之处的女人,身上缭绕着一股令人安定的香气,她闻着闻着,心也随之沉缓下来,沉入文字中,看见冰岛翻涌的海浪,以及沉默的火山。 随着阅读的推进,她发现,其实这本书没有想象中那么晦涩难懂。她还发现,大部分秦静风画线的句子,也是她第一眼就喜欢的。 [生活在小群体里,人会呼吸困难。] [你不是幸福的一部分。你是局外人。] [前进的唯一动力就是风。] 明愿咀嚼着段落,想象着画面,可她没有看到冰岛的影子,她感受到了一阵刮过秦静风的风,那个女人在颤抖着,却不愿后退,执意独行于冰川之中。 一只手盖在她眼前,明愿轻轻咦了声。 “该休息休息了,不能一次性看太久,火车不比家里。” 明愿腹诽:是嘛,昨天学姐明明就一次看了很久,都没停过! 由于始终捧着书,那手的温度有些凉,不轻不重贴在眼前,是一种舒服的,来自她人的触碰。 她脑中冒出这个想法时,自己都觉得好笑。 触碰感不来自她人,难道还能来自自己吗? 可笑完,她又紧接着意识到,当然有,人们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触摸自己,只是容易遗忘。 在她胡思乱想时,秦静风腾出另一只手,捏着彩笔,在书上划了下一句新鲜的话。 [渴望拥抱的理由很简单,我们是人,而心脏是一块敏感的肌肉。] 学姐这人真是说到做到,讲不给看,就不给看了。自己不看,还不让明愿继续看,把书收起来,塞进行李箱最底下,害怕某个手快的猫儿抢走似的。 明愿有那么坏吗? 明愿有。 “那我们再看电视剧吗?还没看完。”明愿提出意见。 她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呢——其实知道,性急的人早就看完了剧透。 老实说,她暂时不想从学姐身上起来,也挺享受这个氛围的。人生中能敞开谈心事的机会可不多,遇到让自己舒服的人更难,她潜意识想要拉长时间。 可惜秦静风铁面无情:“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先处理一下。” 明愿理解。她只是公司的小杂鱼,干份内的活就行了,随时离职,都不需要有太多交接,而秦静风可不一样,她所在的公司非常正规,且规模很大,算是她们行业里的龙头,而学姐还是个小领导,要监管的事可太多了,耽误不起。 “好吧。”明愿松开人,自己盘腿坐一边。 她余光瞄着秦静风打开了笔记本,刚敲了没几下,就停顿下来,那双好看的手悬停在键盘上,而后拿出手机,点出某个软件,并把手机递来:“玩一会吧,再等等,西宁站就到了。” 明愿假装自己没在偷看,哦了声,才发现似的,还装模作样往窗外看看。天已经黑透了,冬天总是黑得格外早。 “哇,学姐,你居然还玩这种游戏呢。” 学姐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款最近很热门的卡通音游小游戏。明愿作为热爱萌物之人,自然不会错过,但由于最近糟心事太多,压力在那摆着,她没有第一时间下载来玩,本来还觉得可惜,谁能想到会在秦静风的手机里看到。 比起游戏,学姐会对这个感兴趣,更让明愿惊喜。 不过,这份惊喜下一秒就得到了解读。 “给你玩的。” 明愿恍然大悟,她就说嘛,还以为秦静风转性了,现在看来根本没有,这家伙对喜好隐藏得很严实,且根本不在意这种小游戏,都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 明愿突然发现,她苦苦追求的神秘感,在秦静风身上有一大堆。 也许能够学习学习?下次装起来就有参照了。 明愿接过手机,熟练进入游戏界面。 她没玩过这个,但手机里很多同类产品,习惯起来如鱼得水,直接上来就是最高难度,打完了两把,还挺满意,手指下意识抚摸手机背面,一片平滑。转过来看了眼,没戴手机壳,她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手机。 本来没什么感觉,可这种慢半拍的后知后觉,让明愿手里的手机沉重数倍。 手机这东西,不该是**性很强的东西吗?学姐就这么给她了? 她有这份担忧,是因为她换位思考了,她自己手机里的东西就有些不堪入目。 和朋友们随心所欲的轰炸式群聊,看到的一些低营养营销号,在网上和网友们激情互喷,还有相册里乱七八糟没有头绪的相片拍摄,啊,她曾经还拍过猫猫屁股呢。总之很多不能见人的,就像她画满很多动漫角色的手机壳一样复杂。 秦静风的手机应该比她干净很多,所以才能就这么毫无防备给别人用吧。 明愿不由得小小好奇,她的壁纸是什么呢? 她会用主题来装饰手机吗?应该不会吧,毕竟连手机壳都没有。 指尖滑动在屏幕上的感觉很舒适,明愿仔细一看,不仅没有壳,竟然连膜都没有,不害怕摔坏吗? 她检查手机外围,没找到一丝划痕和磕碰。 学姐是很小心谨慎的人。 她没意识到自己对手机本身的兴趣,已经超过了游戏,在那对着外壳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行为的蠢笨,赶紧回到游戏中。 抽空悄悄看了眼,学姐还在工作,应该没注意到她,但是为什么在笑?这世上还有人能笑着工作吗?秦静风是真的疯了。 明愿继续打游戏,有一首新出的歌,要打出好成绩很难。她连续失败几次,起了斗志,摩拳擦掌,不停尝试,终于在手指抽筋前,打出了''SSS''的好成绩。 她挺想分享这一刻,但秦静风沉浸在工作中的侧脸很专注,明愿不想打扰她。 于是,她拍下''SSS''的画面,分享到家族群里。 母亲总是第一个给她回复,一个举着奖杯,在彩带中喝彩的小人。夸完她,下一条信息是问她到哪了。明愿给她发了定位,发完对比地址,发现学姐说得没错,西宁站快到了。 她心中忽而踊跃出想要记下什么的冲动。 于是,她连续后退数步,靠在另一边车壁上,把有成绩的手机举起来,再用自己的手机拍照。 明公主有一件想要分享的事,但有人正在忙,所以她记录下这一刻,等下次,下次再让忙人去知道,她错过了多么伟大的一刻。 她原意,是想要记下秦静风和她成绩的合影,但打开相机时,却不自觉偏移了,取景框更多的对准那个在小桌上工作的人。窗外乌漆嘛黑的夜景,严肃认真思考着的美人,还有打在她脸上的轻微屏幕光。 咔嚓一声,明愿按下快门。 打开相册,第一张跳出来的照片就是刚刚那张,费劲打出来的''SSS''已经模糊,焦点聚集在那张脸上,还有那枚莹润的眼睛。 明愿放下手机时,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与手机上的画面不同,秦静风并没有在看电脑屏幕,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好吓人。”明愿拍拍胸口。 明明是她自己做贼心虚。 秦静风没跟她计较:“饿了吗?” 明愿把手机还给她,伸开腿:“有点,坐太久了,我腿都要肿了。” 易水肿体质真是伤不起啊! 秦静风正欲开口,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明愿揉着腿,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学姐的眼神,才注意到是自己手机在响,看了眼屏幕是,是闺蜜。 “我接个电话喔。”明愿冲她笑。 秦静风默然。 明愿接了电话,和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闺蜜,嗓门比方才要提高些许:“干嘛,不知道我明公主正忙吗?” 电话里的声音也不小:“你忙个屁啊明珠,啥时候去拉萨的,为什么突然离职啊,咋不跟我说?你是翅膀硬了是吧?跟谁一起的?你男朋友知道吗?” 明愿下意识看了眼秦静风,学姐没什么表示,把电脑关了,拿上两盒没拆的泡面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学姐把笔记本按下来的时候,好像用力蛮大的。 “怎么不回答,心虚了?” “没,”明愿拉开帘子,脚去找鞋:“这事我就和我妈说了。” “你是咋了?遇到啥事了?” 电话对面是明愿最好的闺蜜,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知根知底,老妈都是共享的,都能叫一声娘。她对这人不会有任何心防,但还是没能说出来。