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随便装一下,怎么成万人迷了》 第一章末世中的救世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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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第一个世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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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第一个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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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第一个世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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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第一个世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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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第一个世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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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第一个世界7 男人的家很近,离程妄言刚刚站的地方不过三十米左右。 不到两分钟的脚程,两人聊了几句,还互换了名字。 男人名叫关文燕,是本地的一名庄稼汉。 末世来临的时候,他正在地里干活,眼睁睁看着其他同伴感染的感染,被咬的被咬,就连他自己都好险丢掉性命。 所幸他常年劳作,腿脚快,力气大,拿着一把镰刀硬是杀出一条逃生的路,这才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里。 他没有异能,没办法和丧尸正面对抗,这半年来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几名庄稼汉。 加起来一共五个人。 听到这,程妄言好奇地发问:“你们这半年不出去,五个人的粮食怎么办?” 关文燕挠头憨笑道:“我们之前存了一些放在地下室里。” “这样。”程妄言点点头,随口玩笑道,“那我空着手去蹭吃蹭喝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关文燕摆摆手,“也就两顿饭的事,粮食还够。” 说着他带程妄言进了大门。 这里的住宅不是市区那种高楼,基本都是自建的平房,面积很大。 从大门一进去就是宽敞的庭院,布局有点像是四合院,两侧是厨房和卧室,正对着大门的是平时招待客人的地方,呈包围状圈着中央的空地,靠近大门的那侧还有一口水井,井边堆着干柴,应该是烧火用的。 听到外边的动静,一个男人从厨房探出身子来,笑道:“关大哥回来了。” “这是?” 注意到关文燕身边跟着一位少年,他表情微愣。 “这是小言,今晚会在这借宿一晚上。”关文燕拍了拍程妄言的肩膀。 “哦、哦。”男人似是有些迟疑,说话却客客气气,“里面坐,饭马上就做好了。” 除了这个男人外,前厅还有两人。 和厨房的那人一样,在看到关文燕领着一个陌生面孔进来时,面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疑惑。 关文燕和他们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拉着程妄言坐到凳子上,“今晚你就安安心心住在这,我的床给你睡。” “那怎么好意思。”程妄言推辞。 “没事小兄弟。”旁边的男人笑着调侃,“你关大哥年纪大了,睡地板对腰背好。” “是啊,你年纪小,关大哥让着你是应该的。”另一人也附和。 “去去去。”关文燕笑骂道,“话都给你们说完了我说什么?” 屋里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程妄言见推脱不过,便应了下来,“谢谢。” “末世艰难,大家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客气了?】137一阵惊奇。 “说的什么话?”程妄言心不虚气不喘,“我不是一直都很有礼貌吗?” 【。】一点没看出来。 “饭来了。” 正聊着,刚刚在厨房的男人端着两碗稀饭走进屋里。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女子。 关文燕站起来接过女人手里的稀饭和程妄言介绍道:“这是我老婆。” 程妄言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嫂子好。” “哎,你好。”女人愣了一下,接着笑了笑。 她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肌肤蜡黄,但是五官长得很好,笑起来眉间显得柔和温婉,让人感到格外亲切。 “来,先吃点。”关文燕把碗递过去。 “午饭就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程妄言伸手挡了一下,笑道,“还是给嫂子吃吧,她看起来太瘦了。” “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女人腼腆地把手放在裙子上蹭了蹭。 “就是胃口小才这么瘦。”关文燕摇头叹气,“你给她吃了她也吃不了那么多,还是你吃吧小兄弟。” 说着又把碗推到了程妄言面前,面带一丝歉意,“家里的素菜荤菜两个月前就吃完了,就剩下几袋小米,为了省粮食顿顿都会做成稀饭,别介意。” “末世有东西吃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挑剔。”程妄言表现的格外善解人意,“关大哥你吃吧,我真的不饿。” “小孩子不吃东西怎么长身体。”对面的男人一脸不赞同。 “是啊。” “老关,孩子不想吃就别逼他了。” 关文燕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女人打断。 她看向程妄言,语气温和,“正好我今天觉得饿,说不定一碗不够,还是给我吧。” 程妄言闻言把碗递过去,嘴里笑吟吟道:“晚饭的时候嫂子记得给我多盛点。” 女人点头应下。 关文燕见状也不再多说,好气又好笑,“你这臭小子,原来在这等着呢。” 屋内的装修简陋,客厅连张沙发都没有,吃饭的地方也只有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凳子,四男一女围在一起边吃着饭边聊些有的没的,看上去竟然有一丝温馨。 【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 看到这一幕,137不禁感叹。 程妄言没和他们凑在一块,搬着凳子坐到了客厅,拿出一张纸擦了擦枪头,悠悠道:“好人坏人光靠看可分辨不出来。” “没听过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吗?” 137觉得他话里有话,谨慎道:【你那意思,他们不是好人?】 “不清楚。”程妄言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们说的话仅有两分能信。” 【为什么?】 137仔细回想着关文燕对程妄言说的那些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感觉他说的那些话挺合理的啊。】 “哪里合理?”程妄言乐了,“他说两个月前就断了荤素菜,可你看看,如果只吃稀饭,能养得这么壮实吗?” 尤其是坐在关文燕对面那个,跟头熊似的。 个个面色红润的,一看平时好东西就没少吃。 “知道连喝两个月稀饭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吗?”程妄言冲着那女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应该是那样。”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 【难不成关文燕在虐待他老婆?】137惊疑不定。 “那位姐姐到底是不是他老婆都难说。”程妄言将枪尖擦得蹭亮,不紧不慢地抛出另一枚炸弹,“而且关文燕是异能者。” 他刚刚借着挡碗的动作和关文燕肌肤相触了几秒,明显感觉到有一股能量涌入了体内。 【?!!】 【他不是说他是普通人吗?!】 “所以我才说他的话只能信两分。”他靠在椅背上,一条腿随意屈着,“今晚再看看吧。” “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实际程妄言心底已经有了猜测。 第八章第一个世界8 一下午时间,关文燕几人看上去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好像真的是普通人一般,聚在一起边打牌消遣时间边小声讨论末世的艰难,偶尔还会担忧地思考接下来的粮食问题。 唯一不对劲的,那就是从一点到五点,关文燕的老婆都没再露过面。 按照关文燕的说法,他老婆有午睡的习惯,一睡就要睡很久。 程妄言没信这话,坐在窗户边不动声色地往外看。 “中午给我的那碗稀饭里恐怕有问题。”他沉吟道。 女人当时替他喝掉了那碗稀饭,现在估计药效起了作用。 不出意外的话,一次没得手,关文燕今晚还会继续给他下药。 【你打算怎么办?】 “戏台子都被他们搭好了。”程妄言摩挲着枪杆,悠悠道,“当然是顺着继续演了。” 下午六点多,女人再次出现,只是看着不大精神,对上程妄言的视线勉强带上一丝友好的笑,坐到关文燕身边神色温顺。 “该吃晚饭了。” 和中午一样,做饭的还是那叫张康年的男人。 六大碗稀饭摆在桌上。 这次程妄言没再推脱。 见他喝了那粥,女人明显变得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要往程妄言那边瞧一眼。 关文燕发现她的小动作,关切地问道:“是胃口不好吗,怎么不吃了?” 女人忙摇了摇头,低头慢吞吞地喝起白粥。 这里和市区一样,早在几个月前就停了电,白天可以借着外边的亮光打牌,晚上就只能摸黑睡觉,所以吃完饭关文燕便领着程妄言去了卧房。 里面很大,一共有四个房间。 关文燕睡在主卧。 “你不和嫂子睡在一起吗?”看着铺被子的男人,程妄言状似好奇地问道。 “她睡眠浅,我睡觉打呼噜会吵着她。”关文燕无奈地笑道,“结婚以后我已经五六年没和她睡在一起了。” “这样。”程妄言点点头。 “来,这床给你睡。”关文燕铺好被子起身,指了指门外,“我和小刘他们挤一屋去,免得你晚上睡不好。” 说完他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屋内的窗帘没拉,倒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程妄言将长枪靠墙放着,翻身上了床,一只手臂垫着后脑勺,盯着天花板发起呆。 【他们下药了吗?】137疑惑。 “应该是下了。”程妄言想起刚刚吃饭时女人的表情,“就是不知道对我到底管不管用。” 他以前做的药物脱敏可不少。 像是印证这句话,等了一个小时,他没有感到丝毫睡意。 “太废了。”程妄言叹道。 下药都不会下。 他掀开衣服,拿出裤腰上别着的匕首,对137道:“哎,这个能暂时放到物品背包里吗?” 【你这哪来的?!】137震惊。 “从刘世身上摸来的。” 【……】 【可以是可以。】 137看了眼自己的能量。 【不过下不为例。】 它当初花费能量给程妄言开的三个物品格都是和他带走的那几样东西绑定在一起的,除了那三样,收其他的东西需要另外消耗能量。 “谢了。” 感到手里的东西消失,程妄言把被子往身上随意一盖,闭上眼睛道:“明天必要的时候我肯定提醒你。” 【提醒啥?】 程妄言没应声,呼吸逐渐放缓,似是睡了过去。 见他这副模样,137一时不知道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他在装,继续老老实实地观察起四周。 大概过了半小时左右,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声音不大不小,但也足够把人从睡梦中吵醒。 “小兄弟,睡了没?” 关文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来了!】 没听到有人回应,关文燕又敲了敲,音量提高:“小兄弟,你睡了吗?” 敲了两分钟,声音骤然消失。 下一秒,门板被推开,两个黑影走进来。 137不由得屏住呼吸。 “大哥,药效起来了。” 这个声音137记得,是那个被关文燕叫做小刘的男人,程妄言下午还调侃过他壮得跟头熊似的。 “废话,加了五片,是头牛也该被迷晕了。” 另一道声音属于关文燕。 不同于白日的亲切,此刻听起来格外阴沉。 “货开始搬了吗?” “搬了搬了!大哥,和杨通海猜得一样,这真是只肥羊,那么大一个后备箱都快塞满了。” “搬了就行,你搜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武器,然后把人拖去地窖。”关文燕指挥道。 “怎么不干脆把他杀了?” 关文燕睨了他一眼,“杀了岂不是白费这张好脸。” 刘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嘻嘻道:“大哥换口味了。” “滚蛋,赶紧把人带走。” “这小子不会有异能吧?” 关文燕明显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把程妄言带进来的时候才没直接动手,而是选择了下药。 他犹豫片刻,借着一点亮光打量起程妄言的面容,又想到刘恩说的那么多货物,一咬牙:“不怕,把他手脚都给绑紧点,我不信他一个人能打得过我们五个。” “抬走。” “是!” 刘恩走上前,重点在程妄言口袋和裤腰附近摸了摸,确保没有东西,把人直接扛到了肩上。 程妄言猜得一点都没错,这些人真的不是好人。 137惊怒不已。 扛着程妄言走出卧室,男人来到了空地上,用脚踢开铺在地上的干草,地窖的入口瞬间映入眼帘。 上面挂着一把大锁。 他把程妄言放到地上,掏出钥匙打开大锁,掀起厚重的门板,这才将人扛起来缓慢地走了下去。 里面一片漆黑,男人却能走得稳稳当当,可见来这里的次数不少。 137打开夜视模式,很快就看清了地窖里的场景。 入口不是很大,但这里空间意外宽敞,左侧堆放着装满蔬菜水果的编织袋,还有一个已经断了电的大冰柜,中央是一张桌子,上面只放着几条粗麻绳,右侧的角落里被绑着五六个人,有男有女,看到有人下来神色惊慌地缩在一起。 刘恩把人往他们中间一丢,走到桌前拿起麻绳。 将程妄言的手脚绑紧,他直起身子警告般对其他人说了句老实点,随后离开地窖。 厚重的门板闭合发出一阵闷响。 直到听不见任何动静,其中一个男人才压低声音唤道:“醒醒。” 一边说着,他一边换了个姿势用肩膀去撞程妄言。 被撞了几下,程妄言不紧不慢地睁开眼,试着动了动手脚,故作恐慌道:“我这是在哪?!” 【……】 讲真的,它现在还开着夜视,看到程妄言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话只觉得一言难尽。 可惜其他人没有这项技能,只以为他真的被吓着。 “别怕别怕。”那男人愣了一下,忙出声安抚,“小兄弟,你是怎么被他们抓到的?” “他们?”程妄言困惑道。 “就是那个什么关大哥。”另一个人补充道,“他鼻子上还有一个小胎记。” “关文燕?” “对对,就是他!” “我本来是想在这里找个落脚的地方,关文燕邀请到这里说可以让我住一晚上,后来——”程妄言顿了一下,迟疑道,“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好像喝了一碗粥,然后感觉特别困……” “这群畜生!”旁边一个女人啐了一口,愤恨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妄言语气迷茫。 听出了他的疑惑,那女人叹了一口气,开始缓缓说起这里的情况。 她名叫何知洛,是何意欢的妹妹,何意欢就是那位跟在关文燕身边的女人,这栋房子也根本不是关文燕的,而是何意欢和她丈夫的婚房。 何知洛是一名会计师,趁着休假期间来姐姐家准备放松两天,没想到正好遇到了尸潮爆发,和姐姐姐夫被困在了这栋房子里。 好在几个月前刚赶上丰收,地窖里存了不少粮食,庭院还有口水井可以提供水源。 原本靠着这些东西说不定能侥幸存活到救援队找过来,偏偏关文燕一行人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希望。 他们先是伪装成了普通的幸存者,以讨一口水喝为由成功骗过了心软的夫妇俩进入屋里,在得知何意欢和她丈夫没有异能之后又很快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他们残忍杀害了何意欢的丈夫,然后又在尸体旁侵犯了何意欢,甚至还想把何知洛拖出来继续实施恶行。 何意欢为了保住妹妹,主动献出身体。 说到这何知洛的语气开始颤抖哽咽,“他们连禽兽都不如,这样的恶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这里粮食充足又有水源,理所当然的,关文燕霸占了房子。 不仅如此他还仗着自己有异能,带着他的手下开始搜刮起四周幸存者的房子。 但凡遇到普通人,看不顺眼的直接杀了,看得顺眼的就留下来锁在地窖里供他们取乐。 还有和程妄言情况一样,想要在这歇脚的,只要被关文燕盯上,无一不是物资被抢,死无全尸。 一开始这里被锁了十二个人,很多因为受不了折磨和地窖的环境相继去世,存活下来的,最早一个已经被关了四个月。 坐在何知洛旁边的男人苦笑道:“我有时候真想死了一了百了,也比在这里受人折辱的好。” “你的想法不对。” 程妄言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握紧手里的匕首,轻飘飘地开口:“死的难道不该是他们吗?” 似乎是想缓和一下现在压抑的气氛,他玩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的报应不会太晚。” “你还信这些。”被他的天真逗到了,何知洛有一丝忍俊不禁,“我从不相信神明这种虚无的东西。” “如果真像你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怎么还能快活到现在。”说到这,何知洛难过地垂下眸,喃喃道:“我姐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不该遭受这种折磨。” 第九章第一个世界9 关文燕要留着地窖里的几人取乐,自然不会让他们饿死。 每天早上六点,都会有人送饭过来。 说是饭,其实更像是泔水。 不知道几天前的剩菜剩饭搅合在一起放在一个不锈钢大盆里,还隐隐散发着一股馊味。 送饭来的是负责做饭的那个男人,名叫张康年。 他格外喜欢把盆放在很远的地方,欣赏几人动不了手脚只能趴在地上努力朝着食盆爬过去的丑态。 何知洛他们明显已经习惯了张康年的恶趣味,忍着屈辱扭动身躯一点点爬过去。 这就衬得靠在墙上没动的程妄言格外显眼。 他垂着头,双手背在身后,脚上绑着麻绳,乌黑的碎发恰好遮住眉眼,似乎还在昏迷中。 张康年皱了下眉,走过去,嘴里嘀咕道:“怎么还没醒,这次的药效这么猛?” “喂,起来吃饭。” 他踢了踢程妄言的腿。 少年还是一动不动。 张康年俯下身,正要继续喊,余光突然注意到他脚上的绳子有些松了。 “怎么回事,老大不是说要绑紧点吗?” 男人咒骂着伸手去碰那根麻绳。 下一秒,一只手拽住他的领子把他往前一扯。 一阵天旋地转,张康年和程妄言调换了位置,一张脸猛磕在墙上,几乎要被挤压得变形。 没给他挣扎的机会,一把匕首迅速抵到了他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在他的皮肉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张康年受不住疼,立马哀哀地叫了一声。 “狗叫什么?” 程妄言将男人的手臂反剪至后背不给他挣扎的机会,不徐不疾地盘问起来,“我的东西被你们老大放哪去了?” “你是怎么挣脱的!”张康年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对…你怎么会有匕首?!”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程妄言把刀刃又往他脖子上送了两分,“我的东西在哪?”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惯了“土皇帝”的日子,在这种情况下张康年嘴里还在叫嚣:“劝你赶紧放开我!不然等大哥来了,有你好受的!” “嘴这么硬。” 程妄言轻啧一声,试了试刚复制到手的异能。 一串清澈的水流从掌心凭空涌出,砸到地上溅湿了一小块土地。 张康年眼尖看到这幕,肩膀陡然一松,嘲讽地笑出声:“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是这么废的异能,像你这种废物乖乖在这等着挨*不好吗?非要找死…” 一通污言秽语,137光是听着都恨不得钻出来用翅膀对着他的嘴来两下子,偏偏程妄言没心没肺,不仅毫无反应,还有心情和它嬉笑,“听听,我还真没见过这么骂自己的。” 【……】 还挺有道理。 程妄言复制的是张康年身上的异能,张康年这样骂,可不就是变着法子骂自己吗。 “听你这意思,你是觉得水系异能杀不了人?” 程妄言一点发怒的征兆都没有,语调懒洋洋的,只让人听着恨得牙痒痒。 “这么废的异能能杀什么人?”张康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眼底却是不甘。 就因为他觉醒的是这么个废物异能,在队伍里的地位才那么低,事事都要让着那四个人,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他来做,甚至其他人不止一次调侃过。 说他就是个—— “这么无知。” “怪不得是个当厨子的命。” 程妄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张康年恍惚好像看到了刘恩他们背地里嘲笑他的画面。 他们也就算了,但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和我一样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 张康年头一次气得目眦欲裂,怒不可遏地吼道:“不过就是个水系,你他妈有什么可装的?!等大哥抓住你我一定要把你玩——” 话没说完,他感到耳侧一阵冰凉湿润。 一道水流顺着他的面颊划过,逐渐扩大,呈一个圆滚的球型,封住他的口鼻,将他的整个脑袋包裹住。 铺天盖地的清水灌进他的耳朵里,钻入他的鼻子和喉管,胸腔的空气被压榨得所剩无几。 这种窒息又潮湿的溺毙感让张康年痛苦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手脚开始不住地抽搐。 程妄言见状松开他,站起身。 没了支撑,张康年踉踉跄跄扶着墙走了两步,瞬间跌倒在地。 他眼珠上翻,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好似要炸裂开,双手拼了命的想要去扒开脑袋上的水球。 可惜水流具是从他的指缝钻出,再次凝合,一次又一次。 不,他不想死。 张康年甚至来不及想到自己可以操控水流,巨大的求生欲让他只能扭动着身躯一点点爬到程妄言旁边,就像他让何知洛他们做的那样。 拼尽全力,他这才拉扯住程妄言的裤脚,眼珠被浸泡得几乎要流出血色。 程妄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指微动。 水球散开,瞬间在地上凝聚出一个小水潭。 张康年弓着腰开始不断发出呕声,鼻涕狼狈地糊在脸上,昨晚没消化掉的食物混合着呛进胃里的水被淅淅沥沥地吐出来。 程妄言后退一步,不让秽物沾到分毫,不紧不慢地问道:“现在可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他垂着眸,语调平淡,一双瞳孔漆黑,好似有无数冷风裹挟其中,只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刚从死亡的边缘被拉回来,恐惧早已占领了上风,张康年哪里还有半点反抗的心思,哆哆嗦嗦地连连点头。 别说是放武器的地方了,他恨不得把全身的秘密都掏出来给程妄言,基本是少年问一句他就老老实实地答一句,只希望程妄言能放过自己一命。 对他的识时务,程妄言表示很满意,问完之后悠悠地表示:“看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教你句话。” 张康年腹中的水还没完全吐干净,狼狈地趴在地上,浑浑噩噩道:“什、什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随着这句话,不知何时凝聚在张康年身下的水潭迅速升高将他彻底淹没其中。 自古以来,洪水都是重量级的自然灾害,张康年竟然会觉得关于水的异能一无是处,这点智商,也不知道在这个末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程妄言摇摇头,不再关注他,走过去给早已惊呆的几人松绑。 被关的这几个月,何知洛他们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只是他们都是普通人,再怎么反抗在关文燕眼中也如同蝼蚁,迎接的只是一次次失败和一次次变本加厉的虐待。 一而再再而三,他们想逃出去的念头早就随着地窖门板的闭合被锁在了这阴暗潮湿的空间里。 乍一下手脚恢复了自由,几人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不知所措。 何知洛怔怔地看了看手腕上青紫的绑痕,缓慢仰起头。 地窖的门没关,白日的亮光将程妄言的面容照得愈发清晰,五官清俊,风姿绰约,直让人想到风月不及四个字。 “举头三尺有神明。” 晨光熹微中,他俯身朝着何知洛伸出一只手,一双凤眸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弯着眉笑道:“姐姐现在相信这话了吗?” 第十章第一个世界10 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手脚长时间没活动,几人连走路都要颤颤巍巍地扶着墙。 程妄言把何知洛扶起来,看了看他们的情况,干脆让几人先待在这里,自己率先走出地窖查看情况。 按照张康年说的,关文燕会把搜刮来的武器放在厨房后面的小房间里。 现在才早上六点多,庭院中空无一人,程妄言通畅无阻地进入了厨房。 里面很破旧,水泥做的墙壁,墙上挂着几串晒干的辣椒,甚至灶台都是很少见的烧火炉灶,张康年所说的小房间正对着厨房的大门,门板被秸秆敷衍地遮住一半。 可能是觉得没人敢偷,不仅挡得不严实,连房门都没上锁。 程妄言推开门走进去,入眼就是各种棍棒刀具。 关文燕他们搜刮的全是附近户主的东西,想也不会有什么太危险的武器。 他四处看了看,在门后找到了自己那把长枪。 仅仅在这待了一晚上,枪杆上缠绕的绷带就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程妄言抹掉上面的泥灰,一脸心疼道:“真是不懂爱惜。” 137无语:【你还心疼上了,把绷带换了不就行了?】 “你不懂。”他振振有词,“武器就相当于男人的第二个老婆。” 把他的兵器放在这么脏的地方,这和欺负他老婆有什么区别?! 【那你第一个老婆是什么?】137好奇。 两个世界,它只知道程妄言长枪耍得不错,难不成还有其他擅长的? “你怎么会问这么弱智的问题。”程妄言奇怪道:“我跟你走的那会儿才十九岁,哪来的老婆?” 【……】 【哦。】 好不容易以为跟上一次程妄言的思路,结果还是它想多了。 “这秸秆怎么倒了?” 正说着,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程妄言示意137噤声,后退两步,瞥了眼紧闭的房门。 137连忙乖巧地闭上嘴巴。 脑海里没了杂音,他可以清楚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秸秆被拨动的沙沙声。 门外的男人很谨慎,没着急把秸秆放回去,而是握住了门把手。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喜欢抢着送上门。 程妄言叹气,随意挽了个枪花,语速飞快道:“把你的马赛克打上。”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 【???】 137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听从了程妄言的命令。 “你?!” 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本该被绑在地窖里的少年,杨通海满眼的震惊,挥起手就想催动异能。 可惜他的速度快,程妄言的速度更快。 泛着寒芒的枪头迅速朝着男人腿上刺去。 他应该是有点拳脚功夫在身上,反应比普通人要灵敏得多,双腿岔开,险之又险地躲过那一刺。 枪头撞击到水泥地上发出铮的一声。 “狗崽子。” 背后冒出一丝冷汗,杨通海恶狠狠地抬头,嘴里咒骂着再次抬手。 “躲那么快。” 一招落空,少年脸上却丝毫没有慌张的情绪,乌黑凌乱的发丝恰到好处落在他冷淡的眉眼上,显得极其漫不经心。 “本来还想留你当活口的。”他遗憾道。 “算了。” 什么意思? 杨通海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惜少年没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将斜钉在男人两脚中央的长枪猛地上挑,回勾。 菱形的枪头瞬间勾住男人臀部的裤料将他整个人带倒在地。 程妄言看准时机,在男人即将压住枪头的前半秒利索收枪,向前一步踩住他的膝盖,把锋利的枪头毫不犹豫整个刺入他的胸口。 一套连招下来,干脆又利落。 估计杨通海自己都没想到会那么快面对死亡,脸上还残留着错愕的神情。 没有想象中的混战,也没有想象中的花里胡哨。 仅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他就将人轻松解决。 137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看着已经糊上一层马赛克的尸体,第一反应就是庆幸。 还好程妄言提醒它打上马赛克了,不然这么短时间内它还真反应不过来。 【谢了。】 “不客气。”程妄言俯身握住男人的手腕,不紧不慢道,“就当我还你昨晚帮我藏匕首的人情。” 【……?!】 可恶,还能这样。 那它不是亏大了。 …… 和程妄言那个世界的特性一样,这里的异能者死了之后异能也会跟着流逝。 他算好时间,三分钟后收回手。 感受到体内涌动的能量,程妄言试着动了动手,一株藤蔓从地面的缝隙中钻出。 “真是打瞌睡送枕头。”他不禁吹了声口哨,笑起来,“正愁一会儿该怎么绑人,绳子这不就来了。” 【这次异能可以维持多久?】137好奇。 它记得在超市那次程妄言异能失效的时间大概是在二十分钟后,这次怎么也得三十分钟之后再失效吧。 “五分钟。” 程妄言再次给了它出乎意料的答案。 【?】 【为什么这么短?!】 接触了三分钟,只能用五分钟的异能? 这未免也太亏了。 “知道复制最特殊的一点是什么吗?”程妄言将长枪收起,慢慢悠悠踏出房间,“是它复制出的异能没有等级限制。” 【什么意思?】137摸不着头脑。 “这都不懂?”程妄言走到庭院中央,半蹲着把手放在地上,“意思就是我复制的只是异能,相对应的等级不会跟着复制到我身上。” 说是复制其实在程妄言看来更像是吸收。 他可以吸收其他人体内的能量为己所用。 如果把他的身体比作容器,那么异能就是装在容器里的水。 现在他一口气装了五十升的水。 一升一升的使用,可以使用三十分钟是没错。 要是十升十升的使用呢? “你说这个世界上目前最强的是四级异能者。”程妄言咧嘴笑开,语气说不出的狂妄,“但这五分钟里,我会比他们更强。” 随着这句话落下,地面隐隐震动起来,年久失修的房顶开始往下噼里啪啦地砸着瓦片。 粗糙的水泥地裂开一道道小缝,逐渐向四周延伸。 关文燕和刘恩被这巨大的震颤感惊动,慌忙往房子外跑去,先是被逐渐崩裂的地面惊到,接着一眼注意到了蹲在空地上的少年。 “你是异能者?!” 关文燕一惊,根本来不及去质问他为什么会跑出来,下意识发动异能想要攻击。 硕大的冰锥在半空中形成,朝着程妄言那边砸去。 不到两秒的功夫,无数藤蔓从地里破土而出,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形成的阴影将关文燕和刘恩笼入其中。 一根根柔韧的藤子纠缠着捆绑在一起,迅速包裹住少年的全身,将他护得密不透风。 嘭。 冰锥砸到藤蔓上霎时碎成了一块块冰粒掉到地上。 刘恩从没看过这样的场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连忙摸向腰间,还没碰到刀鞘就被身后悄然钻出的藤蔓缠住全身举到了半空中。 那藤蔓不仅长得粗壮,上面还带着密密麻麻的小刺,收紧的瞬间刘恩就被裹成了一个血人,发出一声声惨叫。 地面的轰鸣和同伴凄厉的叫声刺激着关文燕的神经,他咬着牙,手指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抽搐了两下。 只是这一秒的走神,一条藤蔓就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拽倒在地。 与此同时,他的身下再次震颤起来。 凭着求生的本能,关文燕下意识往旁边翻滚了一圈。 原本他躺的地方窜出了四条藤蔓,头部呈尖锐的刺状。不难想象如果他没动的话会被贯穿得不成人形。 冷汗遍布全身,除了丧尸病毒爆发的那一日以外,他还从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有多近。 一次不成,那四条藤蔓再次挥舞着朝关文燕这边袭来。 他用尽最后一丝能量抬起手凝聚出一块冰盾,这才勉强挡住刺过来的藤蔓。 咔嚓。 本该坚硬无比的冰盾被戳出四个窟窿,彻底四分五裂。 没给关文燕喘息的机会,一把匕首破风而来,将他的手腕牢牢钉住。 “啊啊啊啊!” 钻心的疼痛从他的神经炸裂开,迅速席卷全身。 关文燕眼前一阵发黑,控制不住地想要蜷缩起来,但他一动只会扯动伤口迎来更猛烈的疼痛。 那张黝黑的面容硬是呈现出了几分煞白。 视线下的光亮被寸寸遮挡,关文燕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抬头。 程妄言背着光站定在他面前,自上而下地看他,瞳孔黑沉得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渊,周身的气场更是压迫到了极点。 密密麻麻高达数十米的藤蔓在他身后肆意挥动,仿佛只要少年一声令下就能将太阳整个吞噬陷入无边无际的黑夜。 杨通海那样的二级异能者最多只能召唤一株五米左右的藤蔓,程妄言却可以召唤出足以将整个房子笼罩包裹其中的藤群。 关文燕根本不敢想象他的异能等级到底有多高。 想要反抗的心思早已随着惊惧碎得一干二净,他嘴唇发白,强忍着剧痛断断续续地说道:“别杀我,求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不能死。 末世降临之前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现在好不容易拥有了常人无法拥有的能力。 甜头已经尝过了,让他就这么死了他怎么可能甘心。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程妄言面带诧异,随即笑起来,“我当然不会杀了你。” 听到这话,关文燕眼睛爆发出亮光,可少年下一句话却如同重锤将他砸得四肢瘫软。 “冤有头债有主。”他用枪头挑起关文燕的下巴,笑吟吟地一字一句道:“真正要和你算账的可不是我。” 第十一章第一个世界11 感觉到地面在震动,何知洛几人下意识以为又是关文燕在使用异能,连忙抱住自己的头部蜷缩在角落里。 巨大的碰撞声夹杂着惨叫传进耳朵里,何知洛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出口的位置,面露担忧。 除去已经淹死在这的张康年,外边还有三个人,她不知道少年能不能打得过。 自知现在领着几人上去只有添乱的份,所以何知洛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口看。 打斗的声音大概持续了四五分钟左右,接着安静了下来。 地面不再震颤,外头陷入一片死寂。 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在这种环境下如同放大了一百倍,每一下都踩在何知洛的心脏上。 她指尖攥得泛白,死死看着地窖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像是等待着生与死的审判。 不止她在等,地窖中剩下五个人都在等。 他们有的闭着眼睛,有的和何知洛一样看着地窖口,有的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抽泣。 那脚步声每近一分,何知洛的心就往上悬一分。 紧张的情绪填满胸腔,让她连呼吸一时都忘了,长时间不眨眼让她的眼球干涩得不成样子,可她却丝毫不敢动。 直到一双鞋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响起。 “结束了。” 少年一手搭在地窖门口,俯身看向下面的人,衣服干净得看不出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弯着一双清亮的眸子,宣布了他们的生死。 …… 被关在地窖里的这几个月,何知洛不是没想过自己如果侥幸逃出去后会是怎么样。 会觉得喜悦还是迷茫,是解脱还是惶恐。 然而真到了这一刻,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摆不出任何表情。 那句结束了让她浑身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接着她就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眼泪一颗颗滑过她的面颊,她仿佛无知无觉,只呆滞的任由泪珠滴在地上。 “我们得救了?” 直到身后一个男人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寂静的气氛才被骤然打破。 “得救了!程小兄弟救了我们!” “我不敢相信,快打我一下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饱含欣喜的言语将地下室的阴暗驱散,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得救了!何知洛你听到了吗?!我们得救了!” 旁边的女人激动地抱着何知洛哭得肩膀直颤,喃喃道:“得救了,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得救了……” 何知洛跟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才渐渐找回神智,猛然抬起头看向程妄言,“我姐姐呢,她还好吗?” “这得你自己来看。”程妄言没直接告诉她,直起身把出口让出来。 他不知道何知洛口中的好和不好是什么样的标准,就他自己来看,何意欢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面黄肌瘦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了。 听到这话,何知洛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是姐姐出事了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眼前就阵阵发黑,不顾自己软掉的手脚,扶着墙跌跌撞撞往上走去。 乍一下从昏暗的地窖中走出直面刺眼的阳光,何知洛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睫毛上的泪珠黏在眼睑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何意欢。 距离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月前,她好像又瘦了,原本合身的衣服此刻看着空荡荡,单薄得像是一张纸。 “姐姐!” 何知洛鼻子一酸,这几个月的委屈害怕和担忧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股脑地涌出来。 听到何知洛的声音,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的女人这才迟钝地扭过头,接着就被扑了个满怀。 她拥住怀里的人,听着耳边的哭泣声,迟疑道:“小洛?”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我没回来就好了,你就不用为了我做这些事情,我好后悔姐姐,我真的好后悔。”她紧攥着何意欢的衣服,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 “我没事小洛。”何意欢像从前那样,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笨拙地安慰道,“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跟了关文燕几个月,她好似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唯独看见何知洛眼底才有一些神采。 程妄言观察了一会儿,问:“关文燕你打算怎么处置?” 听到这个名字,两姐妹身体俱是一僵。 受了这么久的折磨,她们对关文燕这个名字几乎是惧怕到了骨子里。 见两人这种状态,程妄言用枪头勾住关文燕衣服上缠着的藤蔓,将奄奄一息的男人拖到两人面前,悠悠道:“我和他的恩怨已经清了,接下来他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罢将从刘恩身上夺来的小刀扔到了何意欢脚边。 咣当一声。 何意欢吓得把腿缩回,愣愣看着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男人。 在她眼里,关文燕是一个杀不死的恶魔,是她每日每夜感到痛苦的噩梦,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的倒在地上,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脚边的刀具在阳光折射下泛着淡淡的冷光,晃得人眼花。 何意欢像是感觉不到一般,无神地盯着看。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何知洛开始感到不安。 “姐姐。” 她唤了这么一句。 与此同时,关文燕也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呻吟。 这一声彻底点燃了何意欢的怒火和害怕。 她恨关文燕杀了她的丈夫毁了她的妹妹,更害怕这样的恶人会侥幸活下来。 何意欢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迅速拿起小刀猛地扑向关文燕,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刺进男人胸口。 柔和温婉的五官溅上了血,她却无知无觉,眼睛瞪得通红,滔天的恨意化为源源不断的动力,让她把刀刃一次次全部没入关文燕体内。 在捅到第三刀的时候关文燕就已经咽了气,但何意欢动作不停,仿佛要把他碎尸万段。 直到何知洛哭着爬过去抱住何意欢。 她才回过神松开了手。 沾满鲜血的小刀掉在地面上。 她死死抱住何知洛,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程妄言倚在墙上注视着抱头痛哭的两姐妹,姿态一如既往的懒散,自言自语般哼笑道:“这才对嘛。” “不哭不笑的哪里像是还想活下去的样子。” …… 随着关文燕几人的死亡,被关在地窖里的其他五人终于重见天日。 还有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刘恩,五人泄愤般一人补了一刀。将他弄死之后,连带着其他三个的尸体一起拖了出去。 相信过了今晚,他们的尸体就会被啃得面目全非。 死无葬身之地,是这四人最好的下场。 为了感谢程妄言的搭救,其中两个力气最大的男人自告奋勇帮少年搬起被关文燕劫过来的货物。 剩下的三个人因为太过虚弱留在这里休息。 他们坐在椅子上目视着前方,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摆脱了受制于人的生活,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更为残酷的末日和毫无人性的感染者。 这几个月下来,他们的家人死的死,不见的不见,现在恢复了自由,一时间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那个……” 何意欢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慢慢走过来,试探性说道:“地窖里的粮食应该还够。” “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 她脸上的血渍还没擦干净,肌肤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变得蜡黄,瘦弱的好像一推就倒,但瞳孔却明亮的格外夺目。 看着她温和的眉眼,三人有一丝恍惚,下意识随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嘭。 “好了,刚刚那是最后一箱。” 男人关上车门,擦了擦额角的汗看向程妄言,依依不舍道:“不再多留几天吗?”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待在少年身边他就说不出的安心,实在舍不得让人现在就离开。 “是啊,再留几天吧程哥,我都还没报答你呢。” 另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也跟着附和,眼底泪汪汪的,恨不得扑过去抱着程妄言的大腿不放。 “不了。”程妄言摆了摆手,“我还有事情要办。” “以后有空再回来看你们。” 听到这句话,两人安分了下来,又磨蹭半天拉着少年一顿东拉西扯,反复叮嘱他路上要注意安全,最后和程妄言道别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去。 等两人离开,跟在最后一直没说话的何知洛这才走上前。 她先是郑重地和程妄言道了声谢。 接着一脸纠结和迟疑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程妄言没多想:“问。” “你真的是神吗?” 程妄言:“……” 啥? “你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何知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所以你才来救我们的吗?” “怎么还真有人相信这话?!”程妄言面色淡定,心里震惊。 【你不信干嘛要那样说?】137吐槽。 “我那是随口说着逗她的。”程妄言哑然。 没想到何知洛还当真了。 【……】 【我看你怎么收场。】 何知洛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眼睛亮亮地等待着回复。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程妄言轻咳一声,倒还真厚着脸皮应了下来。 “不过这层身份你要替我保密。” 他俯身看她,一副老神在在地说道:“一旦暴露,对我来说可能会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是,你还真敢承认?】137不可置信。 话音刚落,它就听何知洛一脸认真地答道:“我会的!” 【……】 得,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程妄言满意地点点头,打开车门就准备进去。 何知洛连忙喊住他:“您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我们。” “有缘自会重逢。”程妄言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道,“现在世道艰难,其他地方可能还有人受着和你们一样的苦难,我要去救助他们。” 不愧是神。 何知洛肃然起敬。 “对了。” 钻进车里的少年把手从车窗伸出,“这个给你。” 一闪而过的东西精准落入何知洛怀里。 她低头看了看。 是把带着刀鞘的匕首。 手柄上有些繁琐的纹路,何知洛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程妄言今早帮她解绳子用的那把。 “神不是无所不能的。” 程妄言探出头看她,嘴角噙笑,眸中浮光,“与其信神,不如信自己如何?” “走了,保重。” 说完这话,没给何知洛反应的机会,他开着车飞速驶离了原地。 第十二章第一个世界12 虽然说系统不会将宿主传送的太远,但是在偌大的江沅市去找一个人,还是如同大海捞针。 程妄言花了一周时间在里里外外转了个遍都没遇到所谓的特殊人物。 七天时间,鬼知道特殊人物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江沅市。 【没想到找个人会这么难。】 137叹气:【接下来去哪?】 程妄言盯着导航思索片刻,指着上面的一处问道:“你说我住在这座山里怎么样?” 【……】 【你都开始准备到深山老林隐居了?!】 “不然呢。”程妄言耸了耸肩,靠到椅背上,“人现在找不到,我能有什么办法?” “是男是女不知道,是胖是瘦不知道,TA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也不知道,江沅市那么多人,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去。”他玩笑道,“除非TA现在能自己跑到我面前来,否则别说一个星期,就是花一个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刚说完,不远处就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 连程妄言的车都跟着震了两下。 不少游荡在这里的感染者听到动静迅速朝着后方狂奔而去。 在江沅市待的这几天,程妄言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 他皱了下眉,看向倒车镜。 车后方不远处的商店坍塌了一半,正往外冒着一股股青烟,已经有将近十几个感染者聚集在了那个地方,将商店包围的密不透风。 从这个角度看去,密密麻麻,除了感染者就是感染者。 137看得头皮发麻:【怎么好好的商店突然爆炸了?】 看着不远处时不时闪过的火光,程妄言眯了眯眼睛。 …… “姐你先走!” 围过来的丧尸越来越多,江鹤扬咬着牙硬生生用异能给江雾清出了一条道,扯着嗓子喊道,“快点!我要坚持不住了!” 女生充耳不闻,搬起旁边掉落的墙块砸向扑过来的丧尸,声音有一丝抖,“不行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回去把王时序他们喊过来,就说我在这里遇到了麻烦。” 干掉扑在最前面的两个丧尸,他看向江雾,笑着安慰道:“没事的姐,我还能抗一会儿。” 见他脸色无勉强之意,江雾含着泪点点头,抱紧怀里的包埋着头迅速冲出尸群。 感染者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多,很快江鹤扬清出的那条道路被闻声而来的丧尸填补得不留一丝缝隙。 确保江雾跑了出去,江鹤扬终于褪下脸上强撑的笑颜,虚弱地放下了手臂。 刚刚那一下几乎用尽了他体内的所有能量。 异能枯竭,他只能拿着手中的刀具一次又一次扎穿丧尸的脑袋,黄白的脑浆迸溅到身上,他却没功夫伸手去擦,只是如同机械般一下一下地重复着挥砍。 渐渐的,江鹤扬挥砍的速度慢了下来,脸色也愈发苍白。 他知道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只希望江雾能安全回到队友身边。 汗水顺着额角糊到他的眼睛里,涩得发疼。 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甚至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沉重又急促。 还以为可以安全抵达基地,没想到会折在江沅市。 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了。 江鹤扬心里不禁苦笑。 意识好像随着心跳一点点从体内飘远,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看到了别人说的临死前那种走马灯。 就在他即将陷入昏迷的瞬间,一阵引擎发动的声音冲破云霄,将他的意识强行塞回身体里。 一辆面包车横冲直撞而来,霎时间将围着他的大半丧尸撞翻在地,断肢残骸七零八落,不明液体更是飞溅了一地。 “上车。” 生死攸关之际,江鹤扬甚至顾不上看清说话的人是谁,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量,一刀猛戳在扑到自己身上的丧尸脑袋里,接着松开手不管不顾地奔跑过去,一头扎进打开车门的后座,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鹤扬。” “鹤扬,醒醒。” 轻柔的呼唤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江鹤扬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好似千斤重,手脚也因为高强度的挥动变得瘫软无力,只能勉强张开嘴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听到他的回应,江雾喜极而泣,连忙从包里拿出半瓶水,费力地往男生嘴里灌去。 一股清凉的水流涌进口腔,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涩燥热,江鹤扬顺应本能,拼命地吞咽起来。 一连喝了好几口,严重脱水的身体渐渐缓过来了,江鹤扬卖力睁开眼睛。 先是恍惚了一下,接着他很快就看清了江雾那泪水遍布的脸蛋。 见江鹤扬醒过来,江雾顿时抱着他哭出了声,边哭边骂道:“吓死我了,你个混蛋,下次我再也不会信你的话了!” “姐——”江鹤扬脸憋得通红,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道:“我快呼吸不上来了,先松手…” 江雾吓得赶紧松手,扶着他在座位上坐好,摸了摸他的脸颊担忧道:“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我没事姐。”江鹤扬强撑着笑起来,“就是有点脱力。” 江雾不信他的话,又把他身体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伤口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救了他们的人。 她看向驾驶座上的黑发少年,感激道,“谢谢你救了我救了我弟弟。” “没事,举手之劳。” 程妄言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姐弟俩,问137:“这两人是吗?” 【我这边没有新剧情弹出来。】 137看了眼后台,失望道:【好像不是。】 “加上今天已经第八天了。”程妄言悠悠道,“任务多半是作废了。” “有这个时间,我山里的房子都盖好一半了。” 【……】 【最后一天。】 137咬牙:【再找明天最后一天,找不到咱们就离开。】 “一言为定。” 【那这两人你准备怎么办?】 “随便找个路边扔了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程妄言还是扭头问了一嘴,“你们去哪?” 江雾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被江鹤扬给打断。 “程妄言?” 他一脸不可置信。 “你怎么在这?!” 江鹤扬惊讶地瞪大眼睛,又是羞恼又是疑惑,还带着一丝不解,一张脸如同打翻的颜料别提多精彩了,“你不应该在北淮市吗?” 程妄言:“啊?” 说的什么玩意。 【滴——】 【监测到特殊人物,新剧情已投放,请宿主接收……】 程妄言:“……?” 第十三章第一个世界13 【你这嘴怕是开过光吧。】 137愣了片刻,不可置信道:【特殊人物还真这么撞到你面前来了。】 程妄言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面的一男一女,遗憾地叹了口气。 【。】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遗憾什么。 【新剧情加载完了,要看看吗?】 “发来。” 和之前一样,大量的剧情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这份资料明显比刚开始的要更加详细,连程妄言的家世背景都被补充得完完整整。 他也总算知道江鹤扬那句“你不应该在北淮市吗”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程家的根扎在北淮市。 这次系统给他的身份比上个世界还要贵重。 上个世界的程老板只能说是靠拆迁款做起来的暴发户,而这个世界的程家就完完全全是个大家族了。 家里五代从军,个个根正苗红、功勋卓著,唯独子女不多,到了程羽书这代更是只出了原主这一根独苗,可以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正因为这样的宠爱,这才养成了原主无法无天的性子,打小就叛逆得不行,到了成年更是拒绝了程老爷子让他上军校的要求,自己收拾着大包小包直接转头上了一所离北淮市十万八千里远的学校。 给程老爷子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嚷嚷着要把这兔崽子一棍子打死,后来还是程羽书拼命拦着,这才勉强保住了自家儿子的一条小命。 毕竟人都进学校了,再怎么恼怒也没用。况且原主也算是在程老爷子眼皮底下长大的,火气过去了,还是一如既往把他当小祖宗一样疼着爱着,每月零花钱一点没减,怕原主在学校待着不习惯,专门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套房。 少了家里的管束,原主在学校更是翻了天,隔三差五就要闯一次祸,程羽书一边骂一边帮他兜着,也不敢和程老爷子说,生怕他再气出个好歹。 只是晏阳市到底不是自家的地盘,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原主。其中江鹤扬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 如果说程家在北淮市盘着的龙,那么江家就是在晏阳市卧着的虎。 两个都是家里养出来的小霸王,自然性子一个比一个嚣张,从在大学里第一次碰面就互相看不顺眼,接下来更是梁子结个不断。 第一天江鹤扬把原主的车轮胎扎了,第二天原主就能把江鹤扬的爱车砸个稀巴烂,还特得意的在江鹤扬那碎裂开的车窗上留下一句“程爷爷到此一游”。 水火不容了半年,直到原主见到了江鹤扬的姐姐江雾。 午后的阳光正盛,她穿着件小白裙坐在图书馆,一头靓丽的黑发,清澈水润的眼睛弯如新月,霎时间让原主一头扎进爱河里差点没淹死。 无法无天的程家小霸王就这么开启了自己的暗恋之旅。 他性子张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却显得畏畏缩缩,尤其在知道江雾是江鹤扬的姐姐之后,他更是不敢表露分毫,生怕给江鹤扬知道了跑来他面前得瑟。 毕竟原主之前可是在江鹤扬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过江家没一个好东西。 暗恋了四个月,除了知道她是江鹤扬的姐姐,名叫江雾以外,其他的原主愣是一概不知。 本来想着鼓起勇气搭个讪,结果计划还没开始,就被突然爆发的丧尸病毒一棒子打了回去。 人吃人的恐怖场景从电影中搬到了现实,原主被吓得屁滚尿流,开着车一路横冲直撞回了房子里关窗锁门地猫起来。 要说命大也是真大,靠着之前囤的零食和饮料,还真给他一直活到了程老爷子那边派的人找上门来。 据说北淮市那边的尸潮爆发的比晏阳市这边还要厉害,多亏了程家坐镇,短短几个月迅速建立起了安全基地这才勉强保住了北淮市幸存者们的安危,只是原主的父母不幸在这场灾难中逝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原主如五雷轰顶,差点没哭晕过去,还是程老爷子派来的几个人好说歹说他才勉强打起精神跟着他们一起上了车往北淮市赶去。 为了保障原主的安全,程老爷子特意选了两个二级异能两个三级异能组成的小队过去接人。 原本凭借着几人强大的异能一路护送原主回到北淮市应该轻轻松松,坏就坏在这个世界的高等丧尸提早出现了,还就正正好好出现在原主暂时落脚的江沅市。 比起毫无智慧的低等丧尸,高等丧尸更加聪明,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超正常人,还和人类一样拥有异能。一番苦战后,虽然四人合力将他击杀,但身上也或多或少带上了伤口,死的死,感染的感染,无一幸免,最后演变成了程妄言醒来时面对的那副场景。 【剧情补充完成,任务投放中……】 【投放完成。】 【任务一:加入江雾所在的小队。】 【人设生成中……】 【1.你暗恋江雾。 2.你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3.你与江鹤扬互相不对付。 4.程家的宠爱养成了你无法无天的性子,请继续保持。】 【允许人设偏移≤30%,目前人设百分比:100%】 【世界危险等级:A+】 【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并存活下来。】 程妄言:“……” 什么狗屁人设。 【往好处想。】 137安慰道:【最起码这个世界你喜欢的是个异性。】 “我就不能谁也不喜欢?”程妄言无语道,“前头垂涎自己养的小孩儿,后头觊觎死对头的姐姐,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世界。” 【你不懂。】 137心里乐得不行,偏偏语气一本正经道:【现在人都爱看这样的。】 “等你哪天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就老实了。”说到这,程妄言面作恍然,“差点忘了,你还没破壳呢,这事儿得等你长大了再说。” 【……】 它就没见过这么毒的一张嘴! 137义愤填膺地闭麦。 当然,闭麦前它还不忘提醒一句:【这次系统评判标准比上个世界要严厉得多,你记得好好维持住人设——】 话没说完,它忽然想起了这次的人设,顿了一下,改口道:【算了,你只要收敛一点就行。】 “知道了。” 见程妄言一直不说话,江鹤扬以为他没听到,又提高音量重新问了一遍。 黑发少年这次转头看了过来,视线在江鹤扬身上转了一圈,挑着眉吊儿郎当道:“关你屁事儿。” 默默偷窥的137:【……】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无法无天这个人设放在程妄言身上可太对味儿了。 第十四章第一个世界14 “你!” 江鹤扬愣了一下,回过神脑袋差点没气冒烟。 怎么半年不见,程妄言还是这个狗德行! “谁稀罕知道似的!”江鹤扬恼怒地把帽子往头上一戴,抱着臂不再理人。 看了看江鹤扬,又看了看程妄言,江雾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认识。” “不认识!” 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亏我还拼死把你从尸堆里救出来。” 听到江鹤扬说不认识自己,程妄言边打着方向盘边拖腔带调地悠悠道:“说翻脸就翻脸,真让人伤心。” “到底是谁一开始翻脸的?!”江鹤扬一脸不可置信“不是你先对我那个死态度的吗?” 他就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人。 眼看要吵起来,江雾连忙拽了拽他,一脸不赞同,“好了鹤扬。” “再怎么说程同学都救了我们,怎么能对救命恩人这种态度。” “就是。”程妄言特不要脸地跟着附和。 江鹤扬:“……” 妈的,气死了。 他向来听江雾的话,刚要张嘴再说什么,对上江雾的视线又憋屈地闭上嘴。 见他安静下来,江雾摸了摸他的头,看向程妄言,小心翼翼地问道:“程同学接下来是要去北淮市吗?” 程妄言:“应该吧。” 按照原主的路线,他确实要去北淮市。 “我们也是要去北淮市。”江雾眼睛微亮,发出友善的邀请,“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吗?大家人多正好有个照应。” “不行!” 听到这话,江鹤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想也不想地抗议道:“我才不要和他一起!” 他和程妄言就是天生的八字不合,跟他在一块儿准没好事。 “鹤扬!”江雾语气严厉地唤了一声。 “姐!”江鹤扬也不开心地嚷嚷回去。 “算了吧。”程妄言见缝插针地搅浑水,“既然江鹤扬不欢迎我,那我也就不厚着脸皮凑上去了。” “知道就好。”江鹤扬冷哼。 他压根没听出来程妄言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好久没见过蠢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人了。”程妄言不禁感叹。 【确实。】 137难得有些赞同。 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弟弟这次竟然会这么没礼貌,江雾气得顾不上形象,一巴掌拍到他头上。 啪一声响,给江鹤扬眼睛都打清澈了。 “姐你干嘛打我?”他摸了摸脑袋,瞥了眼前头的程妄言,表情又羞又恼。 “你说我为什么打你!”江雾板着脸,“你知道我一个人跑出来的时候有多害怕你出事吗?如果不是程同学你以为我还能见到你吗?!那么多丧尸围着,望不到头,那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 一连三个问题蹦出来,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江雾眼圈开始隐隐泛红。 “你这条命是程同学救下来的你明白吗?不光是你,就连我都是程同学救下来的!如果不是他出现,我们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 那股后怕好像又涌了上来,让江雾忍不住哽咽。 “姐你别哭啊…”江鹤扬无措地抓了抓头发。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江雾哭,从小到大,她一哭,江鹤扬就拿她没辙。 “我错了行吧,我再也不这样了。” “别和我道歉。”江雾抹了抹眼泪,生气道,“和你应该道歉的人道歉去。” “哈?”江鹤扬瞪大眼睛,“你还要让我和谁道歉?!” 江雾不说话,红着一双眼睛瞪他。 僵持了几分钟,江鹤扬败下阵来,望向驾驶座上的少年,磨磨蹭蹭,声如蚊蚋道:“对不起。” “嗯?” 程妄言煞有介事地扭头,笑得要多欠揍有多欠揍,“你说什么?” “……” “对不起!”江鹤扬闭上眼睛提高音量大声道。 那咬牙切齿的劲儿,不知道还以为他说的是“弄死你”。 他和程妄言一样心高气傲,头一次这么低三下四的道歉,道歉的对象还就是自己的死对头,只感觉自尊心被扔在地上踩得稀碎。 偏偏程妄言还要嘴欠的回一句:“没事不怪你。” 看似轻描淡写,实际跟补刀也没差别。 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 江鹤扬气得脑袋发麻,连四肢的酸疼都好像减轻了不少。 不过有了这一茬,他到底是安静了下来,连江雾再次发出邀请都没有出声阻拦,唯独一张脸臭得不行。 程妄言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加入江雾所在的小队,自然没什么理由拒绝,爽快地应了下来。 见他答应,江鹤扬的脸色顿时更臭了。 …… 面包车很快按照导航驶入一条偏僻的道路。 这条道很狭窄,只能供一辆车行驶,四周都是茂密的灌木丛,连丧尸的影子都没看见。往前开了大概两公里,视线豁然开阔起来。 灌木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别墅。 有几栋明显好久没人住了,连房门都是颤颤巍巍地半挂着,窗户也碎了好几处,有几栋却是房门紧闭,窗帘都被拉得严严实实。 程妄言四处看了看,一只丧尸都没看到。 “这里有好几个小队,大家之前一起清理过这一小片别墅区里的丧尸。”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江雾轻声细语地解释道,“虽然现在还偶尔会有几个丧尸路过,但多数情况下还是比较安全的。” 只是待在这里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一共有六个小队,已经有四个往各地的安全基地出发了。 江鹤扬他们原本也该出发,但同队的伙伴忽然出意外发起了高烧,这才无奈暂缓了计划。 毕竟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一个小小的发烧都可能是致命的。 眼看自己的好友两天都没退烧,江雾提出想要出去找药,江鹤扬自然是随她一起去,结果刚在商店里搜刮完东西出门就遇到了丧尸袭击。 江鹤扬是火系异能,攻击的时候也不知烧到了哪里,商店突然发生了爆炸,直接把附近的感染者全部引了过来。 “多亏你当时在那里。”江雾已经不知道感谢多少次了,“如果鹤扬出了事我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说着说着,她眼睛又开始泛红。 “姐。”江鹤扬连忙安慰她,“我不是现在好好的吗?” “那是因为程同学救了你。”江雾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要记住这份恩情,回去之后对程同学的态度好一点。” 她看出了程妄言和江鹤扬似乎有些不对付,但程妄言救了他们姐弟俩,她打心底里希望江鹤扬能和程妄言和平相处。 第十五章第一个世界15 江雾所在的小队一共有五个人。 除去江雾和江鹤扬,还有两男一女。 分别是王时序、高翊和陶悦。 其中王时序拥有少见的腐蚀系异能,高翊是力量系,江雾是水系,陶悦则是队里唯一无异能的普通人。 虽然是普通人,但陶悦的身手不差,自保绰绰有余。 只是这次清扫丧尸的时候她不幸被抓伤,这才发起了高烧。 “我们把她关在了小屋子里。”江雾抿了抿唇,小声保证,“她没有被感染,只是一直没有退烧,高叔猜测她可能要觉醒异能了。” 觉醒异能的过程很痛苦,如果熬不过去的话也会死掉。 陶悦是江雾在末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不希望陶悦出事。 不止是她,整个小队都希望陶悦可以度过这关。 大家在末世互帮互助了这么久,哪怕之前都是陌生人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感情,所以在陶悦被抓伤的时候才没选择把她丢弃。 “小雾你先把退烧贴拿上去吧。”高翊催促道,“这位小兄弟就由我来招待。” 知道程妄言救了江雾和江鹤扬之后,小队其他人对他的印象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江雾连忙点点头,抱着包快速上了二楼。 少了她,江鹤扬又闭着嘴巴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客厅很快就陷入一片安静。 高翊左看看右看看,试探性打破僵硬的气氛,挠着头冲程妄言伸出一只手:“以后我们就是队友了,你喊我老高或者高叔都行。” 他今年已经三十二了,算是整个队里年纪最大的一个。 “程妄言。”少年回握住他的手,笑道,“请多指教。” 话头一开,接下来的聊天就顺利多了。 高翊很有分寸,不会刻意打听程妄言的事情,只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气氛逐渐回暖。 聊了几句,高翊颇有些好奇地问:“小言当过明星吗?” 不怪他这样以为,少年模样生得实在好看,走进来的时候跟聚着焦似的,让人一眼惊艳。 “拉倒吧。”江鹤扬冷哼一声,怪里怪气道,“程家的小少爷哪里需要当明星?” 他这一插话,氛围又开始转冷。 “这小子嘴真欠。”程妄言咂舌。 【还行吧。】137淡定道。 可能是它见识过程妄言那张嘴巴有多毒,现在看江鹤扬只觉得不过如此。 被人这么阴阳怪气,程妄言也不恼,往沙发上一靠,抬了抬下巴,“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也太差了吧江鹤扬。” 一句话让江鹤扬彻底熄了火。 哪怕再不想承认,他都是被程妄言救下来的。 虽然江鹤扬性子傲,但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会报答你的。” “怎么报答?”程妄言来了点兴趣,一条腿屈着,扬着眉嬉笑道,“当牛做马还是以身相许?” “什么以身相许…” 江鹤扬震惊,耳根通红的羞恼道,“我又不是同性恋。” “我随口说着玩的。”程妄言瞧着比他还要震惊,“你怎么还当真了?” 满嘴跑火车,话里的虚虚实实让人听都听不出来。 一旦有人当真他就开始装无辜,欠的没边儿了。 江鹤扬:“……” 防止自己被气晕过去,江鹤扬不顾发软的腿脚,怒气冲冲地回了二楼的房间,楼梯踩得砰砰直响。 看了看江鹤杨恼怒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姿态悠哉的少年,高翊面露疑惑。 这两人怎么看起来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客厅转眼又少了一个人,这时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的王时序才找到机会和程妄言说话。 他看了看身侧的少年,有些腼腆地问:“家里还有些菜,你饿了吗?” 王时序年岁不大,和程妄言一样是个大学生,顶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身材却高大健硕,比起矮一截的高翊,更像是力量系的异能者,就是姿态有些扭捏,说话的时候都没敢和程妄言对上视线。 “对对,差点忘了。”被王时序一提醒,高翊拍了拍脑门儿,笑道,“一路开车过来辛苦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怕程妄言推拒,他又补充了一句,“正好马上晚饭时间了,让时序多做一人的份量也算不上麻烦。” 王时序在一旁跟着他的话点点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程妄言笑了笑,“我车里还有不少食材,需要的话你们可以拿去。” “这可不行。”高翊连连摆手,“那是你辛辛苦苦拿到的,怎么好意思分给我们。” “客气什么。” 程妄言自来熟地勾着王时序的脖子,“都是一个队的,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说是吧时序。” 王时序脸涨得通红,晕晕乎乎顺着他的话点了下头。 高翊:“……”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程妄言是那个新来的还是自己是那个新来的。 他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高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干脆顺着程妄言的话爽快应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福同享有难同担!” 说实话他很喜欢程妄言的性格,有一股和残酷末世格格不入的鲜活。 …… 等江雾和江鹤扬再下来的时候,程妄言早已和王时序、高翊融成一片。 这栋别墅除了断电断水外,煤气灶还能勉强使用。 前天高翊几人刚从不远处的便利店里搜刮到了一些水煮速食,这次正好全都煮了。 把挂面放进锅里,等快泡软的时候倒入两袋蔬菜包。 以防没有味道,王时序又拿起厨房还剩下的味精和盐往里洒了点,动作有条不紊,没多久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程妄言歪着身子看了看,感叹道:“你这厨艺可以啊。” 被这么一夸,王时序的脸又有点红了,羞涩道:“我之前学过一点。” 他大学的时候和程妄言一样住在校外,只是程妄言有钱雇保姆来家里做饭,王时序却只能自己下厨。 这么过了一年,虽然算不上精湛,但好歹一些家常菜他做得味道都不错。 说着他又打开一罐午餐肉,切了几片放进去。 这已经是整个小队这两个月吃过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就连因为担心陶悦一连几天没有胃口的江雾闻到这股香味都控制不住地分泌出一些口水。 几碗汤面被端到桌上,高翊扭头招呼着坐在沙发上的江鹤扬,“来吃饭了。” 也不知怎么这么巧,四个人坐下来,恰好就剩下程妄言身边那一个空位。 江鹤扬不情不愿、磨磨蹭蹭走过去。 “来小言,你多吃点。” 高翊把自己那块午餐肉夹到程妄言碗里,笑道,“尽管现在都是自己人了,我还是要说一句,谢谢你今天救了小雾和鹤扬。” “我的也给你。”王时序红着耳尖,有样学样的把肉夹给他,结结巴巴道,“多吃点。” 这才不到一个小时吧?!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开始献起殷勤来了? 江鹤扬感觉自己遭到背叛了,满脸不可置信。 “你们……” 怕他又要找事,江雾轻咳了一声。 江鹤扬憋憋屈屈闭上嘴,悲愤地埋头吃饭。 偏偏程妄言欠欠儿的,非要凑过来笑眯眯地招惹他,“好吃吗?” 江鹤扬恶狠狠瞪他,把自己记了一路的话还回去:“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程妄言眼瞅着江鹤扬把嘴里的午餐肉咽下去,这才不紧不慢地悠悠道,“这面里的午餐肉可是我提供的。” 一听这话,江鹤扬呛得猛咳了两声。 他看了看碗里已经被咬了一半的午餐肉,又抬头去看程妄言那张笑脸,一张脸又白又红,忽然知道了如鲠在喉是什么滋味。 第十六章第一个世界16 晚饭后,江雾拿着半袋没吃完的威化饼干小心翼翼泡了水喂给陶悦。 小姑娘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双眼紧闭,脸颊被热得滚烫,额角不停往外冒着汗。 江雾用毛巾替她擦了擦,又换上新的退烧贴,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房间。 楼下此时已经炸翻了天。 还没走到一楼,江雾就听见了江鹤扬吵吵嚷嚷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和他睡一起!” 虽然这片区域的感染者被清理得差不多,但难保有其他丧尸会游荡到这附近,尤其是晚上的时候。 感染者的听力会比白天还要敏锐百倍。 “鹤扬,小点声。”江雾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蹙着眉问,“怎么了?” “还不是高叔。”江鹤扬脸红脖子粗,“他说让程妄言今晚和我睡在一起。” 白天他就被气得够呛,怎么晚上还要和这个煞星睡在一起,他可不想做一晚上的噩梦。 这栋别墅一共有四间卧房。 高翊和王时序睡一屋,江雾和陶悦睡一屋,江鹤扬自己一人睡一屋,另一间屋子因为玻璃碎了一块和床坏了的关系一直空着。 奈何陶悦现在特殊情况,为了保障江雾的安全,于是高翊和王时序睡在了那间破了窗户的屋里,让江雾睡在他们之前的房间,所以整栋别墅里现在暂时没有了空房。 王时序他们房间很小,睡觉的时候跟高翊两人都要打地铺,再塞个程妄言只会更挤,江雾是女孩子,更不可能和程妄言睡在一起,唯一剩下的就是江鹤扬那个屋子。 “那要不我和你睡一起,让小言和时序睡一屋?”高翊挠了挠头。 他没想到江鹤扬会这么抵触和程妄言待在一个屋。 “没事,就让程同学和鹤扬睡在一起。”江雾摆了摆手,一把揪住江鹤扬的耳朵,“这么大的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该让他改改。” “疼疼疼。”江鹤扬龇牙咧嘴地弓下腰。 尽管是这么说,江雾还是礼貌询问了程妄言的意见:“程同学愿意吗?不愿意的话我就让鹤扬去我那屋打地铺,你睡鹤扬的房间。” 没见过这么偏心的。 江鹤扬又气耳朵又疼。 他感觉这辈子的委屈都在这一天受完了。 “我都可以。”程妄言看了眼被收拾服帖的江鹤扬,笑眯眯道,“雾姐姐看着来就好。” 他模样顶好,这么弯着眸叫姐姐,任谁都招架不得,即便看过不少帅哥的江雾一时间也有些面颊发烫。 “那就委屈你和鹤扬睡一晚上了。” 随着江雾的决定,分房的事情一锤定音。 无人在意江鹤扬的感受。 “……” 头一次体验到什么是留守儿童,他一张脸拉得老长。 不情不愿领着程妄言进了屋,一关上门江鹤扬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先说好了,我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柜子里应该还有床被子,你打——” “你在干什么?!” 江鹤扬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看见程妄言弓着腰把卫衣脱了一半,惊愕地瞪大眼睛。 “看不出来?”程妄言睨了他一眼,“当然是睡觉了。” “你、你喜欢裸睡?”江鹤扬结结巴巴道。 眼前一片白,晃得人眼花。 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这位死对头的皮肤似乎白得过分。 末世之前江鹤扬的皮肤也很白,只是长时间的风吹日晒,难免黑了几个度,慢慢变成了现在的麦色。 而程妄言不同,末世对他好像没有一丝影响,冷白的肤色,腰肢柔韧劲瘦,一身薄肌恰到好处,漂亮又不显得柔弱,说不出的吸引人。 程妄言之前有这么白吗? 不对,应该是说,程妄言之前有那么好看吗? 江鹤扬试图揭掉那层死对头的身份再去看程妄言,只觉得他长得有些太犯规了。 一头乌黑的短发,有几撮因为脱衣服的时候碰到,懒洋洋地翘着,眼皮半耷,窗外金红的晚霞染上他精致的侧颜,他抬起眼睫,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怦怦怦。 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江鹤扬猛然退后一步,一张脸又黑又红,羞涩和恼怒的情绪拧巴在一块儿,让他心乱如麻。 “不脱衣服难道要穿着脏衣服睡觉吗?” 程妄言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将衣服随手丢到椅子上,往床上一躺,发出一声喟叹。 果然睡床要比睡车里舒服多了。 标准的咸鱼躺,江鹤扬回过神,不满地嚷嚷道:“喂,不是让你打地铺吗?” “你是小姑娘吗?”程妄言闭着眼睛,丝毫没有下去的打算,嘴里还不忘调侃江鹤扬,“还搞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 说完也不给江鹤扬反驳的机会,把被子一盖,翻身只留给男生一个敷衍的背影。 江鹤扬一股气憋得不上不下,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然后也老老实实地脱了衣服爬上床躺下。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床被子是刚换的,穿着衣服确实容易弄脏。 他不乐意和程妄言挨在一块儿,所以睡在床的最边上,盖着被子,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丝睡意都没有。 其实他并不是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 之前最艰难的时候,他和王时序还有高翊三个人挤在一间房里,那房间里没床,都是直接卧在地上睡,照样能睡得很熟。 但不知道为什么,身边换成了程妄言,他就怎么也睡不着。 可能是和死对头睡在一起太别扭。 江鹤扬给自己找补,忍不住扭头看向已经没了动静的少年。 现在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程妄言削瘦的肩胛骨,还有线条优美的脊背。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江鹤扬也没少看过其他男生脱了衣服赤裸着上半身的模样,那时候看着明明什么感觉都不会有,为什么变成了程妄言就感觉那么奇怪呢? 江鹤扬捏了捏发烫的耳垂,视线飘忽一瞬。 关键他以前看程妄言也没有这么怪异的感觉啊… 他又开始努力回想着以前程妄言的模样。 那时候他是真的讨厌程妄言,就好像是一山不容二虎似的。 学校里有了一个小霸王,再多一个必定要闹起来。 毫不夸张,在他眼里,程妄言就是个惹人厌烦的傻逼。 要是哪天他出了事儿,头一个放鞭庆祝的就是他江鹤扬。 别说他幸灾乐祸,要是他闯了祸,第一个敲锣打鼓的也肯定是程妄言。 之前就是,每次知道一点破事儿,程妄言就恨不得拿个喇叭播放给全校听,让所有人都知道江家小少爷的糗事。 回忆着他和程妄言以前不对付的场景,江鹤扬还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 于是抬起眸,再看一眼现在躺在床上的人。 耳朵又热了。 “……” “真是出鬼了。” 江鹤扬嘴里嘀咕。 他现在心跳快得出奇。 江鹤扬猜测可能是被气的,谁让程妄言天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尤其是当时在车里。 他本来不想和程妄言摆脸子的。 毕竟现在都是末世了,他一路见多了人性的善恶,只觉得他们当初的行为完全是小打小闹。 他是抱着缓和关系的态度去和程妄言搭话的,结果一句关你屁事瞬间就把他的怒火给点起来了。 半年时间,程妄言那个狗脾气一点儿没变。 坐在驾驶座扭头看过来,眉眼含笑,表情戏谑,懒洋洋的调子让人怎么听怎么欠揍,偏偏那张脸耀眼到极致,好似暖霞都在偏爱他,金灿的阳光不断在他眼中流连跳跃。 陌生又熟悉。 张扬又热烈。 江鹤扬心口发紧,不自觉地攥紧被角。 明明想得还是程妄言糟糕的一面,但江鹤扬却没像刚才那样冷静下来,反而心跳愈发失衡。 第十七章第一个世界17 翻来覆去一晚上,江鹤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床上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身边没有手机也没有钟表,江鹤扬判断不出现在是几点,揉着眉心坐了起来。 刚要下床,他忽然察觉到了一点异样,下意识低头,身体彻底僵住。 正值青春的男生火气一般都会很旺盛,之前江鹤扬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但是病毒爆发之后他每天都在为物资奔波和扫除感染者。 累到闭眼就能秒睡的情况下,谁还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结果现在只是和程妄言睡了一晚上,他竟然——?! 最糟糕的是,他下半身的被子在睡觉的时候好像被自己蹬开了。 该死的,程妄言不会看到了吧。 一想到这种情况,江鹤扬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 江鹤扬开始心里默念着催眠自己,强行压抑住尴尬的情绪,等冷静下来之后迅速套上衣服,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打开门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楼下现在正充满着欢声笑语。 高烧了三天的陶悦终于退烧醒了过来,并且拥有了自己的异能。 这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小队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小姑娘长得可爱,性格又活泼,从醒了之后就嘴里叭叭个不停,一直讲着自己昏迷时候做的各种噩梦。 生动的表情加上夸张的描述,很快就惹得高翊几人忍俊不禁。 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清脆的声音总算打破了队伍里笼罩了几日的阴霾。 江鹤扬隔得老远都听到了她嘴甜的管程妄言叫程哥。 他恶寒地打了个哆嗦。 陶悦虽然长着一张可爱的脸蛋,但是行为和可爱两个字毫不沾边,打起丧尸来血腥又暴力,江鹤扬不止一次看过她把丧尸的脑袋整个拧下来,沾得满手腐肉和恶心粘液。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会嗲着嗓音喊人叫哥。 他踩着台阶下楼。 客厅正对着楼梯口,江鹤扬都不用扭头,一抬眼就看到了昨晚惹得他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 他坐在沙发上,昨天那件黑色高领兜帽衫换了下来,穿的一身成套的休闲装,颜色还是黑的,露出一截冷白修长的脖颈,碎发慵懒地搭在额前,坐姿随意散漫,左边坐着王时序右边挨着陶悦。 也不知道吹了什么牛逼,惹得身旁两人眼睛里俱是崇拜。 高翊和江雾坐的稍微远一些,可目光也是一瞬不瞬落在沙发中央的少年身上。 他好像很容易成为焦点。 哪怕江鹤扬心里在吐槽,也不得不承认,他下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程妄言。 妈的,他不会是趁着末世的时候跑去学习什么巫蛊之术了吧。 怎么跟会下蛊了一样。 客厅吵吵闹闹,江鹤扬下楼的步子很轻,一时间谁都没注意到,偏偏程妄言好似能从嘈杂的说话声中分辨出他的脚步声,视线精准地落过来,扬眉笑道:“早啊,江鹤扬。” 这一笑把江鹤扬的脸又给笑红了。 昨晚怪异的情绪好像还没散干净,再加上今早的事情,他难得没有像昨天那样呛声,摸了摸鼻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怪了。” 程妄言感到一阵稀奇,“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江鹤扬一觉醒来还变乖了。 【……】 137没应声。 它看到江鹤扬这种古怪的反应,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又开始往外冒了。 …… 陶悦醒了之后,小队几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也开始准备着往北淮市继续出发。 多了一辆程妄言开来的面包车,五人终于不用再挤在同一辆小车内。 陶悦欢欢喜喜地举手表示要上程哥那辆车。 江鹤扬自然是一门心思地躲着程妄言,可惜还没坐上高翊的车,就被江雾以增加小队关系为由赶到了程妄言的那辆车上。 “……” 这破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增加关系,能增加什么关系,他和程妄言还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死对头吗。 江鹤扬撇着嘴捏了捏发烫的耳垂,磨磨蹭蹭坐进了面包车里。 在这里停留了将近两周,几人再次踏上前往安全基地的道路。 末世受影响的不止是人类,就连植被都被阴晴不定的天气搞得大片枯萎泛黄。 上了高速之后,空气变得雾蒙蒙,每一阵风都能席卷起一片尘土,远远望去,只让人有种置身于沙漠的荒凉感。 相较于车外的萧瑟,车内明显要热闹的多。 尤其是陶悦,活脱脱的一个小话唠,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并不惹得人反感,反而给这环境增添了不少生气。 在得知程妄言是程家小少爷之后,陶悦心里的崇拜简直到达了顶峰。 “程哥也是军人吗?” 她捧着脸,一双眼睛好似藏了星星。 陶悦老家就是北淮市的,自然听过程家的事迹,整整五代从军,她们曾经能有那么安稳的日子,少不了程家的人在里面添砖加瓦。 光是北淮市各个区域武警部队的队长,就被程家人占了个遍。 她从小就对警察和军人这类的职业有种说不上来的崇敬。 要不是她爹拦着,没准她早就跑去当女兵了。 “拉倒吧,还军人。” 江鹤扬已经从早上尴尬的情绪中缓了过来,听到陶悦的话下意识地开口嘲讽,“他就是个天天吃喝玩乐的小少爷。” 这方面他可太了解程妄言了。 在大学那会儿就是,整日不是闯祸就是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到处花天酒地。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陶悦翻了个白眼,“程哥可厉害着呢,后面那一车箱的东西都是他从坏人手里抢来的。” 她一点都没把程妄言当成混吃等死的公子哥儿。 要真没有点实力,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带着那么多物资在末世存活这么久。 如今资源严重短缺,哪怕是一箱方便面都可以让三个小队打得昏天黑地,更别提程妄言后车箱里还有一堆衣服被毯等等,一旦暴露出来,把全市所有游荡的异能者引过来都是毫不夸张的事情。 “要是给你,你能抢到这么多吗?”陶悦反呛道,“就算抢到了,你守得住吗?” 江鹤扬一噎。 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件事情。 昨天在车里的时候他状态不好,甚至都不知道程妄言还带着物资。 江鹤扬扭头看了一眼,瞬间就被车箱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惊住了。 这么多东西,程妄言到底是怎么守住的?!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但他对程妄言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大学互相不对付的时候。 江鹤扬和程妄言的家世相当,自然也知道程家是做什么的,只是程妄言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程家走出来的人。 丝毫没有军人的坚毅正直,倒是把公子哥的纨绔学了个十成十。 正是因为这样,江鹤扬才会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 包括现在看程妄言,他依旧觉得这人吊儿郎当,可心底那份鄙夷却消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自觉把大学时期的程妄言和现在的程妄言区分开。 哪怕性子一样的不着调,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从前程妄言给他的感觉很虚浮,看起来就像那种普普通通被宠坏的小少爷,现在再看,只觉得他虽然还是一样的纨绔,但周身的气场却是稳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 江鹤扬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形容。 就好像他已经强大到不需要有任何顾忌,所以才会这么轻松自在,玩乐人间。 第十八章第一个世界18 江沅市偏南方,而北淮市在北边。 他们的车油量不够,需要找到还能供油的加油站,期间可能会遇到丧尸或者抱着敌意的异能者小队,再加上搜刮物资,最少也需要十五天的时间才能到达北淮市。 这次运气不好,一路上他们都没找到加油站,眼看油量要到底,只能暂时在附近的普华市落脚。 天色暗下来,现在再去寻找适合的居所明显不太可能,所以六人找到了一家残破的小药店准备先睡上一晚。 “明天我和王时序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加油的地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高翊缓缓开口道,“如果没有的话附近也可能有小队愿意交换一下物资。” 这是他们在末世心照不宣形成的规矩。 可以以物换物。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小队包藏祸心,会在拿到货物的时候突然翻脸打起来。 人心隔肚皮,谁也拿不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高叔你和时序还是待在这里,明天我出去吧。” 江鹤扬打断他的话,“你最近腰上的旧伤不是犯了,在这里多休息休息。” 说到这,他看向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少年,别别扭扭地开口:“喂,程妄言,明天和我一起?” 程妄言没说话,懒洋洋地点了下头。 今天开了一整天的车,高翊的腰现在确实有点隐隐作痛。 见少年答应了,他便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嘱咐他们出去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其他几人闻言也没有异议。 今早遇到丧尸袭击的时候他们见识过程妄言的身手。 说句实在话,就算他们拥有异能,一对一也不一定能打得过程妄言。 如果江鹤扬要一个人去,江雾肯定第一个不同意,但是带上程妄言她就要放心多了。 “那今晚守夜的任务就交给我和时序。”高翊说道,“我守上半夜,时序下半夜。” 这里比不上别墅,连门都是可以一推就开的那种,虽然可以卡上棍子以防丧尸破门而入,但还是轮流守夜要更安全。 众人自然不会拒绝,从车里抱出几床薄毯,准备靠着睡觉度过漫漫长夜。 莫名其妙被挤在最中央的程妄言:“……” 他睁开眼,无奈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陶悦用毯子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可爱的脸蛋,认真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挨着程哥总感觉特别有安全感。” “他又不壮,能有什么安全感。”江鹤扬一边吐槽一边也默默往程妄言身边靠了靠。 现在才晚上八点多,几人睡意不浓,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聊起了天。 陶悦和江雾都是女孩子,共同话题也多,很快就头挨着头小声地笑闹起来。 江鹤扬眼睛望着不远处的货架发了一会儿呆,有些耐不住地开口问程妄言:“你什么时候学会这身本领的?” 那一手长枪耍得令人眼花缭乱,一扫就是一大片,就连江鹤扬都不可避免地感到惊艳。 听到他这么问,江雾和陶悦也忍不住闭上了嘴,双双看向程妄言。 少年眼皮都没抬一下,“当然是打小开始练的。” “你们家不是参军的吗?”江鹤扬狐疑,“还练古武器?” 【人设崩塌5%,请宿主注意。】 137:【!!!!!】 【人设!人设!注意人设!】 脑海里的系统在惊叫,程妄言却一脸淡定,毫不心虚道:“家里老头喜欢古武器,我跟着他练的。” 年纪大的长辈确实就喜欢一些古玩意,这么说倒也没毛病。 【人设补充5%,当前人设:100%】 【请宿主继续保持,】 “那就是自学成才了。”陶悦感叹道,“程哥果然是天才。” “之前在学校怎么没看你这么厉害呢?”江鹤扬嘀咕道。 “这叫藏拙懂不懂。”程妄言一本正经道,“我要是在学校那会儿不藏着,一棍子给你捣地上,你不得哭着跑去跟你家里人告状说我欺负人。” “放屁!”江鹤扬脸色发青,骂骂咧咧,“你当我三岁小孩呢,还搞告状那一套。” 顶多找个时间再和程妄言单挑,把面子找回来。 不过以他那时候三脚猫的功夫,估计只会被程妄言按在地上摩擦。 不对。 “我要早知道你身手那么好,那时候我也不会和你不对付了啊。”江鹤扬反应过来了。 他当时讨厌程妄言就是觉得他一无是处还天天拽得跟个二百五十八万似的。 人都是慕强的,江鹤扬当然也不例外。 要是知道程妄言本领那么大,他肯定就不会成天和他争锋相对,没准两人还能成为朋—— “知道了你还能和我做朋友不成?” 江鹤扬刚想到这,程妄言就跟有心灵感应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心底一梗,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憋了半天才瓮声瓮气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一听这话,程妄言忍不住乐了,拐着江鹤扬的脖子嬉笑道:“我只收小弟不交朋友,你要想和我玩儿先叫声程哥听听。” 一张嘴,那股不着调的劲儿又冒了出来。 “你想得美!” 江鹤扬脸一黑,一把推开程妄言的手臂,“谁稀罕和你玩。” “我喜欢和程哥玩。”坐在不远处守着门的王时序扭头看过来,红着脸道,“程哥很厉害。” “我也是!”陶悦也来劲了,笑吟吟道,“程哥又帅又厉害,我就喜欢和这样的人玩。” 说完不够,还拉着江雾,“你说是不是雾雾?” 江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含笑点头。 这种情况下程妄言一点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心不虚气不喘,得得瑟瑟地冲江鹤扬挑了挑眉。 屋内很暗,唯独少年那双眼睛亮如星辰。 和他对上视线,江鹤扬原本嘲讽的话忽然卡在了嗓子眼儿里怎么也吐不出来,平稳的心跳再次漏拍。 自从在末世和程妄言见面了以后,他的情绪就开始变得愈发起伏不定, 他抿着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把毯子往身上盖了盖,轻哼一声。 第十九章第一个世界19 普华市不小,光是大大小小的加油站就有十几个。 为了不耗费现有的油量,程妄言和江鹤扬没有开车,直接选择了腿走。 只是今天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好,一连找了好几家,加油机都是空的。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车出不了普华市就得报废。”江鹤扬甩了甩手里的油枪,看向坐在废弃车辆顶篷的黑发少年,“你看什么呢?” 程妄言一腿盘着,支着下颌望向不远处似是在发呆,直到听见江鹤扬的声音,这才不紧不慢地扭过头,“高叔不是说了可以换货,你知道去哪换吗?” 江鹤扬一愣,“知道倒是知道。” 高翊和他说过,在安全区有专门换货的地方。 现如今有不少城市已经建立起了庇护所,面积较大的称之为安全基地,面积较小的称之为安全区,无论是大是小,里面的构造都很齐全,有供人类生活的房区,也有可以换货的交易区。 “我只听高叔说过,但我还没去过那种地方。” 江鹤扬他们小队都是自己找地方休息,从没见过所谓的安全区到底是什么样子,唯一见过的就是高叔。 他曾经在安全区待过一段时间,因为里面的检察官疏于管理,导致混进了大量的感染者,病毒爆发的时候整个区域不幸沦陷,他侥幸跑了出来,这才遇上了江雾几人。 “普华市那么大,不知道具体位置,上哪儿找安全区?”江鹤扬踹了脚加油机,“还是找加油站更现实一些。” “怎么找不到。” 程妄言冲着加油站斜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不就是吗?” “哪?” 江鹤扬顺着他看的方向转身,什么都没看到。 这里已经算是普话市的边缘地带,四周没有高楼大厦,随处可见的只有堆砌起来的一个个土堆。 “上来看。”程妄言示意他爬上车顶。 江鹤扬半信半疑的照做。 站上车顶后,他的视线瞬间高了一截,这次他再看过去,终于看到了土堆后的景象。 大概是距这里五六公里外,有着一排很高的围墙,远远看去是雾蒙蒙的灰黑色,有点像是银铁制作而成的。 江鹤扬眯了眯眼睛,疑惑道:“那是安全区?” “可能吧。”程妄言没给出肯定的答案。 “什么叫可能吧。”江鹤扬嘴角抽搐,“不是的话,我们不是白跑一趟。” “是不是安全区我确实不知道。”程妄言从车顶轻松跳下,悠悠道,“我只知道没人会闲着在末世的时候建出这么高的围墙。” 江鹤扬想了想,是有点道理。 谁没事会闲着建铁墙玩儿,还一建就建那么一大圈,多半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就走吧,去看看。” 江鹤扬想要学着程妄言跳下车,但看了看高度,为了避免崴了脚,还是老老实实从车头顺着走了下来。 …… 丧尸病毒爆发后,这个世界的四季都没了规律。 昨天还是十几度的天气,今天就已经直奔三十,太阳毒辣地照在油柏路上,仿佛要把地面烫得崩裂开。 江鹤扬很久没有在这种大热天走这么长一段路了,幸好拥有了异能后人类的身体素质也会有所提升,不然他还真不一定能坚持得下去。 想到这,他不禁看了一眼身旁的程妄言。 浑身清清爽爽,别说是冒汗了,连脸色都不见半点疲倦之意,步调悠哉得跟出来逛街一样。 太离谱了。 他是异能者不觉得累说得过去,但程妄言是普通人吧,怎么看起来比他都牛逼。 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江鹤扬那点自尊心又涌了上来,不自觉地加快速度跟上他的步伐。 就这么快步走了一公里左右,他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额头,“差点忘了!” “高叔说进入安全区好像要交粮。” “交粮?” “对。”他想了想,“就跟住宾馆要交押金,租房子要付钱一样。” “现在钱不当钱,只有物资能当钱用。” 江鹤扬掏了掏兜,只掏到一袋巧克力。 这么点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他偏头看向程妄言,“哎,你有没有带东西出来?” 程妄言摸摸兜,摸出两根铁丝,“要不要?” 江鹤扬:“……” “不要。”他摇摇头,无语道,“你没事带着铁丝出来干什么?” 见他摇头,程妄言把东西重新揣回口袋里,不紧不慢道:“防患于未然。” 江鹤扬不明白他防的是哪门子患,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巧克力撕开掰了一半给他,剩下一半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怎么说,要回去拿点东西再去吗?” “太远了。”程妄言接过巧克力,“我们这样一来一回天都黑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少说也走了十几公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江鹤扬挠了挠头。 要是空手回去,怎么想都有点亏。 程妄言观察起四周,看到不远处停的一辆黑车后眯了眯眼睛,缓缓开口道:“就地取材。” 江鹤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离他们几百米的地方,两个男人正抱着一个女人往车上拖,女人的腿被一个老妇人死死抱着,像是想把她拽回来。 眼看僵持了半天,车上又下来了一个男人,一脚踢到老妇人的肚子上,那老妇人立刻疼得蜷缩起身子,只是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女人的脚踝,即便看不到表情,也能感受到她的绝望。 自从末世之后,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没有了规章,没有了制度,整个世界仿佛退化回了弱肉强食的时代。 看过了无数次这种场景,从前江鹤扬还会义愤填膺的上前搭救,后来他连自己都接应不暇,也就慢慢麻木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正在慢慢被新的规则同化。 “你要英雄救美?”江鹤扬挑了下眉。 “不。”程妄言把长枪从背后拿下,随意转了两圈,笑道,“就是单纯打个劫。” 这个世界的规则一日不改,一日就有无数普通人遭受痛苦的折磨,就算没了这几人,下一次还会有其他人,光靠解决这一波可救不了美。 “打劫?”江鹤扬皱了下眉,嘀咕道,“我还从没做过这种事儿。” “那正好,你的第一次交给我了。”程妄言笑嘻嘻勾住他的脖子,将枪头横到他的面前,“异能借我用一用。” “瞎说什么呢。”江鹤扬脸瞬间变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扯开他,舌头差点打结,“什、什么第一次啊?!” “当然是第一次打劫了。”程妄言瞥了他一眼,奇怪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江鹤扬:“……” 烦死了。 “怎么借你异能?”江鹤扬脸色又臭了起来。 “一会儿听我指挥就行。” 程妄言掂了掂手里的长枪,嘴唇轻勾。 …… 疼。 很疼。 粗糙布满黑泥的大手抓着她的手腕,扯着她的头发,秦雨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嘴唇干得裂开,连意识都在随着几个男人的污言秽语飘远。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母亲正在抱着她的腿试图拯救她,但她早就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别救我了。 她想说。 可是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的世界早已不是曾经祥和的世界,泯灭了人性的人类和动物无异,满脑子只有欲望,没有人可以救她。 或许她早就该死了。 母亲长时间没有修剪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掐进她的肉里,明明只有虚弱的呜咽声,她却好似听到了撕心裂肺地哭喊。 “把我女儿还给我。” “求求你们,放过她。” “妈的,这老太婆不愿意松手。” 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 “快把她踢开。” “我来。” 肉体被踢打的闷响,一下一下砸在秦雨的神经上。 “还不撒手。” “实在不行把她弄死扔掉。” 不行… 不行! 秦雨突然睁开眼睛,挣扎着扑到了秦秋池的身上。 没想到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人突然动起来,两个男人一时不察,还真被她给挣脱了。 “这婊子。”男人咒骂着走上前,弯腰想要把人拽起来。 手刚扯住女人的头发,他就感到背后一寒,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银光晃过,锋芒在空气中似乎摩擦出了尖锐的铮鸣声,精准擦过他和旁边同伙的衣服,钉在了前面一辆车的后备箱上。 “妈的,什么玩意?!” 男人惊愕地直起身子,下意识转着脖子看过去。 长枪上因为年代久远不再鲜艳的红缨正随风飘动。 意识到自己刚和死亡擦肩而过,他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火气随之涌出,转头怒吼:“谁干的!!” 同伴没回答他的问题,惊恐地瞪大眼睛,指着他的背后哆哆嗦嗦:“火、老大你着火了!” 听到瘦子这么说,男人被怒火和惊惧蒙蔽的大脑短暂清明了一瞬,高温滚烫的火星隔着布料舔舐着他皮肤的剧痛逐渐变得清晰。 “该死的!” 他把脖子扭出夸张的幅度去看自己背后,只看到一簇簇火苗在晃动。 惊慌失措间,他卖力伸出手去拍,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突显,怒瞪着还在愣神的瘦子骂道,“你他妈长没长手,快来帮忙!” 他就穿着这么一件衣服,还是系着纽扣的衬衫,第一反应就是要旁边的人帮忙把火拍熄。 和他一起遭殃的秃头同样在拍着身上的火,那火焰已经隐隐烧穿他的衣服碰到了皮肤,疼得他在地上一边叫一边打滚。 眼看火苗越烧越旺,男人一把推开瘦子,拽着领子就要把衣服扯开。 “光天化日的,就这么脱了衣服不好吧。”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没脑子的东西,不脱衣服等火把老子烧死吗?” 男人压根没注意到这声音属于谁,正扯着嗓子骂,屁股就被猛踹了一脚。 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把男人踹得踉踉跄跄往前了十几步,嘭一声撞到前车的后备箱上,不受控制地仰倒在地。 场面太过混乱,瘦子直接傻了,眼睁睁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发少年冲上去对着他们老大的屁股就是一脚,接着趁人倒地的瞬间拔出钉在后备箱上的长枪对着他的脑袋一刺。 瘦子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锵。 锋利的枪头划过男人的耳朵,直直插入地里,坚硬的水泥地硬是被磕出了几道裂纹。 枪头上的火焰早就熄灭,覆着一层被燃烧过后的高温,碰到男人的发丝时发出一阵滋滋声。 “急什么。” 程妄言手握枪杆,俯身看着他,恰好挡住男人视线中的那一抹日光,漫不经心地笑道,“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第二十章第一个世界20 这是张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以往都是他在靠着杀人取乐,面临死亡时那些人眼底的恐惧总会让他感到万分愉悦。 就在昨天他还捅死了一个出来找食物的男人。 那时候他说的是什么。 “这么怕死,还站在这一动不动,不就是上赶着送命吗?” 张靖是这么嘲笑的。 直到现在他身临其境,才意识到。 根本不是不想躲,而是躲不掉。 大脑好像被惊惧搅成一滩浆糊,他甚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滞得瞪大眼睛,希望能让少年看到他眼底的求饶。 高温的枪头距离他耳朵不过一厘米不到的距离,空气似乎都被热得扭曲,耳边隐约能听到火烧到什么东西的嘶嘶声,像是他的皮肉已经被灼烧成了炭灰。 两腿一哆嗦,他裤子瞬间湿了一大片。 “老大!” 从混乱的场面中回过神,瘦子连忙想跑过去帮忙,刚迈出两步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老实点。”江鹤扬厉声说道。 手掌冒出的一团火焰直接将他的衣服烧出了个洞。 那瘦子脸一白,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捂着肩膀瘫软在地上。 两个陌生少年出现的实在出其不意,根本没给他们准备的时间。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为非作歹的三人就已经被轻松桎梏住。 秦雨在一旁抱着自己的母亲,看上去有些吓呆了, “你们想要什么。” 张靖嘴唇颤动,勉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哆哆嗦嗦地说道,“您要什么都可以尽情拿去。” “这么上道?”程妄言笑起来,将长枪一收,吊儿郎当道:“要你全部的物资给不给?” “给、给。”张靖哪敢说一个不字,头点得跟筛子似的,生怕程妄言一个不高兴把他脑袋给戳烂。 “王元守,把今天搜到的东西孝敬给两位小哥。” 他维持着躺地的姿势,卖力仰起脖子去看衣服被烧了一半的同伙。 那瘦子,也就是王元守,对上张靖的视线忍着痛点点头,残废一样爬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向那辆黑车。 江鹤扬紧跟在他身后。 程妄言侧头看着他的动作。 车的后备箱挺宽敞,王元守俯身拿东西的时候,一半的身子都要钻了进去。 “我找找、我找找,东西都被堆在最里边。” 王元守的声音从后备箱里闷闷地传出。 “快点儿。” 着急去安全区,江鹤扬有点不耐烦地催促道。 “找到了,在这。” 王元守缓慢从最里面拽出一个袋子,被头发遮盖住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程妄言盯着那瘦子的手,眉头忽然皱起。 “退后!” “去死吧!” 程妄言和王元守的声音同时响起。 眼前一道冷光忽闪,江鹤扬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听从程妄言的命令往后一连退了两步。 王元守手下的小刀刺了个空,咬着牙紧追上去想要刺第二刀。 手臂刚伸出去一半,手腕上凭空冒出了一簇火苗。 “啊!” 他被烫得一哆嗦,小刀掉在了地上。 接着火势瞬间顶起,将他全身包裹住。 凄惨的叫声不断从烧得正旺的团团烈火中传出。 整簇整簇凶猛的烈焰中,可以隐隐看到他痛苦扭曲的面容。 他疯狂地嘶喊,拼命拍打着身上的火焰,甚至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都无济于事。 只是眨眼的功夫,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烧成了炭尸,惹人心惊的喊叫声随着阵阵青烟戛然而止。 四下一片寂静。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导致江鹤扬大脑处于短暂的空白。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表情有一瞬间茫然。 刚刚他并没有使用异能,怎么——? 想到这,他灵光乍现,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程妄言一只手还维持着抬起的姿势,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眉眼压着,凤眸中透着让人颤栗的冷然。 “你——”江鹤扬心里涌起滔天巨浪。 像是没看到江鹤扬惊愕的表情,他放下手,咂着舌道:“你这反应够慢的啊。” 对上他戏谑的目光,江鹤扬一时间连惊讶都抛到了脑后,气恼地反驳道:“说谁反应慢呢?!我又没看到他手里的刀。” “行行行。”程妄言敷衍,“你没看到。” “把车箱里的东西拿出来。” 江鹤扬:“……” 真的,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一张嘴。 …… 现在后备箱的锁打开,自然也不需要张靖这几个人了。 程妄言垂眸,看向已经傻了眼的张靖,慢悠悠地叹道:“你似乎已经没用了啊。” 枪缨被风卷起一缕送入张靖的视线内,红得刺眼。 像是某种死亡的讯号。 “不、不!”张靖回过神,眼睛瞪大,慌忙地张嘴说道:“我有用!我真的有用!普华市这块儿地我熟!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有多熟?” 程妄言似是来了点兴趣,蹲下笑眯眯地看他,“说来听听。” “特别熟!真的!”张靖吓得都快哭了,“我在这儿待了三个月,您想去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带着您去!” “这样…”程妄言摸了摸下巴,“安全区呢,去过没?” “去过去过!”张靖脑袋都快点出了残影,“我就是从安全区里出来的!那里还有我的老熟人,哥您要是想进去我现在就带您去!” 听到两人的对话,江鹤扬皱了下眉:“你准备带上他?” 程妄言可有可无地点头,“带着。” “如果他中途耍诈怎么办?”经过刚刚的事情,江鹤扬现在对张靖是十二分的不信任。 “那就杀了呗。”程妄言随口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比张靖看着还像是个杀人取乐的恶棍。 张靖两腿一发软,差点又尿出来。 “您放心!我肯定老老实实把您送进安全区!真的!您相信我!” 要不是现在他怕得爬不起来,他都恨不得就地磕三个响头。 眼睁睁看着王元守是怎么死的,他现在除了害怕就是害怕,哪还有半点反抗的心思。 见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江鹤扬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嘴里还不忘威胁道:“你最好别想耍花招。” 张靖连连点头,战战兢兢从地上起来,老实巴交地往轿车的后座爬。 眼看后座被他的秽物弄脏,江鹤扬嫌弃地直皱眉,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冲程妄言喊道:“哎,你开还是我开?” “我开。”程妄言看了眼后座,“你盯着他。” 江鹤扬点头,身子一歪坐进了副驾驶座上。 最开始被烧到的秃头因为挨不住疼早就晕了过去。 程妄言将他从车旁踢开,打开车门准备进去。 “请等一下。” 见少年要离开,秦雨连忙喊住他。 程妄言动作一顿,偏头看去。 女人抱着昏迷不醒的母亲坐在地上仰起脖子看他,眼中一片泪蒙蒙,郑重地说道:“谢谢你。” 末了她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手指,“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这边有一些退烧药,不嫌弃的话你可以拿去。” 药物在现在这个世道中同样重要,这是秦雨唯一可以拿出来报答的东西了。 说着她埋头,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抠出几粒药片。 “不用。”程妄言拒绝道。 “要是真想报答我的话——” 他思索片刻,随后笑起来,“那就好好活着吧。” 当然,如果执意寻死,他也拦不住。 只是他觉得,真正想死的人应该无牵无挂才对。 程妄言看了一眼被她紧抱在怀里的老妇人,从后备箱里拿出两袋饼干和一瓶水放到她们面前,转身上了车。 直到轿车启动,喷出一串尾气,秦雨这才从他的话中回过神。 “我会的。”她喃喃说道。 抱紧怀里的人,她望向已经驶离原地的汽车,大声且坚定地重复道:“我会的!” 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一只手从车窗内伸出,随意地挥了挥。 第二十一章第一个世界21 安全区的入口普遍被设置得很隐蔽。 当时江鹤扬站在车顶看着只感觉离他们不过五六公里的路程,直到开着车绕了几圈找到入口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开了十三公里。 十三公里,他们腿走一个小时都走不到。 幸亏程妄言带了个认路的,不然他们就算真走到了铁墙面前也找不到入口在哪儿。 江鹤扬瞄了眼正在开车的少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第一次打劫的新鲜劲儿好像还没过去,他的心跳到现在都没平复下来。 身为江家的小少爷,江鹤扬虽然到处闯祸,但要认真说起来,也算是个好学生,成绩不差,除了在家里闹腾,在外一直挺遵纪守法,比起那些个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三天两头在法律边缘蹦跶的公子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即便在末世,他心里也有一套法律法规压着,一不偷二不抢,不主动救济人,也绝不会仗势欺人。 一直以来,江鹤扬都认为程妄言应该和他是一样的。 直到刚才,少年单手持枪,转动长缨,那抹红色似是要刺破云霄,明亮又狂妄。 