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招惹这俩兄弟的!》 第1章 “他记得殷白溪。”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隐隐约约的乐声从远处传来,如丝缕般缠绵悱恻,在人耳边柔绕。 酒座上几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各自靠坐着,酒至酣处,皆不知今夕何夕。 姚流金端着酒,轻轻抿了口,眯着眼凑近身边坐着的人:“白溪,你真看上那虞青凌了?” 被唤作“白溪”的那人正咽下一颗樱桃,绛色果子上沾着的水珠晶莹剔透,在他唇上显出几分透亮。 他也不看人,只顾着吃樱桃,嫌姚流金凑得太近,随手推了他一把:“离远点,酒味熏死了。” 姚流金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一仰,吊儿郎当地晃了晃扇子,啧了一声:“殷白溪,别顾左右而言他,平时最能喝的就是你,现在装什么滴酒不沾?” 殷白溪斜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两根手指捏起他手中的酒杯,随手一抛,金玉叮当之声顿起,席上其他几人也纷纷投来视线。 “怎么了?” 有人迷迷糊糊地凑过来问。 殷白溪将人扯过来塞到他和姚流金中间,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人看了眼殷白溪,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又侧头看向姚流金,醉醺醺道:“…嗯,流金,别凑太近,白溪不喜如此,至于那个虞青凌……” 说着说着,他打了个哈欠,闭眼竟然直直栽进了姚流金怀里,兀自睡去。 姚流金一脸绝望地被人砸了个正着,挣了挣没挣动,便也认命地躺下。 此时席上已没有几人还清醒着。 殷白溪这场宴确确实实是从头到尾滴酒未沾,分明是混迹酒色不知节制的货色,这几日却如同正人君子一般,再没碰过什么公子小姐的手。 原因细细追究起来,就是方才姚流金嘴里的“虞青凌”了。 虞青凌此人,长相俊逸,身姿绰约,天赋卓绝,性情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第九修真学院出名的少年天才。 身世不明,想来并非世家子。 殷白溪是修真世家之首殷氏二子,自小顺风顺水,集结了一群同为世家公子的狐朋狗友,一同吃喝玩乐地长大,世家里有些什么人他都清楚。 虞青凌并非世家子。 他们二人本来不该有什么交集,但几个月前,他与几个狐朋狗友逍遥快活时,被家中长辈一块打包送进了修真学院,美名其曰认真修炼。 他们一群人天资不差,在修真学院倒也不难过,甚至有几分如鱼得水,得意忘形之下,便有人提议逃学外出喝酒,结果被值班守门的虞青凌抓了个正着。 那天月色清浅,皎白如纱,轻轻柔柔地披在少年肩上,照得他面色如玉,周身冷锐的气质都显出几分似有若无的柔意。 殷白溪素来酷爱美人,一瞬之间便被吸引了目光。 哪怕后来他们几人被罚了一顿,过了好几日糟心日子,他也没厌上虞青凌——因为他那张脸。 实在是莹莹如高山之雪,皑皑似极天之云。 一眼万年。 后来他托人打探了些虞青凌的消息,得知此人不喜酒更不喜色,冰清玉洁,剔透纯然,十分难以接近。 帮他打探消息的人知道他一贯爱好美人的德行,苦口婆心劝了他许久,说虞青凌此人多么不好相与,多么难以接近……列举了一大串缺点,殷白溪听了,却满脑子只有那张姿容绝世的脸。 他心心念念了好几日,以至于近来几次宴饮聚会都食不知味,见凡俗美色也提不起甚兴趣。 幽幽叹了口气,殷白溪随手给身边的好友披上外衣,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到窗边。 他一袭白金衣袍,腰坠白玉,长发随意由一根发带半系,因方才酒席上好友间玩闹,略有些松散,便更显得他周身风流意气非凡。 这窗口临街,深夜仍有不少行人,所过者无人不多看他一眼。 殷白溪很习惯这样或惊艳或痴迷的视线,毕竟他自小便生得好看,用他大哥的话来说,就是天上地下第一人,无人敢与他争色。 忽视那些目光,他随手勾过姚流金手里的扇子,在手上转了转,再抬眸,便忽而顿住。 “虞青凌?” 名字在唇边低低地流转,殷白溪不自觉带出几分笑意,视线立刻就凝在那仗剑少年的身上。 他方才还心心念念着的美人,转眼便出现在了眼前,也不枉费他费尽心力在这山下蹲了七天,宴会接连不断,好友们都快被他灌成水鬼。 夜光星星,虞青凌走在夜灯下。 衣着简朴,穿着学院发的十灵石一件的灰色衣袍,背负长剑,长发高高地束成马尾,腰背挺直,如同峭崖之孤木,风雨摧折而不屈。 几缕碎发在他走动间轻轻吻过眉眼,殷白溪的视线不自觉跟着那发丝而动,被人眉眼间清冷孤傲的桀骜劲刺得一激灵。