不是刻意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总结。 从有想法到坐上火车,也才一天。一些东西还未发酵出具体的颜色。 她是个什么玩意,闺蜜自然也明白:“算了,指望你是不行。” 明愿道:“哪有那么糟糕啦。”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你跟谁一起的?我听你妈说,是你之前的一个学姐是吧。” “嗯。”明愿下了床,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收拾行李。等会吃完饭,差不多就到了西宁站,她们得转有氧列车。 闺蜜:“你和她熟吗?为什么和她一起?这么突然的。” “这...”又是一个说来话长的问题。 “我有点事,她也有点事,我们俩一拍即合,所以就一起来了。”明愿隐瞒了学姐想要自.尽的消息,之前她告诉老妈,是因为六神无主了,想到得到应对方法,而面对闺蜜,这就是学姐的秘密了,她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哪怕是认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闺蜜道:“我还以为你跟人私奔了。” 明愿叹息:“哪能啊。你知道吗,我老了,真的老了,都开始思考人生了,我以为我的未来足够清晰,至少要等到三十岁才会开始迷茫呢。” “你装什么?”闺蜜开玩笑:“你不知道现在的人吃添加剂吃多了,都早熟吗?不仅早熟,还早死。” 若是在往常,明愿会顺着笑,但她现在对那个字有了异乎寻常的敏感,便没接腔。 在自己床铺上找到ipad,她的手无意间碰到开关,屏幕亮起,电量是满的,看来昨晚上她看着看着睡着后,学姐帮她给ipad充上了电。 明愿脑中闪过刚刚拍摄的照片,还有电脑被按下时,发出的啪嗒声响。 “和一个不太熟的人旅行,不觉得别扭吗?”闺蜜又问。 “谁说我和她不熟,”明愿走出包间,左右看人:“先挂了,回去再说。” 熄灭手机前,她把那张照片发给闺蜜。 闺蜜:[哇喔,大美女啊。] 明愿把刚刚那句话还给她:[你装什么,你早就知道她长什么样。] 闺蜜:[你俩怎么睡一张床。] 明愿伸长脖子,寻找着学姐的下落,手指不忘继续打字:[怎么可能啊,床那么小,睡一个人都够呛。而且学姐她洁癖,不爱和别人睡一起。] 她还记得前一日晚上在学姐家,她盛情邀请却被拒绝的事。 明珠:[我们刚刚一起看书呢,看完之后她工作,我玩游戏,就拍了一下。] 发出这行字,明愿才意识到,学姐害怕她无聊,特意给她下载了她自己根本就不会玩的小游戏,来杀时间。可明愿都没有为学姐做什么,她甚至根本没想到。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闺蜜:[你还记得你最好的闺蜜是我吧,不会有其他女人抢走我的位置吧。] 闺蜜:[大熊猫持.刀威胁.jpg。] 明珠:[这就得看你表现了,我身边可是有很多人的。] 闺蜜:[渣女,以后你再也别想和我睡觉。] 明愿看见了人,关了手机塞兜里,小跑几步。 秦静风给泡面接完热水,没有立刻回来,而是站在车厢连接处,似在看窗外的风景。 面被搁在旁边台子上,叉子夹着封口。 明愿静悄悄走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 “我之前刷到一个视频,说小狗从车窗里面探出头,闻外面的空气,因为空气一直往后,一直变新,所以小狗闻到的味道也总是变化,那感觉就像是小狗在刷短视频,你有看到吗?哈哈。” 窗外没有光,所有光源都来自头顶,那老式车厢过于写实的光线,让秦静风的面容没有颜色。她没笑,看过来时,眼睛深黑,表情寻常,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不看短视频。” “哦哦哦,”明愿揉揉鼻子:“我也不怎么看,是朋友分享给我的。” 为了缓解尴尬,她双手插兜,手指用力顶着口袋底部。 她为自己没考虑到学姐而感到抱歉,好像只有她单方面被照顾了,然而,学姐比她体贴也不是一天两天,为了这点事道歉好像也有些莫名其妙。 秦静风忽然道:“你有很多朋友。” 明愿:“昂...” 秦静风道:“我挺羡慕的。” 明愿有些卡壳,脱口而出道:“那我教教你?” 教你怎么交朋友。 秦静风笑了出来,却是没什么滋味的笑。 明愿能辨别出这点,是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她见过她真正开怀的笑。 “这也是天赋,哪能是学会的。”秦静风轻轻摇头,伸手端面,抬了抬下巴:“先回去吧。” 两人吃完了面,收拾好行李,车辆滑入西宁站。 在一阵轰隆隆的人员出车声中,明愿也走出车厢,冷气扑头盖脸打过来,呼吸间不断哈出白气。她摸摸紧绷的脸蛋,终于在十一月的冷风中脑袋清醒了一点。 两人签了健康登记卡,转入有氧列车,放下行李后,明愿在笔记本上写下西宁两个字。 在她写字时,秦静风离开了一小会。她找了几节车厢,并未看到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于是问起乘务员。 由于整列车就那一个外国人,且还上了年纪,所以乘务员对这人有印象:“你说她,受不了高海拔,已经回去了。” 秦静风怔愣着。 原来已经回去了。 那她还是没能看到拉萨,也无法再欣赏没有炮火的冰天雪地。 如此遗憾,明明拉萨之行最美的一段景色,就是从这一站开始的。 秦静风慢慢走回原车厢,有人不断从她身边推着行李箱经过,寻找着床铺,各自忙碌。 她搓了搓手臂,逆流而行,出了车厢,看向深不见底的夜色。 拉萨前的西宁,冬季前的十一月,都是寒冷的开端。 预警:两位主角都有性格问题,都挺极端,而且针锋相对,症状不轻,之后摩擦争吵不会少有,本文并非纯甜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朝圣(五) 第9章 朝圣(六) 在西宁站换乘有氧列车,剩下的旅途里,一大半时间都能将享受到绝佳的自然风景,这也正是拉萨之行吸引人的一大部分,所以上车之后,许多人都会选择把自己所在铺位的玻璃擦干净,以便能更清晰得看见外界。 见其他人都在忙活,明愿坐不住,也跟出去凑热闹。 车站里冷风呼啸,耳朵一碰就红,快失去知觉。明愿一手捂着耳朵,另一手握着湿纸巾,在玻璃上擦拭,指节都被冻得发白。 裹紧羽绒服外套时,她注意到几乎一整车的人都出来了,基本都在做同样的事。车站冷风不停,每个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没人抱怨,脸上都充满旅游的新鲜感和兴奋,以及那份燃烧般的期待。 她很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感染,看着看着,也不由得笑起来,手有点痒,很想拍照。 迅速把玻璃呼啦啦擦完,明愿举起手机,取景框框住车站内兴奋的人群。这时,她看见秦静风从人群后方走过来,女人只穿着那件大衣,步伐很慢,面容冷肃,是欢快人流后唯一没有笑着的人,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真的走在冬天里。 明愿按下拍照键,把手机扔进兜里,迎上去笑道:“学姐!” 秦静风微怔,缓了一下,才应道:“嗯。” 明愿拉着她去玻璃前:“清洗车窗,人人有责,快和我一起。” 她不知道秦静风刚刚去了哪里,但能看出她的脸色并不太好,并非明显摆在脸上的“不好”,而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失落感,像是被涂上了灰色,让她整个人变得淡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一种明愿不太喜欢的比喻。 “学姐,你知道鸟为什么会飞吗?”她问。 秦静风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湿巾:“因为鸟长着翅膀,而且身体很轻。” “不对。”明愿摇着头,想再抽一张湿巾出来。秦静风阻止了她,拿出纸巾,塞进她手里,示意她用这个善后就行。 不用再去碰冰冷的湿巾,明愿很高兴,说话的声音也高昂了些:“不对不对,鸟为什么会飞呢?