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大腿我就不怕啦[穿书]》 第1章 第 1 章 风声在耳边汹涌而过,随着角弓展开,数尾两尺九寸的白羽飞虹箭破风而去。 校场边的小太监朗声道:“南垣亲王府曲唤公子,二十发二十中,十八发正中红心。” 身着月白色缠枝纹骑装的曲唤翻身下马,中指与食指勾住坠在下半上的黑碧玺珠串,双唇一松吐出吊坠,手捻随之落回指根。 他将角弓挂在马具上,摘下拇指上的扳指,穿进颈上的挂绳里。 脑海中传来熟稔的机械音,【恭喜您,又进步啦!】 曲唤神色毫无波澜,【一般吧!】 系统嘿嘿一笑,【您刚才听见新来的小太监议论您了吗?还有人猜您是太子殿下呢!】 曲唤瞥了一眼远处,皇子和伴读正从当值的小太监们手中的托盘里取走茶点解乏。 【那着实眼拙。】曲唤冰冷地评价道,【也不知是否被旁人听见……下回再来国子监上骑射课时,这穿衣打扮不能由着义父做主了。】 他被错认为太子的原因不难猜,他身上的穿戴饰品太过华贵了。 这串黑碧玺珠手捻大约便是万金之数,更别提头顶的狐尾玉簪和驼鹿角扳指了,连纹样雕刻都是出自“大师”之手。 可自己少这其中带一样,或是自己选衣裳穿,义父能答应吗? 远处皇子和伴读们的笑声传来,曲唤神思也回到他们身上。 【表格整理好了吗?】 【当然啦!今日皇子和伴读们成绩变动不大,只有三皇子进步了不少。】系统对着仅它可见的Excel“汇报工作”,【您一定是对外挂最物尽其用的宿主,这都到sheet 18了!】 曲唤瞥了一眼远处的三皇子,对系统的“抱怨”置若罔闻。 【任务进度依然停滞?】曲唤缓慢地拨动手捻。 【是呢!小数点后两位都没变过。】系统没忧伤两秒又阳光起来,【不过您已经大幅超越预测完成度了!】 【这想必得益于我早于原文时间线起点十几年的穿书时间,和这具本该早夭的身体。】曲唤手上的珠子一滞,毫不客气地对共处十四年的伙伴冷嘲热讽。 穿书的十四年来,除了头三个月任务进度有过五个百分点的增长,后来再也没变动过。 他至今为止更是没看出这本小说出现了什么数据漏洞等着他这位职业编剧修复。 系统更是从没靠谱过,罢了,毕竟是连穿书时间点和身体都出错的笨蛋机器。 【哎呀,系统补偿的外挂您不是很受用嘛?您这十几年更是过得十分滋润!】 【外挂好用是因为我从前认真工作改稿,才有了十几个可以参考的文档和表格,否则对着除了原文空空如也的电脑我们怕是寸步难行?】曲唤可不想让系统抢走工作成果,【还有,我过得滋润,全是因为我抱对了大腿。】 曲唤为逃避这具身体早夭的命运,在三岁生辰宴上抱住了南垣郡王欧泽训的,小腿。 此等莽撞又别有用心地举动竟引得欧泽训青睐,还将他收为义子,并遵圣旨抱回王府亲自教养。 不过这些年来虽说“系统任务”没有进度,但曲唤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倒算是顺利。 这从前徒有其表,实则内里腐朽不堪的“参天大树”,如今在他这位“笔者”重新规划、描绘的故事线中也茁壮起来。 思绪到了此处,鼻子尖的曲唤闻到了一股不属于校场的芝麻酥饼味儿。 他嘴角勾起笑意,等着一只手掌在他肩头轻拍。 “小阿唤~” 这音调里带着笑意,曲唤几乎能瞧见他眉眼嘴角的弧度。 “义父。”曲唤平静地转过身,微微抬头望着着眼前满脸失望的男人。 “唉,也不知何时才能得逞一回?”欧泽训五官灵动,倒比“少年持重”的曲唤看着更年轻。 他嘴上抱怨着,却仍从衣襟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捧在掌心递到曲唤眼前。 香气扑鼻的芝麻牛肉酥饼让曲唤食指大动,他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他边咀嚼边询问,“义父是从军营来?” “嗯,随皇兄瞧了明日演武的场地,想着你这会儿还在宫里便来接你。”欧泽训用指尖戳了戳他鼓起的脸颊,眼底笑意绽放开来。 曲唤也不阻止他的动作,只睨了他一眼,嘴上抱怨道:“义父还当我是小孩子?” “是,小阿唤如今十七了,再不是那个想抱住义父大腿,却只够得到小腿的小娃娃了。” 曲唤如今双手都正忙活着,抬脚便想踹他。 可想起这人得腿是自己费了千辛万苦才保住的,又收回了脚。 欧泽训拽了拽曲唤指根上挂着的手捻狐狸吊坠,“簪子果然衬你。” 他最爱看自己亲手雕刻之物配在曲唤身上,无论是玉簪还是这手捻的狐狸吊坠。 曲唤咽下一口肉馅儿,“离得近才能看清狐尾,倒是可惜。” —————— 南垣亲王府,欧泽训的院落鹤棠坞中。 曲唤坐在罗汉床上“心不在焉”地翻阅王府账本,系统却忙活着往Excel里输入数字对账。 欧泽训换上他的亲王服秩,正对着屏风上的铜镜调整头顶的金冠。 “小阿唤瞧瞧,义父可是玉树临风?” 曲唤闻声回神,瞧着他被紫色长袍勾勒的健壮身形,“义父自然风流倜傥,只是这金冠艳俗不符义父气质。” “小阿唤所言甚是。只是明日演武素冠不合时宜,先将就着用这顶吧!”欧泽训说着取下金冠递给了一旁的清瑟姑姑。 