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也也许是他这么大个人站在窗边,实在显眼,虞青凌忽而间停住脚步,锐利目光直直刺向他。 风都似乎有一瞬的寂静。 殷白溪一顿,晃了晃手上的扇子,朝着人露出个极友好的笑,同时扬声道:“虞青凌?可是玉灵院的虞师弟?我们前几日曾见过的,还记得我吗?” 手肘撑在窗台上,他微微弯腰,眼含笑意地看着虞青凌,窗外嵌在壁上的灯分出点光映在他雪白如玉的脸上,明明如天上人。 那锐利的目光稍稍和缓了些,转而带上些许疑惑。 二人对视几秒后,虞青凌还是回道:“嗯。” 音如雨打翠竹,清清潇潇。 殷白溪很喜欢他的声音,笑意更浓了些,心里琢磨着要怎么让这位言简意赅的虞师弟多说两句话。 根据他打探来的消息,这位虞师弟比他要小上七岁。 他今年二十七,元婴中期修为,虞青凌二十,修为已到金丹初期,在年轻一辈堪称第二。 第一自然是他。 也不知道这样小的年纪,怎么人就总闷闷的,话也不愿意多说。 殷白溪在微凉的夜色中又给自己扇了扇风,眼睛微微眯起,笑嘻嘻地和人搭话:“夜深至此,虞师弟何故下山匆匆?” 虞青凌站定在下方,眼珠黑沉剔透,直直看着殷白溪,声音穿过沉沉夜色:“并未匆匆,下山取物。” 殷白溪闻言大喜,面上也做出欢喜的表情:“既然虞师弟并无急事,不妨上楼一聚?” 夜风飒飒,吹动了殷白溪的衣袖,虞青凌又不说话了。 “虞师弟?” 殷白溪也不觉得尴尬,十分热情地执扇敲窗:“虞师弟是直接从窗户翻进来,还是我下来接?” “……” 似是被他的厚脸皮惊到,虞青凌一时表情凝固。 殷白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唇边笑意未减,终于,在他热情的逼视下,虞青凌微微一颔首,移步走进这座奢华酒楼。 殷白溪满意转身,准备去门口迎接这位颇为矜持的师弟,却不期然对上四双眼睛。 …… 他们什么时候醒的?! 殷白溪倒吸一口凉气,颇为震惊。 姚流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你非得招惹虞青凌?” 虞青凌此人冷漠孤高的名声和他卓绝的天赋一般广为人知,他们可不愿意见殷白溪去讨好这么个难相处的人。 在他们眼里,任何人得殷白溪青眼都该感激涕零,虞青凌这般冷漠模样就很讨嫌了。 殷白溪展开扇子遮住半张脸,笑得眉眼微弯:“他好看嘛。” 另几个好友拎着酒又喝了几口,十分清楚他的德行,随意挥挥手:“快去接你的虞师弟吧,别让人迷路了。” 殷白溪嘻嘻一笑,快走几步到门前,临出门时反身嘱托:“虞青凌看着不像消息灵通的,估摸着不知我过往事迹,你们可别说漏嘴,对人友好些,可以多说些我的好话。” 姚流金从身边人手里抢了把扇子,潇洒地扇了扇,闻言嗤笑:“我们几时说过你的坏话了?” 殷白溪冲人笑了笑,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了。 长廊寂静,空无一人,殷白溪临拐角前慢下脚步,微微理了理凌乱的长发,才扬起笑脸摇着扇子接着走。 拐角,脊背挺直如青竹的虞青凌抱剑静立,微垂着头,轻薄发丝轻轻柔柔地垂在脸侧,好一个清清少年郎。 殷白溪不自觉慢下来,盯着他的脸,极愉悦地眯了下眼,笑着打招呼:“虞师弟!” 喊出声的同时,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他这爱好美人的性子是改不掉了。 据他爹娘所说,他儿时就颇为看重颜色,虽说对所有长辈都是一视同仁的笑脸对待,但碰上容色绝伦的长辈时便会格外多几分亲昵,像小尾巴似的跟在人身后,揪着人的衣角不肯松开。 他娘的师兄便是最大受害者,据他爹回忆,三岁那年那位师叔来他家为他庆生,被他足足缠了七天,睡觉都得揪着人的袍子缩在人怀里睡,得亏师叔脾气好,从不与他计较,还好声好气哄着他…… 只可惜他五岁往前的记忆实在模糊,他已不记得那位让三岁的他魂牵梦绕的师叔是何面貌了。 微弱的好奇自心底一闪而过,殷白溪顾不得多的,见着虞青凌便不自觉带上三分笑意。 虞青凌依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微微颔首:“殷师兄。” 客套。 殷白溪心道,客套起来都如此讨人欢喜,实在是美。 他这人好色贪酒,却也极有原则,从来不干那等强迫之事,更何况他爱美人却并非一定要将美人握于掌中,只要能时常与美人相见,得一二分青眼,他便心满意足了。 平心而论,虞青凌长相并非属于他过往偏爱的柔美精致之类,恰相反,此人眉宇间带着股桀骜与清冷相揉杂的傲气,轮廓也是极锋利锐气,按理来说,他不该如此痴迷,却偏偏在那晚一眼再难忘却。 难忘,他也不想忘,便自然而然生出了要与人交好的念头。 虽说虞青凌名声在外,他却也丝毫不怵——在这个世上,能拒绝他殷白溪的人还没出生呢。 抱着这种自信,他带着从线人那得来的消息,在这处酒坊足足举办了七天宴会,夜夜都带好友来此,总算蹲到了虞青凌。 