那是江鹤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他持枪的模样,只觉得实在是好看的无法形容。 心跳鼓噪间,他侧着眸看过来,那双眼睛比红缨还要灼人,笑着说出打劫二字,让江鹤扬陡然意识到了自己这么久以来犯的错误。 程妄言和他一样吗? 是不一样的。 应该说,没有人能和程妄言一样。 江鹤扬自认已经看过了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可从未看过程妄言这样的。 打劫的时候看着比土匪还像土匪,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把王元守烧成一具焦尸,嘴里否认着英雄救美又会在别人说要报答的时候笑着丢出一句好好活着。 肆意妄为,无所顾忌。 规则束缚不了他,道德也束缚不了他,只有他自己想不想。 江鹤扬摁住胸口,急促的心跳下,一股羞愧油然而生。 是自己从没有看透过这人,还一副很了解他的模样,在陶悦她们面前说那些自以为是的话。 句句瞧不起,句句看不上。 简直跟个跳梁小丑一样。 越想越愧疚。 他忍不住看向程妄言,低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声音小,偏偏两人坐得近,三个字全被程妄言听进了耳朵里。 “?” “他脑子坏了?”程妄言一脸纳闷,“好好的道什么歉?” 【不知道。】 看着江鹤扬一会一个表情,137猜测道:【可能是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人类是这样的,闲着没事儿就爱幻想些有的没的。 …… 进入到安全区外围,已经可以看到不少武装车队,四周还有来来回回巡逻的异能小队。 “安全区里的领导人每周都会派人来清除游荡到这里的丧尸。”坐在后座的张靖尽心尽力地介绍道,“基本距离安全区三公里左右的地方,就已经没有了丧尸。” “要这么说,住在这附近不就安全了。” 江鹤扬往外看了看,确实一个感染者都没有。 “哪有那么容易。”张靖摇摇头,“这三公里相当于已经包含在安全区内了,要想住下来必须交三分之一的物资,否则就会被巡逻队驱逐出去。” 正说着,轿车驶到入口,被两个警卫拦住。 程妄言降下车窗。 “哪儿来的?”其中一个警卫俯身询问道。 “江沅市来的。”程妄言不慌不忙道,“来这里交易点东西。” 警卫观察了一下少年的着装和面色,在闻到车内一股臊味儿时皱了下眉,直起身一板一眼道:“你们其中一个来登记一下。” “记他的就行。” 程妄言把后车窗打开,露出了张靖那张笑比哭还难看的脸。 “张靖?” 警卫打量了一下,认出来了,“你不是和王元守他们出去了吗,怎么——?” “别提了。”张靖苦哈哈道,“遇到了一点意外。” 他没打算把程妄言干的事情告诉 现在已经不是曾经被法律约束的社会了,只要不是在安全区里出的事情,不管张靖死了还是怎么了,都不会有人管。 尤其前座的两人还是异能者。 别看他现在还能和警卫聊上两句,要是他真和人求救,他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全区的规矩。 得罪了谁都别得罪异能者,尤其是高阶异能者。 张靖能怎么办,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硬着头皮顺着程妄言的话说道:“把登记表给我吧,我来填。” 这就相当于把两人记在他身上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找不到两人,他们头一个要找的就是张靖。 张靖苦不堪言,只能祈求这两位祖宗真的只是来交易东西的,要是在安全区闹出点什么,他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那警卫倒是没说什么,点点头直接把登记表和笔递给了他。 登记完,张靖把东西还回去,躺在后座上如同没了灵魂。 真的,他是真的后悔。 他今天出门就应该看看黄历。 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两个煞星。 …… 安全区一共两层守卫。 一层负责登记,一层负责检查出入的人员身上有没有被丧尸抓伤或者咬伤的痕迹。 而检查的地方又被分为了两个区域,一个是常驻民,一个是暂住民。 像程妄言和江鹤扬这种只是来交易的,自然走的是暂住民那条通道。 被带着检查完身体,接下来就是上交“押金”。 因为他们不是长期停留在这里,所以上交的押金也比常驻民要多,需要二分之一的物资。 最后出来的时候会扣除二分之一的押金当作进出费用。 “这和抢劫也没什么区别了。”江鹤扬撇了撇嘴,“怪不得那么多人宁可在外头游荡也不愿意进安全区。” “每个安全区的规矩不一样。”张靖说道,“有些地方交的物资多,有些地方交的少。” 这完全要看这片区域的高层是什么想法。 所谓的安全区,其实不过就是将几个小区用铁墙围了起来,进入到内部,除了人多一些,安全一些,看着和外头也没什么两样。 张靖对这地方熟,还知道抄近路,不到十五分钟就带着两人到了高翊口中的交易区。 说白了,就是地下停车场。 这地方宽敞,摆起摊来还不占地儿。 拿个毯子往地上一铺,再放点物资,坐在小板凳上,只需要默默等着其他人找上来交易就行了。 这里人不少,看起来比上面的人还要热闹,摆出来的东西也令人眼花缭乱。 吃的,喝的,玩的,用的。 现在钱没有用。 江鹤扬甚至看到了有人把钞票整叠整叠地卖,只求半箱方便面。 “世道真是变了。”他不禁感叹道。 “那什么。” 跟在后面的张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既然你们已经到这儿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江鹤扬没说话,看向程妄言。 少年正觉新奇地看来看去,听到这话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随意摆了摆手,“回去吧。” “谢谢谢谢,谢谢二位爷。” 张靖瞬间松了口气,点头哈腰地谢了两句,转身撒丫子就跑,生怕程妄言一个反悔再把他拽回去。 看着男人跑远的身影,江鹤扬碰了碰少年的肩膀,“你不怕他回去找人来对付我们?” 他不信张靖真会这么算了,他自己都说了安全区有熟人,说不准现在就是去找人来教训他们的。 “怕啊。” 程妄言左右张望,嘴上说着怕,可言语里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所以我们得买了东西快点离开。” 听出他又在敷衍自己,江鹤扬嘁了一声,学着程妄言的模样开始看起四周的摊位。 汽油有是有,但价格太高了。 毕竟现在去稍微远点的地方都要开车,所有摊位上的汽油交换都是一箱食物打底。 最便宜的也要半箱压缩饼干。 他们这次抢来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再交完押金,现在只剩下两瓶饮料和三根能量棒。 别说一箱油了,就是连个油盖都够呛买得到。 “我们东西好像不够。”江鹤扬看了两眼,小声和程妄言咬起耳朵,“你有什么想法没?” 都进来了,要是现在打道回府,江鹤扬是一万个不乐意。 直觉使然,他总觉得程妄言会有办法。 程妄言观察一圈,想了想,“还真有。” “怎么说?”江鹤扬眼睛一亮。 “姜太公钓鱼的典故听过没。”程妄言偏头看着摊位,嘴里随意说道。 “听是听过。”江鹤扬半信半疑,“但哪条鱼能看上我们这点东西。” “不用这些东西。”程妄言摇摇头。 “不用这些?”他一愣,“可我们只有这些。” 不用这个难不成用他兜里那还没扔掉的巧克力包装袋吗? “放心。”程妄言气定神闲,“我自有办法。” 第二十二章第一个世界22 在这里摆摊的人分为两类,一种是没有小队单独的个体,一种是异能小队里专门的“商人”。 他们有的有异能有的没有,在队里主要起到的作用就是把小队搜刮过来不太需要的东西拿到交易区换成需要的东西。 这种“商人”可以没有异能,但是一定要精明。 口才好,会看人,也会讲价。 而吴明延恰恰就占了这三样,所以即便他是个普通人,也踩狗屎运进到了这个安全区排名第四的异能小队里。 比起外界的病毒侵害,安全区需要面对的是残酷严苛的等级划分。 普通人服从异能者,异能者服从比自己更高等的异能者,如同金字塔般的压制。 在没进小队之前,吴明延就是最下层的其中一员。 他没有异能,还长得瘦弱,不仅要看异能者的眼色,还要小心翼翼讨好那些比他强壮的普通人。 虽然说这里也有供普通人打工的地方,但他体格不过关,唯一的粮食吃完之后只能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明明安全区会有固定的摊位每天供给吃不上饭的那些幸存者两碗稀饭,吴明延却因为瘦小挤都挤不进去。 哪怕是侥幸拿到了,也只有被抢的份。 高层美其名曰要让每个人都吃上饱饭,却对幸存者互相抢夺粮食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了生存,吴明延只能靠着学狗叫扮狗爬取悦异能者。把人逗开心了,他还能勉强吃上一顿饱饭。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他愈发会看人脸色。 凭借着各种讨好的手段和花言巧语,他一步一步走上了今天这个位置。 现在普通人不敢轻易得罪他,就连一些低阶异能者都要看在他身后小队的面子上对他客客气气的。 一朝从泥地里爬出,吴明延理所当然的膨胀起来。 仗势欺人不用说,他更是会打着小队的旗号强买强卖,把没有用处的东西强行和别人换掉大半的物资。 比如前天,他用一把生锈的小刀换了一对父子辛辛苦苦得来的半箱面包。 说是交易,其实也就跟抢劫没什么区别。 队长知道他这种行为,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打算,反而放任不管。 在他眼里,吴明延只要能换到好东西就是有用的,至于是用什么方法换到的,那不关他的事。 他对吴明延只有一个要求。 别惹到不该惹的人就行。 吴明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每个来他摊位的人他都会审视一遍。 像那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不用说,全被吴明延划入了好欺负的行列,不管这种人要换什么,他都会狮子大开口。 让人又气又恨,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因为吴明延这边的东西太齐全了,基本要什么有什么。 就算你不想买,路过的时候被他看中手里的东西,也会被强行留下来。 不仅是抢买家,连一些卖家都会被他盯上,久而久之其他摊主摆摊的时候都会选择避开他。 只是安全区不止有常驻民,每天还有络绎不绝的游荡者会进入这里,他们不懂吴明延的为人,只会被骗着把身上的东西大半都换出去。 怕被找麻烦,也没有人敢提醒他们。 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谁也不想一次好心招惹一身腥。 …… 今日和往常一样,靠着敲诈勒索,吴明延收获了两大箱的物资,摊位上唯一剩下的就是两桶汽油和一把长刀。 这三样东西吴明延开的价格最高,压根没人换得起。 但是吴明延丝毫不慌。 他已经盯上了斜对面摊位的东西,一会儿过去换了就行。 在小队里他的地位最低,需要整日卑躬屈膝,但在这里,他就是爷,所有底层的幸存者都要看他脸色。 吴明延享受这种站在顶端的感觉,哪怕摊上的东西换完了,他也会在这里坐到交易时间结束才回去。 拿着扇子一下一下扇着风,他靠在椅背上,惬意地闭着眼睛打起盹儿。 正眯着,他忽然感到身边多了一道陌生气息。 一股股淡淡的,被火灼烧后的烟味儿飘入他的鼻子里。 吴明延睁开眼睛,扭头看过去。 是一个长相极佳,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黑发少年。 这么惹眼的容貌,吴明延要是在安全区见过不可能不记得,多半是个新来的。 衣服料子很新,没有一丝破旧的痕迹,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在末世过得极好。 吴明延观察了一下,迅速得出结论。 以为他是来买东西的,吴明延摇扇子的手一停,脸上摆出讨好的笑容。 还没开口,就见那少年将外套一脱,随意铺到了地上,接着把手里的小物件丢出,盘着腿坐在了地上。 看这架势,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来卖东西的。 吴明延眼里的笑意去了一半,习惯性地瞄了一眼他丢出去的小玩意。 这一看,差点给他看笑了。 这是什么玩意,灰黑灰黑的,好像还带着铁锈,戒指大小的一个,要不是他视力好,差点都没看见。 哪家小少爷跑出来体验生活来了,这破东西别说卖了,就是看别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出于看笑话的心理,吴明延忍不住和他搭起话,“新来的?” 那少年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似乎是有一些心高气傲。 多新鲜,他在交易区就没看过比他还傲的人。 吴明延压下心底的不爽继续说道:“你卖的这是什么?” 这次少年开口了,说的话十分不客气:“你要买吗?不买就别问。”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的是什么宝贝。 吴明延撇了下嘴,带着一点嘲讽道:“我就算是要买也得知道你这是什么东西吧,你不介绍一下,光看着跟个垃圾似的,谁会来买。” 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少年半信半疑地扭头看他,“我要是介绍了你就买?” 没见过情商这么低的人。 吴明延愈发瞧不上,抱着找乐子的心态开口道:“你先给我介绍了,我再看要不要买。” 这话一出,少年没立刻给他介绍,而是先左右看了看,接着拉住吴明延示意他压低身子。 一个破玩意儿搞得那么神神秘秘。 吴明延心里不屑,但还是随着他的动作俯下了身。 见他凑过来,少年这才小声开口:“本来这东西我就是想卖给有缘人的,没想到你是个识货的…” 这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神棍味儿。 吴明延刚觉得有点不对劲,少年又继续说道:“这是我无意间捡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就是普通的戒指,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还是个戒指?也太丑了吧。 吴明延心里吐槽个不停,面上却顺着他问下去:“怎么着?” “瞎猫碰上死耗子,给我发现了这戒指的神秘之处。”少年洋洋得意道。 听他这么一板一眼地说着,吴明延也起了点好奇心,追问:“什么神秘之处?” “这是个神戒。” “神戒?” 吴明延那点好奇心迅速褪了下去,“你以为演魔幻剧呢,还神戒。” 难怪他感觉不对,这不就是个骗子吗? 编故事也不编的像样点,糊弄三岁小孩儿呢。 第二十三章第一个世界23 “你这神戒还是留给别人吧,我可买不起。” 吴明延没了兴趣,摆摆手正打算退回去,又被少年一把拽住。 “别急啊,我还没给你演示呢。” “演示什么?”男人面露不屑。 他已经认定了这人是个骗子,连语气都变得敷衍起来。 少年还是一副没听出来的模样,兴致勃勃地把戒指往手指上一套,接着掌心摊开,“看好了。” 吴明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想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没想到接下来出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一把长枪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 “这这这!” 吴明延差点叫出声,少年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巴。 “小点儿声。”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这里,松了口气,迅速警告道:“别闹出大动静,我是来换物资的,可不想东西直接被抢了。” 说罢他又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长枪从他的手里瞬间消失。 吴明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是空间异能者?” “不是。”少年指尖窜出一簇火苗,“我是火系异能。” “那你怎么、怎么?”吴明延愣了神。 “所以我才说我得到了神戒。”少年指了指那戒指,继续说道,“我捡到这戒指的当天晚上,忽然做了个梦,梦里一直有人给我念叨着一串咒语,我一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结果闲着没事儿念叨了几句,忽然脑海里就多了一个卧室那么大的空间。” “这也太神了。”吴明延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 “这有什么神的。”少年害了一声,“现在人都能吃人,出现这么个宝物也不算奇怪。” “怎么样,买不买?” 买啊! 当然要买! 这东西、这东西简直就是个移动的储存室啊! 现如今要说什么异能最珍贵,空间系异能无疑是排在前三的位置。 可以随身携带无数物资,还不用担心被抢,甚至扫荡的时候都不用刻意去搬,大手一挥就能把一半的东西放进空间。 吴明延心动得不行,但他也不傻,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谨慎地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你干嘛不自己留着。” “我倒是想留着。”少年苦着个脸,“这两天不是食物都快吃完了吗,而且外边有一伙人似乎发现了这戒指的秘密,正到处找我呢,为了保命我也只能把它换出去。” 听起来不像假的,吴明延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见他不信,少年没办法,一咬牙又说了个原因:“这戒指似乎不能给有异能的戴,可能是能量互相排斥,我明显感觉到体内的火系能量被它吸去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我没准会变回普通人。” “空间虽然可以储存粮食,但没有攻击性,像我这种四处游荡的,没有点保命的异能,那还得了?” 末了,他又问道:“你是异能者?” 语气有点忐忑,好似怕吴明延知道弊端不乐意换了。 “我没有异能。”吴明延摇摇头。 “那不是正好。”少年松了口气,拐着他的脖子玩笑道,“这玩意看上去也不像是给异能者设计的,像是专门——” 他话没说完,吴明延脑海里已经自动帮他补充了。 专门为普通人设计的! 他盯着那戒指,眼睛都快放光了。 可惜交易区有规矩,只能换不能抢,再加上少年是异能者,不然他早就动手了。 “你打算换多少东西?” 吴明延搓了搓手,先把问题抛给了少年。 “不多。”他摇摇头,看了看吴明延身边的东西,眼睛转了一圈,“就你这次摊位上的东西全给我就行。” “开什么玩笑?!”吴明延一脸震惊。 还不多? 这他娘也是个会打劫的。 “你一个破戒指要换那么多东西,疯了吧?”吴明延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也不怕太贪心把自己撑死。” “就一箱面包,多的不给。” “你打发叫花子呢?”少年一脸不赞同,“我虽然现在走投无路,但我也不傻,这戒指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一箱面包换一个卧室大小的空间,砍价也不带这么砍的。” “我又不是没听说过现在空间异能有多稀有。” “你这是戒指,又不是真的异能,能一样吗?”吴明延翻了个白眼。 “傻吧你。”少年扯着他,明亮的眼睛一眯,狐狸似的狡诈,“你要不说出来,谁知道你是真异能还是假异能?” “别看你现在在这儿摆摊位,明儿要是戴上戒指说自己忽然觉醒了空间异能,那小队还不争着抢着要你。” 对啊! 还可以这样! 那他岂不是…… 吴明延眼底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以后自己光明的前途。 “这点交易都做不明白,亏我还说你是个识货的,算了算了,我找别人去。” 梦做一半,少年一句话给他锤醒。 “别!”吴明延下意识拉住了他,语气放缓道,“刚刚是我糊涂了,咱们重新谈。” 要是他真拿着戒指到处宣传,谁都知道了这宝贝的用处,那他还怎么装异能者。 别说装了,就是抢都不一定能抢得过其他人。 “不谈。” 哪知刚刚还和他勾肩搭背的少年不是一般的会翻脸,大手一挥直接咬死道:“就一口价,要么你这些货全给我,要么我找别人去。” 吴明延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把货全给了,他不好和队长交待,要是不给,他又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神戒被卖给别人。 在这个安全区里,最不好威胁的就是有异能的游荡者。 因为他们不住在这里,所以吴明延背后的势力他们不会放在眼里,直接抢光靠他一个普通人也抢不过,只能靠着花言巧语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换货。 但凡遇到那种油盐不进的他就没办法了。 眼看着少年已经拿着戒指要起身去找别的摊主,吴明延心里下定了决心。 “好好好,我给还不行吗?”他拦住人,字字句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东西都给你,你把戒指换给我。” 反正等他拿到戒指谎称自己有了异能之后,一定会得到重用,到时候就算他说货被弄丢了,也没人敢对他怎么样。 吴明延越想思路越清晰,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不过先说好了,神戒这个事情你要替我保密。” 以防万一他还是恶狠狠地威胁了一番,“如果要是安全区里其他人知道了这戒指的秘密,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找出来,到时候……” “懂懂懂。”少年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指了指上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算你识相。”吴明延冷哼一声,摊开手道,“东西给我吧,货你自己搬。” “好嘞。”少年这次爽快地把戒指拿下放到了他的手里,“那空间里我就放了把长枪,一起送你了。” “谁稀罕你那破玩意。”吴明延看着手里的戒指,目光炯炯。 他迫不及待地戴上,正要试试怎么样,少年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哎,这么多东西,你倒是帮我装一下。” “没空。”吴明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说完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开始去找少年说的那个空间。 一分钟过去,他屁都快憋出来了,脑海里除了交易区嘈杂的叫卖声外,什么都没有。 正觉纳闷,少年那扰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差点忘了。”他手肘抵在箱子上,吊儿郎当地盘腿坐在地上,笑眯眯道,“这戒指的咒语我还没告诉你呢。” “怎么不早说?”吴明延睁开眼睛,心里骂骂咧咧。 亏他还在这里摸索了半天。 “我怎么没说。”他一脸无辜,“我刚和你讲神戒来历的时候不就说了我做梦梦到了一串咒语。” 吴明延一梗,伸着个脖子问:“咒语是什么?” “咒语啊,我想想……” 少年摸了摸后颈,尾调拖着,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你他妈装什么呢?”要不是不想引人注目,吴明延早就破口大骂了,“刚刚你那长枪一收一放的,嘴里念叨的不就是咒语,犯得着想?” “刚刚确实记得。”少年瞄了眼摊位上还没收起来的货物,歪着头懒洋洋道,“这不是一个人装东西太累,一时间我给忘了。” 这么明显的暗示,吴明延要是再不明白脑子都可以不要了。 拿了他那么多东西,还要他帮忙装。 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偏偏吴明延拿他没办法。 不知道咒语,这戒指就跟垃圾一样。 他一边心里骂着事多一边老老实实蹲在地上帮他把货装进推车的大箱子里。 啪。 箱子被合起来,吴明延擦了擦汗站起身,“行了,快把咒语告诉我。” 东西都装好了,那少年也痛快,歪着身子靠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咒语就是四方棒槌。” “四方棒槌?”吴明延皱了下眉。 这是什么咒语,听都没听过。 他昂了一声,一脸认真道:“你要闭着眼睛在心里聚精会神地默念四遍,就可以打开空间了。” “这么麻烦。” 吴明延嘴里嘀咕着,还是诚实地闭上了眼睛。 四方棒槌,四方棒槌…… 他开始默念。 四遍结束。 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信邪,吴明延又念了一遍。 还是没有出现所谓的空间。 “不对啊。”他睁开眼睛转身,“我怎么没看——” 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刚刚还站在他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早就没了影子。 第二十四章第一个世界24 程妄言说自己有办法,却没具体说要怎么办,只是让江鹤扬站在出口的地方等着。 外头三十度的天气,即便这里被冰系异能者降了不少温度还是觉得闷热的厉害。 他扯了扯领口,正心里嘀咕着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出来就看到程妄言拖着一辆推车往这边跑来。 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江鹤扬惊讶地瞪大眼睛。 他怎么也没想到程妄言会拿着这么多东西出来,刚要开口询问,少年一阵风似的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只留下一个字。 “跑!” 江鹤扬:“?” 来不及多想,他迈开步子迅速跟上程妄言。 跑了没两分钟,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道:“抓骗子!他妈的!老子被人骗了!” 尖锐暴躁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地下车库内。 江鹤扬一惊,顿时跑得更快了。 眼见离交易区越来越远,程妄言这才放慢了步调,江鹤扬立马和他并肩走到一起,转头看了眼身后,心有余悸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 程妄言拍了拍推车里的箱子,笑道,“油换来了。” “换到了?”江鹤扬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对。”少年得意地扬眉,“两桶,够我们开到下一个市的了。” “这么多?”江鹤扬惊讶道,“都是拿那个铁丝换到的?” 程妄言和吴明延所说的那枚神戒,正是他用兜里的铁丝临时做出来的。 一开始他说拿这个去换油桶的时候江鹤扬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料到还真就被他换了回来。 不,不一定是换回来的。 想起刚才在地下车库听到的声音,江鹤扬怀疑那人说的骗子就是程妄言。 可一个破铁丝让人心甘情愿地把东西交到他手里可能吗?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被当成了骗子? 还有之前的火系异能,程妄言到底是怎么使出来的? 以及他身上背的那么长枪呢,为什么进去一趟反而不见了。 短短一天,他就在程妄言身上看到了无数谜题。 自己果然一点都不了解他。 江鹤扬再次意识到了这点。 要是放在以前,他就算知道自己不了解程妄言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毕竟他们除了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外没有任何关系,江鹤扬完全提不起去了解他的心思。 可是今非昔比,江鹤扬的心态早就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对程妄言一无所知,胸口只觉得堵得慌。 就算还没成为朋友,也应该是队友了吧。 怎么连自己有异能这种事情都要隐瞒,他们又不是坏人,也不会做什么。 越想江鹤扬心里越不得劲,他忍不住扭头看向程妄言。 汽车被张靖开走了,他们出了安全区只能自己徒步往前走。 三四点的太阳没有那么烈,仿佛给少年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愈发让人看不透。 明明上一秒还在叫唤着要他快跑,现在又开始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身上的外套不知是蹭到了哪,沾了一片灰尘,拉着推车,悠哉悠哉地看着四周,好像一点新鲜玩意儿就可以获得他的关注。 在这种荒芜的环境下,每天除了活人和丧尸,基本已经看不到第三个物种了。 偏偏好巧不巧,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来。 他抬头看到,瞬间笑起来,吊儿郎当地吹起口哨逗鸟,丝毫不怕声音会把感染者引来。 所有人都活在末世里,唯独他一副不似在人间的模样,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你是真不怕那人追过来?】 137看不过眼,吐槽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该骂你缺德。】 它那点功能全被程妄言拿去坑蒙拐骗了。 “这话说的不对。”程妄言不赞同地哎了一声,“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能叫缺德。” 听听这混账话,连神棍来了都要甘拜下风的说一句佩服。 正说着,那麻雀扇着翅膀飞走了,程妄言遗憾地收回视线,脖子一转就对上了江鹤扬的那张“怨夫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没忍住乐了起来,勾住江鹤扬的脖子故意挤眉弄眼道:“看我冷落你,不高兴了?” 无数个问题堵在胸口,江鹤扬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自己该先问哪个,干脆自暴自弃地应了一声。 “真看不出来。” 没想到他会应下来,程妄言愣了愣,咂舌道:“江鹤扬这性子怎么跟沈玄之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玄之就是这样,每次一遭到他的冷落就脸拉得老长,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是啊。】 137面无表情地应和,心里偷偷腹诽道:没准喜欢的人都是一样的,惊不惊喜? 大概是上个世界和沈玄之相处久了,程妄言还真知道怎么对付这样的人,扬着眉嬉笑道:“要不我给你单独吹一曲?” “吹什么?”江鹤扬没反应过来。 程妄言也不回答他,一声悠长的口哨从嘴里吹出,断断续续,逐渐婉转,成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调。 很难想象还有人可以把口哨吹成小曲儿。 江鹤扬仔细听着,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很好听,调子柔和欢快,他以前从没听过。 一时间连胸口的郁气都散了不少,江鹤扬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歌?” “算是家乡小调吧。”程妄言背着手,表情得得瑟瑟,“好听吧。” “好听。”江鹤扬诚实地点点头,“有名字吗?” “没有名字。”程妄言摆摆手,“随便吹着玩儿的。” “只有一段吗?”江鹤扬有点意犹未尽。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曲调,再加上抱着想了解程妄言的心理,不自觉就想要多听一些。 “想听完整的?”程妄言瞥了他一眼。 江鹤扬别别扭扭地点点头。 “我这肩膀用劲太久有点酸了。”黑发少年唉声叹气地揉了揉肩膀,“实在没心情再吹下去。” 江鹤扬:“……” “我帮你拉着。” 他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抢过程妄言手里的推车。 “这样总行了吧?” “上道。” 程妄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把刚刚那段曲调完整地吹了出来。 不同于前半段的欢快,后半段的情绪极速下降转为悲调,让人听着说不出的凄凉。 江鹤扬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后面怎么感觉那么伤感。” “是因为思念故乡的原因吗?”他开始猜测。 “算是吧。”程妄言不置可否。 “想家直接回去不就好了?”江鹤扬撇了撇嘴。 他在外边住的自在,很少会想起江家,就算是想了一个电话也有专门的司机开车来接他,所以不是很理解这些曲子的含义。 大概是在太平盛世中活了太久,即便是世道变了,他的思想还是渗杂着一丝天真。 程妄言哼笑了一声,偏头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山脉没再说话。 第二十五章第一个世界25 普华市的安全区昨天有两组异能小队在房区内部发生了矛盾。 两个队长都是三级异能者,毫无征兆地打起架来,要不是警卫队及时赶到没准能把楼房炸塌。 因为动静太大,惊动了附近不少的住户。 仔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矛盾的初始是两个队长身边的小喽啰先闹出了事情。 据说交易区里的老滑头吴明延昨天栽了个大跟头,被一个花言巧语的少年骗去了所有的物资,最后就换到了一个没用的戒指。 事发突然,吴明延自己都傻眼了,直到那少年在交易区没了踪影才想起来鬼喊着抓人。 可惜平日里他太过专横,惹得不少摊主感到不满,蹦跳着嚎了半天都没人动身帮忙,也就守在交易区里的保安装模作样地跑到门口察看了一会儿。 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吴明延脸色直发青。 交易区有交易区的规矩。 可以以物换物,但绝对不能空手去抢。 他用手里的扇子半是威胁的和一个摊主换了一批物资,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出交易区。 第四异能小队的队长也不是傻子,他们这次让吴明延摆上摊位的货物那么多,怎么可能最后就换到了这么点东西,立刻责问起吴明延。 吴明延胆子小,都不需要什么强硬的手段,只是语气稍微重了一点就立马哆嗦着全交代出来了。 在听到那戒指的咒语是四方棒槌的时候队长都气笑了。 你吴明延的脑子是被驴啃了吗? 被人指着鼻子骂都听不出来。 这点智商,也难怪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气归气,再怎么说吴明延都是他队里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将吴明延给耍了谁说不是变相在打队长的脸。 了解了情况之后,队长把对吴明延的惩罚暂时搁置,带着人就到了门口的登记处开始试图调查出那个少年的身份。 一身黑色休闲装,长相扎眼的好看,大概一米八左右的个头,眼睛乍一看是纯正的黑色又好像偏点墨绿。 这样的人太少见,也足够让警卫印象深刻。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警卫就记起来了那是张靖带进来的人。 和吴明延不同,张靖不是异能小队里的成员,撑死了只是队长的一个狗腿子。 但他和吴明延也有个共同点,就是喜欢仗势欺人。 因为常常打着队长的旗号到处作恶,底层的幸存者几乎都认识他,随便抓个人询问了一番就立马知道了张靖的来历。 好巧不巧,这张靖抱上的大腿正好就是第五异能队的队长。 安全区的异能小队全部有排名,排名是按照出任务的次数以及难易程度来做比较,排名越靠前的名声越响亮,每日出任务回来的报酬也就越多。 其中第四和第五小队的排名起伏最大,这个月第四下个月没准就变成了第五,所以这两个小队的队长关系也向来不好,谁也看不上谁。 知道了是对家手下的人耍了自己的人,第四小队的队长怒火瞬间被成倍点燃,当即就带着人开始四处搜寻张靖的踪迹。 而张靖呢,此时正在第五小队队长的面前哭着诉苦。 说自己的兄弟被两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给杀了,又说那个少年有多跋扈,不仅杀了人还把他的货抢了个干干净净。 一通添油加醋地正说着,第四小队的队长踹开门就找上来了。 后果可想而知,场面一时变得十分混乱。 两人本就积怨已久,再加上性子都暴躁,说了没两句直接动起手来。 动静大的都惊动了高层。 异能者是守卫安全区的主力,自然不好给予什么太严厉的惩罚,最后只是被不痛不痒地批评了几句。 张靖和吴明延却惨了。 闹起来的根源就是他们两个,再加上这两人平日作恶多端,也没什么太大的能力,直接被高层从安全区驱逐了出去。 警卫态度强硬,连行李都没让他们收拾,把人架着往门口一丢。 两手空空,外头还正值烈日,吴明延彻底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被骗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得了这么个下场。 不止是他,张靖也傻了,而且看起来比他还要懵。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第四小队的队长会找上自己,还说他手下的人耍了吴明延。 他手下的一个死了一个被丢在原地生死不明,哪里还有其他人。 想到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刚要扭头去问吴明延,就被吴明延扑倒在地。 “你!都是你害的!” 吴明延一双眼睛红得仿佛要滴出血,双手死死掐住张靖的脖子,“你他妈找人耍我!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被赶出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完了,他彻底完了。 失去了安全区的庇护,他一个普通人根本活不过一天,都是眼前这个祸害! 张靖被他掐得脸色发青发紫,不住地踢蹬。 涉及到生命危险,他哪还顾得上问问题,卖力地抬脚去踹,踹偏了好几次才把吴明延一脚踢开。 吴明延不甘心,又扑上去。 两人很快就头破血流地扭打在一起。 至于被张靖想起的那位黑发少年,早就开着车离开了普华市。 …… 说是出去找汽油,结果不仅汽油拎回来两桶,还多了一大箱货物,别说是陶悦她们了,就是性子较为沉稳的高翊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虽然这一箱分给六个人只够吃三四天的,但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别说三四天了,就是能找到够六人吃一天的食物都该谢天谢地。 有了这一箱,再加上程妄言后备箱里的那些,足够他们一路撑到北淮市。 要不是程妄言再三拒绝,高翊都恨不得把队长的头衔让给他。 “现在唯一要解决的就是汽油问题了。”江鹤扬想起交易区里摊位上的标价,咬着牙道,“他们那里全都狮子大开口,一桶油就要一箱食物来换。” 如果他们光靠交易获得汽油,食物很快就会被换得干干净净。 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加油站里取油。 “这么贵?”高翊吃惊道,“那你们是怎么换到两桶的。” 还份外多了那么多东西。 “这你得问他。”江鹤扬冲着程妄言的位置抬了抬下巴。 “都是他换来的,我顶多是陪他跑了个腿。” 高翊一愣,扭头看向正兴致勃勃把玩着长刀的少年,过了许久才笑叹道:“小言很厉害。” 江鹤扬难得没有反驳,摸了摸脖子,默认了他的说法。 第二十六章第一个世界26 出了普华市后,几人的重点从找物资转到了找加油站上。 这里不少加油站都被人扫荡过,油箱几乎都倒了个清空,直到穿过下个市,他们才勉强找到了几个还有存油的加油站。 把车油加满,又另外装了一桶,倒也足够他们跑个几百公里。 小队一共五个异能者,程妄言虽然没有异能,但他身手极好,一路上只要不是遇到尸潮爆发,基本都能有惊无险地度过。 江鹤扬并没有把程妄言是火系异能者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他对少年的隐瞒确实感到不快,同时他也觉得程妄言这样做心底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即便没有考量,江鹤扬也没道理自作主张地替他说出来。 只是一堆问题憋在心里实在不好受,他现在盯着程妄言发呆的时间越来越久,视线更是不受控制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随着他。 就连陶悦都发现了不对,戏称江鹤扬眼睛跟抹了胶水似的,一天有十二个小时都牢牢粘在程哥身上。 江鹤扬闻言恼羞成怒的同时,又有点自我怀疑。 他看程妄言的时间有那么久吗? 他不过就是对程妄言产生了点好奇而已,哪有陶悦说的那么夸张。 江鹤扬冷哼一声,靠在沙发上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少年。 这次他们运气好,还没进市里就找到了一排排破旧的自建房。 看起来是被丧尸袭击过,随处可见各种被啃咬残破的尸体,但好歹有几栋房子还能住人。 因为之前关文燕的事情,程妄言对这种自建房并不陌生,还能找到院子里的地窖。 只可惜里面的蔬菜已经烂了大半,连冰柜里的牛肉都开始腐烂生蛆,唯一找到能吃的就只剩下几个土豆和一袋腌牛肉。 聊胜于无,一连吃了几天的面包,甜味儿吃腻了总想吃点咸的。 正好车里还有挂面,王时序用刀给土豆削皮切块,准备做几碗牛肉面。 这家原来的主人应该审美不错,把自建房装修得跟个豪宅似的,挑高的天花板,上面坠着水晶吊灯,地板都是铺的瓷砖,就是太久没人住,家具蒙着一层灰,窗户也出现了好几道裂纹。 他们并不打算在这落脚。 现在车油还够,高翊他们商量着吃过饭直接一鼓作气开到下个城市去。 小队里分工明确,江鹤扬负责点火,王时序负责做饭,江雾负责打下手。 陶悦和高翊一个比一个像厨房杀手,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在客厅干坐着闲聊。 即便和程妄言相处了一段时间,陶悦依旧喜欢缠着他问东问西。 江鹤扬性格别扭,有些好奇的东西都不敢直接问,陶悦倒是无所顾忌地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惹得他也忍不住竖起耳朵跟着听。 聊了没一会儿,厨房里飘出了淡淡的香气。 “好香。”陶悦吸着鼻子,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感觉我能吃五碗。” 高翊点头赞同道:“多亏时序会做饭,不然我们哪还能吃到热汤热面。” “虽然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有什么吃什么,但一连几天吃面包,还真有点顶不住。” “快别提了。”陶悦生无可恋道,“我马上都对面包有阴影了。” 他们吃的面包是夹心的,口感又甜又腻,那夹心简直像是放了糖的胶水,尤其在程妄言一次感叹说像鼻涕之后,陶悦每次吃到夹心都是一脸痛苦面具。 想到这,她不禁幽怨地看了一眼程妄言。 少年对上她的视线笑着眨了下眼。 算了,光是这副逆天的长相已经足够被原谅上百次的了。 陶悦捧着红红的脸颊感叹道:“美色果然能当饭吃。” 她现在就感觉自己有点饱了。 “你拿美色当饭,你的那碗面给我得了。”江鹤扬凑过来嬉笑道,“反正我一碗不够。” “想得倒美。”陶悦撇着嘴,忍不住吐槽,“明明长着一张帅脸,怎么就和程哥一点都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一听这话,江鹤扬不服气了。 虽然程妄言是比他帅点儿,但他也不差好吧。 “可能是你多长了张嘴。”陶悦闭着一只眼睛,伸手虚挡住他的嘴,“这样看就好多了。” 江鹤扬:“?” “我多长了一张嘴?”他差点气笑了,“那是你没见识到你这位程哥嘴毒的程度。” 他顶多只是嘴上调侃着玩,但程妄言不同。 江鹤扬毫不怀疑他可以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光靠一张嘴就能把敌人活活气死。 “没关系。”陶悦毫不犹豫道,“程哥这么帅,他就算嘴毒也是我心里永远的哥。” 江鹤扬无语:“你学川剧变脸的?” 正说着,那边面做好了。 “好了好了。”乐呵呵看了半天戏的高翊站起来打了个圆场,“别吵了,先吃饭。” 陶悦哼哼两声冲江鹤扬翻了个白眼,小跑到了餐桌前。 看看这什么态度?! 江鹤扬也跟着冷哼一声,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就被程妄言拐住了脖子。 “幼不幼稚。”他半边身子靠在江鹤扬身上,乐道,“跟个小姑娘较个什么劲。” “她哪是小姑娘,不就比我小两个月。”江鹤扬嘴里嘀嘀咕咕,好歹是老实下来了。 “你被人这么夸,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心眼儿那么小。”程妄言轻啧一声,把脸凑过去吊儿郎当道,“那不然我也夸你两句?” 自从上次从安全区出来,江鹤扬和程妄言之间的气氛肉眼可见的缓和起来,除了偶尔还会斗嘴外,也算是成了共患难过的好友。 从程妄言嘴里八辈子都难听到一句夸赞,江鹤扬一时觉得新鲜,将耳朵伸过去,“你夸。” 见他眼巴巴的等着,程妄言也不害臊,清了清嗓子,拉长尾音漫不经心地说道:“江哥,我觉得你特别特别帅。” 语气含着点笑意,怎么听怎么不着调,偏偏就能把江鹤扬的脸给说红了。 几乎是瞬间,江鹤扬的肤色就变深了几个度。 程妄言半点适可而止的意思都没有,碰了一下他的脸,笑嘻嘻地调侃:“哎,江哥,你脸怎么红了?” 肾上腺素疯狂飙升,江鹤扬只感觉心脏胀得要爆炸,连忙扒拉开程妄言的手闷头往餐桌那边迅速走去。 “到底是年纪小…”程妄言背着手悠悠跟在后头,摇头叹息道,“不禁逗。” 【……】 真的,我求求你快停手吧。 …… 王时序的手艺没得说,即便食材简陋,也照样做得色香味俱全。 大概是知道大家这段时间嘴里发腻,还专门在面里加了一点辣椒粉开胃。 一口热汤喝下去,只感觉整个身体都变得暖烘烘。 “太厉害了时序。”陶悦边吃边竖起大拇指,“果然会做饭的男人最加分。” 见她这样说,王时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只是会一点点而已。” “何止是会一点点。”陶悦感叹道,“我感觉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了。” 会做饭就算了,还特别会收拾东西,每次临走前,几人抱出来的被毯,还有脱掉的脏衣服都是王时序一件件拿起来叠好放进车里的。 很难想象一个外表这么健壮的男人会这么贤惠。 “词用错了吧。”听到她的话,江鹤扬吐槽一句,“男人怎么能用贤惠来形容。” “怎么不能?”陶悦反驳,“女人可以贤惠男人当然也可以。” 程妄言赞同道,“我也觉得时序贤惠。” 他那碗面已经吃完了,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像只餍足的猫儿,眯着眼睛笑道:“要不是性别不对,我肯定敲锣打鼓的把他娶回家。” 王时序有些羞涩地揉了揉耳朵,耳根红的好像能滴出血。 这夸赞王时序听着开心,江鹤扬反而觉得不得劲了。 刚刚还夸他帅,现在又扭头说要娶别人。 他抿直唇线,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扒拉着碗里的面,忽然觉得有些没滋没味的。 “性别不对…”陶悦眼睛转了转,“雾雾是女生,她做饭也可好吃了,程哥觉得怎么样?” 听出了她在开玩笑,江雾倒是没生气,只是拽了她一下,嗔喝道:“小悦!” “我觉得挺好。”高翊哈哈大笑,“郎才女貌。” 程妄言跟着笑了笑,却没接茬,低头一下一下摩挲着腰间的匕首。 第二十七章第一个世界27 吃过饭,几人再次启程。 开了一天,顺利穿过钦平省,他们总算是离北淮市更近了一步。 正当六人打算在下个市稍作休息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这半年来最大的障碍。 藤群。 不,藤群说着不确切。 其实更像是一大片森林。 除了参天的藤蔓外,还有密密麻麻的杂草,以及长相奇异的花朵,中间是可供人通行的过道,四周笼罩着一层迷雾,远远看去,像是怪物的深渊巨口。 这片森林的占地面积很大,左右延伸的似乎没有边际,要想绕过去明显不太可能。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那条过道穿过。 “太危险了。”高翊警惕道。 地图上根本没有标注过这里有一片森林,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今晚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他说道,“至于这片森林——”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就算是在这里住上一晚森林也不会消失,高翊一时间竟有些为难。 “我先进去看看。”程妄言打量了两眼,拿过长枪下车,“你们留在这。” 这藤群很像是人为制造出来专门用来拦路的。 他很好奇,里面是只有花草藤蔓,还是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这一举动太危险了,江鹤扬一愣,连忙喊住他。 “等等!” “你一个人怎么行,我和你一起。” 他和程妄言都是火系异能,专克植物,要是遇到什么意外两个人相互也有个照应。 这种情况下有人去探路是最好的选择。 高翊想了想,最后点点头,“那你们小心点,别走得太远。” “好。” 眼看两人并肩要往藤群里走,王时序也想追过去。 “时序你待在这,让小言他们先去。”高翊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藤蔓看起来有古怪,人去的越少越好。” 多了反而会添乱。 况且他相信程妄言和江鹤杨的实力。 “我不进去。”王时序摇摇头,“我只是想给他们送个东西。” “送东西?”高翊愣了愣,“那你快去吧,他们马上要走远了。” 王时序点了下头,连忙朝二人的方向跑过去。 “程哥!” 怕两人腿脚太快,他边跑边喊了一声。 听到有人喊他,程妄言停在了原地。 王时序追上来,把手里的哨子递给他。 “这个给你,要是有危险的话你就吹它,我们一听到肯定会赶过去。”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注意安全。” “知道了。”程妄言接过哨子挂到脖子上,笑道,“谢了。” “不客气。”王时序羞涩地挠了挠头,“晚上吃的还是牛肉面,你们早点回来。” 昨天的牛肉还有点剩余,恰好程妄言后备箱里有烹饪的锅和吊着锅的架子,看昨天大家吃得那么开心,王时序就打算今晚再煮上一锅。 “那可得多给我们留点。” 程妄言笑了笑,扭头冲江鹤扬轻抬下巴,“走吧,速去速回。” 看着他脖子上的哨子,江鹤扬又感觉心里发酸了,但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他只能若无其事地点头,和程妄言一起往森林里走去。 目送着两人离开,王时序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面色逐渐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程妄言他们走进去之后这小道好像逐渐变窄了。 王时序又低头盯着看了许久。 没有动静。 大概是他看错了。 王时序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去。 …… 在病毒爆发的第一个月,空气中的污染指数达到了最高点,许多树木花草都因此泛黄枯萎,直到后面阴霾散去,才逐渐好转。 即便如此,人类存活在水深火热中,也没有精力再去重新栽种植被,基本每个城市现在都笼罩在一片尘土之中,放眼望去,只觉得格外萧瑟。 所以乍一下再看到这么多生机盎然的绿植,除了不习惯外,江鹤扬还觉得有些诡异。 他拿着小刀挥砍掉挡路的藤蔓,东张西望道:“这么大一片森林,连虫鸣鸟叫都没有,未免太奇怪了。” “是植物系异能。”程妄言蹲下,拨开杂乱的灌木,很快就看到了一小块碎裂开的沥青路面,“这里原本应该是马路才对。” “异能者能做到这种程度吗?”江鹤扬抬头向上看,只感觉茂密的粗藤和树叶几乎要将天空全部遮去,“植物系异能虽然可以控制植物,却没办法造出这么一大片藤林。” 太怪异了。 “一人是造不了。”程妄言站起来,“但是多个人一起未必做不到。” 他之前就能召唤出藤群,没道理别人做不到。 “如果真是人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江鹤扬拧着眉猜测道,“是不想让我们过去?” 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拦路的,但那些人一般都会在马路装上一层地刺,谁会专门造出个藤林来,更别提还留出了一个供人进入的小道。 “可能是为了恐吓。”程妄言说道,“正常人看到这么一片奇怪的林子估计都要望而却步。” 江鹤扬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但是走了这么久,他们又确确实实没遇到任何异常。 “那要不先回去?”江鹤扬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看了眼天色,估摸着太阳快落山了,“明天看看能不能烧出一条路来让车过去。” “你先回去,我再往里走看看。”程妄言摆了摆手。 “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江鹤扬皱了下眉,“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回。” 说着他也要闷头往前走。 刚走没两步就被程妄言一把拽住手腕,“等等。” 他表情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呼吸放缓,“你听。” “什么?”江鹤扬跟着他一起屏住呼吸,警惕地向四周张望,“是有人过来了?” 程妄言没说话,用眼神示意他噤声。 江鹤扬捏紧手里的小刀,唇线抿直,眉眼也不自觉得凌厉起来。 这个姿势维持了五分钟,程妄言问:“听到了吗?” “没有。”江鹤扬小声说道,“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动静?” 除了二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外,他什么都没听到,程妄言耳朵有那么灵敏吗? “还没听到?”程妄言松开手,面色狐疑,“我肚子刚刚明明叫的那么大声。” 江鹤扬:“……” “程!妄!言!” 江鹤扬一张脸气得发红。 真的,见到程妄言的第一面自己就该把他掐死。 怎么会有这么不着调的人! “在呢在呢。”程妄言勾着他的脖子,嬉笑道,“我是真饿了,你先回去看看他们饭做好没,我往前走走一会儿就回去,别担心。” “谁担心你!”江鹤扬扯开他的手,“你就是死里面我都不带掉一滴眼泪的!” 他一时怒气上头,连担忧都短暂地抛到脑后,怒气冲冲地转身就往出口走去。 “哎,记得告诉时序我的那碗多放点辣椒。” 没走多远,又听到了程妄言那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江鹤扬更气了,回都懒得回他,步子迈得一步比一步大。 “脾气真大。” 程妄言轻啧两声,眼见着江鹤扬的背影逐渐消失这才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少了个人,森林再次陷入死寂。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长枪一转,收起插科打诨的笑脸,冷声道:“出来。” 这话一出,森林里的寂静骤然被打破,四方俱是出现了一阵藤叶摩擦的沙沙声。 沉重笨拙的脚步逼近,夹杂着闷在喉咙里古怪黏腻的低吼。 一个,两个…… 声音越来越清晰。 眨眼的功夫,四个长相怪异的尸兽出现在了程妄言周围。 之所以称为尸兽是因为这些东西从外貌来看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没有毛发,没有皮肤,只有恶心的皮下组织,浑身被枯藤包裹着,每走一步都往外流着褐色的汁液,身型大概两米左右,足部宛如野兽,脸却像是人的脸,五官被藤蔓死死包裹着,唯独露出一张血盆大口,舌头看起来近一米长的搭在外头,舌尖呈绽放的花苞形状,中间全是密密麻麻的尖牙。 137早有防备,快速地给自己上了一层马赛克,这才惊讶道:【这好像是高阶丧尸。】 当时因为意外在江沅市出现了一只,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碰到,而且一碰就是四只。 高阶丧尸和低阶丧尸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普通的感染者还可以靠爆头弄死,但高阶不同。 他们和人类一样拥有思考的能力,知道自己薄弱的地方在哪,所以往往都会在脑袋周围形成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更别提它们还拥有不同的异能,稍微再聪明点的,一只把一个异能小队给团灭都是常有的事情。 【跑吧。】137倒吸一口凉气。 【这数量也太多了。】 四只围攻,他们要是不跑今天恐怕真要交代在这。 “我还没见过高阶丧尸。”程妄言啧啧称奇道,“原来长得这副模样。” 见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137一梗,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和他们打。】 程妄言的目光在那四只尸兽身上扫了一圈,锋利的枪头隐隐开始发红,随之燃起一团烈火。 他没说话,但这一举动就是最好的回答。 火星溅落,尸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似是有些犹豫。 程妄言没打算逃跑,也不会给它们逃跑的机会,枪花一挽,手掌猛推,燃着火焰的枪头被他迅速送出,精准扎进了一个尸兽的胸口。 那两米的尸兽硬生生被他扎得后退一步,发出阵阵嘶叫。 他乘胜追击,不断将尸兽逼退,直至让它撞到粗壮的巨藤上,接着猛的用力,把枪头整个没入它的身体里。 褐色的汁液喷溅而出,尸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吼声,四肢扑腾着,枯藤下的腐肉开始不断蠕动。 程妄言压着眉眼,手腕一转,枪头搅了一圈,火焰在它体内迅速点燃。 灰黑的烟雾包裹着腐肉烧焦的刺鼻气味不断涌出。 眼看火势越烧越烈,程妄言突感身后掀起一阵狂风。 他把枪头抽出,想也不想地转身横起枪杆。 锵。 长达十厘米的利爪磕在枪杆上,那尸兽两手使力想要压制住他,长舌甩动着咬过来。 程妄言眼疾手快地翻转长枪挡开他的舌头,枪杆顺势往后一捣,捣翻了第三个扑过来的尸兽。 “这么难缠。” 他甩了甩手腕,看着重新从地上爬起来蓄势待发的尸兽,叹息道,“本来还想着速战速决。” 也不知道在江鹤扬身上借到的异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枪尖再次燃起火焰,拂过的藤株被逐一点燃。 火光烈焰中,他将枪头寸寸抬起,直指尸兽,挑着眉笑道:“来,今天打到你们服为止。” 第二十八章第一个世界28 江鹤扬闷着头走了一段路,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后悔。 他现在把程妄言一个人丢在那里,要是出了什么他应付不了的事情该怎么办。 即便在里面安然无恙地待了那么长时间,江鹤扬也总感觉不对劲。 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出口,咬着牙猛地转身就要跑回去。 这时候异变突生,两侧的草丛灌木开始朝着中央不断延展挤压,之前还静止不动的藤蔓根根如同活过来一般,挥舞着要把江鹤扬缠住。 这是什么鬼东西?! 江鹤扬惊疑不定地放出一团火。 被点燃的藤蔓瞬间枯萎发黑,被新的藤株取代。 越烧越多,眼看着烧不完,江鹤扬没办法,只能转道朝着出口奔去。 藤蔓紧随而来,缠住他的脚踝。 灌木草丛已经压到了他的面前,地下的土壤如同海水一波一波地涌动,带着无数枝叶朝这边逼过来,想要将他淹没其中。 江鹤扬额头渗汗,卖力的伸手烧毁绞在他脚上的藤子,飞速爬起来朝着出口狂奔而去。 铺天盖地的藤蔓穷追不舍。 在藤条距他脚踝一厘米不到的距离时,江鹤扬往前一扑,从森林里扑了出来。 那藤蔓似乎不甘心,还想伸过来把他拖进去,下一秒,森林深处发出一声巨响。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藤蔓瞬间枯萎在地。 大地随之一震。 江鹤扬翻过身心有余悸地看过去。 密密麻麻的藤叶树叶开始震颤。 原本可供人进出的小道彻底消失,一阵浓烟随着扑簌簌的叶子往天上涌,好似要把整个天空染成灰色。 震耳欲聋的响声一波又一波,夹杂着怪异的嘶吼。 一棵棵树木倒塌,火光逐渐顺着枝叶往上攀爬,在上方形成了大规模热浪。 江鹤扬看愣了神。 “怎么回事?!” 巨大的动静很快引起了高翊几人的注意。 他们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急匆匆朝这边赶过来,瞬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偌大的一片森林没了道路,像是封闭的熔炉,浓烟不停的从四方一股股冒出,火光滔天,无数藤条如蛇般在里面痛苦的扭动。 烟雾几乎要将坐在不远处的江鹤扬笼罩,高翊连忙冲过去把他往后拽,边咳嗽边大声问道:“小言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他还在里面……”江鹤扬呆滞地呢喃道。 “什么?”高翊没听清,耳边全是树木燃烧的噼啪声,又大声问了一遍,“小言呢?” “他还在里面!”江鹤扬犹如当头一棒,陡然清醒过来,推开高翊就要往里冲。 江雾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干什么去!” “程妄言!”江鹤扬猛地扭头,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嘴唇颤抖着喊道,“程妄言还在里面!” “什么?!”江雾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放开我!”江鹤扬来不及跟她解释,挣扎着就要再冲进去。 “你疯了吗?!”江雾拉不住他,高翊赶紧又走过来把他紧拉住,“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现在进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不能不管他。” 森林四周的温度高得吓人,江鹤扬浑身湿透,连脸上都是湿漉漉的,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悲戚地看着高翊重复道:“我不能不管他。” 都是他的错,他要是没有耍小脾气就好了。 要是他坚持带着程妄言一起回来就好了。 都是他…… 江鹤扬死死咬着牙,哽咽声还是没有藏住从喉咙里溢出,“我得进去把他救出来。” 他错了。 他全都说错了。 程妄言死了他不会掉一滴眼泪是假的。 他现在难受得快喘不过气了,脑袋一片空白。 距离最近的那棵树轰然倒塌,高翊险之又险地把他扯开,怒喝道:“你仔细看看现在这个状况!你头脑发热的冲进去,有没有想过小雾该怎么办?!” 那怒吼声硬是因为哭腔少了几分气势。 虽然只有短短一周时间,但他们对程妄言的感情都不浅,难受得不止是江鹤扬。 “小言不会有事的,你给我老实待在这里!” 高翊抹了把脸,“等火势稍微小点的时候我进去找他,小雾,你先带着鹤扬回去。” 江雾含泪点点头,连拖带拽地把江鹤扬往后面带,嘴里小声恳求,“算姐姐求求你,程同学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先到车里休息一会。”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眼泪止都止不住,一颗颗往下掉,语无伦次道:“都是姐姐的错,当时要是拦住你和程同学就好了。” “不是你的错。” 听到江雾这样自责的话,江鹤扬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他捂着脸,水珠顺着指缝和发尖滴落到地下,“是我,是我没有把他带出来。” 如果程妄言死了… 如果程妄言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江雾头一次看到他表情那样怆然,走路跌跌撞撞,像是个犯了错误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的孩子,一时间眼睛变得更红了。 见江雾带着江鹤扬走远,高翊挑选了一块距离森林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脊背无意识地弯下几分。 这半年来,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临队友的死亡。 虽然高翊说了程妄言不会有事,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这样猛烈的火,树木一个接着一个倒塌,宛如第二次末日的场景下,程妄言真的能活下来吗? 他盯着不断往外溢出浓烟的森林,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王时序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坐到他旁边。 “你怎么也来了?”高翊连忙抹掉眼泪,对着他笑道,“你先回车里吧,太阳马上落山了。” 王时序默默地摇摇头,红着眼眶说道:“我也要跟你一起进去。” 他不相信程哥会死。 高翊没拒绝,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也要去!”陶悦跟着盘腿坐下。 她刚平复好心情,眼睛还有点肿,吸着鼻子认真地说道:“程哥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 三人在藤林前等着,直到太阳即将落山。 江鹤扬被江雾安慰了一通,也没有刚才那么冲动了,囫囵吞枣般吃了个面包陪着他们一起站在林前。 他死死盯着已经消失的那条小道,像是期盼着程妄言可以从里面走出来。 本以为这片森林的火势最起码要烧上许久才会变弱,但一小时后,森林里再次爆发出了震颤的响鸣声。 高翊几人下意识站起来。 毛骨悚然的一幕映入眼帘。 密密麻麻的藤蔓灌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钻入地里,蠕动着的土壤变成了吞物的沼泽,将丛林里的花草树木连带着燃烧不尽的火种全部被吞食入腹。 不到半小时的功夫,森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随处可见被烧得发黑的树根和倒塌的枝干。 高翊从没见过这种状况,竟有些呆住了。 江鹤扬同样没见过这种场景,但他急着找人,根本想不了那么多,迈着步子就想往废墟里冲。 “站住。”高翊比他要谨慎,皱着眉拉住他,“先别冲动。” 眼睁睁看着地面把那么大一片森林吞噬,高翊的警惕达到了十二分。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土壤会不会吃人。 要是吃人的话,那小言—— 他表情一滞。 “程妄言会好好活着。”像是看出了高翊的想法,江鹤扬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他一定活着,我现在就要进去找他!” 高翊身为队长要考虑得更多。 一方面他希望程妄言活着,另一方面他也要为小队其他人的生命安危着想。 “我先去探路,你在这里等着,确保安全再进去。” 高翊把他往后推了推。 他年纪大了,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可江鹤扬还是个孩子,没道理年纪轻轻就让他去涉险。 他再次抹了把脸,看向江雾他们,“你们都一样,等我叫你们过去你们再过去。” 四人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当即就要拒绝。 “安静!” 这时情绪最激动的江鹤扬却突然皱起眉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你们听。” 几人看到他一脸认真,下意识闭起了嘴巴,疑惑地学着他竖起耳朵听。 四下安静,那道隐约的哨声愈发清晰。 “哨子…”王时序眼睛一亮,“是哨子!” “是我给程哥的哨子!他还活着!” “天呐!” “太好了!程哥还活着!” 陶悦忍不住抱着江雾发出欢呼声。 那哨声像是安定剂,让五人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去。 “既然这样,那我们兵分两路——” 这边高翊还没说完,江鹤扬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废墟里。 “哎!” 高翊喊都喊不住他,只能失笑着摇摇头,一转脖子,又看到了剩下三人眼眼巴巴的表情。 “都去吧,把我们的队友带回来!” 高翊一声令下,几人彻底站不住了,一个比一个响亮的应声,朝着江鹤扬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这片森林的占地面积很大,即便是被土壤吞噬了大半,要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随处都是被烧毁的树木藤条,七横八竖地堆在一起,没有一点方向感很容易在里面迷了路。 江鹤扬却脚步不停,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过去。 他不知道程妄言到底在哪。 哨声在空旷的废墟回荡,乍一听只感觉从四面八方都有传过来。 但他有种莫名的直觉。 程妄言一定在他现在去的这个方向。 一定在。 心跳随着奔跑一次次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腔。 跨过倒地的树木,拨开杂乱藤条,磕磕绊绊地跑了一路,他渐渐停下脚步,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黑发少年。 金辉的夕阳下,一人一枪,他背坐在断裂的树根上,长枪斜插入土壤中,红缨像是染上了血色,随着一阵阵风飘动翻腾。 那哨声好似也跟上了风的节奏,一下一下,悠悠扬扬。 江鹤扬站定在不远处,大悲大喜间,他竟感到手脚有些发软。 没有力气走过去,他就站在原地大声唤道:“程妄言!” 闷着哭腔的呼唤让哨声一停。 少年撑着身子微微后仰,嘴里叼着王时序给的哨子,看清来人后弯着眉咧开一抹笑,“来得真慢啊,江鹤扬。” 他现在的模样实在称得上狼狈,外套几乎碎成了一缕缕破布,浑身上下布满了泥灰和褐色的液体,唯独那眉眼明亮灼人。 江鹤扬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第二十九章第一个世界29 程妄言的模样乍一看吓人,实际受得伤并不重。 撑死就是在树木倒塌的时候躲避不及,多了几处蹭伤,即便如此高翊几人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把他强行摁在了后座上休息,陶悦自告奋勇地提出要代替程妄言司机的位置。 整片森林变成了废墟,占地面积好似也缩减了不少,高翊和王时序在前头清扫障碍物,陶悦和江鹤扬开着车缓慢地跟在后面。 密密匝匝的藤条灌木消失,掩盖在底下的白骨和一辆辆报废的车辆暴露在视线当中。 从数量上来看,不难想象这半年来有无数人和他们一样,想要通过这片森林去到后面的城市里,最后全都葬身于此。 越看越心惊,高翊不由得为自己和队友们悄悄捏了把汗。 这么一片危险的林子忽然消失,让他们能幸运的穿过去。 高翊直觉一定是程妄言做了些什么。 只是到底具体做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少年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眼下要紧的,应该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让他好好的休息一晚。 往前开了十几公里,道路开始逐渐平坦宽阔起来。 高翊和王时序回到车上,两辆车加快速度朝着市里开去。 大概是有森林拦着的缘故,这座城市的活人很少,丧尸却遍布四处,多半都是五至十只左右聚集在一起晃晃悠悠地游荡。 唯一的好处就是感染者看着多,但反应普遍很慢,稍微开快点倒是可以甩掉。 只是数量聚集的太多对他们来说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高翊几人商量着打消了现在开往市内的想法,改道往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驶去。 很快他们就在外围找到了一处老小区。 陶悦和王时序率先下去清掉附近的感染者,这才一人一边地扶着程妄言下车。 “你们这是干什么?” 见他们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程妄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腿断了,可以自己走。” “你要自己走扯到伤口怎么办?”陶悦不赞同道,“你都不知道我刚刚看到你的时候你有多吓人。” 浑身都是褐色的液体,也分不清到底是干掉的血还是什么,害她刚憋住的眼泪吓得又掉了出来。 王时序顺着陶悦的话点点头,“我们扶你走。” 即便程妄言一再强调自己没事,陶悦和王时序还是没相信。 那样猛烈的火势,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拗不过两人,程妄言干脆随他们去,老老实实地被人一步一扶地走进屋里。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能再穿,陶悦把他扶到床上就跑下了楼想要给他找一件能穿的,王时序跟着她一起去拿晚饭的食材,江雾则是留下来给他用水清理包扎。 伤口遍布在腰腹和腿侧,眼见江雾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程妄言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没事,都是些小伤,没必要包扎。” “不行。”虽然有些无措,但江雾态度坚决,“小伤不处理好也会感染。” 她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底涌出的不自然,认真用水流小心翼翼地冲洗着伤口,接着涂上药膏拿起绷带有条不紊地包扎起来。 每缠一圈,她手指都会轻碰到少年滚烫的皮肤。 距离实在太近了,江雾紧张得睫毛直颤。 这么明显的反应程妄言想无视都难,挡住她的手,“接下来的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可以吗?”江雾迟疑。 “我是腿和腰伤了,又不是手断了。”程妄言接过绷带,玩笑道,“雾姐姐要是担心,就给我放一盆水来,我这身上太脏了,实在不舒坦。” “好,我去给你放。”江雾点点头,站起身去找盆。 等人一走,程妄言瞬间褪下了面上的笑容,龇牙咧嘴地把裤子脱下来。 虽然都是蹭伤,但是伤口和布料来回摩擦间难免会沾上血渍,干了之后和裤子黏在一起,一扯好似要把皮肉给整块扯掉,疼得程妄言直吸气。 【让你逞强。】 137看着又担心又气:【你说你没事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也不看看那丧尸什么体格就往上凑,要是真咬到你了,那一口下来你肉都能掉去二两。】 “这不是没咬到吗。”程妄言沾了点药膏抹在腿上,拿起绷带随意捆了两圈说道,“就算我不解决,早晚也要对上,不如先试试深浅。” 【好一个试深浅。】 137阴阳怪气道:【要不是我检测到了土壤里的不对劲,你没准命都要搭进去。】 程妄言被它念叨得脑袋疼,装作没听见一样掏出兜里的晶体转移话题问道:“你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吗?” 尸兽一死,也不像普通感染者那样存留尸体,直接化成了一滩血水,只留下一颗隐隐发绿的菱形晶体。 程妄言想着可能是有什么说法,专门从那滩血肉里挑出来装进了口袋里。 系统不像人类那么弯弯绕绕,扫描了一下,一时间注意力还真被转移了,惊讶地咦了一声,“这里面好像有能量。” “能量?” 程妄言若有所思的把晶体握在手里试了试。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晶体的颜色由绿色转变成了灰色,光芒也彻底黯淡下去。 他手指微动,一株藤蔓从地板缝中钻了出来。 137嘶了一声,讶然道:【你可以吸收里面的能量?】 “可以。”程妄言点点头,问道,“哎,你那里能不能查到这东西是什么来历?” 【我看看。】 这个世界的设定一开始给的就不够完整,需要宿主自己探索,才会慢慢补充出后面的剧情和设定。 137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最近新添上来的资料。 【这好像叫晶石,上面说异能者可以靠着吸收同属性晶石里的能量增加异能等级,且这类晶石只有二级往上的丧尸脑袋里才有,等级越高的丧尸脑袋里的晶石等级也越高……】 “晶石?”程妄言抛起手里的小晶体又稳稳接住,思索道,“能看出我手里这颗等级有多高吗?” 【我没办法看出来,但我可以根据你打的那几只高级丧尸的等级推测出来。】 137在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后台多出了一本空白书。 一开始它还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直到程妄言杀死第一只丧尸的时候书上多出了普通感染者的简介才知道这是一本图鉴。 那几只高级丧尸被程妄言解决了,图鉴应该会有更新。 它往后查看了两页,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几只尸兽的图片印在了书上。 血藤兽,四级植物系丧尸。 这类丧尸很聪明,往往会用自己的异能构建出巨大的藤林引诱人类进去再将人分食,惧火,弱点是柔软的腹部,致命点是包裹着枯藤的头颅,四肢长有利爪,无皮无毛,脸为人面。 二级丧尸产一级晶石,四级产的就应该是三级晶石。 当然,这不是重点。 【卧槽!你打败了四个四级丧尸?!】 137倒吸一口凉气:【你还是人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程妄言乐道,“我不是人难不成你是?” 【……】 除了腰上的绷带缠得妥帖,他腿上全是囫囵地乱缠一通,满身的泥灰,咧着嘴一笑就是遮不住的意气风发。 他压根不在乎身上的伤,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和死亡擦肩而过,甚至连一句四级有多厉害都不问,一副顶顶没心没肺的模样,让137好气又好笑。 【你到底知不知道四级丧尸有多厉害?】 让护送原主的那个小队团灭的才是一只三级丧尸。 如果用异能来比较,那么三级丧尸的异能是绝对会比三级异能者的异能要厉害的多得多,137只知道程妄言身手不错,却没想到会牛逼到这个地步。 末世才过去半年,主角撑死了也就是个三四级的异能者,打一只四级估计都要靠着主角光环,程妄言却一挑四,还打赢了… 【外挂都不敢这么开。】137忍不住咂舌。 【讲真的,上个世界对你来说才是惩罚世界吧。】 这个世界完全是小打小闹。 第三十章第一个世界30 等程妄言简单处理完伤口,江鹤扬这才端着一盆热水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他当时刚找到程妄言的时候没忍住,抱着人又哭又道歉,现在回过味儿来,只觉得尴尬的恨不得一头撞死,连视线都不敢和少年对上,偏着头扭捏地说道:“水我帮你加热了。” “谢了。”程妄言头也不抬,“先放那儿。” “温度我给你烧得正正好,你现在不用一会儿凉了。”江鹤扬不赞同地嘀咕了一句。 他一边尴尬,一边又担心程妄言身上的伤。 盯着墙壁看一会儿,就控制不住地瞄向床上的少年。 渗血的伤口缠上绷带,就只剩下满眼的白。 江鹤扬连忙又把目光移开。 见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程妄言随手把用完的绷带丢进纸篓里,乐道:“你这是跟我说话还是跟墙说话呢?” “你看我傻吗?还跟墙说话。”江鹤扬下意识回了一句,脑袋也转了回来,嘴硬道,“我只是随处看看。” 程妄言一腿屈着,踩在床沿边,轻薄的腹肌被绷带缠着,摆了摆手道:“别看了,正好过来帮我把后背擦了,我一人够不着。” “让我擦?”江鹤扬端着盆结结巴巴,“这不好吧?” “……?” “我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程妄言无语道,“他在不好什么?” 【。】 【别问我。】 137放弃挣扎:【我也不知道。】 “确实不好。”程妄言摸了摸下巴,看向他一脸思索道,“我应该让陶悦或者雾姐过来帮我…” “你想什么呢?!”还没说完就被江鹤扬震惊地打断,“她们都是女生,怎么能给你擦、擦身子。” “你也知道不行?”程妄言没好气地骂道,“那你不好个屁。” 江鹤扬:“……” 他被怼得哑口无言,涨红着脸,一步分成五步走,慢慢吞吞地靠过去。 刚走到面前,就被程妄言一把撩开衣服。 肌肤触碰到微凉的空气,江鹤扬一愣,下一秒把盆放到桌上手忙脚乱地把衣摆拽下来,羞恼道:“你干什么?!” “没什么。”程妄言收回手,语气淡淡道,“确认一下你的性别。” “……” “转过去!”江鹤扬咬着牙拿起毛巾沾水然后拧干。 程妄言从善如流地转身,把后背露给他。 除了第一次在一个房间睡觉之外,江鹤扬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体。 明明看着单薄削瘦,江鹤扬却清楚这副身躯里蕴含的能量有多么庞大。 当时房间虽然不是很暗,但有被子挡着,江鹤扬看得不真切。 现在点着烛灯,雪白的肌肤和少年后腰的疤痕瞬间映入眼帘。 大概是在脊骨下几寸的位置,像是被刀刃横劈开,狰狞可怖,不难猜到那时候他受得伤有多重。 “你…”他一时间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了出去,用湿毛巾在上面擦了擦,手指轻触,艰涩地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受尽宠爱的程家小少爷怎么会留出这么一道疤痕。 程妄言头也没回,低垂着脑袋懒洋洋道:“忘了。” 太敷衍了。 江鹤扬一点都没相信。 这么长一条,还能留下疤,要是他肯定记忆深刻。 只是程妄言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他没办法多问。 少年身上有太多他看不透的事情,他甚至都有些习惯了。 冷白的皮肤被毛巾擦过泛着一层水光,那道疤痕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份说不明道不清的荏弱。 江鹤扬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是渴了还是怎么的,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 盆中往外冒的热气好像没传达到程妄言身上,反而钻进了他的骨头里,丝丝缕缕地包裹缠绵。 尤其是现下安静的气氛,这种热意愈发清晰。 江鹤扬忍不住咳了一声,率先打破这古怪地氛围,没话找话道:“你在森林里有看到什么吗?” 程妄言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抛出了一个炸弹,“遇到了几只高阶丧尸。” 江鹤扬手下力道一重,心差点跳出来,“高阶?!” 在末世里不断进化的不止有人类,当然也有丧尸。 这一路走来,江鹤扬虽然没见过所谓的高阶丧尸长什么样,却听别人说过。 据说高阶丧尸智商和人类一般无二,狡猾又阴毒,四肢发达得堪比力量系,还自带异能,只要是遇上就只有等死的份。 这话说的太夸张,一开始江鹤扬是不信的,可是说的人多了,他也就半信半疑起来。 现在乍一听程妄言说遇到了,他倒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地就问:“你没事吧?!” 问完又感觉自己蠢得厉害,人都活生生坐在这儿了,他说这话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江鹤扬懊恼地皱了下眉,擦过少年的肩膀,说道:“我当时就应该和你一起待在森林里。” 森林那把火烧得让人胆战心惊,也烧得江鹤扬耿耿于怀。 “对不起。” 他今天都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遍对不起,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他陪着程妄言一起面对那几只丧尸,或者及时把程妄言给带出来,是不是程妄言现在就不会受伤了。 “别念了师傅。” 程妄言偏头看向他,嘴里玩笑道,“你要是觉得对不起就好好给我擦擦,别左一下右一下的。” 江鹤扬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给他仔细擦拭起来,嘴里也没闲着,“那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为什么要躲?”程妄言奇怪道,“杀了不就好了?” 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今天中午该吃什么。 “杀了?” 江鹤扬一愣,惊讶中带着不可置信,“你都杀了?” “嗯。” “你——?!”要不是现在在帮他擦背,江鹤扬真的很想看看程妄言脸上的表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难不成他之前听到的那些都是谣言? “不是说高阶很厉害吗?” 程妄言想了想,赞同道:“确实挺厉害。” 难缠又难打,受了伤还会自己愈合。 “那你怎么…” “没办法。”程妄言慢悠悠道,“谁让我比他们更厉害。” 就算江鹤扬看不到他的表情,都能知道他笑得有多得瑟。 从前只觉得欠揍,现在好像转换成了另一种情绪填满他的胸腔。 不知怎么的,他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第三十一章第一个世界31 现在世道正乱,像衣物这些东西基本都是有什么穿什么,搜刮的时候也不会注意版型,直接一股脑儿带走。 即便知道这样的情况,在看到陶悦拿过来的碎花衬衫,江鹤扬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暗绿的底色,艳红的花纹,领口还绣着牡丹,就差把俗气二字纹在上头。 “这是什么啊?”江鹤扬差点笑岔气,“我奶奶都不穿这种。” “别急着笑。” 陶悦又拿出一件,“雾雾说你身上那件也要脱下来洗了,所以我还拿了一件。” “……” 看着同样款式,只是颜色不同的碎花衬衫,江鹤扬扯了扯嘴角,忽然笑不出来了。 “活该。”陶悦把衣服塞进他怀里,幸灾乐祸道,“谁让你那时候抱着程哥又哭又闹的。”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江鹤扬都没撒手,不仅把程妄言的肩膀蹭上了一片泪水,还把自己的衣服给蹭满了脏污。 “我什么时候又哭又闹了?!”江鹤扬羞愤道,“你能不能别乱说话。” “那就当我乱说的好了。”陶悦嘴上这么说着,脸上揶揄的表情挡也挡不住。 江鹤扬懒得跟她争,臭着个脸拿衣服转身进了屋里。 衬衫的花样虽然俗气,但架不住两个少年的长相摆在那,效果倒是意外的不差。 尤其是程妄言那一身,他皮肤本来就不黑,艳丽的花纹一衬,更是白得晃眼,领口的牡丹衬着他清俊的脸庞,一旦弯眉笑起来便说不出的风流意气。 “人靠衣装这话绝对不适合程哥。”陶悦装模作样地捂住胸口,赞叹道:“这身材,这脸蛋,就是套个麻袋都好看。” “他要是当初在我们学校,高低要被我暗恋个四年。” 提到这个,陶悦忽然想起什么,拽着江雾好奇地问道:“对了雾雾,程哥不是和你一个学校吗?他是不是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这…我不清楚。” 江雾一脸迟疑,“程同学和我不是一个系。” 她当时忙着学习,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要不是江鹤扬提了一嘴,她甚至都不知道程妄言和她是校友。 不过—— 她目光偏移,看向正在和江鹤扬讲话的少年。 他生得没有江鹤扬那样高大,但是长手长脚,身材也极好,穿着亮眼的花色衬衫,如春光乍现,是任何人都遮不住的耀眼。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少年不紧不慢地把视线落过来,和江雾四目相对之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嘴角挑起一丝好看的弧度。 仿佛被烫到了,江雾连忙收回视线,面颊发热地诚恳道:“虽然我和程同学不是一个系,但他在学校里肯定很受欢迎。” 江鹤扬的样貌就已经很帅气了,江雾从小看到大,几乎要产生免疫,看到程妄言的第一眼都忍不住感到惊艳。 即便是在帅哥如云的晏阳大学,程妄言的长相都是独一份的好看,没道理会不受欢迎。 “我也觉得。”陶悦赞同地点点头,压低声音和江雾咬耳朵,“我还感觉程哥有点男女通吃,你看江鹤扬那个样子,跟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 “是吗?”江雾一愣。 “来吃饭了!” 恰好这时高翊的一声喊转移了陶悦的注意力。 她立刻拉着江雾兴冲冲地往厨房走去,好像刚才那通话只是随口的玩笑。 见她这副模样,江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 饭桌上,高翊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感觉程妄言的气色不差,这才试探性地问起森林里发生的事情。 程妄言没有隐瞒,把自己遇到高阶丧尸还有从丧尸那里得到的东西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需要接收的信息太多,看着桌上泛着绿光的三个晶体,五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我从没听过晶石这种东西…” 高翊细细思索道:“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以后提升异能等级恐怕只能靠着这玩意了。” 虽说随着对异能的使用越娴熟等级也会逐渐增加,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想由二级升到三级十分吃力。 就像是打游戏升级一样,等级越高,需要的经验越多,到最后说不定光靠打斗根本提升不了异能,只能不停的去找晶石。 “但一个丧尸才有一颗这东西,还要分属性,哪有那么容易。”江鹤扬抓了抓头发,语气有点焦躁。 经历了那场大火,他想要变强的心思达到了顶峰,现在这个晶石的出现可以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丧尸会进化,现在有多少低阶丧尸,以后就会有多少高阶,还怕缺晶石吗?”程妄言支着下颌,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漫不经心道,“恐怕这东西再过几个月都能泛滥成灾了。” “这不是重点。”江鹤扬喃喃道,“重点是那些高阶丧尸,我们能打的过吗?” 如果再由他们进化下去,没准世界上的人类真的会灭亡。 餐桌上的气氛随着这句话低靡下来,高翊几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迷茫,好似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惨状。 “怕什么?” 程妄言靠在椅背上,悠悠道:“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 “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犯不着自己吓自己。” “小言说的对。” 高翊吐出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未来谁也说不准会怎么样,咱们没必要想得太悲观。” “是啊。”陶悦点着头附和道,“说不定高阶丧尸没我们想的那么吓人。” 气氛逐渐缓和,话题再次集中在了晶石上。 凭空出现了这么个东西,众人简直是一头雾水。 好在程妄言从137那里了解了情况,便把晶石的来历全都一一道了出来。 “二级丧尸应该会比较好打一些,下次遇到的话大家注意把晶石都挖出来装着。” 说到这,高翊看向程妄言,“小言,这三颗晶石你藏好了,不要随便拿出来。” 可以提升异能等级的晶体,想也知道如果暴露的话会引来多少异能者的觊觎。 程妄言点点头,把晶石又放回了口袋里。 “好了,今天大家辛苦了,吃完饭都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们再出发。” 高翊率先站起身,结束了关于晶石的话题。 他们现在首要的目标是先安全抵达北淮市,至于其他的,等到了那里再慢慢讨论。 第三十二章第一个世界32 由于前一天睡得早,第二天不到七点众人就收拾行装上了路。 这里不仅是丧尸多,甚至许多商店都没有被扫荡过的痕迹,比起他们之前待过的地方更像个空城。 高翊猜测可能是这里的市民知道了附近有高阶丧尸,所以全都收拾行李奔去了其他城市。 光是那一片森林里就有四个,谁也不知道这座城市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只。 为了安全着想,他们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贪心。 江鹤扬和高翊,王时序和陶悦,两两分成一组,一旦遇到了店铺就轮流着下去搜刮,不贪拿,只装自己有需要的,如果追逐过来的感染者太多就果断开车弃店。 只可惜这座城市的丧尸实在太多,大多时候他们都来不及把车停好,那边就涌来了一片,这一路走来可谓是险之又险。 直到快出市区,情况才稍微有一丝好转。 王时序和陶悦看准时机,迅速下了车朝着两个店铺跑去。 王时序去的是一家果蔬店,陶悦则是选择了一家电子设备商铺。 两人也知道不能久留,基本都是一眼迅速扫过去,看准哪个拿哪个,高翊站在车旁负责清除掉追上来的丧尸接应他们。 不到十分钟,两人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跑了出来,飞快地钻进车里。 高翊看准时机关上车门,猛踩油门直接冲了出去,江鹤扬开着另一辆车紧跟其后,一路横冲直撞。 甩开那波腿脚不够麻利的感染者,他们这才逐渐放慢速度,陶悦也终于有功夫展示自己刚刚找到的宝贝。 “看!” 她喘着气,兴冲冲地从包里拿出四块手表。 “手表?”高翊扭头看了一眼。 “是手表。”陶悦神神秘秘道,“但不是一般的手表。” 说完她埋头一阵捣鼓,没多久,车内响起了叮的一声。 “好了。” 陶悦把手表戴在江雾的手腕上,这才仔细说道:“这表我爸以前给我买过,两两配对,可以定位到对方的位置,还可以把对方的脉搏通过测量传进另一只表里。” 说着她拿起另一块表点了两下,表屏上瞬间显示出江雾所在的位置和移动的方向。 “这还是我在初中时候戴的,没想到这里也有。” 只是时间紧急,她一共就找到了四块。 高翊年纪大了,不喜欢追求什么潮流,手机都是一直到用坏了才换,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手表,觉得无比新奇,“这么方便。” “可惜不能一人一个。”陶悦把剩下三个拿在手里,“还有三个,高叔你来分配吧。” “小悦你先戴一个。”高翊思索道,“剩下两个一个给时序一个给小言吧,我年纪大了不会用这种东西。” 如果程妄言没伤的话,通常组队就是高翊和王时序一组,江鹤扬和程妄言一组,一组戴一个,如果出了意外他们也好随时关注对方的动向。 “那和雾雾那块配对的表给你们,我戴另一个。” 她和江雾基本都黏在一起,戴着配对的表太浪费了。 “时序你戴和小悦配对的那块,和小雾配对的给小言戴。” 高翊笑道:“正好鹤扬总是会担心他姐姐,有了这块表估计会安心不少。” 王时序点点头,把那块蓝色的手表戴到手腕上。 …… 出了市区,他们很快找到了附近的加油站。 市里的商场没怎么被搜刮过,这里的加油站倒是被扫过好几次,油箱里的汽油基本上寥寥无几,这更印证了高翊的猜想。 这个市的居民多半是全都投奔其他城市去了。 穿过这个市,再往前开个三天左右就能抵达北淮市,越是离得近,几人的心里越是迫切。 北淮市的安全基地可以说是最有保障的庇护所之一,尤其高层还都是一心向民的军官,只要进去,他们就安全了。 “继续往前开吧。”高翊和程妄言他们一起盘着腿坐在路边,啃了一口手里的压缩饼干说道:“目前油量还够,要是能走运找到没被扫过的加油站咱们就一鼓作气开到北淮市,要是没找到就在附近城市休息。” 程妄言和江鹤扬对着手里的表正新鲜,凑在一起东摁西摁的一阵嘀咕,也没怎么听到高翊的话就双双点了点头。 难得看到两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高翊忍不住笑起来。 每次他对末世无望的时候,看到这些孩子就又会重新燃起希望。 他老婆在末世之前就已经和他离婚了,他没有孩子,孑然一生,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程妄言他们都能好好的。 “哎,程妄言,北淮市的安全基地是不是你爷爷在管?” 江鹤扬抛着手里的刀鞘,突发奇想道,“你该不会一进去就能当上队长吧?” “不好说。”程妄言摆弄着手表,漫不经心道,“当队长有什么好的?” “你开玩笑吧?”江鹤扬瞪大眼睛,“队长还不好?” “北淮市的安全基地里全是士兵,你要是当上哪个小队的队长管着一队的兵不得神气死了。” “拉倒吧。”程妄言半点提不起兴趣,“以我爷爷的脾气,他见到我第一面多半要上家法,还队长,白日做梦。” “家法?”江鹤扬好奇,“什么家法?” “当然是棍棒伺候了。”程妄言把表戴到手腕上,“自从我偷偷跑到晏阳市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那时候他就嚷嚷着要一棍子把我打死过。” “你爷爷不知道你要上晏阳大学?”江鹤扬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勇?” 他要是背着他爸偷偷跑去别的学校,他爸非把他腿给打断不可。 “也不知道我爸现在过得好不好。”江鹤扬揪了一把枯草,嘴里嘟嘟囔囔。 病毒爆发的时候,江鹤扬的爸爸好巧不巧正好在北淮市出差,直接被困在了里面。 那时候家里只有江鹤扬和江雾,姐弟两人吓得六神无主,幸亏收到了江父发来的信息,这才把情绪稳定下来。在吃完家里的余粮后,他们开始收拾行李往北淮市出发。 “你别说,这么久不见,我还真有点想他。”江鹤扬笑了一声,看向程妄言说道,“你想过你的爸妈没?” 程妄言低着头,笑笑没说话。 江鹤扬好似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背靠在护栏上眯着眼睛说道:“还是傍晚的风凉快。” 这几天中午的温度都直逼四十度,唯独晚上的温度还是正常的十几度,风里裹挟着阵阵凉意。 干坐着太无聊,江鹤扬忽然想起了程妄言上次吹的小曲儿。 他也会吹口哨,就是吹不出调子来。 闲着也是闲着,江鹤扬干脆一边回想着那曲子的调一边吹起来。 吹一下断一下,飘飘忽忽,怎么也连不成一首小曲儿。 夕阳西下,昏黄的暖光铺满地面,那嘹亮的口哨声中夹杂着少年的笑骂。 “别吹了,再吹尿出来了。” “滚蛋。” 第三十三章第一个世界33 和预计的差不多。 三天之后,他们抵达了北淮市。 看着人来人往的登记处,高翊他们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终于到了。” 高翊仰起头,一路上历经的各种磨难都化成了一句话,“真不容易。” “是啊,真不容易。”陶悦感叹道,“没想到我真的能活着抵达这里。” “别瞎说话!”高翊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陶悦吐了吐舌头,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真的这辈子都到不了北淮市。” 江鹤扬迫不及待地把头伸出窗外看,开口打断他们:“别煽情了,快进去呗。” 他已经太久没见到他爸了。 北淮市的安全基地比之前程妄言他们去过的安全区大了不止两倍,就连门口的警卫都有六七个,个个身穿军装,手持枪支,眼睛如鹰般扫视着四周。 登记的方式也与众不同。 不止每个人都要登记,登记完还有专门的名牌写上名字夹在衣服上。 第一次来的幸存者不能直接开着车进去,需要徒步走到检查区,车辆也会被专门的警卫仔细检查一番,确保里面没有带违禁品。 轮到程妄言登记的时候,刚写好名字,其中一个警卫就忽然激动地开口道:“你叫程妄言?!” 程妄言一顿,瞥了眼登记表,笑道:“你这反应,我还以为我不能叫这名儿呢。” “不是!”那警卫涨红着脸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回事?” 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一个高大的男人皱着眉走过来,“后面还有一群人在等着,嚷嚷什么?” “队长!” 那警卫先是敬了个礼,接着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这名少年说他叫程妄言。” “程妄言?” 男人视线落过来,打量了一番,走到他面前沉声道:“你是程德清的孙子?” 生怕程妄言来一句程德清是谁,137连忙提了一嘴:【程德清是你这个世界的爷爷,别忘了。】 “对。” 程妄言把胸牌戴到衣服上,抬眸看向他,“怎么,你认识我?” 一身花衬衫,皮肤是精心养出来的白,确实像个纨绔的小少爷。 男人不动声色地垂眸。 锐利的目光落在程妄言身上,像在分辨他是否有撒谎的嫌疑。 程妄言也不怕,大大方方地给他看,偏头望向刚刚那位说话结巴的警卫问道:“好了没?好了我就进去了。” “请等一下。” 男人拦住他,一字一句道:“我需要联系一下程上将。”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 两个警卫上前,双双伸出手。 嘭。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妄言绊着脚全都掀翻在了地上。 后背砸到坚硬的水泥地上,看着辽阔的天空,两人难得褪下了面上的严肃正经,透出一两分茫然来。 少年的动作太快了,根本没给他们抵抗的机会。 看到这一幕,男人拿着手机一顿,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程妄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挑眉道,“那老头犯法了?你一上来就让这两人抓我?” “不是抓。” 警卫爬起来,急忙解释道,“我就是想带您去里头坐着等一下。” 另一个警卫也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跟着点点头。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给一个解释。 程妄言:“……” 他收回手,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道:“那就走吧。” 摆明了拒绝解释。 连行为都像个任性至极的小少爷。 男人没追究,一边命令手下带程妄言去休息室一边拨通了电话。 “程妄言,怎么还不进来?” 站在门口等了半天没看到人影,江鹤扬忍不住把脑袋探出来。 “你们先进去。”程妄言摆摆手,“我这里有点事儿。” 眼看他身边跟了两个警卫,江鹤扬瞬间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看样子程爷爷估计马上要找上来了。 回想起之前程妄言说的话,江鹤扬幸灾乐祸道:“哎,要不要给你准备个药膏?” “滚蛋。”程妄言笑骂道,“你怎么不说替我挨棍子。”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江鹤扬嬉笑道,“那我们先在里头等你。” “行。” …… 休息室里的设备挺齐全,连空调都有,四处也清扫得干干净净,和外头荒凉的环境比起来像是两个世界。 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卫给程妄言倒了杯水。 没两分钟,刚才那个被称为队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坐姿吊儿郎当的程妄言,随后望向站在少年身后的两个警卫,“你们都出去继续站岗。” “是!” 警卫敬了个礼,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男人走到程妄言对面坐下,拉开桌子底下的抽屉拿出一沓照片推到他面前。 “看看这个。” 程妄言接过粗略地看了两眼,全是陌生的面孔。 “这是几个月来谎称自己叫程妄言的人。”男人继续说道,“最后的下场全都是进了安全基地的大牢里。” 当初病毒爆发的时候,程德清被军队紧急护送进了军事基地里,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拿,就算后来手机被护卫队找到,里面也只有程妄言小时候的照片。 程德清本来想着派异能小队去程妄言在晏阳市的住所搜寻看看,可惜那个小队最后全部杳无音讯。 没有办法,他只好用信号塔联系周围的城市让他们多加留意一个名叫程妄言的少年。 不知道这消息是被人恶意泄漏还是怎么的,三个月前莫名其妙就冒出了一堆称自己叫程妄言的游荡者。 许多都是走投无路,一心想来安全基地看看能不能讨到好处的普通人,撒起泼来也是六亲不认,哪怕程德清都站在面前,还在嘴硬说自己就叫这个名字,还有更不要命的,扑上去就抱着程德清喊爷爷。 就算程德清后来增加了各种体貌特征用来排查,也有源源不断的难民过来想要领下程家小少爷这个身份。 程德清的希望屡次被打破,脾气也上来了,直接挑明了再有人来冒充就全进牢里去。 这话一出,倒是压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游荡者。 当然还有一小批思路新奇。 牢里好啊,又安全又不用饿肚子,比起外面残酷危险的世界,蹲个牢难道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搞得程德清一个脑袋三个大,连着半个月起了一嘴的泡,直到项武接了这个任务情况才好转一些。 他生得高大,长相又凶悍,吓唬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游荡者最合适不过,连一个眼神都不用,只要稍微摸一下腰上的枪就能给人吓得扭头就跑。 别说冒充了,就是写个名字都直哆嗦。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程家小少爷不能随便冒充,一旦被发现了就得挨枪子儿。 虽然这说法夸张,但好歹是镇压住了不少惜命的游荡者。 没想到才安稳了半个月,这又冒出来个“程妄言”。 体貌特征全都对上了,不着调的性格也对上了,就是这身手貌似好的有些出奇。 项武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丝想法。 或许这次程上将不会失望了。 第三十四章第一个世界34 一接到电话,程德清就带着人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去了门口。 有了体貌特征,一些想冒充的人几乎连脚都踏不进入口就会被警卫队给赶出去,哪怕是体貌特征恰好对上了,项武也会仔细地排查一遍,基本都不会打电话过来烦扰他。 而这次电话里项武直说了让他去看看,那多半就是真的—— 那臭小子真的找过来了。 程德清想摆出严肃的表情,但脸上的笑纹却怎么也遮不住。 直到抵达门口,他忽然有些忐忑。 如果里面的不是… 如果再一次希望落空该怎么办。 在建设安全基地时雷厉风行的程上将头一次生出了些许胆怯。 正等在门口的项武迎上来,敬了个礼,说道:“人正在休息室里。” “像吗?”程德清饱含希冀地问。 项武想了想,点头,“像。” 光是这一个字就让程德清欣喜不已,胆怯忐忑全都抛在了脑后,加快脚步走到休息室。 推开门。 就见一黑发少年正闭着一只眼睛把纸飞机往吊灯上扔,听到开门声,他歪头看过来,粲笑道:“好久不见啊,老头。” “没大没小!” 程德清怒喝一声,眼角却泛起了泪花。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长时间没见到程妄言了,从他瞒着自己上了外地的大学,时至今日,也许快两年了。 从前他天天念叨着等程妄言回家要把他腿打折,后来他开始天天盼着程妄言能回来看一看他,再后来—— 他又盼着程妄言能平平安安。 “过来。”程德清冲他招招手,“给我好好看看。” 程妄言老老实实地走过去。 程德清拉住他仔细地打量。 两年不见,他好像又瘦了些,头发也长长了,眼睛却依旧清亮,好似没有受到末世的蹉跎。 程德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任之,一路上辛苦了。” 听到这话,程妄言一愣,问137:“原主爷爷是怎么知道我这个名字的?” 这是程妄言自己给自己取的小字。 程渡没上过学,光是给程妄言取了个听起来不算土的大名儿就已经不错的了,小字就直接提了最后一个言字,天天管他叫言言。 程妄言小时候听着还没什么,十岁开始就不满了,觉得这名字不够霸气。 程渡一听乐得不行。 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还要什么霸气。 真想霸气,不如把枪剑练好。 可惜程妄言不乐意,非嚷嚷着要改小字,要是程渡不给他改他就把程渡的剑拿去卖了买糖吃。 程渡就是个老大粗,哪在意什么小字,干脆摆摆手让他自己改。 那时候程妄言个头矮,搬着个小板凳跑进了程渡几十年没进的书房,在里面东翻西找,找出了一本放在柜子最上头的诗集。 诗集好啊,看起来就有文化。 天天跟在他后头流鼻涕的小鬼小字就是从古诗里取出来的,光读起来都感觉味道不一样。 于是程妄言开始一页一页翻着找。 没多久就翻到了一首谢?的诗。 一句“我亦飘然携一剑,足踏浮云任所之”,霎时间让程妄言眼前一亮。 他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就是觉得读起来快活。 想也不想,他就下了决定。 可惜小字哪有那么好取,程妄言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携云、踏剑。 读起来狗屁不通。 剑任呢? 听起来像骂人的。 程妄言咬着笔杆绞尽脑汁,最后干脆不想了,随便从里面挑了两个字。 任之。 那些个文言文古诗句不就天天之乎者也,他这名字取得都能编成文言文了。 为所欲为之,任意妄为之。 程妄言摇头晃脑,还觉得自己特有文化,拿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找到了在院子里练武的程渡,将纸往他身上一拍,仰着小脸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自己起好了。 程妄言没文化,他老子比他还没文化,看了两眼没琢磨出来意思,就是觉得读起来挺顺口,听到程妄言一本正经介绍这小字的来历时更是拍着他的肩膀大笑着我儿有前途,当即就把程妄言的小名儿改成了任之。 有了新的小字,程妄言臭屁得不行,逢人就炫耀。 他打小性子就跳脱,朋友也是一帮又一帮,没一会儿就全都知道了他的小字以及小字的来历。 其中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名叫禾关,要情商没情商要智商没智商,听着程妄言吹嘘自己的小字,直接捧腹大笑道他不该叫任之,该叫剑之。 剑之,贱之。 好一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直接被程妄言挥着短枪追了半条街,打得人抱头鼠窜,连连求饶。 虽然等他长大后发现自己这个小字取得确实挺乱来,但他实在懒得再改,便一直这么叫着了。 再说了,叫他这个名字的也不多。 小鼻涕虫算一个,禾关算一个,程渡算一个。 也就三个人。 后来到了垃圾星,就再也没人唤过他一句任之。 连137都不知道的名字,程德清却叫得出来,实在古怪。 【你还有其他名字?】 137惊讶:【我以为你只有程妄言这一个名字。】 “任之算是我以前的小名。”程妄言说道,“你不知道正常,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可能是巧合?】137没有底气地说道。 它是知道程妄言的名字,所以系统每次都会挑选出和他同名同姓的配角炮灰,然后把他给送到他们所在的世界里。 但任之这个名字它是一点都不知情,怎么就这么凑巧原主的小名也叫任之。 正说着,程德清又开了口,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之前派了一组小队去接你,你见到他们了吗?” 那组小队不止是要把程妄言带回来,还要把程父程母去世的消息传达给他。 程德清一直在纠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他很怕程妄言怀着和家人团聚的希望一路回来发现自己父母已经不在人世,更怕程妄言会痛恨他把消息瞒着。 当时他失去了儿子儿媳,再加上安全基地正在建造当中,他忙得脚不沾地,好几次都险险晕倒在办公室,满头的白发中连一丝黑色都看不见,唯一让他撑下来的就是程妄言这个独孙。 所以他根本接受不了程妄言会恨他这个可能。 左思右想,程德清到底还是让小队把消息带了过去。 “见到了。”程妄言点点头。 “那你…” “我知道了爸妈去世的消息。” 似乎知道程德清想说什么,程妄言打断了他。 他没有任何责备之意,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程德清,漆黑的瞳孔里好像深藏住了所有情绪。 程德清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曾经趴在他怀里讨要糖吃的小鬼头似乎是真的长大了。 程德清上前一步,默不作声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满是皱纹的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半晌才说道:“都过去了。” 第三十五章第一个世界35 爷孙俩温馨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正当程德清要带着程妄言走出去的时候,一个小警卫忽然发出了咦的一声。 见他手足无措地到处翻找,跟在后面的项武步子一停,“怎么了?” “队长,我刚刚放在这的名单不见了。” 警卫挠了挠头,弯腰打开抽屉嘀嘀咕咕:“我明明记得我放在桌上的。” 每日进入到安全基地的新住户都会单独拟一份名单送到高层去登记,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放在了这里,怎么就不见了。 项武看了眼散落着照片的桌面,思索片刻,转身向程妄言投去询问的目光。 注意到项武的视线,程德清猛然想起了自己两年没见的孙子有多无法无天,当即也把视线投了过去。 程妄言默默看向地上散落的几个纸飞机没说话。 项武蹲下身子,捡起纸飞机打开。 正是警卫找的那一张张名单。 “混账!那是你玩的东西吗?” 程德清额角青筋凸起,抄起拐杖就要打。 “我又不知道那东西要用。” 程妄言眼疾手快地躲开,拔腿就往外边跑,嘴里还不忘嚷嚷,“不是说都过去了,这件事儿您也当过去了呗。” “强词夺理!给我站住!” 程德清气得不行,头一次腿脚那么利索,挥舞着拐杖就追了过去。 原本惹人落泪的温馨场面戛然而止,个个警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更是下意识感叹道:“我总算知道程上将的拐杖到底是什么用处了。” 程德清虽然年纪大了,但因为常年锻炼身体,一直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腿脚也没什么大毛病,却一直拐杖不离身。 从前不少新兵还讨论过这拐杖的用处。 直到今天看见他娴熟的动作,谜题终于算是解开了。 那名年轻警卫话刚说完,就对上队长冷厉的目光,立马识趣地闭上嘴。 “不要多嘴。” 项武皱了下眉,“全部出去继续工作!” “是!” …… 秉持着尊老爱幼的美德,最后程妄言还是老老实实挨了程德清一拐杖,疼得摸着手臂龇牙咧嘴。 好巧不巧,这一幕恰好被守在门口的高翊几人看到。 高翊怎么也想不到,这爷孙俩相处的方式竟然是这样的,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 唯独江鹤扬没忍住,笑得差点摔在地上,被江雾瞪了一眼才勉强把笑声收回去。 在外人面前程德清还是很和蔼的,听说这五人是程妄言结交到的伙伴,当即就邀上他们一起进去,甚至检查身体时走的都是专用通道。 北淮市安全基地需要缴纳的物资很少,只需要五分之一,但是有个最低缴纳数量,实在拿不出的话可以赊账。 里头有专门供人打工的地方,工资都是折现成物资发放的,只要两个月内交齐就不会被赶出去。 虽然这些人是程妄言的朋友,可考虑到公平问题,程德清也就没有说出他们可以免交物资这种话。 领着人上了军用车,穿过一栋栋高楼,他们抵达了临时的军事基地。 也就是学校。 这里有一大片操场可供士兵训练,教学楼里还有专门的实验室供给研究人员。 进了会议室,除了程妄言大大咧咧地拉开椅子坐下外,其他五人站在那儿表情一个比一个拘谨。 “来,都坐。”程德清温和地说道,“既然都是任之的朋友那就不用客气。” 任之? 五人乍一下听到这名字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其中就数江鹤扬胆子最大,感到疑惑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任之是程妄言的小名?” 程家和江家以前有过合作,程德清自然是知道江鹤扬的,笑道:“对,这还是任之小时候自己选的名字呢。” 当时取小字的时候,他和程父程母产生了分歧,三人性格如出一辙的倔强,谁也不让谁,说到最后干脆把名字都写在纸上让程妄言自己抓。 程妄言偏偏抓到了任之这个名字。 当时看到的时候不光程德清愣了,程父程母也愣了。 刚刚光顾着关注程妄言,程德清和程母现在数数,这才发现纸团多了一个。 是程羽书多写了一个。 他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这两个字,想着反正写了也是写了,多一张少一张的也没关系,于是就放了上去,没想到被程妄言抓了个正着。 这么稀里糊涂的怎么行? 程德清立马就表示要重新来一次,程母却拦了下来,嘴里说道或许孩子和这个名字有缘。 不然好端端的程羽书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两个字,还恰巧被程妄言给找了出来。 程德清一听这话,顿觉有道理,于是大手一挥定下了程妄言的小字,任之。 这么说,这小字好像确实和程妄言有点缘分。 而程妄言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一股子投胎转世的味道。 137连忙表态:【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实在不行我替你问问中央那边?】 “不用。”程妄言拒绝道,“这事儿以后再说。” 他可不觉得137口中所谓的中央会把实情说出来,现在最好的就是装作这是个巧合,等到下个世界再看看。 “别站着了,一路上都辛苦了,坐下来歇歇。” 讲完程妄言小字的来历,看高翊几人还是站在那,程德清无奈地笑笑,“不用那么拘束,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江鹤扬犹豫了一下,率先坐到程妄言旁边。 一个人动起来,紧绷的气氛好像松缓了不少,剩下四人也陆陆续续入了座。 程德清长相虽然看着威严,但是说话很随和,没多久众人就放松下来,开始和他聊起一路上遇到的种种。 在说到他们遇见拦路藤林的时候,程德清明显惊讶了一下,“你们去了靖莲市?” “对。”高翊点点头,“我们就是从靖莲市一路横穿过来的。” “你们绕过了那片林子?” “不是。”高翊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小言消灭掉了那里的丧尸才让我们顺利穿过了林子。” “不可能!” 话音刚落,一道陌生的男声自背后响起。 几人一愣,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一位长相俊朗的男生穿着一身军装站在不远处。 见高翊他们看过来,那男生压着眉严肃地说道,“那片林子里有不止两只高阶丧尸,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消灭掉它们!” 说完他径直走到程德清面前,敬了个礼,“程爷爷。” “小川。”程德清没计较他的无礼,疑惑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陆怀川点点头,“江部长说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您都没接,他想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江部长?是我爸爸吗?!” 听到江部长三个字江鹤扬坐不住了,眼睛一亮,江雾也眼含期盼地望向程德清。 “对。”程德清笑着颔首,“当初建造安全基地的时候你爸爸可是帮了不少忙。” 关于那片林子的事情他一时间也有点被搞糊涂了,干脆先略过话题,对着江鹤扬和江雾说道:“正好,他这几天忙得很,估计还不知道你们到这里了,随我一起去看看。” “还有任之,你也跟我一起去。” “那我们——”高翊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请你们先在这稍等。”程德清示意他坐下,缓声说道,“我一会儿会派人给你们安排住所。” 听到这话,高翊总算不再有顾虑,感激道:“那就麻烦您了。” 第三十六章第一个世界36 江羡阳最近确实忙得脚不沾地,但他和程德清一样都在担心自己家人的安危。 病毒爆发后,最开始两个月他还能联系到江雾和江鹤扬,后来城市接二连三的断电断水,他就再也没能联系到两人。 程德清当然懂这种担忧和痛苦,所以这段时间他不仅念着程妄言,还派人寻找过江鹤扬和江雾,只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什么线索。 没想到这么巧,这三人竟然在一个队伍里。 高翊他们一直以来都没有进过各地的安全区和安全基地,唯一去的那次程妄言还是填了别人的名字,也难怪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在看到程德清领着人进来的时候,江羡阳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从办公桌后猛地站起来,愣愣地盯着江鹤扬和江雾两人,半天都没敢眨眼,生怕他们会从自己面前消失。 就这样相顾无言了许久,江雾最先忍不住情绪,冲上去一把抱住江羡阳。 江羡阳下意识回抱住,掌心触及到的温度终于让他肯定了这一切是真实的。 他眼眶一红,嘴里的担忧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说出来,只能重复着一句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江鹤扬也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抱住他。 