曲唤低下头,思绪又回到了方才担忧的事儿上。 他指尖捻着账本的页角,对脑中系统的账目核对结果充耳不闻,百般斟酌后他开口道:“今晚我宿在鹤棠坞吧?” 欧泽训故作轻松地转过身,嘴角和眉眼间都撑出一抹笑容,他轻抚曲唤脸颊,“担心义父?” —————— 明日禁军演武是为纪念十九年前琼襄之乱中,为护卫御亭京殊死抵抗、虽败犹荣的军民们。 而这些牺牲的军民中,有一位非常特殊的。 南垣孝慈公主展鹭,欧泽训的母亲。 她亡故于掩护皇兄卓风帝,如今的太上皇,和独子欧泽训撤往希山行宫的路上。 明日,是她的忌日。 无数“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曲唤如何能不担心欧泽训是否能安然度过今夜呢? —————— 满屋的夜明珠让睡得迷迷糊糊的曲唤分不清白天黑夜,他揉着眼睛望向斜对角的雕花大床。 该在床上安睡的欧泽训不见人影。 屋里何时又用上夜明珠了? 莫非欧泽训对母亲忌日有所忌惮,特意未雨绸缪了? 正思索着,细微的水声传进曲唤耳朵里。 像是身体拍打水面? 他猛地从罗汉床上弹起,他最清楚不过这是什么声音! 掀开薄被冲下床,曲唤反复呼叫系统却不得回应,难不成关键时刻出故障了? 但他无暇顾及系统,欧泽训才是此刻的重中之重,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估计又在浴桶里睡着做噩梦了,今天这个日子,他做起噩梦来…… 绕过镶嵌着镜子的屏风,曲唤用力推开北墙上的小门。 烟雾腾腾、光线昏暗的浴房里,四角的蜡烛已隐隐要被水雾“浇灭”。 雾气中两级台阶向上的平台上有一个浴桶,欧泽训正仰着脸躺在里头。 曲唤一步跃上台阶查看欧泽训的状况。 只见浴桶中的男人神情极为狰狞,他死死拧着眉头,双唇也抿得只剩一条线和红殷殷的唇珠。 热气将他的双颊熏得发红,但他的脸色却是病态的苍白。 白雾笼罩中,他上半身肌肉紧绷,手臂和胸膛上凸起、跳动的青筋看着十分吓人。 忽然,欧泽训双手举起交叉在胸前,紧绷的指尖疯狂地撕扯拉拽着,似乎是想将什么东西从体内剥离。 曲唤试图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可却仍在这一场角力中失败。 明明自己多年来练箭勤谨,力道却还是比不过他…… 欧泽训在胸膛上扣出七八条红痕,又猛地将双手一摔,指节砸在浴桶上。 即使是这般十指连心的疼痛,还是没能叫醒他。 他随即又开始在水中疯狂地蹬着腿,膝盖和脚踝也因屡次撞击桶壁而红肿。 见情势如此,曲唤立即跑回卧房冲向雕花大床。 可等他跪在床头,床头柜子的十几个抽屉却让他犯了难…… 以前零零散散的东西放在哪儿都是让系统帮他记录的,那18个sheet里有一个正是《王府寻物品指南》。 可这会儿系统故障,想找到能将欧泽训从噩梦中唤醒的那味药只能靠自己了。 他一个接一个地拉开抽屉,终于找到记忆中的鼻烟壶后,他跳立即下床—— 不想过于心急的他被床边垂着的纱帘绊倒,身体朝地面栽倒下去……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窒息一般的坠落感。 —————— 曲唤从床上猛地惊醒坐起,原来……陷入噩梦的竟是自己? “小唤爷?” 略带疑惑的呼唤声将曲唤彻底叫醒,他循声望向床边站着的异族青年。 “呼炽,何事?”曲唤接过他递来的湿热帕子敷在脸上,心跳终于逐渐平缓。 “王爷昨夜叮嘱了今日得早些去军营,您若是睡醒了这便去用早膳?” “好,去寻义父吧!” 曲唤下床洗漱,穿上欧泽训昨日挑的深蓝色三多纹长袍,长发照旧用狐尾玉簪束起,勾起枕边的手捻出了屋。 不想,正巧在廊下撞上来寻自己的欧泽训。 “今日义父想在霖峥园用早膳!”欧泽训疾步上前到了他正前方,指了指方才曲唤走出的屋子。 曲唤却一个撤步转身便绕过了他试图拦住“去路”的身体,回首的眼神中满是审视和怀疑。 欧泽训顿时有几分慌乱,犹豫着开口:“小阿唤……” 曲唤见他如此越发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抬腿便继续往鹤棠坞去。 欧泽训心虚地跟在他身后,让人一时间分不清两人中谁是谁的长辈。 曲唤进屋后四下张望了一圈,鹤棠坞内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曲唤知道,欧泽训害怕自己发现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 他阖上双眸,用鼻子吸进大股气流。 果然,屋里有一股异样的香味儿。 他提出在霖峥园用膳,是想为鹤棠坞里的气味散去争取时间。 欧泽训瞧见曲唤怒意越发升腾的背影,慌忙地几步上前拽住曲唤手捻垂下的吊坠晃了晃,软着语气讨饶道: “小阿唤,别生气了。” 欧泽训:今天又是重任在肩要哄小阿唤的一天! 曲小唤:你有本事就别惹我生气! 