他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思及此,殷白溪目光更加炙热,眸似点星:“半月前与虞师弟匆匆一面,还未好生交谈便被师长捉了,实在遗憾,不妨今日你我饮茶同谈?” 他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虞青凌捉了他们一群人送去师长那领罚的事实歪曲成了一次寻常的会面,双方间那点隐隐的对立气氛瞬间便被化解,这话若是叫他那几位好友听到,怕是又要笔诛口伐一番。 殷白溪在心里毫无诚意地对几位好友道个歉,静静等着虞青凌的反应。 “……”虞青凌抱着剑的胳膊微微收紧,似是不习惯被这样近距离逼视——殷白溪此时距他不过两步,稍稍抬手便能碰到,在这样的距离下,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这人身上的隐隐热气。 他记得殷白溪。 为爱发电xp之作,骂我可以,别骂殷白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他记得殷白溪。” 第2章 “不过如此。” 苍阳殷氏的二公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殷氏家主。 性情洒脱大方,人缘极好,天赋在新生代天骄里堪称第一。 虞青凌向来不喜与人相处,却也对这位殷二公子有所耳闻。 半月前值班,本无甚特别,这只是一份他为赚取灵石所接下的任务罢了,这份任务清闲,平日里无人会三更半夜出来惹事。 偏偏那一天,叫他碰上了一群世家公子,个个家世显赫背景深厚。 虞青凌向来低调,招惹这群人,对他来说是麻烦,但……那五人衣着华丽,走在灯火通明的大道上欢声笑语,实在显眼,他若是装作没看见,第二天这份任务就与他无缘了。 值班一日,三十灵石,虞青凌还是在意的。 半年前,他与父亲起了矛盾,不顾兄长劝阻,一气之下来第九修真学院修行,与家里断了联系,半年的光景,生活拮据,日子要过下去,很需要精打细算。 于是那晚,他便只能冷着张脸通知了执勤长老。 刑堂中,虞青凌看清了这位殷二少爷的脸。 果真如同同窗所言——风流恣意,潇潇若夏日凉风,令人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而最令他难以忘却的,是殷白溪当日始终凝在他身上的目光。 这位少爷仿佛天生不知何为收敛,那样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虞青凌就这么静静地被他看了一整晚——直到他们被允许回院修习。 虞青凌本不应当在旁守着他们罚站,却因着那道目光莫名迈不开腿,沉默之下,竟也陪着他们站了整宿。 在其余四人眼里,他大概颇像个捉了人还要留下来看笑话的小人。 而殷白溪的目光倒是一成不变,如星辰般灿灿生辉,带着纯粹的喜爱。 现如今,也是如此。 殷白溪笑了笑:“虞师弟……” 他话还没说完,忽而见虞青凌眉头微微一动,表情微妙,心中立刻有种不祥预感。 未过半秒,他听见了身后远远的声响,有人在远远喊他名字:“殷白溪?你在此做甚?!” 一听到这声音,殷白溪便知不妙。 果不其然,殷白溪和虞青凌双双回头,对上了刑堂主师谢长安的眼睛。 “……” 谢长安,刑堂主师,平日里课程不多,只强调些学院规章制度,日常工作是在学院里四处游荡,捕捉违法乱纪的弟子。 半月前那晚,殷白溪一等人便是被谢长安捉去的。 第九修真学院第41条规定——弟子无故不得擅自出院,更不可夜不归宿。 殷白溪哈哈一笑,快速扇了两下扇子,若无其事地挡住半张脸:“谢主师好巧啊……” 谢长安平静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不巧,专门来捉你的,殷二。” 殷白溪哀嚎一声,十分可怜:“弟子何德何能……” 谢长安冷笑:“连着七晚都不见踪影,你当我是瞎了?” 说罢,没等殷白溪回复,谢长安轻轻瞥了眼虞青凌,眉头微皱:“不是说下山取阵石?取到酒坊来了?” 此话一出,虞青凌微微抿唇,还未说些什么,便被殷白溪抢先:“谢主师!这事说来也怪我,是我叫住了虞师弟,百般哀求,他才同意与我一叙……虞师弟风姿绰约,弟子心向往之,这才一时糊涂,反倒耽误了师弟的正事,还望主师勿怪。” 他坦坦荡荡,替人开脱的话说得熟练无比,几句夸奖也是光明正大,无半分虚情假意。 而他说这话的目的倒很单纯,只是为了不祸及虞青凌罢了,毕竟今日之事确实因他而起,若因此牵连他人,他真该懊悔顿足了。 殷白溪这厢坦荡,虞青凌却微微侧目,投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那眼神极轻又极快,殷白溪还未来得及分析出什么,便又再见不着了。 心里顿时有股若有若无的痒感,使得他情不自禁多扇了两下扇子。 