我告诉你啊,因为鸟会魔法。” 本以为还有什么后续,没想到就到这里结束,秦静风将湿巾换了一面:“原来是这样,鸟知道这件事吗?” 明愿望着她:“风知道。” 秦静风知道。 擦完的玻璃明净如新,站在外面可以将里头的所有东西看得一清二楚,明愿趴在玻璃上,哇了声,兴冲冲拽着人回了车厢内,路上还不忘拉踩一下别人:“我感觉你擦的玻璃最干净诶,学姐,你真是全能。” 换车之后,位置还是与之前相同,两人是一个包间相对的下铺。秦静风再一次化身力量之神把行李箱送上置物架,而后照旧挂上了车帘,帘子半拉,身体刚挨上铺位,便打开了电脑,鼻梁上还架了副眼镜。 明愿看她手脚麻利干完活,本想叫人一起继续看电视剧,可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业务繁忙,怕是要继续处理工作。 她第二次在心里鄙视自己的弱小,是啦是啦,她是说辞职就辞职的小废柴,可学姐大不一样啦。 之前好像依稀听说过,在她们公司,学姐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项目总监,还是别的什么职位来着?总之,很厉害,超级多人分等着她的审批意见呢,和自己肯定不能比喽。 明愿拿了个口香糖嚼,为自己的寂寞恨恨咬了半天,翻身钻进被窝里。 其实她大可以去撒娇,去耍赖,不断去磨。这可是旅游诶,不要总是工作,最重要的是,她好无聊。以秦静风那个性子,绝对不会拒绝。 可不知怎么回事,她敏锐的感觉到,学姐似乎对她有点不满。说有点都太多,但至少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不满。 这么讲也不准确,应该算是一种微妙的排斥,是从转车前的那通电话开始,就不太对劲的氛围。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秦静风向她敞开的柔软似乎关闭了一部分,下午她们躺在一起看书的那种事,也许很难再发生。 明愿不想直接去问,显得小题大做,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对别人的情绪敏感,至少在之前,她收获过很多次“你想多了”,“没有啊”,“不要阅读理解”等点评,经验告诉她不要去追究,哪怕是正确的。 耳朵里能听到键盘敲击的声音,但是很低,只是因为此刻车厢人少,才能够被侥幸捕捉。那是秦静风在打字的声音,速度很快,应该是在和谁聊天,因为明愿听到了回车键的敲击。 明愿心道:那我也聊天。 她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看到的是她方才在车站拍下的照片。 灯光从车厢内部打出来,照在擦玻璃的人群脸上,呈现出一种暖色调,而秦静风那一侧,远离灯光,只有车站惨白的光线,勾勒着她,显得人高而瘦,遗世独立,格格不入。 这副画面又让明愿想到了那个比喻。 真讨人厌,学姐有时候很烦人,但她才不会消失。 车子快要启动,外面的人陆续回到铺位,车厢内又变得嘈杂起来,那敲击键盘的声音,也淹没其中,再也听不见。 明愿回头看,由于躺着,只能看到从桌子底下看到下半身。学姐还在,好长两条腿,穿着实在单薄了点。 刚刚也是,车站也不加衣服,这女人感觉不到冷的吗? 手机一震,收到了新消息。 明愿点进去看,是闺蜜。 闺蜜:[你到哪了来着。] 明珠:[西宁啊西宁,鱼的记忆是不是,你但凡往上扒拉一下聊天记录喔。] 闺蜜:[哈哈。] 闺蜜:[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你们是不是路过了兰州。] 明珠:[上一站就是。] 闺蜜:[我喜欢吃兰州拉面,我刚刚刷到一个帖子,去兰州本地吃,七块钱就能买一份牛肉面,是真的吗?] 明珠:[我又没去吃,我怎么知道,就停了二十分钟不到。] 在西宁站差不多也停了那么长时间,这么点时间去吃个饭都不够,秦静风是去哪了?经历了什么事,才会露出照片里那种神情呢? 那样的...落寞。 闺蜜:[你给我打包一份回来。] 明珠:[想屁吃.jpg] 明珠:[对你微笑纯属礼貌.jpg] 闺蜜:[不开玩笑,你们啥时候能到地方啊,路上好玩嘛?值得一去嘛?给我打个样啊。] 明珠:[目前为止都还好吧...还没到最好看的地方呢,我能怎么说,就是现在有点无聊。] 闺蜜:[没提前准备点东西吗?] 明珠:[玩腻了。] 闺蜜:[你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叫你那个,学姐,陪你玩。] 明愿敲手机的动作加重。 明珠:[她在工作。] 闺蜜:[不是在火车上吗?这么恶劣的条件还能上班啊,怨不得人家成功呢。] 明愿突然意识到,秦静风的耐心真是不容小觑。 这么一节火车上,干什么的都有,但能做到像她那样专注于工作,或者专注于阅读的,而不是玩乐的人,还真是独苗苗一个。手机里就算下载了小游戏也是留给她人玩,这女人是摒弃了所有娱乐方式吗? 也许只是明愿孤陋寡闻,但在她的认知里,反正,这是她自己做不到的。 闺蜜:[要不然就还是我说的,你和你学姐不熟,那怎么能玩到一起去,你找错人了。] 明愿脸颊鼓起来。 明珠:[你都不知道学姐有多照顾我。] 闺蜜:[哈哈哈哈。] 闺蜜:[我反正是吃不了那个苦。] 闺蜜:[有没有高原反应?] 明珠:[还没有,我挺幸运的。我跟你说,兰州到西宁的路上有挺多好看的,超级多隧道,一直穿一直穿,你不亲眼看一下,你都不相信,那个隧道有那么那么长。] 闺蜜:[没拍点照片啊,光说我怎么知道。] 明珠:[相机坏了。] 闺蜜:[再买一个啊,你那个都坏多久了,又不差这点钱。] 手指悬停在输入法上,手机屏幕没等到点击,自动息屏。 明愿用手指骨节擦了下眉毛,才点开回复。 明珠:[感觉没那个必要。先不说了,我要继续看电视剧了。] 把手机扣在胸前,明愿看着中铺的床板,叹了口气,翻身睡觉。 她睡得太早,早于日常时间,导致很不适应,半夜便醒来。车厢内的灯已经关了,她听到遥远之处传来呼噜声,困意半存不存,不想醒,但好像暂时也睡不着。 揉揉眼睛,偏头一看,学姐的车帘没拉,床上也没人。 脑中劈开清明,困意消失无踪。 明愿坐起身,还没来得及下床,就看见了人。 秦静风正站在对面的车窗玻璃边,抱着双臂,看向窗外。 明愿披着衣服起床,走到她身后:“学姐?” 秦静风如梦初醒,转向她:“睡醒了?” 她看了眼时间:“还早,继续睡吧。” 考虑到其他人都在睡觉,她嗓音极轻,像是呢喃,温柔过了头。 明愿向窗外看:“你在看啥呢,为什么不睡。” 秦静风道:“青海湖。” 一听名字就是个顶顶好看的地方,可惜窗外一片深黑,只能在玻璃上看到两人的倒影。明愿道:“明天白天再看吧,这大半夜的,光看自己去了。” 被窝以外的地方都冷得不行,明愿等不及了,要拉着人回去。谁知,手刚碰到人,便是一个激灵:“学姐!” 她吓得声音高了点,反应过来,急忙压低:“你身上好冷啊,不怕生病吗?” 不怪她反应过度,她握住秦静风手腕,那里简直和冰块差不多凉,顺着手臂往上,到肩膀,都冷得几乎无法触碰。明愿发着抖,强行把人带回自己床上,坐在床边,把被子披在她身上:“你也不多穿点衣服,我晚上那会就想说你了,你不冷吗?” 秦静风摇摇头,嘴唇没什么颜色。 明愿才不相信,将被子按紧:“你开什么玩笑,你难道不是人吗?是人就会冷好不好,我不想听你说话了。” 她觉得这人也太不会照顾自己,马上就要进入高海拔区,不多注意些,万一到时候不舒服可怎么办,真是叫人操心!她有点生气,说话免不了语气变差,秦静风却是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没事,谢谢你关心。” 明愿觉得她这话说得忒生分,这一路上都是学姐在关心她,她都没做什么,披个被子,得来如此珍重的感谢,真的是... “好了,你快点暖和起来。”明愿不跟她计较,抢过她的手,盖在自己两手间,用力搓了搓。 秦静风的手骨感很强,没多少肉,摸上去硬邦邦的,但又细又长,骨节匀称,像是某种白玉雕刻而成,也散发着玉的冷。明愿费了好大劲,又是搓磨,又是哈气,又是牵引着塞进被窝,终于让她暖了起来,在指尖泛着淡粉色。 “你的手真好看,”明愿完成一项任务,心头正喜,拿手和人比较:“比我要大好多。” 