欧泽训:义父错了……错了…… 领地标记进度3/X:狐尾簪,狐狸吊坠手捻,驼鹿角扳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鹤棠坞的圆桌上摆了数道佳肴,欧泽训用筷子夹着春卷送到曲唤嘴边。 “啊——小阿唤吃一口嘛~是你爱吃的三丝馅儿,义父特意交代厨房把胡萝卜丝换成白萝卜丝呢!” 曲唤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这是金大腿”才压下怒气,给他面子咬了一口。 欧泽训立即又舀了一勺玫瑰蜜赤豆元宵喂他。 曲唤鼓着腮帮子,质问的语气无端变得娇嗔:“我昨日是否提了搬到鹤棠坞来住一晚?” “提……提了。” “义父是否说了让我不要担心?” “说了。” “那为何还要用药?”曲唤气得眼睛都红了,也不知是胸中血气翻腾,还是眼底有了泪意,“莫非义父从前说的,有我在便不做噩梦了,都是诓骗孩子的话不成?” “当然不是!”欧泽训急忙否认,“此话千真万确,半分假都不掺。” 曲唤夺过欧泽训面前的青玉碗勺,舀了勺元宵粗暴地往嘴里送。 那药香明明好不容易戒了这么多年…… —————— 十四年前,曲唤自以为凭外挂挑中的是一条“金”大腿。 却不想这“金”,实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欧泽训有严重的睡眠问题——夜晚噩梦缠身无法醒来,白天补觉至多半个时辰便会惊醒。 曲唤昨夜的梦境正是他发现欧泽训噩梦时的经历。 当然睡眠问题不是全部,欧泽训的心病得很是严重,重到已经出现自毁倾向。 他曾对曲唤说过:“你这孩子着实可爱,让我生出几分看你长大的心思,可是……还好你年纪尚小不记事儿,失了我这个义父也不会哭鼻子了……” 借助外挂曲唤在原文里到了他的病因,他十四岁时的琼襄之乱夺走了他的至亲,还给他的此后的人生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十五岁到十九岁,欧泽训是靠着两味药挨过来的。 一味是昨晚曲唤在梦中寻找的,能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的药物。 另一味便是昨夜欧泽训瞒着曲唤在鹤棠坞中点燃的,能让他一夜无梦的药香。 可后者却对身体有害,还可能成瘾。 曲唤初到王府的几日,欧泽训怕他认床把他带在身边便不敢点那药香,可是日久了他便打算把曲唤送去霖峥园。 当夜曲唤凭着撒泼打滚和眼泪留在了鹤棠坞。 也是当夜,欧泽训首次“独自”从噩梦中挣扎而出。 他抱着“睡着的”曲唤低语,“小阿唤,义父后悔了,你此生都不许忘了义父。你或许是上天赐我的守护神,到人间来一遭是‘渡’我出这‘无边苦海’的。” 曲唤自此决定,今后他要与欧泽训如藤蔓一般缠绕着彼此攀缘向上。 所有伤痛、恐惧、愧疚都同他一起分担,尽职尽责地做他的专属“阿贝贝”,时不时也兼任抚慰犬。 如此,在曲唤精心的呵护下欧泽训算平安无事地走过了这十四年,原文中许许多多的厄运也未能在他身上应验。 外人眼里或许这些年是南垣亲王娇宠着曲唤这位义子,可只有他们二人清楚,这十数年来分明是他们相伴着长大。 欧泽训将一个三岁的孩子抚养成人,曲唤则倾尽一切抚育着这个深陷十四岁战乱阴霾的孤儿,一点点将他的灵魂从黑暗中剥离出来。 可昨夜他却舍弃了曲唤,将早已束之高阁的药香拿出来用了。 是否将来,他也再也不需要曲唤了呢? —————— “小阿唤,义父错了……”欧泽训斟酌着字句再次认错,“义父是觉得你年岁大了,总是宿在鹤棠坞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无益……” 曲唤叹了口气,舀了勺元宵送到欧泽训嘴边,“我不在意名声,我只在意义父的身体。” 欧泽训闻言一怔,他低眉望向那勺元宵,终是让蜜意涌下喉头。 可曲唤又敲他手背,“义父,细嚼慢咽!” 欧泽训这囫囵吞枣的习惯由来已久,被曲唤管了这许多年却实在难改。 可明明也是被“训斥”,此刻欧泽训全然没有方才的胆怯与委屈,眼里立即荡漾出笑意。 “小唤爷说得对,王爷您得听话!”一直在侧的清瑟姑姑见两位主子和好如初甚是欣慰。 “唉,这么多年了,本王仍只是个在王府混日子的!” 这话他当年刚将曲唤抱入王府时便说过。 欧泽训虽贵为一品王爵,可府里的大小事宜都是由他母亲的侍女和侍卫——清瑟姑姑和髯伯料理。 一年前曲唤的“天赋”被意外发现,王府的管家权才交到了他手上。 恰巧此时蓄着及腰长髯的髯伯却进了屋,“王爷,马车已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 马车行至临近军营处时,曲唤闻见了熟悉的芝麻酥饼味儿,推开车窗果然瞧见了叫卖的小摊。 “昨日义父不会还让圣驾陪着您一块儿等酥饼吧?”曲唤拨着手捻珠子惊疑道。 “那可不,还遭了皇兄好一顿调侃。”欧泽训颇为自豪,“可明明将你的嘴养得如此之叼,皇兄也得担一份责任。” 车驾忽然停下,曲唤正疑惑着便听髯伯禀报道:“王爷,小唤爷,是悦山公公。” 