谢长安看着殷白溪,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表情冷淡:“带上你那群狐朋狗友,全都滚回学院,明日无忧秘境开启,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进去。” 殷白溪摇扇子的手停下来。 无忧秘境,十年开启一次,属玄级秘境,是苍阳殷氏参与创办第九修真学院时拿出来的资源之一。 他十年前在人间游历,倒是错过了这次秘境。 没想到这次赶上了。 殷白溪爱热闹,便十分开心地应下:“得令!” 眼神一转,笑眯眯地看着虞青凌:“虞师弟与我一道?” 谢长安此人耐心不足,没什么心情等他们二人聊天,微一颔首便道:“你们自便,明日务必到启明堂。” 言毕,甩袖而去。 殷白溪微微挑眉,觉得这位谢主师性情倒是并不迂腐——他本以为这回被人揪住,怎么也要被拎回刑堂好生罚上三日,如今却被轻轻揭过了,稀奇。 扇子合拢,在手上潇洒地转了几个圈,他问虞青凌:“谢主师一直都如此好说话吗?” 虞青凌表情冷漠,微微垂首看他,道:“并非如此。” 殷白溪从这个角度看,才发觉这位虞师弟年纪比他小,却比他高出小半个头。 殷白溪微微一晒:“既然如此,为何谢主师今日如此反常?虞师弟知道缘由么?” 虞青凌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道:“谢主师已收我为亲传弟子。” 哦。 殷白溪恍然大悟,原来是谢主师不舍得罚他的弟子,于是便连着他们一行人都轻轻揭过了。 同时他也了悟,为何那晚虞青凌一道讯息便能唤来刑堂首席长老。 原来里头还有这么一层关窍在。 殷白溪赞叹不已:“如此说来,我倒是沾了虞师弟的光,才逃过一劫。” 虞青凌仿佛不知如何回这句话,微微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殷白溪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寡言,他交友甚多,各类性情的朋友都有,沉默寡言一类的,他也见过不少,没什么新奇的。 摇了摇扇子,遗憾道:“今日恐怕无法与虞师弟促膝长谈了,我还需上楼传达消息,虞师弟不妨先去取阵石,我等明日再会?” 虞青凌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隐隐失望。 送走虞青凌,殷白溪打了个哈欠。 熬了七晚上才等到的人,真聊上几句,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颇为凉薄地瞥了眼虞青凌的背影,不甚在意地转身上楼。 “回来了?” 姚流金仰躺着,见他一个人回来,笑盈盈地道。 殷白溪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些许困倦:“把人都叫醒,回学院了,明早去启明堂进秘境。” 姚流金一巴掌把旁边的柳铮拍醒,爬起来边喊薛绝崖边问:“什么秘境?” “无忧秘境,之前我家那个。” 殷白溪随脚把抱着凳子的云水天踢醒,在云水天还迷迷糊糊懵懂地抬头看人的时候,拎着他的领子坐回到椅子上。 殷白溪拍了拍手:“都清醒了?” 四个人乱七八糟地坐着,抬头看他。 活像一排东倒西歪的大葱。 殷白溪乐得眯起眼,觉得几位好友甚是好玩。 “明日去启明堂,进无忧秘境,我约了虞青凌,你们都打扮得好看点,别伤了我的脸面。” 他笑道。 姚流金懒洋洋:“你都有你的虞师弟了,还要我们做甚?” 殷白溪不赞同地摇头:“你怎能如此想我?萍水相逢的君子之交,怎能与我们这般的狐朋狗友相提并论?” 姚流金眉头动了动,似是想皱眉,却又忍不住露出些愉悦,显得有些扭曲。 “……你和他就是君子,和我们就是狐朋狗友?” 殷白溪熟能生巧:“和你们更亲近些嘛。” 他每回碰上美人,都有一个蓄意接近的过程,他早已习惯了好友们的拈酸吃醋,哄起来也是熟门熟路。 果不其然,姚流金眉头舒缓:“知道了,不耽误你交新朋友,希望这回,你的新鲜感能留存得长一些罢。” 言毕,又小声道:“虞青凌可不像你过往那些情债,我阅人无数,一见着他,就知道是个难放手的,你确定要招惹?” 殷白溪轻轻皱眉。 天地良心,虽然在他人眼里看来是情债,但于他而言,只是单纯追逐美而已。 ……爱美有什么错,看自己的脸看腻了,想见些新鲜的美,有什么错? 更何况,他每回与美人交好,都只是为了交个朋友罢了,他不能预知未来,哪里能知道这些人后来都会与他表白心意? 殷白溪会回应人的好感,却并不喜这样长期的一对一的难以容下他人的关系。 他天生爱热闹,受不了身边只有一个人。 微叹了口气,也懒得解释:“交个朋友罢了,虞青凌为人冷漠,总不至于也爱上我。” 姚流金哼笑,神色里带上几份看好戏般的愉悦:“那可不见得。” 殷白溪觉得他有病,冷笑一声:“我如此讨人喜欢,怎么不见你爱上我?” 