两只手掌根相贴,秦静风的手指明显要长出一小节,但胜者没有“获胜”的喜悦,而是快速眨了几下眼,抽回手:“继续睡吧,我也去睡了。” “不许!”明愿拉住她胳膊,下巴垫在她肩膀,用凶悍的眼神试图剥离学姐的伪装:“你老实交代,西宁站停站那会,你干什么去了?” 秦静风调侃:“这么好奇打听我下落啊。” 明愿紧紧拉着人:“不要装,你瞒不了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吗?你怎么突然一下不开心?” 秦静风转头看着她:“我不开心吗?” 本来,明愿靠在她肩膀,面对的是她耳朵,但是她一转头,便是面容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几乎鼻尖相触,呼吸可闻。 学姐的长相里带着点英气,某些角度来看,便能称之为英俊。此刻倒映在明愿眼中的,就是那份俊气,配合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什么动漫人物,给她看得呼吸一滞,连忙后撤:“你好帅喔学姐,你玩cos吗?感觉很合适。” 她问完才意识到,居然是她自己转移了话题,那可不行。明公主不放弃:“不行,你快交代,不然我会一直缠着你,你知道我缠起人来很可怕的。” 明愿有一个非常好的特性,那就是在必要时刻,脸皮会非常厚,且喜欢刨根问底。 曾经高中时候,她面对总是喜欢搪塞,不爱说实话的秦静风,就是用这种方法对待。抱着人不撒手,不达目的不罢休,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回答,就这样成功的和学姐混熟,那之后,秦静风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想来是有所畏惧。 秦静风偏过头,应该是想起了某段不愉快的记忆,过了会,才终于转回来,说起遇到的那个白发老奶奶的故事。 明愿听完,皱皱巴巴的人变成了她:“好遗憾啊,回去不是很危险吗?” 秦静风道:“那是家园,没得选。” “唉。”明愿总算知道为什么秦静风是那副神情了。 她好像听谁说过,有抑郁症的人,情绪相当敏感,且容易共情,被他人影响,所以学姐在替那位老奶奶难过,明确的知道悲剧,明确的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所以哪怕与她无关,也直到现在都耿耿于怀。 明愿伸出手臂,把人圈住,头靠在她颈窝:“希望她可以平安,下次再来,错过冬天的话,就去春天吧。” 秦静风握住她拥抱自己的手臂,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嗯了声。 她没说的话是,不是所有人的一生中都有四季。更多的人,只有一季接着一季的冬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朝圣(六) 第10章 朝圣(七) 凌晨两点多时,抵达下一站格尔木。海拔继续攀升,即将跃入三千,食物包装袋开始变鼓,一直到上午十一点,下一站是安多,窗外已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雪山和平原。 列车经过可可西里,经过长达一千米的隧道,经过长江。多片湖泊结冰,失去了夏日里莹润绿意的美丽,但像是一块巨大的镜面,反射着阳光,也是另一种美感,辽阔无边,山土皆有情。 窗外是风景,窗内响起欢呼阵阵,失去了密集的摩天大楼,目光不经阻隔,灵魂便飘飘欲仙。 “已经三千多了,快到四千了,”明愿盯着手机上的海拔显示:“我还没太有感觉,就是有点头疼,算不算是天赋异禀?” 秦静风道:“头晕吗?” 明愿道:“还没有诶。” 秦静风道:“再观察一下。” 明愿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我肯定没事,我壮得像头牛!” 上一秒还在说大话的明愿,下一秒就直接躺倒。胸闷与头晕一起找上门,将她击倒,眼冒金星,高原反应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强烈,她嘴唇都有些发紫,一副即将西去的样子。 这个时候她还在想冷笑话,去西藏也是西去了。 秦静风肉眼可见的担心,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不停问她感觉如何,甚至劝她实在受不了就放弃,不要硬撑。 明愿何其年轻,是绝对受不了失败的脾气,爬起来掏出笔记本,看着窗外飞速后略的莽莽群山,写下诗句:“玉龙飞舞云缠绕,万仞冰川直耸天。” 然后耗尽了力量,趴在秦静风身上吸取人类精气:“你一点事都没有吗?为什么?有什么经验可以教教我吗?” “我的经验就是不要嘴硬,你真的还好吗?”秦静风皱着眉,低头给她拿药间,看到笔记本上的诗句,提醒道:“这里是西藏,不是云南。” 明愿半死不活:“有区别吗?” 秦静风道:“那还是还挺大的,区别在于,一个是西藏,一个是云南。” “哦,这里是云南吗?” 秦静风帮她吸上氧气,喂了药,眼看着一棵焉了吧唧的小葱又直挺起来。 “这里是西藏。”明愿双眼炯炯有神:“我要来看布达拉宫,谁都别想阻止我!” 秦静风道:“没你阻止你,公主。” 明愿把脸凑到她跟前:“你怎么知道我叫公主。” 一只手按她脸上。 “快休息吧。” 中午十二点,列车抵达那曲,打火机已经开始点不着。下一站就是终点站,还有好几个小时要等,但车厢内的人都开始收拾行李,叽叽喳喳的凑一起聊天。秦静风看了眼海拔高度,很是不放心地摸了下明愿额头:“你确定你能坚持?” 明愿道:“死不了的,我是恋家的人,要死也是回家再死。” “你啊,”秦静风把手盖在自己头上,见她吃完药后状态好了很多,也没有强行逼她放弃,只是无奈道:“有任何不舒服就告诉我。” 下午四点,火车来到了终点站,拉萨。 明愿的精神极为亢奋,冲出车厢,冲出火车站,而后陷入了迷茫,拿出手机导航,冲向民宿,只不过刚冲了一半,便被秦静风拦住:“你选的那家民宿没有供氧,我们换一家。” 本来她对这个需求没有很在意,是因为觉得两人都不会有什么事,但看到明愿真实的产生了高原反应,有了担心,就不能置之不理。 两人换了一家离布达拉宫距离近的,有弥散式供氧的酒店,店铺依然保留了本地特色,也算是顺了明愿的心意。 把行李箱放进酒店,明愿拉着秦静风要去吃社交平台上有名的牛肉火锅,吃完一顿饭,**辣的出了身汗,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没反应了,可吃完出去消食,刚走了没多久,不适感又涌上来,只好先回酒店休息。 简单擦拭了身体,明愿倒在床上。秦静风坐在床头,拿着手机:“明天定了跟团的纳木措两日游,我再问一次,你确定能去吗?” 学姐严肃起来的时候,那真是恐怖,堪比教导主任发话。明愿抖了抖,按住像是沉了块石头般又重又闷的胸腔,还是没逞强,摇摇头,气若游丝:“不去了吧。” 秦静风取消了订单,俯身从上方看着她:“明愿,还好吗?” 明愿还在为失去的纳木措美景可惜,不断叹气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平时很健康啊,我朋友跟我差不多,之前去九寨沟那边都没事,为什么我就...” 秦静风扶住她肩膀:“明愿?” “我们明天去拍照吧,穿藏袍那种,我肯定没关系的,”明愿顺着她的力道躺平一些,眼角有血丝:“好嘛?” 见她一副怎么都想玩的样子,秦静风沉默片刻,点头:“试一试。” 为了明天拍照时有个很好的脸部状态,明愿很早就试图入睡,但一点都睡不着,心脏咚咚跳,剧烈的她以为自己第一天装这个器官,头晕也是天旋地转,一闭上眼,就是五颜六色炸开,周公被吓得一蹦三尺远,根本就不来光顾。 这样下去可不行,明愿去吸了氧,照镜子时,发觉自己眼皮都肿了圈。 她用力揉,揉不下去,失眠到凌晨两点后,悲伤地抱住自己,抱怨道:“我讨厌拉萨,呜呜。” 她在这发疯,秦静风也没睡,一直陪在她身边,听她胡言乱语,还去买了水果和饮料,免得她口干舌燥。 然而即使如此,一夜过后,明愿嘴里还是起了泡,并在清晨变成了伤口,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疼。 秦静风也没好到哪去,不久前尝试自.