悦山公公可是宫中的总管太监,怎会在此处遇上? “二位爷安好。”悦山公公年纪不算大,脸上更不见老,见着二人下车也行礼问安,并解释了自己的来意:“皇上吩咐奴才在这儿候着二位,想请二位先去马车上一聚。” 曲唤心中虽有疑惑,但仍一路随行到了那辆藏在不易察觉的小巷中的明黄色车驾。 马车上的小窗被人从里头推开,展宽神情惬意地招呼二人,“都免礼,上车吧!” 欧泽训拉着曲唤上了马车,里头宽敞无比自然能容纳他们三人坐下。 “皇兄倒是好兴致,在此处看戏?” “哈哈哈,非也非也。”展宽摆手轻笑,“朕是一早被后宫的事儿闹得头疼,便早早出发想到演武场瞧瞧。但行至此处忽然想起,朕若是到早了必然要被诸位大臣皇子逐一问候,便只好出此奇招在这儿忙里偷闲了。” 这对展宽这位帝王来说倒不是算新鲜,不走寻常路是他的拿手好戏。 欧泽训包含深意地点了点头,神情中却满是揶揄。 “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有了研川便做甩手掌柜?”展宽也毫不客气地调侃回去。 曲唤听这兄弟俩又把自己扯进来也实在无奈。 研川是他的字,川字来源于欧泽训的“训”字。 而研字是展宽将自己的字“石川”并作一字赐下,只因曲唤是渊国公曲溟的次子。 曲溟、展宽与欧泽训年少相识,展宽未登基前结拜为异姓兄弟。 兄弟三人这些年来感情依旧深厚,曲唤便是最好的见证人。 不光因为他的名字,更因为他这些年的成长经历。 最初曲唤抱上欧泽训的大腿只想混个脸熟,将来能有所依仗。 谁知,为了救下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欧泽训,展宽这位九五之尊竟和曲溟这位身生父亲合谋,将曲唤“强卖”给了欧泽训,“逼”着他将曲唤抱回王府。 后来在曲唤的陪伴下,欧泽训真的逐渐好转,展宽便调侃要将此事刻进记录他平生功绩的碑文里。 —————— 展宽已同欧泽训说起今来朝堂上的“趣闻”,曲唤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仰仗着系统替他一一记录。 “皇上,戎州急奏。”马车外悦山公公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车内的祥和气息。 曲唤骤然神色一变,顾不上礼数,立即用双手牵住欧泽训膝上的手掌,紧皱眉头担忧地望向他。 这是身为他抚慰犬的职责,及时察觉“主人”情绪,用肢体接触等方式给予安抚。 而欧泽训的双眼也此刻失焦,冷汗霎时间便爬满了他的后背,他下意识死死捏住曲唤塞进他掌心的指尖。 只有这双手,能让他获得温度、宁静,将他从近乎吸食魂魄的魔窟中拉出来。 展宽接过车外递来的奏折,眉头也越皱越紧,最终长叹一声,说出了欧泽训最害怕听到的答案: “北厥人有异动。” 欧泽训骤然蜷缩,双臂藤蔓般紧紧箍住曲唤的腰身,几乎要将曲唤抱到腿上。 曲唤深知,戎州、北厥,这两个词是欧泽训的逆鳞之二。 ——戎州是他父亲生长与埋骨之地。 ——而北厥一族,正是他的杀父仇人。 当然,奏折所禀刺激到欧泽训的不只是戎州,还有…… 欧泽训嘶哑地开口,“不过十年……距臣弟携小阿唤北上不过十年……距琼襄之乱他们举兵南下也不过十**年,他们为何……贼心不死……” 曲唤听着他字句颤抖心疼地替他揉着太阳穴,并轻声哄他:“义父没事,我在。” 他知道如今欧泽训的脑海中一定闪过了无数场景—— 十四岁时苦守希山行宫时,黑夜中从山下强攻而上的叛军手中的“森冷”火把,每个白天送到他手中的死伤将士名单; 十五岁时随军北上后,嘲讽着“欧家最后一个活人来送死”的北厥将领脸上的张扬笑意,和吐出最后一口气时的或悲或怒或惧的神情; 还有二十三岁时,听闻大军遭调虎离山之计欺骗,曲唤性命危在旦夕时的绝望…… 展宽明白欧泽训不愿自己欺瞒他戎州之事,将奏折上所述如实相告:“北厥族中有氏族极力主战,汗王已被说动,下令屯兵备战。” 瞧见曲唤投来的近乎恳求的眼神,展宽点了点头示意他安心,“神策军已得了消息,朕会传旨让他们好生应对,三弟你不必忧心,无需你再北上。” 欧泽训闻言长叹一声,他松开搂着曲唤腰身的手,又拉下太阳穴上的指尖叠在手心中拍了拍。 曲唤仍十分担忧地看着他,握紧了他的手掌不肯松手。 可正如梦中敌不过欧泽训的力气,此刻他也无法动摇他抽手而去的决心。 只见欧泽训从软垫上滑跪下去,郑重对着展宽一拜,抬头时神情坚毅。 “请皇兄下旨派臣弟北上戎州掠岭关,臣弟愿以欧氏之名、以血日冥王之名震慑北厥一族。” “若是能刹住他们南下的计划,便是臣弟能为戎州、为天下百姓立下的功勋。” “若是……若是不能,有两次大胜在前,臣弟也是此次北上的最佳人选。” —————— 十年前,欧泽训曾近乎呓语般地问过曲唤一个问题 ——小阿唤,你知道厌恶一件你极为擅长的事儿是什么感觉吗? 十四岁时,他率不足三千的神威军死守希山行宫三个月,琼襄叛军无数次偷袭强攻均未得逞。 