家人团聚的场景太过温馨,一时间谁也舍不得出声打破。 简短的一个拥抱后,江羡阳松开手,仔细打量着两人,红着眼笑道:“瘦了,还黑了。” 从小到大,江鹤扬都不怎么会表达自己对家人的感情,因为他觉得太腻歪,这还是头一次表达出自己的思念,抱完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江羡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向程德清,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 “不用谢我。”程德清笑着摆摆手,“是任之把他们给带了回来。” 听他这么一说,江羡阳这才发现了程德清身后跟着的少年。 看起来和江鹤扬差不多大,模样生得顶好,一踏进来,屋里好似都亮堂了不少。 眼见程德清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江羡阳了然,不禁感叹道:“没想到会这么巧。” 程德清赞同地点点头。 “对了,江部长,你叫我来是为了?” 现在显然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平日里江羡阳很少会让程德清亲自过来,如果让他来了,那多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提到这个,江羡阳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刚收到消息,拦在靖莲市前面的那片森林消失了。” 他们当初在北淮市建立起安全基地的时候不止是为了保护市民的安全,更是希望大家可以一起齐心协力早日回到曾经的安定祥和。 所以这半年来他们不仅守护着基地的幸存者们,也在和其他城市的安全基地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靖莲市的那片森林是三个月前忽然冒出来的。 当时靖莲市也有自己的安全基地,高层曾派人过去探寻过,可惜整个小队在进去半小时后接二连三地失联,唯一的线索就是对讲机里最后传出的一声救命和可怖的嘶吼声。 整整五个三级异能者,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高层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即刻联系了附近城市所有安全基地的管理员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基地高层所掌握的信息要比幸存者们要多得多,自然比他们更早知道高阶丧尸的存在。 凭空冒出了个森林,除了植物系的高阶丧尸以外他们根本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而且占地面积太大,一个高阶丧尸根本做不到。 只有一种可能—— 里面不止一只,可能有两只甚至更多。 考虑到靖莲市幸存者的安危,几个高层商量着决定让他们往其他安全基地迁移,同时也给偏远地区的安全基地发去消息,让他们尽可能的绕开靖莲市。 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靖莲市安全基地的全体幸存者全部搬离了这里。 即使是做到这种程度,每个月还有无数不知情的游荡者会误入到森林里,下场无一不是尸骨无存。 不是没有想过动用武力消灭它们,但他们并不知道里面的丧尸等级有多高,数量有多少,轰炸又怕它们侥幸逃脱跑去别的城市祸害人。 就这么僵持了快四个月,可以说是把高层急得焦头烂额,结果现在却说那片森林消失了? 程德清第一反应就是那几只高阶丧尸跑了。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脑袋里灵光乍现,忽然想到了刚才在会议室里高翊说的那番话,连忙扭头看向程妄言。 少年斜倚在门框上,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难不成真是这臭小子干的?! 程德清顿时有些惊疑不定。 江羡阳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现在安槐市和黄武市正乱着,都已经计划着要跟靖莲市一样迁移了。” 这两个市离靖莲市最近,一旦那几只丧尸从靖莲市离开,最先遭殃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为什么要迁移。”江鹤扬疑惑道,“那几只丧尸都已经被程妄言给打死了。” 江羡阳刚喝上一口水,就被自家儿子这句话给呛了个正着,“咳、咳你说什么?” “我说程妄言把那些丧尸都杀了,对吧姐。” 怕江羡阳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江鹤扬专门拉上了江雾。 江雾跟着点点头,“是程同学杀的。” 要是江鹤扬一个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但连江雾都… 江羡阳连忙向程德清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情。”程德清沉吟道,“我是相信孩子们不会撒谎,但高阶丧尸——” 高阶丧尸哪有那么容易杀。 听高翊和江鹤扬那话,还是任之一个人干出的事情。 虽然程妄言是打小跟着部队学了一些腿脚功夫,但到高中开始他就不乐意去了,按照程德清的话来说,就是个半吊子,怎么会突然那么厉害。 就算是觉醒了异能,那任之的异能等级要有多高才能打败林子里头的高阶丧尸。 要知道之前有五个三级异能者进去都丢掉了性命。 第三十七章第一个世界37 江羡阳和程德清一开始是半信半疑,直到程妄言掏出了那三颗晶体。 是高阶丧尸脑袋里才有的晶石。 程德清手下的一个小队曾经在北淮市围剿过一只高阶丧尸,当时带回来的也是这么一颗菱形晶体。 不同的是那晶石是红色,而程妄言手里的三颗是绿色。 应该是属性不同的缘故,小队围剿的是一只火属性丧尸,靖莲市的那几只是植物系丧尸。 晶石只有高阶丧尸的脑袋里才有。 不用多余的解释,这已经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江羡阳双手交叉抵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问程德清:“这件事情——” “先瞒着。”程德清想也不想地说道,“就装作不知道,免得那群老土匪过来打扰任之。” “可安槐市和黄武市那边…” “让他们搬。”程德清冷哼一声,“你看他们舍不舍得自己花费半年建的基地,只要丧尸没跑到他们门口撒尿,他们动都不会动一下,成天只会瞎嚷嚷。” 话糙得江鹤扬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原来嘴毒这特性还能遗传。 “那就先这样。” 江羡阳叹了口气,显然已经习惯了程德清的说话方式,转而看向程妄言笑着问道:“方便透露一下你的异能等级有多高吗?” 能一人对上四只高阶丧尸,怎么想也该到五六级了。 基地里目前最强的异能者也就只有四级… “问那么多干什么?”程德清有些警惕,“你不会是想挖人吧,任之还等着继我的位呢。” “挖什么人,我只是随便问问。”江羡阳失笑道,“算了,就当我没说。” 问也问完了,事情也解决了。 以不打扰江羡阳和他的一双儿女团聚为由,程德清带着程妄言提出了告辞。 走出办公室,周围没了其他人,程德清表情转变的严肃起来,看着程妄言问道:“任之,你别瞒着爷爷,老实说,你这身本领是怎么练的?” 异能姑且不提。 刚才项武电话里就说过,程妄言不声不响地动手掀翻了两个警卫。 当时程德清一心念着孙子,也就忽视了这件事情。 现在想想,怎么都不对劲。 他是知道程妄言有几斤几两的,这里的警卫全都受过专业训练,怎么就能被轻轻松松撂倒。 还有高翊和江鹤扬,他们说程妄言消灭掉高阶丧尸时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理所当然,好像在他们的印象里,少年本来就该是身手极好的。 【来了!】 137瞬间警惕起来。 【原主爷爷开始怀疑了!】 如果说外人怀疑程妄言,那人设可能只会崩塌百分之五,但家人不同。 他们比外人更加了解原主,也更加敏锐,稍有不慎就可能掉到底。 【你最好找个让他能接受的理由,不然咱俩得玩完。】 听到137这么说,程妄言应了一声,扭头就对程德清开口道:“这半年打丧尸打着打着就练出来了。” 就差把敷衍两字挂脸上。 【……】 【!!!】 【你是把他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 137恨不得冲出来把他那张成天只知道胡诌八扯的嘴给缝上。 它连忙打开后台查看人设百分比。 出乎意料,一个百分比都没往下掉。 再去看程德清的表情,他好像完全接受了这个说法,点着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 不是,你他妈还真是傻子啊? 正当137觉得疑惑的时候,程德清又开了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练武的时候吗?” 程妄言想了想,很快从原主的记忆里扒出了那时候的事情。 被他歪打正着,程德清以前真的喜欢过古武器,并且在原主小时候一时兴起找师傅教过他一段时间。 但那师傅教了两个月就消失了。 “记得。”程妄言点点头,“他后来不是被你解雇了吗?” “不算是解雇。”程德清摇头道,“其实是他自己提了辞职。” 那老师傅是别人介绍给程德清的,据说家里世世代代都练的古武器,更是有祖传下来的秘籍功法用来淬炼肉身和神魂,讲究的就是一个内外兼修。 程德清哪懂得了那么多,只知道他能教人就够了。 然而教了两个月,那老师傅却主动提辞。 程德清和程羽书当时都很纳闷,一直追问是不是自家孩子对这方面没有天赋,或者说没有好好学。 那老师傅摇摇头,说出的话让程德清和程羽书一头雾水。 “他会比我还要厉害,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止是这句话,当初那老师傅还和程德清说了些别的,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 故弄玄虚。 程德清当时就气得把人给赶了出去。 他是找武术师傅,又不是找神棍。 后来随着程妄言慢慢长大,程德清也就淡忘了这件事,但是经过这一茬,他又想了起来。 “也许他是真看出了什么。”程德清叹道,“我当时应该听他多说一些才是。” 那时候程德清是标准的唯物主义,任何玄乎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一派胡言,可现在想想,或许真的…… “您还信这些。” 程妄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臭小子,笑话谁呢?”程德清用拐杖轻敲了他一下,吹胡子瞪眼道,“我以前还不信人类能凭空带电带火,现在不照样接受了。” 人的观点总会随着事实有所改变。 “从前你老说不愿意当兵不愿意当兵,现在总该帮我一把了吧?” “你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训训人。” 最近安全基地里又添了不少新来的异能者,报名想当警卫和士兵的人也多了起来,光是靠着现有的几位训练官明显不够。 他们有自己的小队要带,平时出去巡逻接任务的,哪有空训练新人。 “一个月六箱粮食两桶油,汽油无限量供应,还分配独栋的房子,有电有水。”程德清诱惑道,“我也不要你从新兵开始往上爬,直接给你当训练官,哪个小队训好了以后就是你手下的兵,怎么样?” “不怎么样。”程妄言不为所动,“这些玩意儿光靠我自己也能拿得到。” “嘿,你这小兔崽子。”程德清抬起拐杖就要打。 程妄言连忙往前窜了两步,扭头看着他笑道:“你要真想让我帮你练兵,怎么说也要把你之前酒窖里存的好酒拿出来几壶,不然太没诚意。” 程德清年轻时期没别的爱好,舞刀弄剑是一个,酿酒也是一个,只是他小气得很,酿出来的酒从来不给别人喝,说不懂酒的人喝着也是浪费。 “那些酒都在以前的酒窖里,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一提起酒窖程德清就心疼的不行。 他花了几十年酿的那些个好酒,病毒一爆发全没了。 “那就免谈。” 程妄言慢悠悠地往前走去,一只手随意摆了摆,“兵你自己训去。” 程德清张了张嘴,正要继续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怒得一红,中气十足地喝道:“兔崽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 第三十八章第一个世界38 不论是安全区还是安全基地,为异能者提供的待遇都要比普通人优质的多。 根据高翊几人异能属性以及等级高低,管理员很快就分出了一间两室一厅和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 至于江鹤扬和江雾,自然有江羡阳安排。 程妄言则是被程德清安排在了离他最近的那栋别墅里。 住所有了,食物目前也不缺,他们总算过上了相对安定的日子。 只是那些房子并不免费,第一个月可以免租,但是下个月开始就要每月上交相应的物资当作房租。 光是待在屋子里物资可不会自己找上门来。 几人商量着决定在安全基地找份工作。 对于异能者来说,在安全基地里最不缺的就是工作。 电系可以负责供电房,土系植物系负责栽培粮食和建筑高墙,水系冰系供水供冷气,火系多用于打架…… 总之每个属性都有自己的用处。 就算是像王时序这样的腐蚀系异能也可以在武器研发部门工作。 根据等级的高低,工资也有多有少。 靠着工作确实能够吃喝不愁,但要想要日常用品以及武器这类东西就需要去接高层以及其他安全基地和安全区每天颁发下来的任务。 任务内容有的简单有的困难,得到的奖励也有所不同,但所有任务都有一个统一的要求。 接任务的必须是一个小队。 “看样子我们还是要继续组队一起。” 高翊翻看着任务栏,笑道,“你们愿意吗?要是愿意的话我就报上去。” “当然可以。”陶悦想也不想道,“我可不想和一堆不认识的人组队,还是和你们在一起更自在。” 王时序跟着点点头。 坐在一旁的江鹤扬和江雾自然也没有意见。 “那小言呢?”高翊看向江鹤扬,“今天一天都没看到过他了。” “他估计正被程爷爷缠着吧。”江鹤扬幸灾乐祸道,“我听说程爷爷从以前就一心念着让他入伍,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肯定想把他叫进部队里去。” 在安全基地待了三天,他们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凑在一块儿,江鹤扬和江雾还是会经常过来串门。 “要是这样的话,程哥还能加入我们吗?”王时序有些担心。 “应该会,我昨天见到程妄言的时候他还正为躲程爷爷头疼呢。”江鹤扬想了想,站起来说道,“正好我现在要去找他,我问问去。” “我也——”王时序猛地站起来。 还没说完,就被江鹤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不许去!” “……” 王时序疑惑又委屈地坐了回去。 …… 和江鹤扬猜的大差不差,程妄言这几天确实被缠住了,但却不是被程德清缠住的。 抬手接住砸过来的橘子,程妄言颇觉好笑道:“你没完了是吧。” “和我打一场。”陆怀川一本正经道,“打完我就不缠着你了。” 知道程妄言真的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杀掉四个高阶丧尸之后,陆怀川干脆利落为自己之前的言行道了歉,接着就开始不停缠着程妄言想和他比试一场,尤其在程德清无意间说了一句“任之的身手应该比你还要厉害”,陆怀川就缠得更紧了。 程妄言把橘子剥开塞进嘴里,想也不想道:“不打。” “你要不打我就天天跟着你。”陆怀川笑出两颗小虎牙,“你一日待在这里,我就一日缠着你。” 嘿,这臭小子。 程妄言将橘子皮重新抛回他手里,纳闷道:“基地里那么多兵,你光揪着我一个做什么?” “他们不行。”陆怀川轻蔑地撇了下嘴,“跟着我练了这么久,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门口站岗那个,项什么的,我看着也挺厉害,打不过你?”程妄言好奇地问了一嘴。 “你说项武?”陆怀川想了想,“我没和他打过,他整天比我还忙,哪有功夫和我打。” “瞧你这话说的。”程妄言不乐意了,“我就不忙了?” “你忙吗?”陆怀川疑惑地看着他,“昨天我还看你把程爷爷院子门口枇杷树上的枇杷都摘——” 程妄言嘶了一声,连忙捂住他的嘴。 “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摘他的枇杷了?” 那枇杷树是种植部门最新研究出来的产品,据说可以适应末世艰难的环境,在植物系异能者的催生下生长迅速也比普通果树快十倍,目前正在试验阶段,只在江羡阳和程德清家一边栽了三棵,就等着成熟之后摘了果实确认到底能不能安全食用。 昨天陆怀川路过程德清家的时候,亲眼看着程妄言用衣服兜着摘了个精光,程德清到现在还在满处找罪魁祸首。 “我没胡说。”陆怀川斩钉截铁道,“我亲眼看见了,那就是你。” 程妄言这长相耀眼的根本和大众脸不沾边,他不可能认错。 “你看错了。”程妄言死不承认,“你说是我就是我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 “我有。” 陆怀川一本正经地掏出手机,“我拍下来了。” 程妄言:“……” “来吧,和我打一架,输了我就把照片删掉。” 仿佛拿捏住了程妄言的死穴,陆怀川说话底气都足了几分。 没见过这么难缠的。 “真是怕了你了。” 程妄言轻啧一声,捏了捏肩膀,叹气道:“那来吧。” 陆怀川眼睛一亮:“走,去练武场,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程妄言一只手卡住了脖子。 他速度太快,陆怀川一愣,下意识侧肘击过去,程妄言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他的攻击,左腿横扫而出,直击他的小腿肚。 陆怀川失去平衡,身体有一瞬间腾空,接着被他摁着肩膀掼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背部传来一阵剧痛,陆怀川却没有痛呼出声,只是惊讶地瞪大眼睛。 程妄言收回手,气定神闲地挑眉笑道:“我赢了。” “这个不算。” 陆怀川连忙爬起来,皱着眉道:“我还没说开始你就袭上来了,重新和我比一场。” “堂堂正正来,别搞偷袭。” “怎么不算?”程妄言吊儿郎当地扯着歪理,“你在战场上难不成也要和敌人规定什么时候开始动手?” “这不一样。”陆怀川不赞同道,“现在又不是在战场上。” “反正你不和我堂堂正正比一场我是不会把照片删掉的。” 说着他摸向了口袋。 空的。 陆怀川一惊,连忙把手伸进去掏了掏。 “你在找这个?” 程妄言拿着手机晃了晃。 陆怀川:“你怎么?!” 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程妄言轻抬下巴,眯着眼笑道:“教你个道理。” “威胁别人的时候千万不要把底牌提前亮出来。” 第三十九章第一个世界39 江鹤扬找过去的时候,程妄言还在被陆怀川缠着。 碍于第一面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江鹤扬现在看陆怀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几步上前撞开他,凑到程妄言面前不满道:“他在这干什么?” 他说话声音没刻意收着,自然传进了陆怀川的耳朵里,但他脸色都没变一下,就默默在后面跟着程妄言。 “别提了。”程妄言一阵头疼,“也不知道老头和他说了什么,从前天开始就跟在我后头嚷嚷着要和我打一场。” “那就打呗。”江鹤扬纳闷道,“反正你身手那么好,还怕打不过他。” “等等。” 他眼睛一眯,压低声音笑嘻嘻道,“你不会是真怕打不过他吧?” “说的什么话?”程妄言抛着手里的手机,得瑟道,“我已经打赢了。” “那个不算。” 一直不声不响的陆怀川忍不住插了一嘴。 “为什么不算?”江鹤扬好奇地发问。 “他偷袭我。”陆怀川认真说道,“我当时根本没有防备。” “偷袭怎么了?” 程妄言毫不心虚道:“打架不就要讲究一个出其不意。” 陆怀川说不过他,干脆闷闷不乐地闭上嘴。 “你不如顺着他的意打一场拉倒,免得他天天缠着你。”江鹤扬撇了撇嘴。 他还记得来这的正事,见程妄言不应声就把陆怀川暂时抛到脑后,开口继续说道,“对了,高叔他们打算过几天出任务,想问你要不要一起。” “我都行。”程妄言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出任务也比在基地里被人缠着强。 “那我和高叔说一声。” 江鹤扬看了下时间,“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玩儿。” 这几天江鹤扬江雾和父母住在一起,江羡阳还好,唯独江母经过这一遭恨不得把儿女拴在身上,午饭晚饭不按时回家就要打电话轰炸。 “回吧。”程妄言摆摆手。 江鹤扬点点头,瞥了一眼陆怀川,这才转身离开。 …… 安全基地的占地面积很大,程妄言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走了有多远,到最后他干脆不再管身后的人,一副随他跟着的模样,一边闲庭信步地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 他不说话,陆怀川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他舔了舔小虎牙,刚要张嘴,就见程妄言在他手机上轻点几下扔还给了他。 陆怀川下意识接住,愣了几秒才低头查看。 密码被解开,照片也删得干干净净,连回收站的都给清了。 他粗略翻了翻,有些郁闷道:“未经允许碰别人的东西不礼貌你知不知道?” “你还跟我讲礼貌?” 一听这话,程妄言忍不住乐了,“那你知不知道未经允许偷拍别人照片犯法?” “况且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真的会有人把密码设成123456。” 陆怀川一梗,捏着手机又不说话了。 长得一副阳光帅气的模样,性子却倔得跟驴似的,不管程妄言干什么都埋头默不作声的跟着,张口闭口就是要打架。 眼看这太阳要落山了,还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想法。 程妄言摸着后颈,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 “欸。” 他冲陆怀川说道:“别跟着了,回去吃饭吧。” 陆怀川摇摇头,还想往前走。 程妄言倚在墙上,伸腿拦着道,抬了抬下巴道:“明天练武场见,先说好了,被我打趴可别哭鼻子。” 陆怀川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眼睛亮了亮,再次扬起了讨喜的笑,“好!不许反悔,不然我还像今天这样跟着你。” “行行行,赶紧走吧。” 程妄言眼不见心不烦地挥手赶人。 得偿所愿,陆怀川这次没再继续纠缠,干脆利落地扭头就走。 走出去几百米的路,他又停下转身,不放心地冲程妄言喊道:“千万别忘了!下午三点我在练武场上等你!” 程妄言没回头,随意应了一声。 …… 要说陆怀川喜欢打架也不然。 他只是想和比自己强的人切磋发现自己的劣势从而变得更强而已。 病毒爆发之前他在部队里的身手就是一等一的好,后来到了安全基地训练新兵,更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和他对招的人。 唯一能和他打成平手的也就是那几个训练官。 可是他们平日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陆怀川根本找不到机会。 知道陆怀川好斗的性子,程德清还专门下令让他不可以随意干扰其他训练官的工作更不许跑去招惹高阶丧尸。 整日不是训练手下的兵就是出任务,陆怀川过得都快麻木了,偏偏这时候见到了程妄言。 一人杀掉四只高阶丧尸是什么概念? 这是迄今为止没人做到的事情。 就算他自己已经是四级异能者,身手矫健的情况下,都没办法和那么多高阶丧尸对上。 一开始陆怀川是不信的,因为从没有人做到过,但事实告诉他,程妄言做到了。 尤其在程德清亲口承认程妄言的身手比他好之后,陆怀川更是情绪一阵翻涌。 倒不是嫉妒,而是激动。 随着丧尸不断进化,陆怀川从以前的游刃有余变成了现在的退避三舍,要说他心里没有不满,那纯粹就是屁话。 他和军队里大部分的人一样,希望可以早日结束末世生活,但清除掉所有丧尸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在第一次被高阶丧尸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陆怀川就忽然明白了。 丧尸逐渐变强,他手下的士兵也在一点点进步,唯独他一直在止步不前。 就像是异能的瓶颈期,他也迎来了自己的瓶颈期。 他有想过置死地而后生那样找到突破口,但程德清严厉驳回了他的想法。 高阶丧尸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程德清怎么会让他去做那么荒唐的事情。 他像个身陷囹圄的困兽,整日只能靠着不停的出任务消耗多余的精神让自己避免焦躁。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遇到了程妄言。 很可能这就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所以在被少年打翻在地的时候,陆怀川丝毫没有恼怒和挫败的情绪,甚至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不由分说地爬起来,丢出两个字。 “再来。” “还来?”正准备打道回府的程妄言一愣。 陆怀川没说话,一拳猛地挥出,带起一阵劲风。 程妄言负手侧身,轻轻松松躲开,抬起腿一脚将人踹出五步远,纳闷道:“你这是跟我玩赖吗?” “没玩赖。”陆怀川摇摇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把我打的爬不起来,就算你赢。” 又是一脚飞踢上来。 程妄言以臂格挡,手腕翻转握住他的脚踝,往后一推,摁着拳头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缠着,他脾气也上来了,这次不等陆怀川袭上来就主动攻了过去,精准擒住他即将抬起的手臂,扭身就是一个过肩摔。 嘭。 台子跟着颤了颤,吓得四周围观的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胸腔被震得气血翻涌,陆怀川舔了下唇,竟还笑得出来,吃力地爬起来道:“我果然没看错你,程妄言。” 第四十章第一个世界40 整整一下午,不知道惊呆了练武场的多少士兵。 台子上的嘭嘭声就没停过,让人光听着就感到心惊肉跳。 程妄言难得听从了陆怀川那句话,从头到尾没让陆怀川站稳过身子,一爬起来就把人重新摔到地上。 一下,两下…… 整整三个小时,陆怀川浑身遍布汗水,汗珠顺着发丝一颗颗往地上砸。 手脚因为长时间用力隐隐发颤,他咬紧牙关,再次爬起来。 连程妄言看着都要感叹一句真有毅力。 话是这么说,但他下手毫不留情。 这场打斗最终以陆怀川脱力为结尾。 本以为算是结束了,结果从那天以后,陆怀川缠他缠得更紧了,每次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都明亮到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除了偶尔和高翊他们出任务的时候能躲一躲,在安全基地基本上走哪儿都能遇上。 待在家里也不行,陆怀川不知从哪儿拿到了他住所的地址。 只要程妄言一踏出去,准看到陆怀川在门口蹲着,逼得他不得不从阳台翻出去。 “真看不出来你手下的人还是个跟踪狂。” 程妄言跷着二郎腿躺在树干上,丢掉随手揪下来的树叶,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好好管管?” 那树叶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程德清的水杯里。 刚要喝上一口的程德清:“……” 他额角青筋一显,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不紧不慢道:“他们要干什么是他们的自由我可管不了。” “不过——” 程德清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不过什么?”程妄言枕着手臂,侧眸看向他,一脸了然地笑道,“你不会是要说让我当训练官的事情吧?” 程德清一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嘴里振振有词道:“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要当上训练官,他自然就不会这么缠着你了。” 几个比较厉害的训练官里除了项武,其他三个性子都有些好斗,程德清专门立了规矩,打架只能点到为止,并且不得干扰到对方的工作。 见程妄言不为所动,一旁一直不声不响的程晓对着程德清说道:“还是我来吧。” 程晓是程羽书的哥哥,目前掌管着安全基地的三队武警,也算是看着程妄言长大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出任务,昨天回到安全基地才知道自家小侄子被找了回来。 看着在外边倒是没受什么苦,就是性子还一样倔。 不过人能找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昨天被程德清拉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怨了半天,程晓也算是知道了来龙去脉。 无非就是从前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小侄子变厉害了,所以程德清又开始惦记着把他往军部里送。 就是这方法用的不太对。 眼看着程德清又要吹胡子瞪眼,程晓忙冲程妄言招了招手,“任之,来,带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跟我来就知道了。” 程晓难得卖了个关子。 看他神神秘秘的,程妄言也来了点兴趣,从树上一跃而下就要跟着他走。 “臭小子,我叫你下来你不下,还是你大伯说话管用是吧?!” 程德清气不过冲着程妄言的背影大喊了一句,目送着两人走远,这才骂骂咧咧地背着手进了屋。 …… 绕过学校和种植区,程晓和程妄言抵达了一栋仓库式的铁房子面前。 门口有两个警卫看着,看到程晓敬了个礼,替他打开门。 走进去,屋内一片昏暗,两侧堆着干草,再往前是带着亮光的出口。 踏过去,视线豁然开朗。 像一个小型农场,不远处由铁网围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枯草地,里面趴着一只通体漆黑身长三米的巨狼。 听到脚步声,它竖起耳朵,瞳孔泛着冷光,露出凶戾的獠牙,往下淅淅沥沥地滴着口水。 “这是狼的变异种。”程晓站在离铁网不近不远的地方说道,“是一个月前项队长在市外发现的,当时它正在攻击藏在车里的幸存者,被项队长用了五发麻醉针才带回来。” “不止是狼。”程晓望向不远处的铁网,“还有其他牲畜,有很多很多。” “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人类面临的一次灾难,没想到连动物都接二连三的受到感染。” 大概是啃食了感染者尸体的缘故,变异的都是肉食性和杂食性生物,除了这头黑狼以外,他们带回来的所有牲畜都已经被完全感染,原本清亮的眼瞳糊上了一层惨白的眼膜。 就是不知道这些生物会不会像感染者那样不断进化,科研人员目前还正在观察阶段。 如果它们和感染者一样可以进化的话,那么未来他们不止要面对丧尸,还要面对各种动物的变异种。 “任之,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也不喜欢被军部束缚,以前你爷爷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你是程家的孩子,有我们护着,可以让你安然无忧一辈子。” “可你现在再看。” 他指着铁网,像是在指那黑狼,也像是在指着被铁墙隔在外头的荒凉之地。 “被感染人类和动物每日成倍递增,我们的国土正逐渐被病毒侵占,平均每小时都有数百的幸存者惨遭不测,植被不在,寸草不生——” “国之不存…何以为家?” 病毒爆发之后,没的不是一个程家,而是所有人的家,程德清甚至没办法保证,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护住程妄言,让他继续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为国捐躯四个大字,是刻在程家人骨子里的。 和程德清一样,程晓希望程妄言可以一辈子健康快乐。 但现在这个世道,别说健康了,就连活着都可能是一种妄想。 于私他希望程妄言可以一直待在安全基地,于公他又希望程妄言可以跟他们一起尽早结束这末日。 如果真像程德清所说的那样,程妄言真的可以杀死高阶丧尸,那么以他的能力,他可以做的远比自己要多得多。 “当然,大伯不会逼你,你爷爷也不会逼你。” “最终选择权还是在你的手里,如果你不愿意——” 程晓顿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叹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依旧会竭尽全力护着你。” 【这好像不是我们要走的剧情,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拒绝掉。】137适当提醒。 系统任务的评判很笼统,只要该做的任务完成了就行,和剧情无关的完全可以无视掉。 在137看来,无视掉是最好的选择,以免多生事端。 【最后这末世总会结束的,咱们没必要掺和进去。】 况且按照原主的性格来看,他是对军部很抵触的,程妄言答应下来反而有崩人设的可能。 它一口气说完所有弊端,程妄言却没应声,只是盯着那黑狼饶有兴致地看,甚至到最后,对程晓说的长篇大论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指向性太模糊,不知道是应的137还是程晓。 这时候它还没琢磨过味儿来。 经过一个世界,137已经习惯了程妄言摆烂的性子,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听进去了自己说的那番话。 直到第二天,程妄言套上程晓送来的军装上了训练场,它才明白。 程妄言这厮是真不按照常理出牌。 第四十一章第一个世界41 得知程妄言答应了当训练官,程德清差点喜极而泣,当即就分出了一队新兵到程妄言手下,还拍着胸脯让他尽管训,出岔子了有自己帮他兜着。 当初病毒爆发的时候,异能完全是随机给予的,不存在谁的地位高谁的能力大谁就先得到异能,多的是从前默默不闻的普通人获得了这种能力。 一朝身居高位,这就导致不少人出现了异能优越感。 尤其是在新兵行列中,自命不凡的异能者一个接着一个。 像是项武和陆怀川这种在基地里扬名立功的,当个训练官训练新兵正常,毕竟人家是四级异能者,身手也了得,成为他们手下的兵,最起码心里是服气的。 但这个新冒出来的是谁? 看着站在面前的陌生面孔,新兵们面面相觑。 模样长得是好,就是怎么看着那么不靠谱呢? 不同于其他训练官从头到尾一身板正的军装,眼前的少年只随意套了件军服外套,里头还是印花衬衫,拿着根细长的棍子,周身散发出一股吊儿郎当的气质和训练官这个职位压根不搭边,更像是谁家的小少爷偷跑出来了。 他们中有一两个之前在练武场见识过程妄言是如何一次次把陆怀川打趴在地的,但更多的人是完全见都没见过程妄言。 一阵沉默后,一个胆子大的最先开口问道:“请问你是?” “没看到吗?” 那少年听到这话,笑了一下,把军服外套上的训练官标志露给他们看,悠悠道:“没看到也没关系。”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妄言,禾字旁的程,肆意妄为的妄,言而无信的言,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新的长官。” 他负手而立,长棍在地上点了两下,见没人回答,笑容一收,提高音量道:“听明白了吗!明白了回答我!” “明白!” 看着笑眯眯的少年,板着脸格外唬人,一众新兵被他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应了一声。 “很好。”程妄言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耳朵都没聋。” “今天第一天,来点轻松的。” “现在全体向左转,出去绕着操场跑二十圈!最后五名加跑十圈!” 二十圈?! 这算什么轻松?! 这里不少人都是因为有异能才被招进来的,以为训练不过就是拿着异能对招,哪成想还要跑步。 好巧不巧,领头那个新兵正是之前见识过程妄言身手的其中之一,听到命令一声不敢吭,埋着头就小跑了出去。 他一动,后面的也没时间反应,茫然地跟着跑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二十多个人就莫名其妙照着程妄言的命令开始老老实实跑起圈来。 虽说异能者的身体会随着异能提升而强化,但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太过依赖异能,导致身体素质跟不上,只跑了十圈左右就开始一个一个掉队,跑完二十圈更是命要去掉半条,往地上一瘫就开始喘。 程妄言扫视一圈,好笑道:“这就不行了?” “最后五名是哪几个,举起手来我看看。” 要说实诚也是真实诚,还真就有五个人有气无力地把手给举了起来。 “起来,加跑十圈。” 知道程妄言是来真的,五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昏过去。 光是这样都已经不行了,再跑十圈怕不是魂都要飞了。 刚刚老老实实跑是因为没反应过来,现在回过神,只觉得又累又不服气,脾气也上来了,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当即就不满地说道:“凭什么听你的。” 如果训练他们的是项武或者陆怀川也就算了,可这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的毛头小子凭什么对他们指手画脚。 有人出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着怨声载道。 “是啊,我们听都没听过你的名字。” “莫名其妙冒出一个新的长官来,照这样说那我也能当长官。” “你姓程,别是程上将的亲戚吧。” “照这么说,是走后门进来的?” “走后门能有什么实力,我不干,我要申请换新的长官。” “我也要!” 几个胆子大的嚷嚷得最厉害,一时间把所有人的怒火都带动了起来。 偏偏被他们冷嘲热讽的少年不慌不忙,找了块干净的地儿盘腿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躺在地上嘴里还不依不饶的新兵们。 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眼见着程妄言一丝恼怒的情绪都没有,也不还嘴,几个新兵自觉无趣,也逐渐消了声。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程妄言用长棍挠了挠后背,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都说完了?” 对他的反应感到疑惑,新兵们全都闭着嘴没应声。 少年好似也不需要他们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既然都说完了,那就轮到我说了。” “看来你们对我这训练官的职位全都感到不服气是吧?” “是觉得我异能不够格,还是武力不够格,或者是都不够格。” 他摩挲着棍杆,抬了抬下巴道:“来,觉得我武力不够格的站左边,觉得异能不够格的站右边,觉得都不够格的站中间。” 不明白他是要干什么,新兵各个表情迷茫,谁也没动。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程妄言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喝道:“速度!” 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内回荡开。 这些新兵已经受过了几天的训练,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按照他的指令开始站队。 一共二十五个人。 四个站左边,五个站右边,十四个站在中间。 剩下两个…… 看着一左一右站在自己两边的男人,程妄言挑了下眉,“你们不去站队?” “不去。”两人默契地摇摇头。 陆怀川和程妄言切磋的时候他们正好在场,眼睁睁看着少年是怎么把那位四级异能的训练官打到爬不起来的,他们可没那么傻上赶着找虐。 “那正好。”程妄言拿过放在凳子上的名单递给其中一人,“帮我记录一下这些人的站队,下午交给我。” 说完他伸了懒腰,边往外走边懒洋洋地说道:“解散,下午准时到练武场集合。” 这就完了? 新兵们一脸懵然。 那让他们站队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耍我们玩吧?”留着寸头的男人忍不住啐了一口,“装什么装,下午爱谁来谁来,反正我不来!” 说完他一脚踢开凳子,揣着兜直接走了。 “我也不来。” “那我也——” 一个出头鸟离开,又陆陆续续走了三四个人。 剩下的二十来个人虽然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不满,但都听话的没动,由着拿着登记表的人记录完这才解散朝着各自的家里走去。 第四十二章第一个世界42 吃饱喝足。 当程妄言晃晃悠悠踏进练武场发现少了几个兵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 他冲着上午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招了招手,“名单给我看看。” 那男人立马听话地走过去把表递给他,嘴里说道:“有四个没来,需要我去找他们吗?” “不用。”程妄言眼皮都没撩一下,摆了摆手,“没来的把名字记下来,以后他们不再是我手里的兵。” 男人愣了愣,“是!” 新兵中多得是像这样玩赖的,对待这样的人训练官处理的方式也有所不同,项武一般会找人上门询问,陆怀川会直接冲过去把人暴揍一顿,唯独程妄言既不问也不打,只轻飘飘来了一句他们不再是自己的兵。 要知道安全基地的人数有限,够格进部队的更是少之又少,每一个新兵可以说都是珍贵的资源。 哪怕是像陆怀川那样暴躁的都要打完再把人提溜回来。 正因为懂得这个规矩,那四人才会走的心安理得。 想也知道,他们这会儿估计正等着程妄言眼巴巴找上门。 看准了新长官的态度,其余人不禁为自己悄悄捏了把汗。 还好早上没被他们煽动着不来。 要知道当兵的福利待遇可是普通人没办法比的,即便那四个人走得干脆利落,也不是真的想走,只是想给训练官一个下马威罢了。 谁知道程妄言压根不按套路来。 虽然他们现在对少年依旧秉持着怀疑的态度,但多多少少心底产生了那么一点畏惧。 程妄言歪头将棍子夹在肩膀上,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登记表在上面写写画画,接着直起身子,稳稳接住随之掉落的棍子,随手转了一圈,“来吧。” 来? 来什么? 众人个个面色茫然。 “我知道你们心底对我这个无名无功的训练官不服气。”程妄言不紧不慢朝着空旷的地方走去,嘴里玩笑道,“要是我,一个听都没听过的人过来趾高气昂地说教我我也不服气。” “不服气能怎么办?”他叹了口气,“那就只能拿拳头说话,打到你们服气为止。” 没给他们消化这话的时间,程妄言站定在原地,笑眯眯道:“所以全体听我命令。” “叫到名字的现在去旁边的武器架上挑一把趁手的武器过来!” “刘士诚、陈广、吕横……” 在听到“拿拳头说话”几个字的时候,新兵们就意识到了接下来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被叫的名字的一个个出列走到武器架旁。 有人挑着趁手的武器,有人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当初站队的时候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哪里能想到程妄言会来这么一出。 更别说里面多数人末世之前根本连武器都没用过,战战兢兢挑了半天反而拿匕首长刀的人最多。 毕竟只有这两种看起来最简单,也就是一挥一砍的事儿。 一共十四个人,陆陆续续拿好武器站到程妄言面前。 “都挑好了吗?”程妄言扫视一圈。 “挑好了。” 这次众人的声音明显细弱了不少,还有几个腿开始打起了摆子。 少年气定神闲地负着手,扬眉笑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 语气说不出的狂妄,一下就挑起了一半人的胜负欲。 气归气,一点也没耽误胆子小,当即就表示大家一起上,不然一个训练官打一个新兵不是欺负人吗? 137听到这话差点没笑死:【他们早上集体阴阳你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欺负人呢。】 “新兵里头刺头最多。”程妄言慢悠悠道,“反正都是挨打的命,我这人大度,能让就让。” 里面倒是还有一两个有点良心的,看少年不慌不忙地站着没动,不由得提醒道:“长官,您不挑武器吗?” 程妄言掂了掂手里的长棍,“我有这个就够了。” “都给我上心点,别一会儿那么多人扑上来被我打得屁滚尿流也嚷嚷着我在欺负人。” 这么一句话从一个身型清瘦的少年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欠揍。 脾气最爆的吕横当即就忍不住了,拿着长刀冲了上去。 一个做了出头鸟,后面乌泱泱一片都压了过来。 还知道嘴里给自己壮胆,此起彼伏的啊声一片,程妄言听着乐得不行,一脚踹飞前头的人,笑骂道:“再鬼嚎全部给我滚去跑圈。” 上午那二十圈实在是跑出了阴影,新兵们当即就闭上了嘴巴,闷着头往前冲。 吕横块头大,一身的肌肉鼓鼓囊囊,好似一只手就能把程妄言给提起来,偏偏被一脚踢得踉踉跄跄偏移了好几步,差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程妄言打架的时候很少会耍花活,长棍一扫一劈,干脆又利落,不玩以柔克刚那一套,只讲究以暴制暴。 很快又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啊声。 这次却不是壮胆了,是疼的。 那棍子看似轻飘飘的落过来,实际真打到肉体上能把一个个壮实的男人疼得哭爹喊娘。 十四个人中,唯独有那么三四个会点拳脚功夫,其他的连半吊子都算不上,只会拿着刀一顿乱砍。 那刀具是专门给人训练用的,并不锋利,但使上全力也给人砍出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不知谁的刀刃劈头盖脸地横过来,吓得陈广往前窜了好几步,心有余悸地骂道:“他妈的,怎么还打自己人,能不能看清了再砍!”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很快淹没在惨叫声中。 战局混乱无比,一旁观战的七人看得心惊胆战。 长刀挥舞划破空气的鸣叫声,挨打的痛呼声,夹杂着不知道谁的怒骂,眼花缭乱的场景下,七人却盯着穿梭在人群中的黑发少年目不转睛。 黑色的军服褪下,印着花的青色衬衫反而格外亮眼,尤其那一身冷白的肌肤,在一众黑黄的肤色中像是发着光。 明明是身娇肉贵的模样,一手长棍却舞得天花乱坠,两步跃出三尺高,长棍横勒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男人的脖子上,双手猛地用力,朝他腿弯上一踹,那男人被他带得一个天旋地转就摔在了地上。 大概是长棍用着不趁手,打了一会儿他将那棍子随意一丢,就这么赤手空拳对上了还站在地面上的六个人。 眼见他没了武器,几人眼睛一亮,气势顿足,胸有成竹地就冲了上去。 哪知道面临的是更加残暴的毒打。 带着劲风的拳头砸过来,一拳就能捣得人爬都爬不起来。 这已经不是对打了,完全是实力上的碾压。 观战的七人没有上场也硬是看出了一阵冷汗。 六个人接二连三地倒下。 他一脚踩着刚要爬起的人的脊背,再次跃起避开劈来的刀刃,一条腿扫荡出去,将最后一人踢得倒飞栽地,接着轻巧落地。 偌大的空地上只余他一人站着,其他十四个人俱是躺在地上疼得哎呦乱叫。 脚尖一勾,程妄言将那长棍从地上挑起握住,漫不经心地转了两圈,笑得嚣张又灼目:“还要再来吗?” 第四十三章第一个世界43 十四个人,被打得起都起不来,在地上耍赖似的直打滚。 “长官,我服了,我不打了。” “他妈的,谁刚刚踹我屁股一脚?” “老大,你也太欺负人了,有这身手怎么不早说。” “我不来了我不来了,我宁可去跑圈。” 一个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躺在地上哀嚎,看得程妄言又好气又好笑,“看你们这点出息。”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我是真服气了,哎哟,我的腿。” “我也服了,老大你这身手真的没话说。” 程妄言踢了踢脚边躺着的几个,哼笑道:“真不来了?” “真不来了真不来了。” “不来不来,我这张俊脸都被打花了。” “让你们用异能也不打了?” 嗯? 用异能?! 刚才还在哭爹喊娘的新兵们眼睛一亮,一转眼爬起来了好几个。 “您说真的?” “异能好异能好,就用异能来。” 武力比不过,异能还比不过吗? 这半年面对感染者的时候,他们使用最多的就是异能,虽说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也足够娴熟。 “等等,老大,你异能等级多少?” 刘士诚倒是谨慎,先是问了这么一嘴。 这话一出,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不知道。”程妄言耸了耸肩,“我没测过。” “你们要是怕我等级比你们高就一起上呗。” 话音刚落,众人瞬间开始起哄。 “牛逼啊长官。” “这可是您说的啊。” “要是一会儿被我们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您可别说我们欺负人。” 刚刚那场碾压级的打斗只能让部分人真的顺服,剩下一部分就属于极度依赖异能的那类人。 他们会觉得武力不够没关系,异能等级高就行。 哪怕被程妄言打趴在地也只是胆怯一瞬,很快心里又会产生不满。 他们擅长的是异能,又不是拳脚功夫,拿他们不擅长的来比拼有什么可服气的。 而程妄言的目的,就是一下午将这二十一个人全部打服。 “除了上午站在我旁边的两个人,其余的人全部到门口站队。”他看向站在不远处已经看呆的七人。 何肃和赵卫顿时如蒙大赦,连连往后退了两步松口气。 刚刚那拳拳到肉的场景光看着就胃疼,要让他们上他们还真不敢上去。 见识过程妄言的本事,哪怕他现在松了口可以使用异能还是有人怵得厉害。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半分钟才磨磨蹭蹭朝着门口走去。 程妄言又看向趴在地上的人,背着手悠悠道:“狄正宇、陈广、曹明、王茂,你们几个到一旁休息,剩下的人全部站起来跟着我走。” “还打?”卓良一愣,揉着腰爬起来开始哀嚎,“我都服气了怎么还要打?” “是啊,老大。”吕横鼻青脸肿地跟着应和,“你就放过我们吧,我真的不想再来了。” “再打下去我今天家都要回不去了,老大你是要我爬着走吗?” “我感觉我鼻子都被打歪了。” 抱怨一波接着一波。 “嚷嚷什么?”程妄言调子懒洋洋,“不是你们自己站的队?” 刚刚那四个人全是上午站在左边的。 剩下的十五个,有五个是站右边的,剩下十个是站在中间的。 卓良听到他的话都要给他跪下了。 也没人说站中间的要挨两次打啊。 “长官,能不能重新站队。” “重新站队!这次我绝对站你这边老大。” “老大我跪你旁边。” 零零散散的声音响起。 “快点儿的。”程妄言不为所动,对着旁边的屁股一脚踹上去,“装死的一会儿全部单独跟我练。”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吓得慌忙爬起来。 程妄言连踢带踹,把十个人全部招呼起来。 哎哟哎哟的痛呼声一片,他们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被赶羊一样赶着往门口挪过去。 安全基地专门腾出了一大片空地供异能者训练使用,程妄言带着人来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不远处异能轰炸的声音。 他这里人多,干脆选了最大的一块地,面向鼻青脸肿的新兵蛋子们,再次抛出了那句话:“来吧。” 来什么? 来受死吧? 不同于第一场有出头鸟,十五个人你推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站了三分钟愣是没一个人动起来。 程妄言估摸着应该是第一场他下手太重把人打怕了,于是善解人意的先动起手来。 脚一蹬,迅速冲刺过去,眉眼凌厉,衣摆翻腾,长棍破风而来。 不少人被那长棍打怕了,下意识动用异能挥过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霎那间,火系、电系、土系等等乱成一团。 眼前如同炸开了烟花,凝聚着各种能量的球体迎面而来。 程妄言不慌不忙,手腕下压,棍子瞬间插入土壤之中,他以长棍为支撑,一跃而起,跳进了十五人当中。 “啊啊啊啊!他跳进来了!他跳进来了!!” “卧槽啊啊啊啊!老大你别打我!” 谁也没想到程妄言会直接贴脸,三四个新兵吓得开始乱窜,本来还站在一起的十五个人被撞散,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哪还管人在哪,闭着眼睛就开始乱扔异能。 “哎哟我操,谁烧我裤子了!” “他娘的,谁电的我?” “别挤!操!老子脚要被踩成鞋垫了!” “都散开!都散开!” 一会儿火光四溅,一会儿电闪雷鸣。 动静大到把其他正在训练的异能者都吸引了过来。 讲真的,除了在外头清扫感染者,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混战。 异能纷飞中,就数站在中间的少年最为显眼。 不止是因为他的容貌,更是因为他那不徐不疾的态度。 一团乱中,唯独他一个闲庭信步到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又能在异能者抬手要使用异能的时候精准捏住他的手腕将人摔出去。 这其中有人被烧得灰头土脸,有人被电得头发直竖,唯独他衣服都没弄脏一角,一副潇洒如风,来去自如的模样。 参战的人逐渐减少,被打到不敢还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往其他地方跑,最后只剩下两个新兵还站在原地。 程妄言与他们对立而站。 这下目标明确了,两人不再像无头苍蝇那样乱轰一气,立马发动异能朝着少年站的地方攻去。 棍子那样粗的藤条挥舞着刺过来,于此同时,硬化的土壤一块块腾空,紧随藤蔓攻击的方向砸过去。 站在一旁的人看得屏住呼吸。 这样攻击紧凑的战局下,程妄言却风轻云淡,还有闲情整理褶皱的袖口。 直到藤蔓即将抵达眼前,他才动起来。 身形一晃,灵活躲过藤蔓的攻击,伸手摁住藤身。 那藤蔓瞬间变得僵直,下一秒,直接调了一个方向朝对面抽过去。 嘭嘭嘭三声。 砸过来的土块全部被打碎。 藤蔓动作不停,继续向前抽去。 啪。 藤条鞭挞在地面上,扬起一阵尘土。 召唤出藤蔓的人吓得一蹦三尺高,险之又险地避开那一抽,冷汗直冒地冲着藤蔓骂道:“操,怎么还带反水的?是我把你召唤出来的!” 藤蔓哪懂人类的语言,一击不成又袭了过去。 “老大是植物系吗?”陈广又是疑惑又是佩服,“原来植物系还能这样玩?” 他怎么就没想到。 眼看着程妄言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植物,另一人悄无声息地绕后,想趁着程妄言不注意来个偷袭,抬手将不远处的土壤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球体,朝着程妄言的方向砸过去。 比脑袋大三倍的土团,这要真砸在身上,怎么也得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 一众新兵看得捏紧拳头,表情一个比一个紧张,仿佛即将受伤的是自己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背后好似长了眼睛,在土球距他十厘米的时候轻飘飘地抬起手。 围观的异能者只感到一阵冷光闪过。 砰。 一声巨响,凝聚起来的土壤炸开,散落四处。 波及的范围很广,站得稍微近点的人无一幸免,身上俱是被泥土覆盖。 靠墙站着的吕横能清楚感觉到耳边有什么呼啸而过,精准擦过他的耳朵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他呆愣了片刻,这才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耳朵朝着墙上看去。 这一看瞬间把他看得失语。 钉在墙上的是一小片冰刃。 “这是冰系?!” 有人惊呼出声。 吕横顾不上翻腾的情绪,连忙朝着空地张望过去。 尘土散去,少年的身形逐渐清晰。 从头到尾,他站的地方都没有变过,只有脚下的那一小片土地。 阳光直射下来,他从容不迫地负手而立,浑身干干净净,只有衣摆被风掀起一角。 而他身后正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冰盾,替他完整阻挡下了炸开的泥土。 “老大不是植物系吗?!” 新兵们这下是真的被惊呆了,一声比一声不可置信。 “救命!我是眼花了吗?” “冰系和植物系!” “这这这……?!” “卧槽!两个异能!老大有两个异能!” “我还从没听过有两个异能的异能者!” 一道道惊叹很快被新兵们的欢呼声淹没。 “老大无敌!” “太牛逼了老大!” “程妄言!程妄言!程妄言!” 那顶破了天的声音不只是在庆祝程妄言的胜利,更是在诉说着他们心甘情愿的臣服。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归顺成为了程妄言的麾下。 第四十四章第一个世界44 本来是看个热闹,谁知道看出了个大新闻。 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同时拥有两种异能?! 这算什么,天选之子吗? 少年压根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操控藤蔓又是手舞冰刃。 打完之后就这么领着满眼崇拜的新兵们大摇大摆地走了,徒留一群目瞪口呆的围观者。 后果可想而知。 仅仅一个下午,双系异能者的传闻瞬间在部队里蔓延开。 得到这消息的第一时间,程德清就把程妄言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待少年走进屋里,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问了一句:“外头的消息是真的?” 程妄言自然知道是什么消息,坦然地点点头。 得到确认,程德清一时间竟有些无言,表情又是喜悦又是担忧。 双系异能,从病毒爆发到现在从没有人拥有过两种异能。 光是一种异能就已经可以将人类的身体各方面数值拉到最大,他都不敢想象拥有两种异能的人会被强化到什么程度。 这对程德清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因为程妄言拥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但这消息要是传到其他基地去…… 当初每个城市建造安全基地的初衷是好的,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有一小部分的基地高层思想开始转变。 他们认为弱肉强食没什么不好。 甚至认为这场末世只是对人类的一种洗礼,帮助他们清除掉没用的废物。 而传播这种思想的基地大多数只收留有异能的幸存者,更会筛选出其中最强的给他们不断洗脑,让他们接受这个新世界。 如果那些人知道了程妄言的能力,秉持着招不到手就毁掉的原则,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想到那些人之前惨无人道的行为,程德清表情一冷。 必须要让消息在基地里封锁住,绝对不能流传出去。 他立刻拿起手机给江羡阳发去一条消息,随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程妄言。 他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会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姿态要多悠哉有多悠哉,不是拿起笔转一转就是捻着程德清放在桌上的手串盘一盘。 没心没肺的模样看的程德清又气又无奈。 他感到一阵头疼,保险起见,连忙继续问:“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有?” 赶紧一起说了,他心脏不好,可经不起程妄言那么闹腾。 “瞧您说的。”程妄言一脸纳闷,“我瞒着什么了?” 他哪次不是大大方方的。 程德清一噎,竟然没办法反驳。 确实是没瞒着,不然也不至于一下午就在军部传了个遍。 这件事情归根到底是因为他当时问的不仔细。 如果他早点知道程妄言有双系异能,就能早点做好准备,也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关键那时候谁能想到他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孙子能有两个异能。 程德清喝了口水,沉默片刻,又问:“你的异能是哪两个属性?” 程妄言盘了两下手串,摇摇头:“不好说。” 得看他碰到的人是什么异能。 程德清:“……” “你还学会和我卖关子了?” 程德清指着他,差点气乐了,“你这无法无天的性格也不知道随的谁,上能翻天下能搅海,双系异能也不知道藏着点儿,招摇过市的,你知道我要给你收拾多大的烂摊子吗?” 不是每个人的嘴都能闭得严严实实,一旦有一点消息泄漏出去,不管是真是假,其他基地的高层都可能会采取行动。 “我什么时候招摇过市了?” 程妄言不赞同道:“不是您说的只要能把那帮兵给收拾服帖,不管我干什么您都帮忙兜着吗?” 程德清又是被他一噎。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但谁知道程妄言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事到如今,烂摊子已经摆那儿了,程德清只能安慰自己最起码程妄言是双系异能对他来说是件喜事。 “算了,这事儿也怪我。”他无奈地揉了揉眉。 怪他当初没有问清楚。 毕竟程妄言这半年一直在外边,哪里知道双系异能意味着什么。 想到自家孙子在外头受的苦,程德清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只是嘴里还是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双系异能给我瞒好了,不许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知道了。”程妄言应了一声,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站起来就笑吟吟道,“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我就走了。” 程德清眼不见心不烦地赶人:“赶紧走,赶紧走。” 被程妄言东一句西一句的带偏,等人走了一会儿后,程德清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清楚他的两个异能属性。 这都过了快二十分钟,人估计是一时半会儿叫不回来了,只能下次再问。 他叹着气伸手去摸桌上的手串想要盘两下静静心。 捞了个空。 定睛一看。 那臭小子把他的手串给顺走了。 一堆事情叠在一起,又想到了今天手下来汇报,说异能训练场那里被程妄言带领着新兵打架的时候炸出了好几个大坑,需要花两天时间填补。 忍了忍,没忍住,程德清一拍桌子,怒喝道:“这兔崽子!” 真是翻了天了。 …… 江羡阳的动作很快,基本上程德清那边发来了消息,这边他就火速地开始处理。 一天时间,除去亲眼见证的那些士兵外,其他幸存者们很快就把消息当成谣言抛在脑后。 毕竟一个人有两个异能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没人会相信。 当时在现场的士兵也被干脆利落地封了口。 最底层的幸存者更是连一点风声都没捕捉到。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听说过的,也只当是听了个乐子,讨论两句很快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而程妄言手下的新兵们却不同。 他们可是亲身体验过的,哪怕是隔了一天再回想起来那时候的画面,情绪还是止不住的汹涌澎湃。 当程妄言隔天一如既往地踏进训练场时,就被如雷贯耳的那声“长官好”吓得一个趔趄。 这些新兵之前是在陆怀川手底下的,后来待了两天又转到了程妄言手下,连军姿和敬礼都没学好,队伍歪歪扭扭,手势参差不齐,但眼睛一个个亮如灯泡。 程妄言打眼一看,乐得不行,“行了,都把手放下,一个个敬的还没我好。” 前天还刺头成群的新兵们化身成了温顺的绵羊,听到程妄言这么说,个个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 “我们才刚学没多久。”陈广挠了挠头说道,“老大您教,我们肯定好好练。” “我可教不了你们这些。”程妄言耸了耸肩,“军姿敬礼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半吊子。” “等末世结束之后你们有兴趣就自己找人学去。” 他直截了当道:“我只教拳脚功夫。” “可其他训练官一开始教的都是这些…”王茂犹犹豫豫地开口。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程妄言摆摆手,“现在整这些虚的没用。” “真要上战场的时候你还指望站个军姿把人吓跑?” 新兵们忍不住哄笑出声。 伴随着这阵笑声,气氛变得轻快起来。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喊道:“老大您尽管教,教什么我们就学什么。” 喊完之后,他想起了什么,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只要别像前天那样让我们跟您对打就行。” 毫不夸张,前天那两场直接给他们打出了阴影,现在吕横他们脸上的青紫都还没消下去。 丢人倒也不丢人,主要是太疼了。 况且被自家长官揍了有什么可丢人的,其中不少人还把这伤当成程妄言给的勋章,逢人就炫耀这是他们长官打的。 一问长官是谁,立马用着恨不得让全世界人听到的大嗓门喊出程妄言三个字,接着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在训练场里发生的事情,表情别提有多神气了,摆明了与有荣焉。 直到上面下了通知,这才一个个老实巴交地收敛下来。 别的不说,程德清要知道那消息有一半是程妄言手下的新兵们传播出去的,还真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 第四十五章第一个世界45 北淮市外围的高速公路。 两辆越野车在飞沙的道路上急驰。 从安全基地里出来,看着漫天的沙尘,江鹤扬竟有种进入异世界的荒谬感。 “不久之后估计马路都会被沙子覆盖住。” 高翊打开雨刮器,担忧道:“到时候别说人了,就是车都寸步难行。” “这末世摆明了不想让人类活下去。” 江鹤扬轻啧一声,盯着窗外的荒芜之地看了半晌才问道,“我们这次出来的任务是什么?” 出发时高翊表现的匆忙,几人根本顾不上询问,一头蒙就随着他上了路。 “是庆泓市那边发来了求救讯息。”高翊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说道,“有五个人被困在了三裕路的拘留所里,程上将让我们去救援一下。” 那讯息的内容不难看出幸存者们的情况很危急,而程德清手下最优秀的几个小队最近也在各区忙着救援根本赶不过去,思来想去程德清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高翊他们。 救援一直是所有任务中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容易威胁到生命安全不说,奖励还低得可怜,除了隶属于高层的搜救队外,幸存者们独立组成的小队基本都不会接这种活儿。 偏偏高翊他们小队接过三次,还次次都把人给安全的带了回来。 论起经验,他们肯定不如搜救小队,却比其他幸存者们要强得多。 况且这次的救援并不难。 一共二十来个普通丧尸,五个幸存者还是待在一块儿的,都不需要一个个找。 这点数量,对任何稍微有能力一点的小队都是抬抬手的事儿。 “又是救人?”一听到这话,江鹤扬重新瘫了回去,有气无力道,“这也太没劲了。” “不能这么说。”高翊不赞同道,“这可是程上将亲自托付给我们的任务。” 说到程上将,高翊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小言呢,还在睡吗?” “他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江鹤扬转着脖子看向一旁打盹儿的黑发少年,哀叹道,“你也不想想我们是几点起来的。” 那求救讯息是凌晨三点多发来的,程上将和高翊联系完,高翊立马就开始了行动,先后给陶悦、江鹤扬和程妄言发去消息。 只是程妄言那边半天没有回音,江鹤扬一路跑到指定地点和高翊他们集合,还没喘口气又转道跑去找程妄言。 就这样一群人迷迷糊糊地在凌晨四点半的时候离开了安全基地。 因为情况紧急,六人模样一个比一个狼狈,脸没洗头没梳的,连衣服都穿得皱巴巴。 “那就让他多睡会儿。”高翊笑道,“这段时间又是练兵又是跟我们出任务,小言估计累坏了。” “真别说。”一提到练兵,江鹤扬来了点精神,“我前两天刚去训练场看过,任之穿上军装的时候人模狗样的。” 话音刚落,他就被踹了一脚。 江鹤扬嘶了一声,看向身侧悠悠把腿收回去的少年,笑骂道:“干什么,说句实话也不行?” “你这实话说得也太不中听了。”程妄言哼笑一声,睁开眼睛,里头毫无困倦之意。 “这么快就醒了?”听到程妄言的声音,高翊不放心地问了一嘴,“还有十五分钟的路程,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程妄言摇摇头坐起了身子。 他昨晚睡得早,其实不怎么困,只是乍一下被人从床上强行唤起来有点懵,在车上闭目养神一会儿很快就缓回来了。 车辆缓缓驶入了庆泓市内部。 曾经这里也有两片安全区,最后因为管理不当,一个混进了感染者沦陷,一个发生暴动高层逃跑,整个基地彻底乱成一团,幸存者也跑得七七八八。 高翊按照地图开着车穿过荒无人烟的街道,抵达了三裕路。 这条小道四处横着翻倒的车辆,想开过去明显是不大可能。 高翊大致看了眼他们离拘留所的距离,把车靠边停下,当机立断道:“只有五百米的路程,我们直接走过去。” 见高翊把车停下,王时序也跟着把车停靠在路边。 六人从车上下来,一边走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这也太安静了。”陶悦纳闷道。 是啊,太安静了。 安静到有些诡异。 高翊环顾四周,不由得加快速度,“先去拘留所和其他幸存者汇合。” 几人点点头,连忙跟上高翊的步伐。 走了大概五分钟,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拘留所的大门。 原本应该紧闭的铁门大敞。 高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下,自己率先走进去查看了一下情况,确保没问题才又招了招手。 讯息只说了五人都在拘留所,但是具体在哪并没有明说,只能挨个地方搜寻。 这座拘留所占地面积不算小,要是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查看,需要花费的时间并不少。 高翊想了想,干脆将六人分为两组分头行动。 他们之前出任务得到了两把枪,再加上异能,就算有丧尸对付起来应该也绰绰有余。 以防万一,高翊还是拿出了两个哨子。 “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吹哨子。” 自从上次森林起火,程妄言吹哨子让江鹤扬顺利找到他之后,高翊就一直在身上备着。 毕竟这东西吹起来穿透力强,要比用手机发消息方便得多。 戴好装备武器,程妄言、江鹤扬和陶悦率先朝着左前方的院子走去。 里面是民警办公楼,一共有五层。 第一层是值班室,上面依次是休息室、资料室、库房等等。 真要找起来还得费一番功夫。 这里之前应该有不少人来过,东西被砸得差不多了,资料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还躺着几具已经感染的民警尸体。 前厅一览无余,并没有多余的小房间。 往楼上走去,台阶上的血渍越来越多,角落还有没啃完的断肢。 这种画面看多了,三人面不改色,只是保持着高度警惕。 寂静的环境下,连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嘭。 不知谁踢翻了楼梯口的塑料桶。 瞬间,隐隐的骚动声传来,不等江鹤扬反应,一只丧尸从角落扑了上来。 程妄言抬起手臂迅速扣动扳机。 砰。 子弹从江鹤扬耳边飞过,正中丧尸的脑袋。 枪声和水桶倒地的声音很快就吸引到了在楼里游荡的感染者。 嘶吼和嘈杂的脚步逐渐逼近。 程妄言仔细听了听,将枪别回腰间,转了转手里的长枪。 很快,五六个感染者朝着这地方推着挤着奔跑而来。 程妄言看准时机,将长枪掷出的同时冲刺出去,枪尖精准戳进领头的那只丧尸脑袋里。 脚尖一点,他从地上跃起,稳稳握住枪杆,翻身落地后把长枪拔出,转身一个横劈将第二只丧尸的脑袋劈落。 办公楼里的每层不只有一条通道。 感染者从两条道中涌过来。 眼看着程妄言在处理其中一条道上的丧尸,陶悦和江鹤扬对视一眼,也行动起来。 从晏阳市到北淮市,这一路上江鹤扬不知用异能杀死了多少丧尸,身手自然不用说。 而陶悦因为得到异能的时间不长,运用的还不是很熟练,好在她有不错的拳脚功夫。 在感染者张口扑过来时,她抬起手腕,用手上的护甲卡住感染者的嘴巴,然后伸出手。 嘭。 硬化的土刃将丧尸的脑袋直接爆开。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丧尸瞬间瘫软下去。 她抬脚踹开压在身上的尸体,配合着手中的匕首继续发动异能。 和江鹤扬打着配合,很快两人将过道上的丧尸全部清除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程妄言利落收枪,扫了一眼地上不再动弹的尸体。 “这栋楼的丧尸应该都在这了吧。”江鹤扬踢了踢脚边的脑袋。 毕竟刚刚他们打架的动静那么大,按理来说应该上面几层都听到了。 “不对劲。”程妄言皱了下眉。 “怎么了?” 陶悦站在他面前,也跟着他的视线往地上看,“哪里不对劲?” “数量不对劲。”程妄言偏头看向江鹤扬,“你们那边杀了多少只?” “我看看。” 江鹤扬粗略的扫了两眼,“十六只有了。” “我这里有二十只。”程妄言想了想,“还记得高叔和我们说的吗?” “求救讯息说这里一共有二十多只。” 但光办公楼这里加起来已经有三十多只了。 “!” 听他这么说,江鹤扬和陶悦瞬间反应过来了,双双瞪大眼睛。 下一秒,一阵急促刺耳的哨声划破长空传进三人的耳朵里。 第四十六章第一个世界46 等陶悦和江鹤扬跟着哨声找过去的时候,刹那间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狭窄的过道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感染者,推搡着朝门口挤过来,而高翊和王时序正卖力地催动着异能。 可惜效果甚微,数量太多了,长廊上一眼望不到头,光是目测都有上百只,如海啸般铺天盖地,死了一只立马就有下一只踩着尸体扑过来。 高翊手枪里的子弹刚刚已经全用完了,只能用手里的匕首刺砍。 “数量太多了,高叔你先到后面休息,让我来。”江雾在他身后焦急地劝阻,“你受伤了,不能再继续了。” 高翊一只手正往下滴着血,面色苍白。 听到她的话,吃力地说道:“小言他们估计快来了,你到楼下接应他们一下,这里我和时序可以顶一会儿。” 江雾不像陶悦那样身手矫健,也很少用异能打架,真要让她面对这么多的丧尸和送死有什么区别,高翊绝对不允许。 “可——”江雾盯着他的手臂,急得眼睛都要红了。 “去吧,我和时序能顶住。” “弯腰!” 话音刚落,一道喝声从后头传来。 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高翊立马带着江雾将腰弯下去。 一把长枪横转着从他们头顶拂过,枪杆正中丧尸的脑袋。 脑浆迸裂一地,死透的丧尸却没立刻倒地,而是被枪杆横打过来的力度带得后仰,压在了后头的丧尸身上。 顶在最前头的王时序和丧尸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了一大截。 咣当。 长枪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看清了那把武器,高翊紧绷的神智终于放松下来,手臂钻心的疼痛感随之而来,踉跄着要倒下去。 陶悦连忙上前扶住他,看着一地的鲜血,又看了看高翊煞白的脸色,表情凝重,“怎么会这样?” “他手臂被丧尸咬了。”江雾语速飞快地一边说着一边挽起高翊的袖子。 他们有的护甲不多。 高翊不肯带,全让给了江雾和王时序,他自己只拿铁片裹在了手腕上。 袖子挽上去,江雾仔细查看一番。 确保铁片没有被丧尸咬开终于松了口气。 那铁片虽然没有被咬开,却被咬变了形,牙印形状的凹陷处直接镶进了高翊的皮肉里。 江雾把铁片取下来,拿出贴身携带的绷带和消毒酒精迅速给他做了个简单的包扎这才哽咽着说出了情况:“高叔是因为保护我才被咬的。” 这里的情况和讯息里完全不同。 从高翊他们走进来开始就一直有感染者源源不断地冲过来。 二楼是男性拘留所。 里面只有一条通道,监狱在左侧。 本以为杀了那么多只,上楼后应该能喘口气,结果高翊他们一抬头就对上了无数双眼睛。 毫不夸张,当时江雾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一路打上二楼,神情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她没注意脚下,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一滑,直接朝着奔过来的感染者身上扑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高翊一把拽住江雾,自己伸着手臂挡过去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们那边也碰到了三十多只丧尸。”陶悦严肃道,“这次讯息里发的消息全是错误的。” 她现在甚至怀疑那五个人也根本不在拘留所里。 “雾雾你先在这里照顾一下高叔,我去帮他们。” 耳边是丧尸的嘶吼和打斗声,哪怕怀疑现在也明显不是个讨论的好时机,陶悦迅速叮嘱完拿着匕首朝着程妄言在的方向跑过去帮忙。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的过道比较窄,大大减缓了丧尸扑过来的速度。 半个小时左右,四人总算齐心协力将过道里的丧尸杀了个干干净净。 尸体堆叠在一起,如果不是高度有限,江鹤扬甚至怀疑这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他甩了甩酸胀的手腕,拧着眉道:“搞什么?不是说只有二十几只吗?” 这他妈都快两百只了。 “讯息给的消息是假的。”陶悦这时候才有时间怒骂,“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戏耍的我们,估计压根就没有人被困在这里!” 她实在是生气,音量也提得很高,尾音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上。 “有人!” “我们在这!” “这里,救命!” 很快,与他们相隔大概十几米的一个牢里伸出了好几双手拼命挥舞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呼救声惊呆了众人。 回过神,江鹤扬和王时序率先朝着那边跑过去,陶悦紧随其后,程妄言则是摩挲着枪杆不慌不忙。 等江鹤扬他们跑过去,定睛一看。 里头确实是关了五个人。 三女两男,面黄肌瘦地站在一起,看着外头的江鹤扬和王时序,表情害怕又期盼。 “你们是北淮市安全基地里的人吗?” 江鹤扬点了下头。 真的是北淮基地的人! 五人眼睛一亮,有两人更是激动的互相抱着欢呼起来。 “有救了!北淮市那边真的有人来救我们了!” “北淮基地万岁!” “你们有办法开门吗?” 看了眼锁死的门,其中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提问 这里的感染者数量太多,他们为了保命只能把自己反锁在牢里。 江鹤扬看了两眼,果断道:“我去找钥匙。” 办公室里应该会有。 “不用。”程妄言掏出铁丝,“我来吧。” “你会撬锁?” 江鹤扬在电视上看过不少这样的剧情,当即就明白了他要干什么,惊讶地后退一步给他腾出位置。 程妄言低头看了眼锁的位置,漫不经心道:“会一点。” 当初江鹤扬问程妄言身手怎么样的时候他也是敷衍地说了一句还好,然后转头就把四个高阶丧尸给杀了。 所以再听这话,江鹤扬不禁撇了撇嘴,凑到他旁边好奇地观摩起来。 程妄言将铁丝捅进去,却没着急动,撩起眼皮看向里面的五个人笑道:“帮你们开门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颇为锐利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 站在前面的几个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表情疑惑又茫然。 僵持了半分钟,有人犹犹豫豫地开口问:“什么问题?” 程妄言慢条斯理道:“求救讯息是谁发的?” 第四十七章第一个世界47 程妄言一提,江鹤扬也想起来这事儿了。 谎报信息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要不是他们这队异能等级不差还有个程妄言没准要团灭在这里,更别提高翊还因此受了伤。 一想到这个,就连一向脾气温和的王时序也忍不住拧起眉。 程妄言问完这问题就观察起里头五人的面色。 有疑惑的,有迷茫的,还有不解的,这大多都是正常人的反应。 唯独一人,眼神飘忽,额头冒汗,听到问题之后更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 多半是发消息那人没跑。 果然,下一秒有人回答道:“是吴天川发的。” 一瞬间,那瘦小的男人脸色煞白。 其余四人毫不知情,将他推出来说道:“我们这里只有吴天川有一个小灵通可以发消息。” “对,是他发的消息。” “你他妈的。” 江鹤扬一怒,隔着铁栏杆揪住吴天川的领子将他往前一拽,骂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死在这里?” 这一声怒吼把剩余的四个人吼懵了。 他们互相对视,表情一个比一个迷茫。 吴天川被他喝得脸上一红,使劲挣扎了半天没挣扎开,索性恼羞成怒道:“你们不是没死吗?” 这话一出,瞬间把站他在旁边的四人惊呆了。 “再说了,我要是不把丧尸数量说少点,谁知道你们还愿不愿意过来救人?” 偏偏吴天川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底气也足了,胡搅蛮缠道:“你们不是异能者吗?还带着枪,这点丧尸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你管这叫一点?”江鹤扬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应该把你扔进尸群里看看你他妈到底能不能对付。” 看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生怕他真要这么做,吴天川连忙闭上了嘴巴,往后缩着想要把领口拽回来。 拽了半天没拽动,他脸色苍白地喊道:“你不能这样!我只是想活着!想活着有什么不对?!” “你的想活着就是不顾别人的生死吗?”陶悦冷声道。 一想到他们救出了这么个玩意儿陶悦就感到一阵反胃。 “我什么时候不顾别人的生死了,你们不都还好好活着吗?!”吴天川表情狰狞,指着站在他身后的四个人,破罐子破摔道:“还有他们,他们难道不是我救的?” “要不是我发的那条消息,他们能获救吗?” “你这意思,我们还要谢谢你?” 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江鹤扬差点气了个倒仰,要不是有铁栏杆拦着,他非要一拳揍上去不可。 几人听到这话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和吴天川站在一起的四人表情更是尴尬无比。 唯独程妄言一丝怒色都没有,还笑了一下。 “行了,都出来吧。” 他打开门,示意江鹤扬把手松开。 江鹤扬将人往后一推,表情透着一股冷意,瞪着走出来的吴天川。 吴天川这人最好面子,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揪着领子就像是脸被人踩在地上碾一样,自然是狗急跳墙,这才说了那么一些,说完之后对上江鹤扬他们愤怒的视线又觉得有些后悔。 倒不是后悔自己说的话太难听,而是后悔自己不该在被锁着的时候说那样一番话,要是把这几人惹恼了不放他出去该怎么办? 幸好开锁的那个看起来是个脾气好的,最后还是把门打了开来。 踏出监狱的那一刻,吴天川心放回了肚子里,瞥了一眼高翊手臂上被鲜血染红的绷带,嘴里嘟囔道:“别是被丧尸咬伤了吧。” 他可不想和一个即将变异的人待在一起。 “别说了。”旁边的男人听不下去拽了吴天川一下。 “他要是真的感染了我就不会让你活着出来。”江鹤扬冷笑一声。 现在没有铁栏杆挡着,吴天川还真怕自己挨打,哆嗦两下不出声了,直到落在最后面才嘀嘀咕咕道:“是他自己不小心,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正好被江雾听到,她当即就想要上前理论一番,却被程妄言不紧不慢地拽住。 “你想过去和他讲道理?”程妄言笑道,“你觉得他会听吗?” 程妄言是这队里第二有话语权的人,江雾自然知道他说的没错,和这种无赖根本讲不了道理。 可她对吴天川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实在感到气愤,一忍再忍这才把火气给压了下去。 其他四个幸存者看不下去吴天川那个做派,都默不作声地和他拉开距离。 吴天川恰好也不喜欢他们看自己的那种眼神,走在最后面反而乐得自在。 很快他们抵达了停车的地方。 这里一如既往的安静,那么长一条街道,连一只丧尸都没看到。 以防突生变故,高翊指挥着幸存者一个个排着队钻进车里。 程妄言抱着长枪斜倚在车上给他们断后。 轮到吴天川的时候,他刚往前一步就被枪杆挡住了去路。 他愣了愣,扭头看向拦着他的程妄言,脱口而出一句“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程妄言抬了抬下巴,“你发消息的时候只说要救人又没说要把人带着。” “现在人救出来了,你也该走了。” 听到这话,吴天川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万万没想到看似好脾气的少年会在这时候发难。 他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没水没粮没武器,这里也没有安全基地,他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座城市。 “开什么玩笑?”吴天川咬紧牙关,“这里到处都是丧尸,你让我怎么走?” 程妄言不为所动:“那是你的事。” “那他们呢?!”吴天川指着车里的人,嗓子都要喊破音了,“他们是我救出来的!我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凭什么他们能上车我不能上?!” 说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往里钻。 程妄言哪里会让他得逞,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说出的理由好险让吴天川气晕过去。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你不能这样!”吴天川捂着腹部,表情扭曲如恶鬼,“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根本活不下去!你这是要杀人!” 直到现在他还指望用那么一点道德观念束缚住程妄言。 可惜他这话对谁说都不该对着程妄言说。 “死了只能说明你不够谨慎。”少年笑起来,调子懒洋洋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把吴天川说的那句话完完整整地还了回去。 吴天川一口气顶的不上不下,不死心地还要往前走。 唰。 一道寒芒刺目。 尖锐的枪头直抵在吴天川的脖子上,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那枪头就能刺穿他的喉咙。 感受到森冷的寒意,吴天川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直,惊恐地抬眸,对上少年那双漆黑的瞳孔。 明明是一副笑颜,他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有彻骨的冰冷,周身丝丝缕缕的压迫感几乎让吴天川喘不过气来。 他手脚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给你两个选择。” 程妄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要么现在就识趣的离开,躲得好的话没准还能在这世上苟活,要么你就继续不知死活地往前走,我看你今天有没有这个命上车。” 他说这话的时候黑眸寒冽,杀意凛然,让人找不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吴天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选择后者的话,他会真的用枪头戳穿自己的喉咙。 浓烈的杀意下,他牙齿控制不住地打起寒颤,一时间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现在,吴天川才明白过来。 他看走眼了,这不是个软柿子,是座真正的煞神。 “走、我自己走,别、别杀我。” 性命攸关,他甚至没办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只能软着身子往后挪,力图离这伤人的长枪远一点。 听到这话,程妄言没着急收枪,往不远处看了一眼。 刚刚吴天川一直在大喊大叫,估计听到动静的感染者已经开始往这边挪了。 眼看着少年要把手臂放下,吴天川刚想松一口气,就看那枪头掉了个方向刺入他的手臂。 鲜血争先恐后的流出。 吴天川近乎呆滞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剧痛撕扯着他的神经,他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伤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 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破耳膜,程妄言掏了掏耳朵,没什么诚意地说道:“抱歉,手滑了。” 不远处已经响起了丧尸的嘶吼声。 程妄言不再耽误时间,脚一蹬钻进了车里,将车门一关,看向还在地上疼得打滚的吴天川,“祝你早日离开庆泓市。”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凤眸微弯。 “当然,是在你活着的前提下。” 第四十八章第一个世界48 不止是被丢下的吴天川,就连高翊他们都没想到程妄言会在临走之前来这么一出。 江鹤扬愣了足足两分钟,看了眼车窗外抱着手臂蜷缩在地上的吴天川,又看了看垂眸擦拭着枪尖的程妄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直顶天灵感,让他头皮发麻。 “卧槽。” 江鹤扬握着方向盘的手捏得很紧,差点没大笑出声:“太他妈解气了!” 是的。 太解气了。 陶悦现在只感觉堵在胸腔的那股郁气一股脑儿地泄了出来,爽得她直起鸡皮疙瘩。 “程哥,真的。”她不禁说道,“这辈子我只认你一个哥。” 这绝对是她这辈子最解气的时刻。 给了吴天川希望,又亲自碾碎他的希望。 她是误入什么爽文剧情了吗? 江雾坐在前面那辆车里看到了程妄言刺伤吴天川的全过程更是骂了一句活该。 他们虽然会救人,但绝对不是什么圣父圣母,像吴天川那种不知感恩,狼心狗肺的幸存者,在外边死了最好,不然带进基地里也是一个祸害。 只是碍于委托,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偏偏程妄言做出来了,还做得干脆又狠辣,让人怎么能不畅快。 越野车的外观看起来大,实际内部能坐的位置并没有多少,少了一个吴天川正好还给他们省出了不少空间。 这一下,陶悦直接化身成了程妄言的顶级铁粉,一路上全在变着花样夸他,恨不得把人给捧到天上去了。 “行了。”江鹤扬都快听不下去了,连忙打住,“你快歇歇吧,再夸下去任之的尾巴都要翘到车顶去了。“ “那又怎么了?”陶悦不以为意,“程哥值得。” “甭管他。”程妄言环着长枪玩笑道,“他那是嫉妒了。” “开什么玩笑?”江鹤扬脸上一红,立马反驳道,“我嫉妒她什么?嫉妒她能夸你吗?” 程妄言:“……” 他又好笑又纳闷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什么什么鬼话?” 江鹤扬正专注看着前方的路,听到这话脑子没转过弯来。 陶悦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善解人意”地开口说道:“程哥刚刚的意思是你嫉妒他有人夸,怎么就变成嫉妒我了?” “……” 这下江鹤扬的脸是真的红了个彻底,要不是还开着车他都恨不得埋头找个地缝钻进去。 怕说多了江鹤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开车,陶悦并没有继续调侃下去,缓和尴尬般把话题转到了车上的两位幸存者身上。 “你们是庆泓市的市民吗,还是只路过了这里?” 眼见话题被转移,江鹤扬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没想到陶悦会忽然和自己搭话,女人一愣,搓了搓手,“我们应该算不上这里的市民。” 他们曾经只是庆泓市安全区的居民,后来安全区没了,里头的幸存者各自逃散,他们几个也一起逃了出来。 可惜他们没车没地图,想投奔到其他城市的安全区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只能在庆泓市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 这里物资有限,他们又没有异能,哪怕是省吃俭用,一个多月他们的存粮也见了底。 没有办法,有人就提出了离开庆泓市。 在这里只有被饿死的命,出了市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这话一出,便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但要想出市区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既没有武器又是普通人,一旦遇上感染者就相当于离死不远了。 几人缩在一个小屋子里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先去警察局拘留所这类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武器。 做好决定之后,他们开始趁着深夜出发。 五人运气不太好,一连去了好几家的警所都是被搜刮过的,唯一找到的就是一台收音机和一部小灵通。 好巧不巧那台收音机是开着的,正播放着北淮市安全基地的救援广播。 当时他们因为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六神无主,哪里顾得上里面放的是什么内容,生怕这声音把感染者引过来,一个个慌不择路的就往外跑, 唯独吴天川留了个心眼子,默默地把通讯方式记下来还把小灵通带在了身上。 后来他们辗转到了拘留所,本来看着那么大的地方,他们还一阵欣喜。 那么多层的高楼,不管怎么样都该有点能用的东西吧? 结果就是这个想法,差点让他们全部丢掉性命。 他们满怀希望地打开门,却看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丧尸,密密麻麻困在里头,互相挤在一起,嘶吼声更是接连不断。 现在想起那个画面,女人都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哆哆嗦嗦道:“当时我腿都软了,还是我身边的人硬把我拖着跑的。” 五人被丧尸撵得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最后误打误撞跑进了拘留人的地方。 身后是让地板都跟着震颤的脚步声,他们哪里顾得上能不能出来,一个个钻进监狱里就把门给紧紧关住。 这才有了高翊他们看到的那一幕。 无数只手从铁栏杆中探进来想要抓住他们,还有那一张张挂着腐肉的脸,他们只能惊慌失措地抱着缩在一起。 吴天川本来没打算告诉他们自己拿到了小灵通还有北淮市安全基地的联系方式,后来估计是被牢外的丧尸给吓的,哆哆嗦嗦拿出小灵通就给北淮市的安全基地发去消息。 那小灵通刚拿到手的时候其实就只剩下五格电,哪怕吴天川从没用过,过了两天也只剩下一格电支撑着,几乎是吴天川这边刚把消息发出去,那边小灵通就关机了。 关得太快,也不知道北淮市到底有没有收到消息,他们只能抱着希望安安静静地等。 说是抱着希望在等,其实他们大多从心里就已经认定了不会有人来救他们,所以当他们听到枪声和打斗的时候全都没敢出声。 直到陶悦那一声喊,他们才知道北淮基地真的派人过来了。 生怕人走了,他们迅速扑到铁栏杆上就开始伸着胳膊呼唤。 现在得救,女人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上一秒他们还在面对着无数挤攘的感染者,下一秒就已经坐在了舒适的车座上。 他们是真的很感谢高翊小队的救助,所以才会对吴天川的行为感到不齿。 当时吴天川发消息的时候并没有给他们看信息内容,他们也没有多想,要不是江鹤扬喊的那句,他们都不知道吴天川竟然谎报了信息。 只能说他得到今天这个下场纯粹是咎由自取。 女人说到这眼底丝毫没有惋惜,只有快意。 陶悦不禁感到疑惑:“我还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错。” 毕竟五人一起在庆泓市生活了一个多月,又经历了这么多,怎么也该有些感情才对。 女人却摇摇头,说出了另一件他们都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他们之前并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人。 刚从安全区跑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经历过一波小尸潮,只是在逃跑的途中吴天川因为体力不行落在了最后,害怕自己落入丧尸口中,他抓住了前面人的衣服将他拽到了身后。 没想到吴天川会这么恶毒,那人一时不察真就被他绊住了手脚,最后惨遭分食。 稍微落后点的幸存者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等躲避到了安全的地方当即就质问起吴天川。 吴天川根本没办法反驳,只能支支吾吾说着自己只是慌了手脚,不是故意的。 但他的理由实在是苍白无力,完全不被其他四人接纳。 谁会愿意身边待着一个随时都可能对你下黑手的伙伴。 在他们想把吴天川赶走的时候,吴天川吓得立马跪了下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还振振有词地发誓不会再有下次。 和今天一样,他那时候也在不停地和四人说他自己活不下去,说他们这是在杀人。 与程妄言不同,他们最终没有狠下心,还是留下了吴天川这么个祸害。 安稳了这么多天,本以为他真的改了,直到今天才知道,这种人自私恶毒的性子一辈子都改不了。 听到这,陶悦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是好死。” 这种人就算今天没有被程妄言处置,也迟早会死在别人手里。 因果报应,会来的早晚会来。 第四十九章第一个世界49 将四人送到北淮基地的检查室,他们的任务就算正式完成了,接下来的收尾只需要向程德清简单汇报一下情况。 高翊手上带着伤,按理来说应该先去医疗室重新包扎一下,可他担心程妄言,硬是要跟着一起去。 他们这次任务要带回来的是五个人,偏偏他们扔下了一个,哪怕是那人不值得救,他也怕程德清会对程妄言发脾气。 看出了他的担心,江鹤扬笑道:“你就放心吧高叔,程爷爷最是护短,他要是知道那个吴什么干出的事情,把人宰了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对任之发火。” “这样。”高翊一怔。 好像说的有道理。 他光担心程妄言会不会受到责罚,倒是一时间把程上将和程妄言的关系给忘了。 再怎么样,程上将都是小言的爷爷,有着这层亲密的血缘关系,哪怕小言再怎么犯错,程上将应该都不会下得去重手。 “是我关心则乱了。”高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稍稍放下心来,江雾再次提出带着他去医疗室高翊没再拒绝。 目送两人离开,江鹤扬勾住程妄言的肩膀和他咬起耳朵,“我刚刚是为了让高叔放心才那么说的,讲真的,程爷爷不会罚你吧。” 陶悦和王时序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三双眼睛齐刷刷落过来,程妄言想了想,摇摇头,“不一定。” 要是吴天川一开始就是个死的也就算了,偏偏他是个活的,最后还被程妄言抛在了庆泓市。 再怎么样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程妄言和程德清目前接触不算多,也不知道那老头到底正直到什么程度。 “实在不行我们就说那个吴天川因为意外死了?”陶悦出起主意。 王时序跟着点头说道:“或者直接说拘留所里一开始就只有四个人没有五个。” “能行吗?”江鹤扬半信半疑,“不会被程爷爷发现吧。” 俗话说得好。 人越老越精。 光是他爸那个年纪,他在他面前撒谎都能被一下子识破。 江羡阳曾经不止一次和他说过,犯错了没关系,但他绝对接受不了犯错了还撒谎这种行为。 “直接实话实说。”程妄言直截了当道,“我又没做错,大不了就被棍子再抽一顿呗。” 反正他跑得快,程德清也追不上他。 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倒是衬得江鹤扬他们颇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棍子真打你身上你就老实了。”江鹤扬嘟嘟囔囔道,“反正要是看着情况不对我就拉着你跑。” “那我替你们断后。”王时序立马接上话。 “我也帮你拦着。” 四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完,除了程妄言,其他三人俱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向着程德清的办公室走去。 …… 该说不愧家里是从军的,江鹤扬他们想象中的责罚压根就一点苗头都没有,一听到程妄言说那个吴天川谎报了丧尸数量差点让他们团灭,程德清的火气噌的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拍桌子就开始破口大骂。 要不是旁边有程晓拦着,江鹤扬甚至怀疑程德清会一路冲到庆泓市对着吴天川的脑袋再来个几枪。 鸡飞狗跳的场面下,他对程德清的火爆脾气又有了更深的一层了解。 虽然场面是有些混乱,但最终有惊无险,程妄言只被象征性的责骂了几句,并没有实质性的惩罚,并且他们的小队还混了个预备搜救队的名号。 预备搜救队。 这就相当于间接性隶属于程德清的手下了,也相当于正式有了小队编号。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有了编号的小队已经是半只脚踏入了军部。 要知道,军部的小队,和他们幸存者随便组成的小队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不仅能享受到军部的优良待遇,还可以随意使用部队中的武器车辆,更重要的一点,他们有权利接下有着丰厚报酬的A级任务。 这些任务通常会很危险,但是相应的,报酬丰厚到让人想都不敢想。 在程德清通过广播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不少小队听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们一直以为救援任务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没人和他们说过救援任务可以让小队升级成预备搜救队啊。 要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他们还不争着抢着去干。 ——程德清这么做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从程妄言回到他身边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在默默关注着高翊这个小队。 异能等级没话说。 哪怕是在异能者泛滥的北淮基地,高翊他们的实力也绝对处于中等偏上。 虽然比不上正式警卫队,但收编完全是绰绰有余。 抛开异能不谈,最让程德清欣赏的是他们的团队协作能力。 北淮基地很大,居住在这里的幸存者们也很多,大概是在末世中生活了太久,大部分小队内部都存在不和谐的矛盾。 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人们活得自私自利在程德清看来其实没什么问题。 先活好自己的,再去顾及别人。 这本来就是正常的想法。 正因为这样,高翊几人就像是混入其中的一股清流。很少会有小队像他们一样相互理解尊重,又格外信任彼此,有时候甚至会把对方的利益置于自己之上。 别的不提,光是这些就已经打败了基地里百分之七十的幸存者。 并且高翊这人,在程德清看来确实很适合当队长。 稳重、正直、坚毅,具有一定的奉献精神。 他们值得预备搜救队这一职位,也值得拥有自己的小队编号。 当然,这只是个开始。 程德清现在并没有让他们进入军部的打算,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观察,况且孩子们也不一定愿意进军部,这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想法,程德清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提供一些便利以及存活下去的保障。 …… 在成为预备搜救队之后,六人的生活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该工作工作该出任务出任务。 好处当然是有的。 他们有了更好的武器,不需要再为汽油不够苦恼,甚至每个月军部都会按时给他们发放一定的物资。 整整一车箱的药物食物和衣物,高翊他们用都用不完,每个月还会存下许多。 也难怪其他小队会铆足了劲儿想要往军部钻,这待遇未免太好了。 为了回报军部给他们的这些东西,高翊也试着接下过几次A级任务,总体来说完成的都不错。 一切逐渐步入正轨,唯一让高翊担忧的就是江雾的状态。 自从那次他被丧尸咬了之后,江雾的反应就有些不对劲了,开始时常的走神,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不是没有想过和她好好谈谈,但无论是谁找她,她只会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连和她关系最好的陶悦都套不出她的话,其他人更别提了,只能看着干着急。 “给她点时间吧。” 陶悦当然知道她是在内疚高翊因为她被咬的那件事情,但江雾不主动说,她也没办法自己去提。 “我们现在问她她肯定也只会说没事,等过几天她状态稍微好点儿我再去试试。” 女生应该更了解女生一点。 陶悦既然这么说了,王时序和江鹤扬只好点头应了下来,唯独程妄言看着江雾的背影一阵若有所思。 第五十章第一个世界50 巨大的水球砸在过路的丧尸身上,将它撞得一个踉跄。 破损的衣服被水球浸湿,那丧尸跌倒在地上,没多久又爬起来,继续歪歪扭扭地朝前走去。 江雾有些泄气地放下手。 上次高翊被咬给她的刺激不小。 这么久以来,江雾在队里的定位其实一直很不明确。 她的水系可以杀人,却对丧尸没什么用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王时序做饭的时候打打下手,替队员们提供水源,帮忙包扎伤口。 听起来像是类似后勤的这么一个职务。 但在江雾看来,这些都是小事,给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 比起后勤,她反而更像一个拖后腿的。 尤其是每次看到高翊他们和丧尸奋战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愈发清晰。 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有时候还会添乱。 这种感觉很不好,她也希望和队友们一起并肩作战,希望自己有自保的能力,而不是像个拖油瓶一样连累队友。 这次只能说运气好,高翊手上的铁片没有被咬开,那下一次呢? 下次也能那么幸运吗? 现在虽然各个基地都在研究解药,但在这种药物没有研究出来之前,丧尸病毒依旧是致命的。 人的生命只有一条,不像游戏那样可以读档重来,只要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她无法接受还有下次队友会为了她受伤这种可能。 想到这,江雾再次重振旗鼓,继续凝聚起水球。 “怎么还没睡?”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把江雾吓了一跳。 手指微微蜷缩,刚凝聚起来的水球瞬间散开劈头盖脸地往她身上浇去。 程妄言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往后一扯。 所幸江雾凝聚起来的水球还不大,砸到地上只溅湿了两人的鞋子。 “我吵醒你了吗?”看着程妄言湿掉的鞋面,江雾尴尬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没有。”程妄言弯腰随意擦了两下,嘴里说道,“只是睡不着才出来随便逛逛。” “倒是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们这次的任务地点比较偏远,开车需要两天一夜,往返的时候看大家面色疲惫,高翊便寻了个小区暂时休整一晚上。 江雾:“我也睡不着。” 确切来说,她最近一直都没怎么睡好,梦里总是一次次回到高翊被咬的那天。 “还在内疚吗?” 程妄言将纸从阳台丢出去,随口问道。 他语气太过平淡,问题却是截然相反的突兀,导致江雾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她抬起头,正对上程妄言那双清亮的凤眸。 本来要脱口而出的一句没有梗在了嗓子眼里。 大概是晚上很容易让人的情绪产生波动,江雾头一次没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沉默着摸了摸衣角。 程妄言好似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瞄了一眼外边游荡的丧尸,冲着江雾招了招手。 江雾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看到那只丧尸了吗?”程妄言伸手指向外头。 江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茫然地点点头。 “要不要试着把它体内的水分抽干。”程妄言扭头看着她。 “抽干?”江雾一愣。 她还从没想过这种做法。 程妄言嗯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水份在人类体内占比应该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实话实说,他学习不怎么好,从初中开始甚至连学校都没怎么去过,说这话的时候,自己语气里都有点迟疑。 难得看到他这副模样,江雾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对。” 见她附和,程妄言瞬间恢复了胸有成竹的模样,继续说道:“你的异能不只在于可以制造出水源,更重要的一点,你可以控制它们。” 他一直以为水系异能是最好用的异能之一。 丧尸说白了不就是活死人。 思想是死的,身体却是活的,他们体内一样拥有大量的水份。 “要试试看吗?” 程妄言说道:“试着用自己的异能将丧尸清除掉。” 这句话完全点出了江雾最近苦恼的事情,她眼睛一亮,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点了点头。 只是她一直以来都在不停地凝聚水流,还是头一次要把水从某个生物体内抽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试了半天只能向少年投去求助的眼神。 “静下心。”程妄言细细地教她,“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只丧尸身上。” “你是水系异能,应该能感觉到它体内的水分,尝试着控制住它们。” 江雾应了一声,屏住呼吸认真盯着那丧尸看。 很快,那只丧尸渐渐僵直了身体,黏稠的液体开始不断地往体外渗。 江雾见状一喜。 正当她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丧尸晃了晃身体,又开始慢吞吞朝着前方走去。 江雾不死心,再次试图将他体内的水分抽出。 只是她太过生疏,第一次侥幸成功了一点,接下来却怎么也摸不到门道。 程妄言也不急,背着手站在她旁边默默地看着。 就这样过了半小时,因为长时间看着某处,江雾的眼睛变得有些酸涩,但她却没工夫去揉,只是不死心地一次次重复。 终于,那只丧尸的动作慢了下来,不断有液体从他体内流出又漂浮在空中,由各种组织液凝聚起的球体越来越大,而它的皮肤也越来越干瘪。 嘭的一声。 它在江雾的注视下,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成功了! 江雾一愣,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感淹没。 这是她第一次靠着自己的异能将丧尸弄死,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不是怕吵醒队友,她简直想蹦起来呐喊一声。 “干得不错。” “谢谢。” 江雾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感激,只能不断地重复道谢,“真的谢谢你程同学。” 要不是程妄言,她恐怕现在还只会拿着水球一次次试验。 “没什么好谢的。”程妄言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只是随口说了两句,主要还是你自己学得快。” “已经很晚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笑道:“雾姐姐早点休息吧,我也去睡了。” 江雾点点头,“你先去吧,我再练一会儿。” 见她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程妄言也没拦着,转身离开了阳台。 【刚刚那只丧尸是你杀的吧?】 137的声音忽然响起。 程妄言脚步一顿,继续朝着卧室走去,嘴里玩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关心我,大半夜的不看电视剧反而盯着我,你可别跟我说我在那儿站了半小时你就看了半小时。” 见137没否认,程妄言不禁咂舌:“你变态啊?” 【?】 【你以为我想吗?】 137无语道:【我现在住在你身体里,除了看电视剧和看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被程妄言这么一打岔,137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开始和他一句一句地理论起来。 偏偏少年歪理一堆,说着说着反而它自己先气急败坏起来,直接钻回了系统空间不再搭理人。 脑袋里清静了,程妄言自然乐得自在,被子一盖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第五十一章第一个世界51 北淮市。 比起一年前的萧瑟,现如今基地外的道路基本都被冰雪所覆盖,温度每日都在-20到-40度起伏。 即便基地里有了保暖设施,在外被冻死的人还在直线上升。 任谁都没想到,这样的天气会在七八月份出现,并且只出现在北淮市这一带。 大概是从五个月前开始,北淮市的温度就开始一路下滑,直至降到零点。 一开始程德清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末世中一二月份的天气本身就有点不稳定,可眼看应该到了高温的夏季,不仅温度没上来,反而降得愈发严重。 江羡阳最先发现不对劲和其他城市取得了联系。 结果出乎意料。 其他城市并没有出现北淮市这样的情况。 就好像他们的城市罩在了一个巨大的结界里,和外界的环境相互隔离。 江羡阳猜测这可能是高阶丧尸搞的鬼。 这一年时间里,从前三四级的异能者已经升到了五六级,二三级丧尸更是遍地都是,晶石已经从之前的稀有变成了通用货币。 人类不断变强的过程中,可想而知,丧尸也在不甘示弱地追赶上来。 一年前拦在靖莲市的四级丧尸都可以制造出那么一大片森林,那么等他们强大到一定程度,自然也可以改变某个城市的天气。 只是他们目前不知道潜伏在北淮市的高阶丧尸等级有多高,数量有多少,甚至连大概的位置都找不到。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为了基地的安全着想,程德清将整个基地全部封锁,禁止幸存者们再随意的出行,每日可以进出的只有程德清手下的搜寻队。 二十多万人龟缩在安全基地内,只能靠着之前囤的粮食生活下去。 好在去年实验室和种植部门有过一次大丰收,现在粮库还算充足,但幸存者的数量摆在那儿,再不抓紧消灭掉改变气候的罪魁祸首,粮食吃完是早晚的事情。 直到这个月,北淮市的温度已经有往-50度降的苗头了,这对强化过身体的高等异能者来说可能没什么,但是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存活多久。 从这一年内北淮基地的居住人数由三十多万降到了二十多万就可以看出来。 也因此,北淮市多了一个“冰雪之城”的称号。 不少其他城市的幸存者甚至认为北淮基地在不久的将来会不复存在。 ——无论外界怎么议论纷纷,北淮基地里的人类仍在努力存活着。 外头的温度越来越低,异能者的训练场地也从场外变成了场内。 看着“群魔乱舞”的士兵们,程妄言支着下颌思索片刻,认真说道:“以后出去别提我,就说你们是陆怀川教的。” 跟程妄言相处了一年,士兵们也算和他混了个熟透,知道他没真的生气,当即就笑成了一片。 “你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背着我点儿。” 恰好陆怀川从门口进来,一听这话,两颗小虎牙就笑出来了,几步跃到程妄言旁边和他坐在一起,双手蠢蠢欲动地想要钻进程妄言的衣服里。 “去去去。”程妄言把他的手拍开,“我又不是暖手袋,总把手往我身上放干什么?” “谁让你这么暖和。”被打了一下,陆怀川也老实下来了,靠在程妄言身上没精打采地叹道:“你都不知道外头的天气有多冷,我带着人出去就搜了一圈,回来衣服上都结冰了。” “有收获没?”程妄言问道。 “能有什么收获。”陆怀川撇了撇嘴,“还是跟之前一样,从利仁路到行舟路,一点线索都没有。” “今天晚上估计还要降温,你带队出去的时候记得多穿点儿。” 这段时间基地里撤了所有的任务,全部训练官都在领着各自的小队轮流出去搜查高阶丧尸的下落,今天下午是陆怀川领队,晚上就该轮到程妄言了。 “知道了。” 程妄言倒是对天气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所在的那个世界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比这里的还要强劲,这点寒冷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他的手下能不能抵挡住夜晚的寒风。 “听到了吗?晚上全部多穿点。” 程妄言看向下方正在对练的士兵,提高音量喊了一句。 下面立刻响起了参差不齐的应和声。 陆怀川听得皱了下眉,对程妄言悄悄说道:“你可千万不要让项武看到这一幕,不然他非得念叨你不可。” 程妄言这队绝对是北淮基地最奇葩的一支兵。 像是随了训练官的性子,一个比一个不着调,所有组织纪律在他们眼里形同虚设,整日不是插科就是打诨。 偏偏出事的时候又是最团结的一支,甚至在半年前武力值压过了项武带的小队。 最神奇的一点,他们不听高层的话,也不听程德清的话,只为程妄言一人冲锋陷阵。 这在陆怀川看来没什么,却让古板严肃的项武感到不满,他不止一次用荒唐二字来形容这群士兵。 “管他干什么?”程妄言把手旁的水杯递给陆怀川,咂舌道,“他跟我家那老头一个德行,动不动就爱把军规挂嘴边,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陆怀川下意识接过那杯子,愣了愣:“干什么?” 程妄言勾着他脖子抬了抬下巴,“喝一口。” 陆怀川听从他的话,打开杯子灌了一大口。 霎时间,一股辛辣直冲味蕾和天灵盖。 他不禁嘶了一声,一阵龇牙咧嘴后,亮着眼睛擦擦嘴,“真有你的。” 竟然把酒装在了保温杯里。 “怎么样?”程妄言嬉笑道,“这下暖和了吧。” “还别说。”陆怀川感受了一下,“酒这玩意儿真暖身。” 虽然刚才喝的多了辣嗓子,但胃里确实暖洋洋一片,好像连冰冷的四肢都缓回来了。 “又是从程爷爷那里偷的?” “什么叫偷?”程妄言不赞同地拿过保温杯饮了一口,振振有词道,“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 “歪理。”陆怀川靠着他,眯着眼睛笑道,“真要让程爷爷知道非得像上次那样追着你打。” 半年前,也就是在北淮市还没有变成“冰雪之城”之前,北淮基地正处于一片欣欣向荣。 生活安逸了,物资也不缺了,程德清又开始惦记上酿酒了,只是这里没有酿酒的工具,现在的生活也容不得他把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上面,只能靠着关系好的高层送来的酒解馋。 大多都是在外边搜刮来的,挑挑拣拣也只有那么几瓶能入得了程德清的眼,专门用个大柜子锁着,当宝贝似的藏起来,喝的时候也只敢倒个一两杯不敢多贪。 程妄言倒好,一次看到了,直接趁着程德清不在家撬了柜锁一下子倒去了半瓶,还专门留下了一张字条,龙飞凤舞地写着谢谢二字。 后果可想而知,程德清当时气的直奔训练室,在众目睽睽下追着程妄言跑了好几圈,嘴里直骂混账。 