姚流金嘁了声:“太了解你的德性,爱上你可没什么好下场,谁爱谁吃亏。” 殷白溪:“吃亏是福。” 姚流金:“你吃,我希望你幸福。” 话题以殷白溪一扇子拍过去结束。 第3章 “兄长所赠。” 次日清晨。 殷白溪五人慢悠悠地晃到启明堂,虞青凌已提剑候在堂内。 姚流金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侧身让道。 殷白溪面带笑意:“虞师弟,又见面了。” 虞青凌颔首。 殷白溪看着他这熟悉的动作,心里暗暗好笑。 总共见了三次面,虞青凌也不知点过多少次头了,想让他说几个字真是难度不小。 他今日穿了身浅青色的外袍,配着纯白金线的内袍,贵不可言,笑起来时,双眸熠熠生辉,倒是比衣领上的金绣还要晃眼。 衣服是姚流金挑的,姚流金这人修行不怎么上进,在穿衣打扮这方面,倒是颇有心得。 殷白溪总很喜欢穿他挑的衣服。 此时,殷白溪便穿着他颇喜欢的一套衣服,凑近了些:“谢主师还未到么?” 虞青凌道:“还有五人未至,主师去寻了。” 话音刚落,谢长安带着五个人走进来。 几人停下话题,纷纷行礼:“谢主师。” 谢长安点头:“共十一人第一批入,三日后对全院开放,你们先进去罢。” 他看向殷白溪:“你家的秘境,你应当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这话说得颇不客气,一下子便给殷白溪加了道任务。 但殷白溪毫无愠色,只笑道:“在自家秘境,若还能让同修出事,殷氏继承人就该换人了。” 话里带着浅浅笑意,却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 虞青凌不由得侧目,眼里似有波澜。 谢长安面色也缓和许多,带上些难得的笑意:“不愧是殷悟的儿子。” 殷白溪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暗暗道,他爹不如他。 他傲,自然有傲的资本。 殷氏继承人,单系极品冰灵根,十七岁金丹,二十七岁元婴,一年之内突破中期,越三级无敌手,剑道第一人陆旻的儿子。 百岁以内的修士,无人比他更出彩。 得亏他爹娘有先见之明,在他十七岁金丹后,便让他离家游历,见过民生疾苦,也见过世间险恶,才让他那副无法无天的性子略微有所收敛,不至于目中无人。 但即便如此,他的狗脾气也只在外人面前有所收敛,一旦遇上相熟之人,便丝毫不加收敛,甚至变本加厉,这一点姚流金四人深有体会。 摇了摇扇子,殷白溪看向谢长安手里的秘境钥匙:“何时进入?” 谢长安一挥手,灵力流转之间,一道隐隐绰绰的云雾之门便浮现在眼前。 “进。”他言简意赅。 十一人一眨眼便进入了秘境。 殷白溪气定神闲地站定在地上,眼前是一片茂密而看不到尽头的桃林,数万里桃树尽开,整片天地都被染成了桃红。 他手腕一动,展开的扇面向前探出些许,接住了被微风吹落的一朵桃花。 凝眸盯着桃花看了会儿,又随意一翻,任由其落在地上。 谢长安动作太快,他来不及告诉虞青凌和另外几人秘境内的基本情况,但无忧秘境向来温和,殷氏族人就常常会带小孩进来游玩,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殷白溪游走在桃林之间,悠闲地赏着美景,桃花颜色深浅不一,妙趣横生,他看着看着,却忽而间觉得这样的颜色若与虞青凌相衬,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念起,他催动灵力逼出一滴血,链接秘境之灵。 “无忧姐姐。” 他轻轻道。 有人回应他:“小白溪?”那声音轻忽而渺远,仿佛从极天之海的尽头传来,带着些低低的温柔。 殷白溪幼时常来无忧秘境,再长大些后,便忙于修炼,忙于传承,忙于家中琐事……已有十多年未曾来此,乍然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便忍不住笑:“无忧姐姐,帮我找个人嘛。” “何人?” “黑衣仗剑,表情特别冷的,比薛绝崖还要冷。” 那声音顿了顿,而后轻轻道:“他也在此桃林中,可需指引?” 殷白溪挑眉:“不必,我自去寻。” 那声音笑:“又喜欢新的人了?” 殷白溪摸摸鼻子,稀奇道:“我分明已有十多年未曾入此,姐姐怎知我喜新人?” “我不知,只是十七年前,你常提起一位姓虞的师叔,道其姿容绝世,你心向往之,如今却换了人,故而有此问。” 哦?那位师叔原来姓虞么?居然与虞青凌同姓。 看来虞姓极旺美人。 出此一事,殷白溪倒是再次对那位已忘了面容的虞师叔起了些许兴趣。 他问:“我可提过这位师叔的名字?” “未曾,他是陆旻师兄,如今已是太潜宗宗主,直呼其名为不敬,你应当不知其名。” 殷白溪了然:“我娘师兄啊……那我不该唤他师伯么?” “确实如此,但你那时觉着,师伯这个称呼将人叫老了些,与他的容色并不相合,便一直唤他师叔。” 嗯,看来十几年前他还挺胡搅蛮缠。 