刚满十五岁时,他率八百余神威军和五千羽林军北上驰援戎州,不足三月,北厥人便被赶回掠岭关以北,他们还给当时战无不胜的欧泽训起了个“血日冥王”的诨名。 百战百胜,究竟是上天赐予欧泽训的天赋,还是对他施下的恶毒诅咒? 曲小唤:义父又在舍己为人了,他多为自己想想,或者想想我…… 血日冥王:小阿唤应该会跟我去的吧……若是不去,我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回王府的马车上,曲唤将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欧泽训怀里供他“取暖”。 直至此刻他的魂魄都是如坠冰窟般的冰冷,曲唤真怕下一秒他便会忘了呼吸。 欧泽训略略缓过来后轻拍曲唤的背部,“还好有你,小阿唤。” “哪怕是为了我,义父也该试着自私一回。为您的身体着想,不该北上的,若是真的开战,义父又要每日煎熬着……” 曲唤心中焦急,却也明白他动摇不了欧泽训的决定。 在他眼中,无论何人都比不过天下百姓的安危,哪怕是他自己。 “这回我也随义父一同北上。”曲唤能做的只有陪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说完这句后欧泽训竟像是如释重负?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会放他一人北上? 唉,这么多年曲唤如何努力却也无法给够欧泽训安全感,他这么“护犊子”的“作者”,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多年来精心“浇灌”才重新成长起来的“角色”孤身入陷阱。 自然是要全力守护,杜绝一切意外发生了。 —————— 呼炽走进鹤棠坞送茶时曲唤正替王爷磨墨,王爷正襟危坐欲提笔作画。 “小唤爷,外头的传言是真的嘛?” 曲唤抬头望向呼炽颇为深邃的眉眼,“传言?” “嗯,”呼炽搁下两盏茶,“外头都在说皇上在今日禁军演武时宣布,王爷即将北上戎州督查神策军。” 曲唤方才因欧泽训状态不佳二人直接回了王府,没想到展宽竟在演武场上宣布了此事? 但想来这也是合了欧泽训心意的,这个消息如今御亭京中人尽皆知,想来不久之后,这个消息也会传到戎州和戎州之北所有人的耳朵里。 “是,我们不日便将出发去佰驹城了。”曲唤瞧着欧泽训握着笔杆迟迟不落,眉眼中仍有几分闷闷不乐,心中琢磨着想个什么法子能逗他开心。 呼炽眼睛瞬间瞪大,结巴道:“佰……佰驹城?” 他这般反应正中曲唤下怀,“是,去佰驹城,莫非你近乡情怯了?” 呼炽用咳嗽掩饰着尴尬,但他也明白骤然北上背后定有原由,“佰驹城中想必不安生,我必时刻跟在小唤爷身边。” 曲唤轻笑一声:“放心吧,如今我可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任你刺杀的我了。” 语毕,呼炽一脸窘迫,欧泽训却笑出声来。 曲唤见欧泽训终于笑了起来便也给呼炽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去准备着吧!清瑟姑姑会帮你妹妹去女塾告假的。” “是。”呼炽放下茶盏,出门去了。 曲唤吹了吹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将温度适宜的茶盏递给身边搁笔的欧泽训。 欧泽训捧着茶盏没急着喝,先邀请曲唤评价他的新作:“小阿唤瞧瞧,义父画得可传神?” 此人的艺术天赋奇高,不仅雕工堪比当世大师,画技也是浑然天成。 今日这一幅也格外传神,正是昨日校场边曲唤捧着芝麻酥饼大快朵颐的模样。 “义父眼里我便这么贪吃吗?”曲唤倚在他圈椅的扶手上,对画中自己两颊鼓鼓的模样仍不太适应。 毕竟从前镜子中的那位一心为改稿奉献的“牛马”总是两颊扁扁、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小阿唤是天下第一的饕客。”欧泽训又伸手去戳曲唤的脸颊,“只是去了戎州,怕是要委屈你金尊玉贵的小舌头了。” “也没义父说得那么严重,”曲唤将欧泽训的手指拉下来,“上回我不也吃好喝好吗?” 欧泽训的神情放松下来,曲唤心中却忧愁起来。 —————— 上回欧泽训北上时,他原本和展宽商定将只有七岁的曲唤送回曲府。 曲唤为不给欧泽训添麻烦也同意了,可系统却提醒了他,原文中欧泽训在这场战役中落下了残疾。 恐惧像是一条毒蛇,沿着曲唤的脚踝一步步像上攀升,直至勒住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 片刻后,曲唤便揪住展宽的衣角郑重地请旨,他要同欧泽训一道随军北上。 无论欧泽训如何哄他、“恐吓”他,他都不为所动。 虽说曲唤不知自己能否撼动欧泽训的“天命”,但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最终,在曲唤的多方斡旋和“以身入局”下,不但欧泽训的腿保住了,原文中死伤将士无数的惨烈战局,最终的伤亡不足百人。 