那张怒得通红的脸,就算陆怀川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想笑。 第五十二章第一个世界52 和程妄言简单聊了几句,陆怀川很快就提出了告辞。 刚带着队回来,他连情况都没汇报就就直奔着程妄言这边过来,现在还要再去一趟程德清的办公室。 “你那酒真不错。”陆怀川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等下次帮我也装一杯。” “你倒是不怕老头打你。”程妄言睨了他一眼。 “怕什么。”陆怀川挤眉弄眼地嬉笑道,“反正有你在前面顶着。” “滚蛋。”程妄言把手旁的棍子掷出去,“还我在前面顶着,回头我再去舀酒高低把你的名字刻在柜子上。” “好狠的心。” 陆怀川笑着顺手一接,“今晚出去把武器带好了,别又带根破棍子,回头要是真出什么事儿了身边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说罢将棍子扔还给他。 程妄言轻巧接过,摆摆手,“知道了,赶紧走吧你。” “哪有你这样催人的。”陆怀川撇了撇嘴,往前走两步又站住脚回头看他,“要是晚上冻着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肯定第一时间到你家躺被窝里给你暖床。” 习惯了打嘴炮,听到这话程妄言一点羞涩的情绪没有,扬着眉调侃道:“我要真需要暖床的哪还轮得到你。” 一年时间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变化,黑色军服包裹着他修长的四肢,一笑起来唇红齿白,明亮的凤眸中俱是移不开眼的少年意气。 他是没有反应,反倒是陆怀川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嚷嚷了一句“不识好人心”,冲他挥挥手几步离开了训练场。 等陆怀川一走,训练的士兵各个又开始心思活络起来。 “老大,要不今晚我给你暖床。” “一边儿去,你那臭脚也不怕把老大给熏晕过去。” “老大我脚不臭,让我给你暖。” “我来!别和我抢!” “陈广你那小体格能暖的了吗?” 四下哄笑声一片。 程妄言也跟着笑起来,挑起长棍说道:“可别惦记着暖床了,看你们训练都够我心寒一晚上了。” 这话一出,笑声顿时更大了。 …… 晚上八点。 程妄言领着手下准时踏出安全基地。 即便基地里有了保暖措施,每日的温度也只能维持在0-10度,可想而知外边是怎样的冰天雪地。 不少人刚走出去,衣服就已经蒙上了一层冰霜。 寒风凛冽下,项武领着警卫队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见到程妄言后敬了一礼,“北淮基地004号警卫队队长项武向您致敬,祝您一路平安。” 在他们没有摸清这里的高阶丧尸等级和数量之前,每个出去搜寻的小队都会面临着生命危险,所以不论他平时对程妄言的态度如何,现在这句话都完全出自真心。 程妄言自然也是知道的,他难得没有嘲笑项武假正经,抖了抖身子上的霜雪,抛下一句“待会儿见”。 这算是应和了他的祝福。 说完领着一众士兵往寒夜里走去。 项武放下手,视线落在少年稍显单薄的背影上,过了半晌才移开。 外边早早停了五辆军用车。 现在天气冷,让士兵们顶着寒风走几十里的路明显不大现实,最后还得靠着车轱辘。 只是这道路又是冰又是雪的,连加了防滑链的车轮都没有多轻松,只能一点点往前头挪。 过了行舟路再往前一点,就到了他们这次需要重点搜查的地方。 程妄言打开保温杯饮了两口,擦擦嘴领着人下了车。 他能明显感到这片区域的温度比行舟路那边还要低上个十度左右,连风都变得肆虐起来。 即便被强化了身体,不少士兵还是忍不住打起寒颤。 耳边是呼啸的狂风,基本上听不到什么人说话的声音,平时油嘴滑舌的士兵们也各个闭上了嘴,裹紧身上的衣服默不作声地跟在程妄言后头。 抵达十字路口,程妄言看了一圈,开始发话。 “一二组走左边,三四组走右边,剩下一组跟着我进前面的楼里看看。” “几个组长把对讲机装配好了,一旦有问题立马撤出来和我联系。” “是!” 平常看着个个不正经,但遇上正事的时候他们很少会开玩笑,当即就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装备,在程妄言一声令下,迅速朝着三个方向出发。 越往前,程妄言越能感到气温的急剧下降。 这种感觉在他踏进楼里的时候都没有好转多少。 这里的窗户几乎全被冻裂开,冷风不要命地顺着缝隙往里钻,紧紧包裹着来人的身体,好似想要将人冻死在这偌大的空间里。 程妄言用手电边照着四周查看环境边带着手下往里走去。 一二层总体来说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直到上了三层,墙壁和天花板上明显多了覆雪和冰锥。 这里窗户虽然有被冻裂的痕迹,但是再怎么样都不该出现覆雪,更何况楼里早就在一年前断了水,从哪儿形成的冰锥。 程妄言抬头看了两眼,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注意一下自己的头顶,尽量绕着冰锥走。”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前方闪过。 瞬间,天花板上的冰锥密密匝匝掉落下来,朝着士兵们的脑袋扎过去。 “注意躲避!” “全部都进屋!” 程妄言将掉落的冰锥挡开,后撤两步,迅速进入屋内。 士兵们紧随其后。 跟着程妄言练了一年多,他们身体的灵活性自然没话说,再加上异能的加持,除了衣服有点剐蹭外,基本没有人受伤。 “怎么好好的那冰锥突然掉下来了。” 吕横皱着眉拍掉肩膀上的冰碴。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前面有东西。” “我也看到了,就是那东西跑了之后冰锥才掉下来的。” “是不是高阶丧尸?” “没看清,但肯定不是人。”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人能跟耗子看见猫一样跑得那么快?” 几人讨论的激烈,吕横看向程妄言,试探性地问道:“老大,我们要去看看吗?” “你们待在这里搜查一下三楼。” 程妄言毫不犹豫道:“我去楼上看看。” 刚刚那黑影跑得方向正是通往上层的楼梯口。 “那怎么行,还是我们陪你去吧。” “是啊老大,万一里面有什么危险我们还能保护你。” “别保护我了。”程妄言哼笑着把对讲机扔给吕横,“你们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和其他小组保持好联络。” “一旦有什么可疑的动静,吕横,你带着人迅速撤退,不用管我。” 听到这话,吕横站起来,有些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紧握着对讲机应了下来。 第五十三章第一个世界53 四楼的情况比三楼还要严重,连墙面都附着着一层厚厚的冰,压根看不出这层楼原本的面貌,放眼看去就是一个冰窟。 地上有很明显的拖拽痕迹。 不止是一道,但拖拽的方向都是一样的。 干涸的血液已经凝固起来,一路向里,直至被黑暗的长廊淹没。 程妄言用手电筒朝里照了照,瞬间就和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对上。 走廊尽头躺着一具男尸,四肢僵硬,看上去已经死去有些时日了,只是因为这里的温度低所以一直没有腐烂,衣衫大敞,开膛破肚,里头的器官被掏了个空。 程妄言皱了下眉,又往前走两步。 很快又看到了一具尸体。 但这次的尸体不是人类的,是丧尸的。 他走近蹲下仔细看了看。 相比较人类的那具被吃光器官的尸体,这具除了脑袋缺了一大块以外,其他地方皆是完好无损。 “真看不出来。”程妄言不禁咂舌,“这高阶丧尸连同类都吃。” 【我求求你别看了。】 137已经吓得快语无伦次了。 【你不觉得这个场景跟恐怖片一样,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要不是担心程妄言,它都想钻回空间里。 “瞧你这话说的。” 程妄言托着丧尸的脑袋左右端详了一下,声音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这整个世界难道不都是恐怖片吗?” 【啊啊啊啊!你别碰啊啊啊啊!】 【他要是突然睁开眼睛扑过来怎么办?!快松开!】 “别吵。”程妄言收回手,淡淡道,“这只已经死了。” 脑袋都被挖空了。 “你说人类靠着晶石强化异能,丧尸靠着什么进化?”他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后站起来继续环顾四周。 除了两具尸体,目前倒是没发现别的东西。 他顺着血迹一路往里走。 嘭。 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发出一声巨响。 程妄言迅速抬臂挡了一下。 那黑影冲来的速度太猛,躲避不及,直接撞到了枪头上。 尖物刺穿皮肉的声音格外明显。 好像能感觉到疼痛,黑影发出一阵嘶叫,剧烈地挣扎了几下直至不再动弹。 还能自己撞到枪头上,看起来应该没什么智商。 程妄言借着光仔细打量起来。 是一个个头约二十厘米左右的肉球。 肉球不太贴切,因为这东西还有头和身子,面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舌头是蓝色的,浑身的皮肤像是冰河上裂开的碎冰,一块堆着一块,四肢粗短,鼓胀透明的肚皮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器官。 程妄言那把长枪仅仅是枪头刺进了它的脖子里,就能迅速覆上一层薄冰,一直蔓延到枪杆上。 他将尸体抖下来,又对着它脑袋刺了一下,确保它已经死透才转着枪头在他脑袋里搅了两圈。 没找到晶石。 一级丧尸? 不对,一级丧尸是没有异能的。 “这下可有意思了。”程妄言轻啧一声,收回长枪。 【发现什么了?】 137瞄了眼被打上马赛克的一团。 “算不上发现。”程妄言看向仿佛望不到头的长廊,眯了眯眼睛,“只是猜测。” 他碰了碰口袋里的晶石。 接下来就该证实了。 …… 在三层等了快十五分钟,吕横几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一次次探着头往楼梯口张望,没看到程妄言的身影又失落地把头缩回来。 “你说老大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王茂抠着衣服缝里的冰渣,突兀地说道。 “说什么呢?”吕横立刻瞪了他一眼,“老大那么厉害,能遇到什么危险。” “我看是丧尸遇到了危险才是。” “就算我们出事儿了老大都不会出事儿,别天天胡思乱想。” “但这也太安静了。”王茂又朝着门口张望了两下,“怎么看都觉得诡异。” 他们在三楼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所以又折返到了刚才躲避冰锥的房间里。 “这种时候要是突然有什么动静才更诡异吧?”卓良翻了个白眼。 “你可别乌鸦嘴。” “反正老大交代过,一旦有什么动静就让我领着你们撤退。”吕横捏着手里的对讲机说道,“听老大的就行了。” “要是老大真出事了我们也跑啊?”王茂有些不赞同,“难道不应该上去救老大吗?” “得了吧。”卓良捣了他一下,“要是真有老大应付不了的事情,你觉得仅凭我们几个能应付过来吗?” “是啊,还是听老大的撤退比较稳妥,如果老大都应付不来,我们不是葫芦娃救爷爷吗?” “你们当逃兵还光荣上了,正因为老大应付不来,我们才要上去帮忙啊。”王茂振振有词。 “什么叫逃兵。” “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王茂。” “行了。”眼看三人越说越激烈,吕横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我们要做的就是听从老大的安排,他让我们什么时候撤退就什么时候撤退,谁也不许置喙!” “我知道。”王茂撇了撇嘴,“我只是担心老大。” 吵归吵,程妄言的命令他们还是会严格执行。 三人消停下来,吕横却拧起了眉,“好像有声音。” 见他面色严肃不似作假,其他人纷纷竖起耳朵听起来。 楼上好似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这是什么动静?”卓良压低声音。 “不知道。”王茂皱了皱眉,“像是爆炸又不像。” “爆炸的动静哪有这么小。” 吕横没参与他们的讨论,聚精会神听了一会儿,从椅子上噌一下站起来,当即立断道:“撤退!” “什么?”王茂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撤退!”吕横抽出腰间的手枪喝道,“立刻跟我走!” 三人虽然云里雾里,听到他的命令还是纷纷掏出手枪跟着他往楼梯口挪去。 轰隆隆的声音愈发清晰,等他们抵达楼梯口的时候已经变得震耳欲聋。 “小心!” 吕横只看到一个个黑影从四楼朝着楼下跳跃而来,连忙抬起手臂开枪。 砰砰砰。 两枪打空,一枪射中那黑影。 它嘶叫了一声,瞬间从空中跌落变成一滩烂泥。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 卓良顾不上疑惑,也跟着吕横一起瞄准黑影一枪枪射击出去。 目测有五六只,像是楼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慌不择路地就朝着楼下逃,正好迎面撞上了吕横他们。 避免被碰到,四人紧挨在一起,一边开枪一边朝下方挪。 虽然空了好几枪,好在有惊无险的将几个黑影全部射杀完毕。 楼上肯定是有什么状况。 吕横来不及细看,立马领着三人飞速朝着楼外奔去。 在踏出办公楼的一瞬,一阵爆破声猛然响起。 嘭。 四楼的玻璃全部震碎,烈火从破碎的窗户里溢出,又被寒风吹得朝着三五楼蔓延过去。 吕横抬头看向火光滔天的办公楼,表情怔然。 “老大!” 直到王茂发出一声嘶喊,他才陡然回过神。 “老大还在里面!” “别喊,你现在喊了老大也听不见。” “可是!” 王茂看向正在燃烧的四楼,神色焦急。 “老大不会有事的,你冷静点!” 卓良摁住他的肩膀,被火光照耀的半张脸上是说不出的担忧。 “能联系到老大吗?” “不行,他临走的时候把对讲机留给我们了。” “怎么办?老大不会真有事吧?” “火那么大,老大要是出不来……” 王茂嘴快,下意识接道:“这样岂不是尸骨无——哎哟!” 话没说完,脑门就被凌空飞来的小石子儿砸了一下。 “能不能盼我点好的。” 这声音! “老大!”王茂眼睛一亮,捂着脑袋抬起头。 程妄言踩在二楼的台子上,肩扛长枪,军服不知脱到了哪儿去,一件藏青色的衬衫,寒风呼啸,衣袂翻飞,背后是火光冲天,照着他清俊的眉眼愈发明亮。 见四人一个比一个激动地看着他,少年扬眉笑起来,长枪一挥,高声道:“接着!” 枪尖上挑着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落下去,吕横两三步上前伸出手接住。 东西有点重量,他手臂一沉,低头看了看。 看不出是什么,被军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吕横只能感觉到这是个活的,因为衣服里面的生物一直在蠕动挣扎。 “这是什么?”卓良好奇地凑过来想要打开。 “别乱动。” 一听程妄言这么说,他立刻老实地把手放下,只是眼睛还在好奇地往上头瞥, 程妄言从二楼一跃而下,将裹得看不出形状的生物接过,随口说道:“联系其他小队,让他们全部撤退。” “是!” 吕横没有多问,当即就拿对讲机联系起其他四个小队。 对面回答的很快。 唯有第三组出了点状况。 “老大,刘士诚他们那组好像发现了一位幸存者。” 吕横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 现在外头的温度低成这样,以前在北淮市的游荡者全都搬到了其他城市,除了安全基地里的人,他们还从没找到能在这种寒冷天气活下来的幸存者。 “是吗?”程妄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让他们把人带到停车的地方。” 天寒地冻能活下来,还恰巧被他的手下找到。 他倒要看看是真的幸存者还是什么妖魔鬼怪。 第五十四章第一个世界54 等程妄言带着吕横几人走到停车的地方时,其他小组早已等在了车旁。 见人回来,刘士诚连忙上前就想汇报情况,却被少年一个手势打住。 “进去再说。”他看了眼刘士诚身后,“那个幸存者呢?” 刘士诚:“被曹明先扶进车里了。” 那人身上就穿着一件长袖和一件单薄的外套,手指都冻得青紫,怕人冻出什么好歹,刘士诚就让他先上了车。 “上了哪辆车?” “那辆。”刘士诚指了指倒数第二辆。 程妄言点点头,指挥着吕横几人上了第一辆车,自己转头钻进了倒数第二辆车里。 刘士诚一愣,连忙跟上去。 车里开了暖风,虽然在这冰天雪地里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 程妄言磕了磕鞋底的冰碴,打量起这位被救回来的幸存者。 目测年龄应该在二十左右,五官深邃立体,眼尾不似程妄言那样上挑,反而微微下垂透着一股无辜的意味,感觉到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像是有点紧张,死死攥着盖在身上的毯子,手指修长苍白,被冻得发青。 “叫什么名字?”程妄言开口问道。 那男人下意识抬眸,又很快地垂下眼帘,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吐出几个字:“谢长寂。” 语气僵硬,声音干涩沙哑。 【滴——】 【监测到特殊人物,任务已刷新……】 【新任务投放中……】 【任务二:将谢长寂带入北淮基地。】 时隔一年多,要不是系统忽然出声,程妄言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 “你这跟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程妄言无语道,“人都上车了,我不把他带到北淮基地还能带哪儿去?” 【……】 137嘀嘀咕咕:【又不是我发的任务。】 任务都是自动发布出来的,和它没关系。 问完名字以后,程妄言长时间的沉默似乎让谢长寂感到不安,他不禁把身子往毯子里缩了缩。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程妄言注意力又落回了他身上,继续问:“你一直住在这附近?” 谢长寂摇摇头,“我只是迷路了。” 现在外头白雪皑皑的,没有导航的话迷路倒是正常,让程妄言疑惑的是这么冷的天,他就穿着这么点衣服,是怎么活下来的。 异能者吗? 程妄言看着他低垂的脑袋若有所思。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在外边受了半天的冻,回到车里刘士诚他们只感觉嘴皮子都在哆嗦,难得没有闹腾,只顾裹着薄毯回温。 冷归冷,好奇心还是没减,在程妄言问话期间,全都默默地盯着谢长寂看。 周身安安静静,又有好几双眼睛看着他,谢长寂看起来更加不安了,一下一下舔着干裂的嘴唇。 从头到尾,除了程妄言问第一句话的时候他飞速瞄了一眼,其余时间俱是垂着眸。 头发上的碎冰逐渐融化,顺着发丝往下滴。 程妄言看不过去了,抬手捻了一下他挂着水珠的发尖儿,把那水珠抹掉,半是玩笑道:“我长得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他还从没见过有人对他会这么避之不及。 温热的指节从他脸上蹭过一瞬,很快又收了回去。 谢长寂贪恋那一点温度,在少年收手的时候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老大你要长得不堪入目,那我们是什么?” 曹明没忍住抱怨了一嘴。 “歪瓜裂枣呗。” 旁边的士兵接了一句。 车内一阵笑声,倒是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 程妄言也没忍住跟着他们笑了起来,唯独谢长寂面无表情,显得格格不入。 他眼珠子转动,盯着其中一个欢笑的士兵看,面色中带着思索,随后没多久,也学着他弯起嘴角。 只是他学的僵硬,看起来怪异违和。 这一行为落到程妄言眼中,让他笑容敛了几分。 不对劲。 他刚刚靠着短暂的接触确实感觉到了谢长寂体内的能量波动,如果是异能者的话,在这大冷天活下来确实正常,但谢长寂给他的感觉就是不对劲。 好像没有自己的情绪一样,哪怕在程妄言看来他演得还算不错,可是面对这种情况,紧张害怕都是正常的,何必要演。 还有刚才笑的时候,谢长寂明显在模仿曹明他们的笑容,这种快要溢出来的非人感,让程妄言不自觉的警惕起来。 只是他掩饰得很好,身体还是一副放松的姿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和谢长寂对上视线的时候更是表情都没变一下,让人根本察觉不出他心底的防备。 身体回暖,刘士诚开始和程妄言汇报起他们搜寻的情况。 那一路上他们发现了不少被啃食掉器官的身体。 有人类的,也有丧尸的。 和程妄言在四层看到的一样。 人类被吃掉的是器官,丧尸普遍都是脑袋缺了一大块。 刘士诚说这些话的时候,谢长寂的脑袋一直低垂着。 他仿照着刚才程妄言的动作,手指在脸上蹭了蹭。 冰冷湿润,完全不同于少年那样的温热。 谢长寂放下手,看着自己的手指,表情逐渐嫌恶。 趁着车上没人注意,他把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用力摁在车座上压着,好像要把整根手指给撑断。 为什么温度会不一样,一定是这双手不行,换一双就好了,只要换一双…… 这样的想法逐渐充斥在脑海内。 就在他走神之际,身旁的少年再次靠过来。 谢长寂瑟缩了一下,瞳孔中一道猩红闪过,很快归于平静,茫然地抬起头。 “毯子掉了。” 程妄言把拖到地上的毯子拎起来重新盖回他身上。 谢长寂没有躲开,腼腆地道了声谢。 他好像不太习惯和旁人接触,程妄言靠过来的时候身体都僵直了起来,视线更是落在了车座上,迟迟不敢看向他。 在他视线范围之外,程妄言对137琢磨道:“我怎么觉得这谢长寂看着不像人类?” 【哪儿不像人类?】 有鼻子有眼的,长得也正常。 137迟疑道:【他不是特殊人物吗?】 特殊人物还能不是人类? “谁知道你们这特殊NPC包不包含其他物种。” 程妄言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收回。 刚收一半,就被谢长寂反手握住。 力气很大,像是要把程妄言的手给揉碎。 程妄言一愣,扭头看向他。 谢长寂连忙撒开手,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 边说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程妄言的脸色,似乎格外害怕惹他生气。 “没事儿。”程妄言不在意地摆摆手。 开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安全返回了北淮基地。 程妄言从车上下来,却没着急离开,而是转去扶谢长寂。 温热的掌心包裹住男人的手腕,让谢长寂血液沸腾,兴奋的身体发抖。 程妄言瞥了一眼,没在意,只当他是冻的。 等他脚踩到地面那一刻,程妄言松开手,转身后表情瞬间凝重起来,压着眉眼摩挲起别在腰间的手枪。 刚刚握住谢长寂手腕的那一下,他没试到谢长寂的脉搏。 第五十五章第一个世界55 程妄言倒是想一枪嘣了谢长寂,可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会儿要是忽然朝着谢长寂开枪,后续的事情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他这人性子懒,本身就讨厌麻烦。 既然是特殊人物,那应该短期内应该不会对北淮基地造成什么危害,把人盯紧点儿就行。 不过丧尸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意识到谢长寂不是人类之后,程妄言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只是觉得好奇。 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什么千奇百怪的感染者他都遇到过,还是第一次看到谢长寂这样的。 思维正常,行为和常人无异,还拥有异能。 不,也不一定是感染者。 但如果不是感染者,那又会是什么? 程妄言边琢磨边将用衣服包裹住的生物从车里拽出来。 不同于刚上车的激烈挣扎,那东西现在如同死了一般安静。 要不是程妄言能感受到一点份量,没准还以为它跑了。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带回来的那玩意儿好像一路都没怎么闹腾。 难不成真被闷死了? 程妄言拎着手里的衣服晃了晃。 还是没动。 但里头传出了一阵弱小的嘶叫声。 没死就行。 程妄言放下心来,对刘士诚说道:“你带着人进检查室,我去找一下项武。” 【你不是说他不像人类吗?】 137纳闷道:【怎么还让他去检查室。】 检查室主要就是检查进出的幸存者有没有被感染,身体有没有异样的地方,这要真查出来点问题,他们第二个任务没准就要作废了。 “那又怎么了?”程妄言不以为意道,“我现在走的难道不是原剧情吗,原剧情里他能进北淮基地,现在有什么不能进的。” 【……】 好像也是。 士兵们从车里陆陆续续下来,刘士诚走到谢长寂身旁,嘴里说道:“你先跟我走——” 话没说完,就见谢长寂飞快地朝着程妄言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欸!” 刘士诚连他的衣角都来不及抓住,眼睁睁看着他冲过去拉住了程妄言。 “这什么情况?”卓良挨过来和他一起看着这幕,好奇地捣了捣他。 “我也不知道。” 刘士诚纳闷地挠了挠头,“雏鸟情结吗?” 那也不对啊,自己才是第一个把他救出来的人吧。 这突发的情况,吸引了不少士兵的注意力。 除了救人的第三组,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看到那名叫谢长寂的幸存者,眼里有不由得带着好奇和打量。 衣服被人扯住,程妄言脚步一顿,侧眸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问道:“有事?” 真看不出来,这谢长寂个子挺高啊。 程妄言漫无目的地想道。 当时他蜷缩在车里还没看出来,现在直立起来,目测都得一米八五往上走。 听到少年这么问,谢长寂摇摇头,手指紧拽着那一小片衣角,湿漉漉的脑袋垂着,过长的刘海挡住他的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苍白的嘴唇,生涩地开口:“我想跟着你。” “你跟着我干什么?”程妄言纳闷,“在没经过检查前,除了检查室你哪儿也去不了,刘士诚没和你说吗?” “我——”谢长寂一愣,无措地撒开手,“我不知道。” “那现在你知道了。”程妄言摆摆手,“先去检查室,过会儿我会去找你。” 说罢他冲着不远处的男人喊了一句,“欸,项武!”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项武扭过头。 在看清少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时,他皱了皱眉,“程妄言你外套呢?” “这儿呢。”程妄言抬起手里拎着的东西,走到项武面前勾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道:“让科研部门的带着隔离箱来一趟。” 项武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手里被衣服包裹得不成样子的东西,没多问,立刻掏出了手机。 刚摁开屏幕,背后就是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项武动作一顿,警惕地对视过去。 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高瘦的男人。 浑身像是被水浸透,露出的手腕和脚踝苍白发青,浓黑的眼睛正透过刘海间隙死死看着他,神经质一样不停抠着手。 一副阴郁的模样,让项武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能感觉到男人没由来的敌意。 很奇怪。 他抿直唇线,正要再观察一番,就见那男生把头彻底低下来遮挡住了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是看错了,还是……? “发什么呆,快点儿。” 没等项武细想,程妄言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项武摇摇头,把怪异的感觉抛之脑后,迅速和科研部门取得了联系。 两人越走越远,谢长寂站在原地,穿着两件薄衣,好似感不到寒冷一样久久没有动弹。 手上被他用力抠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口子,谢长寂低头看了一眼,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无表情把渗出来的血一点点舔掉,低声呢喃着程妄言的名字。 反反复复,声音包裹着一股子阴冷的湿气,越来越低,越来越黏稠。 “怎么还站在这儿?” 刘士诚走到他身边想要伸手拍他的肩膀,“我先带你去检查室。” 谢长寂躲开他的触碰,又偏头看了眼程妄言离开的方向,沉默着点了点头。 …… 程妄言这次带队有了不小的发现。 他在搜查办公楼的时候发现了四层和五层孕育尸种的巢穴。 没错。 孕育尸种。 在发现了动物会被感染之后,他们又一次得到了一个让人备受打击的消息。 丧尸竟然可以自行繁衍。 更可怕的是,孕育出来的尸种哪怕脑子里没有晶核,也可以拥有母体拥有的异能。 看着隔离箱里还未成型就已经开始显露出攻击性的尸种,在场的人无一不是面色沉重。 程德清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看着完好无损站在那里的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责怪他太过鲁莽,还是该庆幸他安然无恙。 不同于其他人慎重的模样,少年弯腰看着隔离箱里的东西眼底满满的兴味,竟还有闲情敲着箱子逗它。 程德清额角的青筋狠狠一跳,连忙把不省心的孙子给往后拽了拽。 科研部门的副部长观察了一会儿,严肃道:“我们得把他带回实验室里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麻烦你们了。”程德清点点头。 “应该的。”副部长看向程妄言,鞠了一躬,“谢谢您带来的尸种,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尸种肯定是孕育在母体的巢穴里,想也知道里面会有多危险,程妄言能不顾性命地偷出来一个供他们研究已经算是天大的幸事了。 要是能听到副部长心里的想法,137绝对会忍不住开口吐槽。 这哪里是不顾性命偷出来的一个,分明是那巢穴被程妄言炸的只剩下这么一个尸种了。 “只是侥幸趁着母体不在巢穴里罢了。”程妄言故作谦虚道。 137贴心替他补了一句:【它要在巢穴里,你能连它一起炸了。】 程妄言全当没听到,送走科研部门的人员之后,看向程德清,正色道:“还有母体这方面,我有一点猜测。” “去我办公室说吧。”程德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看向项武,“小武,你去把江部长请来一起。” 他这孙子平时看着吊儿郎当,但绝对不会在正事上掉链子,这点程德清还是明白的,所以对于他说的话,程德清深信不疑。 项武微微颔首,先一步走出了警卫休息室。 现在已经将近晚上十点,除了还在巡逻的警卫,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出了检查室后,谢长寂就一直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浸湿的外套紧贴在身上,原本滴着水的头发被冷风吹得再次凝结在一起。 项武路过看到这一幕,脚下微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朝办公楼走去。 脚步声变近又变远,谢长寂抬头面无表情看了他离去的背影一眼,又重新低下头,碾着地面的枯草,直到碾碎了才停下动作。 那个人,该死。 他想着。 第五十六章第一个世界56 等程妄言出了办公室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要不是卓良发来的消息,他差点把带回来的那位“幸存者”忘得一干二净。 据卓良所说,谢长寂不知为什么,从检查室出来以后就一直呆呆地坐在外头的板凳上,不论谁来搭话都不回应,像木头一样。两个小时,头发都快结上冰了,还固执地坐在那儿。 卓良是十点左右看到他的,没想到十一点多他还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怕这位幸存者真的冻出毛病,卓良出于善心地上去问了一嘴。 可惜他嘴皮子都快说破了,谢长寂就跟聋了一样,身形一动不动。 看人这么冻着也不是个事儿,卓良只能暗暗嘀咕着要发消息给老大。 一开始谢长寂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直到知道了卓良嘴里的老大是程妄言,立马一反常态,声音沙哑地问道人在哪。 卓良觉得稀奇,又多问了两嘴,这才知道他一直坐在这儿等竟然是因为程妄言随口说的那句过会儿会来检查室找他。 得亏卓良提醒了这么一下,程妄言想起谢长寂的事情他还没处理。 等他晃晃悠悠走到检查室的时候,谢长寂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但他仿佛察觉不到一样,只是低着头。 距离一米左右,男人手指动了一下,若有察觉地抬起眸,精准看向程妄言走来的方位。 被打湿的刘海盖过眉,让人看不清神色。 但程妄言能敏锐感到他在直勾勾看着自己。 估摸着是在生气。 也对,要是让他坐在这干等这么久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可惜现在谢长寂一身疑点,他实在提不起什么愧疚的情绪,只是把手里的外套扔给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跟上”。 衣服好像还残留着少年身体上的余温,夹杂着一点霜雪的清泠气息,劈头盖脸地朝着谢长寂扑过来。 他愣了愣,手臂微微收紧,没有穿,只是死死抱在怀里,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跟上程妄言。 知道了谢长寂不是人类,程妄言当然不会放任他在人类的生活区域到处乱溜达,思来想去,干脆直接带回家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守。 这样是最为保险的。 反正他住的房子空房间很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都无所谓。 房里开着暖气,好歹没有外头那样寒冷,程妄言径直走到厨房,拆开一根能量棒叼在嘴里用牙磨了磨。 今天一天又是练兵又是带队搜寻,程妄言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审问谢长寂,只嘱咐了一句让他老老实实待着就回了房。 原剧情里谢长寂到了北淮基地里一直挺安分,只要剧情没偏,那他现在也应该不会闯出什么祸来。 在自己没被压醒之前,程妄言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睡眠很浅,这是从之前就养出的习惯,所以在房间里多了一道陌生气息的时候,立刻就清醒了大半。 这房子目前除了他,就只有刚带回来的谢长寂。 想知道他要干什么,程妄言没着急睁开眼睛,一直维持着平稳的呼吸。 沉甸甸的脚步声逼近,很快他就感觉床铺陷下去了大半,应该是谢长寂爬上来了。 冰冷的呼吸洒在他耳侧,吐息声黏稠又潮湿,像条阴冷的毒蛇。 手掌撑在柔软的被褥上,谢长寂牢牢盯着程妄言的睡颜,接着视线下滑,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 像雪的颜色,但温度是暖的。 谢长寂伸手想要碰一碰,瞳孔逐渐泛起红光。 就在即将触到的那一瞬间,手腕忽然被紧紧握住。 他被极大的拉扯力带歪了身子,狼狈跌在床上。 没换下来的衣服将被褥浸湿大半,不给他挣扎的机会,森冷漆黑的枪口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猩红的瞳孔眨眼间恢复成正常的棕黑色,他抬眸看向将他压在身下的少年。 他的视力很好,在黑暗的环境下也能看清程妄言脸上的表情。 不似在其他士兵面前那样挂着轻松明朗的笑容,精致的眉眼显出几分锋利,浓黑的眼瞳如一汪寒潭,深不见底。 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种反应,谢长寂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程妄言眯了眯眼,漆黑的光线下,他看不清谢长寂面部,于是笑道:“这么晚不好好睡觉,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如果忽略掉他手里已经上膛的手枪,倒还真像是寻常的一句问话。 谢长寂盯着他嘴角弯起的弧度,眼中带着疑惑和探寻。 这笑容不是谢长寂在车里看过的笑,也不是和项武说话时候的笑,是他从没见过的。 看似漫不经心,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凉薄,冷冽的杀意一闪而过,再仔细看去,又会被人当成错觉。 只对他展露的表情,只属于他的。 谢长寂仰着脖子,感受到身体正因为少年与他的接触逐渐升温,喉结忍不住上下滚了滚。 他对抵在额头上的枪口视若无睹,一心一意看着程妄言,像是要把人印到心里去,过了片刻才迟钝地说道:“我想跟着你。” 跟个复读机似的。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学着之前车里曹明的模样僵硬地弯起嘴角。 表情很滑稽,可惜没开灯,程妄言看不到。 他只觉得纳闷,不禁好笑道:“我不是已经让你跟着回来了吗?” 还想跟哪儿去? 谢长寂表情不变,重复道:“我想跟着你。” 程妄言:“……” 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他把枪一收,反问道:“你想怎么跟?” 想怎么跟? 谢长寂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拧着眉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程妄言没那么多耐心,等了几分钟不见他说话,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翻身下来,语气懒散地问道:“没想好?” 谢长寂在黑暗中一遍遍描摹他身形的轮廓,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 程妄言打开门,示意他离开,语气敷衍道:“你该出去了,大半夜的,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谢长寂听话地站起来,默默走出了房间。 前脚刚踏出去,后脚房门就被嘭的一声关上。 少年身上的气息被寂静所吞噬,谢长寂直立在紧闭的房门前,过了许久才缓缓蹲下来。 他仿佛能感受到从门缝中溢出的温度,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手指在缝隙中来回摩挲。 眼瞳猩红,皮肉下好似有什么在蠕动,一道藤蔓从里钻出往门缝里延展过去,谢长寂面色一冷,一把揪住藤蔓将其扯断,恶狠狠地说道:“我的!” 断了一半的藤蔓一抖,迅速缩回了他的体内。 看着手指上绿色的汁液,谢长寂厌恶地捻了捻指尖,蜷缩着坐在了程妄言的门前不再动弹。 第五十七章第一个世界57 虽然程妄言是想把谢长寂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但他是真没想到谢长寂会那么黏着他。 早晨起来发现他在自己门前缩了一晚上不提,接下来整整一天,不论他走到哪儿干什么,谢长寂都会跟在他身后。 哪怕到了训练场,他都要站在不远处盯着看,要是隐晦点也就算了,偏偏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把程妄言盯得直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从哪儿找来的跟屁虫。” 观察了半天,确认这男人眼里只有程妄言,陆怀川不禁咂舌,“一直直勾勾地看着你,怪吓人的。” 江鹤扬一把拍开陆怀川搭在程妄言肩膀上的手,嚷嚷道:“干什么呢?别动手动脚的。” “搭个肩而已,至于吗?”陆怀川不满地撇了下嘴,“你今天没事儿做?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来就来了,你管得着吗?” 从江鹤扬和陆怀川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注定两人的关系水火不容,本以为过了一年好歹能缓和点,结果好是没好多少,反而更恶劣了,要不是中间有个程妄言,没准两人能直接打起来。 习惯了他们这样互呛,程妄言丝毫不受影响,盘腿坐在台子上,支着下颌冲着下方说道:“手臂都抬高点!知道的说你们在打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那儿跳交际舞呢,你们是训练还是来参加舞会的?” “我看一会儿谁跳的最好,我再给他颁个舞会公主的称号要不要?” 不像陆怀川和项武那样直接呵斥,程妄言说话跟绵里藏针似的,看似没什么,实际一扎一个准。 一听他这么说,士兵们瞬间出拳都凶猛了几分,生怕这光荣的称号真落到自己脑袋上。 “舞会公主?”陆怀川差点笑过去,“你来真的?” “当然。”程妄言一本正经,“这么荣誉的称号,我高低拿广播放个十天半个月的。” 他说这话没收着声,专门就让底下的人听见。 一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称号,还要拿喇叭广播,士兵们顿时恶寒,拳头挥得虎虎生风。 “真缺德。” 程妄言不以为然:“缺不缺德的,管用就行。” 陆怀川摸了摸下巴,“那下次我也试试。” “回头你的那些个手下不满,你可别往我身上赖。” “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好说。” 两人插科打诨,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衬得江鹤扬跟个傻逼似的。 一旦涉及到练兵的事情,他就插不上嘴了。 每次都是这样。 江鹤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装作不经意间想起了什么,用着可以把程妄言注意力拉回来的音量说道:“对了,我今早听我爸说你在玉隆区发现了尸种?” 这消息陆怀川早上也听程德清说过了,但那时候他忙着带队,一时间给忘了,现在江鹤扬一提,他又想起来了,干脆顺着江鹤扬的话题好奇地问道:“尸种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 程妄言回想了一下,笑道,“我也描述不出来,你要好奇就去科研部门看呗。” “我要能进科研部门还犯得着问你吗?”陆怀川吐槽道,“现在整个科研部门全都封锁了,不给外人进。” 大概是害怕尸种逃跑或者别的什么,从今早开始部长就发了通告,科研部门从即刻开始全天封锁,不允许任何不相关的人员进出,连其他研究项目都停了,估计接下来正打算没日没夜地研究程妄言带回来的尸种。 “是尸种影响了咱们这里的天气吗?”江鹤扬疑惑道,“我听我爸说,那尸种个头很小,像刚出生的小婴儿。” 这么小的东西能影响的了北淮市的天气? “尸种对天气没什么影响。”程妄言说道,“影响天气的应该是母体。” 如果尸种可以影响天气,那他毁了两个巢穴,天气应该会回暖一些才是。 “尸种母体,听起来跟异形似的。”陆怀川打了个哆嗦,“那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应该去找母体了吧。” “找母体还不简单。”江鹤扬道,“有孩子的地方就有家长,任之不是找到了巢穴的位置,直接带人过去抓不就行了。” “抓不到。”程妄言摇摇头,“那里已经没有尸种了。” “没有了?”陆怀川一愣,“是都跑了吗?” 要是都跑了,那搜寻队的工作量恐怕要大幅度增加了。 “不是。”程妄言轻描淡写道,“都炸了。” “炸了?!” “是自爆还是?” “我炸的。” “你!” 陆怀川和江鹤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你真狠啊。” “不是说四五层都有巢穴吗?你别告诉我你连着楼一起炸了。” 程妄言昂了一声,脸不红气不喘道:“不连着楼炸,怎么把巢穴给清了。” “你这也太危险了。”江鹤扬抓着他的手臂看了看,又要撩起他的衣服往里看,嘴里说道,“程爷爷没打你吧?” 冷白的肌肤刚晃眼了一瞬,他就感觉有一道目光像是化成了利剑扎到他身上。 江鹤扬动作一顿,敏锐地对视过去。 是今天一天跟在程妄言屁股后头的那个男人。 一副阴冷的模样,江鹤扬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不舒服,只不过因为他一直站在训练场外便抛在了脑后,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忽然看向自己。 浓黑的眼睛被杀意浸透,没等江鹤扬再仔细看一番,他就又移开了视线。 怪人。 “跟着你的那个到底是谁啊?”江鹤扬多看了两眼,没忍住问道,“怎么看着那么瘆人。” “没谁。”程妄言敷衍道,“就昨天救回来的幸存者。” 在没摸清谢长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之前,他不打算把谢长寂不是人类的信息暴露出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那他一直跟着你干什么?”江鹤扬皱了下眉,“总感觉他看着你的眼神好恶心。” “我连他眼睛都看不清,你还能看到他的眼神?”陆怀川倒是没放在心上,“估计是刚救回来没有安全感,所以才跟着过来,过两天就好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还有更夸张的,直接抱着程妄言的大腿哭喊着让他别离开自己,没过几天回过神估计自己都觉得丢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你小心点。”江鹤扬拍了拍程妄言的肩膀,“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刚拍两下,让人冷寒的目光又落了过来,江鹤扬再次追看过去,只能看到那男人低垂着的脑袋。 程妄言毫无所觉,把江鹤扬的手拨开,不走心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第五十八章第一个世界58 经过科研部门没日没夜的研究,很快就发现了可以搜寻出北淮市里尸种巢穴的办法。 还没发育完全的尸种身体很虚弱,这个阶段它们是完全承受不住母体赋予它们的能量的,这种情况下就很容易出现能量外溢或者能量暴动的状态。 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那栋办公楼会覆着那么多的冰雪,完全是因为尸种控制不住体内的能量,所以才会胡乱使用冰系异能。 并且繁衍出来的丧尸和初代丧尸完全不同,它们不仅脑袋里没有晶石的存在,还比初代丧尸脆弱得多,头,脖子,胸腔都是致命点。它们不会像初代丧尸那样进化,只会长大而已。 这目前对人类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按照程妄言的说法,尸种都是一次性成百孵化,那么多只尸种,泄漏出来的能量是很可观的,完全可以靠着仪器检测出来。 短短两天时间,北淮基地的员工加班加点,用卫星系统将北淮市的区域全部覆盖,总算搜出了所有能量泄漏的地点。 一共五处。 每一处离北淮基地都很远。 母体具有一定的思考能力,估计是考虑到了太近会对尸种不安全,才把巢穴筑在了偏远地方,这也变相印证了刚孕育出来的尸种很脆弱这一猜测。 地点确认,现在就差派人过去摧毁巢穴了。 他们目前还是拿捏不准母体的等级和数量,草率派人可能会全军覆没,但放任巢穴在那里,再过几个月等他们全部长成,估计北淮市的温度都能直逼零下一百度。 他们等得起,基地里的幸存者们却等不起。 经过深思熟虑,程德清还是派了项武以及他手下的敢死队前往了距离稍近的那个巢穴。 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母体当时并不在巢穴里,项武领着三人进入巢穴,成功用喷火枪将巢穴连带着里面的尸种全部烧毁。 科研部门的部长猜测,母体对于孕育的尸种并不存在所谓的亲情,繁衍对它们来说只是一件任务,所以它们在诞下尸种之后并不会守在原处。 这结论无疑是给士兵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既然母体不在,那么那些没发育完全的尸种完全构成不了威胁。 于是第二天,程德清下达了命令。 剩下四处,由陆怀川、项武、程妄言以及陈无思分别带队前往。 陈无思是训练官里少数的女性,负责的是训练女兵,实力和项武他们不分上下,并且性格比他们都要谨慎,也算是程德清千挑万选出来的。 任务分配好,几人整装待发,准备今天一天的时间一鼓作气将所有巢穴全部清除。 眼看着程妄言屁股还没坐热,接了一通电话立刻就要离开,谢长寂连忙走过去拉住他,“你要去哪?” 这几天谢长寂形影不离地跟着他,除了张口闭口的我要跟着你外很少会有其他交流,现在乍一下听到他问出这个问题,程妄言感到一阵惊诧:“原来你还会说别的话?” 谢长寂睫毛颤了颤,面对少年的调侃毫无反应,只是固执地拽着他,力气大到把衣服拽出了褶皱。 程妄言自觉无趣,拨开他的手道:“我有任务需要出去一趟,没工夫和你耗,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生怕人走了,谢长寂语速飞快地接上,“我可以帮你。” “帮我?”程妄言脚步一顿,忍不住乐了,“帮我打你的同类?你就不怕里头有你的亲戚。” 对于少年看出他的身份,谢长寂毫不惊讶,只是点点头坚定道:“帮你打。” “我和它们没关系。”谢长寂磕磕绊绊地组织语言,“我只帮你。” “我很厉害,可以把它们都杀了。” “行啊。”程妄言想了想,爽快道,“那就一起。” “不过先说好了。” 他看向谢长寂,话锋一转,转着枪挑眉笑道:“如果你中途倒戈,我会一枪嘣了你。” 他模样生得好,不论放在哪里都格外抓人眼球,笑起来更是扎眼的好看。 哪怕是听出了他言语间的冷意,谢长寂还是忍不住直勾勾地盯着他,喃喃道:“你笑起来、好看。” “是吗?”程妄言把枪别到腰上,敷衍地应和道,“那你眼光挺好。” 【。】 这自恋的毛病倒是没变。 装备完,程妄言带着人走出了家门。 这次他带的两队编号是013和014,领头分别是吕横和刘士诚。 见他把谢长寂带着,两人眼里除了一点好奇外,并没有提出什么疑虑,跟在后面就上了军用车。 吕横和刘士诚算是程妄言的头号粉丝,他们从不会对少年的行为提出质疑,只会觉得老大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程妄言确实有他自己的考量。 谢长寂既然能进化成与常人无异的模样,那他和其他感染者相比,应该会有不同的地方,所以他需要进一步观察一下。 如果遇到了危险,他还可以借此试探谢长寂的实力。 弱的话,更好拿捏,强的话…… 程妄言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枪杆。 强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果然还是早点弄死比较好。 【?】 【弄死特殊人物,你认真的吗?】 137恨不得钻出去揪着他的领子把他给摇清醒了。 【你是生怕下个世界不是惩罚世界吗?】 “有规定说特殊人物不能弄死吗?”程妄言琢磨道,“我按照任务要求把他带回北淮基地了,这个谢长寂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吧。” 【倒是没有那种规定,但是特殊人物就相当于这个世界里的主角和配角,你把主角弄死了,还指望中央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我这不是还没弄死吗?”程妄言撇了撇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如果他是真的想帮我,那我没话说,但如果他向我说的那样临时倒戈——” 他话没说完,137却知道,以程妄言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是真的敢毫无顾忌地弄死谢长寂。 【既然任务要求把谢长寂带回北淮基地,那就证明他危害不到北淮基地。】 毕竟原剧情里,北淮基地可是一直存在的。 “但愿如此。” 谢长寂丝毫不知道程妄言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弄死他,趁着少年发呆的时候,忍不住偷偷往他身边挪了两下,直到快挨到少年的肩膀才满足地停下来。 加了防滑链的车辆一路向东驶去,开了大概两个小时左右,这才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和科研部门猜测的一样,巢穴里并没有母体。 没发育好的尸种很虚弱,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程妄言拿着军用喷火枪烧了个一干二净。 “这也太简单了。”吕横感叹道,“我还以为会纠缠一番,或者碰到母体之类的。” “说什么呢?”刘士诚连忙呸了一口,“要是真遇到母体,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成问题。” “现在不碰到,以后也早晚会遇上。”吕横埋头摸着枪说道,“我倒宁可现在碰到,最起码让我心里有个底。” 清除完巢穴,他们下一次的任务估计就是围剿母体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兄弟。 想到这,刘士诚的脸上也难得漫上一丝怅然。 “现在想这些干什么?”王茂摆摆手,“我们还有老大呢,只要老大还在,我们肯定能熬过去。” “是啊,母体算个屁,我们老大动动手的事儿。” “对!母体算个屁!” 低靡的气氛很快被你一言我一句地打破。 士兵们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在车里激动地鬼嚎鬼叫。 听到车里的动静,程妄言接完电话冷沉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打开车门钻进去道:“行了,都别嚎了。” 说罢他看向开车的司机,迅速下达命令:“去尘德区。” 尘德区?不是该回基地吗? 司机一愣,没有多问,连忙打着方向盘驶出去。 第五十九章第一个世界59 听到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士兵们个个面面相觑。 按理来说,他们清除掉巢穴就可以返回安全基地了。 “老大,咱们去尘德区干什么?”吕横伸着个脖子疑惑道,“那不是项队长去的区域吗?” “尘德区那边的巢穴出现了异常。”程妄言看向前方的道路,收起了一贯的吊儿郎当,正色道:“把武器都装配好,准备随时应战。” 巢穴陆陆续续被清除掉,没想到尘德区那边会忽然出了意外。 具体情况程妄言不知道,只知道在巢穴烧毁到一半的时候,母体忽然回来了,项武带的两个队伤亡惨重。 其他队长分散在各地,唯独程妄言这一组离尘德区最近,只需要半小时就能抵达。如果程德清现在从基地里派人过去,路程最起码要两小时。 这段时间里,在尘德区的小队很有可能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只能把程妄言先派过去支援。 按照科研部门的分析,母体在诞下尸种后短期内是不会回到巢穴里的,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还是…… 程妄言看着车窗上附着的冰霜,表情逐渐凝重。 如果是他猜测的那样,那恐怕真的要有一番苦战了。 在距离巢穴一公里之外的地方,车被两个士兵拦了下来。 看着程妄言下来,两人连忙走上前敬了一礼:“程队长,项队长让我们过来接应您,请您跟我们来。” “在这儿接应?”程妄言打了个手势,示意车里的士兵下来。 “对。”其中一人点点头,面色沉重道,“里面正在集火,车辆没办法通行。” 程妄言没再多问,应了一声,跟着两个士兵往里走去。 边走士兵们边和他解释现在的情况。 这里的巢穴很奇怪,尸种要比科研部门的那只要大上两倍左右,速度和思维都极其敏捷,伴有强烈的攻击性,在项武小队还没到巢穴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波攻击。 好在它们的弱点比初代丧尸要多,打起来虽然费时但是不怎么费力,可就在项武对准巢穴启用喷火枪的时候,地面霎时间钻出了无数冰刺,将巢穴周围全部炸开。 这突发情况谁也没想到,项武当即就放弃了继续烧毁巢穴,带着人开始往后撤退,可那冰刺不依不饶,伴随着地面的震颤迅速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一眨眼就让他损耗了四名队员。 这样的能力哪里是尸种可以拥有的,想也知道是母体的杰作。 距离巢穴越近,地面越是狼藉,房屋倒塌,水泥地下的土壤被翻出,远远看去宛如一片废墟,随处可见从裂缝里钻出的冰刺和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尸种。 程妄言稍稍抬眸就可以看到不远处各种能量体轰炸在地面和墙上冰雪迸发的场景。 吕横捏了捏拳,走在程妄言身边,低声道:“老大,这些尸种确实看着比我们那边的大了好几倍。” “这不是尸种。”程妄言垂眸看了一眼,脚踩着地上已经炸得不成样子的脑袋走过去,“这些应该是成熟体。” 巢穴里的丧尸已经长成,所以母体才会回来。 这就有点棘手了。 ——等程妄言找到项武的时候,他正靠在一块巨石上处理腰腹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渗出,一路蔓延。 项武咬着牙,将消毒水倒了半瓶,拿起绷带就囫囵地缠上了好几圈,四周被火系异能划出了一块领地,暂时抵挡住了想要往里钻的丧尸。 程妄言开枪解决了三只徘徊在附近的成熟体,走到项武面前蹲下看着他,啧啧道:“你这也太狼狈了。” 项武将绷带打了个结,没应这句玩笑话,问道:“你的人呢?” “支援去了。”程妄言将外套脱了扔给他,“母体在哪?” “躲起来了。”项武道了声谢,将外套披上站起来,沉声道,“就躲在这附近,但是具体位置不知道。” “怎么说?” “炸。” 程妄言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混战的士兵和丧尸。 “现在炸容易误伤到士兵。” 他垂眸思索片刻,看向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谢长寂。 “你能找到母体在哪吗?” 程妄言对这只外观像人类的丧尸不太了解,只是随口这么一问,没想到谢长寂还真的点了下头。 真能找到? 程妄言摸了摸下巴,琢磨道:“难不成这是丧尸之间的特殊感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谢长寂不就是移动的GPS。 137没忍住吐槽道:【你把特殊人物当什么了?】 程妄言毫不犹豫:“工具。” 【……】 “他怎么来了?” 注意到程妄言身后的男人,项武呵斥道:“胡闹!” 围剿高阶丧尸是他们的职责,怎么能让幸存者参与。 “别惦记你那些规矩了。”程妄言跃到巨石上,冲谢长寂抬了抬下巴,“给我指个大概方位。” 谢长寂眼底涌起一片血色,转着脑袋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一处。 程妄言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吹了声口哨笑起来,“好位置。” 交战的地方在北边,谢长寂看的方位在西侧,离得远,炸起来也不用担心误伤。 程妄言抛起手里的火色晶石又稳稳接住,五指合拢,喃喃道:“也不知道这点能量够不够。” 他总共就带了两颗,为了应急用的。 见少年站在巨石上半天不动弹,项武皱着眉道:“程妄言,你到底要——” 话没说完,一声巨响从地面轰开,将源源不断涌来的丧尸炸得七零八落。 爆炸声裹挟着高温的火焰将地面崩裂,一寸一寸,逐渐向着远处延伸。 轰炸此起彼伏,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距离一次比一次远,范围一次比一次大,眨眼间冰雪覆盖的地面被火焰吞噬,西边大面积的烈火熊熊燃烧,宛如人间炼狱。 高温的环境下,冰刺被逐一溶解,成熟体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嘶吼声。 地面大幅度震颤,隐藏在雪地里的母体终于忍受不住灼烧,从废墟下笨拙地爬了出来。 137跟着它爬起的动作一点点往上看,惊讶的甚至连马赛克都忘记打了。 【我靠!】 【这也太大了吧?!】 看上去少说也有五米高,像个巨型婴儿,四肢短粗,浑身滚圆肥胖,皮肤上覆着冰,背部趴着密密麻麻地尸种,正不停地蠕动,随着它起身的动作身上的霜雪扑簌簌地往下掉。 程妄言顾不上和它吐槽,喝道:“项武!” 项武会意,不顾身上剧痛,拿起匕首冲刺出去。 他现在已经是六级异能者,身体强化到了可怕的地步,母体在距离一公里左右的地方,他却可以瞬息闪到它面前。 他抬起手,周身被电流包裹。 天空变得阴沉下来,乌云翻滚凝聚,雷声从细小变得震耳欲聋,一阵电流从翻腾的云中窜出,被项武引到了匕首上迅速插进母体的身体里。 轰。 暗沉的天空被雷电照亮。 母体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挥舞着肿胀的四肢将项武拍开,伸手去抠镶入自己身体的匕首。 感受到了母体的痛苦,趴在它背部的尸种纷纷掉落下来朝着项武攻击过去。 数量太过密集,除了刚才那一下,项武再也没机会接触到母体。 刺穿皮肉的痛苦明显激怒了母体,它挣扎着站起身,朝着项武那边扑了过去。 笨拙的身体一步步往前挪,还没到项武面前,背后的尸种就被炸掉了一半。 保护身体的冰霜融化,露出里头青紫腐烂的皮肉。 母体哀嚎一声,扑腾着四肢缓慢地转过身体。 刚转一半,又一声爆炸。 手臂上的腐肉被炸得遍地都是。 “欸,往哪儿看呢?” 宛如无头苍蝇一样的母体在听到声音,动作一顿,低下层层烂肉堆叠出来的脸,终于看到了那个在它身上来回轰炸的人类。 那人类仰着头和它对上视线,毫无惧怕之意,嘴角挑起一丝弧度,转着手中被火焰覆盖的长枪冲着它慢悠悠地说道:“你的对手在这儿。” 第六十章第一个世界60 母体好似听懂了他言语间的挑衅,当即就暴怒地一掌拍下去。 地面瞬间四分五裂,无数冰刺破土而出。 程妄言一边闪躲一边拉近距离。 这种体型大的丧尸要比体型小的好打,最常见的缺点就是笨拙,一旦跳到它够不到的地方它就无计可施了。 看准时机,借着脚下突刺出来的冰棱,程妄言纵身一跃,跳到了它的身上。 顺着它的手臂,少年身姿轻盈,几步就踩到了它的肩膀上,将137看得目瞪口呆。 这已经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围了,这他妈是轻功吧。 母体能明显感觉到肩膀上多了道人类的气息,像赶虫子一样挥舞着手。 程妄言好险被它重新拍下去,几次闪避后轻巧落到它的背部。 和他想的一样,母体因为体型的关系很笨拙,粗短的手臂根本够不到后背,只能不停地晃动身子想要把人晃下来。 程妄言稳住身形,将长枪狠狠刺进他的脊背。 母体咆哮一声,仰着后背就往高楼上撞。 “小心!”刚弄死一个趴在他身上的尸种,看到此情此景,项武瞳孔骤然一缩。 嘭。 高楼震颤了两下,堪堪要倒塌。 冰雪纷飞,尘土弥漫,将母体硕大的身躯遮了个严实。 项武周身炸开一道雷,将涌过来的尸种全部炸开,紧盯着那道肥大的身影。 嘶吼一声接着一声。 母体一个踉跄,从尘土中走出,手臂还在挥来挥去。 在它的头顶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形轮廓。 项武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不由得松了口气。 “幸亏你不是个秃子。”程妄言揪着它的一撮头发,呸掉口腔里的土腥味儿,还不忘嘴欠一句,“你这头发韧劲不错啊。” 这都扯不断。 【……】 【你是想把它气死吗?】 “要是能气死,我还费这么大劲干什么?” 程妄言哼笑一声,手中的长枪寸寸燃烧起来。 火焰张牙舞爪地翻腾着,抵挡住了爬过来的尸种,却没伤到少年一根毫毛。 他松开手,任由身体下落,看准时机将长枪刺入它的脖颈。 烈火从长枪上迸涌出,将它背上的冰逐一融化。 想要保护母体的尸种俱是被高温逼得从背上掉落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腐肉烧焦的味道。 程妄言手背青筋暴起,将镶入母体的长枪下压,把它的脊背彻底劈开。 黑蓝色的液体喷涌而出。 母体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程妄言随着它的动作翻身落地,恰好落在了母体眼前,顺手挽了个枪花,笑道:“皮还挺厚实。” 这一劈下来,他难得感到手腕有些胀痛。 137盯着不断涌出血液的母体,不可置信道:【这就结束了?】 程妄言看向还在扑腾的尸种,摇头:“还没结束。” 话音刚落,就听到那母体嗓子里发出古怪的低吼声。 原本还在对项武发动攻击的尸种身体一僵,全部撤退回了母体旁边。 不止是尸种,就连正在和吕横他们奋战的成熟体也宛如退潮般,转道朝着母体那边奔去。 “怎么回事?” 刘士诚擦了擦脸上的血,扭头看向丧尸奔跑而去的方向。 将近三百只成熟体,好像被操控了一样,无论士兵们怎样轰打都只是固执地朝着西方跑过去。 “去看看!” 吕横当机立断,带着不明所以的士兵们跟着丧尸的步伐追了过去。 尸种如潮水般退去,也给了项武喘息的机会。 他几步跑到程妄言面前,将人往后一拽,警惕地看着母体,手上的匕首捏得一紧再紧。 “你这匕首杀不了他。”看出了他想干什么,程妄言拨开他的手,正色道,“他的脑袋很硬实,我刚刚用长枪试过了。” 根本破不开。 丧尸的脑袋不掉下来就还能继续活着。 早知道带刀来了。 看着已经陆陆续续抵达母体身边的成熟体,程妄言没急着躲开。 对他的无动于衷感到不解,项武拿着匕首劈开从他身边跑过的丧尸,“发什么呆?” “不是发呆。”程妄言眯起眼睛,“只是想看看我的猜测对不对。” “什么猜测?” 没等程妄言回答,母体就已经有了动作。 它五指张开,一把抓起四五只成熟体就往嘴里塞。 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 程妄言轻嘶一声,“我靠,还真是啊。” “是什么?”项武被眼前的场景惊到,捏紧匕首问道,“说清楚点!” “这个等事后我再和你说。” 程妄言摸了摸后颈,转着脖子往后看,在看到吕横跑来的身影时眼睛一亮,“吕横!把你的长刀扔来!” 隔得老远吕横就听到了程妄言的声音,加快速度冲过去,把长刀一掷。 程妄言看都没看,伸手一捞,接住凌空飞来的长刀,将手里长枪随意一丢,对着项武语速飞快道:“把它的手劈下来。” 说着他先行一步,以脚蹬地冲了上去。 寒芒一闪,刚赶到这里的吕横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母体肥胖的手掌就被整个斩断掉落在地上。 一句卧槽脱口而出,“老大牛逼!” 项武来不及去细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跟着抬起手臂,再次把电流凝聚在刀刃上,拼尽全力挥砍过去。 皮肉被电流炸得焦黑,第二只手也紧接着掉落。 母体哀叫一声,也不用手了,趴伏在地上就开始张口咀嚼着朝它嘴里涌入的成熟体。 被劈开的后背开始逐渐愈合,母体贪婪地大口大口吞吃。 程妄言用长刀撬住它的嘴,难得骂了一句脏话:“别他爹的吃了。” 看着它逐渐愈合的身体,项武再蠢也明白过来了程妄言刚刚话里的意思,连忙上去帮忙。 吕横和刘士诚见状也没闲着,带着士兵开始斩杀起要往母体嘴里爬去的成熟体。 这混乱的一幕自然也落进了躲在废墟后面的谢长寂眼睛里。 程妄言叮嘱过让他待在原地,所以他不敢轻易露面,只能默默躲在角落里看着他。 看着他和项武“亲密接触”,看着他对吕横展露出那种双眸明亮的表情…… 阴暗的情绪宛如海啸般在心里翻腾,几乎要将他淹没。 青筋暴起的大手使劲一捏,断壁上就缺了一块。 谢长寂视若无睹,死死盯着吕横,瞳孔再次漫上血色,脚旁的藤蔓像是被他感染了情绪,烦躁地乱动。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将藤株踩在脚下,直直看向正在进食的母体。 母体若有所觉,身体一僵,原本吞食成熟体的嘴巴转了个方向,扑腾着双腿朝着吕横冲过去。 第六十一章第一个世界61 没有手的母体连爬都做不到,只能像只虫子一样往前蠕动,嘴巴大张着,准备将站在不远处的士兵吞食入腹。 这一突发情况是谁也没想到的。 程妄言卡住它的嘴用力抵挡住它的动作,冲着吕横他们飞速下达命令:“往后撤!” 成熟体的数量太多,尽管士兵们拼命用异能扫荡,母体一只断掉的手掌还是长了回来。 那牙齿上挂着零星碎肉的嘴啃到眼前,吕横听从程妄言的指令,连忙带着士兵们撤退到了安全的范围内。 眼看着人跑远了,母体嘶叫出声,原本还在朝着吕横方向伸去的手掌转了个方向,直直朝着项武袭去。 一声巨响,大地随之震动。 冰雪和土壤四溅。 项武险之又险地跳着避开。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程妄言抵着它的嘴,却从头到尾毫发无伤。 哪怕那长刀将母体的嘴巴砍出一道道血口子,它都跟没有察觉一样,只朝着其他人攻击。 这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程妄言皱了下眉,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身后。 随处都是断墙残垣,覆着雪白茫茫的一片,晃得人什么都看不清。 即便是如此,程妄言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不远处的一道视线。 这种让人寒毛倒竖的目光,除了谢长寂他还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会是他做的吗…丧尸难不成还可以操控丧尸? 程妄言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那母体好几次即将要抓住项武的时候都被男人像泥鳅一样灵活滑出去,三番两次的,它也怒了,不再沉迷于进食,扭着笨重的脑袋转了过去。 锋利的刀刃瞬间将它嘴巴划出了一个直到脸颊上的大口子,腐烂的皮肉混合着粘稠的血液淅淅沥沥往下掉落。 庞大的身躯将程妄言整个撞出去。 身体腾空,又骤然降落,他迅速调整姿势将长刀转了个方向扎入雪地里,滑了一米左右才稳住身形。 再这样下去真的没完没了了。 趁着项武和母体缠斗的时候,程妄言伸出一只手。 轰的一声,母体脚边的土壤炸开,火焰喷溅而出。 它被灼烧得倒退两步,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程妄言看准时机高高跃起,双手握着刀柄,抬起手臂。 刀刃与空气摩擦发出鸣叫声,雪地映射在刀身上泛着森冷的寒光。 很快那寒芒又被火焰包裹,红橙色交织,耀眼又浓烈,照亮了少年冷冽的侧脸,划破暗沉的天空朝着母体的脖颈狠狠斩去。 滚烫的高温逼过来,等母体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厚厚的冰层被火焰点燃融化,每化一分,那刀刃就没入一分。 很快母体的半边脑袋就被斩了下来,连接着一点皮肉岌岌可危地挂在胸口。 刀刃的长度有限,没办法一次性斩下来,程妄言只能扒住它脖子上的肌肉组织,咬紧牙关埋头一再往里推。 粘稠的液体覆满全身,浓重的腥味和腐臭味让人几欲作呕,眼前除了蠕动的烂肉和脂肪外程妄言几乎看不见其他东西。 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母体终于不再无动于衷,放弃了项武,举着手朝自己的脖子上抓去。 视力受限,程妄言只能凭感觉闪躲。 成功躲开了那张开又合拢的五指,却被它挥动的手腕撞得从它身上掉落。 “程妄言!” “老大!” 惊呼声此起彼伏。 程妄言却顾不上回应,手在眼睛上用力一擦,抹掉遮挡视线的液体,露出那双透着狠劲儿的凤眸,随着跌落的视角看向母体,咧嘴笑道:“永别了。” 嘭。 迸发的烈火将母体最后一点连接着头部和颈部的皮肉轰炸开。 硕大的头颅随着少年一起跌落在地。 失去了脑袋的母体四肢做出最后两下无力的挣扎,朝后一仰,砸到了地上不再动弹, 在它死去的瞬间,猛烈的暴风雪像是被摁了暂停键。 呼啸的风声猛减,冰雪融化,阳光冲破昏沉的天空照射出了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看着瘫软的母体尸体,吕横嘴巴张张合合一时间竟然有些失声。 “老大刚刚是扔了手榴弹吗?”刘士诚迟疑地问道。 “我们这次出来没有带手榴弹。”吕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道:“这是老大…第三个异能?” 随着时间流逝,世界上极小一部分异能者进化成了双系异能者,十万个人里面可能才有那么一个,在基地里绝对是最稀有的存在。 本以为双系异能已经是极限,而程妄言再次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三系异能?!” 卓良没忍住惊呼一声,被刘士诚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 “小声点儿。”刘士诚压低声音道,“你想给老大添麻烦吗?” 双系异能者一旦暴露,只有拉拢和拉拢失败被追杀的份儿,想也知道三系异能如果暴露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 “咱们就装作不知道。”吕横也跟着压低声音,“一会儿和兄弟们说一声,让他们别乱传。” 卓良唔唔了两声,连忙点点头。 可惜吕横和刘士诚的这份担心此刻明显是多余的。 奋战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重见天日,士兵们哪里顾得上去关注程妄言的异能问题,纷纷抛起手中的武器高呼出声。 项武和程妄言的名字被他们冠以荣耀和崇敬,接二连三地呐喊出来。 程妄言的耳朵差点没被震聋,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 眼前出现一只手。 他抬眸看过去,和项武那张“死人脸”对上。 “谢了。”他也不客气,借着项武的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干得不错。”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话。”项武嘴角极快地勾起一瞬,“干得不错。” “真难得。” 程妄言拍了拍衣服上的脏污,颇为稀奇地凑过去看着他,啧啧称奇道,“有生之年还能听到项队长夸我。” 项武淡淡道:“不要把血往我身上蹭。” 被男人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程妄言索性不再偷偷摸摸,大大方方把手上的液体往他衣服上蹭了蹭,理直气壮道:“钻进那玩意脖子里的又不是你,借我擦擦怎么了?” 项武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似是对这说法不赞同,但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躲开。 第六十二章第一个世界62 母体被解决,剩下的丧尸像是瞬间断了电的机器,纷纷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结束苦战,接下来就该清点士兵们的伤亡数量了。 这次项武一共带了两队兵,加起来二十个人,死了七个,伤了五个。 程妄言因为提前备战的关系,手下的人除了受点轻伤外倒是没其他问题。 尘德区离基地约一百三十多公里,哪怕程德清派得医疗队一路横冲直撞,抵达这里的时候也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程妄言歪着身子给抬着担架的医疗人员让了个道,扭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项武。 “我还以为你不会抽烟。”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项武夹着烟的手一顿,没应声,从烟盒里掏出来一根递给他。 程妄言接过,顺势挨着他坐下,看着不远处的残垣断壁。 和丧尸奋斗取得胜利后的快意消去,士兵们很快就被失去战友的悲伤愤恨所笼罩。 或是搀扶着伤员跌跌撞撞地往医疗车里走去,或是抱着已经失去气息的尸体埋头痛哭。 明明人来人往,却是说不出的苍凉。 项武紧盯着一具蒙上白布的尸体,眼睛跟随着担架转动,直到不见人影才收回视线。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程妄言也没急着出声安慰,默默将烟点燃叼在嘴里咬了咬。 烟雾飘散出来,模糊了项武的视线。 他跟着狠狠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忽然开口道:“刚刚那个人,是跟了我一年半的一个小兵。” 项武的视线太过明显,程妄言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没多问,只是回忆了一下那人没蒙上白布时的模样,笑道:“看起来挺壮实。” “他一年前可不是这样的。”项武也笑出了声,“那时候他很瘦,因为没有异能没有实力,连工作都找不到,总是吃不饱饭。” “新兵里就他一个,跟个豆芽菜似的,总是被压着打,就连我都看不好他。” “但他很能吃苦,不管训练再多再累都能咬着牙坚持下来,这也是我把他留下的原因。” “我是看着他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两个月前,他刚和他老婆结婚……” 说到这,项武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死死咬着牙,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临走前,他还和我说他老婆晚上要炖肉汤,等回去的时候想请我一起过去尝尝。” “他才二十五岁。” 刚娶了老婆,说不定再过不久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现在丧尸进化的愈发厉害,已经不在普通人可以对付的范畴内了,项武本来是想着再让他出两次任务就给他升一升军衔让他退休在家安安心心和老婆过日子的。 地面湿了一小块,项武埋着头,腮帮子咬出血都没掩盖住那一声哽咽,“是我对不起他。” 在发现不对劲的那一刻他就该立刻带着人撤出去的。 冰刺从地下涌出的时候,那位新婚不久的士兵甚至来不及躲闪,胸口就被捅出了一个血窟窿。 “有战争就有伤亡。” 程妄言撑着身子,咬着烟含糊道:“指望着战场上没有人牺牲,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自古以来不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陪你出生入死了这么久,想必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不止是他,只要是基地里的士兵们都会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他每次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跟你出去执行任务,又怎么会觉得你对不起他。” 程妄言思绪飘远,声音低沉,像是在对项武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要真的觉得愧疚,就该早点结束这一切,避免他的家人因为同样的危险丧失生命。” 最起码不要像他一样,拼尽全力,到头来自己什么都失去了,还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以后有的是时间追悼死去的人。”程妄言拍拍屁股站起来,手搭在他的肩上摁了摁,“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护活着的人。” 说完这句,他也不管项武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背着手晃晃悠悠地朝着医疗车的方向走去。 程德清足足派了五辆医疗车过来,一共十五个医护人员,动作利索地把伤员一趟趟往车上搬。 满目疮痍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几个伤员全部都是被异能所伤,并没有感染上病毒。 程妄言走过去的时候,车旁只站着吕横一人。 “其他人呢?” “刘士诚他们去帮着医生搬人去了。” 吕横看了一眼程妄言手上的烟,睁大眼睛道:“老大你还抽烟,早说啊,我家里有好几包好的,回头都孝敬给您。” “去去去。”程妄言没忍住笑了一声,“我又不是你老子,孝敬我干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吕横嬉笑道:“不是亲爹胜似亲爹。” 程妄言不接这茬儿,对着他屁股来了一脚,“这话下次在你亲爹面前说,看他乐不乐意拜个把子认我给你当个干爹。” 吕横缩了缩脖子,立马讨饶:“那还是算了。” 真要让他亲爹知道,不得把他皮扒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程妄言哼笑一声,说起了正事儿,“你们帮完忙直接回车里,我这里有点事儿,一会儿再回去。” “收到!” 吕横装模作样地敬了一礼。 看他这照葫芦画瓢都学不明白的模样,程妄言没忍住,又踹了一脚,笑骂了一句狗屁不是,这才转身离开。 …… 虽然程妄言说着想要试探一下谢长寂的实力,但真遇到高阶丧尸的时候,他还是选择把谢长寂留在了原地。 说白了,他不信任谢长寂。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表现的那么听话,但丧尸始终是丧尸,程妄言不相信他会向人类投诚。 况且刚才母体忽然暴起朝着吕横他们攻过去的行为也不是很正常,他怀疑是谢长寂在搞鬼。 程妄言咬着烟嘴,火星明明灭灭,烟雾缭绕中,他很快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谢长寂。 看着倒是挺乖的,让他待着别动就真的待在原地动也不动。 程妄言走近两步。 听到脚步声,谢长寂看过来,眼睛一亮。 像是在家等候主人的犬类,无形的尾巴摇得飞快。 程妄言不为所动,看了看他沾上灰尘的肩膀,又拉起他的手仔细端详片刻。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谢长寂很喜欢被程妄言这样触碰,弓着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潮湿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刚刚出去了。”程妄言抹掉他掌心的尘土。 谢长寂身体一僵,直起身子观察了一下少年脸上的表情,犹犹豫豫地点点头。 他能把人类的语言和神态学得活灵活现,却学不会什么时候该撒谎什么时候不该撒谎。 “母体被你操控过。” 程妄言这句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它之所以扑向吕横,是因为你操控了它。” 烟即将烧到指尖,雾气随着烟草味儿腾升。 谢长寂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皱着眉小心翼翼想要把快烧到少年手指的烟头拿掉。 “为什么这么做?”程妄言问他。 很快他又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到了地上,话锋一转,“算了我不想知道。” 烟嘴沾着一点湿亮的口水掉落在泥土里。 谢长寂盯着那处,蠢蠢欲动地想要捡起来。 刚伸出手,额头就被冰冷的枪械抵住。 谢长寂茫然地抬起眸看他。 “我和你说过吧。” 程妄言挑起一丝笑,眼中却漫着不近人情的冰冷,“如果你敢倒戈,我会一枪嘣了你。” 可能是天气太冷,少年微微上挑的眼尾被冻得有些红,给他锋利的眉眼增添了一份艳丽。 谢长寂很快转移了注意力,表情逐渐痴迷,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一抹红。 可惜程妄言没给他这个机会,屈指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响起。 谢长寂应声而倒。 程妄言最后瞥了他一眼,踩灭还在冒着火星的烟头,把枪别回腰间离开了原地。 第六十三章第一个世界63 虽然137说过以程妄言无法无天的性子,他是真的敢把特殊人物给弄死,但它完全没预料到,程妄言会在这时候动手,甚至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 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男人,137难得呆滞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他…】 它像是短暂丧失了语言能力,磕磕巴巴半天都没组成完整的一个句子。 死了一个母体,天气肉眼可见地缓和起来,温度虽然还是寒凉,但好歹不像之前那么刺骨。 听着137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程妄言也不急,缓缓呼出一口白气,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所有士兵都已经回到了车里。 医疗队因为载着伤员,先行一步。 程妄言踩着没化完的霜雪,裹着一身冷气上了车。 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刘士诚问道:“老大,那个跟你一起来的人呢?怎么没看到。” “走了。”程妄言脸色都没变一下,语气淡淡道,“现在气温回暖,他说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家一趟。” “这样。”刘士诚没有怀疑地点点头。 他们参与过不少救援任务,救回来的幸存者有一部分会选择在基地安居,还有一部分会选择调养好身体回到自己原来住的地方,这是很正常的行为。 【他家在天堂吗?】 调整了半天,137好歹是回过神了,但它宁可自己直接死机:【我都和你说了特殊人物不能随便乱杀!你真的是——】 它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出什么可以套在程妄言身上的形容词。 “他对我的手下出手,难不成我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程妄言耸了耸肩,“再说了,我杀了他你这边不是也没拉警报吗?能有什么事儿。” 137一噎。 这件事它确实感到疑惑。 平时哪怕是稍微崩点人设,警报器都能像抽了一样直响,这次杀了特殊人物为什么后台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应该啊…】 难得真像程妄言说的那样,在完成任务以后特殊人物是可以直接弄死的吗? 【那你也不能忽然对着他开枪啊。】 137小声嘀咕:【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它一个系统,头一次体会到了心脏骤停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做什么准备?”程妄言颇觉好笑,“打得又不是你。” 【你打的是别人,吓的是我。】 “那是因为你胆儿小。”程妄言拿话堵它,“这个得练,我这不是帮你呢吗?” 137恨不得咬死他:【那我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咱俩谁跟谁。” 【……】 气得137在空间里一阵扑腾。 脑海里的声音消失,程妄言独自清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始不安生地呼唤137。 137没好气道:【干嘛?】 “我记得你说过你那边有一本什么图鉴来着,现在刷新了没?” 【你也就这时候能想起我来。】 137嘟嘟囔囔,任劳任怨地打开图鉴看了一眼。 【刷新了,你要看吗?】 程妄言微微颔首。 瞬间,一串文字映入眼帘。 冰殃,七级冰系丧尸。 外形状似婴儿,个头通常在4-7米,一旦发现了一只,方圆百里内必定还有其他同类,擅长改变天气,靠着冰雪作伪装,多喜爬伏于地面。 特点:惧火,颈部和额头皮肉松软没有保护层,射穿可一击毙命,该类丧尸脑袋坚硬不好打击,四肢短粗行动笨拙,会造穴产卵,每半年产出一次,靠着吞食能量体强化自身…… 字数太多,程妄言只挑拣了一部分,手指抵在唇边思索道:“半年产一次卵。” 时间不长不短,但他们好不容易才烧毁了全部,总不能给它们再产一次的机会,得抓紧把所有的冰殃在一个月内全部消灭。 【那你可有得忙了。】 137想道:【七级丧尸,现在世界上最厉害的异能者也就七级,基地里全是六级的,要想打冰殃,只能靠你一个。】 哪怕它经常被程妄言气得跳脚,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强得实在离谱,现如今能和七级丧尸正面对上的,也就程妄言一个。 “谁说的。”程妄言隔空指了指上面的小字,“他不是有弱点吗?” 打穿额头一击毙命。 只要射得准,也就是一下的事儿。 【你真觉得普通子弹能射穿它?】 光那一个脑袋都快顶上六个西瓜了,一枪根本解决不了。 “枪解决不了,弓箭未必解决不了。” 【疯了吧。】 137吐槽道:【枪射不穿弓箭怎么可能射穿。】 程妄言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如果加上力量系异能呢。” 手枪扣动扳机的一瞬子弹就飞出去了,但弓箭不同,只要运用得当,就可以在拉弓的时候把异能附着在弓箭上。 没想到异能这一层,137还真被他说愣了。 “有段日子没见高叔了。” 程妄言仰倒在座椅上,眯着眼睛笑道:“明天去拜访一下。” …… 不知是不是母体制造的暴风雪扰乱了天气,寒风停了之后,晚上又下起了暴雨。 倾盆大雨洗礼着满目狼藉的战场,冲刷掉了地面上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 密密匝匝的雨水砸在男人的身体上,周边的血迹混合着雨水,变淡变浅,朝着远处蜿蜒。 额头上的血窟窿逐渐愈合,谢长寂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那双浓黑的眼睛。 四处一片漆黑寂静,他屈着腿坐起来,转着脖子机械性地环顾四周,接着伸出手在地上来回摸索。 很快,他就找到了程妄言扔掉的那个烟头。 已经被踩瘪了,还沾上了泥土。 谢长寂小心翼翼捻起来,视若珍宝一样塞进了口袋里保存好,这才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 瞳孔中的血红忽明忽暗,雨水打湿衣服和头发,水珠顺着凝聚在了他苍白的脸上。 他抿着唇,面无表情踩过地上零碎的腐肉,来到了刚刚停车的地方。 这里空无一物,军用车和士兵们早已离开,只留下轮胎驶过地面的痕迹。 雨已经下了有一会儿,连痕迹都被冲得几乎要看不见。 谢长寂低头看了看,慢吞吞顺着车辆驶过的痕迹往前走去。 衣服黏在他的身体上,怪异又潮湿。 他皱了皱眉,把衣服脱掉,露出苍白精壮的身躯。 雨水和冷风交杂,肌肤开始隐隐发青。 谢长寂毫不在意,只是埋着头一味地向前走去。 他把程妄言惹生气了。 谢长寂双眼无神,摸着口袋迟钝地想着。 得过去道歉才行。 第六十四章第一个世界64 尘德区离安全基地很远,谢长寂可以靠着异能快速抵达,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要给程妄言准备道歉礼物。 面无表情地把手插进丧尸脑袋里搅了一圈,谢长寂从里面掏出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晶石。 失去了晶石,脑袋又被搅碎,那丧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死了个透。 谢长寂视若无睹,埋头在裤子上擦了擦,把晶石上粘稠的液体全部抹掉,接着放在衣服里。 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收集了三十个晶石。 不知道程妄言会不会喜欢。 谢长寂将装着晶石的衣服死死搂在怀里,不让雨雪沾碰分毫,加快速度朝前跑去。 边赶路边收集“道歉礼物”,等抵达安全基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为了保护幸存者筑起的高墙在他眼里如同虚设,几步蹬上去,翻过高墙,躲开了巡逻队,他凭着记忆找到了程妄言住的地方。 现在应该是人类的睡觉时间,窗户内一片漆黑。 谢长寂仰着脖子盯着看了半晌,接着走到门前,垂着脑袋静静地等着。 将近三个小时,谢长寂像是座雕像,一动不动。 衣服和裤子上的冰雪融化,在脚下形成一小滩。 很快,屋内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谢长寂眼睫颤颤,缓缓抬眸。 他先听到的不是脚步声,而是门板被利爪刮蹭的声音。 男人疑惑地皱了皱眉。 下一秒,房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一道黑影噌得窜了出来朝着谢长寂扑过去。 谢长寂抬起手,刚想把扑过来的东西弄死,就和站在门口的程妄言对上视线, 发动攻击的念头被强压下去,男人放松身体,任由黑影将自己扑倒。 衣服里兜着的晶石随着他倒下的动作散落四地。 利爪摁在他的肩膀上,瞬间划出了几道血口子,谢长寂连表情都没变,艰难地侧着头去看程妄言。 “程光宗。” 时隔一晚上,他终于再次听到了程妄言的声音,但却不是叫他的。 “回来。” 黑狼不安地用爪子刨了谢长寂两下,鼻尖威胁般的耸起,露出森冷的獠牙,低吼两声用来示威,这才收起前爪奔回了程妄言身边。 硕大的尾巴轻摇两下,黑狼紧挨在程妄言腿边坐下,幽深的兽瞳还在紧盯着谢长寂,好似准备随时发动进攻。 程妄言视线落在谢长寂身上,表情倒没有多惊讶。 当时他是真的对谢长寂起了杀心,也是动了真格,不然也不会对着他脑袋来上一枪。 可就像137说的,如果他真的杀了特殊人物,137嘴里所谓的中央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他是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思开的枪,结果出乎意料,系统并没有给他发出任何警告。 回来的一路上,程妄言一直在思考没有被警告的原因。 要么,谢长寂是位影响不了剧情的小人物,要么,谢长寂就没死。 想来想去,也就想到了这两种可能。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现在看到谢长寂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程妄言除了有点疑惑外,惊讶倒是没多少。 他唯一搞不懂的就是,谢长寂明明知道自己对他起了杀心,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不缺心眼儿吗。 还是说挨了那一枪不服气,想来找他报仇? 程妄言瞥了眼被他斜放在沙发上的长枪,心里估测了一下距离。 没给他准备的机会,谢长寂很快就开口说出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我来和你道歉。” 男人磕磕绊绊地说着话,跪在地上把散落的晶石一个个捡起来,捧到程妄言面前,努力做出讨好的表情,“这些都给你。” 眼看着他离得近,黑狼又开始一阵低吼。 挺过病毒的生物身体机能都会被强化到最高,黑狼刚才那一爪,直接给谢长寂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液顺着胸膛不断往下淌。 但他表情都没变一下,只一心一意看着程妄言,嘴里反复念叨着对不起。 程妄言:“?” 他都想好一会儿怎么攻击了,结果谢长寂只是来和他道歉的? 他脑子没事儿吧。 这种人形丧尸的举动都这么奇特吗? 也对,要是不奇特的话,被他在脑袋上开个洞应该早就死了。 下次要不要打其他地方试试… 137这边还沉浸在谢长寂没死的震惊中,那边听到程妄言的想法差点没昏厥过去,立马哀嚎:【不行!!】 【你已经杀了他一次,还来第二次?!】 137苦口婆心:【算我求求你,你先别动手,看看情况再说行不行?】 天杀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随意的宿主,怎么就落到它头上来了。 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眼看着就要在他房门前凝聚一大片,程妄言叹了口气,揉着额前的碎发侧身给他让了条道:“先进来再说。” 外边弄得那么脏,回头打扫起来都麻烦。 谢长寂一愣,连忙乖乖走进屋里。 鲜血混合着雨水一路蜿蜒到房内。 程妄言一个头两个大,狠狠地在程光宗脑袋上揉了一把。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责怪,黑狼讨饶地呜呜两声,湿漉漉的鼻尖和舌头在程妄言身上舔来蹭去。 这黑狼还是程妄言跟程晓讨要过来的。 熬过病毒折磨的动物,身体会比正常动物的体型要大上三倍左右,五感也会比平常更加敏锐,更重要的一点,训练好了之后,它们可以凭借着自身的嗅觉找到潜藏在附近的高阶丧尸。 在冰殃没危及到这个城市之前,基地里的士兵们经常会带着训练好的动物一起出任务,避免遭受高阶丧尸的忽然袭击。 黄沙淹没道路,他们就改为骑马。 直到现在,基地里已经拥有了近一百匹马的变异种,以及五十只狼的变异种,其中就数程妄言带的这只黑狼最为厉害。 不仅愈合能力很强,牙齿的咬合度也是最高的,连智商都是如同十岁的孩童,这一年来没少帮着程妄言一起剿灭高阶丧尸。 越是厉害,体内的细胞越是活跃,为了确保程光宗的健康,每个月医疗队都会把它带走进行四天的全身检查,确认无误再把它送回来。 大概是出任务出多了,与其他变异种相比,程光宗对丧尸抱有强烈的攻击性,刚刚要不是程妄言喊了那一嗓子,没准它会直接把谢长寂的脖子咬穿。 哪怕受到了程妄言的安抚,黑狼还是直勾勾盯着谢长寂,不停地用爪子刨地,情绪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这么大一只,坐着比程妄言还要高,却莫名看着有点委屈。 程妄言用手圈住它的嘴,看向谢长寂,再三确认道:“你一路从尘德区回到这儿来,就是专门过来和我道歉的?” 谢长寂缓慢地点了下头,把手里的晶石举起来,“这个给你,对你好。” 程妄言盯着他看了两秒,从他手里拿起一颗晶石细细打量,笑了笑:“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礼貌的。”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开枪打你吗?” 谢长寂愣了愣,开始认真地思索起来。 很快,他就从当时程妄言对他说的话中找到了答案,“我操控了它。” 这个它自然指的是冰殃。 “答对了一半。”程妄言不置可否。 他坐在沙发上,袖口被挽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军服佩戴的黑色腰带紧勒出他劲瘦有力的腰肢,轻敲两下桌面,懒洋洋道:“操不操控它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该让它去袭击我的人。” 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谢长寂随着他说的话思维跳跃了一瞬,慢吞吞问道:“我也是你的、吗?” 程妄言被他一句话给干沉默了,随后一言难尽地看向他,“好好说话。” 怎么听着这么恶心。 第六十五章第一个世界65 在谢长寂再三保证不会伤及人类的情况下,程妄言琢磨着又把他收留了下来。 倒不是多信任,他依旧怀疑谢长寂话里的真实性,但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看不到的好,即使谢长寂真要搞什么小动作,他也可以及时发现做好措施。 况且137一直在脑海里咋咋唬唬的,实在吵得烦人。 只是碍于白天发生的事情,谢长寂虽然留下了,程妄言还是不放心地给他定下了几条规矩。 首要的一条就是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有事没事的就跟在他屁股后头乱转。 “为什么?”谢长寂感到不解,“我可以保护你。” 程妄言不吃这套,摆了摆手说道:“我能保护好自己,不劳你费心。” 讲真的,身后跟着一个谢长寂就好像自带跟拍摄像头似的,干什么都能感觉到那种让人发毛的视线,一两天还能忍受得了,多了他真觉得膈应。 一个大男人,成天什么事不做,就光盯着另一个男人看,怎么想怎么恶寒。 见少年态度坚决,谢长寂抿了抿嘴,耷拉着眉眼点点头。 “第二。”程妄言竖起两根手指,“以后我带着你出任务的时候,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意行动。” “再有下次,我会在你身上多开几个洞,到时候恐怕你就没有今天这么好的运气了。” 抛开丧尸这层身份不说,谢长寂对他来说确实挺好用的,又能当GPS又能操控其他丧尸,要是运用得当,那绝对是事半功倍。 “我听你的。” 谢长寂这次不再犹豫,立马答应了下来。 他不怕子弹射入体内,也不怕程妄言用那种嫌恶的目光看着他。 哪怕是再冰冷的视线,那双黑亮的眼睛可以把他装进去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怕的是程妄言会把他视作垃圾,弃之如敝履。 这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事情,哪怕在他看来所有亲近程妄言的人类都是碍眼的存在,他也可以为了程妄言忍住。 就像他可以忍住黑狼在他身上用爪子划出血痕。 “那就这样说好了。”程妄言轻拍了下掌心,重新展颜,“至于其他要求,我目前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做补充。” “我现在要出门,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你在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今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不仅要把冰殃的弱点上报给程德清,还要去高翊家里走一趟,没时间耗费在谢长寂身上。 眼看程妄言站起来,谢长寂下意识也跟着站了起来。 黑狼立马龇着牙低吼出声。 “记住我说的话。”程妄言摁住黑狼的脑袋冲他抬了抬下巴,“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甭给我添乱。” 谢长寂失落地垂着脑袋坐回沙发上。 确保他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程妄言满意地收回视线,打开门离开了屋子。 …… 137那本图鉴对程妄言来说还是挺有参考价值的,每杀掉一只高阶丧尸,上面都会出现对应的丧尸资料,包括它们的特性和弱点。 某种情况下来说,这本图鉴也可以相当于系统给的外挂。 但这外挂的强弱,完全取决于宿主厉不厉害。 宿主要是没有能力,拿到这本图鉴也只是废纸,打不过高阶丧尸,图鉴就永远不会刷新。 而这恰恰是137最不需要担心的地方。 以程妄言的能力,这本图鉴绝对会在他这里发挥出最极致的作用。 虽然说现在人类拥有了所谓的“超能力”,但程妄言要说自己脑子里凭空出现了一本丧尸图鉴,程德清没准会以为他得了妄想症。 以防万一,程妄言和程德清谈起冰殃的时候,自然把图鉴的事情瞒了下来,只能说自己是在打斗中途发现了冰殃的弱点。 射穿额头可以让它直接毙命。 如果是真的,那他们绝对可以大大减少士兵伤亡的数量,再理想点,没准可以直接零伤亡。 知道程妄言拥有敏锐的洞察力,程德清丝毫没怀疑,当即就一脸正色地和他商讨起策略。 哪怕冰殃的额头再怎么脆弱,那也比人类的头颅要坚硬数十倍,再加上他的脑袋十分厚重,就算用上狙击枪,子弹都有可能镶嵌在头颅里。 这种情况下,枪械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程妄言顺势提出了和137说过的那个方法。 弓箭加上力量系异能者。 人类依赖现代武器依赖了快两百多年,忽然提到弓箭,程德清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可是仔细想想,这个方法确实具备可行性。 在拉弓的过程中,异能者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将大量异能附着在弓箭上。 普通的枪械或许打不穿冰殃的脑袋,但是由五级往上的力量系异能者射出的弓箭,完全可以把它的脑袋整个射穿。 他们基地有专门造武器的工厂,造出弓箭来应该是绰绰有余,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士兵里有多少会使用弓箭,会使用弓箭的又有多少是力量系异能。 高阶丧尸和低等丧尸不同,它们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一定会想尽办法护住自己的薄弱之处。 趁着它没反应过来一击毙命是最好的,但凡稍微失手被它发现了,接下来就得是一番苦战,所以使用弓箭的异能者必须具备精准高超的射击能力。 而军部唯一会使用弓箭的一支队…… 程德清看向程妄言,忽然叹道:“你比我要想得全面。” “算不上全面。”程妄言耸了耸肩,“我只是让他们随便练着玩儿的。” “但是我这里头可没有力量系异能的。”他敲着桌子想了想,“按照巢穴数量来算,活着的冰殃大约还有五个左右。” 基地里的力量系异能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力量系丧尸稀少的原因,这类异能者升阶的速度很慢,基本都在四级徘徊。 程妄言所知道的,基地里现在只有一个是五级力量系。 “难不成让你一个人打五只吗?”程德清皱起眉头,“这也太勉强了。” 以防程德清受到多次惊吓,早在半年前程妄言就和他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异能”。 可以复制他人异能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程德清足足花了一个月才接受了他孙子这项无敌的能力。 当初双系异能,程德清都让他藏得严严实实,这种已经接近于全系的异能,程德清更是分毫不敢透露,连江羡阳和程晓都被他蒙在鼓里。 直到现在,整个基地知道程妄言异能的也只有程德清和程妄言自己。 “那就再加一个。” 程妄言顺水推舟,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笑道:“正好我这里还有个人选。” 第六十六章第一个世界66 自从北淮市变成“冰雪之城”后,基地里就撤了所有任务,再加上程妄言每日都要出去巡逻和练兵,算起来,他已经和高翊有快三个月没碰面了。 虽说没怎么见过面,但他们还会偶尔通过电话和短信联系,见面的时候倒没有什么陌生感。 不陌生归不陌生,这么久没见,高翊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记挂,一上来先是给了程妄言一个拥抱。 程妄言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 短暂的拥抱结束,高翊带着他进了屋。 比起第一次来,房内已经明显多了两道生活气息。 知道这次任务艰巨,高翊也不过多寒暄,拉着程妄言就说起了正事。 具体情况程妄言已经通过电话和他说了个大概。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明显的问题。 “我没用过弓箭。”高翊挠挠头,“这可怎么办?” “你不是用过狙击吗?”程妄言笑起来,“弓箭很简单,我可以教你。” 他要的就是高翊的视力和准度。 最好是在冰殃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箭直接解决,所以他需要极低的容错率,这也是狙击手所必备的。 光靠着他自己去逐一消灭冰殃太耗时间,有了高翊还能多一个助力。 力量系异能者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每次升阶的时候,他们的五感、肉身都会得到显著的提升和强化。 哪怕是个三级力量系,当狙击手都绰绰有余,更别说是五级了。 他相信高翊有这个能力可以将冰殃一次解决。 “好。”只要能帮助到程妄言,高翊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我跟你学。” “不过这个会不会要学很久?” “不用。”程妄言笑眯眯地比了个数,“七天速成。” 那些个没摸过枪的新兵蛋子花了一周时间都能看起来有模有样,像高翊这种用了近一年狙击枪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知道程妄言是说一不二的性子,高翊听完这话很快就放下心来,认真道:“我肯定会好好练的。” 两人这边商讨完,一旁的王时序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上前,扭捏道:“程哥吃过饭了吗?没吃过的话留在这一起吃吧。” 当初分配房子的时候,因为其中一栋是两室一厅,王时序和高翊正好搬到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哪怕后来入了预备搜救队高层又分了一套房子下来,两人也没想着搬出去,便一直这么住着。 在听说程妄言今天要过来之后,王时序就一直在忙里忙外地收拾,脸上的喜意遮都遮不住。 高翊只当他是和程妄言关系好,见他提出要一起吃饭,忙笑着补充一句,“留下来吧小言,时序知道你今天要来一直说着要下厨做顿好的。” 这一年靠着工作和军部补贴,他们囤了不少粮食,即便是艰难时期也依旧过得不错。 听到高翊这么说,王时序脸涨红了一瞬,也不反驳,点点头不好意思道:“我今天炖了骨头汤,还烧了鱼,两个人吃不完。”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程妄言当然不会推拒,当即就点头应了下来:“小悦呢,她不来一起吗?” 陶悦住的房子离高翊他们很近,经常会看到她过来串门,按理来说王时序做了这么多菜,应该把她一起叫上才对。 “她刚打过电话过来,说是跟部队里的同伴一起吃了。” 在知道基地里招女兵的时候,陶悦苦苦等了五个月,终于等到了基地再次招新兵的日子,欢天喜地报了名,不到半个月被招进了新兵队里,也算是圆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起早贪黑的,比高翊他们还要忙。 做好的饭菜被逐一端上了桌,程妄言托腮看着,已经不知道可惜了多少次王时序是个男生。 又会做饭又会打扫卫生又会打仗的,这样的人要被他娶回家都算他有福分。 这话听多了,以前王时序还会沾沾自喜,现在只觉得心里发闷。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类似喜欢和崇敬的感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连一句“男生就不行吗”都没有勇气问出来,只能默不作声地埋头扒饭。 他本身话就少,再加上情绪藏得很好,高翊和程妄言谁也没发现不对劲,边吃边专注地讨论着如何对付冰殃。 一顿饭下来,气氛倒也维持的良好。 直到程妄言提出告辞的时候,王时序连忙抱着一个罐子追到了门口递给他。 “这是我腌的肉干,可以当作小零食。”王时序心脏跳得飞快,声线却很稳,“你尝尝,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再送点给你。” “谢了,等我回去一定尝尝。”程妄言也不跟他客气,笑着接过罐子。 见他没了下文,琢磨着应该没事了,程妄言冲他摆摆手就要往外走。 眼看人要下楼梯了,王时序鼓起勇气喊住他,“程哥。” “我觉得男生和男生之间也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表达的这么直白,说完这句话连程妄言的表情都不敢细看,涨红着脸胡乱道了句再见就关上了门。 “……” 程妄言一脸纳闷:“他刚刚说的什么?” 他怎么没听懂。 什么男生和男生之间也很好。 【……】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真的,太造孽了。 月老两把剪刀都剪不完你身上缠得红线。 137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程妄言这个死德行是怎么走上万人迷这条道的。 【你在我这真的屈才了。】 要是去了万人迷部门,估计业绩都是Top1。 “我也觉得我屈才了。”程妄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这种有实力的,怎么也得给我安排个龙傲天的剧本。” 【龙傲天对你太简单了。】 笑死,不用想它都知道最后会是什么局面。 无非就是反派爱上了,炮灰投诚了,剧情全崩了。 “你今天对我的评价怎么这么高?”程妄言狐疑,“真有点儿黄鼠狼给鸡拜年那意思。” 【别问了。】 回头说了你又不爱听。 “神神秘秘。” 程妄言哼笑一声,还就真没再追问,抱着罐子饭后消食一样哼着小调儿,溜溜哒哒地回了家。 第六十七章第一个世界67 知道高翊的体力强于其他异能者,程妄言一点没和他客气,从早到晚,除了吃饭时间,剩余时间俱是带着他没日没夜的练习。 那架势,就连已经习惯了程妄言魔鬼训练的士兵们看了都不自觉地打哆嗦。 “三指勾弦,起弓时后肘要高于拉弓的手三分之一,手臂再抬高点…” 程妄言抵住高翊的手肘往上抬了抬,继续说道:“食指关节固定在下颌处。” “不要弯腰也不要挺胸,身端体直,保持住。” 偌大的训练场,只听得到他一人的说话声。 江鹤扬托着腮坐在不远处观摩,啧啧道:“真是训练场上训练场下两个人。” 王时序点点头:“程哥教得很仔细。” “是很仔细。”陶悦打了个寒颤,“但总让我想起陈长官。” 连着几个月的训练,她现在再看程妄言教高翊射箭的画面,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程哥的气场还是太强了。”陶悦叹了口气,“自从进了新兵队,我现在都不敢直视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总觉得程妄言和陈无思有种诡异的重合感,就像看到地中海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会想到物理老师一样。 这话刚说完,就见少年眉眼锋利,拉弓上弦,一支冷箭嗖地飞出,直直钉在了靶子的正中心。 陶悦看入了迷,没出息地改口道:“不过偶尔还是可以欣赏一下的。” 这种堪称完美的长相,她都觉得自己看一次少一次。 江雾抿嘴笑了一下,目光也是久久停留在手挽长弓的少年身上,似是有些出神。 “出息。”江鹤扬嗤笑一声。 陶悦懒得和他计较,撇了撇嘴,靠在江雾身上兴冲冲道:“今天难得大家都来了,上次人这么齐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基地被封锁了之后,没了任务,他们就开始了各自忙碌的生活。 陶悦整日训练,江雾因为有点处理伤口的经验在医疗部门帮忙,高翊和王时序则是每天按部就班的工作,唯一一个最闲的江鹤扬,反倒是和程妄言见面的次数最多。 陶悦眼睛转了转,想到了江鹤扬刚刚嘲笑她的模样,故意凑到江鹤扬面前调侃道:“你和程哥感情培养的怎么样?” 这话一出,本来姿态放松的江鹤扬身体瞬间僵直,脖子涨得通红,舌头差点打结,“什、什么培养感情。” 面对其余两人疑惑的目光,陶悦也不点明,模棱两可道:“你懂的,就是——” 生怕她说出什么惊天言论,江鹤扬连忙捂住她的嘴,恼羞成怒道:“我什么都不懂,别乱说话!” 两人闹腾的声音有些大,吵到了不远处小憩的程光宗。 它抬起头,两只耳朵高高竖着,兽瞳幽绿深邃。 江鹤扬和陶悦被它盯得寒毛一竖,也不敢闹了,老老实实地端坐好。 程光宗懒洋洋地瞄了一眼,又重新趴下。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消失,陶悦狠狠松了口气,抱紧江雾的手臂小声道:“程哥养的狼看起来也太凶了。” 不仅看起来凶,个头还这么大,往那一坐就是一股压迫感,陶悦总怕它哪天心情不好张嘴对着旁边的人就来上一口。 “那是对我们。”江鹤扬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狼在任之面前温顺的跟狗一样。” 王时序赞同地附和道:“程哥让做什么它就做什么。” 陶悦整日忙得不行,一共只见过这黑狼三次,对它的事情完全是一知半解,好奇道:“你说它为什么对程哥那么温顺,难不成动物也看脸?” “跟脸没关系。”一听陶悦这么问,江鹤扬就来劲了,坐直身子说道,“这狼可是任之亲自动手驯服的。” 陶悦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狼和狗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要说狗被训成这样还说得过去,但这狼……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江鹤扬当即就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程光宗算是最早被抓进基地的一批感染生物其中之一,生命力也是最顽强的,和它一起进入基地的动物,不到一个月就相继全被感染,将近六十只动物里,只有它一个挺了下来。 科研部门本来想提取它血液和皮毛做研究,可惜变异使得它体内的暴虐因子严重超标,让它具有强烈的攻击性。 短短两天,就有五位工作人员被它咬伤,就连平时饲养他的人类都不能靠近它分毫。 即使熬过了病毒,但它对人类还是抱有敌意,除了不携带病毒以外,和其余被感染的生物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强化过身体,它比受到感染的生物还要厉害。 也许再过段时间,连普通的铁丝网都关不住它,保不准哪天它就会跑出来攻击人类。 经过一下午的商讨,科研部门最终决定放弃了对这只黑狼的研究。 就在工作人员打算对黑狼实行安乐死的时候,程晓站出来阻止他们的行为,称自己的侄子想要这匹狼。 副部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这可不是在宠物店里挑选宠物,这只黑狼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可能连肉带骨头都被整个撕扯下来。 程晓当然也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但程德清当时嘴快答应过程妄言,如果他成了训练官可以和自己讨要一样东西,程妄言别的不要,就只要这只狼。 考虑到危险问题,程德清一开始也是拒绝的,可程妄言态度坚决,除了这只狼什么都不要,把程德清气得够呛,当即就撂下一句“你要是能训好你就拿去”。 程妄言也不怵,回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转头就真的要去驯服那只黑狼。 那只黑狼可是有咬人前科的,哪里是开玩笑的。 眼见着程妄言离开,程德清又开始后悔,生怕程妄言出什么意外,悄悄叮嘱程晓在后面跟着,要是有什么危险就抓紧把那臭小子逮回来。 程晓跟着一路到了铁丝网附近,就看到了一个个蓄势以待的工作人员,一问才知道这黑狼要被安乐死。 那怎么行。 程晓立马就把人拦了下来。 要是黑狼真被安乐死了,还不知道那小祖宗要怎么闹腾。 好说歹说,程晓这才把极力反对的副部长给安抚下来,只说自己会在旁边看着,绝对不让黑狼有任何跑出来伤人的机会。 他想得很好,像程德清那样靠嘴说根本说服不了程妄言,不如让他亲自看一看黑狼的凶狠程度,没准他就会知难而退。 可他错就错在不该把铁门的钥匙轻易交给程妄言。 他完全低估了他这位小侄子不怕死的程度。 当程妄言迅速打开门钻进去,还把钥匙扔在脚边的那一刻,程晓就知道坏事儿了。 这一举动不止惊呆了程晓,还惊呆了在半路遇到程妄言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的江鹤扬。 程晓当时吓得立马掏出手机联系人过来撬锁,而江鹤扬却是看到了这辈子最令人心惊胆战的缠斗。 没有异能,没有武器,只有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和一只长达三米的巨狼。 “当时我连把任之埋哪儿都想好了。”江鹤扬一边回想一边感叹,“结果后来我才发现是我多虑了。” 他能在一年前仅凭一把长枪干翻四只高阶丧尸,又怎么会怕一只只强化过肉身的巨狼。 那时候打斗的场面惊心动魄到江鹤扬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他只能一边绞尽脑汁地描述一边笨拙地学着程妄言出拳的动作。 仅仅是这样,陶悦都听得心潮澎湃。 “最后,他像这样抱着黑狼的头,手臂卡在它的嘴巴里,将它死死压在地上。”江鹤扬做了个环臂的动作,忍不住乐道,“你都不知道,看到这幕的时候程叔叔吓得脸都白了。” 其实他那时候也是有点害怕的,因为程妄言的手臂被黑狼死死咬着,连獠牙都镶了进去。 这种程度,哪怕手上戴了护甲都有可能变成残废。 江鹤扬讲的时候刻意省略了自己的反应,毕竟他当时比程晓还要夸张,扒着铁丝网不停地喊着让程妄言别再继续了。 他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衣袖被血液浸透,沾在黑狼嘴边,红得刺目。 就这样僵持了十分钟,在工作人员抵达之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那黑狼忽然松开了嘴巴,讨饶似的呜呜出声。 湿漉漉的鼻尖在程妄言脸上蹭过,连他松手站起来的时候,黑狼都一直维持着趴伏的动作,硕大的一条尾巴扫来扫去,肉眼可见地讨好。 只是当时程晓满心担忧,压根顾不上去看黑狼这怪异的态度,只一心想着要把铁门打开。 耳边是程晓焦急催促着工作人员过来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和撬锁声交杂在一起。 一阵兵荒马乱,江鹤扬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陪着程妄言去的医疗室。 只记得那天阳光正晒,直照在少年好看的眉眼上,他抬起那只被鲜血浸染的手臂,面上毫无疼痛之色,透过铁丝网冲程晓高声喊话道:“去告诉老头,这狼归我了。” 铁门外是一众手忙脚乱的工作人员,连脾气一向很好的程晓都忍不住骂了一句兔崽子,唯独一个程妄言倚在狼身上笑得没心没肺。 蜿蜒到掌心的血液顺着他的动作倒流回袖口,滴到他白皙的脸庞上,像是雪地里灼灼绽放的梅花,衬得他那双清透的眼睛愈发明亮逼人。 恍惚又回到了被程妄言救下的那一天,冷汗浸透后背,惊慌和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满胸腔。 江鹤扬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心跳声仿佛在耳边震响—— 一下又一下。 第六十八章第一个世界68 高翊学得很快,起早贪黑的练习后,仅仅三天他就已经掌握了诀窍,射出的箭十有八次都可以正中红心。 接下来就是学着把异能附着在弓箭上了。 为了教好高翊,程妄言先做了示范。 他拉开长弓,将异能源源不断输送到箭头上,瞄准靶子红心,果断松弦。 看似普通的弓箭如长虹贯日,极速飞出,在空气中擦出尖鸣声,戳穿硬实的木靶,嘭的一声将靶后的石墙钉出了近一米的小坑。 碎石掉落一地,高翊看得目瞪口呆。 即便程妄言和他说过弓箭被附上异能会威力大增,但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他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可比狙击枪的穿透力要大得多了。 高翊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他从不会对其他人的事情过多询问,哪怕程妄言在他面前展现出了不一般的实力,他也不会去追问。 不会追问程妄言为什么有了异能没告诉他们,也不会追问他为什么每次使用的异能都不一样。