殷白溪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姐姐你先忙,替我留意下一同进来的几位同修。” “嗯。” 中断链接,殷白溪晃着扇子,脚步略快了些,在桃林中闲逛。 虞青凌乍然处于此环境中,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估摸着会去寻找桃林中有活水处。 殷白溪便是摆好了姿势,以相当倜傥风流的姿态走向溪流。 水声澹澹,溪流冲刷圆石的声响愈发明显。 虞青凌绷着脸,抱剑一路疾行。 他抱剑,却并不擅长使剑,这剑是兄长两年前所赠,从得到之日起,便从未离过身。 他与家中父母关系紧张,却和兄长十分亲近,盖因自小父母忙于宗门事务,对他这一老来得子并不上心,甚至在他三岁到九岁这六年,未曾见过父母一面,是兄长将他带在身边教养。 后来他长大成人,与父母的矛盾更是愈演愈烈,兄长位高权重,能护住他,他却不愿令兄长为难——兄长虽与父母感情淡薄,却也维持着表面和平,且兄长为大宗宗主,名声不可因他而有所损伤。 于是他便借一次争吵,顺势来到修真学院,避世修炼,离家时只带了兄长所赠的长剑青霜。 此剑中有兄长的三次全力一击,可护他周全。 而身为阵修,他一眼便看出这桃林格局有异,阵眼也许正在活水源头。 距离溪流越来越近,水流声也越发明显,与此同时,布料擦过树枝的声音隐隐响起。 虞青凌警惕地停下脚步,静立不动,看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桃枝轻晃,几朵已经开至极盛的桃花,因这些微的颤抖而摇落,轻飘飘地坠落在地上。 郁郁桃林中,虞青凌先看到的是与粉色全然不相容的青色衣摆。 衣摆荡漾,随着人的步伐摆出如水波般的弧度。 顺着衣摆往上,是被一根白玉腰带束紧的劲瘦腰肢,腰带上坠着纯白玉佩,流苏轻摆。 再往上,是一只拿着扇柄如白玉般无暇而修长的手,扇子合拢,上端轻轻抵住主人的下巴。 最后是一张比之桃花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脸。 世人常以桃花面赞人容色,而今虞青凌却见着了人胜桃花面。 尽态极妍,与花相比,而更胜一筹。 “……殷师兄。” 默了会,虞青凌才轻声道。 殷白溪笑:“好巧,虞师弟。” “嗯,”虞青凌避开他的视线,只垂下眸盯着殷白溪手上的扇子:“殷师兄可知此是何处?” “灼灼夏。” 殷白溪略一思忖,吐出三个字。 “不是什么危险的去处,却颇有些阵法妙趣,对于修阵的修士来说,大抵有所裨益。” 殷白溪轻轻皱起眉头,回忆得有些费劲:“我儿时应当到过此处,顺着活水而上,到达源头,可观桃林阵法全貌。” 殷氏族法传承法力极强,唯一的缺点是修炼者会记忆紊乱,没过几年,便会忘掉些事情,那位虞师叔便是因此而在他脑海中不剩多少印象。 这片桃林,他有些许印象,却极其模糊混乱,也是功法弊端。 因着脑海中的混乱,殷白溪又补了句:“不一定全真,虞师弟还需多加注意,我二人既已相遇,不如结伴同行?” 虞青凌点头:“嗯。” 殷白溪便笑着走近两步,打开扇子边扇边道:“常见师弟抱剑而行,怎得不见宝剑出鞘?” 虞青凌目光微微上移,对上他的眼,一瞬后又移开视线,答:“我非剑修,长剑乃兄长所赠。” 殷白溪有几分惊讶:“师弟竟非剑修?” 虞青凌身上有一股剑修特有的清冷桀骜的气质,以至于他从未怀疑过这人主修的法门——除了剑修,谁还会去哪都带着剑呢?还不嫌麻烦地抱着。 不过既然是兄长所赠,那便不难理解了。 殷白溪点点头:“师弟倒是情深意重,说起兄长,我家中也有一位哥哥。” 虞青凌知道,殷氏大公子,殷沙。 “我哥哥虽说脾气差了些,但对我是极好的,日后若有机会,师弟来殷氏做客,也可见见我的哥哥。” 虞青凌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便只继续点头。 殷沙,混不吝的脾气连虞青凌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有所耳闻……据说其为人极难相处,最喜笑脸骂人,以雁过拔毛著称。 大抵亲情确实能让人忽略许多显而易见的表面罢。 殷白溪:“我说了我哥哥,你不妨也说说你的兄长?” 他极有耐心地引着虞青凌开口,不拘什么话题,有话便说。 虞青凌犹豫了许久,在他灿灿的目光下,还是低声道:“我的兄长……性情温和,谦谦君子,耐心极好,对小辈很宽和……只是总是很忙。” “唔……听起来,是个很好的兄长。” “嗯。”虞青凌唇角微微上扬,终于露出了这三个月来的第一个微笑。 殷白溪瞥了眼他的笑,心里暗暗赞叹此人笑起来实在天怒人怨的好看。 如此,他倒是有些嫉妒这位兄长了。 能将这样一个好看的少年一点点养大,实在是件极有成就的事。 第4章 “拔剑!” 溪流婉转,二人停下脚步。 涓涓细流中,流淌着的是被桃花覆盖得不见底的溪水,他们全然看不清水下的景象。 二人都觉出了不对劲,颇为警惕凝神。 