可曲唤始终忧心的蝴蝶效应终于应验,原文中的这个时间点里,北方从无战乱。 曲唤从原文手里为欧泽训偷来的十年,是否会被“天道”收回呢? 这场战争,终究避无可避吗…… —————— 北,是一个很有趣的字。 它通常代表寒冷粗狂,白雪遍地。 可却很少有人记得,北,还有另一层更残酷的意思——溃败、逃亡、死里逃生之际的残存之响。 当两重含义交叠,再看眼前这大片的戈壁与荒漠,不免让人心生恐惧。 明明只能听见呼啸而来的风声,曲唤却十分确定,北方蔽日黄沙和荒漠似的丘陵后潜藏着无数祸心。 也许有一日,便会有成千上百的兵马从那里倾巢而出朝他们呼啸而来。 快要入夏了,可是城墙上的风还是往人骨头里钻。 欧泽训往曲唤脸上捂了一块儿白色的纱巾,以挡住被北风鼓动往人口鼻里钻的沙尘,“还未落脚却先到掠岭关上吹风,义父越发弄不明白小阿唤了!” 曲唤没摘下有些累赘的纱巾,颇有几分感怀,“上回登关之时,还是义父抱着我的。” “你那时还没有这城墙垛高呢!”欧泽训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曲唤的后脑,“都看过了,回将军府?” 曲唤点了点头,轻抚他十年前够不到的墙垛,感叹着掠岭关在天堑之中建起的巧夺天工。 相传百年前,日昇岭横亘在戎州以北连绵不绝。 而此处曾在一条河流经年累月的冲刷下,形成了一道峡谷。 可一次大地动震塌了山脉,山崖断裂,下陷的碎石和泥土填满了河流,此处也成了铜墙铁壁上骤然打开的缺口。 北厥以雷霆之势南下劫掠,无数百姓丧生。 戎州刺史率兵殊死抵抗,将北厥人赶回北方,此后请奏朝廷修建关隘重塑北方之壁。 先皇涌元帝,欧泽训的外祖父,立即允准拨款,并派工部官员北上协助。 多年后,西侧地动后平缓了不少的日昇岭与东侧得名驹护崖的悬崖中央,掠岭关拔地而起。 —————— 曲唤随欧泽训一道自掠岭关返回佰驹城,两者相距并不远,骑马一盏茶的光景便能看见佰驹城的城门了。 作为戎州以北的第二道防线,眼前的城墙虽然不及掠岭关之高之厚,却也是易守难攻。 欧泽训瞧着与他并肩的曲唤嘴角勾起笑意,“如今小阿唤骑术精湛,怕是要让神策军将士们刮目相看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曲唤骑马当年便是在佰驹城学的,神策军将士们大多都见过他在马背上“蹒跚学步”的模样。 甚至,当年针对曲唤的第一场刺杀,正是在马场上发生的。 曲唤望向身侧当年刺杀的“凶器”——呼炽。 呼炽此刻正盯着在马上不得一刻安生四处张望的妹妹呼碧,他一如既往地担忧着妹妹的安危。 当年年仅八岁的他便是被北厥人以妹妹威胁,在他们的安排下进入马厩,用骆驼□□惊马,使曲唤险些丧生于马蹄之下。 呼炽当时为自己和妹妹的将来“搏了一把”将曲唤推开,欧泽训也及时赶到斩落马蹄。 曲唤在这双方的努力下得以在第一场刺杀中安然无恙。 事后呼炽又借着“救命之恩”恳求曲唤收留他和妹妹。 曲唤思忖再三答应了兄妹所请,准兄妹二人入籍王府。 那时曲唤尚且不知,这个决定后来救了他的性命。 —————— 佰驹城是军事重镇,城中不设县衙,只有神策军将军府。 曲唤一行人抵达时,神策军大将军已经率人在门口迎接了。 欧泽训扶住了要向他跪拜之人,曲唤更是恭恭敬敬行礼。 “畅叔,多年不见,一切可好?” “有劳王爷和小唤爷挂怀,末将一切都好。” 神策军大将军董畅蓄着须,窄脸高额,高挺眉骨和浓密的眉毛下面压着一双长而细的双眼。 他一身黑衣软甲,腰间别着一把御赐的龙纹金刀。 “末将已将十年前二位住过的院子收拾出来,二位一路辛苦,可暂歇片刻。” “多谢畅叔。”曲唤又冲着他拱了拱手,可他身边的欧泽训却神情异样,双眼空洞身体僵硬。 曲唤虽不明缘由,但也立即牵住了欧泽训的手,轻声询问他:“义父,一道进去?” 欧泽训被曲唤牵住的那一刻仿佛才“回魂”,他冲着曲唤点了点头。 —————— 二人执手进屋,这屋子的布置打量着与十年前几乎无异,东间儿南侧的罗汉床仍在。 虽说不是同一张了,但它勾起了曲唤的回忆。 他松开欧泽训的手走到床前,甚至还矮下身子往底下瞧了瞧。 也不知,这张罗汉床不知是否与当年自己藏身的那张一般奇重无比? 不等他确认,曲唤骤然被两条手臂猛地拉入一个冰凉僵硬的怀抱里。 欧泽训几乎悲苦地祈求着他:“小阿唤,我们不住这儿好不好?” 曲唤猛然惊觉,这间屋子怕也曾出现在欧泽训的梦魇中。 十年前的这间屋子里,北厥人针对曲唤策划的第二场刺杀险些得手,那张罗汉床下曾是他几乎殒命之地。 他为此心悸、为此内疚,为此痛苦,也为此悲痛欲绝…… 在欧泽训怀里转过身,曲唤捧起他冰凉的脸,柔声安慰他道:“好好好,我们不住这儿,我这便让人去同畅叔说,另寻一个住处。” 欧泽训蹭着曲唤的掌心点头,他望向曲唤的眼睛已经盈满了泪光。 —————— 将军府的议事厅中,曲唤紧挨着欧泽训坐下,听董畅将军给他们讲北厥探子传回的消息。 “王爷一行北上的这一个半月来,北厥的种种屯兵备战的举措,近来忽然暂停了。” 