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想隐藏自己的异能,在高翊看来都是无可厚非的。 如果程妄言在别人面前大肆展露自己会的那几种异能,反而会让高翊感到担忧。 毕竟现在世道混乱,越是强劲的异能者,越是会卷入麻烦的事情当中。 他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会为了程妄言的谨慎感到高兴。 况且少年能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使用各种异能,这何尝不是一种信任,高翊也乐得惯着他,即便知道以程妄言的性子大概率他问什么少年都会告诉他,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缄默。 现在看到程妄言使出力量系异能,高翊像往常一样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学着他的样子拉弓试探性地将异能附着在箭头上。 第一次他还不熟练,弓箭只是射穿了木粑,却没有钉在石墙上。 光看程妄言操作觉得简单,实际亲自上手时,高翊才意识到有多难。 可能是附着上能量的关系,弓箭射出的时候时常会出现偏离,他需要根据箭头偏离的方向不断重新瞄准,还要输送出正正好好的能量,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 练了三个小时,高翊这才稍微找到了一点手感,甩了甩酸胀的手腕感叹道:“没想到会这么不容易。” “刚开始都是这样的。”程妄言笑了笑,“你学得比我想象中要快,再练两天就差不多了。” 这时候狙击手的优点就展露出来了,他们可以迅速察觉到使子弹偏离的因素,并做出调整,弓箭也是一样。 听到程妄言这么说,高翊瞬间信心倍增,当即就开始埋头苦练起来。 两天时间,他成功拿捏好了异能的输送量,对弓箭也愈发上手。 切实感受到了弓箭附着上异能的威力,他甚至都不想再用狙击枪了。 与此同时,武器部门那边也很快把做好的弓箭送了过来。 考虑到对方是高阶丧尸,武器部门制作的全是铁箭铁弓,完全不似高翊平时训练用的弓箭那样轻便。 于是他又花费了两天时间适应了一下新到手的弓箭。 一共七天,和程妄言预估的时间一样。 接下来就该面对冰殃了。 高翊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忍不住拉着程妄言询问:“这样真的可以吗?这七天我只射过固定靶。” 冰殃可不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给他打,万一他到时候射偏了该怎么办。 “这你就甭担心了。”程妄言偏头看着他笑道,“我自有办法,你这几天就先继续练着,我得带人出去找出冰殃潜伏的位置。” 北淮市那么大,冰殃又不是集体行动,要找出五只冰殃的位置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当然,这是在谢长寂死了的情况下。 现在他没死,程妄言自然要物尽其用。 花了三天时间带着谢长寂绕完整个北淮市,根据他那所谓的“丧尸感应”,程妄言很快就在北淮市的地图上圈出了五个大致的位置。 冰殃善于躲藏,即便现在天气稍稍回温,还是在-30度来回打转,外边照样是一片冰天雪地,搜寻起来也麻烦。 唯一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拿炮地毯式轰炸。 “可是有一处在城镇里。”江羡阳指了指地图,“直接轰炸的话,应该那一片的楼都会坍塌掉。” “那楼现在留着也没什么用处。”程妄言转着手中的红笔,直言不讳道,“就算现在不炸,以后遇到其他高阶丧尸也早晚要塌。” “任之说的对。”程德清微微颔首,“楼可以再建,我们现在主要的目的是要把那几只丧尸给解决掉。” 陆怀川也跟着点点头,嘴里嘟囔道:“咱们之前也没少炸过啊。” 别的不提,光程妄言一个炸得还少吗? 反正炸一个也是炸,炸一片也是炸。 “我赞同程队长的提议。”项武自然是跟着站在程德清这边的,“这片城镇里已经没有幸存者了,炸了也不会威胁到幸存者的生命安全。” 今天来会议室的一共就五个人,有四个都已经同意了,江羡阳还能说什么。 “那就炸吧。”他叹了口气,“让军部把迫击炮准备好。” “空中轰炸也可以。” “不过还有个问题。”程德清指了指地图的一处,“这里,这两只离得很近。” 看样子相隔也就不到十公里。 如果直接轰炸的话,很可能会把两只都引出来。 “那就两只一起解决。”程妄言耸了耸肩,“反正我和高叔正好两个人。” 一人射一只足够了。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程德清一锤定音道:“那就先这样。” “另外项武,你和陆怀川各带一队跟着,以防出意外,随时准备好应战。” “是!” “收到!” …… 制定好计划,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程妄言就带着谢长寂出了家门。 哪怕陪着程妄言在外边绕了三天,少年每次主动带着他出来,他还是感到雀跃,一路拽着程妄言的衣摆,像个尾巴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直到出了安全基地,程妄言却让他上另一辆车。 谢长寂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又犯了错,嘴里开始慌张地道歉。 “停。” 程妄言打断他,颇觉好笑道,“你在对不起什么?我只是让你跟着高叔一起走。” “你不是会操控丧尸吗,应该也能让它站着不动吧?” 谢长寂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就行了。”程妄言道,“冰殃出来的时候让它站在原地别动,这就是你今天的任务。” 程妄言叮嘱完,刚要转身走,又被谢长寂一把拽住。 “又怎么了?” 谢长寂弯下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示意他摸一摸。 自从他看到程妄言有事没事就会摸程光宗,就开始动不动像程妄言讨要同样的待遇。 虽然不知道和一只狼有什么好攀比的,但考虑到谢长寂的用处,他有时候也会敷衍地摸两把。 见他一副期待的模样,程妄言把手放在他的头顶,用力往下摁了摁,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活儿干好了再来提要求,但凡你敢乱搞什么小动作,别怪我把你脑袋整个拧下来。” 说罢他在谢长寂脑袋上象征性地拍了拍,“去吧,好好干。” 第六十九章第一个世界69 为了避免被炸弹波及,程妄言和陆怀川专门找了一个最高点站着。 这里视野好,下面一点异常都可以迅速察觉到。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炮弹轰出。 巨响将寂静吞噬,脚下一次次地震颤,土壤四溅,楼房接二连三地倒塌,火焰如烟花般炸开,又迅速消逝,只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坑洞。 炮火连天,映射在程妄言的眼睛里,明明灭灭。 激烈的轰炸下,躲藏着的冰殃终于忍不住了,嘶吼着爬了起来。 这只个头也在五米左右,看着比上一只还要肥胖,动起来就跟个移动靶似的,显眼得厉害。 陆怀川眼睛一亮。 “在那里!” 他的反应很快,但程妄言比他更快。 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少年就已经拉开了长弓。 一改刚才闲散的模样,他专注地盯着目标,目光冰冷,一身肃杀之气随之而起,连陆怀川看着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由于离得远,冰殃在出来的那一刻并没有找到攻击的目标,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看,这也是袭击的最好时机。 轰炸已经停了下来,除了呼啸的风声,四周一片寂静,站在身后的士兵们个个不敢出声,陆怀川更是捏紧手中的武器盯着冰殃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没见识过弓箭附着异能之后的威力,哪怕信任程妄言,心里也忍不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时刻关注着冰殃的一举一动,直到快要缺氧,陆怀川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憋气,于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就在这一口白气被呼出的同时,程妄言手中的铁箭离弦而出。 陆怀川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只能听到嗖得一声。 那箭矢如龙破长空,朝着远处极速飞去,一眨眼就没入了寒风当中。 不到几秒的功夫,只见那冰殃忽然倒退数十步,轰地一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从搭箭到拉弓,再到冰殃倒地,加起来也不过是两分钟左右。一个七级丧尸就这么死了,陆怀川难得有一种这也太简单了的荒谬感。 他张了张嘴,撞了下程妄言的肩膀难以置信道:“结束了?” “不懂。”程妄言放下手臂,“去看看死没死透。” 说着他先一步从高处跃下。 陆怀川愣了愣,示意其余士兵原地待命,连忙跟上去。 离得越近,越是能感到这玩意有多大,陆怀川也就对程妄言能一箭将它射死这件事情愈发感到惊讶。 绕过它的手臂和四周已经不再动弹的尸种,陆怀川很快就看到了冰殃额头上被铁箭贯穿的痕迹。 “看样子已经死透了。” 陆怀川试探性地踢了踢它的身体,终于找到了一点冰殃确实死了的实质感,当即就靠在程妄言身上赞叹道:“这也太牛逼了,改天你也教教我怎么射箭呗。” “我这是祖传箭法。”程妄言拨开他的手,一开口那股不着调的气质就又回来了,“你要是学得收费。” “咱俩这关系还要收费?”陆怀川撇了撇嘴。 “就是关系好才收费。”程妄言振振有词道,“要是别人,收费我都不教。” 陆怀川嘁了一声,眼睛一转,乐呵呵道:“不然让我入赘到你们家,你这祖传箭法正好直接传给我。” “不成。”程妄言摇摇头,“我这张好脸不能白瞎给你。” 末了他又扯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你要是认我当爹,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传给你。” “滚你的。”陆怀川在他肩膀上捣了一拳,“我这长相也不差吧,什么叫白瞎,咱俩这叫好脸配好脸,绝配。” “明天我就找程爷爷说这事儿,过两天直接把婚事给办了,我这赘婿你不要也得要。” 眼见他越说越浑,程妄言一脚踹上去,笑骂道:“行,你敢入我就敢收,回头你要是天天独守空房可别哭着喊着来求我。” 陆怀川灵活躲开那一脚,怕程妄言又要揍他,边跑边高喊道:“你要让我独守空房我就告诉程爷爷,让他先给你家法伺候一顿。” 程妄言没追上去,冲着陆怀川回喊道:“正好你回去一趟,叫三个士兵拿上刀过来,把这玩意儿脑袋先砍下来再说。” 没听到陆怀川应声,他也不急,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儿坐着。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陆怀川领着人过来了。 三个士兵配上异能,费尽全力好歹把冰殃的整个脑袋给切了下来,满身液体地站在一旁等着指令。 程妄言拿长弓戳了戳它的脑袋,扭头对士兵下了命令:“联系一下老头,把定位发给他让他过来搬。” “还要搬回去?”陆怀川疑惑地皱了下眉。 这么大一个脑袋,要来搬只能用装货物的车,费那么大劲干什么。 程妄言昂了一声,“不然这脑袋里的晶石不要了?” 这冰殃额头附近的皮肤软烂,头顶却坚硬无比,要想开颅拿晶石,怎么也得搬到科研部门给他们处理。 还有他上次在尘德区打的那只,脑袋也丢在那儿了,也得一起搬回安全基地。 “对,差点儿忘了。”陆怀川一拍脑门儿,“还有晶石没拿。” “也不知道七级丧尸脑袋里的晶石是什么样的。”他咂舌道,“能量肯定特别多。” 没准能让一个三四级的冰系异能者直接跃级。 “我得和项武说一声,让他结束了把脑袋割下来准备带回基地去。” 现在外边温度低,怕手机被冻坏了,陆怀川也没带在身上,正好这片区域的冰殃已经解决了,他便和程妄言一起转道往回走,准备去下一个地方。 原本待命的士兵也被陆怀川招呼着陆陆续续朝着停车的方向集合。 上了车,陆怀川从薄毯底下摸出手机就给项武发去了消息,一边打着字一边嘀咕道:“也不知道他们那边顺不顺利。” “放心吧。”程妄言拂掉弓箭上凝着的冰霜道:“肯定比我们这儿要顺利。” 毕竟谢长寂的能力摆在那儿,只要他不反水,以高翊的能力很快就可以把冰殃给解决掉。 和程妄言想的一样,高翊这边十分顺利,甚至顺利得有些不正常。 程妄言那边好歹还用了炸弹,他们这里还没来得及开炮,那冰殃就跟想不开似的自己爬了出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乖巧到让项武怀疑这是个陷阱。 可他们派人绕着周边搜查了一圈都没搜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秉持着可能是天上掉馅饼的想法,高翊瞄准那只冰殃射出了一箭,结果冰殃倒地死亡那一刻,他们都没有受到其他伏击,好像那只冰殃是真的站起来白给的。 太魔幻了,直到和程妄言汇合的时候,高翊都觉得难以置信。 他正想把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告诉程妄言,有人就先他一步窜到了程妄言面前。 高翊定睛一看。 是那位名叫谢长寂的小伙子。 当时程妄言让自己带着他的时候只说这是新收下来的小兵,异能有点奇特,必要的时候可能会派上用场。 现在再看谢长寂对程妄言的态度,高翊总觉得应该不止是小兵那么简单。 或许两人应该是朋友之类的关系。 “我没捣乱。” 谢长寂迫不及待地和程妄言邀功,“我把它定住了、给人打。”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把脑袋往程妄言面前凑,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红,“摸。” 程妄言也不扭捏,大大咧咧在他脑袋上胡乱揉了两把,称赞道:“干得不错,继续保持。” 谢长寂眼睛一亮,重重地点头。 这一句鼓励让谢长寂更来劲了,这次他不仅控制住了高翊这边的丧尸,连几公里外程妄言那边的冰殃都被他控制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一枚炮弹都没消耗,剩下两只冰殃被轻轻松松解决。 寒风停止,气温随之缓慢升高。 仿佛隔了层结界的烈阳久违地映射在雪地上,泛起明亮又刺目的金光,象征着北淮市不再是从前的冰雪之城。 士兵们忍不住喜悦地欢呼出声。 谢长寂不顾身后高翊的呼唤,埋头朝着程妄言所在的方向奔过去。 速度越来越快,觉得跑得太慢,他就用上异能,仅十分钟,他就站到了程妄言的面前。 此时陆怀川正激动地抱着程妄言干嚎。 看到这幕,谢长寂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几步走上前拉开了陆怀川放在程妄言身上的手。 力道之大,如果不是陆怀川反应及时将手灵活抽出,没准他的手腕都会被整个捏折。 陆怀川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手上已经有些显青的印子,又抬头看了看站在程妄言面前的男人。 耷拉着脑袋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刚才会想要撅断别人的手腕。 陆怀川揉着手腕观察了半晌,没察觉出来谢长寂的任何异样。 或许不是故意的, 他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程妄言转身的那一刻,谢长寂瞬间和他对上视线,森冷的杀意随之迸涌而出。 陆怀川一愣。 哦嚯。看走眼了。 以为是只家犬,没想到是只狼崽子。 第七十章第一个世界70 经过了半个月的过渡,北淮市的冰雪消融,气温逐渐升至10度,并且每日仍在持续升温。 结着冰霜的高楼大厦恢复了原本的样貌,迎面吹来的不再是刺骨的寒风,而是透着温凉的暖风。 长达半年的“冰河世纪”终于在北淮基地士兵们的一致努力下,落下了帷幕。 在通过广播宣布解除基地封锁状态的那一刻,基地里幸存者的欢呼声久荡在空气中,一波接着一波,似是要把房顶掀翻。 为了表彰士兵们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参与战斗的士兵和长官一律被程德清升了军衔,包括在这段时间牺牲的士兵们,他们的名字全被刻在了纪念碑上受人敬仰。 授衔仪式当天,广场上人满为患。 陶悦领着小队的人整整齐齐站在台下,兴奋地看着站在台上的高翊和程妄言。 少年一身笔挺的黑色军服,身型清瘦欣长,肩章上的三颗星熠熠生辉,也不知道站在他身边的陆怀川在和他说些什么,嘴角挂着一抹笑,那双明亮的凤眸里俱是令人移不开眼的意气风发。 陶悦看着看着鼻子就有点酸了,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惹得江鹤扬纳闷不已:“你哭什么?” “我这是欣慰。”陶悦擦了擦眼泪,鼻音浓重道,“程哥和高叔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 “任之?不容易?”江鹤扬一脸疑惑,“哪儿不容易?” 他说这句话一点嘲讽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相信程妄言的实力,能走到这一步,对程妄言来说完全就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他本就该登上高位,受人敬仰。 越是跟程妄言接触,江鹤扬越是确信这一点。 看着自家弟弟一副与有荣焉的傻样儿,江雾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表达的不太好。 她用眼神示意江鹤扬先别说话,扭头摸着陶悦的头发说道:“以后他们还会越来越好。” 陶悦吸了吸鼻子,重重地嗯了一声,重新看向台子。 授衔结束,程德清却没着急退下去,而是走到程妄言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泪花闪烁地一字一句道:“我以你为傲。” 程妄言弯眸一笑,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 动作随意,不伦不类的,倒也不难看。 程德清拭掉眼角的泪水,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臭小子,敬得什么玩意儿。” 说罢他又用力拍了拍程妄言的肩膀,郑重地回了一礼,转身下了台子。 鼓掌声如海啸般接二连三地涌出,久久不落,随着鼓掌而来的,是幸存者们翘首以盼的夏季。 烈阳当空,冰殃的死亡只能表示他们又挺过了一次难关,接下来他们也许会面临更可怕的丧尸,但北淮基地的幸存者们无所畏惧—— 他们仍在努力地存活着。 …… 眨眼之间又是一年。 在此期间,不少城市出现了和北淮市曾经差不多的情况。 好在程德清毫不吝啬,大大方方把消灭冰殃的办法传递给各个友方基地。 虽然他们的军部力量不敌北淮市,但知道了弱点,也大幅度减少了士兵们牺牲的数量。 经过这几年,除了幸存者们和丧尸在不停进化外,世界各地的基地也面临着分裂。 这是程德清早已预测到的未来。 一边是主张早日消灭病毒还人民一个安全祥和的社会,另一边则是主张让病毒继续延续下去,让病毒把世界上无用的人类全部筛选出去。 前者就像程德清一样,以人民利益为主,后者则像是传说中的邪/教,自认为自己传递出了新的思想,还大言不惭地想将这种扭曲的思想传递至全世界,是标准的反社会分子。 只是军部的主力全在消灭病毒的这一边,那些反社会分子一直躲于暗处,拉拢其他基地都不敢太过正大光明。 唯独近半年。 他们也不知道研究出了什么,有了较为明显的异动,最近更是对外宣称他们已经找到了结束末日的办法,吸引了不少不知情的基地高层。 按照陆怀川的说法,就跟老鼠一样,既能藏又能恶心人。 “我倒是听我爸说了这件事情。” 江鹤扬弹得杯身叮当作响,“据说那些人要在诸洲市办一场科研发布会,给发去邀请函的高层展示他们用来结束末世的发明。” “全是胡扯。”陆怀川嗤笑一声,“要他们真能结束末世,还不第一时间邀请程爷爷他们过去好好嘲讽一通,犯得着专门绕过我们这些大基地吗?” “听着就不靠谱。” 程妄言托着腮听了一会儿,似是来了点兴趣,开口说道:“不靠谱是不靠谱,但他们肯定研究出了东西,不然也不会开这个科研发布会。” “那倒是。”江鹤扬点点头,“如果没有研究成果,他们开这个科研发布会不是摆明了戏弄人。” 程妄言扬眉笑道:“我倒是挺好奇他们研究出来了什么。” “好奇也没用。”江鹤扬摇摇头,“没有邀请函进不去。” “偷一张来呢?”程妄言反问。 “去哪儿偷?”陆怀川撇了撇嘴,“北淮基地没有,北淮基地以外的,咱们又不知道谁被邀请了。” “这个倒是不难。”江鹤扬说道,“我爸还真调查出来了几个被邀请的小基地。” “光知道被邀请的是谁有什么用。”陆怀川叹了口气,“如果要偷的话,我们不仅要混进小基地里,还要知道邀请函被放到哪儿了才能偷。” 况且偷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被抓到,哪有那么容易。 江鹤扬毫不在意道:“知道邀请函的位置还不简单,我爸在小基地里有线人,应该能搜集到不少有用的资料。” “我是想看看他们的科研发布会到底要展示些什么。” “别的不说。”程妄言敲了敲桌面,看向江鹤扬问道,“江叔叔那边可以查到科研发布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吗?” “应该可以。”江鹤扬挠了挠头,“他派出的线人中有几个好像很受高层重视,能套到不少东西。” “那就没问题了。”程妄言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笑眯眯道:“我们就去这次的科研发布会一探究竟。” “你有办法了?”江鹤扬好奇地发问。 “差不多。”程妄言屈指弹了弹杯身,“不过我需要确认一些东西,等一会儿我列给你,你帮我查查。” 江鹤扬拍胸:“包在我身上。” 眼见这两人一人一句定下来,陆怀川也坐不住了,“既然这样,那我也跟着一起去看看。”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研究出了个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是真研究出来了什么危险的东西,城市还不知道要被他们嚯嚯成什么样。” ——三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外头忽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有人来了?”江鹤扬皱了下眉。 陆怀川跟着听了听,迟疑道:“这个点,应该是程爷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程妄言把杯子里最后一口灌进嘴里,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丢下一句“保重”,接着三两下就钻上二楼没了影。 速度快得江鹤扬和陆怀川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江鹤扬愣了愣。 陆怀川同样感到疑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 在看到杯里的清酒时,他一个醍醐灌顶,混沌的脑子陡然清明起来。 不对!他们喝的好像是程德清藏在柜子里的酒! 可能是陆怀川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江鹤扬也迷迷瞪瞪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杯子,微醺的大脑迟缓地转动起来,他瞪大眼睛,噌的一下站起来。 “卧槽!” 茶杯被碰得倒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房门也被咔嚓一声打开。 程德清迈着悠哉的步子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被他珍藏了好久舍不得喝的酒瓶子,第二眼就和江鹤扬对上了视线,再往旁边移,又对上了陆怀川讨好的笑脸。 他手上一紧,差点没把拐杖捏碎,一张脸红白交加,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 “你们在干什么?!” 第七十一章第一个世界71 程妄言溜得快,剩下的陆怀川和江鹤扬却惨了。 一个被程德清罚着在酒柜面前站了一晚上,一个被江羡阳拎回家好好说教了一通。 两人一肚子怨气,第二天一见到程妄言扑过去嚷嚷着要把他带到程德清面前谢罪。 可惜少年滑得跟个泥鳅似的,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别说是抓人了,就连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你还敢跑。” 陆怀川瞪着不远处的程妄言幽怨道:“你知不知道我被程爷爷罚站了多久。” “一晚上!整整一晚上!那时候你已经在床上睡觉了,你睡得着吗?” 毫不夸张,他盯着酒柜看了好几个小时,酒瓶子上的小字都快背下来了。 “我这不是给你们赔礼道歉来了吗?”程妄言蹲在台子上,托腮看着底下的两人,哀叹道,“罚站还算轻的,我要是被老头逮到,高低要被打上几棍子,我这人最怕疼,思来想去也只能走为上策。” “狗屁的思来想去。”江鹤扬差点气乐了,“我看你压根就没想。” 不然也不至于跑得那么快。 “怎么没想。”程妄言理直气壮,“从开酒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 “你琢磨了快一小时,最后的决定就是把我们丢下自己跑了?”江鹤扬一脸无语。 “什么叫丢下。”程妄言不赞同道,“我还以为你们和我一个想法,哪成想你们光顾着喝酒去了。” 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摆明了在说他们掉以轻心。 江鹤扬气得不行,又跑过去要抓他。 陆怀川也紧跟其后。 三人跟兜圈子一样,闹了一下午直到没了体力才勉强停战。 江鹤扬和陆怀川难得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瘫坐在地上直喘气。 “不来了不来了。”陆怀川往后一仰,直接躺了下来,鬼嚎了两声以表愤怒。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太气人了。 眼看着两人一副体力尽失的模样,程妄言脚下一转,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挨着坐下,“早不追不就行了,非得闹腾一下子。” 江鹤扬想反驳但他实在没力气开口,干脆直接闭上嘴不说话。 缓了好一会儿,他猛然想起自己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这是我从我爸书房拿来的。” 他从兜里拿出好几张折叠在一起的纸张递给程妄言,“都是被邀请去参加科研发布会的小基地,还有几张线人的资料,里头应该有你想要的。” 程妄言接过展开看了看,咂舌道:“被你折成这鬼样子,你也不怕江叔叔发现了揍你。” “不怕。”江鹤扬得意洋洋道,“我专门复印了几张新的放在他桌上,他肯定发现不了。” “行啊你小子。” 程妄言将纸一张张摆在地上,垂眸开始一个一个看。 因为是小基地,管理没那么森严,挖掘到的资料要比一般基地详细得多。 程妄言逐一看过去,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了其中一张纸上。 湖悦基地。 是这半年来新建起来的。 里面是最标准的金字塔阶级,高层在里头就跟土皇帝一样为所欲为,不仅压榨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还正大光明地建出了一片红灯区供异能者和高层玩乐。 只是那些个高层看上去都是窝里横,只敢霸着一小片区域,所以这么久了倒是一直表现的很低调。 见他拿起这张纸,江鹤扬和陆怀川同时把脑袋挨过去。 “湖悦…”陆怀川疑惑地嘀嘀咕咕,“这是什么基地,从没听过。” “要得就是没听过。”程妄言满意地弹了弹纸身,“既然要冒充,自然要冒充一个无人问津的,这才最不容易出意外。” “冒充?” “你要冒充什么?” 两道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 程妄言想也不想道:“当然是冒充湖悦基地的高层。” “你没开玩笑吧?”江鹤扬疑惑道,“这怎么冒充?” “总不能在科研发布会出现两个湖悦基地的高层吧,一个带着邀请函,一个没有邀请函,想也知道我们会被拆穿。” “这还不简单。”程妄言指了指资料上发布会的详细时间和地点,咧嘴笑道,“让真正的高层消失不就行了。” 陆怀川感觉自己有点跟上程妄言的思路了,“你是想直接调包?” “对。”程妄言点点头,“既然时间地点有了,我们只要在他们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就行了。” “到时候把车一截,再把邀请函拿到手。”他漫不经心在湖悦基地的高层名单上一划,“我们不就是湖悦基地来的高层。” “能行吗?”江鹤扬半信半疑。 “能不能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 花了两天制定好计划,时间很快就来到了科研发布会当天。 湖悦基地位于清月市一个偏远的小镇,那里道路倒是四通八达,唯一的特点就是那几条出来的小道最后都会汇集到一条大马路上然后直通高速公路。 这无疑是给程妄言他们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展会开始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防止错过,程妄言几人从中午就蹲守在了高速公路旁。 湖悦基地的建设者姓朱,出入基地最常坐的轿车以36为尾号。 这里看起来人迹罕至,如果那位姓朱的没有一时兴起换车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们蹲守的距离刚刚好,这里是湖悦高层必经之路,又不会离他们的基地太近,完全断绝了他们跑回基地告状的可能性。 “已经快四点了。”江鹤扬拨弄着脚边的杂草,嘟囔道,“这里到诸洲怎么说也要一个小时左右,怎么还不过来。” 话音落下,半天没人应,江鹤扬不自觉地侧眸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年。 只见他正拿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在地上磨。 “你做什么?”江鹤扬好奇地歪着身子靠过来。 “做个小武器。”程妄言打量着手上尖锐的小石子,满意地停下,“一会儿爆胎用。” 江鹤扬纳闷:“做什么武器,用手枪不就行了?” “傻吧你。”程妄言鄙夷道,“用手枪打,那么大的声音,你生怕他不知道有人在搞袭击吗?” “要做也得做得悄无声息,最起码要让他们放松警惕,不然他们第一反应不是下车而是联系基地不就惨了。” “这样。”江鹤扬恍然大悟,“但你这怎么射出去?” 刚问完,正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的陆怀川立马压低声音道,“来了来了!” 一听到这话,三人瞬间趴伏在了地上。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过来, 在车尾离开的一刹那,程妄言直起身子,迅速掏出兜里的弹弓把磨得尖锐的石子瞄准射了出去。 附着着一丝异能的石子被精准镶入后车轮里,瞬间车胎嘭地爆了一声。 正坐在里头闭目养神的朱玉砚只感觉车身猛烈一晃,他身形不稳,一脑袋就磕在了后座上。 车胎在粗糙的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朱玉砚摸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骂道:“怎么回事?!” “好像车胎压到什么尖锐的东西了。”司机冷汗直冒,哆哆嗦嗦道,“我下去看看,您稍等。” 说着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则是皱着眉看了眼后视镜,确保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收回视线。 这次上路本来就有点赶,眼看十分钟还没动静,朱玉砚对着副驾驶座的男人命令道:“你下去看看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慢。” 男人点头应了一声,打开车门也走了下去。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朱玉砚躺回后座,重新闭上眼睛。 等了两分钟左右,依旧没有动静。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打开车窗就要冲着后面破口大骂:“你们在——” 刚蹦出三个字就被抵进来的枪口吓得咽了回去。 朱玉砚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惊惧地抬眸。 只见一个长相帅气的黑发少年不知何时窜到了他的车旁,一手死死压着车窗玻璃,一手拿枪直对着他,一脸粲笑地问候道:“下午好。” 第七十二章第一个世界72 “你、您有事吗?” 朱玉砚忍下恐惧,咽了咽口水,勉强扯出一丝笑,“我好像从没见过您,不知道是哪里冒犯到您了。” 边说着,他边把手悄悄放进口袋里。 还没摸到手机,砰的一声响。 一枚子弹擦过他的手臂打到了他身后。 朱玉砚身体一僵,对上少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差点尿出来。 “别怕,也别搞小动作。”程妄言压着车玻璃,一副好脾气地说道:“咱们来商量个事儿。” 这是商量吗? 朱玉砚看着堪堪要触到他额头的枪,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他妈根本就是威胁, 朱玉砚心里不停地咒骂,面上却战战兢兢地点头,“您先说。” “这样沟通多没诚意。”程妄言斜倚在车身上,枪管在车窗上敲了敲,“你先下来。” 朱玉砚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哆哆嗦嗦打开车门就要下来,因为惊吓过度的缘故,还差点被绊倒。 程妄言扶住他,看似贴心地提醒了一句:“小心点儿。” 可惜朱玉砚一点感受不到宽慰,他已经被吓得手脚发软了,总觉得他扶着自己的手下一秒就能了结他的生命。 顺着少年的力度,他被半拖半拽地拉到了车箱后,这才总算知道了刚才为什么司机和手下迟迟不见身影。 没想到这人还有同伙。 第一个下车的司机已经躺在地上呈昏迷状态,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了,而他的手下正被另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年举着枪桎梏在原地。 当惯了土皇帝,朱玉砚何时受到过这种屈辱,尤其还是被三个毛头小子给威胁,强忍怒气咬着牙问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要你们去科研发布会的邀请函。”陆怀川先开了口,面色狠戾,轻抬下巴说道,“放哪儿了,拿出来。” 只是要这个? 朱玉砚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要是给你们了,你们能别杀我吗?” 他这基地刚建起来没多久,和其他基地并没有什么深入交流,只想在这一块土地上安安心心做个地主,当初拿到邀请函也是因为打电话来邀请他的人是大基地的高层,他是抱着巴结的心思才应下了这份邀约,根本不知道科研发布会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哪成想会给他惹出这么个麻烦。 这邀请函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还不如女人和粮食来的有吸引力。 见他做出一副谈判的架势,程妄言难得感到无言。 要说他不谨慎吧,还知道问这么个问题,要说他谨慎吧,又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太蠢。 就算答应了又能怎么样,只要拿到了邀请函,要杀要剐还不是悉听尊便。 程妄言勾着朱玉砚的脖子,手里的枪正好贴在男人胸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只要你拿出来,我们就不杀你。” 隔着一层衣物,朱玉砚好似都能感到枪械的冰冷,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连连点着头从衣服里掏出一张邀请函。 程妄言接过翻来翻去地看了看,搭在朱玉砚肩膀上的手放了下来。 刚要松口气,他就听少年开口说道:“把这两人绑起来。” “!” “你、你不是说——”朱玉砚一口气噎得差点没上来,眼前阵阵发黑。 “放心。” 程妄言嘴角挑起一丝漫不经心地笑,“我这人说话算话,说不杀你就不杀你。” 对上那双看似带笑却毫无笑意的眼睛,朱玉砚脚下一软,丝毫没有放松下来,不祥的预感反而愈发浓重。 手脚被绳子死死绑着,朱玉砚和陷入昏迷的司机被一同扔到了刚才程妄言几人躲着的位置。 这里很隐蔽,只要不是仔细看,压根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藏着两个被捆住的人。 朱玉砚身上的金链子和金戒指俱是被撸了下来,西装皱巴巴地揉成一团,嘴里被死死塞着一块厚布,怕他吐掉,还拿绳子绑了一圈。 “我不杀你。”程妄言蹲下来拍了拍他肥硕的脸,挑眉笑道,“你在这儿等着人来救你就行。” “不过这地方荒无人烟的,恐怕要委屈你多等一会儿。” “车胎装好了!” 不远处的江鹤扬喊了一句。 程妄言应了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朱玉砚的手下。 眼看着少年越走越远,愤怒、屈辱和害怕各种情绪在朱玉砚脑海中揉杂在一起,气血翻涌,他眼前一黑,直接被气晕了过去。 …… 黑色轿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 江鹤扬捏着邀请函翻来覆去地看,忽然问道:“这上面写着被邀者只能携带一名保镖进入会场,咱们一共三个人,怎么进去?” 赵回舟身为朱玉砚的手下,理所当然被忽视了个彻底。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无视掉陆怀川虎视眈眈的眼神,开口说道:“不介意的话,我这里还有一张邀请函,可以带你们进去。” “你要带我们进去?”江鹤扬动作一顿,狐疑道,“骗鬼呢,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没有打什么主意。”赵回舟叹了口气,“我认得你,你是江部长的儿子江鹤扬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江鹤扬一惊,“你到底是谁?” 说着,他摸上了腰间的手枪。 “我不知道您听没听过我。”赵回舟好脾气地回答道,“我的名字叫赵回舟。” 赵回舟? 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江鹤扬疑惑地皱了下眉。 就连陆怀川都迟疑地开口道:“我怎么总感觉在哪儿看过这名字。” “让你们看资料全是白看。”程妄言饶有兴致地摆弄着手里的金戒指,头也不抬道:“赵回舟不就是你爸派到湖悦基地的线人吗。” 卧槽?! 江鹤扬眼睛瞪大,“我想起来了,资料里确实有这个名字!” 他摸着枪的手放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两眼男人的模样,惊奇道:“你真是赵回舟?那你在湖悦基地混得不错啊。” 赵回舟微微颔首,谦虚道:“算不上不错,只是做了几件事被朱玉砚提拔到身边了而已。” “那你这样跟我们走岂不是要被湖悦基地的人给怀疑了。”陆怀川一脸懊恼,“抱歉,我们不知道你是自己人。” “这个不用担心。”赵回舟看了一眼程妄言,轻笑道:“多亏了程队长刚刚在朱玉砚面前对我放的几句狠话,他应该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只会以为我被威胁了。” 陆怀川透过车座间的缝隙把头伸过来,好奇道:“你认识任之?” “任之?”赵回舟一愣,反应过来这是在说程妄言,于是点点头,“认识,我在没来这里之前就听过程队长对抗冰殃的英勇事迹。” 陆怀川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那你认识我吗?” 话音刚落,就被江鹤扬揪着衣领往后一拽,“别问这些没营养的。” 霸占了陆怀川的位置,江鹤扬伸着脖子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说任之在朱什么的面前放了几句狠话,难不成任之早就看出来你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这你就要问程队长了。”赵回舟笑笑,“我觉得程队长应该是认出我来了。” “真的假的,任之你真认出来了?”江鹤扬惊讶道,“我记得资料里没有附带照片,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不算是认出来。”程妄言回道,“只是觉得赵先生的反应有些异常。” 有哪个正常人会在看到陌生人敲晕司机的时候紧绷的神情瞬间放松下来。 而且赵回舟看到江鹤扬的第一眼明显带着惊讶,像是看到了熟人,被挟持的时候也表现的很配合,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人的第一反应是最真实的。” “程队长果然厉害。”赵回舟失笑道。 “我以后一定多多注意。” 第七十三章第一个世界73 湖悦基地的高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末世之前就拉帮结派、恃强凌弱,在小镇那一带是有名的地头蛇。 为了顺应人设,陆怀川和江鹤扬没像平时穿得那样随意,专门找了几件西装大褂套着,打眼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至于程妄言,那就更不用说了,地头蛇这个称号他可太熟悉了,上个世界他可是当了整整七年,演起来自然是信手拈来。 从抵达褚洲的基地,再到进入会场,全程没有一个人起疑心,一路通畅无阻。 随着一位黑衣大汉的指路,他们很快就踏入了大厅。 邀请函上说是五点,实际现在发布会还并没有开始,被邀请来的高层全都站在大厅内交谈,水晶吊灯折射出熠熠光芒,杯觥交杂,看着跟普通宴会也没什么差别。 “我们天天拼死拼活的,他们倒是安逸,还开起派对来了。”江鹤扬打量了一圈,没忍住压低声音和程妄言吐槽。 他和陆怀川扮演的是保镖这一职位,脸上像模像样地戴着墨镜,恰到好处遮住了眼底的鄙夷,远远看上去只是在和程妄言正常的低声交谈。 ——从四人刚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尤其是站在最前头的年轻男子。 一身正统的黑色西装,皮肤很白,手指上的金雕镂空扳指不显的俗气,反而看着说不出的矜贵,眉眼是少见的精致,漆黑的眼瞳漫不经心扫过来,像是带着一股死寂的森冷感。 明明瞧着年岁不大,眼神却利得跟把刀似的,哪怕后头站着一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人也抵不住他身上那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一看就来历不凡。 不少心里有着小九九的高层蠢蠢欲动,起了点攀谈的心思。 可惜他们少了点果断,还在犹豫的时候,王一统就已经端着酒杯率先走了上去。 其余人心有不甘,也只好按捺住,只是视线还若有若无地往这边扫过来。 “你好。” 王一统走到少年面前,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我是王一统,这场发布会的主办方。” 没想到主办方会亲自找过来,江鹤扬和陆怀川对视一眼,表情不由得防备起来。 程妄言面色不变,伸手回握住他,言简意赅道:“湖悦基地,李明华。” “湖悦基地?” 王一统一愣,脸上带笑,语气却是疑惑:“我记得我邀请的是湖悦基地的朱先生,怎么……?” 程妄言回答得滴水不漏:“他今天有事不能过来,所以我替他来看看。” “是这样。”王一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赵回舟看准时机,开口说道:“您好,我是赵回舟,我们应该通过电话。” 王一统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瞬,笑起来,“我记得赵先生的声音,欢迎欢迎。” 赵回舟这一插话无疑是打消了王一统的疑虑,让他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之前就想去湖悦基地看一看,可惜一直没机会过去。” 知道这只是客套话,程妄言没怎么放在心上的笑了笑,“等以后有机会我亲自带你去参观。” 现如今,多数大型基地都被国家和军部管控着,像王一统一样想要建设“新世界”的盟友不多,所以这次发布会不止是要展示他们新研究出来的东西,更重要的一点,他们需要拉拢一些中小型基地作为同盟。 越是那种在末世里胡作非为的基地,里头的高层越是不想回到末世之前,这样的人也是最好拉拢的。 王一统便是以这个为基准,这一年的时间里调查了不少中小型基地的现状,而湖悦这个刚发展起来的小基地正在他们的拉拢范畴中。 只是他本以为湖悦基地高层应该是比较好拿捏的性子,现在再看,总觉得这位叫“李明华”的少年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好对付。 不过这并不影响王一统的拉拢。 不好对付又怎么样,要的就是这种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人,他又不是来和湖悦基地结仇的,只要能说服这位少年,相信他以后可以给他们带来不少助力。 王一统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直响,笑容也愈发灿烂,当即就点头应道:“那就这么说好了。” 正说着,一位保镖走了过来,俯身在王一统耳边说了些什么。 王一统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 保镖恭敬地退下。 待人走远,王一统重新看向程妄言,不好意思道:“发布会要开始了,我就先行一步,等结束之后我们再聊。” 程妄言应了一声,目送着王一统离开,随后收回视线,转着手上的金戒指悠悠道:“走吧,咱们也去看看他们这次到底弄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 大厅是供宾客等待的地方,二楼才是真正的展览厅,右侧是演讲台,三层台阶上去是一个大型荧幕,底下摆放着一排排的座位。 王一统这次向众人展示的是实验室新研发出的药剂BN7。 这药剂是专门为丧尸准备的,用注射器将BN7注射进丧尸体内以后,会使丧尸失去对血液和人肉的渴望。 一旦丧尸对人肉失去了兴趣,自然就不会再继续啃咬人类。 不仅如此,注射该药剂的丧尸会恢复一定的思维能力,智商堪比五岁孩童。 王一统摁开荧幕。 里头正是一只丧尸正在研究人员的陪同下埋头乖巧地堆着积木。 影像一出,众人一阵哗然。 王一统听着底下的骚动,嘴角一勾,慷慨激昂地说道:“如视频所示,如果丧尸不再攻击人类,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再继续消灭它们。请大家换一个思路,当它们对人类不再造成威胁,何尝不能成为我们的盟友。” “注射了BN7的丧尸就相当于一张白纸,我们可以任意在上面涂画,将它们变成我们所要的样子,哪怕是变成一整个丧尸军团——” 王一统又摁了一下手里的控制器,荧幕里的画面一转,变成了高空俯视的角度,而底下正是成千上万的丧尸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 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王一统眼底却闪着惊人的亮光:“拥有这样一个毫无痛觉、只会埋头冲锋的军团,我们人类在战争中还需要去牺牲吗?!一旦将所有丧尸全都掌控在了手里,相信我们的国家一定会所向披靡!” 话音未落,底下就响起了如雷贯耳的掌声。 一众宾客中,唯独程妄言动也不动,盯着屏幕笑叹道:“真是没想到。” 他们竟然会造出这么个东西。 赵回舟盯着屏幕,表情愈发严肃,“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什么国家所向披靡。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全是扯淡。 如果丧尸真的能被他们控制住,那他们第一个对准的,绝对就是国家。 第七十四章第一个世界74 发布会十分成功,结束之后王一统四周还围着一圈的人热情地和他攀谈。 看样子全都对BN7很感兴趣。 程妄言瞄了一眼,打算先和门口的江鹤扬他们汇合。 这次发布会只对高层开放,保镖一律只能站在门口等候,并且会场里不允许带入武器和手机相机这类的东西,程妄言和赵回舟身上的枪和手机全都一股脑儿塞进了江鹤扬他们手里。 江鹤扬和陆怀川站在门口,直到现在脑子都是懵的。 本以为能观摩一下这些反社会分子研究出来的东西,结果这下倒好了,连门都踏不进去。 程妄言隔得老远都能看到两人郁闷的表情。 正要找过去,就听后面喊了一句。 “李先生,先等一下。” 刚刚那位跟在王一统后面的保镖走上前拦住他,恭敬地说道:“我们老板想请您去三楼坐一坐。” 接着他看向一旁的赵回舟:“还有这位赵先生。” 还以为当时王一统说的那句结束之后再聊只是一句客气话,没想到还来真的。 赵回舟看向门口:“我们带来的那两个人…” 保镖一愣,忙回道:“您可以带着一起去,只是他们应该不方便进屋。” 程妄言点点头:“那就走吧,带路。” 说罢他冲着江鹤扬使了个眼色。 江鹤扬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捣了一下陆怀川,低头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老老实实走到了程妄言身后。 被保镖带着,他们一路上了三楼。 这里看起来像是专门用来休息的地方,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长长的一条走廊,两侧全是紧闭的房间。 保镖很快就将他们带到了其中一扇门前。 推开门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俱是刚才在发布会出现过的高层。 程妄言大致看了一眼,心下有了计量。 找了一处椅子坐下,他忽然感到一道充满怒意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程妄言顺着看过去,与一个男人对上视线。 瞧着有点眼熟,五官凶悍,一脸怒相,一看就是个暴脾气,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即便有衣服挡着,也能看出来那处空荡荡的。 程妄言向来不会瞧不起残疾人,但这男人的眼神太过冷凝,像是饱含着满满的恨意。 他没认出来,137却是认出来了,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夭寿了,这不是被你抢了车的那个?】 好像是叫钟平威还是什么的。 被137一提醒,程妄言倒是想起来了,惊讶道:“这么巧?” 【这是巧不巧的问题吗?】 137快抓狂了:【他怎么会在这,他不应该死了吗?】 当初程妄言做出那样的缺德事情,要是钟平威死了还好,但他偏偏还活着,这不摆明了要来找程妄言报仇。 【你还笑,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见少年不慌不忙,还冲着钟平威笑了笑,137差点昏过去:【你真不怕他来找你报仇。】 “怕什么。”程妄言把视线收回来,漫不经心道,“在这里他又不敢闹。” 光从他挑了个离办公桌最近的地方坐着就可以看出钟平威是想巴结王一统他们。 既然是想巴结他们,那就必定不敢现在在办公室里闹事。 和程妄言猜得差不多,钟平威确实不敢在办公室里胡来,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 快三年了,钟平威仍记得那个他差点丧命的傍晚。 当初要不是他把刘世扔出去挡着,又狠心砍下了自己被咬伤的右臂,可能他早就在商场被丧尸分食殆尽。 侥幸从感染者口下逃脱,他没了一只手,战斗力大幅度下降,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被其余异能者欺辱,好不容易才咬着牙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这些年所有鄙夷和异样的目光都是这个人带给他的。 尤其是在他后来知道了程妄言告诉他的双系异能的缺陷全是扯淡后,他的恨意更是到达了顶点。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梦里把程妄言百般折磨,饮其血啖其肉,即便是这样,都难消他心底浓烈的恨意。 现在这人完完整整的站在他面前,要不是余留的理智在告诉自己这里不是个合适的场合,钟平威早就冲上去像在梦里一样将人千刀万剐了。 这个愚弄了他又让他变成个残废的人,一下弄死太便宜他了,就该将他肉一片片刮下来喂进他的嘴里,再将他的四肢斩断做成人/彘,摆放在床头听着他日日痛哭流涕的求饶才是最畅快的。 这么想着,钟平威心里略微痛快了一些,理智也回笼了不少,只是阴毒的目光还流连在少年身上。 越是看到程妄言一副过得很好的模样,他越是怨恨。 凭什么他变成了残废,这人还能活得这么心安理得,他偏要让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告慰他失去的那条手臂。 等从办公室出去之后,他一定要找个机会…… 正想着,房门被人打开,王一统从外边进来。 钟平威暂且停下了脑中的想法,端坐起了身子。 王一统踏进屋里却没着急往办公桌那处走去,而是侧过身微微弯下腰,像是在恭迎什么人。 程妄言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门口,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木制扶手。 很快,一个外表温和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他先是环视了一圈,接着视线定格在程妄言身上。 不怪他这样,这里的几位高层中唯有程妄言一个长相有些张扬的过分了,年岁看起来也不大,目测就二十出头。 注意到他的目光,王一统连忙上前和他耳语介绍道:“那位是湖悦基地来的,李明华李先生。” 男人微微颔首,冲程妄言礼貌地笑笑,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待他落座,王一统这才开口介绍道:“这位是董全方先生,是我们这次项目的主要投资人。” 见好几个人要站起来,董全方抬起手制止他们的动作,笑道:“不用客气,以后都是自己人,大家坐着聊就好。” 这副和善的态度,瞬间博得了不少好感。 程妄言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也琢磨过味儿来了。 这是要开始拉拢人当同伙了。 第七十五章第一个世界75 和程妄言估测得大差不大。 董全方接下来说的所有话全都在给高层洗脑,让他们相信丧尸不是一定要被消灭掉的,整个世界在病毒的洗礼下会变得更好。 口才确实了得,办公室里一共坐着八个高层,有六个已经被他说动,松口说要参与这个项目。 唯独赵回舟和程妄言不为所动。 前者是江羡阳的手下,自然不会被董全方冠冕堂皇的话语动摇,后者则是纯粹懒得听。 程妄言向来讨厌这种长篇大论的谈话,听着听着眼皮就懒洋洋地耷拉了下来,在其他人激动地讨论着把丧尸变为人类的助力时,只有他一个哈欠连天。 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格外显眼,董全方自然看到了眼里,但他并不恼,反而善解人意地开口:“今天一路长途跋涉的过来一定累坏了,各位今晚可以到四楼的套房休息,明天王一统会带着大家到实验室亲眼看一看BN7对丧尸产生的影响。” 王一统明白了他的意思,打断了还意犹未尽的高层,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各位随我来。” 都这么说了,房内的几人也不好强留下来,一个接着一个起身跟着王一统走出去。 唯独钟平威坐在椅子上没动,像是还有话要说。 程妄言瞄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跟着赵回舟走出办公室。 房门被顺手关上,屋内没了外人,钟平威这才对着董全方犹犹豫豫地开口:“刚才那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项链的人,您认识吗?” 董全方拿着杯子的手一顿,“怎么,是你的熟人?” 钟平威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巴结上了董全方,也和他说过自己手臂断掉的来龙去脉,咬着牙道:“何止是熟人,我这手就是因为他才废掉的。” 听到这话,董全方终于褪下了脸上的平淡,惊讶道:“就是他?” “对。”钟平威眼神阴恻恻,“我死都不会忘掉他的长相。” “可我瞧着李先生不像是那种半路抛弃同伙的人。” 董全方没有和他同仇敌忾的打算,言语中打着太极。 “你说他姓李?”钟平威愣了愣。 “他废了你的手,你却连人的名字和来历都不知道?”董全方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那位是李明华先生。” “不管他之前怎么样,但他现在是湖悦基地的高层,今后也会是我们的盟友,我不希望在这时候出什么乱子。” 他着重说了盟友两个字,以此警告钟平威不要轻举妄动。 可惜钟平威现在满脑子都是李明华这三个字,根本注意不到他语气中的警告,当即就反驳道:“不可能!他压根不叫李明华!” 李明华这名字他可太熟悉了,当初就是因为程妄言把李明华给杀了,他才昏了头似的把这个人带上了车,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 好好好,好一个李明华,他怎么敢这么正大光明地顶着这个名字出现的。 钟平威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强忍着怒气和董全方说道:“李明华是我之前的队友,早就被这人杀了,他给你的分明是假名字。” 董全方这才给了他一个正眼,沉声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钟平威忙不迭地保证,“我敢发誓,他绝对不是李明华。” 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董全方终于正视起这位“李明华”。 如果他是冒充的,那就已经不能算上是钟平威的私人恩怨了。 他们大张旗鼓地开这次的发布会,自然会引起军部的注意,董全方有想过会有那边的人混进来,却没想到他们能混进高层中。 这就比较棘手了。 虽然董全方刚才谈话中并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可一旦让他们知晓了诸洲这边的实验基地,军部十有八九会采取行动。 绝对不能让湖悦基地的那两人踏入实验基地半步。 董全方当即给王一统打去了电话。 在得知“李明华”原本并不在邀请名单中,他更加确定了这人一定来自军部。 和善的眉眼沉下,看起来多了几分狠辣,董全方吩咐道:“找几个人在门口看住他们,立刻联系徐雄,他知道该怎么做。” 钟平威在一旁默默听着,心底的情绪愈发沸腾,董全方刚挂了电话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人抓到之后您可以交给我吗?” “我抓人不是给你用来报仇的。”董全方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钟平威被他看的打了个寒颤,忙扯出一丝讨好地笑:“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帮您问出他的底细,我手下拷问人的手段很多,绝对让他一字不落地吐出来。” 知道他夹带私心,董全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快又挂起温和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人绝对不能死。” “您放心,我会给他留一口气的。” 钟平威压抑住脸上畅快的表情,恭敬地应了下来。 …… “我想起来了。” 程妄言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李明华那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在超市遇到的那个和我讲道理的,不就是叫这个名字。” 【你确定?】 137一惊:【那他不就是和钟平威一伙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程妄言现在拿了他的名字…… “要露馅了啊。”程妄言回想起当时钟平威没跟着一起走出办公室,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用沈玄之这个名字了。” 上个世界的人名最起码不会撞。 大意了。 【但钟平威不是不知道你用了李明华的名字吗?】 137迟疑道:【只要他不问你的名字,应该就不会露馅。】 “不。”程妄言摇摇头,“董全方大概率已经知道了我是冒充的。” 钟平威那时候留在办公室,多半就是为了打听他的身份,董全方肯定告诉他了。 “看来明天的实验室咱们是去不了了。”程妄言翻身坐起,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埋头给江鹤扬他们发去消息,嘴里埋怨道:“太不是时候了,我正好奇呢。” 【你还想这个?】137一脸无语,【这个时候还不赶紧趁着深更半夜偷溜出去。】 “溜是能溜。”程妄言摸了摸下巴,“但这样岂不是太亏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来这么一趟,空手而归怎么行。 【你又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程妄言发完消息,将手机息屏笑起来,“是要看他们想做什么。” 七十六章第一个世界76 见识过少年诡谲的身手,在董全方要抓人的时候钟平威专门提了一嘴。 董全方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是比谁都要谨慎,在听到钟平威的话之后并没有面露不屑,反而让徐雄增添了不少人手。 ——晚上十点左右,一名警卫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门前,等待着上头的指令。 刚站定,里头的程妄言若有所觉地朝着门板的方向看了一眼,无语道:“为什么总有人喜欢半夜来抓人。” 早知道半夜来,那他不如刚才补一会儿觉,还犯得着在这儿等着。 【大概是觉得夜深人静容易放松警惕。】 137扫描了一下门口:【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 程妄言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毫不犹豫地拧开,语气中还带着没睡醒的惫懒。 “走一步看一步。” 【!】 能观察程妄言那间房间的监控摄像头只有一个,此刻王一统正和另一名手下坐在监控室目不转睛地盯着。 在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王一统当即就联系了湖悦基地的管理层,这才知道那里压根没有叫李明华的管事人。 自从借着董全方的势建出诸洲基地后,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戏耍过了,脸色黑的好像能滴出墨。 余怒未消,不亲眼看着这个人被抓住跪在地上哭泣求饶,他今晚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 见警卫站到了位置上,王一统立刻给徐雄打过去一通电话。 “人已经去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王一统紧盯着屏幕,沉声道:“多带点人,千万别给他跑——等等!” 话没说完,他忽然看见画面里黑发少年从房里推门走了出来。 王一统皱眉:“他出来了。” 难不成是发现什么了? 不应该啊… 从发布会开始到领着人进四楼套房,他从头到尾都是真的在把“李明华”当成湖悦基地的高层来招待的,按理来说不应该被怀疑才对。 正要否定掉这一可能性,就见监控里的“李明华“不知和警卫说了些什么,眼睛突然直直地看向摄像头。 一瞬间,王一统心里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嘭的一声,摄像头爆开,监控画面被满屏雪花替代。 “糟了!” 王一统猛地站起来,面色难看地对着电话那头快速说道:“他好像发现我们的行动了!你现在立刻派人过去!另外,把所有通往楼外的出入口封锁!别让他逃了!” 说完这些,他挂断电话,视线开始不停地在各处监控画面上游走。 一共二十个监控摄像头,王一统眼睛都要酸了都没找到“李明华”的身影。 即便是再谨慎,他们好像还是小看了对方的敏锐程度。 王一统愤恨地拍了一下桌面,神色阴沉,扭头走出监控室。 绝对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这次抓人,抓的自然不止“李明华”一个,连带着他的同伙全都要一个不漏地抓到。 只是董全方着重说了“李明华”,所以徐雄把这个人作为首要人物率先抓捕。 可惜王一统提醒的再及时,徐雄带着人一路跑过去的时候也有些迟了。 地上满是血迹和打斗过的痕迹,房门大开,警卫被打得坐在地上奄奄一息。 看着一片狼藉,徐雄气恼地踢了踢地上神智不清的警卫:“妈的!人呢?!” 那警卫被打得满脸血,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虚弱地抬起手臂指了一个方向。 正是通往一楼的出口。 封锁大门的消息才刚发出去,那人有一半的几率可能已经跑出去了。 徐雄咒骂了一句,大手一挥:“跟我来!” 说罢领着一众手下朝着出口的方向奔去。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变远。 等人跑光,警卫抬起手臂摁住耳朵上的战术性耳机,舔掉嘴角的血迹,哑声道:“收到新指令,重点目标人物跑了,现在即刻到一楼堵住出口,遇到任何可疑人物一律逮捕。” 说完他把耳机摘下,一脚踩碎,一改刚才虚弱的模样,利落起身,嫌弃地抹掉脸上的血,露出一双清亮的凤眸。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少年轻啧一声,踏进房间里,不紧不慢拉开浴室的门。 里头正坐着一个被剥光只剩下内裤的男人,他靠在墙上,低着头,看上去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程妄言摁了摁指节,没急着洗手,走到警卫面前蹲下,布满猩红血液的手掐住警卫的脸抬起,宝蓝色警卫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他垂着眸,看似带着笑意,浓黑的眉眼却漫着不近人情的冰冷,一字一句道:“王一统的卧房在哪一层?” …… 徐雄领着一众人顺着四楼开始往下一路找去。 到了门口都没找到人,反而碰到了两个呆站在大门口的警卫。 徐雄皱了下眉,认出了这是他派出守在赵回舟他们房门口的警卫,于是走上前质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一听这话,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茫然。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我们收到指令说让我们在这里堵住出口。” “我什么时候——” 徐雄话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了,神色一惊:“不好!” 来不及训斥两个警卫,他立刻掉头朝着楼上跑去。 只是晚了一步,三人的房门俱是大敞,里头空无一人。 “该死。” 徐雄用力捶了一下墙,沉着脸给王一统拨去电话。 “我们迟了一步,那几个人已经跑了。” “全跑了?!” 王一统不可置信道:“他们的动作怎么这么迅速?” “那名叫李明华的人不简单,我掉以轻心了。” “废物!”王一统怒骂道,“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我现在就联系诸洲基地大门口的警卫,让他封锁基地,你们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光是联系不够,他得去基地门口亲自盯着,毕竟那些警卫全都不知道李明华的长相。 一边说着王一统一边推开房门准备去拿桌上的车钥匙。 一抬眸却看到徐雄找了半天找不见的少年不知何时潜入了他的房间,正大光明地坐在办公桌后。 他脚踩在桌边,歪着头,嘴角挑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枪管直对着王一统的胸口。 脸上没擦干净的血渍红得刺目,墨绿色的虹膜在台灯的照射下明明灭灭,如同要将猎物吞食入腹的猛兽。 “喂,喂?” “怎么忽然没声音了。” 王一统长时间的静默引起了徐雄的狐疑。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混合着王一统极速的心跳在寂静的室内像是放大了无数倍。 程妄言瞄了一眼手机,冲王一统挑了挑眉,嘴巴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 明明屋内很暗,王一统却清楚看到了他的嘴型。 砰。 他在模仿枪响的声音。 这是威胁。 王一统手脚发冷,牙齿控制不住地直打寒颤,勉强维持镇定地对徐雄说道:“没事,我现在要找车钥匙,先挂了。” 隔着手机,徐雄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听到对面应声,王一统强撑着面上的表情挂断电话。 见他这么识趣,程妄言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将手边的钥匙扔过去。 金属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不用找了,钥匙在这儿。” 他把脚放下,枪支在指尖转了两圈,托着腮笑眯眯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该好好聊一聊。” 第七十七章第一个世界77 该说不说,董全方确实谨慎。 程妄言本想着在王一统这儿打探出那人的位置一起抓了,结果董全方压根没有留在诸洲基地过夜的打算,在办公室和他们长篇大论地说完,没多久就坐着车离开了这里。 “老滑头。”江鹤扬呸了一声,看向程妄言,“接下来做什么?” 徐雄认定几人已经跑了,现在正带着人在外头搜寻,这栋楼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恐怕他死都想不到,他以为跑没影的几人压根就没离开过房间,只是把房门打开躲起来做出一副屋里没人的模样。 现在看着本来要抓的四人完完整整站在面前,王一统再傻也反应过来他们被耍了,脸涨得通红,只能敢怒不敢言地跪在地上。 程妄言思索了一会儿,看向王一统说道:“你不是说明天要带我们去研究基地参观吗?不用明天了,就现在吧。” 正好那个BN7的药剂他有点感兴趣,带回去几支给科研部门看看。 没想到他会提到实验室,王一统心里一惊,低下头道:“实验室现在已经关门了。” 实验基地里放着大量的药剂还有实验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让这几人进去…… 那他绝对会被董全方千刀万剐。 砰。 子弹在王一统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程妄言突然开枪的举动不止吓呆了王一统,还让赵回舟几人吓了一跳。 江鹤扬连忙走到门口把门关紧,心有余悸地说道:“你开枪倒是提前说一声啊。” 这要是把其他人引过来,他们可就麻烦了。 程妄言充耳不闻,只垂眸看着瘫在地上的男人,慢条斯理地重复问道:“我们现在去参观实验室应该没问题吧。” 对上那双冷淡的眼眸,王一统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误。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担心自己会被董全方怎么样,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性命现在正握在这几个人手里。 如果不照着他们说的做,自己恐怕根本撑不到和董全方见面,就已经一命呜呼。 王一统将拳头捏了又松,沉默片刻,最终面带颓废地松口:“我带你们去。” 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王一统在四人监视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往外走去。 绕到楼梯口,下到一楼,王一统推开门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刚走没两步,程妄言的声音又响起。 “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个方向。” 语调懒洋洋的,却让王一统遍体生寒。 他确实故意带着几人往这边走的,一是为了拖延时间,二是希望能遇到徐雄他们,但“李明华”是怎么知道实验基地的方向的。 难不成他们早就事先调查好了? 额角冒出了几滴冷汗,王一统连伸手擦的勇气都没有,硬着头皮想要辩解:“这里是近路。” “不用走近路。” 后腰被抵住。 王一统知道那是枪,身体控制不住地一抖,本该悦耳的男声在他听来像是索命的恶鬼。 “就走远路。” 王一统最后一点反抗的念头早就随着抵在腰上的枪消失殆尽,忙不迭地点点头,步调一转又带着几人走进了楼里。 陆怀川被他一通操作整得有些懵了:“你在这鬼打墙呢?转来转去的。” 王一统也不敢装聋子,嘴里含糊道:“实验室在后面那栋楼里。” 这栋楼看似独栋,实际后方有一条长廊连着另一栋楼。 王一统带着人走过去,赵回舟几人也回过味儿来了。 什么近路远路的,这人分明就是想把他们往错路上带着兜圈子。 几道隐含着愤怒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王一统身上,让他背后发凉,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强装镇定地带着四人坐进电梯里。 进了电梯,这才发现这座看似低矮的楼竟然有-6层。 难为他们知道这些研究见不得光,专门把实验室建在了地底下。 抵达-3层,迎面就是紧闭的实验室大门。 趁着王一统输入密码的功夫,陆怀川凑到程妄言面前好奇地问了一嘴:“你怎么知道实验室在这儿,资料上有写吗?” 他怎么不记得他看过。 “资料上没有。”程妄言面不改色,慢悠悠地说道,“我诈他的。” 没想到王一统还真的打算搞小动作。 像是生怕气不死王一统,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没打算收着声。 效果绝佳,王一统确实感觉自己要气晕过去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也不下。 但凡他那时候坚持那是实验室的方向,程妄言也就拿他没辙了,偏偏他心思太重,千回百转,反而着了程妄言的道。 眼下门已经被打开,再懊悔也没什么用了,王一统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这里的实验室一共三层,一二两层是供实验人员做研究的地方,三层是关放实验体的地方。 王一统本来只想带着他们随便看一看应付了事,结果四人压根没打算跟着他走,一进来就开始各自搜寻起来。 发布会的时候,王一统通过屏幕展示过药剂的模样,所以找起来倒是费不了什么功夫。 很快,江鹤扬他们就找到了装有BN7的试管瓶。 不止是找到了BN7,还有另一瓶呈红色透明状的液体,下方贴着AX3。 在看到他们找到BN7的时候王一统脸上还算镇定,直到陆怀川又拿出了AX3后,他脸上的表情彻底维持不住了,面色愈发苍白。 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程妄言若有所思:“把这个一起带着。” 陆怀川点点头,将两个试管瓶一起揣在了兜里。 瓶罐相碰,声音清脆,看得王一统心惊胆战。 ——东西拿到手,现在就差该怎么出去了,外边应该有不少人正在抓捕他们。 从一开始,陆怀川和江鹤扬就一直在按照程妄言的命令行事,现在自然还是一样等待着他的指令。 也许是这一切太过顺利,就连赵回舟都忍不住向程妄言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们要是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绝对会引起警卫的注意。 程妄言想了想,笑道:“弄出点动静吧。” “越大越好。” 最好是将所有警卫都引过来。 第七十八章第一个世界78 诸洲基地的实验室忽然发生了爆炸,并且规模并不小,连居住在附近的幸存者都察觉到了震颤感。 实验室当初建在地下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发生意外容易导致整片土地塌陷,所以防火系统做得最为严谨,没道理会忽然产生这么大的爆炸。 除非是有人刻意在里面使用了异能…… 会做这种事情的,除了冒充湖悦基地高层的那几个人,徐雄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怪不得他们在外边一直找不到,原来是跑到后面那栋楼去了。 多半是去拿药剂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徐雄立刻调转方向,带着人朝实验室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例行巡逻的巡逻队也被爆炸声引得朝那个方向赶过去。 这一行为恰好在程妄言的预料之中。 等几个队匆匆忙忙抵达的时候,他们早就从后方绕过高楼走到了外边。 以防万一,他们到了停车场并没有开来时的那辆车,而是开了王一统的车。 此时基地大门站岗的警卫还没收到封锁的消息,看到车牌号问也没问直接放行。 警卫那一句讨好的“王先生慢走”在这种时候尤为讽刺,让王一统几欲吐血。 临近深夜,在徐雄还在绕着实验楼附近搜查的时候,程妄言已经挟持着王一统开出了基地。 眼看着大门越来越远,王一统身子一软,彻底放弃了挣扎。 …… 回去路上担任司机的是江鹤扬。 他胆子大,开车也快,一路飙上了高速公路。 直到出了诸洲市的这一刻,赵回舟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真的把王一统给绑走了。 看着王一统苍白的面色,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苦恼。 一开始他收到的指令只是让他去发布会看一下这些反社会分子到底倒腾出来了个什么东西,结果遇到程妄言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直接整了波大的。 不仅把诸洲基地的建设者绑回来,还给人家实验室炸了。 把王一统绑走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有利的,但按照这样,他恐怕没办法再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回到湖悦基地了。 赵回舟叹了口气。 只能和江羡阳提前打个招呼随着这三人一起回到北淮基地。 给江羡阳发去短信的时候,他把这里的情况和江羡阳说了个大概。 在得知自家儿子混进了科研发布会,江羡阳本来困顿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一半,剩下一半是被他们干出来的事儿给吓的。 怪不得大半夜的不回来,江羡阳本以为他只是贪玩儿,没想到是千里迢迢跑去给人家实验室炸塌了。 不仅是炸了实验室,还绑来了一个他们重点关注的目标。 这可不是小事。 江羡阳顿时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随意套了件衣服裤子就火速联系了程德清。 信息容量太大,给程德清吓得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心脏都差点骤停。 让赵回舟务必把三人一起拎到会议室后,两人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就匆匆赶到了会议室。 一个等着自家狗崽子,一个等着自家混账孙子,脸色一个比一个黑。 要说整个北淮基地谁最无法无天,排在头号的就是程妄言和江鹤扬,前者整日招猫逗狗的,后者整日陪着前者招猫逗狗,现在再加个喜欢凑热闹的陆怀川,三人抱在一起的威力堪比孙悟空大闹天宫。 一会儿没看住,篓子都能捅到天上去。 诸洲基地就是反社会分子的聚集地,是他们能随随便便去的吗?稍有不慎被发现了,那都可能被人抓起来严刑拷打。 到时候别说会不会缺胳膊少腿,就是活着回来都希望渺茫。 越想越来火,两人憋着一股气,就这么在会议厅坐了一个多小时,等到了三个“混世魔王”回来。 临到门口,三个小崽子倒是开始怕了,你推我一下我踹你一脚的,磨磨蹭蹭半天愣是没一个人进屋。 程德清看不下去,拐杖磕的地板嘭嘭响,怒喝道:“还不滚进来!” 这话没吓到程妄言,倒是把江鹤扬和陆怀川吓了个正着,两人打了个哆嗦,立马钻进了会议室。 等两人走到了程德清面前,程妄言这才捆着一个王一统慢慢悠悠地走进来。 “不像话!” 程德清选择性无视了战战兢兢的王一统,把目光先落在了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身上,敲了下地面,怒道:“太不像话了!” “你们知道这个行为有多危险吗?!” 江鹤扬和陆怀川一个屁不敢放,低着头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老老实实听着程德清的说教。 唯独程妄言无意间看到了程德清那双脚边带花的拖鞋笑出了声。 偌大的会议室,那笑声尤为突兀。 “你还笑!” 程德清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不用想我都知道肯定是你这混账先起的头!” 说着他挥起拐杖就要打过去。 眼看那拐杖虎虎生风的,程妄言下意识后退一步,对着王一统的屁股来了一脚。 王一统没有防备,被他踹了个趔趄,几步走上前,拐杖正好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一声闷响敲得他面色发青。 噗。 江鹤扬没忍住喷笑了一声,又被江羡阳瞪着把笑声咽了下去。 陆怀川同样嘴角压不住地上扬,但他比江鹤扬机灵一点,低着头掩盖住笑意,一只手背在身后默默给程妄言竖了个拇指。 赵回舟站在最后面,将这几个小崽子的动作尽收眼底,无奈地摇摇头。 怪不得江部长会用无法无天来形容这三个人。 一个胆大妄为,一个助纣为虐,还有一个煽风点火,加在一起可不就是无法无天。 会议室里六个人神色各异,唯独王一统受伤的成就达成了。 实验室炸了,他人也被劫到了北淮基地,现在还要替抓他过来的罪魁祸首挨打。 王一统只感觉这辈子的屈辱都在这天受完了,脸色憋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程德清愣了愣,对王一统还是保持无视的状态,收回拐杖吹胡子瞪眼地看着程妄言:“你还敢躲!” 程妄言振振有词:“我要不躲您那拐杖就落我身上来了。” “落你身上怎么了?打的就是你!”程德清指着他,差点气乐了,“要不给你点教训,今天炸的是实验室,明天你就能去炸基地。” “那是江鹤扬炸的。”程妄言矢口否认道,“我可一根手指都没动。” 听到这话,江鹤扬猛地扭过头,表情委屈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不是你让我炸的吗?” “都别吵!”江羡阳象征性地呵斥了一句。 “重点不是你们炸了实验室,而是你们不顾自身安危闯入诸洲基地,让我和你程爷爷担心。” “江鹤扬也就算了,但是任之和小川,你们两个身为队长应该明白贸然行动是大忌,这次你们是平安回来了,但是下次呢?你们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吗?” 知道江羡阳看似在训斥实际是在关心他们,三人也没有顶嘴,乖乖低头听着。 要不说长相好有长相好的好处,见他们个个耷拉着脑袋,江羡阳训着训着就心软了,点到为止地停下来。 只不过光是训斥怕他们不长记性,该罚还是得罚。 江羡阳和程德清都是人精,知道罚站罚跪这些对程妄言他们这种体能好的跟玩似的,专门挑了个折磨人的。 把北淮基地法则抄一百遍。 确实会折磨人,一听这惩罚,三人瞬间蔫了。 “别啊。”陆怀川哀嚎一声,“我罚站还不行吗?站一天都行。” 虽然北淮基地法则只有短短二十条,但一百遍也够他们受得了。 江羡阳和程德清不为所动。 “就抄法则,其余免谈。” “我都多大了,怎么还罚抄写啊?” 程妄言无疑是受到打击最大的一个。 他打小就讨厌上学写字这些玩意儿,要让他抄法则还不如让他在青石板上跪一晚上,当即就不满地嚷嚷道:“都说功过可以相抵,您光在这儿说我们的过,怎么不提我们立的功?” “你还敢说?!”程德清气了个倒仰,“来,你说说看,我倒要看看除了把人绑回来,你们还有什么功?” “这可就不好说了。” 这话正中下怀,程妄言扬眉笑起来,拍了拍手,信心十足道:“陆怀川,把你兜里的东西亮出来。” 陆怀川眼睛一亮,连忙把口袋里的两个试管瓶拿出来。 看着一蓝一红的透明液体,江羡阳和程德清脸上的严肃褪下几分,被疑惑所取代。 “这是什么?” “拿去给科研部门看不就行了。” 程妄言咧嘴笑道:“等里头的成分被分析出来了,您再决定要不要罚我们。” 第七十九章第一个世界79 王一统之所以被称为重点关注人物,是因为他跟着董全方的时间最长。 基本在董全方建立基地的初期,他就一直跟在旁边,这几年不论搞出了什么小动作,站在明面上的都是王一统这个人。 可想而知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董全方的秘密。 这样的人一旦被抓到,就相当于抓住了董全方的所有把柄。 只是江羡阳和程德清两人性子太过正直,一直没有采取过分强硬的手段,再加上董全方本身就狡猾得过分。 就好比这次科研发布会,他们明面上说的是为了结束末世,研究出来的新型药剂看似也是对人类有利,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江羡阳派了人过去,也不可能将人当场逮捕。 这是董全方的一贯套路,把他自私自利的想法披上一层掩人耳目的金纱,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国家当作挡箭牌。 事实上也的确管用,不然他不至于一直蹦哒到现在都安然无恙,还收获了一群愿意为他肝脑涂地的跟随者。 大概是一切太过顺利,捏准了军部不敢对他怎么样,董全方近半年愈发大胆,结果就是一头撞在了程妄言这筑铁墙上。 江羡阳和程德清是顾虑的多,但程妄言却不一样。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敢与不敢,只有想和不想。 讲道理讲不通,劈情操劈不了,和他说楼上有柱子他和你谈脸上有痦子,道德情怀束缚不了他分毫,若要是拿东西比喻他,只能想到那种自然界无法预测的灾害。 没有任何理由,不论地点不论时间,全靠心情,让人猜不透摸不着,一旦发作起来就是毁天灭地。 当然,这种灾害是褒义的。 最起码对程德清他们来说是褒义,除了心脏有点受不了外,不可否认,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对军部来说都是巨大的贡献。 可是对董全方来说就有点毁天灭地了。 诸洲是他们的地盘,军部派来的人一共才四个,进到这里跟羊进了狼窝没什么区别。 董全方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谁能想到一觉醒来天都塌了。 不仅人没抓到,王一统反而还被绑走了,诸洲基地里的实验体因为爆炸无一生还,连里头的药剂和资料都被烧了个干净。 实验基地没了还可以再建,可王一统怎么能被抓了呢? 董全方头一次褪掉了身上那层温和的皮,像个陷入囹圄的困兽,在办公室里焦躁地乱转。 那个跟着他三年,知晓他全部计划的王一统怎么就能被抓了?! 他就算死了也不应该被抓! 董全方勉强撑在桌面上稳住身形,思绪混乱无比,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被压的发白。 见他这副状态,一旁的下属小心翼翼问道:“要把王先生救回来吗?” “救?”董全方冷笑一声,“怎么救?” 连那四个人的身份都还没查清楚,也不知道王一统被绑到了哪个基地,难不成让他大海捞针吗? 与其救,不如祈祷他现在死了。 最起码他的计划不会从这个废物口中暴露出来。 董全方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开口道:“派人去湖悦基地,打探一下赵回舟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务必让他们把所有知道的吐出来。” “另外。”他用力摩挲着桌角,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通知所有研究所和实验室,计划提前。” 他精心准备了三年的计划,绝不能因为王一统毁于一旦,既然军部想从他嘴里撬出东西,那他就把计划提前,务必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时间仓促,准备的还不充分,但眼下也只能放手一搏。 下属一惊,听着董全方语气中的阴冷,头也不敢抬地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 实验人员的动作很快,埋头分析了三天,把BN7和AX3的成分和作用分析了出来。 隔天天还没亮,程德清就召开了紧急会议。 怕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会议依旧没有邀来太多的人,一共只有八个人。 程妄言、陆怀川,项武和陈无思不用多说,四人在军部的地位不低,又具有一定话语权和号召力,参加这次会议是必然的。 剩下的就是程德清和江羡阳,以及其他两位高层管理员。 BN7的大概用处江羡阳已经从赵回舟嘴里了解的差不多了,就剩下那瓶AX3。 这也是研究人员要重点讲的东西。 关乎到基地的安危,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唯独程妄言和陆怀川两人跟丢了魂似的,一个托着腮一个后脑勺枕在椅背上,无精打采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程妄言一腿屈着,脊背微弓,木质椅子被他坐得摇摇晃晃。 见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项武伸手替他扶住椅背,皱着眉问道:“昨晚没睡好?” “不是没睡好。”少年眉眼间透着困倦,语气蔫蔫道,“是根本没睡。” 程德清铁了心要罚他们,哪怕是立了功也没办法和过相抵,只是让了一步,把一百遍改成了五十遍,昨晚他们熬了一夜抄那个破法则,还没抄完又被拎过来开会,眼睛能勉强睁着就不错了。 一旁的陆怀川已经进入了梦乡,甚至传出了鼾声。 江羡阳瞄到,轻咳一声。 听到这一声咳,程妄言打着哈欠从桌底下踢了踢陆怀川。 陆怀川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地环顾四周,一转头就对上了江羡阳不赞同的眼神。 他连忙擦了擦嘴角,露出讨好的表情,挺直腰背端坐好。 只是困意哪能这么快消掉,没一会儿又开始点头。 不怪他那么想睡觉,主要是正在讲话的研究人员用的全是专业术语,他们这种只知道打仗的哪听得懂这些,跟听天书似的一头懵。 好歹研究人员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长篇大论说完又简单做了个总结。 这下程妄言和陆怀川倒是听懂了。 如果说BN7对丧尸是起到了安抚的作用,那么AX3就是为了刺激丧尸的大脑让它们变得更加残暴。 王一统当时只展示了BN7却把AX3藏在了实验室里,怎么想都不怀好意。 但他们发明AX3的目的是什么? 光让丧尸变的残暴,他们自己不会有麻烦吗? 怎么想都有点—— “多此一举。”项武点评道。 “不见得。” 程妄言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笔帽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声响,慢吞吞地说道:“这两个药剂可以换着用。” 用BN7将丧尸变得温顺抓回来,再用AX3刺激丧尸让它们把利爪对向其他基地。 这倒是给其他人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陈无思面带思索:“如果他们要抓丧尸,一只只逮住注射太麻烦了,而且效率也不高。” “是这样的。”研究人员点点头,“除非他们在这基础上把BN7和AX3做成可以通过空气传播出去的喷雾。” “这两种药剂里面含了大量的甲基苯丙胺以及其他可以光靠吸入就能产生反应的化学物质。” 如果能做成喷雾,那就合理了。 “他们是想利用丧尸对上军部。”程德清面带严肃。 好歹毒的做法。 “项武,这段时间让警卫扩大巡逻范围,确保基地五公里内没有异样。” “是!” 不知道董全方的第一目标是哪个基地,以防万一,程德清需要把这项情报发给其他基地。 “至于任之和小川。” 程德清看向他们,感到一阵头疼,“你们先老老实实待在基地里,没有指令不可随意行动。” “是。” “知道了。” 两道无精打采的声音一高一低地应下来。 第八十章第一个世界80 凌晨四点五十分。 距白港基地六公里外的郊区,一辆辆卡车趁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停靠在了路边。 目测有十辆有余,后头拉着一个个大型集装箱。 绳子解开,集装箱被放置在地上。 一位戴着面罩身穿白褂的女子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 她环顾四周,冲着其余人做了个手势。 将集装箱拖拽到地面的几个人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又从车上抱出了一个个外形如同煤气罐一样的东西。 将通往集装箱内部的管道与罐子上的管道连接好,女人走上前,拧开闸阀。 很快四周响起细微的,像是气体泄露一样的声音。 女人纹丝不动,扭头盯着集装箱看。 大约两分钟的时间,安静的集装箱里传来一阵骚动。 指甲刮门,身体碰撞,还有沙哑的嗬嗬声乱成一团。 动静越来越大,眼看好几个集装箱已经被撞变了形,女人直起身子,挥了挥手,将罐子就这么丢在原地,迅速上了车。 其他人紧接着跟上去。 卡车发动,冒出一连串尾气。 女人透过后视镜目测着距离,卡车离集装箱越来越远,她打开车窗,伸出手对着集装箱摆放的位置摁下手里的控制器。 咔哒。 集装箱的门锁全部解开。 嘭的一声巨响,聚集在箱门口的丧尸将门撞开,踉跄着跌在了地上。 后头的丧尸紧跟着涌上来,如同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不管不顾地踩着躺在地上的丧尸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 凌晨时分,比阳光更早抵达基地的,是突如其来的尸潮。 在末世生活了三年,所有基地为了保障幸存者的安全,都会定期清理周边的丧尸,确保他们不会对基地造成威胁,偏偏这次尸潮却爆发的毫无征兆。 那数量上万的丧尸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毫无道理,打得基地一个措手不及。 并且尸潮爆发的地点不止一处,白港、黄武、安槐、晏阳等等,数不胜数的中小型基地一夜之间全部都面临了不同规模的尸潮。 其中一二级丧尸中还夹杂着高阶丧尸。 尤其是白港基地,莫名冒出了五个等级不同属性不一的高阶丧尸。 因为尸潮爆发的时间是在凌晨,等基地察觉不对劲拉响警报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无数丧尸围在铁墙外,互相推挤,一个踩着一个,不到几分钟就已经堆起了近十米高的“尸山”。 再这样任它们堆叠下去,跃过铁墙恐怕是早晚的事情。 一旦让它们越过了这道墙,那基地将会面临沦陷的局面。 眼看事态严重到脱离掌控,高层当机立断,让警卫们把幸存者全部集中护送进临时庇护所,并派出了五支异能小队出去清扫已经爬到最高点的感染者。 现如今异能者的等级越来越高,带领小队的队长最低也是五级异能者,对上一二级的感染者信手拈来。 可坏就坏在这其中夹杂了三只六级丧尸和两只五级丧尸。 同等级下,感染者可以释放出的能量要比人类多得多,铁墙在它们眼里轻薄的像一片纸张,异能一扔,坚不可摧的墙壁就被轰炸出了一个大洞。 被拦在外头的丧尸如同找到了突破口,一股脑儿地涌了进来。 土系异能者见状立马抬手建起一筑临时土墙将涌入的丧尸往外推,一旁的队友跟着打起配合,将漏跑出来的感染者全部清除掉。 白千星解决掉扑倒眼前的几只,冲着其余人喊道:“想办法把它们全部赶到外边去,我们在外边打,别让它们进基地。” 说着他扫了一眼挤在最前头的感染者。 原本朝这边跑过来的丧尸身体一僵,扭头扑向自己的同类和它们互相撕咬起来。 因为挤在前面的丧尸数量太多,反而拖慢了高阶丧尸行动的步伐。 白千星再接再厉道:“于部长已经联系附近的基地请求支援了!大家撑住!” 说罢他踩着异能者堆出的土墙跃到最高点,看向最后头的五只高阶丧尸。 必须要把最麻烦的先引走。 他从摇摇欲坠的铁墙上跳到了距离基地两米以外的空地,稳住身形,手中凝聚出五把铁刃精准扔到了几个高阶丧尸身上高喊:“我在这儿!” 受到攻击,五只高阶丧尸同时转着脑袋看向了身后。 一头染的金灿的卷发格外显眼,白千星眉眼弯弯地和它们对视,逗狗似的又丢出一把铁刀。 那高阶丧尸明显被他的态度激怒,怒吼着冲了过来。 白千星看准时机,扭头就跑。 “千星呢?” 跟丧尸缠斗了半天,谭羽一扭头就发现自家队长没了身影。 “他说他去引高阶丧尸去了。”王曦一脚踢开扑上来的感染者,顺手开了一枪,“刚刚从铁墙上跳走了。” “他不要命了?”谭羽瞪大眼睛,“外头一共五只,他是去引走还是去送人头!” “放心吧。”王曦撇了撇嘴,“这小子腿脚跑得飞快,没那么容易死。” “让他把高阶丧尸引走也好,最起码基地这里我们能应付一会儿,接下来只要坚持住等着救援过来就行了。” 嘭。 脚边的土壤被炸开。 白千星迅速跳开,心有余悸道:“差点差点。” 这一下他要是没躲开,说不定腿都要不保了。 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可能对上五只高阶丧尸,他也不正面硬刚,就带着它们不停地兜圈子,跟钓鱼一样,鱼线一收一放的,眼看那几只丧尸跑的太慢没了目标要走就又丢出几把铁刃,这一通操作下来也把丧尸拉扯了一小时有余。 体内的能量即将耗尽,白千星擦了擦额头的汗,嘴里嘟囔道:“救援来的也太慢了吧,在这样下去我可真要祭天了。” 话音刚落,背后泛起一阵凉意。 白千星一惊,下意识歪着身子躲了一下。 一支铁箭从他身侧擦过,裹挟着森冷的寒意飞速钉在了高阶丧尸脚边,与此同时,上面附着的能量开始扩散,在泥地上凝聚出大面积的冰层。 几只丧尸的脚掌全被冰雪冻住。 白千星看到这一幕,下意识惊叹道:“好厉害!” 话音落下,他后知后觉想起了箭的主人,忙顺着刚才的方向扭头看去。 黑发少年正好放下了手臂,和白千星四目相对。 被人发现,他也不慌张,冲着白千星挑眉笑了笑,吹出一声长哨,从土堆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坐到了听见哨声飞速窜来的黑狼身上。 长弓被他放置于身后。 恰逢太阳升起,刺眼的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型,停留在过分好看的眉眼上,一头乌发被风吹的肆意扬起。 逼近丧尸的同时,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枪犹如魔幻剧一般寸寸显现在手中,他随意挽了个枪花,灵活躲开迎面而来的异能,红缨似是染上浓烈的杀意,枪尖一扫一只被冻住来不及躲避的高阶丧尸脑袋就被他轻易削了下来。 好厉害的身手。 白千星直起身子,不由得看入了迷。 “你没事吧。” 陶悦跟在后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这里半天不动弹的白千星,出于关心地上前问了一句。 “没事。” 白千星也顾不上去问他们是不是基地派来支援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和丧尸缠斗的少年问道:“那是谁?” 他感觉自己现在有点儿不对劲,脑子好像生了锈,半天回不过神,眼里只能看到那一抹身影。 毫不夸张,刚刚少年冲着他笑那一下子他的魂都快被吊走了。 第八十一章第一个世界81 因为白港这边尸潮爆发的最为厉害,程德清专门把程妄言给派了过来。 和他一起来的不止有他手下的士兵们,还有高翊几人。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程妄言把谢长寂也给带上了,只是程妄言觉得他最近脑子有点不正常,让他暂时留在了车里待命。 高阶丧尸被白千星给拉到了别处,剩下的低阶丧尸倒是好处理,很快就被几支异能小队合力挡到了基地外围。 战场由基地内转到了基地外,异能者们没了顾虑,开始大开大合地使用异能。 隔得老远程妄言都能看到五颜六色的能量球,挥舞的藤蔓和此起彼伏的轰炸声,还有地面震颤涌起的碎石泥土。 因为丧尸的数量太多,已经有一小波开始往这里跑过来。 程妄言看了一眼,捏了捏手腕上的护甲,快速下达命令:“你们去支援,这里我来对付。” 整装待发的士兵们情绪高涨地应声,分为两队绕过冻住的高阶丧尸。 高翊见状和程妄言叮嘱了一句小心也带着人紧跟上去。 绕过高阶丧尸,后头还有涌来的低阶感染者。 虽然高翊经常使用狙击枪远程,但他近战也毫不逊色,一拳就能把感染者的脑袋捣碎,抬起路边比人还要大的石块就朝着本来的丧尸砸过去。 瞬间十多只丧尸就被巨石压住,脑浆和血液飞溅。 江雾抬起手对准绕过巨石的丧尸,面色严肃。 自从程妄言教她的那晚开始,江雾就没日没夜的练习,现在水流已经被她操控的无比熟练,甚至可以一次性解决数十个感染者。 很快空中凝聚起混合着脑浆和组织液的水球,原本还在张牙舞爪的丧尸眨眼间全部变成了干尸,嘭一声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程妄言这次带了十个士兵,再加上高翊小队五个人,对付这些低阶丧尸绰绰有余。 涌到这里的感染者没走几步就接二连三地倒地。 趁着这个时间,一群人迅速朝着白港基地赶过去。 临时桎梏住丧尸腿脚的冰层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出现了裂纹。 打算速战速决,程妄言从黑狼背部借力,一跃三尺高,枪尖一转,朝着丧尸的脑袋戳过去。 锵。 铁器和硬物碰撞的声音响起,震得程妄言手臂发麻。 他翻身落地,甩了甩手腕,看着已经脱离冰系控制的高阶丧尸咂舌道:“这也太硬了。” 跟撞到石头上一样。 “那是土系丧尸,可以硬化身体。” 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妄言瞥了一眼。 是刚才那个黄毛。 白千星见他看过来,弯了弯眼眸说道:“我留下来帮你。” 他长得不差,笑起来透着一股阳光纯真的傻劲儿,与一头金灿的发色和耳朵上令人眼花缭乱的耳饰形成极大的反差。 他态度热情,程妄言也不推脱,抬了抬下巴道:“那你自己注意点儿。” 说罢也不等白千星回应,扭头握着长枪再次朝着那丧尸袭过去。 多一个人在旁边吸引其余丧尸的注意力,程妄言好歹能轻松点,专心致志对付起最麻烦的一只。 六级土系异能的丧尸。 虽然等级一般,但身体可以硬化的刀枪不入,确实有点棘手。 程妄言一边和它缠斗一边试图找出它身上的弱点。 出枪如骤雨般密集,次次带着冷冽的杀意,枪头与硬如巨石的身体碰撞擦出火星。 虽然没办法刺入体内,但每次出枪的力度都可以让它倒退数步。 招式过百,丧尸逐渐目不暇接,抵挡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程妄言看准时机,在那丧尸出招的时候猛地蹲下躲过,长枪在地上划出半圆的弧度。 刺耳的刮蹭声响起,它一时不察,直接被少年扫倒在地。 长枪在手中灵活转了两圈,折射出刺目的寒光,程妄言将它的袖口随着枪头一起钉入土里暂时限制了它的动作,伸手将它的脑袋死死摁在地上。 掌心细微的白光亮起,透明的液体顺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滑下,凝聚在丧尸的脑袋上,很快就发出了被腐蚀的滋滋声。 见这招管用,程妄言松了口气。 还好坐车时因为后座拥挤他不小心碰了王时序两下。 本该硬化的皮肉被一点点烧穿,丧尸忍不住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 程妄言听得烦,掏了掏耳朵,低声说了句别吵,摁在它脑袋上的手猛地用劲。 噗呲。 那丧尸整个脑袋被他摁穿,黏腻的液体沾了满手。 抽搐几下,它彻底没了动静。 程妄言顺势掏出晶石,将手拔出,甩掉腐臭的液体,侧眸去看身后的情况。 一只五级正被程光宗缠着,一只六级在和白千星打得火热。 还有一只—— 程妄言皱了下眉,视线扫一圈,很快就看到了正朝着江雾和王时序奔去的身影。 两人因为刚刚清理掉这里余留的几只低阶,所以比其他人慢了几步。 追赶在后头的高阶丧尸速度太快,等两人察觉的时候已经近在眼前。 眼看那双布满绿芽的手掌就要朝着江雾的脸上抓去,程妄言调动全身能量闪瞬到它面前,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将它的利爪挡了回去,一脚踢到它的腹部。 十成十的力度,直接将丧尸踹翻在地。 “程光宗!” 他喝了一句。 正死咬着丧尸手臂的黑狼松口,像是被下了指令的士兵,毫不犹豫朝程妄言那边狂奔而去。 那丧尸还在挣扎着要爬起来,手臂上布满的绿芽逐渐抽条,形成了根根藤蔓,挥舞着向三人袭过去。 程妄言飞快地转着长枪挡开,待程光宗闪躲着攻击跑过来时对着两人撂下两个字:“上去。” 黑狼心有灵犀地伏下身子。 植物系丧尸擅长群体攻击,不让江雾和王时序迅速脱离这个地方恐怕又要纠缠好一段时间。 知道这时候不能拖后腿,江雾和王时序动作利落地爬到了黑狼的背上。 将近三米的巨狼,站起来足足两米高,坐上两人绰绰有余。 没给他们调整好坐姿的时间,程妄言拍了一下黑狼的屁股。 程光宗抖了抖耳尖,立刻蹬着后腿朝白港基地奔驰而去。 强化过后的兽身速度堪比跑车,一眨眼就没了影。 确保他们脱离了藤条攻击的范围,程妄言看向爬起来喘着粗气的半兽型丧尸,手掌将枪杆一推,欺身上前。 枪尖从地面一路蹭过,柔韧的枪杆弯出夸张的弧度,程妄言抬脚对着枪缨部分一踹。 枪尖瞬间离地,以电光般的速度弹起,朝着丧尸的下颌击去。 嘭。 已经腐烂的脸直接削去半张。 黏液混合着烂肉掉落,它哀嚎一声,一根尖锐的藤条从胸口刺出。 程妄言后仰着身子躲了一下,精准捏住藤条尖端在手上缠了两圈,往前一拽。 丧尸一个身形不稳,随着力度扑了过来,肋骨直接被紧随而来的枪尖刺穿。 程妄言手下用力,将它的身体彻底劈开。 器官混合着液体散落一地。 程妄言乘胜追击,在它倒地的瞬间对着它的脑袋一枪下去。 做完这些,还没等喘口气,不远处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千星在前面飞奔,后面追着两只高阶丧尸。 见到程妄言他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一句:“哥哥救我!” 程妄言:“?” 第八十二章第一个世界82 现如今的末世,双系异能者最为珍贵,第二珍贵的就是稀有属性异能者。 白千星比较特殊,他两样都占全了。 既是少有的双系异能,两个异能还都是稀有属性。 一个是金属系异能,一个是精神控制系。 顾名思义,前者可以操控制造各类金属,后者则是可以短时间内操控人类以及丧尸的大脑。 因为异能太过稀有的缘故,没有晶石作为辅助,直到现在他的等级都还不算高,一个在五级徘徊,一个在六级止步不前。 但他身手不差,两个异能换着使用对上高阶丧尸倒还算游刃有余。 只是精神控制系异能只能控制比自己等级低的丧尸。 像这种只低一级的丧尸他只能短时间内控制住一只,并不能像对低阶丧尸那样一次性控制一大群。 现在这种情况下,这项异能太过鸡肋,白千星就没有用。 原本黑狼对付一只,剩下一只归他,应该解决的轻轻松松。 坏就坏在那黑狼被程妄言一声给招呼走了。 白千星还在那边和另一只六级丧尸打得火热就感到后脑勺一凉。 要不是他敏锐地偏头躲了一下,那只五级丧尸的爪子已经把他的脑袋捏爆了。 要说拉扯,他还能一次性拉扯好几只,可是面对面地打斗,两只就显的有些吃力了。 能怎么办。 跑呗。 白千星当机立断,立刻朝着程妄言刚才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对程妄言有种莫名的信任。 可能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 白千星边跑边躲着往他身上招呼的异能,还有闲情摸着胸腔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在看到程妄言的身影更是毫不害臊地喊出了一句哥哥。 没等他扑到程妄言身上,就感到后面响起了毛骨悚然的撕裂声,接着他整个人被一只手摁着后脑勺掼在了地上。 即便人类因为异能身体强化了不少,这一下子白千星也有些受不住,下巴猛地磕在了地上,嘴里顿时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儿。 但他顾不上疼,心里一阵惊异。 速度太快了,快到连他这种身体灵活到被人吐槽过不像人类的都躲不过去。 脑后又是一阵劲风。 白千星来不及爬起来,只能翻滚着躲开。 与此同时,一把长枪凌空飞来,抵挡了拳头的攻势,在那只苍白的手腕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血液喷溅了一地。 白千星捂着下巴,一脸茫然。 因为攻击他的不是丧尸,而是一个“人类”。 过长的碎发遮住眉眼,让人看不清长相,个子高挑,修长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红色项圈,抿着干燥的嘴唇,一只手摁住正在往外流血的手腕,直勾勾地看着程妄言,一副委屈又不解的模样。 程妄言走过去把长枪捡起,瞥了他一眼,“谁让你下来的。” 谢长寂低下头抠了抠伤口,缓慢开口道:“你好久都没回来、我担心你。” 跟着程妄言生活了这么久,他说话逐渐流利,就是语言组织起来还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看了眼他脖子上的项圈,程妄言只感觉脑子一阵发疼。 为什么说谢长寂不正常,主要原因是他发现最近谢长寂总是会和程光宗抢项圈。 也怪他突发奇想,非要脑抽给程光宗买了个项圈。 结果前脚他给程光宗刚带上,后脚谢长寂就和程光宗厮打在一起,被咬得满身血还要死死护着手中被抢过来的项圈。 即便后来程妄言把项圈要回来,下次他还是照样会抢,重新买一个也不管用,只要他往程光宗脖子上一戴,第二天准被谢长寂抢走。 把程光宗委屈的,这段时间一看到谢长寂就要呲牙。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一个项圈那么执着,程妄言现在看他愈发觉得捉摸不透,也愈发头疼。 “就算你是担心我。”他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和谢长寂争辩什么,“但你也不该突然攻击别人。” “他扑你。” 谢长寂看向白千星,眼底一道猩红闪过。 白千星处在状况外,抹掉嘴角的血渍,听到这话还有心情笑:“抱歉抱歉,我只是想让哥救我,没想到会被人误会。” 谢长寂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摆明了拒绝交流拒绝道歉。 程妄言暗骂了一句臭小子,走上前将白千星从地上拉起来,“那小子脑袋有点不正常,对不住了。” “没事。”白千星好脾气地弯着眉眼,“是我太莽撞了。” 他笑得灿烂,握着程妄言的手却迟迟不肯松开。 程妄言低头看了眼,出于好心地问道:“腿也受伤了?” 怎么还拉着人不放。 “没有。”白千星连连摇摇头,另一只手也紧接着握了上来,认真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对你好像一见钟情了。” 程妄言:“……” 他一脸诚恳地反问:“你是在恩将仇报吗?” 早知道他会来这一出,刚才谢长寂出拳的时候自己就不该拦着。 倒是没把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放在心上,程妄言只觉得有点膈应,说完这话趁着白千星不注意的时候将手抽出,扭头招呼谢长寂:“跟上。” 谢长寂眼睛一亮,立马老老实实地跟过去,路过白千星的时候恶狠狠地睨了他一眼。 白千星没接收到他眼底的敌意,表情有点呆。 这反应怎么跟他想象中不一样。 不是他自恋,从小到大,见过他的人都夸他长得好,虽然和程妄言比起来是差了点,但他的笑容可是出了名的斩男斩女,他第一次告白,对方哪怕不是羞涩,惊诧也好,倒是给点反应啊。 白千星吞下嘴角的血腥味,有些挫败地抓了抓自己金灿的卷毛,忙不迭地追上去。 可能是经常和陆怀川他们插科打诨,也可能是这几年救援的时候被幸存者表白多了,白千星的那句一见钟情除了让程妄言有一瞬间恶寒外,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 直白点说,白千星说这话的态度太过轻佻,程妄言压根没信。 除去打架的时间,白千星和他接触一共没到五分钟,说什么一见钟情,这不是纯扯淡。 程妄言没心没肺惯了,还有心思和137调侃。 讲真的,在这个世界过了整整三年,他都快忘记上次被男生追着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听到这话,137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你那是三年没被男生追吗?】 你明明是被男同包围了三年。 程妄言昂了一声,想也不想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出去搜救那一两天外,这么久我什么时候被男生追过。” 【。】 对于他的超绝钝感,137决定不多做评价。 但说实话,它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小金毛,绝对是点燃所有潜在男同的导火索。 白千星不知道程妄言心里的想法,毫不气馁地跑到他身侧,笑着说道:“我叫白千星,今后多指教。” 【滴——】 【检测到特殊人物—】 【任务生成中——】 程妄言脚步一顿,惊讶道:“又是特殊人物?” 137忍不住感叹:【你这运气…】 话没说完,系统忽然开始响起警报。 刺耳的声音让程妄言皱起眉。 “这又是怎么了?” 【任务生成失败—】 【正在重新加载……】 【任务生成中——】 【任务生成失败—】 【启动扫描系统】 【寻找偏差中……】 “这是什么?”程妄言颇觉好奇。 137一脸懵:【不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功能被启动。】 【滴、滴、滴】 【扫描结果:剧情偏移。】 【正在估算剧情偏移度——】 【警告!剧情偏移百分之五十!警告!剧情偏移百分之五十!警告!剧情偏移百分之五十!】 【投放前后两条时间线的剧情——】 【请宿主查看,及时修正!】 “……” 程妄言震惊:“不是,我又做什么了?” 137比他还震惊:【是啊,你又做什么了?】 第八十三章第一个世界83 脑袋里的警报器在滴滴狂响。 程妄言顾不上注意白千星灼热的目光,让137快速把剧情给投放了出来。 随着剧情被接收,警报器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程妄言揉了揉额角:“到底怎么回事?” 137没说话,一目十行地扫完剧情,倒吸一口凉气:【完了。】 “怎么了?”程妄言问道,“不好修正?” 【现在不是修不修正的问题,是你把整个剧情的时间线给提前了!】 【靠!你还改变了白港基地本来的命运!】 问题太多,137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说起,把大段的文字中重点几段标注给程妄言看。 首先。 【各个基地爆发尸潮应该是后期才发生的事情!】 剧情里,这场末世持续了数十年。 而董全方和王一统这两个人,本来应该在六年后才真正开始进入军部的视野,并且各地爆发尸潮的时期也是在六年后,现在整整提前了三年,连在尸潮中沦陷的白港基地,现在都安然无恙地保了下来。 这还不是137最吃惊的事情,最让它吃惊的是白千星这个人。 他不是一般的特殊人物,而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程妄言在这个世界扮演的角色介于炮灰和配角之间,主要的作用就是让白千星和谢长寂成功相遇推动后面的剧情发展。 原剧情中谢长寂被程妄言带回基地,六年后白千星因为白港基地的沦陷辗转来到了北淮市,然后恰巧遇到了程妄言,又在程妄言的带领下无意间遇见谢长寂。 只一眼,谢长寂就对白千星产生了别样的感情—— “停。” 程妄言有点听不下去了,不可置信道:“怎么又是两个男生的?” 【这不是正常吗?】 137嘴里嘟囔:【你剧情里暗恋的是女生又不代表主角也是异性恋。】 【不对,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137哀嚎:【现在的问题是整个时间线全被打乱了。】 原剧情白千星是在三年后程妄言带着他进入北淮基地的时候才遇到谢长寂的,现在不仅时间线提前了,连地点都不对,难怪任务会发布失败。 还有董全方和王一统这两个后期的小反派。 军部在六年后会过得特别艰难,因为他们不止要对上丧尸,还要对上狡猾的反社会分子。 现在王一统被抓了,尸潮提前了,白港基地挺下来了,连后期军部线人历经千辛万苦拿到的BN7和AX3药剂现在都已经摆在了实验室里供人研究。 【疯了。】 137有点抓狂:【你看看,这是炮灰能干出的事儿吗?】 要不你把主角踹了自己来当吧。 “你这身份给的不好。”程妄言摩挲着手中的枪杆,啧啧道:“我还以为我最起码是个配角呢。” 137:【别说了,我他妈也以为你最起码该是个配角。】 谁能想到北淮基地程上将的孙子在这个世界只是个和炮灰差不多的角色。 137叹了口气:【算了,这事儿也不能怪你。】 主要是他们到手的剧情太少了,后面的事情根本没办法预测。 程妄言理直气壮地附和:“当然不能怪我。” “我又不清楚后面的剧情。” 【你还开起染坊来了!】137恨不得钻出去拿翅膀打他两下,【我估计中央那边都不知道你能搞出这么大的事儿。】 正常的宿主在拿到这么少的剧情都会抱着随波逐流的心态按兵不动,偏偏程妄言不是闲得住的性子,三天两头不闹事儿心里就不舒坦。 一番鸡飞狗跳,剧情就这么不知不觉变得稀碎。 估计是看着事态严重脱离,系统才迫不得已把后头的剧情一股脑儿全都塞了过来。 修正是修正不了了。 三年后才应该发生的事情全部提前,白港基地幸存者的命数改了,白千星和谢长寂相遇的时间地点也都乱了,看刚才谢长寂恨不得一只手把人摁进地里的架势137估摸着感情线应该也没了…… 没有预知功能,没有手拿剧本,程妄言凭一己之力把整个世界玩得稀烂,简直是137都忍不住觉得牛逼的程度。 【下个世界危险等级应该还会提升。】 受到惩罚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情绪一番大起大落,137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境已经平和到可以出家了:【就这样吧。】 【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都成这样了,还能多糟糕? 直到后来,程妄言用实际行动向它证明,这世上的事情向来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 白港基地那边的战斗已经到了收尾阶段,陶悦正帮忙一起清点伤员,其余异能者则是把感染者的尸体一点点往焚烧场搬运准备一把火烧了。 浓重的腐臭味儿,距基地十米外好似都能闻见。 不仅是腐肉的味道,程妄言还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儿。 他看了眼旁边一直在反复抠着伤口的谢长寂,轻嘶一声:“你能别抠了吗?” 看着怪瘆人的。 谢长寂手指一顿,慢吞吞地解释道:“伤口会愈合。” 他和植物系丧尸一样,拥有较强的愈合能力,如果不把伤口反复抠开,程妄言给他留下的伤几秒内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想这样。 答非所问,程妄言看不下去,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自虐”的行为。 手腕被令人眷恋的温度包裹,谢长寂激动的瞳孔一缩,遗憾地瞥了眼逐渐愈合的伤口,乖乖低着头不再动弹。 眼见伤口恢复,程妄言松开手。 谢长寂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失落。 白千星目睹了他伤口恢复的全过程,惊讶道:“这是治愈系?” 谢长寂还是爱搭不理,把衣袖往下拉了拉挡住刚才受伤的地方。 对这种明显差劲的态度,白千星也不在意,他主要目的是和程妄言搭话,刚才那话也不是对着谢长寂说的而是对着程妄言说的。 白千星虽然没那么能打,但他拉扯丧尸那一手实在漂亮,如果不说那些膈应人的话,程妄言还是挺乐意和他搭话的,于是顺着回道:“对,他是治愈系。” 一看他回话,白千星更来劲了,眼睛一亮正要继续再说些什么,不远处就响起了一声怒喝。 “白千星!” 完了。 白千星一哆嗦。 就见一彪形大汉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揪住白千星的耳朵:“谁让你私自行动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疼疼疼。”白千星龇牙咧嘴地握住男人的手,瞥了眼一旁的程妄言,脸色尴尬得通红,“旁边还有人呢,舅舅你给我点面子行不行。” “面子?” 男人冷哼一声:“你还要什么面子?!” “别揪别揪。” 白千星怎么也不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耳朵揪出来,边揉边拽着男人嘀咕道:“我们到那边说。” 说罢他冲程妄言笑起来:“哥我一会儿再去找你。” 连拖带拽的,白千星把人给带离了原地。 可能是那男人的脾气和程德清有的一拼,程妄言也忍不住感同身受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随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在搬运丧尸的江雾身上。 “怎么了?” 背后传来程妄言的声音,江雾手上动作不停,小声解释道:“我在帮他们把尸体搬到焚烧场,不然堆在这里挡路。” 程妄言一愣,颇觉好笑道:“我不是问这个。” “我是问你脚怎么了?” 江雾顿了顿,惊讶地抬头看向程妄言:“没什么大事,就是扭了一下。” 刚刚有个异能者眼看要被丧尸扑倒,她上去帮忙挡了一下,因为怕来不及跑得快了点才扭到了脚,她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被程妄言一眼看穿。 “程——” 在程妄言刚走到这里的时候江鹤扬就看到了他,正要挥手喊他的名字,没等喊到第二个字只见程妄言环视一圈,毫不犹豫朝着江雾站的地方走了过去。 大概是照顾到江雾的身高,他微微俯身,清亮的凤眸中带着一点笑意,和个头娇小的女生站在一起显得格外登对。 