杀未遂,这两天为了工作伤神,还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几乎很长一段时间,她晚上都没休息好。现在又硬熬一夜,头发都凌乱些,眼下浮起青色。那时时刻刻都精致的人,也多了几丝凌乱美。 两人第一次结伴的长途旅行,冰雪覆盖的冬季拉萨,带给她们的第一份共同礼物,是彻夜难眠。 要说不难受,那是肯定不可能的,她本来已对拉萨绝望,可在第一缕日光落上雪山时,她看见美景,对生活的信心又卷土重来。 明愿康复的速度总是比受伤还要快。 她们约好了化妆师,一大早赶过去,为她们化妆和搭配衣服的是一个大娘,四五十岁,人健谈又温柔,很听意见,给她们找了一大本画册做参考,看见她俩在那低声交谈,还问:“你们是情侣还是闺蜜啊。” “噗哈哈,”明愿笑出声来:“你看我们像情侣吗大娘?” 大娘道:“那不是就问一下嘛。” 明愿道:“哈哈哈哈哈,我们是啊,谈了九年呢,不止,我们还是亲姐...” 她随口就瞎扯,余光瞥见秦静风,那女人好像没怎么笑。 明愿有点担心将人冒犯,及时改口:“其实没啦,我们是朋友,看着关系很好是吧。” 平时和闺蜜疯玩习惯了,什么话都能张口就来,更过分也不是没有过,导致明愿都快忘记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开玩笑的。万一她随随便便说的话,变成别人的负担,造成不满,就糟糕了。 学姐看着好像不太喜欢这种话题。 好在大娘很快转移开注意力,介绍起服装来。 两人选好妆容,大娘开始“操刀”,她的技术很好,速度越快,不一会就完工。两人对着镜子欣赏,心满意足,出去找地方拍照。 一出大门,明愿便像只花蝴蝶,飞来飞去,快乐无边,自拍按钮一秒十张。 秦静风比她稳重得多,一袭宽大的酒红色藏袍,用腰带系出了不一样的风格。妆容强调了眉眼,英挺俊秀,个高腿长,小辫子加了分俏皮,种种结合,回头率满满,随便一拍都像是海报。 作为一个曾经的摄影师,明愿看得心痒不已,自告奋勇要了相机,拍了个爽,一张张看照片,给出了一个摄影师的最高赞叹:“出片!” 两人还拍了不少合照,等照片洗出来后,明愿看着照片上依偎的两个人,心里调侃,还真有那么点情侣味道,怪不得那大娘会这么说。 但是这话可不能让秦静风听见。 拿上合照,她们去吃了一家有名的尼泊尔菜,而后直达布达拉宫,用五十元纸币拍了合照,跟着人群进入玩了一圈,这份好心情随着进入雪监狱而结束。 从文字和图片具象化的噩梦里出来后,明愿耸着肩膀:“看到那些生活艰苦的人,对比一下我自己,突然我感觉我好幸福。” 秦静风观察着她的状态:“那不是好事吗?让你珍惜当下。” “但是我感觉,这样不对,”明愿摇头:“我不是说珍惜当下不对,我是说,我不应该因为别人的不幸,而觉得自己幸运,这不是在比较吗?那些人本来就已经很悲惨了,还要被我用来比较...” 这感觉让她很不好,仿佛蚌壳里的沙子一样磨人。 秦静风道:“你只是在学习,你的认知在增长,你不是和别人比较,是和之前的自己比较。” 明愿恍然大悟,那点沙粒因为一句话而变成了珍珠:“你说得对诶。” 从布达拉宫出来,她们把附近有名的景点都走了一趟。步数来到两万步时,报应也来了,明愿的高原反应加重,逐渐到站到站不稳的地步,只好提前回酒店,再一次吃药。 也许是觉得自己没用,也许是因为身体实在是难受,趁着秦静风去点外卖的时间,明愿溜到卫生间,给妈妈打了电话。 电话一通,明愿就嗷嗷开始哭:“我想回家,妈,啊,我想回家。” 她抱怨着胸闷和头疼,抱怨着大半夜咚咚跳动的心,抱怨失眠,抱怨干燥和寒冷。她睡不着觉,现在也吃不下东西,她感受到的痛苦已经比快乐要多,而她现在距离家有四千多公里。 “我要死了,”明愿蹲在卫生间地上,眼泪啪嗒啪嗒掉:“你快开飞机来救我。” 老母亲还算是冷静:“你买机票回来就行了嘛,别哭喽宝贝。” 明愿哽咽道:“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学姐怎么办。” 这趟旅程是她提出来的,秦静风有工作,都放下了,在火车上陪她颠簸了四十多个小时。现在她们抵达拉萨游玩的时间,连火车上的时间都没有,这会说回去,都不敢想学姐会有多生气。 至少换成是明愿,要是有人做这种事,她肯定要破口大骂了。 “我根本说不出口,是我让她陪我来的,我这会说回去算什么,这不是耍人玩吗?学姐脾气好,也不是我这样作践的,呜呜呜,妈妈,我咋办。” 母亲问:“你吃药了吗?” 明愿道:“我吃药了,但是我睡不着觉,而且还想吐。我还想去卡那个什么冰川,还想去寺里面听讲呢,我报了好几个一日游,我都去不了了。我要死在这了,妈妈,我好难受。” 敲门声传来,秦静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明愿,你还好吗?” 明愿迅速眨眼,袖子擦去眼泪,她小声告别,挂断了电话,去开门。 女孩的眼睛肿成了核桃,秦静风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眉头拧在一起:“明愿。” 她没有多说,只是叫了她的名字,语含嗔怪。 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明愿抿紧唇,还是抿不住哭声。她跑向沙发,猛扑上去:“我完了。” 刚哭一会,就感觉有人用力把她搬起来摆正,学姐的表情称得上可怖了:“明愿,你还受得了吗?要我叫救护车吗?” “不是!”一想到自己想回去,负罪感就让明愿痛哭不已:“我心里难受,我受不了了!” 秦静风道:“那我们就回去,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明愿摇摇头:“不是这个,我感觉我好糟糕,我工作做不好,人家都能受得了事,就我受不了,我非得跟人吵架,然后把一切弄糟。现在旅个游也这样,刚开始就要放弃,我好失败啊,我的人生已经完了,学姐。” 秦静风的眼尾泛红,她动了动唇,像是放下了什么,颤抖着身体,主动抱住人,一下下轻抚明愿的脊背:“你没有不好,你是做得太好,才会这样的。” “你知道吗学姐,你和我闺蜜,都问我相机去哪了,我说坏了,其实....”明愿不停抽噎,失败感严重挫败了她,身体的不适又加重了压力,让她再也无法忍受,自爆般的接连自白。 “相机的确是坏了,但我为什么不再拍照呢,是因为,我之前参加一个小型摄影比赛,我以为我会赢的,但是我被一个只有八岁女孩的作品打败了,我觉得我很没用,还觉得丢脸,所以我放弃了。” “我努力了找了视角,蹲了好几天,饭都顾不上吃,我以为我会成功的,可是我就这样失败了。” “我后来听说,那女孩家里是专业的,她每天都要拍一百张以上的照片。那么厉害得奖是正常的喽,我就这样安慰自己,可是...” “可是那之后我每次举起相机,我还是想起我被一个八岁女孩打败的感觉。我知道我没有天赋,我也不够努力,这样的结果是正常的,但我也清楚,就算我一天拍一百张,我也拍不出那样的作品。如果我一辈子都注定平庸,那我还要坚持做那件事吗?” “我是因为失败了所以不敢再摄影,坏掉的不止是相机,还有我。”明愿嚎啕大哭:“学姐,我想吃巧克力蛙。” 她为了排解难过才踏上了这趟旅程,她二十四年来所累积的所有失败在此刻爆发,成为她人生的主基调——灰色。 秦静风沉默着。 明愿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学姐肯定讨厌死她了,但是害怕把她丢在拉萨会死,所以才没有扔掉她的,学姐肯定是这么想的。 明愿松开人,想摸笔记本,没摸到,但摸到了笔,她扯过秦静风的手。 秦静风可能想不开的原因,第一个是猫猫,而第二条可能是... 明愿眼泪不停往下,沾染了秦静风的袖子。 她随便擦了下,拿着笔,在秦静风的手心写到: 第二条原因:是明愿太讨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朝圣(七) 第11章 朝圣(八) 锋利的笔尖在掌心划动,带来奇异的痒,秦静风有点受不了,下意识想躲,可整个人都和明愿胶着,又不可能撤开身子,只能忍着,耐住性子去看小家伙写了什么。 那一行字出现时,她极轻地皱了下眉头。 “讨厌”这两个字,在她的人生里出现的话,排不上名词,无关痛痒,可若是诞生自明愿的笔尖,就很严重了。最起码,是她不想看到的。 