殷白溪收起扇子,微微挑眉,道:“看来逆流而上的一路并不太平。” 虞青凌抱剑望着溪面桃花,脊背挺直,语气平静:“历练罢了。” 殷白溪哈哈一笑,一边开口,一边顺势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躲开从溪水中猛然扑上来的水剑:“虞师弟好觉悟!” 于是那水剑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洒了虞青凌一身。 一滴水自虞青凌眉骨滑落,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蜿蜒水痕,最后顺着下颌滴落。 殷白溪的视线不自觉被吸引,微眯了下眼,对上虞青凌幽幽看来的目光,毫不心虚地灿烂一笑。 美人在骨不在皮,虞青凌实在骨相绝佳,世所罕见。 虞青凌冷哼一声,不与他计较,转头看向水剑刺来的方向,那处已然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花瓣在其中沉浮,依然看不清内情。 他上前一步,俯身欲探。 这是一种有些莽撞的行为。 他平日里并非是不谨慎的人,只是与殷白溪在一处,总不自觉放松警惕——这人友好的表象深入人心,并找不出丝毫破绽,轻而易举便能获取人的信任。 在这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信任状态下,虞青凌毫不设防地将后背留给了殷白溪。 殷白溪素来敏锐,很快察觉出虞青凌那么点隐秘的信任。 他暗暗摇头,只道虞青凌还是没怎么在人世间混迹过,他若真正入世体会一番,便知轻易对他人付出信任,实在是个不好的习惯。 回忆起在修真界隐瞒身份闯荡的那些年,殷白溪表情微微扭曲。 抛开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殷白溪安安静静地站在虞青凌身后,替他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变故突起。 那处漩涡忽而变大,足足能吞下八个虞青凌,一道黑影自其中卷着水波而来,直冲向虞青凌面门。 黑影动作迅速,如同带有万钧之势。 虞青凌微微皱眉,后撤一步,抬手起阵,只见阵纹微微一闪,那黑影仿佛被重击,猛地后飞出去。 “嚯,是条小蛇啊。” 殷白溪凑近一瞧,看见了一条通体黑色的细蛇,黑色鳞片如同水波一般流动,时不时有五彩斑斓的光一闪。 虞青凌冷冷瞥过来:“师兄见过这蛇?” 殷白溪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不悦,侧头一看便笑了。 那小蛇虽说没伤到虞青凌,却再次泼了他一身水,此时虞青凌的衣摆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刚擦干净的脸上又滴滴答答有水往下滑落。 总见虞青凌平日里那副清清冷冷不染尘埃的模样,乍然见他这副狼狈模样,还有几分亲切。 殷白溪顶着虞青凌幽幽的目光,亲亲热热地凑上去,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条帕子:“快擦擦,别受凉了。” 一听就是虚假的关心,还从没见过哪个修士因为淋了点水就着凉的。 而虞青凌看了他两眼,却没有计较,接过手帕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 放下帕子才微微一顿,迟疑地看着手中白帕。 殷白溪跟着他的视线往下看,那是一个工工整整绣着的溪字。 哂笑:“家中幼弟闲暇时绣的,他手艺不差吧?” 殷氏三公子,虞青凌倒是未曾了解过,于是只点点头:“甚好。” 殷白溪笑着用扇子挑了挑小蛇:“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这类的蛇都喜群居,最迟五秒,它的大家族就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溪中便有了动静。 场面极其震撼。 原本无甚特别的小溪忽而间漂浮起来,水波激荡之间,一条接一条的黑蛇自其中踊跃而出,口齿怒张,露出尖利的牙齿。 不过转瞬之间,黑蛇已围一个巨大的圈,混乱而汹涌的蛇群在蠕动间,居然摆出了个大型的阵法。 殷白溪衣摆微动,十分镇定地站在原地,还有心情扇扇子。 “虞师弟,看出是什么阵法了么?” 虞青凌侧头看他,目光触及他的侧脸后又收回,平静地看着黑蛇的阵法,道:“天乾元笼,用于绞杀。” 殷白溪点点头:“原来如此,虞师弟可有破局之法?” 他眼带几分狡黠笑意,眉眼间又是坦荡的期盼。 虞青凌抿唇:“强力迫击。” “嗯?阵法一类,不应当是以巧劲为主么?”殷白溪微微讶异。 虞青凌看他一眼,仿佛看透了他在刻意装傻:“有师兄在,一剑破开此阵不成问题。” 