随着董畅将军话音落下,欧泽训的神情有一丝放松,可又立即紧张起来,搁在桌上的拳头也越发紧绷。 曲唤用指尖“一座一座”得“攀登”他拳头上凸起的指节,试图用这种方式为他放松心神。 可另一边他也替欧泽训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可查到原因了?” 董畅将军此刻也眉头紧皱,带着一丝嘶哑道:“北厥族中近来似乎有疫症蔓延,不少该应召入伍的青年都得了怪病。” 曲小唤:谁有我惨?为了保护别人跟着北上结果被刺杀了两次…… 欧泽训:都是我的错,小阿唤才会身处危险之中…… 曲小唤:怎么会是义父的错呢!都是刺客的错,他们害义父伤心,这回我都替义父讨回来! 关键词提示:掠岭关,佰驹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怪病?”欧泽训紧捏曲唤的指尖,“在族中蔓延?” “具体病情已派人去打探了,大约明日能传回消息。” 曲唤冷静地分析情势以安慰欧泽训,“义父,您不必过分忧心。这怪病若是北厥人放出的假消息,我们和如当年般见招拆招即可。若是真的,枝先生也随我们北上了,有他在必能护佰驹城无虞。” “小阿唤所言甚是,”欧泽训摩挲着曲唤的指尖,“有枝桉在。” 枝先生,全名罗枝桉。 他正是当年为欧泽训开出两味“保命”药的神医。 二十年前,刚成年的他便因医术精湛在戎州声名显赫。 后来更在北厥人南下时一路随军,因此结识了欧泽训。 他因师门遗训不食皇禄,但却也愿意在戎州危急之时屡次同欧泽训同行北上。 不过此次随行,倒还有一重原因。 —————— 此时,议事厅又走进一男一女两位将军。 女将军一身深色裙装,赤红色的绸缎裹住了全数挽起的长发。 她的脸白得几乎反光,眉毛和睫毛也都是白色的,瞳孔则是接近粉色的红。 这位白子,现代医学的白化病病人,名唤杜雪城,是神策军左将军。 一旁的男将军稍显矮小,双臂却极长,中指几乎及膝。 他脸型窄长,额头短,骨骼突出脸颊凹陷。 这位天生猴相的男将则是神策军右将军,师添。 “回禀王爷、将军,大军都已安置好了。”雪城将军拱手禀报道。 欧泽训此行北上将回防御亭京的神策军右军带回,如今佰驹城中已有十万大军。 等几人议完军中诸事,曲唤提起城中可有别处安置。 董畅将军虽初听疑惑,但也未过问原由,只道:“当初小唤爷诈死暂居的民居如今空着。” —————— 这处如今大变样的民居名唤辰新里。 主屋翻新成了二层小楼,东西还各添了一间耳房。 主屋的几间卧房留给髯伯和呼炽等人,曲唤和欧泽训则住在一东一西两间厢房里。 不过,当夜曲唤因担忧欧泽训,留宿在他的厢房。 清晨被叫醒时,欧泽训调侃他,“也不知是谁说要守着义父却睡得这般沉?” 披上欧泽训选定的素白色长袍,曲唤用指尖勾起枕头边的手捻。 他又将狐尾簪递给了欧泽训,转身以后脑相对。 欧泽训熟练地替他梳起发髻,簪上狐尾簪,“用过了早膳便出发?” —————— 佰驹城城南有一面“英烈墙”,墙上的每块砖石上都刻着曾为掠岭关捐躯的将士姓名。 今日曲唤一身素白,便是要来祭拜这些英烈们。 行至英烈墙末端,系统已翻出记录中的名单,曲唤在砖石上逐一找到他们的名字。 一共二十位,他们是将军府刺杀中为保护曲唤而牺牲的将士。 “小重。”曲唤清唤一声,指尖抚过二十块砖石上的每一个笔画。 一个人影忽然闪到曲唤身后,一旁的欧泽训却神色如常,甚至他身后也有一个相似的人影。 “髯伯,呼炽,呼碧。”曲唤又接连叫出几个人名,等人都到了身后,他撩起衣摆对着砖石跪下。 “曲唤在此叩谢诸位将士救命之恩。” 说完,他领着身后四人,对着二十块砖石重重磕了三个头。 欧泽训走到曲唤身侧,曲唤原以为他是想扶自己起来,却不想他也在自己身侧跪下。 “欧泽训在此叩谢诸位将士当年对小阿唤的救命之恩。”语毕他也对着砖石扣下三个响头。 二人互相搀扶着起身,欧泽训用拇指将曲唤额头上尘土抹尽,“一桩心事了了?” “出发前师父特意交代过我来祭拜的,当年这几位神威军将士在佰驹城丧生,虽说遗体已归故里,但此处既是他们身陨之地,必有遗志尚存。”曲唤也伸手替欧泽训拂去尘土,还掸了掸他衣摆上的灰尘。 —————— 十年前,尚未从琼襄之乱的巨大损耗中缓过来的戎州只有神策军的六万人马。 为应对北厥大军,展宽命欧泽训以南垣之名调神威军北上共同迎敌。 垣字乃是“护国铁壁”之意,封号中含“垣”字的爵位天下只有两个,一南一北。 南垣与北垣均手握神威军兵符,可在战时调配大军迎战。 将军府刺杀发生的那一回,神策神威两军的九成兵马都去应对掠岭关前北厥的叩关了,还有一部分留守佰驹城城墙。 将军府中只有秦芝栋将军率领的两百多将士。 可大军叩关不久,城内粮仓遇袭的消息便传来。 虽说军粮早已转移,粮仓中只有枯草。 可秦将军为擒住这批潜伏在城中的敌军,带着将士们几乎倾巢而出。 将军府中只留下了二十人。 可谁知,北厥这一计竟是双重调虎离山。 第一重在掠岭关外,第二重在粮仓。 将军府中剩下的二十位守军遭遇了五倍于他们的刺客的突袭。 他们与髯伯、重疆——欧泽训的暗卫,拼死抵抗。 