江鹤扬这个距离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江雾脸颊变红了一点,揪着衣摆似是有点不好意思,接着伸手攀住程妄言的手臂和他朝着远处走去。 忽略掉满地的尸体残骸,这场景简直就像是一对约会的小情侣。 心凉了半截,江鹤扬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八十四章第一个世界84 将江雾扶到一边休息,程妄言没走两步,再次被人喊住。 “程哥?” 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和一丝不确定。 待程妄言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女人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走到程妄言面前,“你是程哥对吧!” 面前的女人长得眼熟,程妄言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勉强从犄角旮旯处找回了一点记忆,“何知…洛?” “是我!” 见程妄言认出来了,何知洛眼睛更亮了,激动地一把握住程妄言的手,“没想到你还认得我!” “当然。” 程妄言扬眉笑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可是我的信徒。” 很难想象有人能顶着一张这么帅气的脸说出如此中二的话。 “什么信徒…” 何知洛一梗,尴尬地恨不得扣出三室一厅,“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当初她脑袋没转过弯来,满眼都是把他们拯救出来的少年,再加上程妄言一脸认真地说出那句“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才脑抽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没两天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扯淡。 三年的时间,她都快忘干净了,结果程妄言一句话又把她带到了那天。 何知洛感觉到自己死去的回忆正在攻击自己,连忙窘迫地转移话题,“这几年我和大家一直在找你,尤其是小霖,前天睡觉还说梦话念叨你的名字,他要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小霖? 程妄言一脸茫然:“谁?” 几年没见,何知洛的性子活泼了不少,没等程妄言问就扭着脖子对不远处正在搬运尸体的男生喊了一句:“欸!小霖!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程妄言和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对上视线。 男生愣了愣,肩膀上扛的尸体都掉落下来了,不可置信般抬起胳膊抹了抹眼睛。 “程哥?” “是程哥吗?” 确认了自己没看错,他眼睛一红,在程妄言惊诧的目光下,踢开脚边的尸体朝着程妄言的方向飞速奔过来。 个头比程妄言高一些,却一下跳到了程妄言身上,手脚并用地扒着他,“真的是程哥,我没做梦!何姐!程哥来看我们了!” 程妄言被他撞的倒退两步,耳朵被他的大嗓门喊得嗡嗡直响。 没想到徐蒙霖会直接蹦到人身上去,何知洛吓了一跳,走上前把他扯下来。 “快下来,你那手碰过丧尸别把程哥的衣服弄脏了。” 一听这话,徐蒙霖忙从程妄言身上下来,一脸不好意思,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抱歉程哥,我太激动了。” 又是抱又是嚎的,直到他安分下来,程妄言才看清他的长相。 当初被关在地窖的时候,几人都已经是成年人,现在过了三年五官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程妄言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时候帮他搬物资上车的男生之一。 没想到还真和他们遇到了,连程妄言都不得不感叹一句世界真小。 “看样子你们生活的不错。” 徐蒙霖连连点头:“都是程哥的功劳,我们现在在白港基地吃穿都不用愁。” “哪儿是我的功劳。”程妄言笑起来,“这些都是你们自己得来的,和我可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何知洛不赞同道,“要是你当初没把我们救出来,说不定我们早就死了。” “小洛说的对。” 另一道女声插进来。 何知洛转头,面带欣喜地叫了一句“姐姐”。 女人摸了摸何知洛的脑袋,随后看向程妄言。 和徐蒙霖他们对比起来,何意欢的变化就有些大了,原本消瘦到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变得健壮起来,蜡黄的肤色也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眼中的坚毅还有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无一不在说明她已经不是从前那般任人宰割。 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眉眼依旧柔婉,此刻看到程妄言,连表情都变得柔和下来,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程妄言点点头。 虽然他不喜欢带孩子,但看着从前瘦弱的几人变成现在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程妄言还是忍不住感慨万分。 三年,不长也不短,却足以让人蜕变成另一副模样。 …… 清理掉所有尸体,何意欢她们总算空出了时间拉着程妄言叙旧。 其实也算不上叙旧,他们唯一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只有一晚上,比起那种困在地窖里不好的回忆,他们更乐意和程妄言谈论这三年他们的各种遭遇。 别人怎么看不知道,在137看来,这种行为确实像是急于得到神明称赞的信徒,一边崇敬地看着少年一边卯足了劲儿想要表现自己。 程妄言当初走的时候,他们被心善的何意欢留在了房子里。 知道不能一辈子待在那里,为了尽快强大自身,何意欢她们常常会趁着夜色引两三个感染者到家门利用它们锻炼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谁也下不去手,后来咬着牙闭着眼逼迫自己用砍刀劈刺,打完就忍不住蹲在地上吐。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和丧尸斗智斗勇,渐渐的,他们越来越得心应手,闻到感染者身上的腐臭味也变得面不改色。 直到他们彻底习惯了感染者的存在,在粮食即将吃完的半个月前,他们整装待发,趁着深夜离开了他们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镇。 没有代步工具,没有杀伤力高强的武器,他们一路命运多舛,还曾被一群丧尸困在一个商店里差点全军覆没,全靠着想要活下去的念头硬撑着,逐渐走到了今日。 现在何知洛、何意欢相继有了异能,他们也成功组成小队进入了白港基地,哪怕只有两名异能者,他们照样靠着自己的力量爬到小队排名的第五位。 “我当初觉醒异能的时候差点就没熬过去。” 何知洛低头从腰上的武器带里掏出程妄言曾经给她的那把匕首,眼中闪过一怀念:“烧昏了头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程哥当初和我说的那些话。” 脑海里浮现了一遍又一遍,次数多到她自己都记不清,第二天她就成功熬过病毒拥有了自己的异能。 “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陶悦听得津津有味:“怪不得你们对程哥那么热情,原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徐蒙霖点点头:“程哥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搬完堆在基地的尸体,现在就剩下将尸体全部焚烧,趁着焚烧的时间,高翊小队和何意欢小队以及程妄言带来的士兵们席地而坐,就这么靠着聊天打发起时间。 谢长寂不喜欢和太多人类待在一起,自己坐在最后面,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经过一轮介绍,又聊了半天,他们逐渐熟悉起来,气氛热络又欢快。 “不光是你们的救命恩人。”高翊说道,“他也救过我们很多次。” “我们应该也算是被老大救过。” 吕横挠了挠头,“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他从来不让我们拼在前头,都是自己顶着。” “程哥真的很厉害。”陶悦托着腮感叹道,“要是给我我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 说完这句话,她下意识看向程妄言的座位。 “咦,程哥人呢?” 一提起程妄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那个空座上。 “刚刚还在这儿呢。” 众人开始四处张望。 江雾想了想,不确定道:“他好像和鹤扬一起去焚化场那边盯着了。” “我们在这里天花乱坠地夸他,他怎么还自己悄悄走了。”陶悦嘟嘟囔囔。 “时序呢,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他们小队的男性除了高翊全走光了。 江雾点点头,“他刚刚跟着程同学一起走的。” “程哥怎么跟鱼饵似的,一离开就钓走一堆。” 这个比喻实在贴切,众人忍不住哄笑出声。 “程哥走了也好。”何知洛眨了眨眼,“他要是在面前,我还不好意思说这些事情。” “确实,他一看着我我就紧张。” “你还好意思说,也不知道是谁一看到程哥就跳到了他身上。” “我那不是太激动了吗…” 愉快的聊天中夹杂着零星的笑声。 江雾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交谈,默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放轻脚步离开这里。 注意到她的动作,陶悦正要喊住她,一看她去的方向,思来想去还是闭上了嘴。 第八十五章第一个世界85 焚化场离基地有一段距离,那里原本是大片的空地,后来被异能者挖出了五米深的巨坑,专门用来焚烧尸体。 随着大火点燃,黑烟铺天盖地地涌出,刺鼻的腐肉烧焦味瞬间将整片土地填充。 程妄言几人坐得稍远一些,虽然能闻到一点隐隐约约的气味,但总体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这里没有板凳,地上又满是拖拽的痕迹,他们就找了辆废弃车辆坐在顶篷上,程光宗则是趴在车下闭着眼睛小憩。 浓黑的烟雾一股股升腾,逐渐和夜空融为一体,滔天火光在远处看着就像是一盏明灯,给寂静漆黑的环境增添了一份光亮。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焚烧尸体的场景。”王时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干巴巴地感叹一句:“看起来很壮观。” “那么多尸体,要是全烧完估计要等到后半夜。” 程妄言撑着上半身微微后仰,碎发被晚风吹起,露出精致的眉眼,嘴里叼着徐蒙霖送的棒棒糖,咬得咔咔直响。 “这次尸潮一起爆发,”王时序有点担忧,“也不知道其他基地的状况怎么样。” 他们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太巧了,简直像是人为的。 似是看出了王时序的想法,程妄言咬着糖心想。 可不就是人为吗。 剧情里王一统他们还要再过三年才开始作妖,尸潮也是三年后爆发的,摆明了两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BN7和AX3那两种药剂程德清目前没有对外透露,王时序不知道,程妄言却是清清楚楚。 这些丧尸恐怕全是董全方之前捉着养起来的。 庞大的数量上来看,不难猜出他这种圈养行为最起码持续了两年,如果按照原剧情走,董全方再过三年才把这些丧尸放出来,说不定数量会更多。 这样来看,这剧情提前未必不是好事儿。 程妄言漫不经心地想着。 【只对这个世界的人类算得上是好事儿。】 137忍不住插嘴:【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噩梦。】 原本应该沦陷的白港基地现在被保了下来,它都不敢看剧情现在已经偏移了多少。 “对你来说是噩梦。”程妄言耸了耸肩,“对我来说未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他一贯的作风,不看以后,只看当下,当下白港基地的十几万幸存者活了下来,怎么不算是好事儿。 137没那么多人情味儿,嘴里嘟囔道:【我们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当救世主的。】 “你这话太高看我了。” 程妄言笑了笑,“我可当不了救世主。” 137是为了嘲讽说出那句救世主,但看到程妄言否定心里又觉得不得劲了,当即就反驳道:【你怎么当不了,白港基地不就是你保下来的吗?】 听起来有点扯,曾经它还猜测过程妄言是某个地下组织的领头人。 不怪它这么想,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程妄言扮演地头蛇演得太好了,笑里藏刀,令人捉摸不透,杀人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把那股闻风丧胆的狠劲儿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这个世界再看,137又觉得不像了。 比起组织领头人,137在他身上看到最多的是和程德清一样的正气,看似吊儿郎当,却能一次次帮助其他人化险为夷,清瘦的身体往那一站,如同一座高山般坚不可摧,把幸存者们牢牢地护在身后。 直到现在,它已经搞不清是程妄言演的太好,还是他生来就如此。 137没那么多感情,但程妄言的所作所为还是让它忍不住感到震撼。 震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它是真怕程妄言哪天把自己玩死了,于是开口提醒:【这些人的生死其实和你无关,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任务就行了,没必要掺和这些。】 虽然知道程妄言向来都是随心所欲,它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不要管别人,顾好自己就行。】 “还别说,”程妄言感叹道,“我以前的想法和你一样。” 不然他也不至于起那么个小名儿。 任之,任之。 他求的不多,只那一句足踏浮云任所之。 大义情怀不沾分毫,豪情壮志与他无关,图的就是一快活。 那时候他太年轻,一心只想着逍遥自在,上学没意思他便逃,领着一群狐朋狗友翻过城市的喧嚣围坐在山顶上醉酒放歌,车辆横行的马路上唯他一个仗着程家独子的身份骑着马匹肆意驰骋,腰间的短枪上,程渡亲手为他系上的玉髓撞得叮当作响,直把被他哄骗着上马的小鼻涕虫吓得脸色发白,日日爬墙避开训练,一手哄姑娘开心的剑花却舞得天花乱坠。 逢人提起程家的公子哥,谁不骂一句玩世不恭,把程渡气得几次提着剑追着他满屋子乱窜。 本该上学的年纪,他却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原以为程渡这么惯着他是和他一样觉得上学没意思,直到两年后,他套上重甲,滚烫的血液顺着锋利的剑刃滑下,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小字意思的时候。 哪有什么无所顾忌任意妄为,从在程家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任就注定不该是任所之的任。 脑海里的回忆一闪而过。 程妄言回过神,将仅剩的一点糖咬碎咽进肚子里,咂了咂嘴,没怎么尝出味儿来,冲137嬉笑道:“我也想不掺和,但我总不能看着人死在我面前吧,回头我要是因为这个入了十八层地狱找谁说理去。” 【就你歪理多。】 137哼哼一声,钻进空间里不再理他。 耳边少了一道声音,程妄言这才感觉到王时序和江鹤扬两人似乎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王时序还好说,本来性子就腼腆话少。 但江鹤扬这不说话能憋死的性子怎么也变得这么安静。 程妄言颇觉稀奇,扭头看向江鹤扬那边,结果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没想到他会忽然看过来,江鹤扬愣了愣,一反常态地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 “邪门儿,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程妄言歪着身子靠过去,装模作样地打量两眼,问道,“声带休假了?” “休什么假。” 江鹤扬正因为今天看到的那一幕心烦意乱,也没了怼回去的心思,无精打采道:“我在思考问题。” 嚯,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什么问题还需要我们江哥思考这么久?”程妄言叼着根糖棍咧嘴笑开,一把拐住江鹤扬的脖子吊儿郎当道,“说来听听。” 江鹤扬:“说了你也不懂。” 他想的就是关于程妄言的事情,他傻了才会在本人面前提。 只是想了半天越想越憋闷,眼看程妄言还真不问了,江鹤扬自己又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什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程妄言没多想:“问呗。”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问题,结果江鹤扬一开口他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 程妄言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江鹤扬认真地重复,“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我说的不是亲情那种也不是友情,是爱情那种,你喜欢她吗?” 知道程妄言贯会糊弄人,他专门补了这么一句。 白天看到的画面给江鹤扬的刺激不小,让他忍不住去回想这三年程妄言对江雾的态度来寻找蛛丝马迹。 每次江雾出事,程妄言都是第一个打头阵,江雾有异样,程妄言也永远是第一个发现的,比他这个弟弟还要细心。 如果不是因为注意力时时刻刻放在江雾身上,江鹤扬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难不成两人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开始交往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江鹤扬就控制不住地手脚冰凉。 【别否认!】 吓得137一下子窜出来了:【设定里你就是暗恋江雾!】 “都说是暗恋了,还能摆在明面儿上?”程妄言不赞同,“你这也太不严谨了。” 【不是不严谨…】137一噎,【主要是之前也没人问过原主这个问题啊,暗恋难道不是喜欢吗?你要是不承认鬼知道系统判定会出什么问题。】 反正它是被这个警报器给折磨的够够的了。 “……” 行吧。 反正现在就江鹤扬和王时序在这儿,这两人嘴也严实得很。 心下有了计量,程妄言在江鹤扬复杂的眼神下张开嘴。 可惜老天像是在和他作对。 他这边还没说出来,就听137兴奋地喊道:【等等,江雾好像正在往这边走过来!】 卧槽,这可太刺激了。 【快快快!】 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它也是能亲眼看到了,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它恨不得来上一桶爆米花。 听到这话,程妄言一顿。 江雾来的太凑巧了,正好听见了江鹤扬问的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现在明显不是过去的好时机,她脚步一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其实这个时候她只要装作没听见上去打声招呼,这个话题就会被自然而然地跳过,但不知为何,她没有这么做,只是站定在原地,看着背对她坐在车顶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军服,露出的后颈和手腕冷白,宽肩窄腰,坐姿虽然散漫却不难看,哪怕看不到脸也跟幅画似的。 不止是她在看,王时序和江鹤扬的目光也落在程妄言身上。 一时间四下安静,所有人好像都在等着这个问题的答复。 怕自己的视线太过专注会被程妄言发现,江雾看了一会儿就低下了头。 一缕黑发自然垂落,刮蹭着她的脸庞,带起一阵痒意,她看着自己的双脚,似是在发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过了许久,程妄言的声音传来。 “不喜欢。” 【嘀——】 【检测到人设下降20%,当前人设:80%】 警报器在脑海里炸开,程妄言充耳不闻,看着远处还在升腾的黑烟,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语气透着认真,重复道:“我不喜欢她。” 一阵凉风吹过,吹散了江雾脸上的热意。 第八十六章第一个世界86 焚烧完尸体已经到了后半夜,白港基地的高层热情招呼着程妄言一行人在基地里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程妄言就提出了告辞。 虽然一共睡了不到四小时,但好歹也是给了士兵们休息的时间,他们接下来还要去往其他基地支援。 白港基地现在安全了,但其他基地还在饱受尸潮的摧残,有几个小型基地已经因为抵抗不及接二连三的沦陷。 他刚接到程德清的电话,说陆怀川去的黄武市在半小时前又迎来了一波小尸潮,基地因为刚结束战斗铁墙还没修复完全,里面已经被大量涌入的感染者占领了大半。 知道危难当头,高层也没留他们,另外送了两辆性能良好的军用车和三箱物资供他们赶路。 才和程妄言相处了没一天又要面临分别,徐蒙霖忍不住鼻酸,拉着人反复叮嘱:“程哥,你一定要再来看我们,我叫徐蒙霖,这次你可别再忘了。” “等解决了尸潮,改天我们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程妄言爽快应声:“下次一定好好聚。” 何意欢带着一众队友目送着他离开。 他们全是因为程妄言才能活到今日,还没好好感谢一番,救命恩人就要走了,表情一个比一个不舍,更有偷偷抹眼泪的。 上次分别转眼就是三年,也不知道这次离开后,又要多久才能见面。 在程妄言即将上车的时候,何知洛用力挥了挥手,大声喊道:“程哥!” “一路顺风!” 程妄言听到了这话,也跟着举手挥了挥,接着弯腰钻进了车里。 等车越开越远,不舍得情绪才后知后觉涌了上来,何知洛眼眶一红,默默抬手擦了两下,转身就看到同样面带一丝不舍的白胜。 “白叔,你也舍不得程哥?” “不是舍不得他。”白胜叹了口气,脸上的不舍很快就转变成了咬牙切齿,“是不舍得我家那臭小子。” “他非嚷嚷着要跟程队长一起支援其他基地,昨晚求他爹求了一晚上,现在上了车跟人一起走了。” 兔崽子,连一点不舍得情绪都没有,跟要入了富家的倒插门一样,欢天喜地就跟着走了。 何知洛一愣:“你是说白千星?” “是啊。”白胜冷哼一声,“除了他还有谁能让我这么操心。” …… 刚才光顾着和徐蒙霖他们说话,程妄言还真不知道白千星跟着上了车的事儿。 现在坐进车里,一扭头满眼的金灿,程妄言难得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来帮你。” 白千星得意洋洋:“我可是求我爹求了一晚上才被他放了人。” 车内部空间很大,除去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一共有三排,一排两个座位。 程妄言坐在第一排左边,白千星坐在右边,后一排是江鹤扬和谢长寂,再往后就是江雾和陶悦,王时序和高翊坐在驾驶座那一排。 一共八个人,正正好好。 听到他说是来帮忙的,程妄言没过多询问,仰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就要假寐。 可惜白千星似乎是对他这种态度不满意,捏了捏耳朵上的耳钉,倾身靠过去,又小声补充道:“帮是一方面,其实我主要是来追你的。” 一句话把程妄言的困意吓得一干二净,他睁开眼,对上带着笑意的一张脸,没忍住脱口而出:“你在放什么屁?” 白千星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声音小,但也足以让坐在后排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江鹤扬瞬间就把视线落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坐直身子。 而谢长寂听到这话,扣着手指的力度陡然加重,血液沁出染红了指甲。 没注意到后面两人的异常,白千星笑眯眯,卷翘的金毛跟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我不是说了吗?我对你一见钟情。” 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他怎么可能轻易把人放跑。 137头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炸毛的样子展现的那么淋漓尽致。 毫不夸张,程妄言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在白千星靠近的时候恨不得离得八丈远,一脚踹到了他的腿上骂道:“你有病?” 被心上人踹了一脚,白千星的卷毛好似都蔫了下来,委屈地看着他,“哥你怎么那么古板,喜欢男生不是病。” “废话,我说的又不是喜欢男生有病。”程妄言无语地看着他,“我是单指你听不出来吗?” 统共相处了没一天,你莫名其妙谈什么钟情,不是有病是什么? 偏偏白千星跟听不懂人话似的,只挑自己喜欢的听,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对啊,喜欢男生不是有病,哥你不讨厌我就行,我会继续追你的。” “……” 程妄言喊了一句:“高叔。” “停车。” “怎么了?” 高翊一脸茫然地踩了刹车。 车还没停好,程妄言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冲着江鹤扬抬了抬下巴,“换个座。”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白千星委屈地看他:“哥。” “你要真叫我一声哥,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知道白千星是认真的,程妄言同样认真地回他:“别跟我扯什么一见钟情,我不喜欢男的,没戏。” 说罢他利落地钻进车里坐到了第二排,把第一排的位置让给了江鹤扬。 他说这话的语气太认真,白千星心里一堵,眼中的亮光都黯淡了下来,嘴里嘟囔道:“反正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程妄言全当没听到,扭头看着窗外。 他没说什么,江鹤扬先不乐意了。 本来听到程妄言说的那句不喜欢男生就够烦躁了,这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黄毛小子还在这叭叭叭,他当即就不耐烦道:“你没听任之说了不喜欢吗?能不能别像个跟屁虫似的招人烦。” 白千星在程妄言面前装乖,不代表他真的是个乖性子,听出了江鹤扬话里话外的火气,立刻挂着笑怼回去:“我又不是跟着你,你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喜欢哥在这里吃没有名分的醋呢。” 江鹤扬心里重重一跳,下意识看了眼后座的程妄言,见他没有反应才松口气扭头骂道:“任之是我的朋友,我就是不乐意看到有人黏着他惹他烦,别什么帽子都往别人身上扣。” “朋友也得有个界限,”白千星依然带着笑,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你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两人吵吵闹闹,程妄言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直响。 偏偏旁边也不是个省心的,一双手染着血迹,靠过来慢吞吞地问道:“不喜欢男生、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程妄言:“……” 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 第八十七章第一个世界87 靠着装聋作哑,几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军用车的地盘偏高,程妄言下车的时候倒还记得后座扭了脚的江雾,转身想要扶她。 刚伸出手就见江雾默不作声地偏了一下,自己小心翼翼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摆明了是在躲着程妄言。 他收回手,看着江雾的背影,不确定道:“这是生气了?” 【你当她面说不喜欢她,她能不生气吗?】 137无语道:【早就让你承认,你非要叛逆一下子。】 这下好了,人设崩了,人也被惹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当面说了。”程妄言觉得自己有点冤枉,“我那不是背着她说的吗。” 【你光背对着她就算背着她说了?】 昨天听警报几乎听了一晚上,137只觉得自己的怨气比鬼还重:【让你说喜欢男生你不乐意我还理解,怎么喜欢女生你也不乐意?你是无性恋?】 “不是不乐意。” 程妄言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儿,慢悠悠道:“只是本人听到了总归不太好。” 他又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一辈子。 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人,给人小姑娘留什么念想,他可做不来这么混账的事儿。 似乎看出了程妄言的想法,137一顿,语气也弱了下来:【你光想的好,别人又不知道你的用心良苦,全是白搭。】 “非要别人知道干什么。”程妄言耸了耸肩,“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 程妄言纳闷:“我奉献什么了?” 137幽怨:【20%的人设。】 “你还惦记着呢。”他忍不住乐了一下,随后不太走心地安慰了一句,“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准哪天这20%又回来了。” 【拉倒吧。】 137叹了口气:【我看是没希望了。】 【你都已经说的那么直白了,天王老子来了都补不回这20%】 按照它的眼光来看,江雾哪哪都不差,这样的女生被人说不喜欢,估计自尊心伤的不轻,没讨厌程妄言就算不错的了。 可惜137是个系统,注定理解不了人类感情上的弯弯绕绕。 和它猜的相差甚远,江雾还是很喜欢程妄言,即便她知道了程妄言并不喜欢她,这份心意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消逝。 她躲开程妄言的触碰并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她的思绪太混乱,需要时间整理。 说她自恋也好,想得多也好,这三年她确实能感到程妄言对她有一丝特殊,所以她也曾妄想过程妄言是否也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 然而现实却像是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感到难受的同时又羞愧不已。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没办法压抑住自己的感情。 陶悦说的对,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 他仅仅是站在那儿,连阳光都会格外偏爱他,当他把专注的目光落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只能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江雾沉浸了三年,现在被现实拉了回来,也该放弃了。 感情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她当然知道。 只是她需要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直到她能用朋友的角度看着程妄言,在此之前,她只想减少和少年接触的时间。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尾,陶悦依稀意识到昨晚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在旁边陪着江雾。 …… 此时的黄武基地已经被感染者占领,好在陆怀川及时发现尸潮,和警卫合力将幸存者们护着从后门逃了出去,虽然不可避免的有人员伤亡,但牺牲数量已经控制在了最小范围。 距离基地四公里左右的地方,土系异能者临时围出了一块空地供幸存者们避难休息,程妄言带着人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里面已经搭起了一个个临时住所,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 陆怀川从和程德清通过电话之后就一直在等着程妄言,几乎是人前脚刚到,他后脚就迎了过去。 不得不承认,此刻看到程妄言就像是吞下了一颗定心丸,陆怀川急躁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事态紧急,他难得没和程妄言打趣两句,直接把现在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 黄武基地已经彻底被丧尸占领,数量大概有一两万,目前没发现高阶丧尸的踪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游荡的丧尸连着基地一起炸掉。 但黄武基地的高层驳回了这个办法。 自从基地建成到现在,也有快三年的时间了,这里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安全基地,而是所有幸存者的家。 更别提他们走的匆忙,基地里面还囤着大量的粮食,以及各种武器车子,现在炸了基地,就相当于放弃了这一切。 不止是高层不愿意,连基地里的幸存者们也反对这一做法。 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现在陆怀川和黄武基地的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如果把里头的丧尸都引到别处呢?”程妄言提议。 “我倒是想。”陆怀川苦着个脸,“但哪有那么容易。” 别的不提,光基地的占地面积就已经达到了上万,把他带来的所有士兵派出去都没办法全部引出来。 要知道这病毒是可以传染的,哪怕落下了一只,把幸存者们放回去都会变成演变成滔天的灾害。 “感染者会被声音吸引。” 程妄言想了想,就地坐下,随手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居住所的大概位置,随后在中间点了一下,“基地里有广播站吗?” 北淮基地的中央空地就有一个专门传递消息的扩音器,应该其他基地也有。 “有。”陆怀川点点头,“他们基地中心点的陈设和我们基地差不多。” 都是中间有一大片空地,还有连接广播站的扩音器。 其实说到这,陆怀川就有点明白了,“你是想靠着扩音器传出的声音把丧尸都吸引过去?” 程妄言颔首:“对。” “但光是中间空地的四个扩音器不够吧。” 那么大一块地,怎么能确保所有丧尸都能听到。 “是不够,”程妄言慢悠悠道,“但可以产生连锁反应。” 距离最近的丧尸听到声音,一定会朝着喇叭的位置狂奔而去,而在后面的丧尸听到奔跑的脚步声,也一定会跟着脚步声跑过去。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动了,其他的必然会跟着动起来。 陆怀川觉得有点道理,若有所思道:“然后呢?” 就算是聚集到中间,不炸掉基地,这些丧尸不是还在基地的范围内。 程妄言抬起头扫视一圈,唤道:“曹明,过来一下,” 听到程妄言的声音,曹明立刻挤开前面的人屁颠屁颠跑过来,“老大,什么事儿?” “手借我用一下。” “啊?” 曹明懵了一瞬,乖乖伸出一只手。 程妄言拉着他的手摁在地上。 霎时间,一小片土壤凹陷下去。 在曹明目瞪口呆下,程妄言松开手,随意摆了摆,“行了,走吧。” 曹明呆呆地哦了一声,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转身一步步回到队里,缓了两分钟才回过神,激动地握了握被程妄言拉过的手。 卧槽!老大好牛逼,不仅是三系异能,还可以控制别人的异能! 这只手他一辈子都不洗了。 陆怀川倒是没腾出心思去问刚才程妄言的举动,看着凹陷下去的小土坑,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想在中央的空地上做个陷阱?” “差不多吧。” “这样能行吗?”陆怀川挠挠头,“要是基地外的丧尸听到动静也往里进怎么办?” 空地面积虽然大,但也架不住这么多感染者挤在里头。 “找几个人在门口拦住外头的丧尸。” “几个应该不够。”陆怀川想道,“我可以带着小队去尽力拦着。” 但能不能拦住就不知道了,毕竟在基地外头游荡的丧尸数量也不少。 “我可以帮忙。” 这时白千星的声音响起:“我一个人就可以控制一半。” 在后面听了一会儿计划,白千星迫不及待地向程妄言展示自己的用处,“我是精神控制系,可以控制低阶丧尸让他们不要动。” 陆怀川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眼,是个新面孔:“你是?” 白千星也不怕生,在程妄言旁边坐下,笑吟吟地自我介绍:“我叫白千星,是白港基地派过来帮你们的。” 白港基地派来的? 陆怀川向程妄言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程妄言点点头:“他确实有点用处。” 能控制丧尸的不多,白千星一个,谢长寂一个,也算是他们队里的珍贵资源了。 现在正在商量战略,程妄言自然不会把私人恩怨摆上来,只是往旁边挪了挪和他拉远距离,随后正色道:“让白千星和谢长寂守在门口把门外的丧尸往其他地方聚集,分两个地方,炸两次。” “不。”很快他又否定,“不用炸,等把丧尸聚集起来之后,直接浇油上火,一把烧了。” 就像白港基地的焚烧场一样,还可以把建筑损伤的范围缩到最小。 “第一波烧完的时候,派两个小队从后门进入基地排查有没有遗漏掉的丧尸,每家每户仔细搜寻,一旦遇到全部击毙。” “那得耗费不少时间了。”陆怀川感叹道。 黄武基地涵盖了四个小区,怎么也得搜个一周。 “无论多少时间都得耗。”程妄言用树枝在地上轻点两下,“既然要做,就不能留下隐患。” 第八十八章第一个世界88 制定好计划,现在只差实施了。 要想去往广播站,自然要进到基地内部。 当初考虑到安全问题,广播站离后门很近,楼层却很高,要想摸进去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这项任务自然是落到了程妄言身上。 江鹤扬倒是想跟着去,但被程妄言拒绝了。 这种时候,一个人行动是最好的,人数多了反而容易成累赘。 况且江鹤扬还有别的任务。 程妄言说道:“你跟陆怀川一人带一队,跟着白千星他们一起守住大门。” 虽然大部分丧尸都在基地里徘徊,可外头的数量也不容小觑,他目前没摸到白千星和谢长寂的底,不会因为两人胸有成竹的态度轻易放松警惕。 他都这么说了,江鹤扬自然不好再坚持,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下。 天黑下来的时候,是丧尸听觉最灵敏的时候,也是行动的最好时机。 八点左右,程妄言装配好武器,拿着后门的钥匙朝着基地出发。 此时丧尸大量分散在各个路口,后门倒是安全了不少。 不能弄出大动静,程妄言就用手里的匕首绕后,将站在原地发呆的丧尸各个弄死,一路来到了广播站所在的高楼。 这里也是居住楼,广播站被设在最高层。 程妄言一路上去,顺手解决掉了几个游荡在长廊的感染者进入到了广播站内部。 关上门,他坐到椅子上开始观察四周。 这里有监控可以看到中央空地的情况。 此时画面里只零星站着十几只丧尸,他们垂着头一动不动宛如雕塑,等待着猎物走入陷阱。 程妄言将耳机戴在脖子上,随意拨弄了两下,这才后知后觉地问:“欸,这玩意儿怎么弄?” 【……】 【我以为你会才自告奋勇自己来的。】 程妄言脸不红气不喘道:“不会。” “但这不是有你在呢吗。” 他撇了撇嘴,接着笑起来:“我是觉着这玩意儿对你来说应该是小意思才没想那么多。” 一句话给137捧得飘飘然。 【不错。】 它挺胸抬头:【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程妄言嗯嗯地点头:“那可不,毕竟你比这些机器要高级多了。” 【那当然。】 在程妄言的赞美下,137逐渐迷失,把自己知道的全教给了程妄言。 连接好设备,程妄言又问:“然后呢?” 【试一下音,看看自己连没连错。】 程妄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手在麦克风上轻弹了一下。 喇叭里传来了咚的一声,接着就是刺耳的电流。 原本寂静的黑夜骤然被打破,刚才还一动不动的感染者全都活了起来,扭动着身子不要命地朝着电线杆上撞去。 从监控里程妄言清楚看到了空地上眨眼间多了一百来只丧尸。 只是这声音很短暂,没过多久没抵达的感染者就像是失去了目标,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果然还是放歌更管用一些。”程妄言喃喃道。 【放什么歌?】 “劲爆点的。” 程妄言垂眸翻找,很快咧嘴笑起来,“有了。” 此时的陆怀川他们已经埋伏在了大门附近。 夜晚的蚊虫最多,江鹤扬伸手挥了挥,伸长脖子看向大门,嘴里嘀咕道:“任之没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时间能拿捏准吗?” 陆怀川:“他说过开始行动的时候会发信号。” “什么信号?”江鹤扬疑惑,“他带信号枪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基地里隐隐约约飘出了“好运来”的曲调。 “……” 来不及吐槽他的品味,陆怀川和江鹤扬纷纷站起来,对着士兵高喊道:“行动!” …… 喇叭里高昂的曲调将四面八方的感染者全部引了过来。 他们互相拥挤推搡,无数双手高高举起,似乎想要把绑在杆上的喇叭拽下来。 原本偌大的空地瞬间被不断涌来的感染者填满。 程妄言满意地收回视线,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拿走了一个广播室的扩音器。 【你拿这个干什么?】 “再引一波。” 程妄言将扩音器用绳子系了一圈别在腰上,拉开门。 果然,空地上喇叭的声音传不到这里。 这里的街道连接着好几条小道,难免有一些遗漏的。 楼里的丧尸已经被他清得差不多了,但是街道附近还有一部分他没清理掉。 从楼上下来,他顺手捡了块手掌大小的石块,接着开始找没拔下车钥匙的轿车。 尸潮爆发的太突然,应该有不少弃车逃跑的幸存者。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辆没拔下钥匙的黑色轿车。 将扩音器绑在车镜上,他坐进去,转动钥匙。 随着轿车被启动,两个硕大的车灯将前方照亮,四周的感染者若有所觉地扭头看过来。 程妄言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个墨镜,往脸上一戴,耍流氓似的冲着丧尸吹出一声口哨。 与此同时,扩音器打开,一阵悦耳的音乐传出,引起了整条街道丧尸的注意力。 嘶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刚才还行动缓慢的感染者有了目标,疯狂地跑了过来。 程妄言脚下油门一踩,轿车撞飞前头的感染者疾驰而去。 怕有些感染者跑得太慢,他开一会儿就调整车速慢下来。 这么开了一路,没听到广播的感染者逐渐被扩音器的声音吸引,数量越来越多。 直到进入可以听到广播的范围,程妄言脚松开,将石头固定在了油门上。 在车加速的瞬间,他打开车门从车里跳了下来,翻身进入漆黑的小道和夜色融为一体。 晚上的低阶丧尸如同瞎子,只能靠着声音来寻找猎物,程妄言的动作从头到尾被音乐掩盖,做的悄无声息。 直到确保了程妄言的安全,一直不敢出声的137才忍不住吐槽出声:【你这墨镜是哪来的?】 “车主放在扶手箱上的。” 程妄言轻弹镜框,笑得一脸得瑟,“怎么样,刚才那波帅吧?” 【……】 137点评:【幼稚。】 程妄言:“你懂个屁。” 失了控的轿车七扭八拐,撞到了路边的白墙上不再动弹。 追上来的丧尸很快就将轿车围的水泄不通。 渐渐的,挂在车镜上的扩音器一首曲子放完安静下来,聚集在轿车旁的感染者成功被单曲循环的广播吸引,朝着空地奔去。 等了十分钟左右,确保这里的感染者已经跑得干干净净,程妄言正大光明地从小道走了出来。 接下来他要去启动空地上的“陷阱”了。 程妄言抬头四处看了看,接着锁定了最高的那栋楼。 视野好,方便用异能。 他摸出兜里的铁丝,撬开路边自行车的车锁,晃晃悠悠地朝着高楼的方向骑过去。 第八十九章第一个世界89 登到高楼的最顶层,站在天台上,程妄言将空地的情况尽收眼底。 密密麻麻的脑袋簇拥在一起,远远看去像是某种蠕虫,足以让一个有密集恐惧症的患者原地吐出来。 几百平方的空地已经挤满,后面的感染者只能站在街道上推搡,绑着扩音器的铁杆被撞得摇摇欲坠。 程妄言从兜里掏出一颗晶石握住,两分钟后一把捏碎,看向中央的空地。 距离越远,操控异能越是吃力,这时候就需要异能者全神贯注,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败,同时体内被释放出的能量也会跟着一起消失殆尽。 程妄言只带了一颗晶石,想要调动整个空地的土壤只有一次机会。 他绝不会失败。 伴随着无数嘶吼声,程妄言凝神屏气。 地面开始微微颤动,地上的小石子儿随着震感滚动起来,接着动静越来越大,土壤从地底开始塌陷的声音传出。 空地四周逐渐出现裂纹。 咔嚓。 裂纹不断延展,连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 轰隆隆的塌陷声有一瞬间停止,下一秒,整个空地的地面全部崩裂开,土壤如同从高处往下流动的水源,一股脑儿朝着地底下涌去。 眨眼间,整片空地被一个五六米深的坑洞取而代之。 程妄言留了个心眼,把扩音器在的那一小块地皮留了下来,里头的歌声依旧嘹亮。 站在空地上的无数丧尸坠落进坑中,被挡在外头进不来的感染者终于被让出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可是它们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是盲目地往前冲,一个个如同下饺子一样掉落进坑洞内。 做完这些,程妄言转身离开了高楼。 现在只需要等着直升机来把汽油倒下去就行了。 …… 他这里完成的很顺利,反倒是陆怀川那边出现了意外。 谢长寂莫名其妙开始发疯了。 其实发疯这个词用起来不是很贴切,在他们看来,谢长寂像是陷入了癫狂。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将外头的感染者聚集到一起仿照程妄言那样做个陷阱,但谢长寂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开始动用异能,无数藤蔓从地底下破土而出,将丧尸全部撕成了两半。 一共千百来只,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了挥舞的藤蔓下,断指残骸落了一地。 这种情况原本对他们来说也该算是好事,但坏就坏在谢长寂攻击的不止是丧尸,还有士兵们。 其中白千星伤的最重,腰腹那边被斩开了一道血口子,要不是他避开了点,没准能当场毙命。 陆怀川和江鹤扬为了拦住他也纷纷受了点轻伤。 这一情况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本以为谢长寂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感染了,但一通发泄完,他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模样,蜷缩在树下静静地发呆。 看样子不像是成了感染者,这反而让其余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他一时半会儿没了动静,陆怀川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去搭话,便率先搀扶着受伤的士兵朝着临时搭建的庇护所走去。 白千星因为伤势过重的原因,是叫了医疗队用担架抬走的。 等士兵们陆陆续续走光,谢长寂又从树旁站了起来,自己摇摇晃晃回到了庇护所。 此时陆怀川和江鹤扬已经对他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将他安置到了离幸存者们最远的那顶屋蓬里,还叫了几个士兵看在门口。 知道他向来都是跟在程妄言身后,等程妄言完成任务一回来,两人就把情况火急火燎地说了一遍。 这三年来谢长寂表现的太过乖巧,虽然程妄言对他同样抱有警惕,但不得不说他的表现太有迷惑性,程妄言还是松懈了片刻。 然而就是这片刻,谢长寂就给他捅了那么大的篓子。 程妄言实在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该生气。 他没有和陆怀川几人解释,扭头走向谢长寂所在的屋蓬。 此刻外头正站着四位士兵,看到程妄言敬了一礼,恭敬地唤了一声程队长,利落地放行。 踏进屋蓬内,随处可以看到血迹。 有丧尸的,也有人类的。 谢长寂满身红黄的液体,碎发掩盖下的眼睛已经全部变成了猩红色,蜷缩在角落里。 感受到程妄言的气息,他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却,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少年,缓缓开口道:“阿言。” 语气里带着恳求和无助。 程妄言皱了下眉,不打算和他废话,单刀直入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没直说,但谢长寂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要忽然袭击人类。 谢长寂没回答,转而无措地说道:“我没办法控制它们了。” 明明之前他还可以命令那些感染者,但这次他不管怎么下达命令那些丧尸全都仿佛失去了控制。 谢长寂知道程妄言一直把自己留在身边是因为他可以控制丧尸,为了能一直留下来,他从没失误过。 但是现在,他唯一的用处好像消失了。 如果程妄言知道他没用处,是不是就要把他赶走了。 他会像一年前那样,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垃圾,被程妄言丢在原地。 不需要两天,少年就会彻底遗忘掉他,然后找到新的人取而代之。 那个人也会住在程妄言的家里,也会有象征着所属权的项圈,也会被程妄言摸头夸赞…… 会是那个头发金灿的人类吗? 他就是下一个被程妄言青睐的幸运儿。 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混沌的思绪和膨胀的嫉妒就充斥着谢长寂的大脑,所以在那个时候,他才会控制不住地对着白千星出手。 程妄言哪里知道他的想法,见他答非所问,抬脚将谢长寂踹翻在地,放出风竹。 唰。 寒芒一闪而过,枪尖逼近谢长寂的喉咙,他厉声重复道:“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军服肩章上象征着荣耀的五角星此刻散发着森冷的光,程妄言居高临下看着被他踹倒的男人,仿佛一尊杀神,冷冽的杀意腾升而起。 像是重演了那个寒风中的场景,如果不给出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少年的枪尖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喉咙。 而这次,程妄言会像他承诺的那样,将谢长寂碎尸万段,绝不给他活过来的可能性。 谢长寂不惧怕死亡,但他怕再也见不到程妄言。 他抬眸看向面色凉薄的少年,浑身颤抖,像是即将被弃养的狗,露出了那副只有程妄言才能看到的可怜神色,嘴唇张张合合道:“我怕你不要我了。” 程妄言动作一顿:“什么?” “我怕你不要我了。”谢长寂握住枪尖,任由掌心被划破,血液顺着手腕往下滴落,但他脸色都没变一下,磕磕巴巴地组织语言,“我没有用处了,我怕你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我错了,不要让别人替代我。” “我很乖、别丢掉我。” 越说谢长寂的情绪越激动,最后他仿佛受了某种刺激,忽然抱住头在地上翻滚,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掌心的鲜血随之染到了他的头发和脸上,看上去如同恶鬼般狰狞。 直到现在他还想着不能伤害程妄言,拼命蜷缩到角落,痛苦地呢喃着对不起。 挣扎了没多久,他手臂重重地砸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冷眼旁观了全程,直到谢长寂昏迷过去,程妄言才疑惑地皱了下眉。 观察了半天发现他没有醒来的迹象,程妄言将长枪收起,转而想要去探他的鼻息。 很快他又想到了谢长寂本身就不是人类,探鼻息完全是多此一举。 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程妄言自然不会现在就结果了谢长寂。 还有他说的不能控制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满肚子的疑虑,程妄言将他上半身从地上扶起,转头唤士兵去找治愈系异能者。 也不知道这个治愈系对丧尸到底管不管用。 在他没发现的角度,谢长寂睁开了眼睛,原本的浓黑被血色取代,一只手死死攥住程妄言的衣角,似乎想要揉进掌心。 第九十章第一个世界90 治愈系异能者不止可以医治伤口,还可以帮幸存者梳理紧绷的神经,让他们得到放松。 但这些对丧尸并不管用,甚至会加重他们的伤势。 异能刚放出来,陷入昏迷的谢长寂就明显变得烦躁起来,眉头紧皱,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手脚不住地挣扎。 那位异能者没料到这种情况,连忙将异能收回来,向程妄言投去一个无措的目光。 看着额头直冒冷汗的谢长寂,程妄言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冲着异能者摆了摆手,“麻烦你了,你先出去吧。” 那人点点头,最后看了眼谢长寂,站起来离开了篷子。 待人出去,程妄言坐在凳子上,开始垂眸思索起谢长寂之前和他说的话。 谢长寂说的那句不能控制它们了,自然是指那群感染者。 这三年来谢长寂一直表现得很好,和白千星的精神控制系不同,控制丧尸就好似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怎么会忽然失灵。 是因为AX3的关系吗? 思来想去,程妄言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只是还有重要的一点,他想不通谢长寂为什么会忽然发狂开始攻击人类。 虽然他一直做好了谢长寂会反水的可能,但这太突然了,没有任何缘由。 除非他一直以来都在隐藏自己的本性,准备在合适的时机将人类一举消灭。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没道理只把士兵打成轻伤。 毕竟程妄言看过谢长寂的实力,要是认真起来的话,陆怀川他们应该毫无还手之力。 况且这时候袭击人类,完全不是什么好时机。 那么他图的是什么呢? 程妄言摩挲着手中的长枪,头次在杀与不杀之间有点摇摆不定。 倒不是有什么不舍的感情,他想要再探探谢长寂的口风。 虽然到现在都没摸清谢长寂到底是何种丧尸,但他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一位士兵走了进来,告诉他白千星醒了。 他交待过手下,要是白千星醒了就和他说一声。 毕竟真要说起来,也怪他对谢长寂太松懈了,这才使得白千星受了不必要的伤,不论怎么样,他都得过去慰问一下。 走出篷子,他又加派了点人手守着谢长寂,这才转道朝着白千星那里走去。 靠着治愈系异能,白千星那看似可怖的伤口没一会儿就好了大半,现在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唯独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 看到程妄言走进来,他眼睛一亮,立刻从担架上坐了起来,没多久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躺回去,开始捂着伤口一副疼痛难耐的样子。 “行了别装了。” 这拙劣的演技程妄言实在没眼看,利落拆穿:“医疗队都说你的伤已经差不多好全了,别在这儿龇牙咧嘴的。” “哪儿好了。” 白千星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拽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腰上放,“你摸看看,伤口可深了。” 137趁机夹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配音:【皇上,你摸摸臣妾心口慌不慌。】 程妄言:“……” 什么鬼动静。 本来程妄言确实想看看白千星的伤势状况,但给137这么一闹,他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了,连忙把手抽回来,轻咳一声:“既然伤口深那你就多休息休息,我走了。” 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想必伤已经治好了大半。 他歇了关心的心思,扭头就想逃离这个死基佬。 “别啊。” 看程妄言真要走,白千星也不敢装了,立马从担架上爬起来拉住他,除了脸色白点,丝毫看不出是个伤患,嘴里期期艾艾道:“我这伤休息不好,得看着你才能好。” 程妄言是真听不得一个大男人对他说这种腻腻歪歪的话,寒毛都快竖起来了,骂了一句别放屁,抓住他那只放在自己手腕上的爪子就想扯下来。 白千星哪里会让他得逞,仗着自己伤患的身份,一边嚷嚷着伤口要裂开了一边另一只手也扒上去,大有死都不让人走的架势。 拉扯间,他的脚被担架绊了一下,身体往前一倾,朝着程妄言的方向就倒了过去。 程妄言被他抓着来不及躲开,就这么直接被他带到了地上。 嘭一声响。 白千星稀里糊涂将程妄言压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江鹤扬和陆怀川得知程妄言在白千星这里,刚赶到了门口,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江鹤扬一愣,表情瞬间变得愤怒,几步走上前一把将白千星扯开,骂道:“你他妈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耍流氓?” 他万万没想到白千星这个傻逼拖着伤还敢占程妄言的便宜。 最重要的,还真被他占到了。 他都还没这待遇。 站在后头的陆怀川也沉着脸走进去,站到白千星面前的瞬间两颗小虎牙露出来,看似不经意间的踩了白千星好几脚才把人扶起来,一副关心的模样说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站起来,快躺回去。” 说罢将他往担架上一摁。 力度毫不客气,白千星闷哼一声,感觉自己腰部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抱歉啊。” 听到他呻吟的声音,陆怀川收回手,不怎么走心地道歉:“我第一次照顾伤患,力度拿捏得不太好。” 说罢将一旁的薄毯略显粗暴地盖到他身上,直接将他的脑袋连着一起蒙在了毯子里。 此刻江鹤扬已经拉着程妄言离开了屋蓬,陆怀川摁住毯子不让他挣扎,也不刻意压低声音,笑眯眯道:“你还真好命,这么深的伤口不仅没死还能让任之亲自来探望你。” 那笑意怎么听都带着一股火气。 白千星又不傻,这一通操作下来,他再蠢也明白过来了。 这又是个暗恋不得在情敌身上找存在感的。 他也不客气,挡开陆怀川摁着他的手,顺着回道:“是啊,我命当然好,有些人说不定求都求不来。” 知道这话意有所指,陆怀川也不恼,顺势松开手站起来,一脸灿笑道:“但愿你的命能这么一直好下去。” 明明是一副笑脸,白千星却感受到了他话里的恶意。 又没有被程妄言接纳,没名没分的,在这里急什么急。 白千星撇了撇嘴,回了一个笑脸:“借你吉言。” 第九十一章第一个世界91 如同137预料的那样。 大概是被白千星刺激的,陆怀川和江鹤扬愈发喜欢黏在程妄言身边了,几乎是走到哪跟到哪,如果不是怕被当成变态,它怀疑程妄言上厕所这两个都要跟着。 这种就差把喜欢俩字写脸上的行为,137压根没眼看,偏偏程妄言是个钝的,一点儿没发现异常,137试探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还有心情满嘴跑火车说儿子跟着爹天经地义。 典。 太典了。 137干脆歇了提醒的心思,安安心心看戏。 然而戏没看多久,谢长寂那边再次出了异样。 昏迷了一晚上,谢长寂是在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但他好似忘记了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 其实也谈不上忘记,就是记忆很模糊,在程妄言问起来的时候,他有些记得很清楚,有些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像是记忆出了断层。 这个情况是程妄言没预料到的,在离开篷子后,他难得表情有一些凝重。 因为谢长寂的样子不像装的,他是真的缺失了一部分记忆,而且缺失的记忆正好在袭击白千星那块儿戛然而止。 “丧尸还有双重人格?” 程妄言不理解:“他之前也没这毛病啊。” 【不道啊,剧情里也没提过这方面。】 137也傻了:【他不会是给你刺激出来的吧?】 “扯淡。”程妄言毫不犹豫地反驳,“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被刺激出来双重人格啊。” 【。】 137愤怒:【那能一样吗?!】 只能证明它身心强大。 “反正这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程妄言自认为自己从没做过什么刺激谢长寂的事情。 他摸了把程光宗的脑袋,思索道:“如果真的是双重人格就有点麻烦了。” 他那个袭击白千星的人格摆明了对人类抱有敌意,如果谢长寂能压制还好,压制不住谁知道还会不会发生昨天那样的惨剧。 现在谢长寂在他眼里已经不是足够好用的工具了,而是一个随时对人类有威胁的定时炸弹。 137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没憋好屁:【你别告诉我你又起了杀心。】 程妄言没否认:“不杀他,死的就是其他人。” 【可他不能杀啊。】 137快抓狂了:【之前给你看了那么多剧情,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也是双男主的世界,如果白千星是主角受那谢长寂就是主角攻,你明白吗?】 一旦主角死了,它都不敢想象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太造孽了。 但凡它的宿主是个普通人,说出这种话它都可以不屑一顾,偏偏程妄言不是普通人。 他是真有能力弄死谢长寂。 137开始苦口婆心:【谢长寂不是一直很听你的话吗?算我求你,你先忍忍行不?要是最后他真的打算对人类做什么到时候要杀要剐都随你,我肯定不管。】 它说这话不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程妄言。 就像小说里写的,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天道,主角就相当于天道的孩子,你可以搅乱剧情,却不能杀了他的孩子,不然系统的惩罚还没下来,天道就先被惹怒了。 鬼知道到时候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等他真打算做什么的时候说不定就晚了。” 看137这副模样,程妄言到底还是松了口:“我可以不杀他,但只是暂时的。” 还是那句话,谢长寂要是不作妖,他自然就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正说着,一直寸步不离跟在程妄言身后的程光宗忽然停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露出一副戒备的模样。 尖利的獠牙龇起,阵阵低吼声从喉咙里传出。 程妄言打住了和137的谈话,顺着它盯着的方向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 但程光宗不可能无缘无故龇牙。 临时庇护所里都是人类,除了对程妄言外,程光宗对待其他人一直是爱搭不理的状态,唯一一个能让它警惕的只有谢长寂。 程妄言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脚下一转朝着谢长寂待的屋蓬走去。 现在已经临近晚上。 篷子外依旧守着士兵,但篷内早已空无一人。 后面的竹木不知何时被破开了一个供人钻出的大洞。 谢长寂跑出去了。 程妄言站在那洞口前,有点气乐了,开始反问137:“你确定他听我的话吗?” 【……】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137支支吾吾:【他之前不是一直很听你的话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程妄言叹了口气:“这下好了,不仅杀不了,我还得去找他。” “你们还真挺会给人出难题的。” 【这可不关我的事嗷,这已经属于剧情偏移了。】 137连忙替自己澄清,末了还不忘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他会自己回来呢。】 程妄言不知道,137却门儿清。 谢长寂明显是对程妄言有意思,既然有意思,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你该祈祷他别回来。”程妄言笑起来,摁了摁拳头,“回来看我不给他腿打折。” 一天天的,没一个省心的。 命令士兵们加强戒备,程妄言走出了庇护所打算亲自去找谢长寂。 今天程德清派来的直升机将几大桶汽油倒进了挤满感染者的深坑中,一把火点下去,直接把深坑变成了火坑,烈火燃烧了四个小时直至现在还没灭掉,浓黑的烟雾顺着坑洞不停地往天空涌去。 趁着这个机会,陆怀川带着人从后门进去按照程妄言的方法挨家挨户搜寻遗漏下来的感染者。 如果谢长寂的目标是陆怀川他们,必定会在基地附近。 仗着程光宗速度快,程妄言骑着它在基地绕了一圈,却没发现谢长寂的踪影。 现在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跑进了基地里头,要么他就压根没来基地这边。 不知道谢长寂到底要去哪儿,盲目的寻找跟大海捞针似的。 程妄言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基地和临时庇护所这两处。 临走前他嘱咐过刘士诚,一旦看到谢长寂就立刻联系他,现在只需要确保谢长寂没进基地就行了。 他摸出手枪,确保基地外围没有异样,一声短促的哨声从口中吹出。 程光宗甩了甩尾巴,朝着前方的基地跑过去。 然而找了一个多小时,陆怀川从基地出来了程妄言都没发现谢长寂的踪影。 弹匣里的子弹已经打了个干净,天色也暗了下来,程妄言抬头看了眼,拍了拍狼头转道重新回到庇护所。 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和谢长寂相处了三年,他也对这只丧尸没有多了解,一旦他想跑,程妄言压根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他。 把这么个祸害放出去,跟把病毒放出去有什么区别。 愁啊。 愁的程妄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浅眠过去。 可惜今晚有人铁了心不让他睡得安稳,没多久,他听到外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像有人正往他的篷子里走。 程妄言瞬间清醒了大半,下意识摸到了手边的匕首。 很快屋蓬内就多了一道气息。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苔藓的味道,腥冷又潮湿。 这个味道有点似曾相识。 正疑惑,他的手腕忽然被黏腻顺滑的触感缠上。 都出手了,怎么想都是来者不善。 程妄言不再犹豫,睁开眼睛手起刀落,将想要桎梏住他手腕的东西斩断,翻身落地,借着照射进来的月光警惕看向气息传来的地方。 只一眼,他就怔住了。 谢长寂回来了。 不,眼前的人像谢长寂又不像。 长相没变,但眼瞳却是鲜艳的血红色,看起来颇为邪性,脚边五六根藤条围着他挥舞,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去了哪儿,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胸口却像是肿了起来,上面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与他其余完好的地方对比起来格外违和。 像是从其他丧尸身上扯下来硬缝在自己身上的。 此情此景,程妄言也顾不上去思考这是不是谢长寂了,倒吸一口凉气:“你还有这种癖好?” 这也太重口了。 大概是程妄言惊诧的表情太过明显,因为害怕给自己加了层马赛克的137好奇地抓耳挠腮:【什么什么?他干什么了?】 “他给自己——” 程妄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顿了顿,迟疑道:“造了一对胸?” 【?】 第九十二章第一个世界92 其实从很久之前谢长寂就知道了自己不对劲的地方。 但不太像程妄言说的双重人格。 比起双重人格,他更像是把稳定和暴躁的情绪分成了两份,以前是暴躁的情绪占据主导地位,后来遇到了程妄言,他像是被拴了条绳子的狗,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压抑住的暴戾消失了。 在看到其他人亲近程妄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动手。 唯一能让他控制住情绪的,那就是他知道,对程妄言来说,他有一个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能力。 他可以控制丧尸。 每当看到其他人亲近程妄言烦躁难耐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反复地想。 他是不会被取代的,程妄言是不会丢弃他的。 谢长寂一直都这么笃定着。 直到现在,他遇到了一个碍眼的人类。 他也拥有控制丧尸的能力,他也渴望待在程妄言身边,甚至因为人类的身份,他可以任意接近程妄言不被怀疑。 是只和他相同品种的狗,却比他要更加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程妄言还会继续选择他吗? 会的。 他会让程妄言知道他是无可替代的。 他绝对不会让程妄言有一丝遗弃他的可能。 他要做的比那个人类更好,好到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过的程度。 抱着这样的心态,基地门口发生的事情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以往信手拈来的能力仿佛被凭空收走。 无论他怎么去控制,那些丧尸都像是拼了命似的往这边涌。 他第一次失手,短暂的愣神过后胸腔就被惊慌和愤怒填满。 他唯一的倚仗没有了。 谢长寂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是只丧尸,看着那群乌泱泱的感染者爆发出浓烈的怨恨。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既然不听他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烂在土里。 废物废物废物! 被压抑住的暴戾成百倍涌出,穿过四肢百骸,控制他的大脑和神经。 尤其是在看到白千星当着他面控制住他没控制住的那群感染者,谢长寂的怒气和不安达到了顶点。 一只蝼蚁现在都在他面前炫耀了,有什么好炫耀的,是在告诉他自己才是那只应该被程妄言眷顾的狗吗? 既然那么喜欢抢,那就去死好了。 变成不会呼吸不会动弹的尸体。 恶心的人类连成为丧尸的资格都不配有,就应该死在烂泥里,被秃鹫一点点啄食成白骨,埋入漆黑的地底,然后被程妄言彻底遗忘。 这才是他应得的下场。 夹杂着怨念的恶言恶语充斥着脑海,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有恶魔藏在里头给谢长寂洗脑。 但他丝毫不排斥,反而听得很畅快。 是啊,这样的人就该死。 谢长寂不记得自己脑袋里闪过了多少恶毒的谩骂,等他回过神以后,地面已经一片狼藉。 感染者的尸体七零八落,白千星倒在血泊之中,其余士兵离他一米开外,俱是警惕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比丧尸还可怕的东西。 怒气发泄出来,理智回笼,谢长寂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他对打伤白千星他们并没有什么愧疚感,但他害怕程妄言会生气。 事实证明,程妄言确实很生气。 自从上次他控制冰殃去攻击人类后,少年已经很久没有对他生过气了。 屋蓬里那一脚不止是踹到了他的身上,也把他不安的情绪再次踹了出来。 之后的事情其实他就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哀求,希望程妄言别抛弃他,可是对上他冰冷的视线,谢长寂脑袋又开始阵阵发疼,像是有什么要从他的身体里破出。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阴暗的情绪开始变得难以控制,为了不让自己做出伤害程妄言的事情,他从庇护所里逃了出来。 没有像程妄言想的那样去往基地,他只是找了栋楼躲了起来,消化自己压抑到极致的“另一面”。 可惜这次没有以往那么轻松,因为他太不安了。 他很怕程妄言真的不要他。 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是个随时可以被取代的垃圾。 他不想被程妄言抛弃,他希望程妄言能喜欢他。 就在混乱的思绪中,谢长寂忽然想起了程妄言曾在车上说的话。 他不喜欢男生。 程妄言不会喜欢他的。 不,不对。 程妄言只是不会喜欢上他的性别,如果换一个性别,是不是就可以被程妄言喜欢上了。 无数消极阴暗的情绪揉杂在一起,让谢长寂浑浑噩噩的再次陷入了魔怔之中。 他杀了一个感染者,取下自己想要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趁着夜色回到了程妄言身边。 他要变成程妄言喜欢的样子。 但现在看着程妄言的表情,谢长寂觉得自己好像失败了。 他攥着手,指甲将掌心弄得血肉模糊,抬着脚往程妄言那边走了一步,艰涩地说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感觉他的状态不对劲,程妄言握紧匕首,视线在张牙舞爪的藤蔓上扫过,又看了一眼谢长寂的胸口,没忍住吐槽:“我为什么要喜欢?” 难不成他在谢长寂心里是什么有怪癖的变态吗? 谢长寂被问住了,疑惑地歪了下头:“因为很多男人都喜欢。” 他在北淮基地待了这么久,也看过了无数人类,知道很多男人都会被身材姣好的女人吸引,下流的目光总会在她们身上流连,像是发情的猴子,令人恶心。 但程妄言不一样。 一想到他会用那样的目光看自己,谢长寂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胸脯上的烂肉似乎是想要扎进谢长寂的体内和他彻底融合,一直在蠕动。 程妄言看得毛都要炸起来了:“放你爹的屁,哪个男人会喜欢这个?” “你会喜欢的。” 此时的谢长寂好像完全不能和人正常交流,笃定道:“摸摸看,你会喜欢的。” 说着他身边的藤蔓向程妄言那边伸过去,想要将少年的脚腕缠住。 程妄言抬脚踩住,矢口否认:“我不是男人,我不喜欢。” 他死也不要摸这个东西。 【……】 【没出息。】 “站着说话不腰疼。”程妄言不满地嚷嚷,“你敢不敢看看他把自己捣鼓成了什么样?” 【。】 1·没出息·3·二号7:【我不敢。】 说句实话,人妖都比谢长寂现在这副模样要赏心悦目,谢长寂的长相和雌雄莫辨完全不搭边,纯正的男生样貌,最多就是比普通男生要更加俊帅英挺,此刻胸脯像是肿了好几倍,还在不停地蠕动。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摸的问题了,光看着程妄言都觉得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污染。 看出了他眼底的抗拒,谢长寂愣了愣,固执道:“你必须喜欢。” 四五条藤蔓同时延展过去,似乎是要把程妄言的四肢全部禁锢住。 “没完了是吧?” 骑了猫的耗子胆子大,还跟他玩起强制来了。 沟通了半天跟对牛弹琴一样,程妄言脾气也上来了,两三下将藤蔓全部斩断,刀尖冲着谢长寂胸口的肉瘤就飞了过去。 “怎么说也跟着我三年了,能不能学点我身上的优良品德,你在这儿演R级片呢。” 感受到危险来临,谢长寂头一次没像之前那样站着挨打,闪瞬到一侧躲开了锋利的刀刃,脚边的藤蔓下意识将匕首弹开。 那匕首顺着原路返回去,砸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谢长寂心里一惊,眼看着那匕首飞过去,身体骤然紧绷起来,直到它落在了距离程妄言半米左右的位置才松了口气。 受到情绪影响,几根藤蔓纷纷挥舞起来,从程妄言的视角看上去像是多了几分攻击性。 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像是琢磨出了什么,恍然道:“你大半夜跑来恶心我,是为了故意激怒我和你打架?” 137惊讶:【莫非你就是当代诸葛亮?】 啥也别说了,超绝钝感直男组+1分。 谢长寂被他这句话说懵了:“我不是——” “早说啊。” 程妄言打断他,随手捞过被他放在墙边的风竹:“你要想打架我肯定随时奉陪。” “不过先说好了,死了可别怪我。” “哦不对。” 程妄言将枪头寸寸抬起,慢悠悠道:“瞧我这话说的。” “尸体只能到阎罗殿告状,怪也怪不到我身上。” 说罢,他脚一蹬,长枪冲着谢长寂就扫了过去。 谢长寂想要解释,但程妄言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让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一次次避开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凶猛的力量在手臂中积攒,随着出枪爆发,尖锐的枪尖两下就在谢长寂身上划出了血流如注的伤口。 眼花缭乱的招式中,谢长寂甚至摸不透他下一步的动作,全靠着直觉狼狈地躲过去。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大量血液将土壤染成深色。 但程妄言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劈、刺、挑,看似不起眼的风竹在少年手里如同有了生命,游龙般肆意舞动,招招刁钻,招招狠辣。 很快他就被程妄言逼出了屋蓬。 到了更为空旷的地方,程妄言的招式也逐渐变得大开大合,每一劈都带起一阵劲风,速度极快,劈开空气的同时留下惊鸿的残影。 程妄言实力很强,这是谁都没办法否认的,谢长寂自然也知道,但现在直面上少年的招式,他才了解到程妄言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 自从变成了唯一一个保留自己意识,并且拥有多系异能的丧尸后,谢长寂就再也没这么狼狈过。 刚开始他还只是一味的躲避,但程妄言是真的想杀他,次次都摆明了想要给他致命一击,谢长寂目不暇接,直至被逼得还了手。 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像是找到了能和他博弈的人,那个人比他强,比他耀眼,并且还是他不顾一切想要得到的人。 各种条件融合在一起,谢长寂兴奋得几乎要忍不住发抖,他眼中的红色愈发浓郁,最终在被削掉半个手掌后他发动异能攻了过去。 此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人类的阵营,熊熊烈火在手中凝聚,猛地轰出,将十米宽的道路不留余地的覆盖。 程妄言轻巧一跃,跃到了屋蓬上。 地面霎时间被烧得焦黑。 动静之大,将庇护所大部分的幸存者都吵醒,纷纷从蓬里走出来。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探头出来,程妄言忽然意识到了不妥之处。 他应该把谢长寂拉到庇护所外打的。 在这谢长寂可以无所顾忌,但他不能,他要顾及到其他幸存者的安危。 想到这,程妄言不再给谢长寂发动异能的机会,掂了掂手中的长枪,将其瞄准谢长寂掷出去。 漆黑的长枪如同找准猎物的蛟龙迅速朝着目标刺过去,那与空气摩擦出的嗡鸣声此刻更像是龙吟,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想要将敌人彻底的撕碎。 谢长寂再次动用瞬移,往后闪出三米的距离。 长枪正正好好插在了距离他不到十厘米的地面。 没等谢长寂松懈,程妄言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和谢长寂对视的一瞬间,他嘴角倏地挑起一丝弧度。 谢长寂一愣,忽然意识到了这一招只是虚晃一枪。 只是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程妄言握住枪杆,没有将枪拔出,而是借着它的力度身体腾空,一脚踹在了谢长寂胸口。 还没完全融合的腐肉掉了大半,谢长寂被踹飞两米远。 很难不去想象程妄言这一脚是不是带着点故意的成分。 毕竟刚才他确实吓得不轻。 落地的同时,程妄言拔出长枪,柔韧的枪杆在空气中晃出漂亮的弧度,枪头仿若凝聚着森冷的杀意,朝着谢长寂的胸口袭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程妄言动作顿了一下。 仅仅是一秒的时间,就给了谢长寂避开的机会,他用藤蔓拦住了刺下来的枪尖,眼中深沉的占有欲铺天盖地朝着程妄言涌过去,想要将人淹没其中。 “下次我会把你带走。” 他要让程妄言和他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了,尸骨都要融合在一起。 说完这句,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将他包裹着,掩护着他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第九十三章第一个世界93 谢长寂速度很快,丝毫没给别人追上的机会,几乎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黄武基地的居民没几个见过谢长寂,但北淮基地凡是追随程妄言的,谁不知道谢长寂这个人。 整日一副阴郁的模样徘徊在程妄言身边,稍稍和程妄言亲近点必定会遭到他的眼神攻击,像只占有欲极强的恶犬。 但这只恶犬又出了名的听话,只要被主人摸两下就尾巴摇得飞快,一脸满足的蠢样。 就是这样一只忠心耿耿的狗,现在却和程妄言打起来了。 江鹤扬本来脑子睡的就有点懵,现在更懵了,披着外套就走到了程妄言身边:“怎么回事儿,谢长寂怎么和你打起来了?” 程妄言正走神想着些什么,被江鹤扬一句话打乱思绪,心不在焉道:“他想对我出手,一来二去就这么打起来了呗。” 江鹤扬一愣:“你说真的?” 在他看来,谢长寂那古怪的脾气可能会和任何人打起来,唯独不应该会对程妄言出手才对。 “这还用问吗?”陆怀川从后头挤上来,冷嗤道,“都亲眼看到了还有假?” “我早就觉得那谢长寂不对劲。” 此时四周已经围上来了不少人。 见人聚集得太多,高翊连忙拦住了后头想要上来凑热闹的居民,打发大家各自回到各自的屋蓬里。 王时序也帮着忙一起。 很快,看热闹的人就被驱赶的差不多,只剩下平时和程妄言关系好的一群人,还有关心自家老大的士兵。 一众来自北淮基地的人,唯独白千星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脸皮厚,直接挤到了最里头,拉着程妄言的手就开始担心地问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毕竟刚刚的动静可不小,这道路上还弥漫着一股火烧的焦味儿。 二十多个人,程妄言直接被围得密不透风。 耳边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旁边还有个趁乱拽着他手要把嘴往上贴的白千星,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无比。 这种情况下,程妄言有条不紊,先是一脚给白千星踹老实了,接着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和谢长寂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真要解释起来,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 刚打完架,程妄言困意正浓,想了想,干脆歇了解释的心思,两句安抚住高翊一行人,又命令刘士诚他们多派点人手加入夜间巡逻。 做完这些,他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示意大家原地解散,自己拎着长枪晃晃悠悠回到了屋蓬内。 …… “总觉得程哥好像在瞒着我们什么?” 即便是知晓了程妄言没受伤,陶悦也没立即离开,只是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 高翊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等小言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我们等着就好。” “那恐怕这辈子是等不到了。”江鹤扬一脸不满,“什么事他都喜欢自己扛着。” 说罢他看向同样杵在原地的白千星,不客气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自从昨天的事情之后,江鹤扬看他越来越觉得不顺眼,不自觉地话里带刺:“我可警告你,任之最讨厌有人在他睡觉的时候打搅他,有我看着你别想再压他第二次。” 短短一句话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压谁?”高翊听着惊讶,“小言吗?” “对啊。”江鹤扬撇了下嘴,“高叔你是不知道,当时进去的时候我和陆怀川吓了一跳,这个姓白的连伤都没养好就跟个色中饿鬼一样压着任之不给他起来。” 虽然其中夹杂着他一点主观印象,但白千星把程妄言压在身下这件事情就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听到这话,王时序把目光落在了白千星身上,面上带着一点探究。 白千星一派坦然,直言道:“那是意外,我虽然喜欢哥,却不会做出强迫他的事情。” 他毫不避讳,坦坦荡荡就说出了自己的感情。 王时序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转变成羡慕,接着低落地垂眸。 真好。 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像白千星那样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 而且程哥现在这么忙,他不应该再去做出多余的事情惹他心烦。 基地里多了是同性互相搭着伙过日子的,高翊思想也不古板,当即就笑起来:“还是小言的魅力大。” 他拍了拍白千星的肩膀,“我们是小言的朋友,你追他我们肯定不反对。” “但只有一点,”高翊话锋一转,语气认真,“我希望你不要让小言徒增烦恼。” 他能感觉到程妄言对同性并没有那样的意思。 当然,也不排除程妄言后面会被某个同性打动和人在一起,但是目前,他不希望白千星的示爱会给程妄言增添苦恼。 “那是你们不反对。” 江鹤扬嚷嚷道:“反正我肯定不同意。” 真要论起来,他和程妄言才是相处最久的,也是和高叔他们最亲密的,要支持也该支持他,支持一个外人干什么。 这副坚决反对的模样惹得小队其余人一头雾水。 其他人不清楚,陶悦却是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的,可是她现在正一心顾虑着江雾的情绪。 要是让江雾知道自己的弟弟和她喜欢的是同一个人,那打击也太大了。 陶悦连忙踩了他一脚,压低声音道:“你之前又没和他们说过这些,别在这里发疯。” 说完还看了眼一旁的江雾,示意他你姐姐还在这呢。 江鹤扬一梗,语气弱了下来了,嘟囔道:“我还以为你们都看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表现的已经很明显了,成天不是跟在程妄言后头就是跟在程妄言后头,不管程妄言干什么都陪着他顺着他。 江鹤扬敢发誓,自己这辈子除了家人从没对第二个人这样顺服过。 他声音太小,除了自己谁都没听到。 见他蔫下来,陆怀川撇了撇嘴,歪着身子靠过去和他悄声道:“你也太废了,光这样就偃旗息鼓,还不如早点退出,把任之让给我得了。” 江鹤扬立马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得美。” 之前没有白千星,陆怀川和江鹤扬两人为了程妄言掐过不少暗架,现在多了一个白千星,两人开始一致对外,可惜江鹤扬太不争气了,没说两句就熄了火。 两个人又在这暗呛上了,唯独白千星和高翊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白千星笑起来确实讨喜,长得又俊朗帅气,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知道高翊一心为程妄言着想,他也没有觉得人多管闲事,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高叔,我肯定不会给哥造成困扰的。” “对了,您能不能和我说说哥之前的事情,我很好奇……” …… 外头交谈和走动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入屋蓬里,程妄言枕着手臂,没有像众人想的那样睡着,反而一双眼睛盯着漆黑的顶篷,一只手摁在胸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他戳了戳137,闲聊般问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主角是什么天道的儿子。” 【对啊,怎么了?】 “那你知道杀了它儿子会有什么惩罚吗?”程妄言翘着二郎腿,琢磨道,“还是说天道有预知的能力,知道它儿子要被杀会提前降下惩罚。” 【这我就不知道了】 137迟疑道:【我只带过你一个,不知道天道对以往想要杀掉主角的宿主给了什么惩罚。】 说到这,它顿了一下,忽然发问:【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刚刚和谢长寂打架的时候感觉到什么了?】 “那倒没有。”程妄言说道,“我就好奇随口问问。” 【好奇心害死猫,你可别乱来。】 137故意恐吓他:【天道要是真的插手了,惩罚肯定不小,我能不能带着你躲过去都不知道,你可悠着点儿。】 程妄言没应声,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把腿放下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第九十四章第一个世界94 经过一周的搜寻,很快黄武基地的所有居民楼都被搜查得干干净净。 除去掉入土坑中被焚烧的丧尸外,他们大约又毙掉了两百只左右。 基地内部被清空,幸存者们也开始陆陆续续重新搬进去。 接下来只需要把燃烧完的尸体用水泥地重新填平就好,不过这并不关程妄言管,在清除掉所有丧尸后,他们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原本因为这次尸潮陷入绝望的人们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园内,这都要归功于从北淮基地来的士兵们。 送他们回去那天,几千几万的幸存者们聚集在门口,没有了一周前的绝望和低迷,他们面带笑容,眼含感激,手中拿着五颜六色的花束和各式各样的谢礼,争相往士兵的手中送。 这其中就数程妄言拿到的最多,连程光宗都沾了光,耳朵上被胆大的孩童别上了一朵鲜红的灯笼花。 毕竟人都是视觉动物,程妄言生得实在太好了,更别提在四天前庇护所遭遇不明袭击的那一晚上,熊熊烈火在地面燃烧,他一把长枪在火光的照映下劈散了所有人的恐惧,一刺一挑,月光披身如银甲,那潇洒如风的身姿不似寻常人,反而像是武侠小说中肆意狂妄的侠客。 即便是隔了数天,现在回忆起那晚看到的寥寥几个画面,都令人酣畅淋漓。 眼看着人要离开了,无数男女的心也跟着离开了。 坐上车,在所有人感激的呼声和祝福中,北淮基地的士兵们离开了黄武市。 刘士诚打开车窗,冲着越来越远的人群骚包地做了个飞吻,接着脑袋缩回来,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老大。 程妄言收到的花太多了,后备箱装完,怀里还抱着四五束。 看看他怀里的,再看看自己手里那孤零零的一朵,刘士诚热了半天的心又凉了,忍不住抱怨:“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被他们围着慰问了半天就收到一朵,老大光往那儿一站怀里都被塞满了。” “吃饱了撑的闲蛋疼?” 曹明翻了个白眼:“跟谁比不好跟老大比。” “别的不提,光长相和实力就跟你不在一个次元。” 听到这话刘士诚也不恼,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倒也是。” 他和老大比属实起点有些高了。 说罢他有了点鬼主意,蠢蠢欲动地伸出手,对程妄言讨好道:“老大你借我几束呗。” 一朵花拿着太寒酸,显不出他的魅力,和老大比不了,但在基地的其他兄弟面前显摆一下总行吧。 曹明不用想都知道这厮要干什么,嬉笑道:“借了也不是你的,你的魅力一共就这么大,认命吧。” “说的什么屁话!” 刘士诚对着曹明的椅背踹了一脚,随后委屈地直嚷嚷:“老大你听听他说的。” 程妄言慢悠悠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思索片刻,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他说的对。” 刘士诚:“……” 曹明最先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一瞬间点燃了一片笑声。 对比起之前赶往黄武的紧迫,现在车里俱是轻松欢快的氛围。 他们承载住了黄武基地的祝福,短暂忘记了残酷的末世,一路欢笑着向北驶去。 …… 抵达北淮基地的大门口,从车上下来,程妄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项武。 他去支援的是安槐市,那里的尸潮只有一波,规模不算大,所以他比程妄言要提早了四天回来。 见到程妄言,他撇下警卫大步走过来,先是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接着开口问道:“顺利吗?” “当然。” 程妄言扬眉笑道:“有我在还能不顺利吗?” “顺利就好。” 习惯了他这得瑟的模样,项武面不改色地点点头,眼睛一转看到了他怀里五颜六色的鲜花:“这花是——” 话没说完,后面车上又下来了一个头发金灿的男生,环顾四周后,冲着程妄言就跑了过来,愣是打断了项武接下来的话,语气里含着一丝抱怨:“哥你怎么不跟我坐一辆车。” 只看一眼,项武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长得不错,但这头发染得也太叛逆了,还有这耳朵,上面一堆银晃晃的。 像是古板的年级主任看到了学校里的小混混,项武只是囫囵地打量了一圈就觉得怎么看都看着不顺眼。 尤其那耳饰随着他的动作撞得丁零当啷的,听的实在心烦。 他目光下移,落在了男生紧拽着程妄言衣摆的手上,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这是?” 没给程妄言开口的机会,那男生直接抢答道:“我叫白千星。” 名字有点耳熟,但这面孔却是个生面孔。 项武扯了下嘴角,像是嘲讽又不像地对程妄言说道:“你倒是喜欢捡人。” 隔三差五就要捡一个回来。 之前捡了个狼崽子,现在又捡了只金毛。 “瞎说什么。” 程妄言将黏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一脸郁闷道:“这可不是我想捡回来的。” 鬼知道白千星为什么跟着他们来北淮基地,他巴不得白千星赶紧回白港去别来嚯嚯他。 “对,我不是哥捡来的。” 白千星连连点头,尾巴摇得飞快,嘴里乖乖地附和:“我是被白港基地派来帮忙的。” “白港?” 项武给了他个正眼,好似想起了什么:“你和白部长是什么关系?” 白千星:“那是我爸。” 项武了然。 怪不得他觉得名字耳熟,原来是白港基地建设者的儿子。 那里算是军部驻扎的第二大基地之一。 项武向来分得清孰重孰轻,眉眼舒展,语气中多了几分客气:“既然是白港基地派来的,请先去一趟检查室,一会儿我会带着你去见程上将。” 只要是之前没来过北淮基地的,都要去检查室做一番仔细的检查,登记完才能进入到内部,这是规矩。 白千星当然也知道这规矩,但他没动,反而眼巴巴地看向程妄言:“哥呢,不跟着我一起吗?” 现在正是摆脱白千星的好时机,程妄言傻了才会跟他一起去,立刻拒绝道:“你先去吧,我还有话要和项武说。” 说完他扭头看了眼身后,唤道:“江鹤扬,你带着白千星去一趟检查室。” “要我带?” 江鹤扬一听不乐意了:“我可不想带他。” 他现在和白千星正水火不容,鬼才想给他领路。 “你还不乐意上了。” 程妄言当即就给他腿上赏了个鞋印,语气强硬道:“让你去你就去,别磨磨唧唧的。” 江鹤扬没躲开,硬挨了一脚,表情反而缓和不少,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也不知道到底在美个什么,不屑地瞥了一眼白千星,轻抬下巴:“行吧,那就走呗。” 跟驴似的,不甩一鞭子就不跑。 程妄言不懂这是个什么毛病,等人走远这才收回视线开始问起项武正事儿:“欸,那个王二饼怎么样了?” 王二饼? 项武无语:“他叫王一统。” “管他二饼一统的,” 程妄言不在意地摆摆手,兴致勃勃地问道:“有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 “问出来了。” 项武看了眼时间:“程上将晚上应该会给你们单独开会。” “怎么?”程妄言挑了下眉,“董全方真闹出来大事儿了?” 项武点点头:“反正不小。” 程德清本来想留着王一统,但这次尸潮爆发太突然,他也联想到了AX3的药剂,前两天硬是用了点手段让人把以往知道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具体的,你今晚应该就知道了。” 第九十五章第一个世界95 项武说的会议只针对程妄言和陆怀川这两个后回来的队长。 其余人在昨天已经被程德清召集起来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按照王一统招供出来的,这次各地尸潮确实是董全方的手笔。 他想先用丧尸将基地攻陷,再挨个占领当作实验基地用来圈养那些被他抓回来的丧尸。 就这样逐渐蚕食军部的势力,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这个雪球会把所有大基地当作目标,带来毁天灭地的伤害。 目前程德清知道的,已经有四个中型基地和五个小型基地已经沦陷成为了丧尸的巢穴。 放任董全方再这么继续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但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因为他们不知道董全方手里还捏着多少丧尸军团,硬碰硬可能会落个两败俱伤。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董全方抓捕回来。 但这人实在狡猾,隔三差五就会换住所。 要是抓人只能把小队分批派出去在各个基地蹲守。 按照实力和应变能力来看,程妄言和陆怀川两人自然是被派去了董全方最有可能出没的基地。 就这样,程妄言回到基地中屁股还没坐热又带着一群人赶去了指定的基地蹲守。 反社会分子聚集的基地守卫很森严,程妄言他们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靠近,只能在几公里外驻扎,整日拿着望远镜盯着基地大门出入的车辆。 盯了半个月,原本精神抖擞的士兵们都要变成野人了,也没盯到董全方这个人。 不止是程妄言这边没盯到,连陆怀川项武和陈无思那边都没有动静。 整日枕着土壤盖着树叶睡觉,再这样下去,没等董全方出来,士兵们的精神气先被耗没了。 程妄言甚至怀疑这董全方别是死在哪儿了,才会一直不出现。 不得不说,他直觉这方面真的没话说。 在蹲守到第二十五天的时候,程德清来电话了。 董全方死了。 死在了一个小基地里。 不止是他死了,基地里所有的实验人员一夜间也死了个干净,负责这个基地的小队进去时都要被吓坏了,横尸遍野,大量血迹将地面染得鲜红,像是经历了一场血腥大屠杀。 董全方的脑袋被摆在他的办公室里,身体捻成了肉泥,旁边躺着一个他的手下,被撕成了两半,其中一只手还是断臂,目前不知道是谁。 小队整日都在外头蹲守,明明没看到任何可疑人物,也不知道到底是内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反正手段看着非常残忍,似乎对董全方充满了恨意。 本该抓捕的人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轻松到程妄言产生了一丝质疑:“董全方不是反派吗,现在反派都这么拉了?” 说杀就杀。 【废话。】 137:【你把他提早三年拽了出来,能不拉吗?】 反派也是需要时间成长的,现在的董全方虽然狡猾,手段还是太稚嫩,明显没有六年后的董全方那样阴狠聪明,被人抓到杀掉也不足为奇。 【比起他拉不拉的问题,我更好奇是谁动的手。】 因为董全方是在六年后才出现在军部视野内的,所以这六年期间剧情里完全没有董全方的戏份,也没有交代过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仇人。 一夜之间基地里三千多人全部死绝,大部分尸体都有撕扯的痕迹,手段残暴…… 这倒是真让程妄言想起了一个“人”。 “谢长寂?”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137一愣:【扯淡。】 【他和董全方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无缘无故杀他干什么。】 不过他要是还惦记着帮程妄言,没准还真干得出来这事儿。 “怎么打不到一起去。”程妄言振振有词地分析道,“董全方不是研制了AX3吗?一旦接触到那个丧尸就不受谢长寂控制了,这还不算利益相冲?” 这么说倒也有道理。 137疑惑:【但他不至于对控制丧尸这么执着吧?】 “谁知道呢。”程妄言耸了耸肩,“就像古代的皇帝,他底下的百姓可以不听他的却不能转道拥护另一个人。”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没准杀董全方的另有其人。” 又来了,又是这句话。 每次程妄言轻飘飘来了一句只是猜测,最后多半就会成为事实,137甚至怀疑他的嘴是不是开了光。 不论如何,现在董全方死了,事情也短暂的告一段落。 程德清依旧派人关注着和董全方有密切联系的高层,但像这种监视的活儿就不归程妄言管了。 由此他也迎来了这几个月来最轻松的假期,整日不是和江鹤扬他们厮混在一起就是跑到项武面前调戏人两句,一旦在酒柜里摸酒被程德清发现了就跑到高翊家里避难,顺带还能蹭一蹭王时序的好厨艺。 笔挺的军服褪下,他仿佛又回到了游手好闲的生活中,成天不是惹事就是生非,让程德清边骂边跟在后头收拾,直说自己这辈子都活不到寿终正寝那一刻,早晚要被程妄言给气死。 至于身边少了一个谢长寂的事情,谁都没有过多询问。 毕竟这只恶犬整日只知道围着程妄言转,确实没什么人缘,再加上受不少人的嫉妒,现在他没了,疑惑的人没有,开心的人倒是挺多。 唯一可惜的就是走了只恶犬,又来了只金毛,看起来比谢长寂还要黏人,程妄言走哪儿都要屁颠屁颠跟着。 这种形影不离的架势把江鹤扬和陆怀川气得够呛,一见到白千星三人就要掐架,被折磨了几天程妄言学聪明了,一看到他们三个待在一块儿就绕道走。 鸡飞狗跳的过了一个月,程德清那边再次传来消息。 之前沦陷的几个基地里头的丧尸凭空消失了。 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那些基地虽然规模不算大,但每个里面挤入几万只丧尸也绰绰有余了,谁有那么大的本领将这么多感染者给藏起来,还是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 不仅如此,程德清派人去看着的几个实验基地接二连三遭遇爆炸火灾,里头的药剂和已经使用过药剂的丧尸军团连带着实验人员全部葬生火海。 像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个惩奸除恶的雷锋团。 那些所谓的反社会分子还没来得及溅起多大的水花,就被突如其来的灾厄夺去了生命。 剩下苟延残喘的一些,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夹紧了尾巴。 一件件事情摆出来,到底是不是惩奸除恶程妄言不知道,但他更加认定了是出自谢长寂的手笔。 被程妄言危及了几次生命,还能忠心耿耿地帮程妄言除掉隐患,连137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太恋爱脑了。】 剧情里末世持续了数十年,程妄言牵着一只忠犬,不到四年搞定,再这样下去,没准儿再过个一两年病毒都能彻底被消灭。 反正现在剧情已经全乱,137抱着摆烂的心思也不愁了,感觉自己灵魂都得到了升华,面对这种状况少了点惊慌,反而更多的是调侃。 程妄言到底还是会挑狗的。 听着它的打趣,程妄言难得没回应,反而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凝重。 谢长寂可不是狗。 狗是不会背主的,人却不一定,别的不提,光凭他那不稳定的情绪,程妄言就总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大动作。 第九十六章第一个世界96 三个月的时间,北淮市再次迎来了冬季。 多亏了之前的冰殃之灾,现在面对堪堪零下的天气,幸存者们反而接受良好。 毕竟他们可是连零下四十度的天都挺了过来,像这种五六度的天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一天的训练结束,程妄言难得没在外边瞎溜达,出了训练场就直奔高翊家。 今天是江雾的生日,小队的人约好了晚上要一起给她庆生,知道程妄言忘性大,江鹤扬专门发短信提醒了三回。 约定的时间是七点,等程妄言从程德清那里抱了两瓶好酒过来的时候,饭菜已经被端上了桌。 江雾坐在中间的位置上,褪下了方便行动的便服,换了一身白裙,一头黑发高高盘起,看起来漂亮又优雅。 和程妄言隔着饭桌对上视线,她微微一愣,抿着唇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经过几个月的情绪消化,她仿佛已经平复了不少,没再像之前那样一对上程妄言的眼睛就闪躲。 她不觉得别扭,程妄言就更不用说了,大大方方冲着江雾回了一笑,开口祝贺道:“生日快乐。” 江雾腼腆地点点头:“谢谢。” 此时其他四人已经选好了位置, 陶悦和高翊坐在左侧,江鹤扬和王时序坐在右侧,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座位,一看就是留给程妄言的。 都是老熟人,程妄言也不客气,长腿一跨就坐到了位置上,晃了晃手上的酒说道:“刚刚去拿东西了,所以来的迟了点儿。” “又偷酒去了?” 江鹤扬咂舌:“我现在都觉得程爷爷可怜,实在不行你放过他吧。” “说的什么话。”程妄言不赞同地哎了一声,“我这可不是偷,我专门和老头说了一声。” 江鹤扬惊讶:“程爷爷同意了?” 稀事儿啊。 程妄言:“不知道,我纸上和他说的。” “……” 江鹤扬手上老老实实地和他一起打开酒塞,嘴里嘟囔道:“回头程爷爷要是找你算账我可不帮你。” “不会。”程妄言摆了摆手,“我留的陆怀川名字。” 江鹤扬一愣,瞬间变得幸灾乐祸:“行啊你。” 程妄言也跟着笑起来,冲着江鹤扬得得瑟瑟地抬了抬下巴:“那当然。” 今天主人公是江雾,两人说话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聊了没两句就开始相继给江雾献上生日祝词。 程妄言带来的好酒正好派上用场,一人杯里倒了点,说完祝词就和江雾碰杯喝掉。 碍于江雾不怎么会喝酒,众人贴心地帮她换成了果饮。 一轮喝完,他们这才纷纷动起筷子。 这次饭菜还是王时序做的,整整十八道,每一道都不带重复的,样样光从色泽上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预料到了程妄言可能会带酒过来,他特意做了两道爽口的下酒菜。 边吃边聊边喝,桌上的菜逐渐被席卷而空。 程妄言带来的酒度数不低,几杯下肚,高翊开始和陶悦凑在一起醉醺醺地感叹起一路走来的不容易,王时序在喝了半杯的时候就已经有些醉了,现在更是耳朵红得要滴出血,眼神都变得直愣愣起来。 六人醉了三个,唯独江雾、江鹤扬和程妄言最清醒。 江雾是因为没喝酒,江鹤扬则是之前和程妄言喝得多了酒量也就练了上来,程妄言更不用说,自从跟着137穿越到其他世界后就没醉过。 眼看着酒快喝完了,饭菜也吃完了,江鹤扬看了看时间,打断了高翊和陶悦两个话唠:“是不是该到我姐许愿的时候了。” “对对,雾雾还没许愿。” 提到这个,陶悦好似清醒了一点,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三步跑进了厨房里,没过半分钟从里面小心翼翼端了个插了蜡烛的面包走出来。 这样一个简陋的“蛋糕”摆放在江雾面前,怎么看怎么寒酸。 高翊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本来想给你做个蛋糕,但基地里的食材有限,只能暂时用这个代替了。” “不用蛋糕。”江雾眼眶有些红,开心地笑起来,“这个就很好。” 陶悦关上灯,嘴里催促着:“快许愿雾雾。” 随着室内陷入黑暗,蜡烛上的火光变得更加晃眼,江雾一晚上都克制得很好,唯独现在忍不住趁着昏暗的环境看了一眼与她隔了一个座位的少年,接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两分钟后,她睁开眼睛吹灭蜡烛。 陶悦欢呼一声打开灯,迫不及待地拉着她问:“雾雾你许了什么愿?” 说完她又意识到了不妥,连忙反悔:“算了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没事。” 江雾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不太信这个,说出来也没关系,我的愿望就是希望末世早点结束而已。” 这不仅是她的愿望,也是每个人的愿望。 “会实现的。”陶悦一张可爱的脸蛋醉得通红,缓慢地咬着字:“末世早晚会结束的。” “不过等到末世结束之后,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当兵。” 她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我很喜欢队里的朋友,也喜欢出任务,每次任务完成我都感觉自己像是成了英雄。” “你本来就是英雄。”江雾摸了摸她的头,也跟着感叹道,“等末世结束之后,我大概会继续把学上完,然后去公司帮爸爸的忙。” 说完她看向高翊,好奇道:“高叔呢?末世结束打算做什么?” “这个……”高翊挠了挠头,“我还真没想过,不过我应该会开个小店铺养老之类的。” “开店铺好啊。”陶悦竖起大拇指,“等你开了之后我一定去捧场。” “欢迎你们随时来。” “对了,高叔你打算开什么样的店?” “我打算——” 那边已经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江鹤扬见状也提起了点兴趣,用肩膀撞了撞程妄言:“任之你呢,末世之后打算干什么?” “末世之后干什么啊…” 程妄言想了想,轻弹了一下杯身,吊儿郎当道:“我要去环游全球,把世界上的好酒喝个遍。” “喝不死你。” 江鹤扬没当真,笑骂了一句,扭头又把目标指向王时序:“时序你呢?” 这时候王时序还没从酒劲儿中缓过来,依旧晕乎乎的,听到江鹤扬的问话晃了晃脑袋,过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等末世结束之后……” “等末世结束之后,我有话要和程哥说。” “这个不算你想干的事情吧。”江鹤扬纳闷道,“你要有话现在都可以和任之说。” “现在不行。”王时序视线怔怔的,迟钝地摇摇头,“现在不能和程哥说。” 江鹤扬闻言好奇了,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行了。”程妄言打断他的问话,好笑道,“有你这么刨根问底的吗?” 没看王时序醉的都要撞桌子上了。 “我这不是好奇吗?” 江鹤扬嘁了一声,到底听了程妄言的话没再多问。 …… 生日聚餐一直持续到了半夜才消停下来。 江鹤扬和程妄言将喝得烂醉的人一个个安顿好,带着江雾走出屋子。 江家住的地方和程妄言家不在一个方向,几人一起走到楼下就道了别。 晚上的温度下降了不少,即便江雾外边套着羽绒服还是感到了一点凉意,她哈出一口寒气,将手放进了兜里。 “咦?” 很快,她就发出了一声疑问。 江鹤扬:“怎么了?” 江雾一脸茫然,在江鹤扬疑惑的目光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项链。 银色的链条闪烁,中间镶嵌着澄澈湛蓝的宝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江雾迟疑道,“你放进来的吗?” 她记得刚才出门的时候口袋里还没有这条项链,怎么下个楼的功夫凭空出现在了她的衣兜里。 江鹤扬摇头:“我可没见过这项链。” 一起下楼的时候只有她、江鹤扬和程妄言。 如果不是江鹤扬放的,那就是…… 江雾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程妄言离开的方向。 一片漆黑中,那里早已没了少年的身影。 “怎么了?” 听到江鹤扬的询问,江雾回过神将项链握在手心,摇了摇头:“没事,回家吧。” 第九十七章第一个世界97 寒风凛冽的清晨,北淮市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逐渐将宽敞的道路覆盖。 这样的天气对异能者来说没什么,但对于普通人依旧寒凉,所以居住在东侧高楼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除了要出任务的异能者外基本空无一人。 楼外一位穿着长袄的大汉倚坐在地上,手中的空酒瓶滚落,发出清脆的声响,但他无知无觉,低着脑袋,帽子上落满了雪花。 即便北淮基地能为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提供帮助,这几年还是有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像这种醉倒在大街上的人比比皆是,路人早就司空见惯,路过瞥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那大汉显然也对这种算不上友好的目光习以为常,垂着脑袋动都不动,看上去像是已经昏迷或者死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叔叔?” 一道清脆的孩童音将他从浑浑噩噩的梦中叫醒。 一双雪地靴映入眼帘。 大汉顿了顿,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向鞋的主人。 是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孩儿,扎着两个小辫子,双颊冻得通红,眼睛像是黑葡萄一样干净清澈,穿着一身保暖的羽绒服和棉裤,一看就是很受家里的疼爱。 大汉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面对他爱搭不理的态度,小孩儿明显没有退缩,继续说道:“这里冷,叔叔要睡的话回家睡吧。” “哪里来的小屁孩。” 见她这么说,大汉终于不耐烦了,边挥手驱赶边恶声恶气道:“去去去,别在这里招人烦,滚远点。” 目光凶狠,语气粗俗,这次倒是把小孩儿给吓到了。 那小孩儿连连后退了两步,看着大汉浑身的冰雪又变得踌躇起来,犹豫片刻,她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大汉脚边接着转头跑走。 看着那镶嵌小花的围巾,大汉冷嗤一声,一脚踢开,继续抱着手臂睡起觉来。 小雪越降越密集,最后转成了大雪。 这样的天气连出入的人都少了,哨台上的守卫们趁着这个功夫围坐在一起一边赏雪一边闲聊,难得度过了一个清闲的早晨。 可惜这份清闲很快就被打破。 呼啸的寒风中,他们听见了另一种更为沉闷的声音。 像是无数人在地上踩踏,又像是怪物的嘶吼,汇聚在一起从远方传来,听起来比寒风更让人毛骨悚然。 一位守卫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拿起望远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入目就是漫天的雪花,除了白茫茫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 但那道声音却越来越近。 守卫屏住呼吸,手保持着抬起的姿势不动。 渐渐的,一片雪白中出现了其他的东西。 离得愈发近,体积愈发大。 像是铺天盖地的黑雾,将道路从左到右全部覆盖,朝着基地滚滚而来。 随着它的逼近,守卫终于看清了这团“黑雾”。 确切地说,这不是黑雾,而是由成千上万的黑影凝聚而成。 而这黑影…… 守卫陡然睁大眼睛,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 另一名不知情的守卫连忙扶了他一把,伸手就想拿过望远镜去看。 “丧、丧尸来了…丧尸来了!” 被他抢过望远镜的守卫猛然回过神,嘴里结结巴巴一句,噌一声站起来跌跌撞撞就朝下跑去。 五分钟后。 北淮基地分散在各个区域的警报器被人接二连三拉响。 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彻底打破了上午的宁静。 楼道内,战斗靴在地板上踩得急促又沉重。 项武裹着一身霜雪匆匆推开会议厅的大门,里头已经坐满了高层和其他队长。 看到项武进来,程德清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次来了多少?” 面对所有人担忧的目光,项武握了握拳,表情凝重:“十万往上走。” 十万,还要往上走, 让一个中型基地沦陷只需要三万只,而他们需要面对三倍甚至更多。 程德清沉默片刻,缓缓问道:“还有多久到基地门口。” “最多十五分钟。” 像这样的风雪天气,视野本来就受限,等守卫看清它们的时候已经离得很近了。 十五分钟,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程德清深吸一口气,不敢耽搁分毫,嘴里迅速吩咐下去:“小川和任之,你们带人尽可能守住大门。阿晓,你去广播站把现在的情况告诉所有居民。至于项武和无思,我需要你们负责领路将人全部安全带到地下庇护所。” “即刻执行!” “是!” 五人利落站起身。 “等等!” 看着他们即将出门,程德清没忍住喊了一句。 隔着宽长的会议桌,他站得笔挺,视线从五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去,最后落在了程妄言身上,接着缓缓抬臂,朝他们郑重地敬了一礼。 “誓死守住北淮基地,望各位披荆斩棘,平安归来!” …… 北淮基地近三年的平和被打破,尖锐的警报夹杂着广播的声音散落各处角落。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瞬间被奔去庇护所的幸存者们挤满,一时间惊慌失措地求救声、谩骂声、以及小孩的啼哭声乱成一团。 程妄言和陆怀川领着士兵站在铁墙上,等待着尸潮的来临。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将所有人的衣摆吹得翻腾。 满目冰霜,陆怀川长叹一声:“这尸潮可真会挑时候。” 程妄言不置可否。 飞扬的雪花太阻碍视线了,哪怕只离了一百多米的距离都有些人畜不分。 但凡天气稍微好点,守卫早点看到涌来的尸潮,都能给其他人争取到不少时间。 成千上万的丧尸直逼大门,低头看过去,只觉得一片乌泱泱。 陆怀川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程妄言:“欸,这仗打完一会儿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 程妄言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自然是回去睡个回笼觉。” “睡觉多没意思。”陆怀川撇了撇嘴,咧嘴笑起来,“我昨天发现了实验部门那边栽培植被花草的温室,要不要去看看?” 话说一半,就被底下感染者的嘶吼声遮掩了大半。 陆怀川轻啧一声,眼看着铁墙下已经聚集了一堆,还有源源不断的感染者朝这边跑过来,如湍急的水流,奔腾不息。 确实不止十万,二十万估计都有了。 没准这次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陆怀川心态好,摸了摸腰间的枪,还有心情对程妄言立誓道:“如果这次我活下来了,你就算回去睡觉我也要连床带人一起抬走。” “行啊。”程妄言哼笑一声,吊儿郎当道,“你要真能连着床搬起来,别说去温室了,哪儿我都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 拥挤在铁墙外的感染者已经慢慢堆叠了起来,看准时机,程妄言和陆怀川开始指挥着士兵往下倒汽油。 十几桶油浇下去,淋湿了爬在最前头的丧尸。 