秦静风迅速握起手心,把那句话藏了起来,手指拨弄女孩细软的发丝,呢喃道:“越说越奇怪了。” 明愿扔开笔,两手一起握住女人手腕,仿佛握着什么救命稻草,带着哭腔道:“你不讨厌我吗?” 秦静风望着女孩潮湿的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明愿,讲话要凭证据。” 若是在清醒的时候,明愿还会坚持隐藏那小小的不满,但方才她更加丢人的事都说过了,也不差这一件,于是,将前两天那点不适拿出来讲:“在车上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闺蜜的电话打进来后,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了很大的变化。 那时认为直白去问并不好,万一真是明愿犯了什么细节上的错误,惹得对方不开心了呢?可憋着会更加难受,她不喜欢得不到后续解决的情绪难题,也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就算是她不想听的。 抽不出手,干脆就任由人抱着。那双迫切探寻的双眼,就这么贴上来,沾着泪意,水润清澈。秦静风垂眸望着,温度被空气传导,摄住了灵魂,她察觉自己的后脊在痛,只好紧紧绷着,不让自己完美的笑脸有任何松动。 “看来....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啊,”她习惯于哄人,温柔的嗓音能安抚所有躁动神经:“我想想,给你准备卫生巾,游戏,还有好吃的。陪你看书,看电视剧,看风景。还有什么是我没做的?你去找一位花钱的陪游都不一定有那么细致,真是公主啊,不讲道理。” 明愿甩了下脑袋,追着她不放:“一码归一码,你别想瞒我,我都看出来了。” 要感谢的地方,她不会忘记的,但现在,她就是想知道,学姐为什么对她有了那微不可查的疏远! 秦静风说:“小狗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明愿眨了眨眼,眉毛挑起:“你骂我是狗!” 赶在人真正发火前,秦静风抬起手臂,勾住她的脖子,前半截手掌贴在她脸上,以和缓的力道把她的头翻了个方向,面朝下方的手机屏幕:“来,看好。” 另一只空闲的手,拿着手机,手指来回动作,当着明愿的面,买好了回去的机票,再展示给她看:“这是什么。” 学姐微凉的手掌还贴着脸颊,明愿吸了吸鼻子,歪脑袋,把脸更深的埋入女人手心:“机票。” 秦静风动了动喉咙,道:“看看时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愿嘟嘟囔囔:“明天。” 秦静风松开人:“如果身体不舒服,那就回到舒服的地方。这是一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所以现在,不要再为这事哭泣好吗?” 温暖骤然离去,明愿有点不适应,但一番哭泣发泄之下,此刻已经不是她的情绪最高点了,再去粘着这种事也干不出来,只要干巴巴地拽自己的裤腿。 “可是...你不会怪我吗?是我要来玩的,结果几乎什么都没玩上,又要回去了。你浪费了时间,浪费了钱,浪费了精力...”她说不下去了,越来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秦静风却轻松道:“总有赚到的地方。” 明愿抬头问:“是什么?” 手机息屏,收回口袋,秦静风站起身:“我没有责怪你,本来入藏就是有风险的事情,你我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吗?我们比那位老奶奶走得要远,这就是一种幸运了。而且其实...” 明愿道:“其实什么?” 秦静风道:“我也有点不太舒服。” “真的吗?”明愿顿时有些慌张,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那你怎么不说啊。” 秦静风扶住她:“别激动,这不是说了。” “我没有看出来。”明愿试图从女人那张略显憔悴的脸上看到痛苦和虚弱,但好像并不存在:“感觉不太相信你。” 本来就缺氧,这一猛地蹦起来,害她刚说完那句话,眼前便糊上漆黑,只好老老实实躺了回去,晕头转向道:“我相信了,我相信了。唔...那...我刚刚说的,你别告诉别人。” 参加比赛被一个小孩子打败,还给自己留下了心理阴影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一向对她无所不知的母亲都不知道她不再拍照的真相。 方才血涌上脑子的瞬间,她想起自己抖出了什么,脸皮一阵热,窘迫感压不下去了。 昏沉中,她琢磨着,她正视了自己的心,这算是赚到的地方吗? “人难过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是心理防线崩溃了,每个人都一样,别觉得丢脸,也别觉得难受,很正常。”秦静风找来个毯子,盖在她身上:“至于保守秘密,这方面,你还不相信我吗?” 她眼中有笑意,明愿望着那点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秦静风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她很讲究承诺,从很早之前就是这样。 因为俯身盖毯子的动作,女人弯着腰,耳边碎发垂落。明愿脑袋不甚清醒,伸出手去,指尖扫过女人的发尾:“学姐,你什么都懂,连这种事都不会生气。” 什么事情都能想开的,好脾气的秦静风,到底被什么事困住了呢? “我生气的。”学姐说。 明愿怔愣:“啊?” 秦静风直起身,向她伸出手:“自己写的,自己擦掉。” 掌心之中,还写着方才明愿的那句话。 是明愿太讨厌了。 “好...”她也用手心贴上去,小心翼翼地揉搓。 怎么可以在学姐的手上写字呢,总是做出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幼稚事情啊,还好学姐好脾气,怎样都会容忍她,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那么温柔的人了,不会再有。 不同的温度相碰,都同样柔软,说不上来的舒服。明愿喜欢掌心相贴的感觉,却把擦拭的任务抛之脑后。揉着揉着,困意袭来,竟是脑袋一歪,睡着了。 她一入睡,手便无力滑下,即将离开秦静风的手心。 在最后的一个瞬间,秦静风勾起手指,扣住了那宽窄匀称的手掌。 她的视线沿着女孩微微突出的骨节向上,拇指在她手背摩挲了两下。 灯光下,明愿睡颜恬静,眼泪还沾在她睫毛上。 “像个小孩。”秦静风以气声说着。 她摇摇头,把明愿的手塞进了毯子下,自己去抽了张湿纸巾,对着台灯,擦拭着手心的字。 那小孩喝醉了,下手没轻没重,戳得还挺狠,用纸去擦时,有些刺刺的疼痛。可灯下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唇角还勾着笑。 潮湿水迹吞没了那句话,却留下了明愿两个字。 歪歪扭扭,字迹深刻的名字。 秦静风注视良久,灯光勾勒她的侧颜,从浅淡的笑意直到消失为寂静。 似乎,这两个字所带来的情感,也是这样的由晴转阴。 合上手心,秦静风扔掉了湿纸巾,开始收拾明天赶飞机的行李。 决定了要回去,心理压力消失了,明愿第二天起床时,觉得自己的状态格外好,吃嘛嘛香,头都不疼了。不过,就算很好,她也不敢说留在这继续玩的话,而是顺从地上了飞机,和学姐一同赶回凌海。 五六个小时过去,明愿缩进座椅,憋得脸都快肿了一圈,飞机终于滑进了凌海机场。 随着人群走入廊桥的瞬间,她舒展筋骨,眼泪差点滚下来,很想大喊一声:扩展版图失败,明公主回来了!灰溜溜得回来了! 坐一天飞机,实在疲惫,明愿没了逛逛街的兴头,和秦静风吃了顿饭,便往家里赶。 到家时,正碰上刚下班没多久,正在做饭的父亲。勒着围裙的男人头也不回:“你闺女回来喽。” 母亲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教案,满脸的幸灾乐祸:“浩浩荡荡得旅游,浩浩荡荡得结束了。” “妈!”明愿抑扬顿挫的哀嚎一声,把包甩向沙发,冲向厨房,先伸脖子看看锅里是什么,发现是自己喜欢的,猛点头:“不错不错不错,但是我已经吃过饭了诶。” 