殷白溪被人看穿了也不尴尬,坦坦荡荡一笑。 他刻意装傻,只为了引得虞青凌多说两句罢了。 眼见目的被看穿,他也不再装傻,只无辜道:“可惜我剑不在此。” 说着瞟了一眼蛇群,阵法已逐渐迫近,电闪雷鸣之间方圆几里桃花尽落,几片花瓣飘到虞青凌身上,平白添了几分透亮。 虞青凌皱眉:“师兄应当是剑修?” 言外之意,居然会有剑修不带剑。 殷白溪毫不心虚,道:“苍阳乃家中至宝,在我身边只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我便放它去做大事了。” 早在三年以前,苍阳剑便被他落于凡间雾影山,镇守三百万邪魔,强行护住五洲百姓,轻易不可召回。 殷白溪也三年未曾拔剑。 他叹了声:“师弟的长剑可接我一用?” 虞青凌眉眼微沉,对上殷白溪灿亮的眼,默了片刻:“剑内有兄长真灵,恐伤及师兄。” 殷白溪对此倒是不奇怪,虞青凌的兄长既然会选择给并非剑修的虞青凌送剑,必然有其独特用意。 长剑最适宜攻击,想来剑中封存了虞青凌兄长的攻击之术,灵力外泄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也不稀奇。 而殷白溪天生剑骨,自然不惧:“师弟安心,它伤不到我,只是暂且借用,我以扇面微触即可。” 虞青凌闻言才递出长剑,殷白溪一眼便看见被刻在剑柄上的两个篆体字——青霜。 字体轻柔平和,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清风朗月之感。 与虞青凌气质极为不搭,莫约是他那位君子谦谦的兄长所刻。 殷白溪留心多看了眼这字,而后轻喝一声:“拔剑!” 虞青凌动作生疏地拔出长剑,殷白溪抬扇一拍剑柄,长剑飞出刺向阵法核心,势如破竹。 剑气如虹,无任何事物可匹敌。 虞青凌直面这汹涌而锐利的剑气,禁不住眯了下眼,顺着剑的方向看去,恰见蛇群炸成一片,如同学院每年初一会放的火花,噼里啪啦的声响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停息,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长剑返还入鞘,发出铮的一声。 殷白溪一笑:“还没生疏,不错。” 虞青凌目光在他侧脸上停留稍久,在他转头看过来时,又收回视线,只有脸侧的发丝微微晃动。 殷白溪看着他笑,微扬下巴指了指溪流上游:“继续?” 虞青凌颔首,提步时不经意离溪水远了些。 殷白溪注意到这点,忍不住开扇挡脸,轻轻笑开。 虞青凌今日运气实在不巧,和这溪水结缘,被泼了两身水,清清冷冷的人在吃了两次亏之后倒也学会避其锋芒了,还真有几分可爱。 殷白溪不拆穿他的小心思,只在跟上虞青凌时悄悄走在他与溪水中间,替他暂且隔了一小段。 “虞师弟,几番相遇,我们也算是朋友了罢?待秘境结束,我可来寻师弟一同用餐?” 殷白溪没话找话,虞青凌虽不爱与人交谈,却也有问必答。 “随师兄。” 殷白溪点头:“什么都随师兄,那师弟不妨搬到师兄的住所来,你我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岂不乐哉?” “……” 虞青凌脚步微顿,侧头看他,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复杂,看清殷白溪脸上调侃的笑意后抿了抿唇:“师兄不必玩笑。” 殷白溪故作茫然:“师弟说的什么话,师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怎么会是玩笑?师弟若是愿意来,我必扫榻以待!” 桃花灼灼,他连装也装得不认真,眼里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玩笑意味。 虞青凌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在更多的情绪暴露出之前移开目光,仿佛无可奈何地转移话题:“师兄的真心我已明了,但前方仍有阵法潜伏,不宜闲聊,赶路要紧。” 殷白溪点点头,随意摘下一枝桃花,扔向虞青凌,也不说话,只食指竖起比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展现出一句话:我听话,不闲聊,师弟便收下我的花吧。 虞青凌接住花,颤颤巍巍的桃花灼灼开放于花枝之上。 他抬眼看着殷白溪,对上他笑意灼然的眼,默然片刻,还是将花别在了腰间。 一身冷气的少年郎,衣摆仍然微微湿着,沉冷的黑衣肃穆无比,却被腰间一枝怒放的桃花打破了和谐。 殷白溪颇为满意自己的杰作,三两步之间,不经意将二人的距离拉近了两步,发现虞青凌未有反感后,更心安理得地与他并肩而行。 溪水潺潺,他们在桃花簇拥下,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