蓄势待发的五位火系异能者放出团团烈火,瞬间点燃尸群连成一片火海。 火光摇曳中,陆怀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歪着身子靠过来,笑出两颗小虎牙:“我要是这时候和你表白你会觉得浪漫吗?” 程妄言毫不犹豫:“我会把你丢下去。” 陆怀川嘁了一声:“好狠的心。” “你也不怕我难受。” “不让你难受难受的就是我了。” 程妄言看了眼还在往上堆叠的丧尸,当机立断道:“上炮吧,把后面的轰掉几波,数量太多了。” 一看这副模样,陆怀川就知道自己的话又被他当成了玩笑。 果然狼来了的故事多少有点道理,真心话当作玩笑说多了,也就没人相信这是真心话了。 陆怀川感叹着摸了摸鼻子,也没和他争辩。 眼下明显不是说开的好时机,他挥了挥手示意炮兵上前。 第九十八章第一个世界98 伴随着“轰”的一声,还在朝着基地狂奔的感染者瞬间被炸得散落四处,漆黑的土壤夹杂着雪花溅起两米的“浪花”。 炮火连天中,密密麻麻的尸群出现了断层,很快又被后面的感染者填补。 一个个焦黑的炮坑炸开,浓烟和火光被寒风卷起,送入每个人的眼里。 数量太多,即便上了炮,即便三十多个异能者都在卖力的驱动异能,它们却像是被下达了某种指令,不要命地往铁墙上堆叠攀爬。 很快,地面开始隐隐震动。 走在后头的巨型尸兽像是最后的重头戏,踏着缓慢的步伐朝这边一步一步走过来。 一个接着一个。 那身形远远看上去如同一座座小山,每落实一步,地面就传出沉闷的哀鸣。 程妄言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放下手臂,面沉似水:“陆怀川,你去哨塔启动蓝色警报。” 蓝色警报,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基地即将面临沦陷。 陆怀川瞳孔一缩,身体有一瞬间变得僵直,直到程妄言的第二声催促传过来,他才深深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移动的“小山”,咬着牙扭头朝哨塔跑去。 中央联系厅内。 程德清和江羡阳还有其他高层正在加紧联系附近的基地寻求支援,突然响起的警报声冲破云霄,让所有人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程德清一愣,放下电话连忙跑到窗前往外看。 矗立在各个街道的警报灯正闪烁着蓝光,一下一下,透过玻璃映射在程德清的脸上,显得荒诞又无力。 程德清知道程妄言的性格,他是不会随意启动蓝色警报的。 外头的形势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他顾及不了其他,转身就往大门口冲去。 “你要干什么去?!” 江羡阳快速拉住他。 “我要去广播站。”程德清面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现在在庇护所待着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必须从密道出去。” “不用广播站。” 江羡阳将目光落在身后的控制台:“这里也可以连接广播。” 说罢他看向正在忙着联系外界的一位高层:“小季,你把这里的麦克风和庇护所里的扩音器连接到一起。” 那男人立马点点头,走到控制台前就开始操作起来。 没过多久,他直起身子:“程上将,可以了。” 程德清走上前,拳头握了又松,最终还是点了点麦克风,弯下腰。 “我是北淮基地的程德清,请各位居民注意,我们的基地即将面临大规模尸潮,为确保各位的安危,请大家在警卫队的带领下有序地朝着密道出发。” “老人妇女和孩子先走,出了基地后不要原地逗留,一直朝北走,那里有救援车……” “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听到这则广播即刻从庇护所撤离,再说一遍,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听到这则广播即刻从庇护所撤离!” “不要拥挤不要推搡,以性命为先,不要试图返回家里拿任何东西!听从警卫队的一切安排!”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接着缓缓道:“努力活下来,北淮基地的32队士兵与你们同在!” 说罢他关闭了麦克风,面色沉重地看向窗外。 守护了北淮幸存者三年的铁墙已经岌岌可危,两百发炮弹一颗没剩,全部炸进了尸群中,无数感染者葬身于炮火,但这远远不够,更多的丧尸依旧在朝这边奔涌而来。 在程妄言和陆怀川的掩护下,所有士兵下了铁墙,和其余队伍站在一起面向大门。 成千上万的士兵们排列站好,手持武器,眼神坚毅,等待着入侵者的来临。 象征着侵略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地面的震感也越发明显。 随着数百个从铁墙上翻越掉落的感染者奔扑过来,战争的号角被彻底吹响。 原本坚不可摧的铁墙在尸兽眼中不堪一击,一次次撞击下,很快就倒塌了大半。 数万的丧尸涌入,海啸般一边将所到之处吞并一边翻腾着覆盖过来。 整齐的队伍转瞬被冲散,五颜六色的异能轰炸开像是绚烂的烟花。 提前分配完任务,程妄言和陆怀川分别朝着两只高阶丧尸袭去,打算将最为麻烦的先解决掉。 只是这次丧尸的数量太过占据上风,哪怕他们牵制住了体型最大的两头,士兵们还是有些抵抗不及。 凶猛的“海啸”开始不停推进,将个个士兵吞噬入腹。 断肢遍布各地,有感染者的,也有人类的。 无数曾经看过的鲜活面孔眨眼间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但他们脸上并没有恐惧,仿佛还置身于战场之上,余留的表情依旧刚毅。 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更是他们的国土,哪怕心脏停止跳动,哪怕肉体粉身碎骨,他们的忠魂依旧会誓死守卫这片土地。 即便面临了一边倒的局面,活着的士兵还在咬着牙拼死抵抗,右臂被撕扯下来,就用左臂继续催动异能,被感染了,就将能量凝聚全身自爆,哪怕死了,都要不依不饶地带走一片。 轰炸声此起彼伏,他们用肉身硬生生将尸海拦在了外围,不让它们靠近居民区分毫。 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越来越多的丧尸涌入。 就在这绝望之际,他们身后传来了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 那是个女人。 看到这样惨烈的景象,她先是恐惧地倒退一步,接着环顾四周,迅速捡起地上的砖块,闭着眼睛冲过来。 后面紧随而来的,是无数北淮基地的幸存者们。 他们不顾警卫队的阻拦,拆掉周身一切可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凭着一股莽劲儿,化身成另一波海啸朝着尸潮狠狠地撞过去。 这些幸存者中,还有许多没有组成小队没有加入军部的异能者们,瞬间就给了士兵们不少喘息的机会。 与此同时,程晓、项武和陈无思带领的队伍也迅速赶过来,其中包括高翊四人和被程妄言留在家里的程光宗,还有最近才留在北淮基地的白千星。 随着幸存者和另一波士兵加入战斗,还在不断涌入的尸群出现了停滞状态。 一时间,凝聚在一起的尸潮形成分流,朝着四下散去,场面变得混乱无比。 因为没来得及跑去庇护所,正躲在一家店铺里的大汉将外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他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往角落里缩了缩。 他只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没有外边那些幸存者大无畏的精神,只想努力活着。 静静听着外头的打斗声,他今早没散干净的醉意又涌了上来,不禁昏昏欲睡起来。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稚嫩的哭喊声。 大汉觉得有点耳熟,掏了掏耳朵,小心翼翼从门上的玻璃探头看过去。 这一看,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是今早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女孩儿。 他刚才一路跑过来并没有看到人,多半这小孩也因为没进庇护所所以藏了起来,现在听到动静又跑了出来。 此时尸群还没有抵达这里,她一边笨拙地寻找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一边哭着喊妈妈。 大汉轻嗤一声。 活该,多半是自己顽皮跟家里人走散了。 现在出去很容易丢掉小命,大汉自然不会那么傻,裹着一身破旧的大袄,冷眼看着女孩边哭边跑。 不知她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一只丧尸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手脚并用地朝着小女孩儿奔过去。 看吧,他就说这小孩儿活该。 在末世活了三年,还不知道丧尸的听力最为敏锐吗? 大汉就这么看着,心里开始不住地咒骂。 赶紧死了得了,再这样哭下去,把更多丧尸引过来到时候连他都活不了。 越骂他心里越是恼怒,眼睛瞪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烦死了妈的,能不能别哭了。 再怎么哭喊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反正他是不可能救的,他还想活着。 大汉又缩了缩脖子,下巴碰到柔软的围巾。 上面还带着余热。 “只是送了个围巾而已。”他嘟囔出声,“全是假好心。” “反正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温度好像越来越低,大汉不住地哆嗦,声音却越来越大,好似受到了小女孩儿的影响。 “我只是想活着!其他人关我屁事!妈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我没做错!” “想活着有什么不对!操!” “傻逼!让你乱跑!活该你乱跑!” 丧尸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这时候哭闹的孩童仿佛才反应过来,扭头泪蒙蒙地看了一眼。 “啊!” 她吓得跌倒在地上,不住地往后爬,哭声瞬间更大了。 在她面前的已经不是一只丧尸了,而是三只。 最前头一只已经扑到了她的面前,张开血盆大口, 千钧一发之际,左侧的店门被嘭一声撞开。 大汉目眦欲裂地着朝这边跑过来,将手中的衣服猛地盖到了丧尸脸上,接着双手抱住他的脑袋,将他死死捂住。 小女孩儿眼泪止住了一半,怯怯地喊:“叔叔。” “谁是你叔叔!滚!” 那大汉凶恶地看着她,脸色却苍白得厉害,嘴唇不停地颤抖,大声呵斥道:“快滚!滚的越远越好!” 女孩儿被吓了一跳,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远。 在她转身的瞬间,后头两只丧尸已经扑到了大汉的身上,将他后背咬得鲜血淋漓。 但他咬着牙,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直到眼前没了小女孩儿的身影,他才松开手,任由三只丧尸将他压倒在地。 咀嚼和吞食的声音中,镶嵌着小花的围巾吹落在一片血色之中。 第九十九章第一个世界99 混战了足足四小时有余,相比较只知道埋头往前冲的尸群,士兵和幸存者们逐渐变得吃力起来。 体内的异能一再被清空放出,每个人的脸色都多少透着一点即将脱力的惨白,而那群感染者依旧在耀武扬威地推进,像是不知疲惫的饥饿野兽,试图将他们连带着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一起吞并。 为了不让情况再糟糕下去,所有队长都在奋力的和尸兽缠斗,阻止它们踏进基地造成更大的伤亡。 可惜这注定是杯水车薪。 巨型尸兽虽被他们拦住了,低阶丧尸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朝里进。 再这样下去,没准北淮基地的幸存者会全军覆没。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的结果,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还没倒下的时候,尽力的多杀一点,多杀一些,为那些可能活下来的人们铺出一条生还的道路。 那里面可能有他们的兄弟,可能有他们的父母,可能有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不能停,不敢停。 哪怕是无牵无挂,他们此刻承载着脚下的万千亡魂,也注定不死不休! 渐渐的,四个小时变成五个小时,五个小时变成六个小时,他们已经不记得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还要再坚持多久。 目光所到之处,只有感染者狰狞的面孔,和满目疮痍。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僵持的尸群再次往里攻进。 嘭。 就在这危难之际。 一发炮弹从东侧飞来,炸进了往基地里冲的尸群中。 地面随着轰炸震颤了两下,尸潮出现了第二次断层。 这突如其来的炮火瞬间惊住了几位队长。 程妄言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听不远处有人喊:“程哥!我们来了!” 他循声望去。 一辆越野车正高速驶来,徐蒙霖蹲在车顶,肩上扛着一炮管,上面还冒着点发射过后的青烟。 察觉到程妄言看过来,徐蒙霖用力的挥了挥手。 那越野车上飘着一面小旗,上面是白港基地的标志。 很快,一面小旗变成了两面,两面变成了四面,四面变成了八面,最后连成了一片旗海。 红旗招展,其中不止有白港的标志,也有黄武的,安槐的,钦平的,从各个地区,从四面八方,缓缓地聚集而来。 援军到了! 陆怀川眼睛一亮,冲着基地的方向就高声喊起来:“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听到声音的士兵猛地抬头看过去,扭身又开始冲着下一个人喊:“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激起了千层浪花,极速向着基地内传递过去。 微弱的希望随着这句话再次被点亮,陷入绝望的幸存者们瞬间气势高涨,硬生生将尸群又往外抵出几分。 车鸣声,炮弹轰炸声,无数动静从四方传来,引着尸潮出现大量分流。 一部分车辆停在原地直面上尸海,另一部分则开着车横冲直撞,带着近千个视死如归的士兵撞进了基地里。 这一下子,不止给了体力快到临界点的士兵们喘口气的机会,也给了程妄言观察四周的时间。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把一只尸兽干趴,程妄言站在它背上,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群丧尸好像都在绕着我走。” 137一愣:【是吗?】 刚才没注意到,现在听程妄言这么一说,它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确实不对劲。 即使糊着一层马赛克,从它的视角也不难看出从后方涌过来的丧尸全都绕过了程妄言站的位置,仿佛没看到这个人。 要说是因为尸兽等级高没感染者敢靠近也不对,旁边项武刚拿下一个,已经有几十只丧尸顺着尸兽的尸体爬了上去想要袭击项武。 再看程妄言这边,一圈直接成真空带了。 “这一幕怎么有点儿眼熟。” 程妄言思索片刻,扭头冲陆怀川喊道:“陆怀川,望远镜带了没?” 陆怀川此时正忙着和另一只植物系尸兽缠斗,被这一声喊转移了注意力,好险被一爪子拍地上,连忙后翻着躲开,抱怨道:“你能不能挑点好时候叫我,你这一嗓子差点没给我送进黄泉去。” 虽然嘴上埋怨,他还是乖乖拽下了腰上的望远镜,朝着程妄言的方向一扔:“接着!” 程妄言凌空一捞,将望远镜捞进了手里,开始观察四周。 仔细看了一圈,他很快就在几公里之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脖子上鲜红的项圈,程妄言不用看都知道是他们家程光宗的。 “好一个谢长寂。” 程妄言差点气笑了,冲着137就质问道:“你看看你保下了个什么祸害。” 他就知道谢长寂信不得。 【……】 它是真没想到谢长寂敢搞出那么大的事情。 137一梗,自己也有点心虚:【我也不知道他会忽然这样…】 “怎么样?” 程妄言转着长枪似笑非笑:“要不要再求我给他一个机会?” 【我求了你会给吗?】 程妄言骂道:“我给个屁。” 他今天不把谢长寂送去阎罗殿给死去的弟兄们赔罪他就不叫程妄言。 【。】 那不就完了。 程妄言吹出一声口哨将刚把丧尸半个脑袋啃下来的程光宗召过来,随后对项武和陆怀川高声喊道:“你们两个撑着点,可别死了。” “你又干什么去?” 似乎察觉到了他要走,项武趁着发动异能的间隙呼吸急促地说道:“不要胡来!” “好不容易局势才有了反转,你给我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 程妄言掏掏耳朵:“别念了师傅,省点力气撑到我回来。” 说罢他从兜里掏出五六颗晶石,也不管是什么属性,往掌心一握,跳到了黑狼背上,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等着,擒王去了。” “程妄言!” “任之!” 眼见程妄言骑着黑狼朝更密集的尸群里窜去,不止是项武和陆怀川,连在不远处的白千星和江鹤扬闻声看过来心跳都差点吓停了。 “他不要命了?!” 一鼓作气将面前的丧尸烧了一大片,江鹤扬想也不想地就要追过去。 白千星连忙将人拦着:“我去!” “我可以控制丧尸,你在这继续守着大门别让尸兽往里进。” 不给江鹤扬反驳的机会,白千星撂下这句话立刻朝着程妄言的方向狂奔而去。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种情况下,白千星的异能确实更好用一些。 江鹤扬握了握拳,按捺住心底的不爽,一心一意投入战斗当中。 …… 从几公里外欣赏着北淮基地逐渐沦陷的画面,谢长寂很快就感觉到了有人在朝这里逼近。 他皱了下眉,面向人来的那一方,血红的瞳孔微微颤动,脚边的藤蔓瞬间暴涨了两米多高,朝着前方抽过去。 没等碰到,他就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原本凶狠的藤蔓一僵,瞬间蔫了下来,畏畏缩缩地想要收回去。 然而程妄言没给他这个机会,伸手揪住藤蔓的叶子,猛地发力,滚烫的火焰瞬间蔓延,将粗藤烧的一干二净, 从程光宗身上下来,这次他连一句话都懒得和谢长寂多说,欺身向前。 覆着冰雪的长枪折射出凌厉冷光, 谢长寂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手臂直接被戳了个对穿。 程妄言抬脚将他踹飞,手腕一转,地刺从地底下破土而出,将落地的谢长寂扎出无数血洞。 一气呵成的连招,不到两分钟,谢长寂就已经被打的鲜血淋漓。 但他的愈合能力摆在那儿,伤口蠕动了两下,眨眼间恢复原样,只留下一身的血迹。 从地上爬起来,谢长寂看向程妄言,仿佛有些不解,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 像是被这句话逗乐了,程妄言笑了一下,转瞬面色又沉了下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 他可以理解谢长寂对他有所不满,毕竟他对谢长寂从未手下留情过,也可以理解谢长寂那晚存着故意恶心他的心思把自己捣鼓成那样,毕竟谢长寂的情绪确实不稳定,但他不理解的是,谢长寂为什么要把目标转向北淮基地。 北淮基地何其无辜!死去的士兵们何其无辜!里面的幸存者又何其无辜! 果然他那时候的想法一点都没有错,丧尸就是丧尸,注定不会向人类投诚。 “早知道这样,” 他看着谢长寂,面上没有一丝撼动,近乎不近人情地说道:“当初我就不该把你带回来。” 这个错误是他犯的,就由他来纠正。 说罢他将枪尖对准谢长寂,一身肃杀之气随之而起:“今天我不杀了你,就对不起那些誓死保卫基地落于尸口的忠骨。” 第一次直面如此浓烈的杀意,让谢长寂不禁倒退了一步。 但他没有害怕,有的只是迷茫。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只是想和程妄言在一起。 世界上只要还有其他人类活着,程妄言就会多一分挂念,也就会少一分和他走的可能性,他替程妄言斩断这些挂念又有什么错? 谢长寂一双眼睛几乎要滴出血,哀求地看着他:“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程妄言的眼里,他连路边的垃圾都不如,只是一团虚无的空气。 本就不稳定的情绪逐渐失控,像是濒临崩溃,他激动地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为什么你总是想着那些人类!明明我才是对你最忠心的那条狗!为什么你就不能只看着我!” “阿言,” 他睫毛颤抖得厉害,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在你眼里我真的连那群废物都比不上吗?” “错了。” 程妄言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仿佛深渊,漂亮到惊人的眉眼此刻显得漠然又凉薄:“我从没把你放在眼里。” 还没动手,他说出的话就已经如同寒凉的兵器,将谢长寂的心脏彻底绞碎。 不打算和他过多废话,趁着谢长寂浑浑噩噩的时候,程妄言转动长枪,准备发动攻击。 刚抬臂,身后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此刻所有的丧尸和人类都在基地附近混战,按道理来说不会有人到这里。 不知是敌是友,谢长寂和程妄言同时戒备地看过去。 一头金灿的卷发映入眼帘。 看到程妄言,白千星眼睛一亮,但目光落在谢长寂身上转而又变得疑惑起来。 他还不知道谢长寂和程妄言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次灾难的罪魁祸首就是谢长寂,所以两人对立的姿态让他感到分外不解。 和原剧情不同,谢长寂对白千星没有任何特殊感情,若真要有那也是恨意。 他恨除了程妄言的每一个人类,其中自然也包括白千星。 他的阿言明明之前对他那么好,愿意像对待那头黑狼一样摸他夸他,愿意给他戴上项圈,甚至连和他动手的时候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愿伤及他的性命,现在却因为这群该死的人类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直到现在他还固执地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没错。 当然,他的阿言也没有错。 错的是这些人类,肯定是他们撺掇着阿言抛弃他的,一定是这样的,他们就是见不得他好,这群恶心的蛆虫。 被程妄言两三句刺激出来的阴暗情绪暴涨无数倍,不讲道理的全部发泄到白千星身上。 谢长寂五指微屈,呈鹰爪状,想也不想地朝白千星袭过去。 他要把白千星的心脏取出来捏碎,让他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这都准备1v1了,结果半道杀出来个程咬金。 程妄言连吐槽一句都来不及,身体如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窜出去,抢在谢长寂前一秒到了白千星面前,横起枪杆挡住了谢长寂的攻势。 与此同时,白千星脚下的地面松软了一瞬,没等他反应过来,硬实的土地就幻化成了果冻一样的触感,伴随着一波波的涌动,白千星被推出了几百米远,接着轰地一声陷下去,将他下半身死死卡在了土壤之中。 把人送到战斗范围外,程妄言收回视线,手中长枪像是自己长了眼睛,横挡住还想冲过去的谢长寂,冲他抬了抬下巴:“往哪儿跑。” “我不是说了,你的对手是我。” 第100章第一个世界100 下半身被土壤死死桎梏住,白千星动弹不得,焦急地看向程妄言所在的方向。 即便现在风雪停了,从他的视角也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雪地,日光照在地面折射出刺眼的光,白千星进入了眼盲的状态,只能听到不远处异能在不停碰撞爆裂的声音。 程妄言的攻势如同暴雨狂风般一次次砸到谢长寂身上,长枪配合着五花八门的异能,短短几分钟内愣是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一道口子愈合转瞬又多了两道,谢长寂被逼的不断后退,狼狈不堪,只能想方设法去把程妄言手中的长枪打掉。 隔了数百年,哪怕是在有了异能的情况下,古武器的杀伤力还是不容小觑,尤其是到了程妄言手里,更是发挥出了极致的作用,进可攻退可守,出枪如龙破长空,收枪如戢鳞潜翼,劈砍刺挑,每一招都透露着让人心惊胆战的狠辣。 如此灵活密集的攻击下,谢长寂根本无法分出心神去想对策,一直在被动的躲避。 这时候异能的缺点就暴露了出来。 即便谢长寂的速度再快,体内的能量也是需要去催动的,并且在催出能量的同时,他需要时间去缓和和凝聚出下一波能量,就像游戏中的技能CD和前摇。 而程妄言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些,一波能量放完,他就接长枪,再放出下一波能量。 如果说谢长寂的CD和前摇为1秒,那程妄言就是0秒的无敌状态。 异能对他来说只是如虎添翼,哪怕没了,他照样可以靠着自身的实力把谢长寂打得节节败退。 在这个世界上程妄言的实力从来不是数一数二,是处于更高一层,让人触碰不及,碾压级别的存在。 最终,在硬生生扛下了长枪一击的状态下,谢长寂勉强出招把程妄言的武器打落。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程妄言给他说话的机会,但他明显低估了少年的灵敏程度。 像是预估好了距离,在长枪松落的一瞬,他双臂交叉夹住了枪杆,接着猛地用力一转。 斜插入雪地中的长枪瞬间如鞭挞的陀螺高速旋转起来,雪花和土壤飞溅,他手掌抵在枪杆尾部往前一推。 一秒不到的功夫,火光如闪电从尾部窜到枪头,随后在谢长寂脚下嘭的一声爆发出腾腾烈焰。 厚厚的一层覆雪不到一秒被融化成了一滩雪水,谢长寂眼前满是刺目的橙红,两米多高的烈火将程妄言挡得严严实实,因为高温扭曲的空气也阻碍了谢长寂的视线。 正当他想扑灭火焰时,一股寒意忽然从脚底直达胸口。 凭借着直觉,谢长寂侧身躲了一下。 本该直直插入的枪头因为他的躲避从他的胸口划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谢长寂低头看了看,随后看向程妄言所站的方向,满眼的不可置信。 炽热的火焰依旧在燃烧,像是隔在两人之间的一堵墙,所以他什么都没看到,自然也没看到程妄言攻击完陡然苍白的脸色。 【怎么了?】 大概是对程妄言的实力太过自信,137一直处于观望的状态,直到看见他手捂着胸口脸色不对劲,才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天道做了什么?】 程妄言没回他,只是持着长枪继续攻过去。 可这次137却没那么好糊弄,它立刻仔细观察起程妄言的状态,很快它就发现,每当程妄言堪堪击中谢长寂胸口的位置时,他的动作都会出现短暂的凝滞。 这样的情况,再傻137也明白了,当初他提起天道敷衍地说随口问问全是放屁,他是真的感受到了天道的惩罚。 【你不要命了?!】 137提高音量:【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是吗?!】 【停手!我叫你停手!程妄言你听到没有!】 程妄言还是不应,在谢长寂将烈火朝这边轰过来的时候,反手动用水系异能,头顶凭空出现无数水流,汇集翻腾,化作蛟龙状,张嘴将烈火吞食,尽数砸到了谢长寂的身上。 成吨的水量,霎时间将谢长寂浇了个透,在他身下淅淅沥沥形成了一个小水潭。 程妄言高举长枪,如裂帛般的电流闪过,缠绕在枪杆上,最终汇集到枪尖,发出滋滋声。 隐隐感觉到了他要干什么,137连忙喊道:【停下来!你想死在天道手下吗?!】 “什么狗屁的天道。” 程妄言憋着一股气,没忍住骂了一声,带着打算拼到头破血流的狠劲儿,一字一句道:“有本事就让它来,我倒要看看它今天有没有本事护着它的宝贝儿子。” 【程妄言!】 刚好转的天气再次恶劣起来,黑压压的乌云逐渐凝聚在一起,仿佛正在翻滚着朝地面挤压,电流窜过,将程妄言凌厉的眉眼照亮一瞬,又黯淡下来,轰隆隆的雷鸣此刻显得格外沉闷可怖。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电流闪烁的也愈发频繁,像是在聚集力道,寻找合适的时机将天地一举崩裂开。 还在拼死守卫基地的江鹤扬等人若有所觉,趁着攻击的间隙抬头看过去。 本该是白日,四周却昏暗无比,让人控制不住地焦躁不安。 那黑压压的乌云如潜伏的巨龙,咆哮着嘶吼着,每摆动一下身躯都在酝酿着能让千嶂崩塌的雷电。 如此磅礴的力量,恐怕连八级电系都做不到。 唯一能整出这么大动静的,他们只想到了一个人。 程妄言! 像是同时想到了这个名字,江鹤扬瞪大了眼睛,陆怀川停下了手中的攻击,项武抿直了唇线,还有无数不知情的士兵和幸存者们,面对这异象他们纷纷放慢了手中的动作,面上或多或少带上了一丝惊诧。 没给他们任何消化的机会,昏沉的天色骤然明亮起来,下一秒,一道如银柱般的闪电从乌云中钻出,似利剑般划破苍穹,带着颠倒乾坤的凶猛,朝着一个方向不留余地地击过去。 这一劈,将天地撼动,使万物皆惊,直接把谢长寂周身五百米处所有枯树和建筑夷为平地。 即便他的愈合能力再强,也架不住这迅猛的攻势,再加上身上浸泡了水,伤害更是成倍递增,瞬间躺倒在了地上,出现短暂的休克状态。 刚刚只是划到了谢长寂的胸口,程妄言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现在把谢长寂打成这样,他所付出的代价必然不小。 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溅落在荒凉的土地上,绽放出一朵朵血花。 他在胸口狠狠一摁,堪堪用长枪稳住了踉跄的身形,一步一步朝着谢长寂走过去。 137快要吓哭了:【别打了程妄言!】 【再这样下去真要出事了!我说的话你怎么就不听呢?!】 【主角是天道的儿子!你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是个炮灰!你只要按照天道安排给炮灰的命运走就行了!别再多管闲事了,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天道安排的命运?” 程妄言嗤笑一声,舌尖探出舔掉嘴角的血渍,迎风而站的身型依旧笔挺,如出了鞘的刀剑,薄且利。 他垂着眸看向不省人事的谢长寂,清俊的面容像是一幅亮眼的画卷,长缨随风扬起一丝潇洒利落的弧度,悠悠道:“我这人肆意惯了,不爱被人管着。” “我爹都管不着我,一个破天道更管不着我。” 他再次举起长枪,凤眸一闪而过的清亮,挂着血的嘴角扯开一抹狂妄至极的笑。 “你说这是天道安排的命运。” “那我偏要翻了这天,逆了这命!” 说罢他不再犹豫,将尖锐的枪头整个没入谢长寂的胸口。 轰隆隆。 伴随着最后一声雷鸣,翻涌的黑云逐渐散开,一抹刺眼的日光从乌云中挣脱开,照射在大地上。 正侵扰着基地的丧尸一个个僵住了身体,在众人不解和惊异的目光下,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压着一个瘫倒在地上。 就连在大门口攻击最猛烈的巨型尸兽都合上了眼睛,像是进入了短暂的休眠状态。 “海啸”停息了。 但没有人知道原因。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嘴唇抖动,眼眶通红,身体还是保持着紧绷的戒备状态。 直至第一个人把手中的武器放下,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我们…赢了?” 第一个人颤抖着发问。 “赢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回答了这么一句,刹那间推动了众人如潮水般热烈的情绪。 “赢了!” “我们赢了!” 欢呼声忽地响彻云霄。 回过神的幸存者们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将参与战争的基地旗帜高高举起挥舞着呐喊。 “赢了!北淮万岁!白港万岁!黄武万岁!……” 如此激动且喜悦的场景下,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想和最亲近的那个人分享喜悦。 高翊小队的五人不例外,何意欢小队不例外,陆怀川不例外,吕横他们也不例外,就连一向情绪不外露的项武都忍不住将目光定格在了程妄言离开的那个方向,等着那道身影重新出现。 然而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们的表情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他们谁也没看到那个最想见到的人。 扑通。 正纳闷的时候,忽然跌坐在地上的江雾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她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肩膀隐隐发抖。 “怎么了姐?” 江鹤扬皱了下眉,连忙上前想要把她拉起来,眼睛下意识往她的手腕上一瞥。 表屏内正闪烁着红光。 “这是?” 他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陶悦却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撞开江鹤扬,握住江雾的手腕看过去。 此刻红光已经将表屏填满,手表一波波地发出震动声。 如当头一棒,她扶着江雾的手一松,扭头看向高翊,表情无措又茫然。 她以前戴过这种表,自然知道每个闪烁灯意味着什么。 程哥的脉搏……没了。 “程……” 她想张口告诉众人,但嗓子却像是卡了壳的磁带,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慌乱悲戚的情绪一股脑儿往上涌,陶悦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他的可能,踉跄着站起来,没等稳住身体,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陶悦!” 第一百零一章第一个世界101(完) 在程妄言又吐出一口鲜血的时候,137终于坐不住了,动用一半能量带他离开这个世界进入了系统空间内。 一旦脱离了天道管辖的区域,它就不能再给程妄言施加伤害。 进入系统空间的瞬间,程妄言身上的不适一扫而空,整个人也从濒死状态被拉了回来。 心跳逐渐变得平稳。 他缓了一会儿,随手擦掉嘴边的血渍,问137:“我的任务结束了?” 【……】 原来你还记得任务啊,我他妈以为你都忘了。 【结束了。】 随着脱离,这个世界的完整剧情也发到了137手里。 它大致扫描了一遍,情绪一番大起大落后,现在整颗蛋都麻木了:【整个末世都因为你结束了。】 “末世结束?”程妄言惊讶,“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么大本事?” 他不就弄死了一个谢长寂吗? 【你本事还不大?】 137阴阳怪气:【人家末世本来要持续12年,您老一过去,直接带着全人类速通了。】 真的,它刚才就该让程妄言在里边多待一会儿,不然它这一口郁气不上不下的。 【知道谢长寂是什么身份吗?】 程妄言干脆利落:“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还不在乎。 【他是丧尸王!】 程妄言狐疑:“丧尸王?” 丧尸里头还有老大? 一看程妄言平时就不怎么喜欢看小说,137有气无力地解释道:【像这种末世异能的世界里,丧尸一般都会有一个统领者。】 怪不得谢长寂可以轻轻松松控制住那么多丧尸。 “然后呢。”程妄言思索片刻,说道,“你别告诉我丧尸王一死其他丧尸也会跟着一起暴毙。” 这也太扯淡了,还整殉情那一套。 【那倒不会。】 137一梗:【一个丧尸王死了,所有丧尸会进入昏迷状态,直到两年后新的丧尸王诞生。】 “既然还会有新的丧尸王,那末世就不算结束。” 【话是这么说,但丧尸王胸口的晶核可以抑制住病毒,甚至可以让实验人员成功制造出疫苗。】 137叹了口气:【它们等不到新丧尸王的诞生,有了谢长寂的晶核,不到一年就可以把疫苗制造出来。】 所以他们这时候脱离世界才会蹦出结算界面,因为这个世界在谢长寂死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难怪谢长寂后来睁眼的时候想阻止我。” 程妄言瘫在椅子上,一条腿屈着,身体的不适没了,又恢复了一副流氓样儿,啧啧道:“真没看出来,他想毁灭世界的欲望这么强。” 【……】 它真的服了。 程妄言是满脑子只想着打架,但它看得清清楚楚。 谢长寂那时候瞳孔的颜色已经恢复成了黑色,抬手也压根不是要阻止程妄言,而是想要帮他把嘴角的血迹擦掉,结果程妄言以为他要反抗,又补了一枪,把谢长寂最后一口气直接断了。 不过这些话137是不会对程妄言说的,反正这个世界已经成了过去式,再怎么说也说不明白。 【来吧,看看你造的孽。】 137深吸一口气,放出界面。 【剧情偏移98%】 “可以啊。” 程妄言吹了声口哨,笑起来:“好歹进步了。” 【进步?!】 137恨不得把他咬死,刚才害怕程妄言死掉的惊慌和怒气全部涌了出来,一个劲儿扑腾着翅膀撞他。 【来来来,我们来复盘一下你干了什么“好”事儿!】 董全方和白港基地那些不提,就单单谢长寂和白千星这两个人。 【先说白千星。】 原剧情中,白千星走的是家破人亡这条道,病毒爆发后,先是他的母亲丧命于尸口,接着六年后的尸潮,父亲和舅舅再次重演了母亲的结局。 重要的人一个个死去,从这一刻开始,白千星才真正的成长起来,性格也从开朗转变得极为冷酷。 但被程妄言这么一搅和,全都乱了套。 最后的家人没死,白千星依旧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也不像后期那么努力升级了,从一个冷酷的救世主变成了成天黏着程妄言傻笑的金毛。 于是救世主这条主线彻底报废。 接着就是谢长寂。 他的性格倒是和原剧情大差不差,都是阴湿、占有欲极强的男鬼,在末世的最后,他也是一样产生了让全人类毁灭,只让白千星陪着他一人的想法,而北淮基地的这场战争是在十一年后,最终他的结局是被白千星打败。 但现在,程妄言代替白千星,成为了谢长寂看上的对象,不仅把战争往前拉了好几年,还走了主角应该走的救世主路线。 “等等。” 程妄言打断他,提出质疑:“你确定白千星打得过谢长寂?” 倒不是看不起白千星,只是说实话,他真觉得白千星除了身体比较灵活外,其他的都挺半吊子,再说了,谢长寂之前又不是没和他打过,分分钟把人摁在地上锤。 【……】 137悲愤:【王八蛋!我跟你叭叭说了那么多最后你的关注点还是在打架上?!】 能不能来个警察把这个处处留情最后拍拍屁股走人的死直男抓走! 【主角不需要成长吗?人家六年后才看破红尘专心升级,现在才第四年!他爹都活蹦乱跳的,你让他看破哪个红尘?你这个吗?】 况且白千星的两个异能全是后期牛逼的异能,七级是一个分水岭,七级前啥也不是,七级后打遍天下,和程妄言这个一上来就成神的能一样吗? 程妄言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那他十一年后厉害的和谢长寂不相上下了?” 【那倒没有。】 137小声逼逼:【他和谢长寂同归于尽了。】 程妄言好整以暇地点头:“也是天道搞的鬼?” 【没有。】 137总有种自己被反呛了的感觉:【他只是单纯的打不过谢长寂,最后自爆和人同归于尽了。】 “主角乱杀人天道就不管了?”程妄言一脸纳闷,“谢长寂不是它儿子吗?” 【谁让白千星也是它儿子呢,手心手背都是肉呗。】 说到这它忽然反应过来了:【你在这儿转移话题呢?】 也不知道程妄言身上到底有什么邪门儿的地方,老让人不自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说着说着,上一个话题就被跳过去了。 137立马警惕起来:【账还没算完呢,你先甭说话,听我讲完。】 免得它又被带跑偏。 程妄言耸了耸肩,示意它继续。 谢长寂说完,就是几个配角。 说实话,看到配角那一栏,137自己都惊呆了。 程妄言随手救下的几个人,全部都是后期追随主角的重要配角。 何意欢小队是,那个当初答应程妄言要好好活着的女人也是。 只是这个女人属于后期才出场的人物,所以现在才没有剧情。 如果没有程妄言介入的话,何意欢会在一次亲眼看到关文燕侵犯何知洛的时候彻底爆发,接着趁几人对她松懈的时候,在晚饭里下药,最后将这几个恶棍全部一刀刀捅死,解救出地窖下的受困者。 至于何知洛,她会在觉醒异能的途中因为失败转变成丧尸,何意欢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含泪亲手解决了自己的亲妹妹,也由此更加坚定了想要结束末世的决心,带领着剩余几人毅然决然地跟在了白千星身边。 而那个没有机会出场的女人,如果没被程妄言救下,她的母亲会被人活活打死,自己也会受到好一通折磨,最后精神受创,在一次被人推出去当作肉盾的时候觉醒稀有异能,空间扭曲,一举将所有折磨过她的人全部碾成肉酱。 由于这些配角和程妄言扮演的角色之间没什么互动,导致了程妄言遇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触发特殊人物的提醒。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走上了剧情偏移这条道。 一番细数下来,现在所有的情况都和原剧情不同,配角全部成为了程妄言的拥护者,主角的箭头也直指程妄言,剧情线乱成这样,137甚至怀疑剩下没偏移的那2%是系统手下留情才没被扣掉的。 长篇大论说完,137感觉主板嗡嗡的,深吸一口气,问道:【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吗?】 不,确切的来说,全都是问题。 “知道了。” 程妄言点点头:“合着我是抢了主角的人和活儿,这才偏移了98%。” 【。】 你这样言简意赅会显得我刚刚说了那么多的样子很蠢。 137轻咳一声:【对,差不多就是这样。】 剧情上的问题说完了,接下来就是人设。 这个137有点没搞懂。 因为在谢长寂断气之后,原本80%的人设又变成了100%。 就像程妄言之前说的,这20%的人设还真补充回来了。 但到底是怎么补充回来的137是一脸懵。 要说是因为无法无天这个性子,那应该不可能,因为这人设压根就没崩过,就程妄言干的那些混账事儿,单拎出来一个都足够无法无天。 唯一扣的就是暗恋江雾这条,但谢长寂断气了和暗恋有什么关系? 137仔细看了半天,这才勉强发现了下面的详情补充。 一目十行扫完唯一的感想就是有些无语。 那20%之所以会补回来,是因为江雾几天前生日许愿希望末世结束,而程妄言恰好为了结束末世牺牲了自己,于是误打误撞,判定达标了。 帮心爱的人实现愿望,最后牺牲生命,还有比这更沉重的感情吗? 合理,又不那么合理。 反正137觉得挺别扭。 【人设这方面你维持得挺好,咱们就不多说了。】 那20%拿到手了总归是好事儿,即便有点牵强137也懒得去分析,转而说道:【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下个世界一定要注意,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有关任务的,咱们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说完它又觉得自己这纯属在闲得没事干,以程妄言那个性子,它就算说的再多,最后这人还是会随心所欲的来。 看了眼时间,也快到跳转下个世界的时候了。 137不再多说,出于好心地问:【还有一点时间,你是想直接跳转下个世界,还是看看上个世界在你离开后每个人的现状?】 “我看那些干什么?”程妄言托着腮,眼底是切切实实的疑惑,“不是都结束了吗?” “直接跳转下个世界。” 这个回答既在137的意料之外又在它的意料之中。 它经常性的看不透程妄言,尤其是经过这个世界,这种感觉不由得更加强烈了。 它觉得程妄言这人很矛盾。 他的心很大,大到可以装下整个城市乃至国家,但同时他的心又很小,小到单拎出来一个人都装不进去。 在末世中他可以为了人类的安危将性命抛之脑后,一旦脱离,他又会变成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既无情又有情。 太复杂了。 137搞不懂,干脆不想了,直言道:【那就直接去下个世界吧,我会把大概的剧情提前发给你,我要去和总部联系一下,也就一两个小时,这期间你只要老老实实待着就行。】 下个世界的危险度肯定要提升,虽然程妄言实力摆在那儿,它还是想去问问总部看看能不能发点技能礼包之类的,当个外挂或者应急用。 他们剧情偏移的太多,但好歹人设还是保持的不错,怎么说也该有点奖励之类的才对。 第一章万人迷的小师叔1 排雷:架空世界,不考虑现实的东西,因为我最近怒刷的恐怖片很杂,所以里头的鬼怪有点中西结合的意思,应该和其他灵异文有点点不同,就当是私设吧哈哈哈,老婆们别当真030(当然,本来也不是真的 最近言言这本数据尊的超级差!希望老婆们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养文,多追追我们宝宝TT 正文: 七月盛夏,一股股热浪在空气中涌动,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在这闷热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惹人厌恶。 被称为高东省最繁华城市之一的梅水市地铁站中,随处可见各式各样衣着潮流奇异的年轻人,以及行色匆匆的普通上班族。 高耸入云的大厦,拥挤的人潮,无论是哪一样,都对从小在偏僻城镇中长大,初来乍到的裴青寂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只是他很少情绪外露,即便心里满满的好奇,面上还是丝毫不显,目不斜视地走着路,偶尔看到实在吸引眼球的建筑,才会停住脚步多看两眼。 今天是周末,地铁站的人流量比平日里还要多一些,在又一波人群涌过来时,裴青寂很快就无暇顾及那些宏伟的建筑,被他们推着挤着走到了打车的地方。 此时的打车点已经停满了等待接送客人的出租车。 挤是挤了点,但他们很有秩序,一波人上车,等车开走,下一辆才会紧跟着开过来。 和裴青寂站在一起等车的是一群刚下漫展的coser,带着五颜六色的假发,身穿花纹繁复的cos服。 裴青寂以前从没见过,虽然奇怪,但并不觉得难看。 况且他自己这一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灰白的道袍,腰间别着一串铜钱,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往那儿一站活脱脱一个道士形象。 他也不否认自己是个道士,他们裴家世世代代本来就是学得捉鬼镇魂,说好听点叫天师,说朴素点儿可不就是个道士。 很快,那群coser上了车,下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裴青寂将背包抱在怀里,打开车门坐进去。 腰间铜钱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驾驶座上的司机看了一眼,司空见惯道:“刚从漫展回来吧?” 裴青寂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麻烦送我去泰丰宾馆。” 他不知道漫展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时候要是否认可能会面临司机更多的提问,他不是个喜欢和人交谈的性子,干脆顺着应下来避免麻烦。 这副言简意赅的模样,司机一眼就知道了这不是个喜欢闲聊的客人,于是不再说话,打表转着方向盘朝马路驶过去。 叮。 坐到车上没两分钟,裴青寂就收到了父亲发来的短信。 [到梅水市了吗?] 裴青寂敲着字回他:[到了,刚上出租车。] 叮。 第二条信息紧随而来。 [位置] [这是你小师叔住的地方,到了帮我问声好。] 裴青寂点开位置看了看,薄唇紧抿,没再像上条信息那样迅速回过去,表情似是有些出神。 他没见过这位小师叔,只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过关于他的事情。 十岁开了阴阳眼,十四岁掌握了所有咒符,十六岁凭一己之力镇压恶鬼,之后又多次独自驱散邪灵,一举成为了裴家最年轻有为的天师,十八岁—— 十八岁往后父亲就再也没见过他,据说是去往各地游山玩水去了,这一去就去了七八年,直到今年才定居在梅水市。 而这位小师叔十八岁的时候,裴青寂才仅仅十岁。 裴修对自己这位独子十分爱护,裴青寂打小对天师不感兴趣也不强求,为了不让他沾上恶灵,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把安置在了另一栋房子里由他的奶奶照顾。 没接触到这一行,裴青寂也就对这位小师叔的事情一概不知。 直到十一岁那年,他被恶鬼盯上,奶奶也因此丧命,为了让他有自保的能力,父亲将他接回身边开始尽心尽力教他符箓和咒语。 由此他接触到了天师这一职业,也了解到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师叔。 关于他的捉鬼事迹说不完,关于他干的混账事情也说不完,父亲每每聊起他,神情总是一会儿欣赏一会儿咬牙切齿,这就导致了裴青寂对小师叔的印象也很复杂。 靠谱又不靠谱,厉害又不着调。 抱着这种印象,他长到了十九岁,也成功迈入了天师这一行,虽然不及小师叔那样天赋异禀,但好歹也算是裴家天师中年轻一辈的翘楚。 而这次来梅水市,就是他的第一次历练。 梅水市一户富人家的小孩儿,不知道和朋友去了哪里玩,从回来之后就像中了邪一直在念叨着身上好烫,还在半夜用手把浑身抠得鲜血淋漓,第二天父母叫他下来吃饭,打开卧房的门一看,床单满是血迹,眼瞅着人就不行了,吓得立马开车把人送去了医院。 结果一番检查下来,怎么找都找不出来毛病。 做生意的往往最信鬼神,医院跑了个遍查不出来,那富人就想到是不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当即四处打听问到了世代捉鬼的裴家,一个电话就拨了过来,这也是裴青寂来到梅水市的理由。 自从当了天师后,他还从来没有独自一人面对过恶鬼,可能是小时候被恶鬼缠身的事情给了裴修很大的心理阴影,哪怕裴青寂现在有这个能力,他还是只让裴青寂在一旁协助。 裴青寂很少会对父亲感到不满,唯独这一次,在裴修要跟着一起过来的时候,他提出了抗议。 大概是从小听多了小师叔的事迹,裴青寂一直把他当做自己超越的目标,可小师叔十六岁就成了独当一面的天师,他十九岁还在被父亲看管着,这让他感到很挫败。 裴青寂性子稳重,听话又懂事,很少会这么直白地反抗,意识到自己真的有些过度保护了,裴修考虑了一晚上后最终松口,答应让裴青寂一人去往梅水市。 松口归松口,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裴青寂,所以提出了一个要求。 就是在梅水市的这段时间,裴青寂必须和这位小师叔住在一起,并且驱鬼期间,小师叔也要一直跟在身边,他可以不插手驱鬼的事情全部让裴青寂自己来,但他必须要保障裴青寂的安危,以防有意外发生。 裴青寂应了下来。 一方面他知道这是父亲最大的让步,另一方面,他对这位小师叔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想要亲自见见他。 但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裴青寂垂眸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下摩挲。 他没有按照裴修安排的那样立刻去往小师叔的住所,而是打算先找个宾馆安顿下来,自己去那户人家看看他们儿子的状况,等了解了情况,再去见小师叔也不迟。 倒不是觉得小师叔会拖后腿,只是距离男人搅起一番风浪的十八岁已经过去了七八年,这七八年内他是真的音信全无,连裴修这个关系很好的师弟他都不曾联系过,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实力到底是增是减,虽然在他定居在梅水市的时候和裴修立马恢复了联系,但他现在似乎完全把天师这一职抛在了脑后。 裴青寂回想起父亲当时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自己一时间也有些感同身受。 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十六岁还是少年时就独自镇压住了大鬼,游山玩水回来后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开起了探灵直播间,实在是不思进取、自甘堕落! 裴青寂不理解。 他想要什么? 名气吗? 难不成出门旅游了一趟,回来连性子都变得虚荣起来,开始寻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越想裴青寂的心里越是复杂。 他是真的很崇拜这位小师叔,所以对他的这番行为感到无缘由的恼怒。 一个天师不去履行自己的义务,反而跟风当起网红来了。 裴青寂知道自己这种恼怒的情绪不应该存在,毕竟父亲和小师叔的关系好,自己却是从没见过这位小师叔,忽然发这种火实在是莫名其妙。 但他就是忍不住。 从接触到天师这一行开始,他就经常性地听到小师叔的名字,凭借着父亲手机里那寥寥两张小师叔模糊的照片,他靠自己的想象构建出了小师叔的形象,并且习惯性地仰望他追随他。 现在他仰望追随的人却变成了网红? 裴青寂控制不住地怒其不争。 抱着“我倒要看看你放弃了天师的职责开直播间能带来多大的名气”这一想法,没等到抵达宾馆,裴青寂就忍不住再次摁开手机,点进搜索栏,输入了三个字。 [程妄言。] 第二章第二个世界2 抵达宾馆,办了入住,裴青寂进入房间把背包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开始专注看着手机里搜到的内容。 出乎意料,微博里有关程妄言的话题,热度普遍都很高。 看样子他的这位小师叔真的做得很成功。 但裴青寂却不觉得高兴。 程妄言越火,就代表着他重新踏入天师这一行的几率越小。 说是灵异探险,但裴青寂目前看到的帖子,全都和灵异毫无关联。 程妄言今天成我老公了吗V: 叶胖子的手机像素好差,但架不住我老公有一张逆天帅脸[馋],这么看谁能想到家夫已经27岁了[爱心] 【真的天选神颜,不由自主就吻上去了[亲亲]】 【老公我求你,你去整顿一下娱乐圈吧,别再跟叶胖子他们一起傻混了[跪下]】 【宝宝你是一只绿瞳猫猫[爱心]】 【家夫永远十八![加油][加油]】 【这个喷不了,程妄言太好梦了[亲亲]】 【老公帅到我满地乱爬[咆哮]求求cp粉别再给他拉cp了,每次看到直播间一群人随地大小磕就想鼠[跪下]】 【不懂程妄言的永别了[拜拜][拜拜]】 【在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少年感三个字,老公你把带我走吧[哭]】 裴青寂平时很少上网,一时间有点被网友热情大胆的言论给惊住了,他手指上划,一目十行地看完,又划回帖子顶部,视线定格在那张照片上。 拍得有点模糊,但比他父亲给他看的那两张要好一些,最起码照片里男人的五官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场景是在户外,背景一片漆黑,男人身穿一件墨色长衫,几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露出的肌肤却是少见的冷白,在昏暗中仿佛发着光,格外的抓人眼球。 从被拍者随意的姿态来看,不难看出这是在抓拍。 不远处模糊的路灯为照片增添了一份亮色,也恰到好处照亮了男人精致的侧颜,如同一幅令人惊艳的画卷。 这是裴青寂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 比自己想象中要好看得多,也确实有火的资本。 但他们不是探灵的吗,为何关注点都在小师叔的脸上。 这并不是裴青寂想要看到的,他想要看到的是程妄言探灵期间遇到鬼魂是怎么应对的,而不是这些拼命吹捧颜值的评论。 于是裴青寂跳过大段大段诸如此类的帖子,直至滑到了一个四个月前的热门贴。 讲的是一起女大学生神秘失踪案,并且案件的发生点就在梅水市。 案子发生在两年前,当时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家住偏僻地段的裴青寂都略知一二。 一个女大学生去见网友,最后在一条小道上神秘消失,由于三天没回家里人的消息,女学生的父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跑到警察局报案。 可惜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警方一无所获,那名女生走的全是没有监控的小道,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一条小吃街,左转进了一个小巷子,接着再也没出来过。 警察想要从网友那边获得线索,但那位网友压根就没见到过那位女学生,据说是等了三个多小时没等到人来,以为女生放他鸽子,所以离开了约见地点转道去网吧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 最后警察也找网吧核实了情况,确实和男生说的大差不差。 于是这桩失踪案一直搁置到现在,成了悬案。 有人说那女孩儿是被拐了,有人说她可能已经遇害,其中也不乏一些撞鬼和去往异世界的猜测,反正各式说法都有,随着时间流逝,这起案件也逐渐被人遗忘,直到四个月前有一伙人发现了女孩儿的尸体。 而那伙人正是程妄言他们。 至于尸体是怎么发现的,在外人看来属实有些扯淡。 当时程妄言所在的101探灵小队还没火,观看人数只有寥寥的几十个,他们为了增加热度,便专门找了一个荒废的工厂,准备在里面玩招鬼游戏。 结果工具还没摆好,程妄言的阴阳眼就发挥作用了,只是随意那么一瞥,就看到了一个女鬼正在他们的不远处拼命刨着地。 程妄言心大,随口就把这情况说了出来,可在这个处处宣扬相信科学的世界里,别说观众了,就连其他三个队员都有些半信半疑。 虽然他们说是探灵直播间,但要认真说起来,他们并不是真的相信鬼啊神的东西,纯粹就是跟风而已。 可随着程妄言不慌不忙描绘出女鬼的穿着,观众和队友越听越心惊。 他说得太仔细了,连女鬼穿的衣服是什么牌子,手镯什么颜色,都描述了出来,就好像他看的那方向真的有个女人正在埋着头用手一点一点挖着土。 既然是探灵直播间,那观看的观众自然是来寻找刺激的,眼见着程妄言这个直播间真的有了灵异事件,人数噌噌就往上加。 人数一多,讨论女鬼的弹幕也多了起来,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两年前的女大学生失踪案。 其中不乏有一些记忆力好的观众,当即就想起了那女生消失之前的装扮,可不就是程妄言描绘的这一套。 陈年旧案被翻出来,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在弹幕里给不知道的人科普当年案件的具体情况,有人在煽风点火地让主播上前和女鬼对话,也有人在弹幕里大骂他们为了蹭热度诅咒那个女生死掉实在恶毒。 转眼的功夫,观看人数就直逼10w+,一秒上百条弹幕,密密麻麻,眼花缭乱,其中骂声是最多的。 毕竟多数人不相信世间真的存在鬼魂,咬死了主播是在蹭热度,吃人血馒头。 各种脏话谩骂塞满屏幕,令人不堪入目,把当时负责跟拍的队友吓得差点关掉摄像头。 偏偏程妄言毫不慌张,拿出手机一个110就拨了出去,报了地点直言让警方过来挖人。 这一通操作,直接把众人看傻眼了。 如果真的是在做戏,怎么想都不应该找警察吧。 于是弹幕里一边倒的局势又出现了反转。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里头真的藏着一具尸体呢,那可就是妥妥的今日头条了。 像这种打脸剧情,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落后。 只是在警察没来之前,他们还不清楚打脸的到底是主播还是刚才骂人的观众,无论是哪一方,永远都不缺看戏的人。 再加上未知的灵异事件。 可想而知,当晚101探灵队的热度直冲1000w,观看人数一直在几万几万地往上加。 最后警察来的时候,直播间虽然关了,但没两天梅水市警局就发出了一则讣告。 他们在废弃工厂确实挖到了一具女尸,虽然已经高度腐烂,但从衣着来看,正是那位神秘消失的女大学生。 这消息一出,瞬间在网上引起热议,101探灵队也因此彻底火了起来,短短一周内涨了将近30w的粉丝,还冒出了一堆想要效仿的探灵团队。 看得人多了,程妄言那副好长相自然不会没有人注意,于是这几个月又陆陆续续涨了一波颜值粉,直到今天,101探灵队已经有了近80w的粉丝。 大概也知道这些粉丝大部分都是来看程妄言的,于是101探灵队的前队长,也就是叶胖子,自觉把队长的位置让给了程妄言,现在主要干的就是跟拍。 至于小队的其他两人,因为程妄言见鬼这事儿有点发怵,在讣告下来没多久就相继离开了队伍,好在叶胖子有人脉,没多久又找到了另一个男生顶替了他们的职位,没事就帮忙选选地点,找找刺激的游戏。 四个月下来,由三人组成的101探灵队磨合得很好,除去程妄言外,叶胖子和另一个男生也相继有了自己的粉丝团…… 了解到这,裴青寂就没再继续看下去了,点开搜索栏直接搜索起101探灵队。 点进主页,置顶就是以往的录播合集以及直播时间。 灵异主播开播时间一般都很阴间,101探灵队也不例外,开播时间是每周五的22:00-03:30。 裴青寂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没选择打开录播,转而退出微博设置了一个22:00的闹钟。 今天就是周五,他打算晚上亲自去直播间看看自己的这位小师叔到底在捣鼓些什么。 第三章第二个世界3 为了确保充足的睡眠,裴青寂设定好闹钟,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了床。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离十点还有四个半小时,足够他后半夜提起精神去看直播。 裴青寂想得很好,但真闭眼的时候反而半点睡意都没有。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程师叔的事情,一会儿是自己小时候对他的幻想,一会儿又闪过在微博上看到的那几张程妄言的照片,还有那桩女大学生失踪案,以及网友各式各样的评论。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他根本静不下心来,以至于手机闹铃响起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睡。 原本还算明亮的室内此刻已经一片漆黑,裴青寂摸索着床上手机,举到眼前摁亮,一瞬间刺目的亮光让他不禁眯了眯眼。 他睡前已经关注了101探灵队的微博,这时候屏幕上恰好弹出他们开播的提醒。 裴青寂打开床头灯坐起来,点进直播间。 短短两分钟,观看人数已经窜到了2000+,这让裴青寂对于他们到底有多火又多了一层认知。 因为刚开播的缘故,镜头还有些晃动,不过可以清楚听到有人在说话。 没多久,镜头一转,里面出现了一个红发男生。 一双标准的狗狗眼,面容清秀帅气,对着镜头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哈喽哈喽,又见面了各位。” 弹幕也很捧场,纷纷跟着他打起招呼。 ——晚上好小林子。 ——晚上好。 ——你们是在车上,这是准备去哪? ——每次看到小林子的头发都觉得好亮眼。 ——林南序你老婆呢? ——什么他老婆,那是我老婆。 ——什么你老婆,那是我老公! ——上了一周班的我现在比鬼怨气还重,请给我看看我老公的美颜盛世,我会原谅全世界。 ——林南序你老婆呢? ——林南序你老婆呢? 密密麻麻的弹幕很快就刷了起来,虽然其中偶尔夹杂着几句不一样的言论,但更多的都是在问“林南序你老婆呢”。 林南序一开始还能装作没看见,但随着弹幕变成清一色的话术,他说话逐渐结巴起来,视线也变得飘忽不定。 仗着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弹幕,林南序语气含糊道:“程哥正在睡觉。” 说完他把摄像头对向正歪头靠在车窗上睡觉的男人。 他今天依旧穿着一身复古短褂,袖口像是由水墨洇染的渐变,衣领部位纹有暗金图纹,显得内敛又矜贵,只是一个抱臂小憩的动作都如同精美的杂志封面。 弹幕瞬间暴涨起来。 ——哟哟,程哥正在睡觉~ ——小林子你好大的福气啊。 ——老公别睡了,来睡我。 ——老公,老公你起来说句话呀! ——宝宝平时看起来肩宽腿长,往座位上一缩就变成小猫了。 ——我们绿瞳猫猫[亲亲] ——我那十次直播九次在睡觉的美丽妻子。 ——笑死了,次次直播开头宝宝永远都在睡觉。 ——谁懂这张脸的含金量,睡觉的样子拍下来都能随便出片。 ——让孩子多睡会吧,刚被小林子折腾完就跑来直播,也怪辛苦的。 ——被小狗在床上折腾完还要努力赚钱,哦,我贤惠的老婆,我允许你给我戴绿帽。 ——摊牌了,我是绿帽奴,但请做给我看。 眼看弹幕越来越过分,林南序连忙把摄像头转向自己,一张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道:“对了,我们今天请了一位特殊嘉宾。” 这转移话题的样子太明显了,弹幕里顿时一片嘘声。 林南序装作没看到,把镜头又对向了副驾驶座的女生。 “相信有很多人应该知道了是谁,就是恐怖游戏专区的主播沈衔月,沈小姐。” 沈衔月已经当主播五六年了,面对镜头也没有不自在,俏皮地眨了下眼:“大家晚上好!” ——我勒个梦幻联动啊。 ——月月老婆! ——啊啊啊啊,是月月,真的是月月!!! ——老婆老婆老婆,好久没看你直播了。 ——好家伙,一个是专门玩pc端恐怖游戏的,一个是专门在现实招鬼的,能联动确实合理。 ——这么看下来,又是叶胖子在开车。 ——叶胖子老司机了。 随着镜头移到沈衔月身上,刚才的话题逐渐被观众所遗忘,林南序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扬起一张笑脸继续说道:“因为衔月之前从没玩过招鬼游戏,所以我们这次不玩危险的,选一个大家熟知的游戏。” “十字敲碗。” ——这个我知道,之前有好多主播玩过。 ——好没劲,要不你还是把镜头转向我老公吧。 ——附议,橙子宝宝的神颜我可以看一晚上。 ——十字敲碗不是早就被辟谣了,压根招不来鬼。 ——管叶胖子叫叶叔,管我们言言就叫程哥是吧? ——越来越没劲了,退了退了。 ——游戏没劲,但为了我们猫猫,我可以多留一会。 直播间火了,总免不了有人会带节奏。 林南序经常面对这种情况,也不慌张,神神秘秘地凑近镜头道:“虽然这个游戏老套,但我们挑的地点绝对刺激,各位请放心。” 他情绪拿捏的很好,很快一部分观众就起了好奇心,纷纷询问地点在哪里。 偏偏林南序摇头晃脑的卖起关子:“等到地方你们就知道了,现在先给你们看一会儿程哥的盛世美颜。” 直播间多数观众都是冲着程妄言来的,见他这么说,还真就买了账,也不再继续闹了,开始疯狂的舔屏。 弹幕刷得比刚才还要热烈,礼物一个接着一个砸出来,仿佛谁砸得越多谁就能真的成为屏幕里男人的老公或是老婆。 裴青寂不理解这种行为,但他并没有退出去,反而和其他粉丝一样默默看着睡得无知无觉的男人。 虽然都是一样的一动不动,但和照片相比,镜头里的男人明显更加鲜活,面容也更加清晰。 浓密的睫毛垂着,时不时闪过的路灯在上面晕着层光,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因为额角抵在车窗上,可以明显看到流畅利落的下颌线以及一截修长冷白的颈子。 容貌绝对的无可挑剔,是一种可以称为漂亮,也可以称为帅气的长相,并不是雌雄莫辨的那一卦,但是极具冲击力,无论对颜值有没有要求,打眼一看都会感到惊艳。 裴青寂也常常被人夸赞过长得好,但他觉得自己的长相不如小师叔十分之一。 他不会像小师叔那般,仅仅是坐在那儿都不似凡间人。 正愣愣地看着,一个绚丽的礼物特效在屏幕上炸开,瞬间带动了弹幕。 ——卧槽卧槽卧槽,摩天轮! ——鸡肚了,世界上多我一个有钱人怎么了? ——杜老板大气! ——谁能告诉我摩天轮多钱? ——每次开播杜老板都雷打不动地来给我们橙宝宝刷摩天轮,你别太爱。 ——冒昧地问一下,刷摩天轮能拿到老公的私人联系方式吗?能的话我也刷一个。 ——+1 弹幕刷得飞快,裴青寂从他们的言论中也大概知道了刷礼物人的身份。 应该是小师叔的忠实粉丝,以前还连刷了520个火箭向他表白,但被探灵队的人打哈哈糊弄了过去。 裴青寂不知道520个火箭价值多少,但看弹幕夸张的描述,不难猜出这是一笔巨款。 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主播刷这么多,看来这位杜老板是真的对小师叔有意思。 裴青寂摩挲着手机边框,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 有惊讶,有不悦,有轻蔑,但最多的,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不得不承认,即便程妄言放弃了天师这一行,比起恨铁不成钢,他对这位小师叔最多的依旧还是崇拜。 因为崇拜,所以他看不得弹幕里那些轻佻的言论,也看不得有人把程妄言和完全配不上他的人凑对。 就算弹幕里疯狂凑对又怎么样,裴青寂知道,这些人注定只能停留在粉丝这一层身份上。 但他不一样,他的父亲是小师叔的师弟,他们的关系要比粉丝和主播要亲密的多,就连弹幕里调侃的联系方式,他都从父亲那里拿到了手。 这就是区别。 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优越感,裴青寂不由得晃了晃神。 然而就是这一晃神,那位杜老板就又刷了四个摩天轮。 特效一次次炸开,弹幕也开始一次次起哄。 屏幕里清一色的99,让裴青寂看着十分不悦。 也不知怎么想的,他像是短暂被什么失了智的鬼魂占据身体,抬手也学着杜老板的样子一口气刷了五个摩天轮出去。 刚刷出去,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误,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 然而刷出去的摩天轮如同泼出去的水,此时弹幕又炸起了新的一轮。 ——这又是谁家的少爷跑出来了? ——新来的吗?怎么用户名都是默认的。 ——杜老板一共刷了五个,这哥也一下刷了五个,是杠上了吗? ——脑海里瞬间脑补了一堆修罗场的画面,救大命,爽得脚趾扣地,求求你们打起来。 ——两个少爷争相刷摩天轮,扭头一看,我老婆睡得香喷喷。 ——笑死,刷给空气看。 ——我们橙子宝宝的超绝松弛感,永远置身于修罗场外。 ——不懂刷个摩天轮扯上我橙子宝宝干什么,他每天直播睡觉已经很累了哈,适可而止。 ——你也没放过他。 不该刷这五个摩天轮的。 裴青寂抿直唇线。 他虽然看不上那个杜老板,但也没有想要参与其中被弹幕配对的想法。 他对小师叔只是崇拜而已。 像这种昂贵的礼物,主播一般都会亲自感谢。 一共十个摩天轮,全是刷给程妄言的,眼看着还有其他人也要刷,林南序没办法,只得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程妄言。 “程哥,有人给你刷摩天轮。” 在车上程妄言一般不会睡得太死,所以在林南序拍他第一下的时候就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长睫一掀,那宛若幽深潭洞的瞳孔便露了出来,冷冷淡淡,让人看着心里一凛,控制不住地直起鸡皮疙瘩,可细细看去,那凌厉的眼神又变成了笑意,显得清亮张扬。 “谁刷的?” 声音带着一点刚睡醒的低哑,十分好听。 ——什么谁刷的?老公我爱你! ——宝宝啊啊宝宝!你醒了! ——刚刚睁眼那一下苏到腿软,谁懂啊,求程妄言睡在我身边睁眼一百次教程。 ——宝宝你是哥哥是老公是老婆是我的小橙子 从他睁眼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无人在意是谁刷的摩天轮了,弹幕被各种老婆老公的称呼填满。 无人提及摩天轮的事情,裴青寂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只是失误,他并不想让人过多关注。 林南序明显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看了眼礼物榜,把名字报了出来。 程妄言是觉得亲自感谢太麻烦,每次别人刷礼物总是任性地当作看不到,但叶胖子却怕这样会败坏粉丝好感,就差抱着程妄言大腿哭闹着让他好好谢谢刷礼物的金主。 所以程妄言被迫营业,每次念感谢词都念得毫无感情,这次也不例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谢谢杜老板的摩天轮,谢谢用户1023……” ——宝宝你个人机小猫。 ——每次看到老公被迫营业都好想笑。 ——叶胖子这会儿估计正拼命给我宝使眼色呢吧。 弹幕到这时候总喜欢调侃,程妄言全当没看到,照着默认用户名的一串数字刚念完最后一个9,就看到这位默认用户名的观众又刷了十个火箭。 并且刷完后,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把用户名给改成了别的。 程妄言怀疑他在找事,心里轻啧一声,再次张嘴:感谢——” 说到这他忽然注意到了用户的名字,顿了顿,耐人寻味地笑起来,拖腔带调地悠悠道:“感谢师侄送的十发火箭。” 屏幕另一头,裴青寂捏着手机,耳根烫得通红。 第四章第二个世界4 一小时后,轿车抵达了目的地。 四人从车上下来,习惯性地环顾四周。 标准的十字路口,只是看起来莫名有些阴森森的,正中央的红绿灯像是年久失修,一直定格在红灯上,如同某种危险预警。 虽然现在已经接近午夜,但他们刚刚一路上还是看到了一些行人和车辆,这里却格外寂静,别说汽车了,连一辆电动车都没有,朝稍远的地方看去,连空气都是雾蒙蒙的。 ——好鬼啊这地方。 ——有恐怖片内味儿了。 ——救命,这个视角真的很像伪纪录片,不敢看下去了。 叶三星知道这个地方,可没来实地考察过,一看这氛围,当即眼睛就亮了,肩膀撞了下林南序:“可以啊你小子,怎么找到的这地方。” “不是我找的。” 林南序受不住夸,抓了抓蓬松的红毛,不好意思道:“是程哥上次刷视频刷到的地方,碰巧给我看到了,我去网上搜了点资料,觉得挺合适,这才把位置发给了你。” ——林小狗嘴边永远不离老婆,真的我哭死。 ——吊儿郎当却实在美丽的猫猫受X满心满眼都是你忠犬攻,我永远爱这一款。 ——我直接开吃。 ——老公品味极好,找的地方阴间度满满。 “刷视频?”叶三星好奇地问了一嘴,“什么视频?” “能是什么视频。” 程妄言耸了耸肩:“闹鬼圣地呗。” 他指了指眼前的这条十字路口,悠悠道:“这里五年前发生过一起连环车祸,就在中间这块儿,死了很多人。” ——等等,我好像听过。 ——等等,我好像也听过。 “不止是死了很多人。”林南序补充道,“后来一段时间,有不少半夜经过这里的司机都声称看到了鬼魂。” “我似乎刷到过这个视频。”沈衔月想了想,“是说有一个司机在午夜经过这里的时候忽然撞到了一个人,等他下车查看的时候又发现那人消失了。” “还有司机在开过这段路的时候发现后座多了一道黑影,但等开过这条街道后黑影又没了。” “这么邪乎?” 叶三星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抖,不自觉地往程妄言身边靠:“怪不得我说一下车怎么感觉四周气温都降了不少。” “你往我这儿凑什么?”程妄言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颇觉好笑道,“来就是为了招鬼的,还怕这些东西?” “谁说我怕了?” 叶三星嘴硬道:“我就是有点冷,想让你帮我挡挡风。” 程妄言:“你一个快顶我两个胖了,挡哪门子风?” “……” 叶三星悲愤:“你歧视胖子!” ——讲真的,叶胖子五官不差,要是能瘦下来我也不是不能磕… ——这也要磕?吃点好的吧。 ——哒咩,他比我宝宝矮,矮子攻磕不起来。 ——很久之前就想说了,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橙子是受,这张脸不当攻天理难容[馋] ——来了,又来了。 ——0人在意你的想法。 ——我们宝宝每天带队已经够累了,别让他曹人了好吗好的。 ——也是让我们矮脚猫当上攻了,还不懂101探灵队的精髓吗?我们橙子宝宝注定是那个0。 ——不懂直男受的永别了,没品的东西。 ——就要直男受就要直男受就要直男受! 一会儿没盯住,弹幕又吵了起来,林南序大致看了两眼,竟然有些习以为常。 他第一次直播的时候还很生涩,对于直播间里吵来吵去的攻受话题完全是一头雾水,为了能和弹幕无障碍交流,他还专门去网上分别搜了一下攻受的意思,由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对程哥的感情逐渐不对劲起来,虽然每次弹幕因为体位吵起来的时候林南序都会装聋作哑,但其实一部分人的话他还是感到认同的。 程哥每天跟着他们跑来跑去已经够累了,这种体力活自然是交给其他人做更好。 林南序捏了捏耳垂,明明只是脑海里在臆想,表情却羞赧得不行。 交给他来做是最好的,他查过资料,肯定会把程哥伺候的舒舒服服。 “小林子。” 正想着,叶三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林南序做贼心虚般的一抖,手机差点没拿住摔到地上。 “怎、怎么了?” “结巴什么?” 叶三星狐疑地多看了他两眼,因为天色暗的原因,倒是没注意到他飘忽的眼神,“去后备箱把我们今天用的道具拿过来。” 见自己的异样没被发现,林南序松口气,嘴里应了一声,把手机先给了沈衔月让她和粉丝互动,自己转身朝着轿车停靠的地方走过去。 沈衔月虽然恐怖游戏玩得不错,但亲身体验到那种阴风阵阵的感觉,还是有点发怵,缩了缩脖子,嘴里不忘冲着粉丝吐槽道:“我还以为我玩那么多恐怖游戏胆子已经够大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现实和游戏差距那么大。” 游戏里她敢操控着人物在各种阴森场景穿梭,轮到她亲自到这种地方,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我不搞节目效果,”沈衔月凑近镜头,一本正经道,“但叶叔说的是真的,这里的温度给我的感觉很低,像是从夏天到了秋天。” 她今天还穿的短袖,现在冻得牙齿直打颤。 ——人的反应不会作假,月月嘴唇都冻得发紫了要。 ——隔着屏幕我都感觉这里很冷。 ——不自觉给自己穿了件外套。 弹幕密密麻麻地刷着,沈衔月很有职业精神,一直在认真地互动,偶尔把镜头对准漆黑的十字路口,嘴里说着自己之前看过的种种传闻,以及这条马路后来又出现过的事故,把恐怖氛围拿捏得很好。 越是接近午夜,这里的温度越低,沈衔月一边和弹幕互动一边不自觉地搓着胳膊。 忽然,她视线一暗,一件短褂盖在了她的身上。 暖烘烘的热度瞬间将寒意驱散了一大半。 沈衔月下意识把衣服往身上裹了裹,这才看向身侧的程妄言,眼睛亮亮地道了声谢。 程妄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视线落在十字路口一瞬又收回来,笑道:“十二点往后,这儿可就不是阳间道了,注意保暖。” ——我们橙子宝宝太暖了。 ——披衣服好戳我啊啊啊,老公我也冷,什么时候给我披一件。 ——还有谁不懂程妄言?!还有谁! ——衣服是不是脏了一块,这样,你寄给我我帮你洗洗。 沈衔月本来被弹幕调侃的有点羞涩,但一听程妄言说十二点后不是阳间道,瞬间那点羞涩没了,跟个鸡崽儿一样跟在程妄言身后,警惕地察看着四周。 不知是不是被程妄言说的,她总感觉四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这边,空气隐隐变得潮湿,连路口那一直故障的红灯都变得分外诡异。 这种类似恐怖片的场景,让人很难说服自己这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 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路口,沈衔月没注意到程妄言忽然停下的脚步,一个不小心一头就撞到了程妄言的背部。 结结实实这一下子,沈衔月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后退揉了揉额头,茫然地看着前面的男人,似乎在纳闷他为什么忽然停下来。 突然被撞了一下,程妄言也一脸纳闷,不禁扭头看向身后,疑惑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觉得跟着你比较有安全感。”沈衔月紧攥着肩上的外套,小心翼翼道,“你不是说十二点后这里就不是阳间道了,我怕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程妄言哦一声:“那是我胡乱猜的。” 沈衔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太懂直播了 ——月月:我被吓到了,你现在满意了吧,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 ——橙子的小学鸡行为常常让我忘掉他已经是一个快奔三的男人。 ——头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无语这个表情表达得这么淋漓尽致。 随着弹幕清一色的哈哈哈,沈衔月刚腾升的好感瞬间散得一干二净,她深吸一口气,勉强从牙缝挤出几个字:“程哥真会说笑哈。” 亏她之前还是程妄言的粉丝,现在直观感受到了男人的恶劣,总算理解叶三星为什么经常在直播里跳脚了。 这种不着调的德行,实在是让人又爱又恨。 又一阵冷风吹过来,沈衔月虽然心里气,还是没出息地裹紧身上的外套。 然而就是这么一拽,她的手指无意间蹭过短褂上的胸袋,摸到了一个圆圆硬硬的东西。 “咦?” 她发出一声疑问,又隔着布料碰了碰,随后不确定地问程妄言:“你衣服里放了硬币?” 现在去哪儿付钱都直接扫码,已经很少看到有人会带钱在身上,还只带一枚硬币。 “不是硬币。”程妄言道,“是铜钱。” “这个我知道。” 沈衔月眼睛一亮:“是专门辟邪驱鬼用的吧。” 她游戏玩得多了,对于这种驱鬼的小道具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程妄言点点头:“差不多。” 沈衔月只在中式恐怖游戏里看过这些,还是第一次现实接触到,有点好奇地碰了碰,礼貌询问程妄言:“我可以拿出来看看吗?” “可以。” 征得同意,沈衔月把铜钱拿了出来,借着屏幕的亮光仔细打量起来。 和她在游戏里看过的不太一样,铜钱本身是土金色,但底色却被染成了红,上面刻着符文,还有几个字对应着中央棱角分明的方口,像是隶书和草书的结合,沈衔月只看懂了其中一个“震”字。 ——好家伙,看着就和普通的铜钱不一样 ——我在淘宝上看过,几十块钱一个 ——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我爸就买过,没屁用。 在沈衔月把铜钱放在镜头下的时候,裴青寂就已经坐起了身子。 其他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铜钱,而是经过祭炼的杀鬼钱。 这种铜钱佩戴在身上,不仅可以辟凶辟邪,危难时刻还可以对恶灵产生一定的灼烧效果。 裴青寂曾经看过小师叔留在裴家的咒符,自然也认出了铜钱上的字出自程妄言之手。 这是他自己炼制出的铜钱,他依旧还记得曾经在裴家学到的东西。 想到这,裴青寂心底不禁燃起一丝希望。 或许小师叔并没有放弃天师这一行。 第五章第二个世界5 现在是23:58,还有两分钟就到午夜了。 这次参与游戏的一共三个人,沈衔月、程妄言,和叶三星。 林南序已经连续参与了五六次游戏,这次给了他缓和的时间,让他负责站在一旁跟拍。 十字敲碗的玩法很简单,在碗两旁摆放上两支点燃的白蜡烛,用筷子不断敲击碗沿,便可把这条街上的饿鬼给吸引过来。 在敲碗期间,如果真的见到鬼是不能停下敲击的,不然饿鬼就会盯上敲碗的人。 至于把饿鬼送走的办法,这个网上倒是没人提过,毕竟这就是个游戏,又不会真的把鬼招过来,大家都是图一乐,谁会在乎这些。 随着00:00的闹铃声响起,林南序冲着三人比了个手势,表示游戏开始了。 沈衔月身上披着程妄言给的短褂,想了想装在胸袋里的铜钱,吸着鼻子问程妄言:“程哥,那个铜钱你要不要拿过去。” 虽然她不怎么信这些,但好歹算是个心理安慰。 程妄言手里正转着筷子玩儿,闻言摇摇头:“不用,你带着吧。”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筷子也跟着落下,在碗沿敲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沈衔月和叶三星也纷纷动作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们敲出第一声时,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变得阴冷起来。 叶三星一顿,抬手的动作变得迟疑起来,但想到十字敲碗的大忌,还是硬着头皮敲下了第二次。 噹。 像是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凉风而来,矗立在街道中央的红绿灯在众人看不见的视角下,诡异地闪了闪。 一阵腐臭味儿钻入鼻腔,让叶三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身侧的程妄言和沈衔月。 前者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后者明显和他一样闻到了些什么,一只手敲着碗,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不会真要招来什么东西吧。 叶三星心里有点发毛,视线从程妄言他们身上移开,重新看向自己面前的碗。 然而就是这一看,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钻天灵盖。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碗前多了一双脚! 是背对着他站着的,脚跟和小腿呈青紫色,像是死去了多日。 叶三星再傻也知道这不会是一双活人的脚。 敲碗的那只手开始颤抖起来,叶三星头都不敢抬一下,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嘴唇抖动着问程妄言:“小言,你看到鬼了吗?” 过了两秒,程妄言的声音传来。 “别抬头,继续敲。” 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叶三星心里的害怕消散了一点。 为了让自己不再关注眼前的那双脚,叶三星低着头,开始拼命地没话找话。 “这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 “别抬头,继续敲。” “这什么鬼地方,下次再也不来了妈的。” “别抬头,继续敲。” “知道知道,我没抬头。” “别抬头,继续敲。” 一次次重复的语句连音调都没变一下,充斥着毛骨悚然的机械感,叶三星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刚回暖的身体再次泛起一丝凉意。 他咽了咽口水,声线颤抖:“程…程哥?” “别抬头,继续敲。” 那声音像是知道了自己被发现了,不再遮掩,声线一转,变成了一个诡异尖锐的女声。 “别抬头,继续敲。” 于此同时,两滴水珠砸到了叶三星的头顶。 没下雨,哪来的水?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被冰冷黏腻的触感吓得一惊。 这、这不会是血吧? 越想叶三星越怕,放下手,头也不敢胡乱扭动,眼睛拼命往自己摸过头顶的手指上斜,用余光看清上面的液体。 不是红的。 这让叶三星松了口气。 但心中的疑问紧随而来。 既然不是血,这又是什么? 人类总是会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好奇。 叶三星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明明心里怕得要死,偏偏为了这一个问题作死地抬起头去看。 没关系。 他还在心里安慰自己。 反正这鬼是背对着他站的,他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结果一抬头,瞬间冷汗就浸透了全身。 那鬼根本没有背对着他! 因为她的脑袋呈一百八十度扭到了后背,嘴巴夸张的张着,口水从嘴角流出,正正好好滴落到他眼前。 “啊啊啊啊!” 叶三星彻底憋不住了,恐惧地大叫一声。 惊吓出声的同时,他手中的筷子再次落下,仓皇夹杂着恐惧的力度,让不够坚硬的碗裂成了五块。 那女鬼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嘴巴缓缓闭上,接着给了叶三星一个嘴角咧到耳根的扭曲笑容,怪叫着扑了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三星的衣领被人从后头拽住,他肥硕的身体瞬间和扑过来的鬼魂拉开了距离。 程妄言将人甩到身后,手一挥,扔出一物。 他的动作太快,没等旁人看到扔出的是什么,唰一声,那东西自己点燃,凭空冒出了蓝色的火光,正好击在了女鬼的脸上。 那鬼惊叫了一声,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铜钱发挥了作用,沈衔月一开始并没有看到鬼魂,直到蓝光打在女鬼身上,让她显形了一秒,沈衔月才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是没看到,但叶三星看得清清楚楚。 被召过来的不止那一个女鬼,还有三四个。 他们各个肌肤惨白面容可怖,摇摇晃晃站在碗前。 “还、还有。” 叶三星声音都吓得变调了,指着那几个鬼的手指直哆嗦。 饿鬼分好几种,一种是生前挨饿至死的,一种是死后没有供品吃的,还有一种,就是长期吞噬不到怨气滋养自身的恶灵。 其中最后一种最难对付。 但好在叶三星召来的全是较为普通的饿鬼。 大概是程妄言刚刚打散女鬼那一下起到了震慑作用,剩下的几个虽然面部狰狞,却迟迟没敢上前。 程妄言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身上,挑眉笑起来:“有了。” 不等众人反应,他不知又从哪儿掏出了一张符箓,修长的手指将其夹住,手腕一转,锋利的纸刃将手指划出一道血痕,沾着血渍的符箓从手中飞出,冲进了四只鬼中间。 毫不夸张,几只鬼就像看到了自己一样,尖叫着扭头就跑。 这一幕被叶三星看在眼里,恐惧散了几分,竟然感到一丝滑稽。 只是无论那些鬼跑得再快,那符箓都像长了眼睛,直直贴到了一个女鬼背后。 一瞬间,那鬼就被吸进了符箓里,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在空中荡开。 程妄言走过去,弯腰捡起将鬼吸入其中的符箓,在三人傻眼的目光下,将那黄纸揣进兜里,伸着懒腰撂下两个字:“收工。” 第六章第二个世界6 一口一个小橙子V: 昨天的直播怎么回事儿?怎么忽然关了,有人知道原因吗? 【一看就是新粉,老粉已经习惯了。】 【第一次看直播的我:嗯?不是播到凌晨三点吗?第N次看直播的我:随便吧,哈哈】 【叶胖子他们置顶挂的直播时间跟玩儿似的,常常播一半就直接跑路,习以为常就好。】 【受不了,看的正紧张,忽然直播就关了,程妄言就算你长得帅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我要永远盯着你[眼睛]…永远…】 【说点正事儿,不觉得敲碗的时候叶胖子的状态很不对吗?一直在自言自语,脸色白得吓人…】 【我也想说,本来以为是直播效果,但看着真的不像,还有他们开始敲碗的时候镜头忽然闪了一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反正我有点被吓到了。】 【别自己吓自己,世界上哪有鬼,多半是主播自己搞的[鄙视]】 “狗屁的直播效果!” 看到这叶三星就看不下去了,摁灭屏幕怒气冲冲地骂道:“老子是真遇到鬼了!还他妈贴着我脸流口水那种!他们懂个屁!” “消消气。” 林南序一边剪辑着直播片段,一边抽空安慰叶三星:“你又不是不知道网上的那些人,有的就爱到处带节奏,就算镜头里真出现了鬼,他们都能说是找人扮演的。” 观众不知道,但他们几个人是清楚看到了女鬼显形的那一瞬,要不是林南序胆子大,没准能吓得把手机都扔了。 “就该让他们也亲身体验一下,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现在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叶三星都控制不住地直打寒颤。 之前托程妄言的福,他也看过一两次鬼魂显形的模样,但程妄言不是说过鬼魂不常见吗,怎么他就这么背,一遇一个准。 难不成他探灵探多了,真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种事情越是回想心里越是发凉,叶三星干脆摇摇头不再多想,靠在林南序的椅子上问:“剪到哪儿了?” 林南序:“快了,还有最后一段。” “后面那段没录下来吧。” “放心吧,程哥一站起来我就把直播间给关了。” 叶三星点点头,看着剪辑出来的视频,叹了口气:“他甩符箓那段没有,整个视频看下来,只有我跟个傻子似的。” 林南序深表赞同:“叶叔你这样看确实挺傻的。” 因为观众看不到鬼,所以只能看到叶三星忽然瞪大眼睛低下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最后更是莫名其妙地大喊了一声把碗给敲得粉碎。 “臭小子。”叶三星对着他脑袋来了一下,骂道,“我那是因为谁?” 鬼怪之类的东西没那么容易让众人接受,如果把程妄言使用符咒那段录下来,他们百分百大火,但另一方面,程妄言也一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想也知道他会遇到多少麻烦事儿。 “是是是。” 林南序敷衍地附和:“知道你为了程哥好。” 随着话音落下,最后一段视频剪辑完毕,整理着发到微博上,林南序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关上电脑,面带愉悦地起身。 “欸。” 眼见人拿着车钥匙就要出门,叶三星喊住他:“干什么去?” “程哥要去一趟古玩街,”林南序低头换着鞋,语气欢快道,“我正好开车载他一程。” “你俩倒是约上了?” 叶三星不满地嚷嚷:“咱们不是一个小队吗?怎么没人和我说这事儿,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林南序撇了下嘴,“我好不容易才和程哥约这么一次会,您能别掺和了吗?” “不是我掺合。”叶三星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我是真要去古玩街一趟。” “最近遇到的怪事儿多了,我不得买个桃木什么的带身上辟辟邪。” 林南序不信,就默默地盯着他看。 “你这什么眼神。” 叶三星忙不迭地竖起三根手指头:“我发誓行不行?我一到那儿就和你们分道扬镳,绝对不打扰你俩过二人世界。” 林南序质疑:“真的?” “比珍珠还真!” 叶三星一脸认真地保证,说完把手放下,又开始犯嘀咕:“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喜欢上男的了,要不是我你连小言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见色忘友的臭小子。” “我不是为了色。”林南序摁下门把手,振振有词道,“程哥哪儿都有魅力,你这种上了年纪的大叔自然不懂。” 叶三星嘿了一声,举起手状似又要给他来一下子。 林南序眼疾手快连忙穿着鞋窜到了楼梯口:“你快点儿把鞋穿好,我就在楼下等三分钟,三分钟你不下来我直接开走。” “有你这么跟你叔叔说话的吗?!” “反正也不是亲的。” “兔崽子!” 叶三星骂骂咧咧穿好鞋,连衣服都没换,火急火燎跑下了楼,赶在三分钟前坐进了林南序的车里。 随着发动机启动的声音,轿车缓缓朝前驶去。 …… 程妄言这次要去的是一家典当铺。 那家店铺很老,位于古玩街偏僻的巷子内,在这里已经开了近五十年。 明面上干的典当,实际这家店和不少天师打过交道,从一楼进去,上了二楼,里头专门有卖画符用的黄纸,毛笔,朱砂,以及各种开过光的道器, 由于老板认识的天师很多,也有不少招惹上不干净东西,或者想要通灵见鬼的人找上门来寻求帮助,只要价格开的能让老板满意,他就会替这些人引荐天师并提供联系方式。 这也是程妄言来这里的目的。 三天前,他刚接下了一个老人的委托,这次来就是为了完成此人的心愿。 他想要再见自己的孙女最后一面。 五年前的连环车祸,他孙女便是受害者之一,只是那小女孩儿命苦,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当中,自她死后,没有一人挂念,唯独这位将她从小带到大的老人还在记挂着,耗费了几年时间才打探到这里的一家典当铺,把自己的所有家当拿出来只求见自己孙女一面。 老头家里并不富裕,子女有自己的孩子要养,每个月给他的养老金一共就那么点,按理来说找一位天师是远远不够的。 但典当铺老板心善,见老头可怜,便应了下来,随后到处联系人,最后联系到了程妄言这里。 所有天师中,也就他一个看了老头给的委托金表示不要钱,只要那里面的一个小物件。 典当铺老板左看右看都没看出那一个小玩意儿暗藏什么玄机,只以为程妄言和他一样觉得老头可怜,顿时对他的好感噌噌往上加。 这次提前知道程妄言要过来,直接亲自在门口迎人。 叶三星是真的要来这儿买东西,所以一下车就跑没了影,进店的只有林南序和程妄言两人。 店老板是位年纪极轻的男子,刚从父亲那里接手店铺不到三年的时间,面容疏朗,眉目如星,一见到程妄言霎时间笑起来:“来了。” 程妄言点点头,不打算废话:“人呢?” “在二楼隔间。” 老板明显熟悉了程妄言的性格,也没有觉得不满,嘴里招呼着程妄言跟他走,还不忘对站在一边呆里呆气的林南序笑呵呵道:“请您在一楼等一会儿。” 林南序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家典当铺,完全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听老板这样说,立马老老实实地站定在原地,眼巴巴送走了程妄言。 这店铺从外头看着小,但一进来才发现出乎意料的宽敞。 二楼摆放道器的架子后还有一条长廊,穿过长廊才看到一个个小隔间。 那老板推开其中一间,扭头看向程妄言:“就是这里了。” 说完他就不再往里进,反而是等程妄言进去后贴心地把门带上。 屋里正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见程妄言进来,他立刻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稍显浑浊的双眼饱含希冀地朝程妄言身后张望,似乎在等着孙女从男人身后走出来。 注意到他的视线,程妄言就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于是开口解释道:“鬼魂不会轻易现身,等我把她放出来。” 说罢他掏出昨晚那张将女鬼收入的符箓,嘴中飞速念叨出一串咒语。 手中的符箓再次燃起蓝色火光,从黄纸的尾部迅速烧到顶端,灰黑色的余烬飘扬凝聚,形成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形,并逐渐清晰。 “鬼魂重回阴间前会短暂的恢复神智,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抓紧说了吧。” 时间紧迫,程妄言不打算耽误爷孙俩相处的时间,撂下一句“你只有五分钟时间”便离开了隔间。 “是只恶鬼?” 等在门口的老板一见程妄言出来,就问了这么一句。 程妄言也不瞒着,淡淡地嗯了一声。 意外身亡,死后除了她爷爷一个无人惦记,每年只靠着那点供品填不饱肚子,还要游荡在十字路口不停重复着死时的场景,想也知道身上含有多少怨气。 不过也幸亏她没填饱肚子,这才省了程妄言不少事儿。 “害过人吗?”老板又问。 程妄言没正面回答,垂眸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慢悠悠道:“煞气不小。” 那就是害过了。 老板了然:“她去不了阴间。” 害过人的恶鬼只有灰飞烟灭这一种下场。 “你果然心善。”老板笑吟吟道,“要是告诉那老爷爷他孙女即将面临什么样的下场,他老人家该睡不着觉了。” 程妄言睨了他一眼,也跟着笑起来:“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抱歉。”老板坦荡地道歉,“这里的隔间隔音效果似乎需要加强一点。” 程妄言不置可否,冲他抬了抬下巴:“东西呢?” “在这呢。” 老板将那铃铛从口袋里拿出来,微微晃动了两下,有些好奇:“这铃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道器。” “那只能说你见识少。” 程妄言随手接过,抛起一瞬又稳稳接住,扬眉笑道:“清心铃没听过?” “看来还真是个道器。” 老板看他这一抛一接的,心里也跟着跳了跳,连忙提醒:“既然是道器,你可得悠着点,别把东西给摔坏了。” “铜铁炼制的,哪儿有那么容易坏。” 正说着,五分钟时间到了,那老人从隔间走出来,布满皱纹的眼角通红,看到程妄言忙不迭地鞠了一躬,感激道:“谢谢。” “这有什么。”程妄言不在意地摆摆手,“拿东西办事儿罢了。” 【你就装吧。】 137幽幽道:【一个破铃铛也值得你跑到那么远去捉鬼?】 更别提程妄言还度化了那女鬼。 当然,度化只是表面说辞,反正不论是去了阴间还是灰飞烟灭,常人都不会知道,干脆就说的好听点儿,不管别人怎么问都统一叫度化或者超度。 “我装什么了?”程妄言目送着老人离开,嘴里说道,“别小看这铃铛,没准儿后面有大用。” 137嘁了一声,也没说信没信,埋头钻进了空间里。 此时的叶三星已经买完东西顺着林南序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原本空无一物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金链子,看起来土里土气,林南序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吐槽:“你这是干什么,土大款?” “什么土大款。”叶三星瞪了他一眼,“人大师说了,这金佛像是开过光的,鬼怪最怕这东西。” 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符箓,一脸兴致勃勃:“还有这个,辟邪符,一张就要我99,贵的要死,但大师说效果绝对好,不止能挡凶,还能招财。” “就这个?”林南序一脸无语,“你拿这破符箓还不知道是真是假,不如让程哥给你画一张,最起码他是真本事。” “欸,对啊!”叶三星一拍脑门儿,眼睛瞪大,“我怎么把小言给忘了。” 刚说到这,程妄言从二楼走了下来,叶三星眼睛一亮,立马抄着大嗓门谄媚地喊了一句:“程哥!” 程妄言下楼的时候就把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头也不抬道:“一张二百。” 叶三星:“……” “你听听。”他扭头气哼哼地冲林南序道,“我买这才99,到他那儿直接翻了一倍。” 好歹还是一个团队的,连个友情价都不给。 “什么叫翻一倍,各家有各价,不懂别瞎叫。” 程妄言不紧不慢走到叶三星面前,拿过他手中的符箓打量了两眼,悠然的表情瞬间变了,倒吸一口凉气:“你这符箓哪个高人画的?” 程妄言这性子,平时臭屁的要死,哪儿会轻易管人叫高人,叶三星一听不由得也跟着他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道:“就、就旁边那条巷子里。” “不得了,这可不得了。” 程妄言将那符箓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喃喃道:“没想到这还能给你买到。” “怎么了?”叶三星小心翼翼道,“这个符箓很厉害吗?” “你说呢?”程妄言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符箓递到他眼前引着他看,“你看看这上面的符咒画的多精妙,看看这笔触走向……” 一听他这么说,林南序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叶三星哪懂这些,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不过光听着程妄言这么一说,就觉得厉害得不得了,当即两眼放光:“这么说来这符箓真的管用了?” 如果真管用,那99可太便宜了,他要不要再去多买两张? “何止是管用。”程妄言一脸凝重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买回来了个什么?” 叶三星很少看到他有这么认真的时候,咽了咽口水:“买,买回来了什么?” 程妄言凑近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教训。” 叶三星:“?” 在他近乎呆滞的表情下,程妄言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脑瓜子,哼着小调背着手悠悠然然走出了店铺。 第七章第二个世界7 由于程妄言那句“买了个教训”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缘故,从坐进车里开始,叶三星就和程妄言进入了冷战状态。 单方面的。 程妄言和林南序早已对他时常的冷战行为习以为常,自顾自地聊着天。 一个坐在驾驶座,一个坐在副驾驶,气氛热络又欢快,把独自坐在后座的叶三星衬得跟个孤寡老人一样。 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金佛像,又看了看手中被捏得已经有些皱巴的符箓,忽然觉得自己差一首背景音乐。 小白杨。 “程哥,你这铃铛是老板送你的?” 恰好这时林南序的声音响起,叶三星一副躲在角落种蘑菇的阴暗模样,耳朵却忍不住好奇地高高竖起。 “不是。” 程妄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铃铛,语气懒散道:“这是我的委托金。” “委托金?”林南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不由得一愣,“什么委托金。” 见他这么问了,程妄言也没隐瞒,直接把自己受到委托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在说到委托任务的时候,叶三星却越听越耳熟。 五年前的车祸、十字路口…… “卧槽!” 他猛然反应过来,顾不得冷战了,憨胖的身子噌一下坐起来,瞪大眼睛:“那老头的孙女不会就是昨晚在十字路口捉到的那只女鬼吧?” 程妄言颔首:“就是她。” “你你你…!” 叶三星扑到程妄言的椅背上,大声道:“你别告诉我你昨晚去十字路口原本的目的就是完成你这个破委托!” 程妄言没说话。 但叶三星太了解他的狗德行了,不说话就是默认。 “程妄言你他妈的!” 叶三星开始哀嚎:“有你这么当队友的吗?故意把我们带去那种地方,你是完成委托心里美了,知不知道爷爷我差点吓得尿裤子!” “别阴谋论。”程妄言理直气壮道,“我可没把你们故意往那里带,我本来想着自己过去一趟的,谁知道林南序那么凑巧看到了我刷的视频。” “对,这件事不能怪程哥。” 林南序表示无条件站在程妄言这边,帮腔道:“而且那条十字路口本来就很适合玩招鬼游戏,就算没看到程哥刷的视频,我自己找说不定也会找到那个地方。” 叶三星:“……” 看看,看看。 八字还没一撇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妈的,他红鼻子掉哪儿了。 叶三星试图反抗:“就算适合,你最起码提前和我说一声那地儿真有鬼,给我点心理准备啊。” “得了吧。”程妄言拨了拨铃铛,眼皮都没抬一下,“我要是提前和你说了,你不得提前吓尿裤子。” 叶三星脸一红,怒了:“瞧不起谁呢!” “吓尿裤子只是个比喻!比喻懂吗!我都多大人了,还能真尿出来?!” 听到这话,程妄言转过头装模作样地打量了叶三星两眼,随后摇摇头:“不好说。” 毕竟昨晚叶三星那个状态,他要再晚一点拉人,说不定真能当场尿出来。 叶三星差点气个倒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当即就耍赖道:“我不管,反正你得赔我这颗受到惊吓的小心脏,给我画张符箓,不,两张!”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程妄言给了他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恰好这时轿车开到了他家附近,程妄言推开车门下去,在叶三星期盼的目光下,敷衍道:“再说吧。” “程妄言你——” “程哥,明天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林南序飞快截断了叶三星脱口而出的控诉。 本以为今天可以和程妄言多待一会儿,结果真就当了个接送的司机,除去叶三星在场的时间,他和程妄言一共单独相处了还不到半小时。 这和林南序幻想中的二人世界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在清海街那里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据说味道不错。” 怕今天的场景再次重现,林南序专门补充了一句:“就我们两个去,不带叶叔。” 叶三星气得不行,踹了一脚林南序的椅背。 “明天没空。” 程妄言想了想:“最近估计都没什么时间,有点儿事要处理。” 叶三星哟了一声,阴阳怪气:“什么事还需要您亲自处理。” “还能有什么事儿。” 程妄言将车门一关,隔着玻璃冲他慢悠悠道:“带孩子呗。” 话说完,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下,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楼道里。 待人走远,叶三星这才回过神,结结巴巴道:“他什、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瞎说什么?”林南序皱了下眉,“程哥一直是单身,哪儿来的孩子。” 想也知道肯定是亲戚家的。 “也是。” 叶三星重新瘫回椅子上,不禁咂舌:“这小孩儿父母也真是心大。” 竟然敢让程妄言帮忙带孩子。 …… 走到家门口,程妄言不出意外看到了倚靠在墙边不知等了多久的男生。 目测不到二十的年纪,但周身萦绕着一股沉稳的气质,俊朗的眉眼低垂着,腰间的桃木剑格外显眼,看样子似乎在走神,连有人靠近都没反应。 随了裴修的长相,程妄言一眼就看出了这是裴青寂,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 这次他抵达的世界虽然危险指数提升了一个度,但任务却很简单,只需要在一个bug节点保住裴青寂的性命,并协助他处理掉梅水市里跑出来害人的恶鬼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程妄言扮演的这个小师叔在剧情中着墨并不多,起到的就是一个引导的作用,在裴青寂第一次历练的时候当了一段时间的良师益友,后面就再也没出现过。 大概是系统怕程妄言又把剧情给崩成上个世界那样,这次也没整什么特殊人物的幺蛾子,直白地告诉了程妄言接下来该做什么,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儿。 “你说它早这样不就完了。” 程妄言叹道:“非要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剧情崩完又赖到我头上。” 【惩罚世界本来就要上难度,直接给你发布任务都算开后门的了。】 “不是说系统都按规矩办事儿吗?”程妄言啧啧称奇,“这还能开后门?” 【……】 137面无表情:【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这样的,但你比较特殊。】 不给你开后门你能把门直接给拆了。 第八章第二个世界8 裴青寂本来想明天再来拜访程妄言的。 但他实在按捺不住心里澎湃的情绪,在去那户富人家调查完情况后,一刻都没停留,按照父亲发的详细地址跑了过来。 今天凌晨那场直播,虽然最后莫名中断,可他清清楚楚从程妄言的口袋里看到了纸符的一角。 八年时间,小师叔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荒废掉一身本领,他依旧记得符箓和咒语,甚至还随时携带在身上。 或许这几年的游山玩水不是真的在游山玩水,而是去往各地修行去了。 毕竟裴家有很多天师都会这样。 借着旅游东西南北地跑,了解其他地方的鬼怪习俗,学习其他地方天师是如何驱鬼的,等再回来时,修为便会大幅度提升。 从知道程妄言这个人的存在时,裴青寂就一直盼望着什么时候能和他一起探讨各式的符箓和咒语,彼此合作,共同斩鬼驱邪。 这想法从十一岁开始压到现在,算起来也同样是八年,所以在看到程妄言带着符箓时,他脑海里自动屏蔽了其他理由,第一反应就是往最好的那个方向去想。 说白了,他渴望以天师的身份和小师叔亲近起来。 他希望自己追随的人不再是幻想,而是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如同昨晚的直播一样,笑吟吟地唤他一句师侄。 裴青寂凭借着脑海里构思出来的画面,头脑发热到连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结果站到了门口他才后知后觉感到了紧张。 怎么会不紧张。 门后面的,可是他仰望了八年的人。 奔跑后急促的心跳还没平复,一下一下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裴青寂深呼了几口气,努力恢复平时沉稳的样子,沁着汗的手心握了又握,最终敲响了那扇房门。 只可惜并没有人来开门。 裴青寂感到失望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庆幸。 失望的是他不能现在就立马见到小师叔,庆幸的是小师叔不在家,他就有更多的时间调整情绪,向小师叔展露最好的那一面。 父亲曾经说过,在他刚出生的时候,程妄言还来看过他。 那时候小师叔也才仅仅八岁的年纪,但他头脑聪慧,人小鬼大的,只看了裴青寂两眼就一本正经地念叨着这孩子长大后不简单,惹得裴家众人一阵欢笑。 每次聊起这件事,裴修眼底总是有掩盖不住的笑意,直对着裴青寂叹道小师叔很看好你。 也许是即将要和程妄言见面,裴青寂难得把裴修和他讲得所有关于程妄言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思绪不由得随之飘远。 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被小师叔看在眼里,是满意还是失望。 “来了啊。” 正想着,一道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响起。 裴青寂心中一紧,紧张的情绪还没涌出来,眼睛就已经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在看直播的时候,裴青寂就已经意识到了程妄言长得有多好,可看到真人他才发现,原来所谓的不上镜是这么个意思。 敞亮的走廊上,男人一身淡青色长衫,暖黄的光线恰到好处勾勒出他清瘦欣长的身形,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仙人,唇红齿白,笑意晏晏。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二十七岁人该有的样貌,好像岁月都舍不得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刻下痕迹,即便过了多年,他依旧保留着十八岁意气风发的模样。 裴青寂就这么盯着他,仿佛回到了一小时前奔跑到程妄言家门口的状态,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怦怦怦的声音震耳欲聋,裴青寂怕被眼前的人听到,连忙低下了头,欲盖弥彰般摁了摁胸口,郑重地唤出了一句“小师叔”。 像是没发现他的异样,程妄言嘴里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随口问:“等多久了?” “没有多久。” 裴青寂摇摇头,语气中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翼翼:“我也才刚到这里。” 这副恭敬又怪异的态度,很快就引起了程妄言的注意,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推开房门疑惑道:“你在紧张?” 裴青寂正要跟着他进去的动作一僵,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 “紧张什么?”程妄言大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膀,引着他往屋里进,“裴修是我弟弟,就算不扯师徒辈,你也是我侄子,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了。” 提到这个辈份,裴青寂抿了抿唇,没忍住心里藏了几年的疑惑,问道:“我父亲为什么会认你做哥哥?” 话说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些不对,这么说好像是看不起程妄言一样,连忙补救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父亲他已经三十九岁了,但你才——”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程妄言从桌上拿起一瓶水扔给他,笑道:“以前也有人问过我这问题。” 毕竟裴修三十多,他才二十多,怎么着也不该他来做这个哥哥。 他坐到沙发上,冲着裴青寂笑眯眯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很少有程妄言这般矛盾的人,一袭青衫站在走廊上时清清泠泠,如烟雨朦胧,静影沉璧,一旦开口或是扬眉笑起来,瞬间又多了几分少年才该有的恣意明亮。 难怪裴家的天师提起程妄言这人,有褒有贬,在长相上却是统一的感叹怎么会有人生成那副风华绝代的模样。 裴青寂强行将自己的眼睛从程妄言身上撕下来,迟疑着点点头。 “其实也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 程妄言摸了摸下巴,感叹道:“只能说我运气比较好。” 裴青寂一愣:“运气?” “对。”程妄言点点头。 当时他和裴修同是裴青寂爷爷的弟子,一开始按照辈分算,裴修其实是他的师兄,只不过他十六岁那年,一晚上和裴修喝酒畅聊的时候,两人不知怎么了一起喝得烂醉,裴修就勾着程妄言的脖子嚷嚷着要和程妄言拜把子。 说烂醉也不太贴切,程妄言要比裴修清醒一些,一听他说拜把子,心里的坏主意顿时咕噜噜往外冒,趁着裴修神智不清的时候用剪刀石头布定下了谁当这个哥哥,为此洋洋洒洒写了一张结义书,那张纸到现在程妄言都保留着,上头还有裴修醉醺醺时摁下的大拇指印。 虽然第二天裴修酒醒了想赖账,但程妄言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当即就把那张白纸黑字的证据递到了裴青寂爷爷手里。 裴家向来是不看年龄只看实力。 程妄言虽然年龄不大,但实力却是数一数二,裴青寂的爷爷思来想去,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热闹似的宣布这份结义书有效,硬是把裴修的师兄身份摘下来,安在了程妄言身上。 程妄言是个无法无天的,裴修同样心高气傲,哪里乐意承认程妄言比他厉害,天天拉着人比试。 一两次还好,多了程妄言就不耐烦了,一见到裴修扭头就跑,偏偏裴修眼睛尖得不行,看到程妄言跑就屁颠屁颠追过去。 自己嚷嚷着谁赢了比试谁就当哥哥,但裴修却一次都没赢过,每场比试下来都要在程妄言得意洋洋的目光下别别扭扭地嘟囔一句师兄,然后下回继续兴致勃勃地拉着人比试。 按照程妄言的说法,菜还不爱承认。 就因为这辈分问题,那段时间裴家免不了一通鸡飞狗跳的。 后来时间长了,裴修的脸皮也厚了不少,喊师兄越来越顺口,师兄弟的身份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直至今日,裴修已经习惯了程妄言哥哥这一身份,喊起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不过为了不让同门的小辈对两人的身份问东问西,除了一些个知情的人,对外裴修还是不要脸地管程妄言叫师弟,程妄言哪儿乐意,常常和他对着喊,导致两人师伯师叔的身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乱的,小辈也经常师伯师叔的混着喊。 一番话听完,裴青寂难得陷入沉默。 他有想过程妄言和他父亲是靠实力定的师兄弟的身份,却没想到真实原因这么草率。 就这父亲还天天说小师叔性子不着调,在他看来,这两人年轻那会儿绝对是半斤八两。 第九章第二个世界9 一看裴青寂那表情,程妄言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没少被人吐槽过性格,他倒是不在意这些,把手中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直接进入正题:“裴修说你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一提到这个,裴青寂收回思绪,身板瞬间挺直。 这可是和小师叔的第一次合作,他要拿出最好的表现。 像是和上级汇报情况一样,裴青寂舔了下嘴唇,又是紧张又是认真地说起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 这次寻求帮助的是一名叫赵天雄的生意人,他的儿子赵卓云在六天前和朋友出去游玩回来之后被恶灵给缠上了身,每当午夜的时候都会不停地尖喊着身上烫,还频频产生自残的想法,送医无果后,赵天雄为了保障儿子的安危,给他注射了镇定剂现在绑着四肢禁锢在了床上。 由于赵卓云正在昏迷状态,所以裴青寂得到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他和几个朋友去的地方应该很远,根据赵天雄手机里和儿子的聊天记录可以看出,他从出发到抵达目的地用了快三个小时,身体开始产生异样,则是在凌晨两点半左右。 那个时候赵卓云还在回来的路上,用手机不停地给赵天雄发去“好烫”,“我要热死了”这样诸如此类的消息,最后赵卓云是在昏迷状态下被几个朋友合力抬回家的。 紧接着,就是第二天赵家夫妇发现自己儿子血肉模糊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立马慌乱地把人送去了医院。 但在抵达医院没多久,赵卓云又醒了过来,像是已经恢复了神智,一会儿嚷嚷着伤口疼一会儿嚷嚷着饿了要吃饭,看状态和平时无异。 再加上医院检查说没有问题,赵天雄只以为是一次意外,处理完伤口就带着赵卓云回到了家里。 等午夜降临,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 像是重现了前一晚发生的事情,赵卓云又开始哭喊着要被烫死了,并不停地用手去抠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将其抠得鲜血淋漓。 接下来的五天,每天都是如此。 白天赵卓云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甚至不记得自己晚上那些类似自残的举动,一旦过了午夜,就开始像是被恶鬼附身一样,一会儿哭喊着烫一会儿癫狂地撕扯着自己的皮肉。 当时听到这个情况,裴青寂也断定赵卓云是被恶鬼附身了,直到见到了躺在床上的赵卓云,他才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复杂。 整个房内并没有恶灵入侵的痕迹,赵卓云也并没有被附身,从头到尾都是萦绕在他眉间的那一缕阴气搞得鬼。 人类分为三六九等,恶灵也是一样分实力大小,想要害人,那些修行不够的小鬼只能靠着附身去实现,但修为强大的恶鬼不同,他们可以直接靠着传递过去的阴气将人轻而易举地弄死。 唯一庆幸的是,恶灵想要掌握强大的力量需要修炼很长的一段时间,迄今为止,裴青寂跟着裴修在外斩鬼,一共才见过四只可以将阴气幻化为杀人利器的恶鬼。 