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又回到沙发边,径直摔上去,长长叹息:“啊,好累。” 母亲走过来,把她的腿搬开,挨着坐:“你那个学姐到家了吗?也不问问。” 明愿刚把手机摸到手:“我正要问!” 点开微信,正在输入框打字,恰好,学姐的信息先一步来到。 野风:[到家了吗?] 明愿晃晃腿。 明珠:[到啦!学姐呢?] 野风:[我也到了。早点休息吧。] 明珠:[学姐也是喔。] 母亲扶着她的膝盖,神神秘秘问:“你就这么回来,她没说你啊。” “她对我可好了,才不会说我呢。”明愿伸手摸桌上的车厘子,放入口中咬。 母亲问:“对你好,那你对她好吗?” 甜腻的汁水在口齿间迸发,明愿心情很好:“我以后会对她好的。” 连续吃了好几个,胃里的食物要顶到嗓子眼了,她赶紧收回手,摸摸肚子。 正打算再休息一会就去洗澡,忽然发现,母亲始终看着她,那个眼神,分明是有话要说。 “咋啦。”明愿问。 母亲有些欲言又止,手掌在她膝盖上摩挲片刻,才说道:“你近距离接触之后,有没有感觉出什么不一样的?” 明愿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的任务,当然,没有什么收获,只好丧气道:“还真没有。学姐一直都是有点冷漠的那种人,但对我的话,大部分时候又都是温柔的。这趟出去,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唉,我反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有点难过。” 母亲道:“先别难过,还有个更难过的。” “啊?”明愿紧张起来了:“什么啊。” 母亲压低了身子,问:“你这两天给你男朋友发消息吗?” 还以为是什么事,明愿刚提起来的心就放下了:“就日常那种呗。” 母亲穷追不舍:“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明愿有点奇怪。 感情这种事一向私密,只有当局者才能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所以母亲对于她的情感发展,向来是不怎么问的,随便她怎么处理,可看今天这刨根问底的架势,好像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一样,让人狐疑。 “干嘛突然问这个,你之前都不管的。” “我跟你直说吧,这两天他妈打电话问我孩子俩相处的怎么样,我就说了你辞职了还去西藏的事,结果...”母亲虽有犹豫,还是一口气说完,颇有种快刀斩乱麻的痛快:“他妈说要分手呢,估计这两天,他就要跟你开口了。” 听完这段并不长的话,明愿脑袋一片空白,花费了整整三分钟来理解后,才道:“不是,要分手?为什么?” 他们两人之间虽然不算特别热络,但也没产生矛盾,说要分手,她不会多难过,可的确,太过于突然了。 母亲说:“没明讲理由,就是不合适呗,但真正的原因,我猜,是觉得你这个人不稳定,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吧。” 明愿重复:“合适。” 坦白说,明愿这次去辞职后西藏,完全没和男友商量,这些事办得确实不厚道。若是换位思考,对方做了同样的事,明愿也会觉得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从而生气。 毕竟,可能成为一家人的两个人之间,不该生疏至此,在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上,也应该相互商量着做。 “其实....”明愿挠了挠脸侧:“我本来觉得我们挺合适的,没有吵过架,没红过脸,连大小声都没有过...但也没什么激情,你跟我说过,爱情到最后都会变成亲情的,有没有激情无所谓,只是我没想到,连结束都那么平静啊。” 所以,直白点讲,她这是被甩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人群的绝对中心人物,大部分时候都不缺注意力,喜欢她的人数不胜数,向来只有她觉得无趣后把人抛弃的份,没想到居然有天还能尝到,被放弃选择的感觉。 真是.... “你想不通,你娘我也想不通,所以,我就找人打听了一下。”母亲的话还没说完:“他妈找人给他相亲,听说是遇到更合适的了。” 明愿冷笑:“我明白了,‘合适’,终究是比不过‘更合适’的。” 母亲倚靠沙发:“这种事没法说的,他妈问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随她喽。” 明愿提高嗓音:“那也要和我说一声吧,是我们俩谈恋爱,又不是你和他妈谈恋爱,要不要分手这件事,不应该最先和我讨论吗?” 看着女儿被怒气所掌控,母亲叹了口气,已经过了用简单道理就能说服孩子的年纪,她们做长辈的,总有种力不从心。 厨房门被拉开,父亲把做好的菜一一摆上桌,完事后拿布巾擦手,满脸笑意:“吃饭啦。” “不吃!”明愿哼了声,扯母亲的手臂:“所以,只要合适就可以换人的话,那么这连亲情都算不上吧。” 养一条狗也不会这样随意决定去留! 母亲坐起,边往桌边走边说:“我们那个时候,有一点合适就可以结婚过一辈子了,我在你这个年纪,你都可以下地割猪草了。条件正合适,那么好的孩子啊,也说走就走了,我不理解你们这些小年轻,也不催你了,慢慢找吧。” 明愿赌气:“我不想再找‘合适’的了。” “那你想咋滴。” “我不结婚了。” “别说的那么武断。” 父亲帮忙拉出椅子,母亲又帮明愿拉椅子:“人还是要结婚的,你现在还小,觉得无所谓,等你到了三十岁,四十岁,你的同龄人都结婚了,大家各自有了家庭。你出去再也约不出来人,就算约出来了,也聊不到一起去,你会觉得寂寞的。” 明愿梗着脖子:“我不会寂寞!” 母亲侧着坐,翘起二郎腿:“别人我不好说,明珠,要是没人陪你,你说你不会寂寞,这话你自己信吗?” 明愿闭嘴了。 她是最怕寂寞的人。 母亲说:“你现在喜欢玩,但总有玩够的一天,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玩不动了。这不是你的喜好能决定的,而是你的精力,上了岁数,你就是没精力做这些事了。你喜欢吃,但食物对你而言也不会有很大的吸引力,这都是由激素决定的。” 明愿漏了气,变得扁扁的,还在垂死挣扎:“不一样啦。” 母亲道:“如果大家都差不多,那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 父亲决定把母女俩的时间重新规划到饭桌:“先吃饭啦。” “你可能会觉得我这样的老思想腐朽,还会觉得,哎呀这都是别人翻来覆去说烦了的东西。” 母亲用筷子挑菜,余光始终在沙发:“你娘我承认,你们现在的时代是不一样,机会多了,怎么过日子的都有,但幸福到最后的人,一定是有准备的。” 明愿道:“啥准备呀?” “要么就是挑选合适的对象然后结婚准备,要么就做好一辈子孤身一人的准备。你不想结婚,可以,你的后半辈子怎么过?想好了吗?你有在想这个事情吗?还是浑浑噩噩的,过一天算一天?” “以后没人陪你,生病了怎么办?你感冒都难受的离了爸爸妈妈不能活,你真心觉得那种需要手术的病可以自己去看吗?” “养老院看好了吗?你有足够的钱养自己到死吗?到了大小便都不受控制的年纪,那个时候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你困在那个壳里,要怎么办呢?” 明愿不服气:“别的先不说,我现在才二十四岁,养老也太久远了吧,那个时候肯定有很多新技术啦。” “那你要怎么接触新技术呢?”母亲的语气很平和,并非教育,而是真的在建议和交流:“你可以不结婚,但最起码要生个孩子,和什么延续香火啊什么的,都没关系,而是要让你赶上时代潮流。” 明愿道:“你这话说的,太夸张了。” “你觉得夸张吗?那行,你说说,现在的年轻人之间流行着什么?” 年轻人? 明愿自认为她的年纪依然年轻,可看自己周身,有的结婚了,有的在冲击更高学历,有的则在旅行世界。