最终,在神威军二十位将士战死,髯伯和重疆重伤的代价下,曲唤得以篝火。 —————— 一行人在英烈墙前走走停停,欧泽训时而会找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和曲唤诉说琼襄之乱时他与此人并肩作战的往事。 曲唤静静听着,直到走到一个特殊位置时他主动停下的步伐。 他伸手到比自己的脑袋略高一些的砖石上轻抚,“义父,您要单独和侯爷说会儿话吗?” 欧泽训闻言微愣,他顺着曲唤的指尖望向那块砖石,只见上头刻着:南垣孝慈公主驸马·定北侯·欧迁乐 ——欧泽训的父亲。 他摇了摇头,牵住了曲唤挂着手捻的手,“义父想你在。” “那我陪着义父。” 【哇!您竟然记得金大腿父亲砖石的位置?】系统一阵惊叹,刚刚曲唤可没让他查。 【也不难记,在那二十块砖石以西大约三十步的位置。】曲唤虽和系统交流,但仍心系身边一言不发的欧泽训。 定北侯府世代镇守戎州,这片土地上欧氏子弟比皇家子弟更受推崇,更能安定民心。 可欧迁乐这位嫡长子天生不爱舞刀弄枪,只爱吟风弄月、诗画山河。 于是他主动提出南下参加科考,不想却因一张海棠图与公主结缘。 涌元帝下旨赐婚后,欧迁乐以公主驸马的身份留在了御亭京。 欧泽训十四岁时,派往琼州襄助当地官衙赈灾的神武军反叛。 他们伙同前朝“妖妃祸政”时被打压的氏族,集结几万兵马来势汹汹。 ——此次叛乱后称琼襄之变。 北厥人得了消息便趁定北侯调集兵马南下勤王之际,举兵攻打掠岭关。 欧迁乐以为御亭京安全便将妻儿留下,独自北上履行身为欧氏子孙的责任。 可不久侯御亭京竟也沦陷,他的妻子死在了掩护皇兄和儿子撤离的路上,他的儿子则被围困在希山行宫。 他也无从知晓,他的死讯被人以威胁和嘲弄的方式传到了他的儿子耳朵里。 欧泽训率神威军苦守希山行宫三个月后,撤往陪都的太子展宽率军解行宫之围,并救出了父皇卓风帝与欧泽训。 御亭京收复后,展宽择选将领北上驰援时,刚满十五岁的欧泽训再度挺身而出。 抵达戎州后,欧泽训从已经失去了所有儿女的祖母手中求来了定北军兵符。 最终将北厥人赶回了掠岭关以北。 战后,定北侯府战死的子嗣们都得了追封,定北军也编入神策军麾下,属禁军统辖。 —————— 回到辰新里已是用午膳的时辰,值守的将士让他们稍等片刻。 见欧泽训以收拾好心情,曲唤便想去小楼的二层瞧瞧,可他却发现楼梯下似乎暗藏乾坤。 他伸手抚摸封住的木板,手捻的狐狸吊坠正巧撞在上头。 撞击声让曲唤一惊,这后头是空心的? “发现了?”瞧见曲唤研究木板,欧泽训带着笑意凑近,“这是佰驹城最大的变化。” 说着他按下一块楼梯踏板的侧边,他们眼前打开了一扇隐匿的木门。 门后空无一物,依稀可见质地粗糙的石砖墙。 这后头一定还有玄机,曲唤望向欧泽训的目光中尽露好学、请教之意。 欧泽训带着笑容看似随意触碰了一块砖石,眼前又出现一扇向深处推开石门,后头是向下的石阶。 “地下室?”曲唤看向欧泽训。 “不止。”欧泽训取来了烛台,邀请着曲唤,“下去看看?” 曲唤自然想下去一探究竟,于是将手捻吊坠塞到了欧泽训手心里。 欧泽训借着吊坠牵住他,带他步入黑暗。 两人顺阶而下,背后的石门兀自合上了。 机关在石阶上? 不等曲唤查看脚下,欧泽训已将他牵入足以容纳**人的地下室中。 只见他在尽头的石壁上一寸寸用指尖抚摸探查,烛台也不断挪动位置,火光不断变换着角度。 可欧泽训这是在找什么机关呢?不会是开门的机关,这才刚下来。 他方才说了,此处不仅是地下室。 最终欧泽训寻到了一处石砖缝隙,他摸出红宝石海棠纹匕首,将刃尖插入缝隙之中。 随着轻微的一声“咔嗒”,一扇全新的石门在他们眼前打开了。 曲唤望向他的眼中全是钦佩之意,欧泽训最爱看他这般眼神。 十余年来,随着曲唤年岁渐长,已经很少有能让他露出这般眼神的时候了。 还好他提前问了人,死记硬背了这些机关位置,否则今日哪里有机会在小阿唤面前露一手? 石门背后十分宽敞,十步见方的圆形空间被夜明珠照亮。 若是曲唤所料不错,此处定然还藏着更多石门,通向更多地下室或是更大的空间…… “这机关是佰驹城每间屋子里都有吗?”若是如此,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 “每三五间院子有一个地下室,将军府有三处,全城有多少处我记不清了。” 惊叹过后,曲唤问道:“都是畅叔带着神策军将士们建造的?” 欧泽训摇头否认:“非也,畅叔虽说是个打仗上有本事的,可他想不到这些。” “那是谁?” “一个天才,”欧泽训拿着烛台转过身看着曲唤,“你见过的。” 【系统,我们认识土木工程方面的天才吗?】 【有啊,枝先生的cp,姚图啊!】 欧泽训:嘿嘿,小阿唤崇敬的眼神最是好看! 曲小唤:这地下室和地道也太厉害了吧! 关键词提示:涌元帝(已故)卓风帝(太上皇)阔兮帝(展宽),三位是祖孙三代;欧泽训的妈妈是涌元帝的女儿,卓风帝的妹妹,阔兮帝的姑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