与上学时不同,他们不再按照“课程表”每天做一样的事,从学校毕业之后,每个人的人生分歧都越来越大,这就是他们往后一生不同走向的前兆。 而真正的年轻人,还坐在课堂里,她们所困扰的问题,绝不是明愿如今在思考的。 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她已经在面对人生重大抉择的时候了。 “可是...说潮流这些东西,我也可以自己去了解啊。”明愿总觉得不舒服。 母亲笑了笑:“你现在当然还可以,那再大点年纪呢?等你发现自己随时会被新鲜血液换掉后,你会更加焦虑,哪里还有时间去了解新东西。” “我就随便问问,就比如说,现在的小学生在玩什么游戏?有什么新的产品出来了?流行的文化是什么?你都了如指掌吗?你和更年轻的一代,这些未来的世界主人,有什么共同话题吗?” “你现在用的手机软件,是不是都是你小时候经常用的那些?直到现在,发展壮大,广为人知了。以后可能会流行于世的东西,这会正流行于孩子们之间呢。” “我是你的妈妈,也是那帮熊孩子的老师,我的小时候,和你的小时候,他们的小时候,三模三样啊,一不小心,你就会发现你跟不上这个世界的发展了,你会逐渐和这个社会脱节的。” “时代是年轻人的,你总有一天会不再年轻,所以需要有一双正年轻的眼睛,帮你看这个世界。” 听母亲说了一大通,明愿的心越来越沉,以至于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眼眶微红,整个人滑下沙发,委委屈屈地走到母亲身边,用额头抵人的肩膀:“你嫌弃我啦。” 母亲笑着推开她:“我怎么会嫌弃,我只是提醒你,年轻是做什么都来得及,但你总得开始做吧。” “贩卖焦虑啊老妈。” 母亲微微正色:“明珠,你恰好离职,趁这个机会,你可以好好思考一下,以后要怎么办。” 明愿再笑不出来了,嗓子里哼了几声,潇洒地一甩头,提着包钻进自己屋。关门前,听到身后父亲的喊声:“不吃饭了吗?” “吃过啦!” 砰,门关上了。 明愿推开行李箱,胳膊腿一起使力把外衣用力拽下来,而后往床上一扑,脸埋入柔软的被子中。 老妈就是会杞人忧天,就算她真的面对那些问题,至少还有很长时间用来思考呀,干嘛渲染得好像要世界末日一样紧急。 母亲真坏。 没人在家,被子也被母亲特意晒过太阳,散发着一股令人陶醉的暖香味道。明愿埋得更深了些。 母亲真好。 就这么趴了会,那点郁闷已经消失无踪了,在明愿这里,坏心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坐起来,打开书包,想收拾一下东西,却没想到,在鸡零狗碎之间,看见了一只包装完好的巧克力蛙。 记忆骤然被拉到出发之前,学姐问她吃什么,她随口回的那句玩笑话。 学姐记住了,还偷偷买了,塞进她的包里。 明愿咧开唇,那点残余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她迅速收拾好行李,去洗了澡,吹完头发,回来之后,迫不及待打开手机,拨通了秦静风的电话。 对面响了几声,被接通,秦静风好听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明愿?” 明愿兴冲冲道:“谢谢学姐的巧克力蛙!” 秦静风轻笑:“没关系,不用特意打电话道谢。” “不仅仅是为了感谢,还有其他事情啊,”明愿靠着床头柜,手指卷着发尾:“我跟你讲,我分手了。” 电话对面好像传出了磕碰的声音。 好半天,秦静风才说话,声音变得有些紧:“分手?” “对。”明愿想起某件事,把通话改为免提,进入朋友圈界面,把去年冬天官宣的那条朋友圈,从仅自己可见的状态,变成了彻底删除。 “会不会...”秦静风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不过这次,她似乎在格外纠结即将说出口的话:“太冲动了,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明愿道:“没什么好考虑的,我跟你直白说了,也不怕丢脸。他遇到条件更合适的结婚对象了,所以把我甩了。” 对面又陷入了沉默,那个伶牙俐齿滴水不漏的学姐,似乎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明愿等得有点寂寞了,才听到那声轻念:“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秦静风补充道:“随便可以替换的人,只是零件而已,没必要伤心。” 又过了一会,再次补充:“你很好,是他没有眼光。” 明愿总感觉学姐的语气很奇怪,但又不知道原因,也没深究,便道:“我可没伤心,我刚刚洗澡的时候,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秦静风清了清嗓子,问:“什么事。” 屋里有点闷,明愿夹着手机,下了床,走向阳台:“我想先问一下,学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秦静风再次卡顿了。 今天这通电话,学姐卡住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点,是信号不好吗? “...阳光,善良,笨笨的。”她缓慢说。 明愿拉开阳台门,习习凉风吹来:“好笼统喔,而且这个评价很像狗狗。” 突然,她听见一道碰撞声,夹在电话的杂音里,很轻,但很熟悉,像是吹风机被放在茶几上的声音。明愿问道:“你刚刚在吹头发吗?我有没有打扰你?” 秦静风道:“你继续说。” “好嘛,”明愿手肘撑上栏杆:“我没有固定的喜欢类型,但有偏向的恋爱类型。” “嗯。” “首先,绝对不能只合适就好!我这次可是吃大亏了。” 她忍不住笑起来,抬头看点缀在夜空中的星星,憧憬道:“我想要那种...唯一的,不可替代的爱情,你知道吧,不是那种丢掉也不可惜的东西,而是死皮赖脸也要追回来的,竭尽全力也不愿意放弃的,我想要那样热烈的感情。” “嗯。” “虽然没谈过几段正式的恋爱,我妈也说别让我恋爱脑,但我觉得,在爱情里多疯狂都是浪漫,你觉得呢?”说完,明愿自己都想笑:“我真是被爱情小说腌入味了。” “嗯。” “学姐嗯什么。”明愿嘟嘴。 “没...” “你会觉得我幼稚吗?” “渴望美好的东西,并不算幼稚,期待爱情与期待发财没什么区别。” “不不不,暴富还是可以排在爱情之前的。” 两人都笑起来,夜晚已深,压着声音,笑声轻弱。 “学姐,”笑完,明愿又问:“你怎么应对催婚呢?” 秦静风似乎也放松了很多:“就直说。” “说啥呀,给我参谋参谋。” “说我不能接受做.爱。” “....哦,哦,哦咳咳咳——哈哈。”明愿汗流浃背。 她只是随口问,算是排解一下忧虑,本来没指望秦静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但也着实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明愿整个人一激灵,站直了,脑瓜子都清醒许多。 “原来学姐是柏拉图那一挂的。” 氤氲的晚风因为这句话带了点无端的暧昧气氛,明愿脸颊热起来。 她从来没听学姐说过这么私密的事情啊啊啊! 不不不,不要害羞!都是成年人,说这种事情很正常! 她这边紧张兮兮地扭成一团,但秦静风好像并不在意,完全只是随口一说,立刻掀篇,顺带还问起了别的:“明愿,打算什么时候找工作?” 明愿不想自己看起来多么嫩的样子,赶紧把刚刚那两个字抛到脑后,顺畅进入下一个话题:“什么嘛!我找学姐是为了聊一点轻松的话题的!” “要听听我的意见吗?”秦静风问,语气很畅快。 “听呀,我们秦大总监的意见,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我当然要听。”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明愿夹着手机,在前两条学姐可能想不开的理由下面,写下了第三句话。 因为太过柏拉图? 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好,”秦静风道:“要来我公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