然而缠上赵卓云的这只,是他见到的第五只。 想要驱逐恶灵,必须要先了解到恶灵生前的身份以及它是如何死去的,赵卓云正在昏迷中没办法沟通,赵天雄夫妇又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裴青寂只能先帮赵卓云清除掉身上的阴气,又在他卧房的门上设了一道结界确保恶灵不会找上门,等着赵卓云明日清醒的时候再仔细盘问。 大致情况说的差不多了,裴青寂闭上嘴巴,静静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眼底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似乎在等待着老师夸赞或是批评的学生。 可惜程妄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垂着眸一脸思索地喃喃道:“用阴气杀人的恶鬼…” 这类恶灵确实麻烦,稍有不慎就容易着了它的道,也难怪系统会给他发布这样一个任务。 只是系统并没有提及裴青寂死亡的具体时间,这就有点棘手了,他得确保裴青寂在他不在的情况下不会私自行动。 想到这,他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少年。 他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程妄言,欲言又止地抿着唇。 程妄言以为他是害怕了,起身去厨房的时候顺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安慰不像安慰地说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什么情况。” 再怎么说,主角也才十九岁的年纪,第一次独自面对这样的恶鬼,害怕也是正常的。 “还没吃饭呢吧,正好我昨天留了点剩菜,热了当晚饭…” 男人的声音逐渐变远,但掌心的余温好似还停留在裴青寂的脑袋上。 他低着头,表情有一丝呆滞,耳根到后颈连成一片的红,心中再次鼓噪起来。 …… 程妄言住的地方虽然是两室一厅,但整体看着很破旧,空间狭窄,连很多电器都是上了年份的旧款。 原本他一个人住,另一间房间被他当成了杂物间,现在多了个裴青寂,程妄言便把多余的杂物清了出去,放了张折叠床给裴青寂凑合着睡。 至于为什么不让裴青寂和他睡在一起。 原因很简单,他这次扮演的角色好像格外遭鬼惦记,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多了个裴青寂他还要分出心神来看顾着,实在犯不上。 ——午夜时分正是各种鬼魂猖獗的时刻。 程妄言闭着眼躺在床上,很快就感受到了一股冷风窜入被窝。 他睡前门窗都是关好的,至于冷风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不用想他就知道又是某只不知死活的小鬼钻了进来。 被子的一角被拱起,程妄言隐隐察觉到自己床上多了个“人”。 但他此刻异常的耐心,并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 直到那股阴冷越来越近,像是在舔舐他的皮肤。 不对…! 程妄言猛然睁开眼睛,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这孙子就是在舔他! 阴冷黏腻的触感从他的肩胛骨下滑到脊背,最后在他的伤疤处轻轻一勾。 瞬间,程妄言头皮发麻,寒毛根根竖起,翻身就是一踹。 嘭。 那看不清人形的鬼影一下就被他从床上踹落在地。 程妄言赤裸着上半身从床上翻坐起,一脚踩住还要爬起来的黑影,冷笑道:“见过贪女色的,没见过连男色都贪的。” 那黑影一抖,像是讨好一般,若有若无地往程妄言腿上缠。 可惜程妄言不吃这套,颇为厌恶地皱了下眉,脚下又用了几分力道:“见不得人吗?” 黑影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顿了顿,原本松散如雾气般的身体逐渐凝聚,变成了一个样貌英俊的男人。 外表很成熟,眼睛却如孩童般澄澈,仰头看着踩着自己的人,脸上带着疑惑,一字一句道:“你可以碰到我?” 鬼魂都是灵体状态,按理来说不应该能被人碰到才对。 这就不得不提到137去和中央联系时讨要的奖励了。 本来它是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中央那边的人异常好说话。 不仅保留了原主在这个世界里的阴阳眼,还额外附赠了一个技能,说是程妄言集齐图鉴的奖励。 上个世界程妄言消灭掉的丧尸数不胜数,137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点进去看,后来数量一多,它也就习以为常了,最后一年更是把图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还真被程妄言给误打误撞地集齐了。 奖励的技能名叫“反作用力”。 137是不知道这技能的含义,只知道有了这项技能程妄言可以触碰到灵体。 但有一个前提。 必须是灵体先碰到程妄言,程妄言才能触碰到这些灵体。 这也是为什么程妄言刚才感受到屋内进了鬼魂却没着急起身,而是等着鬼魂触碰到他才开始动作。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的灵体这么变态,竟然直接上嘴舔。 看了两眼已经凝聚成人形的鬼魂,程妄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飞速反悔:“算了,你还是变回去吧。” 比知道自己被鬼舔了更糟心的,是知道自己被一只男鬼给舔了。 第十章第二个世界10 天师有天师的规矩,对于害过人的恶鬼可以将它的魂魄打散,但对于从没害过人的小鬼,也就只有度化这一条道,不然就会沾上不必要的因果。 秉持着“敬业”精神,程妄言当然不会将这鬼的魂魄打散,只是物理意义上的揍了一顿,然后将它暂时封进了符箓里。 至于度化。 程妄言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因为他需要这位自称“江年”的鬼魂帮他做一些事情。 等这次任务完成了,再将它度化也不迟。 天师这一职和鬼魂打交道多了,双方之间的关系有敌对,也有共存。 其中有不少天师会和鬼魂签订契约让它帮忙做事,程妄言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只是他本来想着找个稍微厉害些的灵体,谁知那些厉害的灵体十有八九都害过人。 和这种背了人命的灵体签订契约,百分百会遭到反噬,所以程妄言自然不会考虑。 可惜要在阳间找一只没害过人的鬼实在是有些困难。 多数鬼魂在死后三天内就会被带去阴间,留在阳间游荡的孤魂野鬼一旦超过七日就会开始忘记自己生前的事情,性子越来越偏激,也越来越恶毒,时间一长难免就会变成害人的恶鬼。 哪怕是听起来就拉胯的压床鬼,也有压死过人的经历。 好在这次误打误撞,还真被他找到了一只,虽然看起来是只色鬼,但问题不大,揍老实了就行。 程妄言表示很满意。 …… 裴青寂和赵天雄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一点。 这个时间点,镇定剂的药效刚过,赵卓云头脑也是清醒的,裴青寂可以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也许是到了新的地方不习惯,也或许是他第一次睡在自己崇拜已久的人家中,裴青寂难得比平常醒的时间还要早一些,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睁开了双眼。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分钟,他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桌上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本书看起来。 从醒来的时候,他的情绪就比以往要高涨,捧着书看了半天几乎都在走神。 静不下心,裴青寂干脆将书合上,简单洗漱了一下从房间里走出去。 程妄言的房间就在他对面,此刻门板紧闭着。 看样子还没睡醒。 昨天因为程妄言在身侧,导致他一直处于飘飘然的状态,直到现在平复下来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布局和陈设。 这里离市中心很远,属于比较偏僻的老小区,连装修都是十多年前的样子,木质的沙发,角落摆着一台显像管电视,玻璃制的茶几上还堆放着几件衣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木的潮湿气味。 裴青寂皱了下眉,好似明白了小师叔为何要去做主播。 天师接一次委托固然赚钱,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恶鬼需要驱散,比起驱鬼,更多人找上他们反而是为了养小鬼夺取别人的气运或是采阴补阳。 这一类的活,来钱很快,但也违背了天师驱邪治病、消灾祈福的初衷,只有那种没有底线,一心只要钱财的巫术师才会接下。 裴青寂坚信着程妄言绝对不会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情。 这样的委托不接,赚钱的门路自然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小师叔在外修行了八年才回来,就算是省吃俭用,八年的消费也是非常可观的,所以才会缺钱到去做主播。 想到这,裴青寂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之前为什么会觉得小师叔虚荣。 这明明是生活所迫。 裴青寂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他不应该误会小师叔,他想要帮到小师叔。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余额,裴青寂的心思活络起来。 裴家不是什么富贵大户,但也算不上穷,这次裴修为了让他在梅水市过的舒服一些,专门转了一大笔钱供他吃穿,再加上他平时自己攒下来的,零零散散也有了几十万。 有了这些钱,他可以帮小师叔找到一间更好的房子。 心下有了计量,他摁灭手机看向凌乱的客厅。 看房子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最起码要让小师叔在这间屋子里过得稍微舒服一些。 …… 程妄言是被老式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给吵醒的。 自从按照人设当了探灵队的主播,他的作息就变得日夜颠倒起来,通常一觉都会睡到下午才起来。 现在刚到中午就被吵醒,程妄言脑子难得有些混沌,连裴青寂昨晚睡在这儿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干净净,一打开门看到噌亮的地板,第一反应:“海螺姑娘来了?” 【……】 你要这么想也不是不行。 又往外走了几步,看到干净敞亮的客厅,程妄言抓了抓凌乱的碎发,眼中的困倦散了几分,惊讶道:“什么情况?” 一觉醒来他的狗窝怎么成金窝了。 137:【这你要问你那个好师侄了。】 光从裴青寂那外貌来看,真看不出来他这么会做家务。 恰好这时待在厨房里的裴青寂听到了动静,半边身子探出来,目光在客厅中央的男人身上落下一瞬,又被烫到似的收回,握了握手中的锅铲:“你醒了,先等一会儿,饭马上做好。”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把衣服先穿好,别着凉了。” 程妄言睡觉的时候喜欢光着上半身,这个习惯到现在都没改,白到晃眼的肌肤,一身肌肉轻薄又漂亮,光线透过玻璃照在上头,让人目眩神迷。 许久没有修剪的头发有些长了,有几撮覆在修长的脖颈上,懒洋洋地翘着,像是白纸上蜿蜒的墨汁,奇异的吸引眼球。 裴青寂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下去,强撑镇定地撂下两句话,埋头钻进了厨房里。 目送着裴青寂逃似的离开,又看了看无知无觉拿起干净衣服随意套上的程妄言,137总算有点理解直男的魅力所在了。 他们对同性没有防备心,所以不懂避嫌,反而会在不经意间撩拨人心。 尤其像程妄言这种,更是杀伤力加倍。 早知道这样,自己当初就不应该选中程妄言来做这些要了命的任务。 137叹了口气。 不过它那时候是看上程妄言什么了才会选他。 137内心闪过一丝疑惑。 它有点想不起来了。 第十一章第二个世界11 吃过午饭,裴青寂叫了辆出租车,带着程妄言往赵家赶过去。 还没到门口,他就透过车窗看到了几辆闪着红蓝光的警车,通往赵家的那条道被拉上了警戒线,四周围满了凑热闹的群众。 裴青寂心中顿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对司机开口道:“师傅,就在这里停吧。” 付完钱下了车,他直直朝着警戒线走过去,不顾其他人惊讶的目光,将警戒线拉起弯腰钻过去。 一旁看热闹的居民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裴青寂时不时就能听到“造孽”“死了”这样的字眼。 赵卓云死了? 裴青寂面色一冷,步子迈得更大了一些。 怎么可能。 他明明在赵卓云的门口设下了结界,按理来说恶灵是绝对过不去的,怎么就好端端的出人命了? 离赵家越来越近,裴青寂很快就听到了悲痛的哭声。 那是赵夫人的声音。 裴青寂悬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赵卓云的尸体是在早上被赵家夫妇发现的。 打了镇定剂,又被绑住四肢安置在床上,按理来说赵卓云应该没有行动能力才对,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死在了客厅里,而且死时的表情极为狰狞,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在警察来的时候,赵夫人还不愿接受现实,抱着赵卓云的尸体几乎要哭晕过去。 “卓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是妈妈,妈妈中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炖牛肉,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我的儿子啊!” 相比较第一次招待裴青寂端庄的模样,此时的赵夫人已经陷入了癫狂,头发散乱,扑在赵卓云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两个警察都没有把她拉开,只得用眼神向站在一旁的赵天雄求助。 可惜赵天雄同样沉浸在失去爱子的悲痛中,表情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强撑着,没准连站都站不稳。 怎么会这样?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的儿子怎么就死了呢? 赵天雄面色发白,手指不住地颤抖,只能用力扶着墙勉强维持住踉跄的身形。 就在此时,他从余光中忽然看到了裴青寂的身影。 是他! 肯定是他干的! 之前还好好的!结果这个骗子来过一趟第二天卓云就死了! 赵天雄猛地站直身体,推开一旁的警察,朝着裴青寂跑过去,眼睛猩红地喝道:“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我儿子命来!” 边说着他边举起拳头,似乎想一拳捣上来。 裴青寂对待赵卓云的死亡正是一头雾水,导致赵天雄的拳头挥上来时他错过了躲开的最佳时机,眼睁睁看着那一拳逼近。 就在拳头即将要落到他脸上时,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一把捏住赵天雄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要乱给人扣帽子。” 程妄言望向目眦欲裂的赵天雄,不紧不慢地提醒道:“小心祸从口出。” 趁着程妄言将人制住,三个警察赶了过来,其中两个拉住了失去理智的赵天雄把人往屋里带。 赵天雄刚刚没打到裴青寂,还在不依不饶地挣扎,嘴里谩骂个不停,左一句杀人犯,右一句你给我等着。 直到进了屋,那声音才稍稍减弱下来。 裴青寂再稳重,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哪里承受得住杀人犯这项罪名,听着围观群众的低声讨论,表情一时间变得十分难看。 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这难堪的场面竟然发生在程妄言眼皮子底下。 他本来是想展露自己最好的一面,结果却变成了这种混乱的场景。 第一次历练就被扣上杀人凶手的帽子,小师叔会怎么想他? 程妄言… 程妄言自然什么都没想,目送着赵天雄被人架走,视线落在剩下的一名警察身上,笑着打起招呼:“好久不见啊小梁。” 那名警察听到这称呼皱了下眉,一本正经地纠正:“麻烦你叫我警察同志。” “这么见外。”程妄言咂了咂舌,大大咧咧撞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怎么说我也帮你立过功,你这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改改。” 之前在废弃工厂,程妄言打电话叫人来挖尸体的时候,接到电话的正是梁泽恺。 “不是立功。”梁泽恺一板一眼道,“这只是我们警察的义务。” 忒没劲。 程妄言嘁一声,索性不再逗他,视线漫无目的地到处游弋。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一个站在人群外的男生。 样貌年轻,目测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不菲的名牌衣物,呆滞地看着警车,面色惨白。 在尸体被盖着白布抬出来时,那男生像是见了鬼,往后连退两步,扭身就跑。 这一怪异的举动,让程妄言不禁多看了两眼。 眼见着尸体被抬走了,梁泽恺呼了口气,扭头看向站在一旁面色冷淡的裴青寂,正色道:“请你跟我走一趟。” 不论裴青寂是不是凶手,从刚刚赵天雄激动的情绪来看,裴青寂肯定或多或少和这件案子有些关联,所以必须要把人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 裴青寂猜到了自己会去警局一趟,倒是不惊讶,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我先和小、先和我朋友说一声。” 说罢他自然而然地看向身后,扫视一圈,淡然的神色转变成了疑惑。 刚才程妄言站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男人的身影。 …… 从古至今,天师就注定与衙门和警局这类的地方站在对立面。 前者信鬼信神,后者只相信科学。 理念不同,自然也不会互相包容接受。 在裴青寂说到纸符和结界的时候,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审讯室内警察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 古代对于天师还有一定的信服,到了现代,天师和道士就已经和骗子俩字挂钩了。 审讯两个多小时,确认了没有疑点,警察最终认定他只是个和案件毫无关联的假道士,很快就放了人。 走出警局,裴青寂的心情格外复杂。 倒不是因为那些警察轻蔑的眼神,而是他想不通为何自己布置好的结界没有用处,离开前他分明检查了好几遍。 没有看到过赵卓云的尸体,裴青寂也不知道他死的时候到底是在卧室还是别的地方,心里藏着一堆的问题,却知道自己注定在警察这边问不出任何答案。 这种事情,也只有自己去查了。 裴青寂深呼一口气,打算叫辆车去找程妄言。 “等一下。” 背后一道声音响起。 裴青寂脚步一顿,扭头看过去。 是刚才小师叔主动打招呼的那名警察。 即便在警局被明里暗里嘲讽了一通,裴青寂还是保留着应有的教养,停在原地礼貌地等着人过来。 梁泽恺几步赶上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他:“麻烦留个电话。” 裴青寂有些不明所以,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还是默默接过了他的手机输入一串号码,接着递还给他。 梁泽恺接过,拨通了屏幕上的电话,抬头对裴青寂道:“这是我的号码,你记一下,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到这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是我能说的,我肯定会告诉你。” 听出了他的潜台词,裴青寂愣了愣,不禁有一丝疑惑:“为什么?” 梁泽恺面带纠结,斟酌着组织语言:“我看过你朋友的直播。” “虽然我是唯物主义,但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梁泽恺对鬼怪依旧秉持着怀疑的态度,但他看人很准,从第一次见到程妄言的时候,他就觉得程妄言不会是一个故弄玄虚的假道士。 他是警察,职责就是保护梅水市的居民,赵卓云的死亡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凶手到底是人是鬼,他不敢赌。 他只知道,如果世上真的有超出自然的东西,并且这东西还会害人,那辟邪驱鬼的天师就是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的队友。 第十二章第二个世界12 得知程妄言已经到了家,裴青寂和梁泽恺没聊两句就提出道别,叫辆出租车直接回到了程妄言住的老小区中。 一踏进家门,裴青寂就明显感觉到了屋里的异样。 虽然不像小师叔那样开了阴阳眼,但他的五感异常敏锐,看不到鬼魂却能感觉到这里有灵体长时间停留过。 接触这方面久了,裴青寂自然也知道有些天师会和鬼魂定契约,当即就把目光投向程妄言,迟疑道:“小师叔,你这里是不是出入过什么…?” 程妄言没打算瞒着,点点头坦然道:“我收了只小鬼。” “小师叔!” 裴青寂满眼震惊:“你怎么——?!” 和恶鬼定下契约可是会遭到反噬的!这实在是太草率了。 “放心放心。” 仿佛知道裴青寂在担心什么,他不在意地摆摆手:“我收的这只没害过人。” 没害过人…… 听到这话,裴青寂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可疑问紧随而来:“小师叔要那小鬼有何用?” 天师之所以会和鬼签订契约,看中的就是恶鬼强劲的实力和修为,没有害过人的小鬼,相当于一个只会到处穿墙的普通灵体,没有实力不说,因为签下契约的缘故还可以汲取程妄言身上的精气,怎么想都是百害无一利。 “可别小看了这鬼。”程妄言不赞同地哎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它能干的事情可多着了。” 裴青寂保持沉默。 虽然他不想和程妄言唱反调,但他并不觉得一只小鬼能帮上小师叔的忙。 签这只小鬼,还不如和他签…… 天师之间也是可以签订契约的,只是和鬼魂不一样,他们签的是同心契。 由于同心契会共享修为,甚至是共生死,所以结契的双方必须要是很亲密的关系,有点像是修仙小说中的道侣。 当然,他并不是想要让程妄言当他妻子的意思,毕竟签订同心契的也可以是好兄弟或者好伙伴,只要是信得过的人在征得对方同意后都可以结契。 比起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鬼,怎么想都是他比较好用一些。 他绝对不会背叛小师叔,也会为了小师叔努力活着。 裴青寂思绪有一瞬间飘远,导致他长久的沉默引起了程妄言的不解。 要说程妄言最不喜欢和哪些人打交道,排第一的是那种心思深沉的老狐狸,排第二的就是像裴青寂这样经常瘫着一张脸不说话的闷葫芦。 前者说一句话带一句陷阱,后者直接装哑巴。 “小小年纪别那么老成。” 他手指在裴青寂无意识皱起的眉头上一摁,眯着眼睛笑起来:“看你爹那皱纹,就是有事没事儿皱眉皱出来的。” 冰凉的指腹在裴青寂眉梢轻轻滑过,像是羽毛在心尖挠,让他一瞬间的头皮发麻。 裴青寂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是捕捉到了一丝纸符燃烧过后的余烬味儿,并不刺鼻,夹杂着皂香反而说不出的好闻。 他个头比程妄言要高,垂眸就可以轻易看到男人那双深邃明亮的凤眸,以及一截近在眼前的手腕。 肤色冷白,青紫的脉络清晰可见,漂亮得令人心悸。 裴青寂像是被定了身,从头到尾的僵住,生怕男人再做出些什么,又好似期盼男人再做些什么。 可惜程妄言是根木头,压根感受不到男生浮躁的小心思,见他乖巧地舒展眉眼,便满意地放下了手。 “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话。” 程妄言说出这句话,没等裴青寂反驳,就继续慢悠悠道:“等明天你就知道他的用处了。” 裴青寂这次没再保持沉默,缓慢地点点头,嘴里补充道:“我没有不相信小师叔。” 他只是不相信那只鬼罢了。 …… 午夜降临。 江年再次现身。 在外头游荡了几小时,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埋着头往程妄言被子里钻。 在被程妄言打了一顿后,他长教训了,但没完全长。 他还以为程妄言讨厌有人舔他的后背,所以这次他没挑程妄言的背后,反而整个人正面压在了程妄言的身上。 好在程妄言早有准备,在江年低头的一瞬就抓着他的头发把他脑袋揪了起来。 手指颇为粗暴地卡在江年嘴里,制止住他想要胡乱舔的行为,程妄言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见人就舔,谁惯得臭毛病。” 似乎是察觉到了男人的不满,江年乖巧地任他揪着,讨好般舔了舔他的手指。 寒凉湿润的触感包裹指尖,程妄言却像是被烫到了,噌一下将手收回来,又膈应又无语:“你是狗吗?” “不是。”江年摇摇头。 他想了想,一脸认真道:“但我想给你当狗。” 程妄言:“……” 谢长寂出二代了?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黄纸上,程妄言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换一只不会说话的鬼。 但转念一想,等他把江年送去阴间管他投胎后是猫是狗都和他没关系,这份膈应又消散了不少。 毕竟重新找一只确实有点麻烦,再加上江年除去偶尔的胡言乱语还算听话。 尤其在知道他把自己交给他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之后,心大的男人迅速放弃了现在把江年揍一顿送去度化的打算。 这么好用的工具,送走了实在有些可惜。 至于被舔了这件事儿。 反正江年自个儿想当狗,他就当被狗舔了拉倒,又不会少块肉。 【……】 你就这样想吧,等哪天被睡了就老实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 程妄言难得起了个早,洗漱完穿好衣服就拉着一脸不明所以的裴青寂出了门。 叫了辆出租车,程妄言报出了一串耳熟的地址。 是赵天雄一家住的别墅区。 裴青寂看向身侧的男人,迟疑道:“我们是要去找赵天雄吗?” 他不觉得现在找赵天雄能问出些什么,那个男人现在认定了他就是杀了赵卓云的罪魁祸首,找上门不把他们打出去都算不错的了。 “不找他。” 程妄言望向窗外,表情一派悠然:“找住在这里的另一个小孩儿。” 另一个? 这下裴青寂更不明白了。 难不成小师叔还认识住在这里的其他住户? 就算认识,昨天警察来的时候拉了警戒线不准外人靠近,这里的居民也肯定不了解当时的情况,找了又有什么用。 裴青寂思绪千回百转,面上却是一副寡淡的表情,抿着唇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翘着二郎腿的男人。 可能是之前在裴家养成的习惯,也或许是没有额外的钱财去买新衣服,裴青寂在程妄言家里看到最多的就是老式的道袍和长衫。 程妄言拥有一张令人惊艳的好脸,但出乎意料的不修边幅,出门的时候往往都是捞过哪件干净的就是哪件。 唯有今天,他穿了件板正的白色衬衫,衣角扎进黑色西装裤中,隐约勾勒出精瘦的腰肢,肩宽腿长的,显出几分清冷的意味。 这次要见的是什么重要的人吗? 裴青寂猜测。 很快,出租车抵达了熟悉的道路。 等司机停靠路边,程妄言领着裴青寂下了车,像是认路一般带着他左拐右拐,到了一栋别墅前。 刚要摁下门铃,程妄言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顿了顿,冲裴青寂说道:“一会儿跟在我后面尽量别说话。” 本来还猜测程妄言是来见重要的朋友,现在看他一脸认真,裴青寂又开始怀疑这屋里头是不是住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这么一想,他的表情也认真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叮咚。 门铃被摁响。 不到一分钟,里面响起了说话声。 “谁啊?” 程妄言清了清嗓子,在裴青寂凝重的面色下毫无征兆地开口喝道:“开门!警察!” 裴青寂:“?” 第十三章第二个世界13 直到这一刻,裴青寂终于明白了程妄言那句让他跟在后面别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他完全跟不上男人跳脱的思维。 只见大门被打开,一名脸色苍白的男生站在门口掩着门,声线颤抖地发问:“你们有事吗?” 然后裴青寂就眼睁睁看着程妄言像模像样从口袋里掏出了证件对着男生晃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我们是碧水街道派出所的,想要找一下叶英杰先生。” 叶英杰是谁?小师叔又怎么变成警察了? 裴青寂的思绪理了又乱,干脆就按照程妄言说的那样一句话不说,站在男人旁边充当一个沉默的工具人。 “我、我是。”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本就脸色不太好看的叶英杰几乎要站不住脚了,哆哆嗦嗦道:“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程妄言点点头:“方便进去聊吗?” 原来不是来直接抓他的。 “好的好的。” 这让想到最坏结果的叶英杰无疑松了口气,连连应着声带他们往屋里走。 这个点叶英杰的父母全都不在家,偌大的一栋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独自面对两位警察让这位不到二十的男生格外紧张,一坐下来就不停地揉着衣角。 “别紧张。” 程妄言仿佛一个真正的警察一样,语气里带着一点安慰:“我们只是来核实一下情况。” “据赵天雄先生所说,在赵卓云出现异常的那一晚上,他曾和你以及另外两名同学一起出去游玩过对吗?” 叶英杰顿了顿,迟疑着点点头,接着忙不迭地保证道:“警察同志,我和卓云从小玩到大,绝对不可能害他——” “我知道。”程妄言打断他,“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那天你们到底出去干了些什么,还有赵卓云是在什么时候感到身体不适的。” “我们…”叶英杰紧张地舔了下唇,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当时我和赵卓云他们一起去了趟玉华镇,朋友说那里的风景很好,所以我们在那里拍了照,下午的时候划了船,因为要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又找了家烧烤店吃了些夜宵,接着就开车回到了这里。” “至于卓云是什么时候身体不适的,大概是在上车没多久,他忽然说身上很热……” “等等。” 程妄言再次打断他,低垂的眼皮一抬,问道:“你们去玉华镇只是拍照划船和吃饭吗?没有干些别的?” 叶英杰明显被他问傻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捏紧,结结巴巴道:“对、对,我们就做了这些。” “叶同学。” 程妄言直起身子笑了笑,眉眼锋利的像把刀,漫不经心道:“知道欺骗警察会有什么后果吗?” 叶英杰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开始发白:“我没——” “据我们调查到的…” 程妄言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引着叶英杰的心都跟着跳了跳。 “另一位名叫柯世成的同学和你的说辞似乎有些出入。” 柯世成?! 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要保密吗?! 叶英杰头脑一阵发晕,冷汗瞬间浸湿额角。 “需要我提醒你吗?” 年轻警察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徐不疾,一字一句:“星光小区你应该听着很耳熟吧?” 伴随着这四个字,叶英杰的脑袋轰一下炸开。 如果说刚才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现在就已经像是死人一样的惨白了,宽松的牛仔裤被倏地揪成了皱巴巴的一团,但他无知无觉,仿佛陷入某种梦魇。 “叶同学。” 敲打人心的声音传递过来,短短三个字像是巨石,重重地砸在他身上。 “我再问一遍,你们去玉华镇到底干了些什么。” “我们、我们…”叶英杰表情似乎是要哭了,猛地抱住了脑袋,哽咽道,“我们在吃过夜宵后确实去了一趟星光小区,并且在那里玩了一个最近很火的招鬼游戏…” …… 在程妄言走出叶家的时候,裴青寂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了眼姿态悠然的男人,又看了看已经紧闭上的大门。 里头仿佛还能听到叶英杰若有若无的哭声传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裴青寂抿了抿唇,开口问道。 “什么怎么知道的?” 程妄言像是没明白他的意思,扭头看了他一眼。 “就是叶英杰、玉华镇什么的。” 裴青寂迷茫地跟在他身后:“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听到的?” 昨天程妄言没有跟他去警局,晚上也一直待在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信息。 “你问我从哪听到的。” 程妄言挑了下眉,不紧不慢道:“记得昨天我和你说的什么吗?” 昨天说的…… 裴青寂拧着眉努力回忆着昨天的事情。 忽然脑海里闪过了一段记忆,他陡然睁大了眼睛:“是你签订契约的那只小鬼?!” 他怎么没想到小鬼还有这样的用处,不愧是小师叔。 灵体可以穿墙,还不会被人看见,用来打听消息无疑是最方便的。 “那警察的证件呢?” 裴青寂像是要一股脑儿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一个问题完了又抛出一个:“小师叔以前当过警察?还是——” 一个人可能既当天师又当警察吗? 这两个职业的思想观念完全是截然相反的… 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在裴修那里听了八年关于程妄言的事情,他还是对小师叔没有多少了解。 裴青寂有点挫败,难得显出几分孩子气,小声嘟囔:“我还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 眼前的男人如同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 每当你以为你猜到了答案,他又会立马抛出下一个疑点让你推翻之前的所有猜测。 “你才跟了我两天,”程妄言耸了耸肩,“不了解的事情多也正常。” “况且比起了解,我更希望你在我这边儿可以学到点东西。” 他不觉得裴青寂想要过多了解他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他在这个世界说白了就是个过客,任务一完成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解这个词只适合长久待在这里的人,不适合他。 点到为止地提醒完,程妄言将证件抛进裴青寂的怀里,活动了一下长久端坐的身体,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走吧,回家。” 眼看着证件扔过来,裴青寂也顾不上去想程妄言和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手忙脚乱地伸手接住。 出于好奇,他打开看了一眼,不由得有些哑口无言。 他终于明白程妄言当时在叶英杰面前为什么只把证件掏出来晃一下了。 警徽倒是看着挺真的,但下面贴照片的地方,赫然贴了张变形金刚的半身照。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裴修之前和他说的话。 程妄言这人,牙床铺铁轨,满嘴跑火车,十句话中最起码有八句是假的,你要信了他,会被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第十四章第二个世界14 无论证件是真是假,叶英杰是确确实实被唬到了,没等程妄言怎么盘问,就跟倒豆子一样把在星光小区发生的事情全都抖落了出来。 也因此,程妄言和裴青寂了解到了这个星光小区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一起杀妻案。 年代太久远,关于案件的具体情况叶英杰不知道,只知道是6号楼2单元402的住户,在一天晚上丈夫忽然持刀砍死了新婚不久的妻子,接着一把火烧了房子在楼道里上吊自杀。 那个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普及,像玉华镇这种偏僻的地方更是连网都没通,平常也就靠着嘴传八卦,那案件只在镇里轰动了一段时间,并没有传到外界去。 好巧不巧,那名叫柯世成的男生老家就是玉华镇的,对这案件略有耳闻,一天和朋友们出去玩的时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起杀妻案。 赵卓云是探灵类直播的忠实粉丝,看多了各种主播在闹过人命的地方玩游戏,自己就总想找点刺激,再加上正好暑假待在家里无聊,一听玉华镇还有这事儿,兴趣一下就上来了,借着点酒劲儿,当即就怂恿着在场的朋友一起去那个小区看看。 根据恐怖片的作死定律,这个提议一出,在场的几人无一个提出反对,反而对此兴致勃勃,纷纷开始计划起行程。 据柯世成所知,那栋房子着火后虽然扑灭的及时,但因为死过人不吉利,所以直到现在都是栋闲置房,连重新翻修都没有过,里头还保留着火烧后的样子。 这样岂不是更刺激了。 赵卓云心思活络起来,瞬间把只过去看看的计划给改了,掏出手机就开始搜起最近流行的招鬼游戏。 这一搜,就搜到了一个名叫“水中鬼”的游戏。 这个游戏很古老,是从八十多年前流传下来的,玩法被人一改再改,直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最简单的版本。 只需要一根白蜡烛和一个玻璃杯。 在桌子中央点上白蜡,参与游戏的人围坐在装满水的玻璃杯旁,闭上眼睛默念三遍“过往鬼魂,请在杯中现身”。 如果游戏成功,杯中的水会逐渐变得浑浊,甚至还可以从水面的倒影中看到鬼的模样,反之则失败。 想要终止游戏也很简单,只需把杯中的水倒掉即刻离开房间就行,在离开的途中,绝对不能回头看,也绝对不能落下自己的东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用猜程妄言都知道。 无非就是游戏成功,他们看见了鬼,然后一个个慌不择路地逃跑,就这么把装满水的玻璃杯丢在原位,恶鬼也因此停留在了阳间。 叶英杰当时说的一番话也和程妄言猜得大差不差。 他们确实在水杯中看到了一个女鬼,吓得把游戏规则忘了个一干二净,扭头就狂奔出了屋子。 叶英杰因为跑得比较慢,落在了最后头。 在即将出门时,他忽然想起了杯中的水还没倒,于是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眼屋内。 然后就看到那玻璃杯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 她低着头,长发遮挡住侧脸,似是在直勾勾地看着玻璃杯。 霎时间,叶英杰的头皮炸开,哪里还顾得上玻璃杯里的水倒没倒,连滚带爬地就跑走了。 即便是在叶英杰那边已经听了一遍,现在听程妄言重新整理信息,137都忍不住再感叹一次:【果然是恐怖片的常规套路。】 程妄言难得在这方面和137达成一致,也跟着感叹:“太经典了。” 简直是标准开局。 整件事情了解的差不多,接下来就是该打听女鬼的身份和猜测她下一步的动作了。 由于这件事情发生在玉华镇,要想打听到女鬼的身份,就必须前往玉华镇一趟,至于猜测她下一步的动作…… 鬼魂虽然会在死去的七天后忘记生前的事情,但含有怨气的恶鬼却会对自己的目标格外执着,而所谓的目标可能是自己深爱的人,也可能是杀害自己的凶手。 这份执念是刻在潜意识里的,哪怕它们失去了记忆,魂魄也会不自觉地跟着目标人物。 对于叶英杰召唤出来的女鬼来说,目标无疑是自己的丈夫。 但她的丈夫已经死了,所以她的目标就转向了把她召出来的几个大学生。 诚然,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有一定道理,但某些恶灵是不会讲道理的,它只会凭着一股怨气杀掉所有看到自己的人。 这就属于无差别攻击了。 很麻烦。 唯一庆幸的是,目前看到它的只有四个人,除去已经死掉的赵卓云,还剩下叶英杰、柯世成,和一位女生。 随着赵卓云的死亡,他这里也拿到了一部分的剧情。 指向性很模糊,对程妄言来说基本没什么用,只能得到一个较为有用的消息。 赵卓云死后的三天内,恶灵没有再杀人。 这倒是给了程妄言一些可以调查的时间。 玉华镇离梅水市不近,一来一回就要花费将近半天的时间,而且去那边调查需要耗费多长时间,他目前有些拿捏不准。 可能一下午,也可能一两天。 距离赵卓云死后才过了一天,还有两天时间,应该对他来说是足够的。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需要有人看好剩下的叶英杰三人。 叶英杰的地址他捏在手里,可以随时找人去看着,主要问题就是剩下的那两个大学生。 柯世成是江年潜伏在叶英杰家里时无意间听到他打电话才知道的参与者之一,所以他的家庭住址程妄言并不知道,至于那名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女生,就更不用说了。 程妄言用柯世成诈得叶英杰说了实话,不可能这时候再上门去问柯世成的地址,不然摆明了和他之前说的审问过柯世成有所冲突。 现在能得到其他两人地址的方法…… 程妄言想了想,心里来了主意,冲一旁的裴青寂道:“你刚刚说小梁昨天和你互换了号码是吗?” 裴青寂点点头。 “正好,手机给我。” 看着男人摊开的掌心,裴青寂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但出于对程妄言的信任,他还是乖乖把手机递了过去。 程妄言接过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上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备注着梁警官的电话。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拨通电话。 嘟——嘟—— 响了几声,对面很快接通了电话。 “喂。” “小梁。” 程妄言单刀直入道:“你那边能查到柯世成的地址吗?” 梁泽恺一下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可以帮你查,但今晚我想和你见一面。” 要是在平时,梁泽恺是绝对不会私自透露居民地址的,但他今天碰巧听到了法医和队长的谈话。 赵卓云的死法很蹊跷。 他是被烧死的。 如果是放在火灾现场,出现烧死的尸体很正常,但怪就怪在赵卓云的家里昨天并没有发生火灾,并且赵卓云的体外没有任何被灼伤的痕迹,反而是体内的器官被烧得焦黑。 可能吗? 除去挣扎时手腕上被捆绑出的淤痕外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被灌药的痕迹,喉管更是干干净净,就这么被无缘无故烧死了。 这让梁泽恺不得不往一些超自然的事情上去想。 四年前的女大学生失踪案因为警方调查无果成了一桩悬案,这可以说是梁泽恺心里的一个疙瘩,哪怕现在尸体被找到了,他心里还是没有好受多少。 虽然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当初他更努力一点,搜查的再仔细一点,这位处在青春年华的少女就不会死了。 然而这道坎还没迈过去,现在又多了另一桩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案子,并且队长和法医聊天时话里话外都在感叹这可能又会成为一桩悬案。 这对梁泽恺来说无疑是没办法接受的。 一个没有丝毫轻生念头的年轻人,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享受人生,现在却只能变成一捧骨灰,被埋葬在冰冷的地下,而害他的“人”却能逍遥法外。 太讽刺了。 梁泽恺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如果最后队长真的要放弃,那他宁可站在以前从不相信的天师这一边,和他们一起去寻找真相。 第十五章第二个世界15 晚上八点半。 梁泽恺准时上门拜访了程妄言。 手里捏着对方不知道的消息,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很快就达成一致。 梁泽恺可以帮程妄言拿到另外两位同学的地址,但有一个前提。 他要求从现在开始程妄言他们关于这起案件的所有行动都必须让他参与其中。 程妄言自然是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 就算梁泽恺不提,他也有需要梁泽恺帮忙的地方。 他需要梁泽恺以警察的身份和叶英杰他们去交涉,最好在明天就能将三人集合到一起看顾着。 毕竟比起天师,警察这个职业更具说服力,这种活儿交给他最为合适。 而裴青寂的任务,则是负责保护好连带着梁泽恺的四人。 他在卧室留了一些符,应该足够用到他回来。 心下有了计量,程妄言一锤定音道:“明天一早我就出发,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看着男人勾肩搭背地把梁泽恺送出门,裴青寂欲言又止地摩挲着腰间的桃木剑,最终还是把那句想跟着一起去给咽回了嘴里。 他不会在重要的事情上任性,如果自己真的和程妄言一起去了玉华镇,留不懂符咒的梁泽恺一人看着那三个大学生,一旦女鬼找上了门,那可能连带着梁泽恺都会丢掉性命。 …… 次日一早。 程妄言带着林南序和叶三星两个拖油瓶朝着玉华镇出发。 至于为什么要带着这两人,这就不得不提程妄言给叶三星发的那条请假消息了。 之前没有裴青寂,他还能整日和叶三星他们开着直播到处溜达,现在裴青寂来了,他自然而然把这位主角放在首位。 毕竟早日完成任务才能早日脱离世界。 托137的福,传送时候没注意具体年份,当时跳转的时候直接给他传到原主八岁那年去了,导致他在这个世界待了整整十九年。 天天和那些长相唬人的鬼魂打交道又不下饭,程妄言看都快看腻了,现在只想着赶紧做完任务赶紧撤了拉倒。 把裴青寂一放在首位,直播的事儿理所当然就要搁置下来。这次的恶灵他还没直面上,不知道实力到底怎么样,所以耗费的时间也拿捏不准,程妄言就想着这周五的直播让叶三星他们自个儿播,自己直接发了条消息告诉叶三星他有事儿播不了。 怕叶三星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讲道理,他还专门强调了这次的事儿很要紧。 结果这话一出,一哭二闹是没了,倒把叶三星的好奇心给挑了起来,又是打电话又是发信息地问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连他和林南序都被抛到了一边。 不依不饶地问了半天,程妄言被他问的烦了,干脆就把大致情况告诉了叶三星。 一听程妄言这次要去的是凶宅,叶三星瞬间来精神了。 鬼宅好啊! 他们本来就是探灵的,这几天正愁着找不到新的地方,这不就打瞌睡有人送枕头来了,当即就嚷嚷着一起去。 猜到了程妄言可能会拒绝,他专门打电话过去叭叭地细数一起去的好处。 一个人去鬼宅多瘆人,不如多两个一起还有安全感,而且他要去玉华镇打听消息,有三个人还能分头打听,事半功倍,更别提有免费的司机接送,去哪儿都不用担心没有交通工具,完全是一举多得的美事儿。 听到前边程妄言还没什么感觉,但听到叶三星说有免费的司机就有点心动了。 毕竟玉华镇那地方偏僻,他要自己去的话多半是要坐高铁,高铁直达不了玉华镇,下车还要再转公交,如果公交直达不了星光小区,下了公交他还要再打车… 怎么想都觉得麻烦。 思索片刻,程妄言最终同意了两人一起随行,所以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叶三星属于典型的记吃不记打,上周五刚被饿鬼给吓得差点尿裤子,一转眼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一路上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他们即将要去的鬼宅。 “你说这案子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像玉华镇那种山清水秀的小地方还能养出杀人犯来。” 玉华镇虽然偏,但风景却是一等一的好,还被不少旅游博主推荐过,整个一世外桃源,总觉得和血腥的事情不应该凑到一块儿去。 “和地方没关系。” 程妄言给车窗开了一条缝,吹着风一脸惬意地眯着眼,语调懒懒散散,像只没睡醒的猫儿:“哪怕住寺庙里,杀人犯也还是杀人犯。” “我们直接去能行吗?” 林南序有点顾虑:“虽然那房子现在没人住,但直接进去也算私闯民宅了吧。” “算。”程妄言大大方方承认,“所以你们要开直播最好挡着点儿,别让人发现是什么地方。” “小言不是去帮驱鬼的吗?”叶三星不在意道,“这是做好事儿,哪怕闯了民宅,那也是情有可原。” 这时候倒是会找理由。 程妄言没否认,只是提醒道:“我提前和你说好了,这次的宅子和之前的可能有点儿不一样,回头你要是吓着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说还好,一说叶三星顿时心里有点发毛。 但他很有职业精神,打定主意要去鬼宅拍一遭,于是咽了咽口水,讪笑道:“这不是有你吗程哥。” “要是真被鬼盯上了,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没事儿叫小言,有事儿叫程哥,那副谄媚又易变的嘴脸还真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 程妄言忍不住乐了一下,踢了踢他的椅背,轻抬下巴笑眯眯道:“还用我保护啊叶胖子,你不是花99买了个护身符吗?驱鬼又招财,把它带身上没准比我还好使。” “别提了。” 叶三星想起自己买的那破纸符就觉得咬牙切齿:“狗屁的招财,一点用都没有。” 叶三星这人,别看平时骂骂咧咧的,但脾气是一等一的好,外貌都长得跟弥勒佛似的,很少会真的急眼。 现在眼看着他一副气哼哼的模样,程妄言不禁觉得稀奇:“怎么,漏财了?” “猜对了。” 林南序颇为幸灾乐祸地说道:“他买了那个纸符,没两天就在网上被人骗了八百。” “什么叫骗。”叶三星小声嘀咕,“我这只能叫投资失败。” “哟,看不出你还是个正儿八经的投资人。” 程妄言调侃似的吹了声口哨,笑嘻嘻道:“投的什么?一天八百一个月返利八万?”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哪成想叶三星还就真沉默了下来。 程妄言:“……” “叶胖子。” 程妄言叹了口气,看着他认真建议道:“驱鬼招财的放一边,你要不先去治治脑子吧。” 第十六章第二个世界16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程妄言三人抵达了玉华镇。 简单吃了个饭,他们没有过多停留,争分夺秒地朝着星光小区驶过去。 玉华镇本就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镇,而星光小区位于玉华镇的边缘地带,更是偏僻中的偏僻。 在刚到玉华镇的时候还能看到各种小吃街和特色商店,到了星光小区附近别说小吃街了,能找到一个商店都算不错的。 如果说玉华镇中央地带是游客游玩的地方,那星光小区就更像是常住于玉华镇的居民生活的地方。 直到进入小区,程妄言才知道为什么外头没有店铺。 因为这里的店铺都开在小区里面,从入口一进去,就是各种窗口和小摊,长长一条道路望不到头,只能隐约看到破旧楼房的轮廓。 穿过这条街道,吵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他们也总算到达了真正的居住区。 本以为程妄言住的地方已经够老了,现在看到星光小区的楼房,林南序才知道什么叫年代感。 像是回到了80年。 这里最高的楼也只有六层,楼洞口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小板凳上边扇风边聊天,林南序稍稍仰起头,还能看到旧楼之间横着的挂衣绳,已经褪色的楼壁上爬满了青苔。 “这小区盖了得有四十多年了吧。” 叶三星感叹道:“我以前看视频说这里很多老小区都面临过拆迁,后来不知怎么又保留了下来。” “四十多年少了。”林南序想了想,“我觉得五六十年肯定是有了。” 他放眼望去,这里基本都是老人,估计从年轻那会儿他们就一直住在这里。 和梅水市里的绿化带不同,在这里看到的更多是那种被小栅栏围住的菜园,林南序甚至看到了好几只气宇轩昂的大公鸡在走来走去。 他忍不住拿起手机对着拍了好几张。 很快,他们按照地址找到了六号楼。 下了车,程妄言一抬头就看到了第四层的窗口。 就像叶英杰说的那样,自从火烧后,这栋房子就从来没被翻修过,小区里的物业不怎么管事儿,也没处理过,所以402那间房子的窗户外都是被火熏过留下的焦黑色。 “乖乖。”叶三星忍不住咂舌,“烧成这样,那火得多大。” 他现在对这凶宅的兴趣达到了最高点,摩拳擦掌地就准备要上去。 “别急。” 程妄言伸脚拦住他,目光落在不远处闲聊的老人身上,努了努嘴道:“房子晚上再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打听点儿有用的消息。” “先去看一眼不行吗?” 叶三星依依不舍地瞥了眼第四层的窗口:“反正现在才下午两点,打听消息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看这火烧的架势,当年肯定闹了不小的动静,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不就行了。 “要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 程妄言斜倚在车上,吊儿郎当道:“这样,你现在去和那群老人打听打听,要是能打听到点儿什么有用的消息,咱们就现在去四楼看看。” “这可是你说的。”叶三星眼睛一亮。 男人好整以暇地点头:“我说的。” 倒不是非要这时候去看四楼那间凶宅,主要是叶三星在程妄言手底下吃瘪吃多了,总想着找回一次场子。 程妄言说这事儿不好打听,那他叶三星要是真问出来了什么,可不就是打程妄言的脸了。 机会难得,叶三星顾不上多想,扭头就屁颠屁颠地朝着老人聚坐在一起的地方走过去。 林南序想跟着去凑个热闹,但看程妄言没动,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留在程妄言旁边等着叶三星回来。 他对程妄言无条件的信任,既然程妄言说这消息不好打听,那十有八九叶三星会无功而返。 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想,没多久叶三星就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拖地走了回来。 仿佛没看到叶三星这心虚的表情,程妄言笑嘻嘻勾住他的脖子,故意问道:“怎么样叶记者,打听出来了什么没?” 叶三星一张圆脸憋得通红,过了半晌才弱弱地开口:“他们都是后搬来养老的,一问全说不知道。” 就算是后搬来的,叶三星就不信对于二十多年前的杀人案他们一点都不知情,说白了就是不乐意说罢了。 有了这一出,叶三星也不再惦记着去看那栋鬼宅了,较劲儿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嚷嚷着今天下午高低要把二十多年前的案子给问清楚。 只是陈年旧案哪有那么容易问清,他和林南序一人一栋楼的打听,直到天黑下来都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叶三星一开始以为程妄言说的难打听只是夸大其词,但一整栋楼问下来,才知道是真的难。 二十多年前这里就已经住了不少老人,时至今日,那些老人基本都已经寿终正寝,哪怕还活着的,也陆陆续续搬出了这里,现在在这边住的,大多都是十年前左右才搬过来养老的,对二十多年前那件杀妻案一概不知。 偶尔能遇到几个好像知道些什么的,但都因为忌讳对待叶三星的追问闭口不谈。 至于6号楼里的居民,那就更不用说了。 又是杀人又是放火的,里头的原住民基本都搬空了,现在住的都是新搬进来的老人,得亏程妄言有一张老少皆吃的好脸问了一下午才问到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二十多年前的杀妻案,被丈夫杀的妻子名叫燕文秀,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和丈夫搬过来的时候刚新婚不久,平时看着小两口十分恩爱,不知怎么的,没两年就出了这么个事儿。 据说在案子发生了不久后,楼上楼下就总能听到402在半夜传出奇怪的动静,有一晚上甚至听到了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住在这里的都是老人,也最迷信,就猜测着是不是这燕文秀含冤而死化成了厉鬼,所以才在房子里整出了那么多动静。 接着案子过去没多久,住在501的老太太就莫名其妙疯了,整日神经兮兮地念叨着有鬼,什么长头发,火灾,烧了又烧的。 那老太太没疯前是个大嘴巴,什么都要掺和一脚,自从案件发生后,就属她说得最欢,什么出轨啊,什么戴绿帽的,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死人扣帽子,哪怕是平日跟她聚在一起的邻里邻居都有些听不下去,现在人一疯,让人很难不往鬼上门这方面想。 这种事情越传越玄乎,估计是怕聊多了会被燕文秀找上门,久而久之燕文秀这个名字就成了禁忌,被人封锁在口里再也不敢乱提。 听到这,叶三星手臂被风吹的冒出了鸡皮疙瘩,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这确实有点邪门了。” 之前青天白日的,他还敢提议上去看看,现在天色暗下来,再抬头去看四楼的窗户,总觉得黑漆漆的,像是鬼怪的血盆大口一般瘆人。 叶三星有点想打退堂鼓了,结结巴巴道:“那今晚还要去402吗?” 这要是被燕文秀盯上了怎么办。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倒退,一边嘟嘟囔囔道:“咱们这次来得急,要玩儿的游戏都没选好,实在不行改天……” “没选好?” 程妄言看他内怂样,一把将人拉回来,搂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道:“那正好,我这儿有个游戏可以让你参与一下。” 叶三星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咽了咽口水:“啥游戏?” 程妄言:“招魂。” 第十七章第二个世界17 在听到程妄言要去那栋凶宅招魂开始,叶三星就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 晚饭吃的是路边摊的小馄饨,他手抖得连皮都舀不起来,嘴里不住地询问程妄言:“你真要招?这房子里可是真的有古怪,你确定要招?” 不怪他胆小。要像平时,林南序在网上找的那些招鬼游戏玩也就玩了,就图一个刺激,但程妄言不一样,他一旦说要招鬼,那多半就是要真的把鬼招过来。 这已经不是游戏的范畴了,完全就是在玩儿命。 “你这不废话吗。”程妄言喝了口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是有古怪才要招。” 不然他吃饱了撑的跑玉华镇来干什么。 将碗放到桌上,抬眸看了眼脸色都快发青的叶三星,男人沾着点汤水的嘴唇倏地挑起一丝弧度,语气说不出的欠揍:“怎么,怕了?” “开什么玩笑?!”叶三星猛地直起身子,梗着脖子喝道,“爷爷我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东西!” “要是真招来了什么鬼啊怪的,不用你动手,我先给他揍老实了!” 为了表示自己话里的真实性,叶三星边说边挥了挥拳:“到时候你就安心躲我身后,小时候算命的说了我阳气重,一般鬼魂不敢靠近,我肯定护着你。” 挺讲义气。 要不是他这话说得结结巴巴,程妄言都快信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他从桌底下踢了踢叶三星的小腿,制止了他因为壮胆喋喋不休的嘴皮子:“快点儿吃,别磨蹭。” 叶三星这会儿心里正发毛,程妄言这一脚差点没把他吓蹦起来,肥硕的身子一抖,把桌子撞斜了十五度,林南序满满一碗的汤就这么洒出去了三分之一。 “叶叔。” 他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幽怨地抬头:“反应至于这么大吗?” “这你就不懂了。” 看叶三星吓成这样,罪魁祸首毫不心虚,抱着臂笑得又欠又好看:“咱们叶哥在这儿热身呢,不然一会儿怎么保护我们。” 刚刚那一撞,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叶三星臊得面红耳赤,哪里顾得上程妄言的调侃,连忙把桌子给挪正了,埋着头开始扒拉馄炖。 哪怕再磨蹭,一顿馄饨也吃不到早上,眼见着碗里的汤都见底了,叶三星也认命了,抽了张纸擦了擦嘴,随后站起来,一副要去赴死的大义凛然模样:“走吧。” 看着他那德行,林南序跟在后头忍不住抖着肩膀直笑。 要说不怕肯定是假的,林南序虽然胆子大,但没大到敢和鬼魂正面接触,只是因为有程妄言这个主心骨在这儿,他才会表现得稍微自在些。 说出来不丢人,他对程妄言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任何事情,只要程妄言往那儿一站,他就觉得安心。 他相信程妄言要招鬼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也相信程妄言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方法,所以林南序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要是那鬼长得吓人就另说了。 …… 他们吃饭的时候找了个离星光小区较近的地方,现在开车再回去,也不过就耗费了半小时左右,抵达六号楼时距离午夜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趁着空闲,程妄言给梁泽恺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那边处理的怎么样。 大概是招鬼游戏真给这几位大学生给吓着了,梁泽恺劝说的非常顺利,现在连带着裴青寂,一共五个人都在柯世成提供的小公寓里猫着。 只是他们对可能威胁到性命的灵异事件非常不安,现在正围着裴青寂问东问西,哪怕隔着电话,程妄言也能听到对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能聚集到一起就行。 程妄言放下心来,嘱咐两句让梁泽恺将人看好,接着把注意力放在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 虽然捉女鬼应该是主角的活儿,但因为未知bug的缘故,程妄言有点怕裴青寂把自己玩死了,思来想去干脆让他老老实实待在梅水市,自己先来探探女鬼的实力。 要是实力一般,直接收了再扔给裴青寂处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主角驱散了恶灵。 卡bug嘛,这谁不会。 做好了决定,程妄言打开后备箱,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呼着等在一旁的两个人往楼里进。 这里的楼房老旧,连楼洞口都不像城市里的小区那样宽敞开放,反而用一道铁门掩着。 铁门上头锈迹斑斑,在漆黑的环境下那发红的铁锈更像是飞溅上去的血渍,松散的螺丝随着大门被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头顶年久失修的声控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照亮了小面积的区域,将通往楼上的阶梯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木的味道,即便叶三星已经闻了一个下午,还是忍不住捏住鼻子。 他现在除了自暴自弃,就是后悔。 你说他没事儿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干什么,直播在哪儿不能播,非要来这个破地方找刺激。 等他站到了402门口,这份后悔简直是达到了最顶峰。 不知是不是巧合,四楼的声控灯是坏的。 叶三星只能借着三楼那点灯光看清402紧闭的房门。 门框边缘的一圈墙壁全部被烧得又黑又黄,痕迹张牙舞爪的,从门内延展到外头,像是无数只附在墙上的鬼手,随时准备着将人抓住往屋内拖。 很快,三楼的声控灯过了时间,啪一声熄灭。 叶三星的视线也随之暗了下来。 但刚才那一幕已经牢牢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门关着,咱们好像进不去吧。”叶三星开始哆哆嗦嗦找借口,“要不今天先——”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咔哒一声,紧接着程妄言握着门把手,将门给拉了开来。 瞬间,一股说不出来的浓重气息尽数扑到了叶三星脸上。 味道很难闻,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又像是什么东西烧糊了,反正直冲天灵盖,让叶三星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声。 以前仗着程妄言会撬锁,他没少带着团队往偏僻封锁的地方钻,现在头一次对程妄言这厮的开锁技术暗暗叫苦。 什么鬼速度! 不到五秒一扇门就给撬开了,连一个让他回去的机会都不给! 程妄言和林南序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去,叶三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看了眼漆黑的门口,他咬着牙,闭眼埋头也跟着钻了进去。 第十八章第二个世界18 一进屋,叶三星连环视一圈的勇气都没有,摸着墙壁就开始找电灯开关。 好消息,开关就在玄关处,一碰就能碰到。坏消息,灯坏了。 叶三星连摁了好几下,放弃了,憋着一股劲儿往客厅走。 越是往里,味道越浓郁,叶三星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等走到了中央的位置,他也顾不上怕不怕了,加快步伐几乎是小跑到了窗前就想把窗户打开来通风。 闭合了二十多年的窗户没那么好打开,叶三星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连手掌都推红了才勉强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抠着那条缝,窗户总算被全部打开,叶三星趴在窗口贪婪地吸了好几口。 他还是头一次感觉外头的空气这么好闻。 缓了好一会儿,叶三星的头脑逐渐清醒,心里的恐惧好似都被风吹散了不少。 他拍了拍脸颊,扭头准备和林南序商量着一会儿开播的事情。 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看到程妄言嘴里叼着个小型手电筒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毛笔在一张黄纸上写写又画画。 一身纯黑色打底的长衫,领口由艳丽的红色勾勒,上头绣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随着形如流水的画符动作,灯光明明灭灭地照在上头,显得神秘又邪性。 不提是不是故弄玄虚,唬人是绝对绰绰有余了。 可惜叶三星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衣服上,目光先是一滞,很快变得悲愤起来,恨不得扑上去揪着程妄言的衣领摇:“你带了手电筒怎么不早拿出来?!” 亏他在那边撅着屁股哼哧哼哧找了半天,敢情他们有照明用的工具?! “你自己不是带着手机吗?”程妄言瞥了他一眼,表情纳闷,“别告诉我你那手机没有手电筒。” 叶三星一梗,被吓生了锈的脑子才反应过来。 操,他怎么把手机里的手电筒给忘了… 刚腾升起的那点气势转眼间烟消云散,在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叶三星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道:“我这是为了营造恐怖的氛围。” 看出了叶三星这是心虚气短,程妄言哼笑一声也没拆穿,在纸符上添下最后一笔,边将黄纸折起来边冲叶三星道:“你去趟卫生间,看看那里头有没有梳子,有的话带出来给我。” “我、我一人去?” 叶三星看了眼乌漆麻黑的房间,那张圆脸恨不得缩进脖子里,哆嗦道:“这不好吧。” “不是,”程妄言眼皮一撩,说不出是无语还是想笑:“去趟洗手间我还得给你组织个团建?” “话不能这么说…” 叶三星嘴硬道:“落单行动是大忌没听过吗?” “万一那卫生间里真藏了什么妖魔鬼怪的,就等着我进去怎么办?” 林南序也是挺佩服他,吓成这样嘴皮子还叭叭的这么利索。 他把手中稻草编织的小人给放下,听不下去般打断叶三星:“行了,我跟你一起去。” 一听有人陪着,叶三星立马老实了,一改刚才的怂样,拍了拍胸口气势十足道:“等着,我高低给你翻出把梳子来。” 程妄言笑骂了句出息,将手电筒抛进叶三星怀里:“去吧。” 有了手电,还有林南序陪着,叶三星这下彻底安心了,短短几步走得跟楼下大公鸡一样气宇轩昂。 眼见着他们那边没了问题,程妄言重新垂眸,将折好的纸符塞进了稻草小人中。 大概是真怕洗手间里藏着什么,没两分钟叶三星就从洗手间里窜了出来,大脸盆子在黑暗中有些发白,手中紧握着一把木梳,仿佛刚在地府里走了一遭,擦了擦头上的汗将梳子递给程妄言:“只找到这把,上头有点发霉了,你看看行不行?” 程妄言接过仔细打量了一番,很快就从梳子缝隙中找到了一根不太显眼的头发。 将那发丝捻起,在稻草小人的脖子位置缠了一圈,程妄言站起身,准备开始招魂仪式。 在洗手间的时候叶三星为了壮胆,招呼着林南序把直播间给打了开来,此刻为了热场子,林南序正在和不知情的观众讲述着这房子之前发生的事情。 怕暴露了位置,他说得时候含含糊糊,并没有挑明时间和地点,只说这房子里有一位新婚妻子被丈夫恶意杀害,此后整栋楼里便怪事不断。 虽然有点夸大其词,但这一番话确实留下了不少的观众。 这次直播的时间往前提了好几天,一开始进来的观众很少,随着林南序渐渐把恐怖氛围营造出来,这才增长到了近两千人。 ——看到开播提醒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这周开播好早,这才周一就又开了。 ——这么勤奋,奖励你们周五再开一次给我们一个惊喜。 ——好耶,又可以看到橙子宝宝了。 ——好黑,没开灯吗? “这次是碰巧发现了这个地方,才想着开播给大家看一下。”林南序尽心尽职地回复着弹幕,“这里的灯坏了,打不开,大家要是看不清可以把手机亮度调高点。” 说罢他把镜头大致在客厅晃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叶三星的身上。 “这次游戏是程哥准备的,具体该怎么玩我和叶叔目前也不知道,给大家保留点神秘感。” ——宝宝还会自己准备游戏,辛苦了^o^ ——老公辛苦了 ——叶胖子好没眼见力,放我宝一个人在那里忙活,不知道帮着点吗? ——别骂了,看叶胖子的表情,他已经快吓哭了 ——看似坐在沙发上,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叶胖子握着手电筒缩在沙发上跟个小手办似的 叶三星简单瞥了眼弹幕,就看到一群人在蛐蛐他胆儿小,当即不乐意了:“谁吓哭了?我叶三星什么鬼地方没去过,还怕这间小宅子?” ——光提去过的地方,被吓得抱着橙子的腿号啕大哭你是一句不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去的回忆又活了 ——嗯嗯嗯,你没哭,你只是眼睛袅袅了 那边叶三星正和弹幕吵得火热,这边程妄言仪式也布置好了,直起身子招狗似的冲叶三星招招手:“叶胖子,来。” 今晚叶三星被吓得不轻,导致听到程妄言喊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看到弹幕清一色的哈哈哈才欲盖弥彰般咕哝了一句天气真冷,随后搓着胳膊肘,一步三挪地走到了程妄言面前。 林南序的镜头也跟着移了过去,让观众看清了程妄言脚下布置出来的东西。 入目就是一个四肢修长的稻草小人躺在客厅中央,两根短粗的蜡烛一左一右摆放在两侧,在小人四周是一圈白色的细小颗粒,有点像是食盐。 ——别说,还真别说,这么一布置真有内味儿了。 ——光看着就有点毛骨悚然了,老公你播完早点回家,我一个人害怕 ——有些人已经开始用手挡屏幕了 ——感觉像是恐俗电影的纪录片一样 ——谁尿我裤子里了 ——宝宝你个妖女 ——啊啊啊啊老公这一身好邪性,帅晕了 ——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到了苗疆少年…… ——脸一如既往的好梦,就是衣服太寡淡了,再加点玉佩流苏之类的饰品,妥妥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哥哥[亲亲]哥哥[馋]哥哥[大喊] 每次镜头转到程妄言这里,弹幕必定暴涨,林南序都有些习惯了,一边拍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弹幕,遇到某些言论还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林南序是看得挺乐呵,叶三星已经快吓死了,两腿直打摆子,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程妄言以为他没听清,耐心地重复一遍:“你去桌旁帮我看着玻璃杯,如果里面的水变成了黑色就跟我说一声。” 在刚到这里的时候,叶三星就已经知道了桌上玻璃杯的来历。 是那群大学生招完鬼后留下来的,连里头的水都没换,经过几天已经浮满了灰尘,看起来十分浑浊。 当然,浑浊是一码事,最重要的是这杯水真的招来了厉鬼! 现在让他去看着那杯水,要是那鬼看他长得嫩,缠上他他上哪儿哭去。 “我…”叶三星鸡皮疙瘩都快被激起来了,笑得跟哭似的,“我能不能站远点儿帮你看着,我视力好,坐在沙发那边也能帮你看着。” “你怂个屁。” 程妄言没忍住对他来了一脚:“我要你在水一变色的时候就立刻告诉我,你要是坐到了沙发上能及时把异样汇报给我吗?” “你就不能让林南序来吗?” 被踹了一脚,叶三星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拧拧巴巴,生怕弹幕笑话他,还找补道:“我不是怂,主要是我不爱玩游戏。” “让你爱玩儿了吗?”程妄言没好气道,“我又没要你娶它。” 叶三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妄言抿一下嘴把自己给毒死了 ——什么地狱级冷笑话 ——疑车有据 ——人怎么会这么有梗 ——叶胖子是我目前最喜欢的电子宠物,橙子你注意点别把他养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该死的笑点,又没要你娶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服了 ——叶胖子太怂了 ——不爱玩游戏,爱玩橙子[给力] 第十九章第二个世界19 被一再赶鸭子上架,叶三星抽着鼻子,小心翼翼站到了桌边。 仪式还没开始,他就好像已经看到了鬼,连双下巴都绷没了一层,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念念有词,什么韦驮菩萨、东岳大帝,连西方的上帝耶稣都扯出来了。 程妄言懒得吐槽他的胆子,估摸着时间到了,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巴掌大的匕首,对着手心一划。 瞬间,淅淅沥沥的血液顺着他的腕骨滴下,溅落在稻草小人身上。 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完全不在林南序和叶三星可以理解的范围内了。 只见那几滴鲜血顺着稻草小人的脑袋滑下,凭空燃起了一簇火苗,越烧越大,眨眼间火舌就将小人给舔了进去,只余下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怪异的是,这火烧得热烈,却没有升起一丝黑烟,仿佛被无形的空间笼罩其中。 火焰蹿起近一米高,将男人侧颜照得分外明亮。 林南序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既是因为莫名其妙冒出的火苗,也是因为刚才程妄言面不改色地对着自己划了那一刀。 以往他都会及时将镜头移开,唯独这次举着手机的手臂僵了足足两分钟。 两分钟时间不长不短,但足以将程妄言的一举一动呈现在观众眼前。 弹幕静默了几秒霎那间炸开,一秒十条地往外蹦。 ——啊? ——啊?啊?? ——魔、魔法? ——有人看到橙子拿火机了吗…这火是怎么燃起来的? ——卧槽我人都傻了,哥们儿你真霍格沃茨来的啊 ——刚才我还当个游戏嬉皮笑脸地看,在火燃起的瞬间我的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是,没人说吗,刚才火燃起来那一下真的很有巫师的感觉 ——坏了,嬷到真妖女了 ——太邪性了哥哥,这画面完全是准备做坏事举行某种仪式的反派[呐喊] 眼看着礼物不要钱地在屏幕上砸开,林南序回过神,连忙将镜头下压,错开了程妄言那张脸,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进行中的仪式。 稻草小人即将烧尽,叶三星那边的杯子却毫无动静,程妄言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轻薄的眼皮低垂着,以往笑吟吟的凤眸此刻显得格外冷淡,让人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表情紧张起来。 林南序想问他怎么了,但他不知道这时候能不能开口说话,和叶三星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沉默着等待程妄言的下一个指令。 又过了几分钟,直到稻草小人已经被烧成了灰,叶三星面前的玻璃杯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那杯子是之前女鬼出现的载体,上面附着的阴气不小,如果恶灵真的被召唤进这个屋子里,就算她故意隐藏起来,杯中的水也应该有反应才对。 除非…… 除非那恶灵根本没被召过来。 程妄言蹙起眉,开始仔细思索起招魂之前自己的每一个步骤。 全都没有出错。 那就证明仪式是有效的,只是出现了特殊情况。 在仪式步骤没出错的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才会招魂失败。 第一种是恶灵并不在程妄言划分的梅水市中,第二种是恶灵已经附身到了某个人类的身体中。 首先排除掉第一种可能。恶灵对自己的目标会格外的执着,在没解决掉目标之前它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的,那么剩下的,只有第二种…… 剧情中,在赵卓云死后的三天恶灵并没有去找叶英杰他们,而赵卓云死的日期是七月十九号,以防万一,程妄言专门把仪式的时间提前,现在还有十分钟才到二十二号,怎么想恶灵现在都不该附身在…… 等等! 程妄言狠狠皱了下眉,嘴里喃喃道:“不对…”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他们发现赵卓云尸体是在十九号,但并不代表着赵卓云是在十九号死的,如果他是在十八号晚上死了,十九号早上被人发现的呢? 程妄言掏出手机,迅速给梁泽恺拨去了一通电话。 他面色少见的冰冷,待对面接通,语速飞快地问道:“那三个小孩儿现在都在你身边吗?” 没想到程妄言会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过来,梁泽恺捏了捏酸胀的眉心,过了几秒才迟钝地回道:“对,都在我这边。” 说罢,他下意识冲着沙发看了一眼。 这一看,梁泽恺猛然发现了不对劲。 少了一个人! “等等!” “好像少了一个。” 一旁正在玩手机的柯世成听到这话,后知后觉地抬头瞄了一眼:“叶英杰上厕所去了。” 男孩儿声音很大,程妄言隔着手机听得清清楚楚,语气严肃道:“去了多久?” 梁泽恺还没回答,坐在不远处的裴青寂就好似明白了程妄言的意思,从椅子上噌一身站起来,快步朝着厕所跑过去。 看他这副着急的模样,柯世成和另一名女生迟疑着放下手机,也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接下来程妄言就听到手机里响起了嘭嘭的拍门声,以及梁泽恺高呼叶英杰名字的声音。 “叶英杰?叶英杰!” “出来叶英杰!” “门被锁住了,进不去,叶英杰你出来!” “都让开,我来!” 嘭。 房门被撞开发出一声巨响。 安静了两秒,骤然响起了尖叫声。 “啊啊啊!叶英杰!” “快!拉住他!” “把他的头抬起来!” 对面一片混乱中夹杂着瓶瓶罐罐掉落在地上的动静。 梁泽恺呼吸有点急促,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不可置信的东西,声线颤抖道:“叶英杰在洗水池中放了满满一盆的水,想把自己淹死在里面!” 对比梁泽恺的惊慌,程妄言表现得很冷静:“把手机给裴青寂,我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梁泽恺没应声,但没几秒,裴青寂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来。 “小师叔。” “恶灵在你们那边吗?” 听到这话,裴青寂沉默了两秒,随后肯定地回道:“这里没有恶灵入侵的痕迹,大概率还是阴气搞得鬼。” 是他大意了,以为恶灵还没找上叶英杰他们,所以当初没有窥探他们眉间有没有萦绕着阴煞之气。 只是阴气搞得鬼吗… 程妄言沉吟片刻:“行,知道了,你继续看着,尽量别让那三个小孩儿离开你的视线。” “好。” 说到这,裴青寂顿了顿,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程妄言:“大概明天下午。” 本来他打算今晚逮到恶灵就直接连夜回到梅水市的,但现在出了意外,他恐怕还要在这儿待一上午。 叶英杰没被附身,柯世成和另一名女生也没有被附身,那那只恶灵到底去了哪儿。 难不成他判断出了错,恶灵已经离开了梅水市? 可是它的目标都在梅水市,怎么可能会忽然离开。 这其中肯定有他还没调查到的重要信息,明天一早他需要再去调查一番。 第二十章第二个世界20 程妄言今天成为我老公了吗V: 昨天的直播你们都看了吗?翻来覆去想了一整晚这个死脑子也没想明白那个火是怎么燃起来的… 【看了,看懵了,小脑萎缩了一整宿[笑]】 【有什么想不明白了,原理很简单,是忍术啊忍术!(胡言乱语】 【我也没明白,打算等小林子把录播放上来的时候一帧帧扒一下。】 【本来我也很懵,但是弹幕在火苗窜起来的一瞬间清一色的“啊?”给我整笑了[跪下]】 【妖女会妖术很正常[给力]】 【烧不烧的抛一边,橙子宝宝完全魅魔啊啊,有没有人懂一下,黑袍红领,割手那一下虽然让我心疼,但那种面不改色的冷感太蛊人了,老婆我要舔舔你[亲亲]】 【以前光觉得老公有少年感,现在才发现不仅有少年感,演反派也很带劲啊,昨天那一场直播把邪性展现的淋漓尽致,不由自主就跪下来了】 【妈妈让我入入你[可怜]】 【想和那只流血的手十指相扣然后狠狠凿[加油]】 【匕首那段完全女王[爱心]给我迷的五迷三道】 【我的面包丢了回复@程妄言官方认证老公:纯好奇地问一句,你们评论里怎么一边叫老公一边叫老婆,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程妄言官方认证老公回复@我的面包丢了:是这样的,仔细看看你就会发现叫老公和叫老婆的其实是同一批人…】 【多汁的小橙子回复@我的面包丢了:是丈夫也是妻子[认真]】 【床下老公,床上老婆】 【程妄言官方认证老公回复@多汁的小橙子:正确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昨晚的事情在微博上溅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林南序有点怕热度上来会有人把地址扒出来,从早上六点就一直在刷新101探灵队的超话。 他是紧张的一晚上都没睡,但粉丝却有种说不上的松弛感,总是上一秒在讨论凭空冒出的火苗,下一秒就开始夸赞起程妄言的衣着和长相。 连续十个帖子都是这样,林南序看着看着都有些麻木了,把手机往床上一抛,捏了捏眉心,看向大口吃着早餐的叶三星:“叶叔,程哥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 叶三星嘴里咬着半截包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反正他要是回来肯定会提前发信息,咱们只要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昨晚程妄言临时改了主意要留在玉华镇过一晚上,连带着林南序和叶三星都跟着在这里找了间小旅馆住了下来。 大概是觉得昨晚两人跟着他东跑西跑的累坏了,今早七点多程妄言起来的时候没来敲两人的房门,直接自己一个人去了星光小区。 林南序有点担心。 昨晚招魂的时候,程妄言明显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直到进了旅馆眉头都紧紧皱着。 习惯了男人游刃有余的模样,林南序还是第一次见他的脸色那么冷沉。 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棘手的事情。 ——确实是棘手。 程妄言从6号楼出来,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天空一副想摆烂又摆不了的样子:“太乱了。” 调查完情况,他现在脑瓜子整个都嗡嗡的。 137胆子小,在这个世界基本都不敢冒头,也就白天能和程妄言唠唠,现在听他的抱怨,再想起刚才听到的东西,一时间也有点心梗:【现在恐怖片都这么演吗?】 “这已经不是恐怖片了。”程妄言无语道,“再这样查下去,都快成悬疑片了。” 今天程妄言来这一趟,主要是为了找昨天不在家的三户人家,想看看有没有遗漏掉的信息。 在连问了两家都被回避掉后,程妄言已经没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在问到302的住户时忽然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 确切来说提供消息的不是这里的住户,只是住户的女儿,这次暑假专门带着小孩儿来母亲这住一段时间。 妇女名叫刘念心,今年四十一岁,在十八岁之前和母亲一直住在6号楼里,上了大学后因为离得远就改为了住校,偶尔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住一段时间,大二那年暑假恰好见过燕文秀。 她不像老人那么迷信,再加上燕文秀死的时候她恰好在念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其他城市定居,倒是不在乎什么忌不忌讳,趁着自己母亲出去买菜的时候直接把知道的都告诉了程妄言。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按理来说记忆应该有些模糊才对,但刘念心对这对新婚夫妻的印象却尤为深刻。 主要原因就是那位叫张从南的丈夫给她的感觉太不对劲了。 大二暑假那会儿还好,看起来是个老老实实的板正人,对待妻子也很体贴,常常看到小两口在晚饭后手拉着手出来散步消食,直到刘念心大三的时候再回玉华镇,燕文秀的丈夫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整日阴沉个脸,周身像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郁气。 由于他前后差别太大,那段时间还有不少嘴碎的老人讨论过。 有猜测是不是结婚那么久燕文秀还没怀孩子的缘故,也有人猜测是不是小两口到了倦怠期,总之乱七八糟的说辞都有。 刘念心不是什么八卦的人,这些也都只是听个乐呵没怎么当真,直到她在返校的前一天晚上,听到了楼上的争吵声。 这里的房子很老,隔音效果自然也比较差,基本张从南说的每句话都清清楚楚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一听,她就有点懵了,也总算知道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成天板着个脸。 总结来说,就是燕文秀出轨了,出轨对象是张从南暂时借住在这里的弟弟。 听到这程妄言其实还没什么感觉,毕竟这世上狗血的事情多了去了,但刘念心下面的话,顿时让他坐直了身子。 “张从南家里根本没有借住过人。” 刘念心说这些话的表情程妄言到现在还记着,怜悯中又带着一丝荒诞,语气斩钉截铁道:“我当时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邻里邻居还经常串门,要是张从南真的有弟弟借住在这里,不可能没人知道。” 402从头到尾,就只有燕文秀和张从南两个人。 如果没有弟弟,那出轨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再加上那段时间张从南的状态不好,有时正常有时阴沉,经常性神出鬼没,还时不时地自言自语,就有人说他可能是疯了,这才产生了幻觉。 再后面的事情,刘念心就不知道了,等她下个暑假回来的时候,燕文秀早已经遇害,连张从南都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楼道里。 把情况大致整理了一下,程妄言和137双双陷入了沉默。 【我怎么感觉张从南那样像是被鬼附身了。】 在这个世界待得久了,137也稍微了解了某些恶灵的能力,比方说可以让人类产生幻觉之类的。 “附身有可能。” 程妄言沉吟片刻:“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张从南没说谎,他真有个弟弟在这借住过一段时间。” 倒不是相信张从南,只是昨晚的招魂失败他一直在琢磨出错的点到底在哪儿。 假设张从南说的是真的,他有个弟弟借住在这,并且和燕文秀之间发生了某些事情,那剧情中在赵卓云死后的三天,有没有可能这只恶灵是去找张从南的弟弟了。 如果恶灵真的去找了张从南的弟弟,那就证明它这几天并不在梅水市,招魂失败也就说得通了。 137:【但刘念心不是说没看到他家有借住的人吗?】 “只是没看到不代表没有。” 程妄言想了想:“如果他弟弟在借住期间一直窝在房里没出门,自然也就不会被邻居看到。” 毕竟这里的人又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监控着燕文秀的家。 真的和他猜测得一样的话,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张从南的弟弟现在是否还活着,活着的话人在哪里,恶灵有没有可能还跟在他身边。 问题越来越多,程妄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槽:“还以为只是捉只小鬼,没想到还要解谜,真的是…” 果然比起动脑子,他还是更喜欢带兵打仗。 程妄言悠悠地叹了口气,难得有种想抽烟的冲动。 抬手摸了摸兜,这才想起来烟被放在了叶三星那里。 他有些不耐地轻啧一声,直起身子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501那个精神已经有些恍惚的老太太步履蹒跚地朝着这边走过来,路过程妄言的身边时嘴中还在念念有词。 程妄言留了个心眼,站在那儿没动仔细听了听。 “造孽啊…烧了又烧的…肯定是诅咒…诅咒……她找上门来了…人不在这…不在这…” 声音时大时小,程妄言只能听到零星的几个词,和之前邻居描述的大差不差。 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把老太太说的话短暂抛到脑后,抬头看了眼天色。 算算时间,出来快两个小时了。 昨晚基本没怎么睡觉再加上今天一大早又在星光小区来回跑,程妄言实在没什么精力跑到小区门口打车,重新倚回墙上,耷拉着眼皮掏出手机想让林南序过来接人。 屏幕一开,陡然发现微信里多了五六条消息。 有叶三星发的,也有林南序发的,但发来最多消息的,是上次直播他见过一面的沈衔月。 沈衔月:【程哥,我看了你们昨晚的直播,想问一下你们直播的地方是玉华镇的星光小区吗?】 沈衔月:【别误会!我绝对没有扒你们地址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直播的地方有点像我小姨家。】 沈衔月:【如果不是的话就当我没说,打扰了!敬礼.jpg】 第二十一章第二个世界21 沈衔月脑海中几乎没有关于小姨的记忆,因为在她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她的小姨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她对小姨唯一的印象来源就是母亲给她看过的家庭合照。 那时候沈衔月还没被孕育出来,照片里只有父亲母亲小姨,还有外公外婆以及小姨的丈夫六个人。 从小姨的一袭婚纱来看,不难猜出那是小姨结婚时拍的照片,而且拍摄的场地就是小姨的婚房。 沈衔月家里并不富裕,外公外婆都是农村人,当初是靠着砸锅卖铁供小姨和沈衔月的母亲上完了大学。 而男方正是小姨在大学里认识的。 对方虽然家境贫穷,但是性格稳重,对待小姨更是百般体贴,在双方家长见过面后,大学毕业火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在一个偏僻的小城镇里拥有了自己的爱巢。 尽管生活得有些艰辛,但小姨每次回家都一脸的幸福,更是经常和父母姐姐感叹自己嫁对了人,然而就是这个带给她幸福的人,在没多久亲手把她推向了深渊。 每次沈衔月的母亲说到这里都会泣不成声,觉得自己的妹妹看错了人。沈衔月很少会看到母亲那么悲伤的模样,导致后来她很少再提及小姨的事情,生怕勾起母亲伤心的回忆。 至于她为什么会觉得程妄言他们待的地方可能是小姨家,主要原因就是叶三星坐的那把椅子。 沈衔月在第一次看到小姨的照片时就注意到了,他们家餐桌椅的造型很独特,扶手是锦鲤的形状,人坐在上头,手掌正好可以搭在鱼头的位置,沈衔月还惊叹过小姨的品味独特。 这种椅子,她活了二十多年,也只在小姨的那张照片上见过,再加上直播时候看到的家具摆放位置和照片上有些相似,沈衔月才这么问了一嘴。 自从上次程妄言将鬼打的显形在她眼前后,她对待灵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彻底正视了起来,这次发信息也不是质问的意思。 如果程妄言真的去的是她小姨家,沈衔月其实是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到小姨的鬼魂,如果看到的话,能不能让她的母亲还有外公外婆再见小姨一面。 她玩的恐怖游戏很多,游戏中枉死的冤魂都会长久停留在阳间,也不知道小姨会不会…… 正想着,微信的电话铃声忽然在耳边响起把沈衔月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拿过一看,是程妄言打来的。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私下里有联系。 不知为何,沈衔月竟然感到有些紧张,她清了清嗓子,确保声音不会劈岔,这才忐忑地接起了电话。 “喂,程哥。” “衔月,你小姨是叫燕文秀吗?” “对。”沈衔月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她是随了父亲的姓,而母亲和小姨则是随了外婆的姓,两人全都是姓燕。 “这么巧。” 程妄言轻嘶一声,有种打瞌睡被人送枕头的错觉。 他靠在墙上,手里的匕首转得飞快,脑子也跟着飞速转动起来。 燕文秀身为受害者,从她家人那边调查到的消息肯定少之又少,但要从张从南那边下手,他目前又没有张从南父母的联系方式。 眼下这种情况好像也只能从燕文秀的家人这边开始询问起,但要怎么询问…… 思索片刻,程妄言心下有了计量,继续开口道:“方便问一下,燕文秀和你母亲的关系好吗?” “应该挺好的。” 沈衔月虽然一脸懵,但对待程妄言基本有问必答,想了想道:“我妈之前经常会和我说有关小姨的事情。” 程妄言了然:“这样。” “衔月,能帮我一个忙吗?” 即便隔着手机,男人的嗓音也依旧清越,此刻稍微压低一点,像是在循循善诱,霎时间让沈衔月听得脑袋发晕。 不由自主的,她就顺着话问了下去:“什么忙?” …… 和沈衔月联系完没多久,林南序的车也开了过来,回到旅馆简单吃了点东西,他带着林南序和叶三星回到了梅水市。 按照裴青寂发来的地址,程妄言回来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五人待了一晚上的小公寓,成功见到了剩下两名大学生。 柯世成性子比较开朗,一见到程妄言就乐呵呵地上去握着男人的手自我介绍起来,想必已经从裴青寂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份,另一位名叫宁焱的女生则是坐在沙发上没动,用目光隐晦地打量着新来的陌生面孔,表情中带着一丝迟疑。 叶英杰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和好友聚在一起,之前程妄言撒的谎理所当然被戳破,现在又是因为昨晚的事情惊魂未定又是闹别扭的,看向程妄言的眼神都充斥着幽怨。 索性程妄言没皮没脸惯了,对待这样的视线直接熟视无睹,像是进了自己家似的,大大咧咧地招呼着裴青寂和梁泽恺到小房间里谈话。 这神神秘秘的举动很快引起了三名大学生的好奇心,目送着程妄言他们进去时三人脖子一个伸得比一个长,恨不得化身路飞把脑袋延展到屋内。 可惜程妄言明显没有让他们参与的打算,无情地将门一关,彻底隔离了几人的视线。 “怎么样?” 程妄言刚关上门,梁泽恺就耐不住性子地询问道:“查出什么了吗?” “查到了不少。”程妄言伸腿勾过一把椅子坐下,佯作苦恼地叹了口气,“我想想该从哪儿说起…” 倒不是他卖关子,主要是调查到的信息太碎了,再加上沈衔月那边还没有动静,现在许多事情都虚虚实实的,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经历了昨晚叶英杰要淹死自己的那件事,梁泽恺总算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看程妄言这么悠哉,免不了有些急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零散的信息我可以自己理。” 见他这么催人,裴青寂顿时有点不悦,抿了抿唇提醒道:“小师叔昨天晚上已经够累了,你别催他让他慢慢说。” 被裴青寂一点,梁泽恺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抱歉,我不是想催你,我只是——” “我知道。”程妄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毕竟你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梁泽恺这人责任心太重,把梅水市的居民看得比自己都重要,昨晚要不是他打那一通电话确认一下,没准叶英杰就在梁泽恺的眼皮子底下凉透了。 这种看顾不当的行为,可想而知对这位警察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手指在扶手上轻点了点,程妄言斟酌道:“星光小区那起案子有点儿复杂。” “没猜错的话,除了现在在公寓的那三个小孩儿,恶灵还盯上了一人。” 一听这话,梁泽恺瞬间瞪大了眼睛:“谁?” “目前不知道。” 程妄言摸出手机摁亮屏幕看了一眼:“但应该这两天就有消息了。” 第二十二章第二个世界22 恶灵向来神出鬼没,就算现在没给柯世成和宁焱带来实质性的伤害,也保不准会在半夜来个突然袭击。 以防万一,在没将恶灵彻底清除掉的情况下,三人最好时刻待在一起,能不落单就不落单,这样梁泽恺省事,程妄言也觉得省事。 现在正是暑假,忙于学业的学生们为了放松往往会组团一起出去旅游,所以几天不归家也不会引起家长的怀疑,柯世成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待在小公寓里。 说是小公寓,其实这里的面积不小,算得上是大平层,一间主卧两间侧卧,还有一间客卧,住六个人绰绰有余。 宁焱是女生,为了方便自然是一个人住一间,剩下三间,柯世成和叶英杰一间,程妄言和裴青寂一间,唯一的单人床那间让给了梁泽恺。 毕竟他为了看顾三人,一晚上都没睡。 像裴青寂这种在夜间和鬼打交道的倒是习惯了,但梁泽恺是普通人,熬了个通宵还要去警局上班,等回来的时候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仿佛一闭眼下一秒就能昏过去。 不光梁泽恺是这副模样,柯世成他们的状态也没好多少,昨晚叶英杰意图自杀的行为给他们带去了不小的惊吓,导致后半夜几人就这么硬撑着睡意窝在沙发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哪怕拥有再充沛的精力,将近一天一夜没合眼对三位大学生来说也有些超过了,在简单吃了些裴青寂做的晚饭后,他们已经到达了临界点,连走路都像是没了精气神一样摇摇晃晃。 好在程妄言的到来给了他们可以放松的机会,不到八点,几人就熬不住困意接二连三地回了房间里。 裴青寂和程妄言算是里头最精神的两个,回到屋里之后并没有立刻上床睡觉,一个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个钻进了浴室里洗澡。 程妄言今早在旅馆冲过一次澡,再加上一天没出汗,身上倒是依旧清清爽爽,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沈衔月发来的照片。 那是燕文秀结婚那天拍的合照。 女人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秀发被高高盘起,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笑得一脸幸福。 而张从南的模样,确实像刘念心说的那样,看上去十分老实板正,露出一口大白牙,一副娶到心上人喜上眉梢的模样。 光从这张照片来看,很难想象这样一对恩爱的夫妻会在两年后发生那样的惨案。 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看着燕文秀腼腆的笑颜,程妄言总觉得她应该不是那种会和丈夫弟弟厮混在一起的人。 这其中说不定还有隐情…… 屈指抵在唇边,程妄言陷入短暂的沉思中。 窗外夜幕降临,连带着只开了一盏台灯的卧室都变得昏暗起来,屏幕的荧光照在男人深邃的眉骨上,一截白玉似的手腕露着,远远看去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可惜这画卷很快就被突然冒出的一双手破坏了美感。 两条胳膊蓦地从男人身后伸出,接着将人紧紧搂进了怀里。 程妄言正走神,一时不察真就被带的往后仰了一下,森冷的气息从后颈吹过,给他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江年幽怨的声音响起。 前段时间被程妄言喂的多了,现在他的实力有了显著的提升,身体也不像之前那样时虚时实,行为举止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两只手臂死死环着程妄言的肩膀,在他颈侧像狗一样蹭来蹭去。 在签下契约之后,就意味着江年除了程妄言提供的精气外谁的都吃不了,甚至连供品都没办法吃到肚子里,现在连饿了两天,可不就一个劲儿的往程妄言身上贴。 这两天光顾调查燕文秀的事情,程妄言还真把江年这小鬼给忘到了一边。 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行动上却毫不留情,像是早就做好准备般从口袋里掏出个纸符朝紧抱着他的手臂上一贴。 瞬间,江年就从实体变成了灵体状态。 手下一空,男人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把胳膊放下来,表情中透露着委屈。 程妄言面不改色从它的身体中穿过,呵斥道:“都是男人,别没事儿就上手。” 江年:“我是鬼。” 还挺理直气壮。 程妄言差点气乐了,抬脚想踹又想起来江年现在是灵体状态,于是把腿又放了下来:“现在当鬼连性别都不分了,你胯下的东西白长了?” 【……?】 137一脸震惊:【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糙。】 程妄言:“这种没脑子的鬼不说直白点儿他听不懂。” 这里没脑子的意思不褒不贬,单纯是因为江年在阳间逗留超过了七天,已经忘掉了所有人情世故,也忘掉了人和人之间应有的距离感和分寸,所以程妄言这么和他说,也有提点的意思。 “甭管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你那乱上手的行为都叫耍流氓知道吗?” 他对江年正色道:“别以为警察抓不了你,阴间的鬼差可多了去了,被逮着往刑场一丢,蒸笼铜柱有你好受的。” 觉得自己是在纠正江年的坏习惯,程妄言说这话的时候红口白牙,心不虚气不喘。 要是普通的勾肩搭背他还能接受,但像这样搂搂抱抱的就有点腻歪了,哪个男的能接受得了,回头要是江年对鬼差也这副德行,保不准还没投胎就被告到阎罗殿去了。 所以这坏毛病高低得改改。 不过江年现在属于丢掉记忆的新鬼,和人类中刚出世的婴儿没什么区别,程妄言不至于小题大做,撑死了就是嘴上吓唬几句。 江年乖乖耷拉着脑袋听他说教,也不懂到底听没听进去,等男人说完又凑到他身边一副想贴贴不到的急躁模样,嘴里嘟囔道:“我饿了。” 签订契约之后按理来说鬼魂都该一天进食一次,两天确实有些久了。 江年的坏习惯多,一个是老爱扒拉人,还有一个就是进食方面的毛病。 他总喜欢贴在程妄言身上舔舐精气。 这样的方式快是挺快,但程妄言生理和心理上有点接受不了,于是就改了一下喂食的方法。 把一缕精气附着在符纸上再烧掉,这样照样可以填饱江年的肚子。 只是这次出来他没准备多少纸符,眼下已经用光了。 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程妄言忽然觉得脸有点疼。 上一秒他还在那儿叭叭的教育江年不要跟他贴得太近,下一秒他就要因为没带够纸符让江年和他近距离地接触着吸食精气。 好在程妄言的脸皮足够厚,啪啪打脸也不觉着疼,浑身上下的口袋摸个遍没摸到一张纸符干脆摆烂了,往椅子上一瘫,双目放空道:“先说好,别扒衣服别往我身上压,吃饱了就赶紧滚蛋。” 说罢他弹了个响指,贴在江年身上的纸符霎时间被燃烧成了灰烬。 明白了他的意思,江年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就凑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还没等他碰到程妄言,从浴室出来的裴青寂就将这一幕看到了眼里。 他没见过江年,从他的视角里只能看到一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鬼正贴在小师叔身上,意图对小师叔做出不轨之事。 怒火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直冲大脑,裴青寂眸光冰冷,两步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放在上头的桃木剑想都没想对着江年就掷了过去。 江年本来想躲开,但不知道为何,身体忽然僵住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桃木剑从他的手臂上划了过去,将他的胳膊灼伤出了一个大口子。 魂气不停地顺着伤口往外渗,江年像是被吓坏了,惨叫一声弓着腰躲在了程妄言身后,飞快瞄了眼裴青寂,一手拽着程妄言的衣袖把伤口露出给他看,眼中带着一丝不解和茫然:“任之,我好疼。” 第二十三章第二个世界23 在看到这小鬼往程妄言身上压的时候,裴青寂只能说得上是不悦,但现在听到那鬼叫出任之这个名字后,他的情绪很快就转变为了震怒。 任之。 这是程妄言的小名,是只有他父亲那样关系亲密的人才能叫的名字,就连他这个师侄平日里也只敢在心里念一念,这只鬼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地就叫出来! 它和小师叔关系好吗?就算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它连个人都不算!怎么就能厚颜无耻地叫出任之这个名字! “矫情什么?一介野鬼!离我小师叔远点!” 怒火攻心,裴青寂头次抛却了自己的沉稳,抬手将桃木剑召回来,身形一晃,朝着江年就袭了过去。 他攻击的角度很刁钻,哪怕江年躲在程妄言身后,那桃木剑还是可以灵活擦过程妄言的身侧朝着江年的眉心扎过去。 怕程妄言被误伤,江年只得放弃他身后的位置,化为灵体闪瞬到了另一边。 一招落空,裴青寂不死心,抬手又是一击。 “哎哎哎,别打别打。” 眼看着裴青寂的招式越来越狠辣,颇有些江年不死他就不休的架势,程妄言反应过来再这么下去该坏事儿了,连忙拿起桌上的钢笔丢过去。 锵。 那钢笔精准打到桃木剑的剑刃,改变了它的飞行轨道,撞击在墙壁上掉落了下来。 被逼到角落的江年趁机化成了一团黑雾遁到程妄言脚边恢复成人形,两条带着伤口的手臂牢牢环住程妄言的肩膀,警惕地看着裴青寂。 “小师叔!” 裴青寂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打落的桃木剑,接着扭头望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表情难得显出几分委屈。 “你护着他?” “不是护着他。” 程妄言抓住江年的手臂,打量着上头不停溢出魂气的伤口,一副心疼得要命的模样:“你看看你这打的,我得喂多久才能养回来。” 能不心疼吗。 这大大小小的伤口溢出的不只是江年的魂气,还包括他喂给江年的精气,现在裴青寂把江年打成这样,不仅他之前的精气白瞎了一半,现在还得一天两顿地喂才能养好江年的身体。 喂回来? 裴青寂神色一顿,表情一闪而过的惊愕:“这是和小师叔签订契约的小鬼?” 这问题一出,程妄言还没说话,江年就抢答一样开了口:“我是任之的。” “谁允许你这样叫小师叔的!”裴青寂脸色一冷,冲着江年就呵斥道,“如果签订了契约,小师叔和你就是主仆关系,你应该用尊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规矩地随便乱叫!” 江年虽然看似性子纯质,但在气人这方面也算是一把好手,被这样一通训斥,非但不生气,还慢吞吞地回道:“任之说了可以这样叫他。” 潜台词就是他没做错。 明明语气也没怪腔怪调,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裴青寂莫名就是听出了一股炫耀的意味,两眼顿时直往外冒火:“你!” “停!” 程妄言被他俩一人一句吵得头都大:“不就是个名字有什么好争的。” 说句实话,程妄言不怎么在乎别人对他的称呼,程妄言也好任之也好,他连混账狗崽子这种词都承受得住,被叫个小名又怎么了,名字起了不就是要给人叫的,实在犯不上这么大惊小怪。 他真觉得因为这件事情闹起来挺好笑的,于是直言道:“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父亲还是我师兄那会儿我照样天天裴修裴修地叫,所以你们管我叫什么都行,大半夜的别因为这点小事儿吵吵,一会儿再把隔壁的人给吵醒了。” 说罢不给裴青寂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机会,他飞快地换了个话题,问裴青寂:“你那边有没有没用过的黄纸?” 事实证明,程妄言确实是逃避话题的一把好手,这两句话下来,直接把裴青寂想说的话堵死在嘴里。 问题已经从名字转到了黄纸上,这时候裴青寂要是再抓着不放就显得有些斤斤计较了。 郁闷的情绪堵在胸腔不上不下,他深呼一口气,眼不见心不烦地无视掉黏在程妄言身边的江年:“还有两张,小师叔要用吗?” 程妄言嗯了一声:“你要不用正好我这儿需要。” 裴青寂没多想,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那两张黄纸递给了程妄言。 一开始他还以为程妄言要在这儿布下结界,直到男人割开指腹在黄纸上画下一串符文裴青寂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干什么。 对于天师来说,他们身上的血蕴含着浓郁的精气,以血为引,在黄纸上画一下灵食符,可以让一只普通的小鬼饱腹两天,也可以让它们受伤的灵体受到滋补。 刚才一番打斗下,江年的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有轻有重,恐怕得两张纸符全喂进去才能好一半。 看着那鲜红的血液浸染黄纸,裴青寂后知后觉腾升起一丝悔意。 他刚刚不该那么冲动的。 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这只小鬼,小鬼受伤事小,但后续却要浪费小师叔宝贵的精气来弥补他犯的错误,实在让裴青寂感到羞愧。 他张了张嘴,想用自己的血当作替代,但猛然想起了和鬼契约后鬼魂不能再吸食他人精气,于是又闭上了嘴,面上不禁带着挥之不去的懊恼。 他又给小师叔添麻烦了。 这样一悔过,接下来的时间裴青寂难得安静了下来,也不再对江年怒目而视,就连江年要往程妄言身上贴的时候都只是脸色沉了一下,并没有出手制止。 一人一鬼不再瞎闹腾,程妄言终于松了口气,两张纸符喂进江年肚子里摆摆手示意它离开,起身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把自己往柔软的床上一砸。 在外头跑了一天,现在程妄言骨头都是懒的,嘴皮子难得闲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喟叹就不再动弹。 整个房间只剩下了裴青寂和程妄言两人。 即便江年消失,裴青寂还是敏锐察觉到了它并没有走远,只是潜伏在某个位置静静地看着程妄言。 这样的窥探让裴青寂感到不快,但他不想再给程妄言添麻烦,所以只是朝着大概的方向投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接着掀开被子,在距离程妄言不远不近的位置躺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程妄言那边没了动静,裴青寂都没有丝毫睡意。 越是夜深人静,大脑越是清明。 他小心翼翼翻了个身,面向程妄言那边,盯着男人的后颈开始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和程妄言睡在同一张床上,一开始他光顾着反思自己的错误时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懊恼的情绪褪下,他才突兀地感到另一种情绪在胸口翻腾。 同款沐浴露的香气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纠缠着,最后融为一体,闻得裴青寂大脑发晕,抬起眼皮入目就是男人白到晃眼的肌肤,哪怕隔着再远的距离,他们依旧在同床共枕,恍惚中,他好似和程妄言拥有了另一种十分紧密的联系。 如果他能跟小师叔再亲密点就好了。 裴青寂心里想道。 具体想要多亲密裴青寂还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希望程妄言能天天睡在他的身边,和他用着同一款沐浴露,盖同一床被子,在冬日抵足而眠,希望程妄言能不再把他当作一个小辈。 他也想像那没皮没脸的小鬼一样,可以大大方方唤出程妄言的小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敢在心里一遍遍地念。 任之,任之。 “任之。” 在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名字说出来后,裴青寂回过神,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算程妄言当时说了谁都可以叫他的名字,但裴青寂容易多想,总怕程妄言会觉得自己不懂尊重长辈。 他顾虑得多,看似沉稳,实际内耗得厉害,仅仅叫了个名字都会觉得害怕,害怕程妄言会因为自己叫他的小名感到被冒犯,害怕程妄言不喜欢他这么亲昵地叫他,害怕程妄言会觉得他太过黏人…… 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几乎让他慌得喘不过气来,裴青寂紧紧闭上眼睛,恨不得自己一秒内就昏睡过去。 可惜紧张的情绪刺激着他的神经,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祈祷小师叔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 但他的祈祷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很快他就听到了男人翻身的动静。 裴青寂心中一凛,紧握的掌心沁出了一丝冷汗。 但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听到裴青寂忽然叫了自己的小名,困倦的男人连眼皮都没睁开一下,微微侧过身,随手撸了一把裴青寂的头发当作应和,迷糊道:“赶紧睡觉。” 短短四个字,把裴青寂从地狱瞬间拉回到了天堂。 悬着的心猛然落下,他睁开眼睛,瞳孔隐隐发亮,显出了几分孩子气的喜悦。 像是不确定程妄言有没有听清他对他的称呼,裴青寂又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晚安,任之。” “嗯。” 小师叔没有责备他! 裴青寂的双眼愈发明亮,思绪也变得清晰起来。 既然没责备他,那是不是意味着小师叔已经逐渐接纳他,把他看作了亲密的人。 选择性忽略程妄言说的叫什么都可以,裴青寂固执地认为小名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叫,而他就是那个侥幸和程妄言变得亲近的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还会和程妄言越来越亲近,他会一直跟着他,陪着他,直到最后—— 密不可分。 抱着这份幻想,裴青寂不再辗转反侧,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闭着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四章第二个世界24 没有恶灵的侵扰,叶英杰他们把昨天没睡的觉一口气全补了回来,一直睡到中午还没起来。 在此期间,梁泽恺因为要上班所以早上七点半就没了踪影,偌大的客厅里只有裴青寂和程妄言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裴青寂有点脑子不清醒,现在睡了一觉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的胆子有多大,卡在半道的羞赧姗姗来迟,让他从床上起来开始就没怎么敢往程妄言那边看,装模作样地手里拿着本书,俩小时连一行字都没印进眼里。 他不说话,程妄言也难得嘴皮子放假,客厅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响。 直到临近中午,一阵电话铃声才将这寂静的氛围打破。 裴青寂眼皮颤了颤,做出一副刚从书中回过神的模样,佯装镇定地抬眸看向程妄言。 不知是谁打来的,原本还懒散倚在沙发上的男人瞬间坐直了身子,在掏出手机看清来电人后,更是站起来就往阳台走。 看起来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本来裴青寂还能勉强看进去几个字,现在程妄言走了,他的魂也跟了过去,余光全落在了阳台上。 这里的阳台门是玻璃的,可以清楚看到程妄言接电话时脸上的神情。 悠然的,带着一丝笑意。 程妄言的眼型很少见,眼尾狭长,眼皮轻薄,不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唬人的冷意,一旦浅淡地笑起来或者专注地看向一人就是说不出的缱绻。 按照网上粉丝的说法,看狗都深情。 尤其现在中午的阳光正盛,照在他好看到过分的脸上,只觉得连眉梢都带着暖意,让裴青寂不禁开始好奇电话那头人的身份。 难不成是女朋友?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瞬间让裴青寂凉了半截身子。 这段时间他总小师叔小师叔地叫,再加上男人长得实在年轻,导致他差点忘了程妄言的年龄。 他已经二十七了,父亲在这个年龄早就结了婚,还有了自己这个儿子。 如果这样来算的话,那程妄言这个年纪有一个女朋友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毕竟人不可能孤独终老一辈子,特别是像程妄言这种一看就受欢迎的,谈一段恋爱简直是信手拈来的事儿。 所以小师叔会有女朋友吗? 像是被一棒子敲了脑袋,裴青寂的神色开始发怔,手下的书页因为太过用力被捏得折起来。 如果小师叔有了女朋友,那他该怎么办? 他昨晚幻想和规划的一切,不就被全部推翻了。 裴青寂从未把梅水市这一程当作和程妄言短暂的见面,他是真的想一直跟在程妄言身边的。 但如果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人,那等这件事情解决后,自己是不是就没有留下的意义了? 他会往密不可分的相反方向走,最终和程妄言分道扬镳。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裴青寂的脸色陡然一白。 等程妄言接完电话进来,就看到原本正在认真看书的裴青寂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表情都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怎么了?” 程妄言将手机扔到沙发上,歪着身子靠到了裴青寂旁边垂眸看了看他书页停留的地方:“有什么不懂的?” 裴青寂被他忽然发出的声音吓得一抖,下意识翻了一页摇摇头道:“没有。” 说罢他犹豫了一下,瞥了眼静静躺在沙发上的手机,试探性地问道:“小师叔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虽然昨晚征得了程妄言的允许,但裴青寂对程妄言的称呼一时半会儿还是有点改不过来。 改不过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每次想叫任之的时候脸颊都会没出息地发烫,好似这小名从嘴里叫出来十分的难为情。 好在程妄言心大,对待他一会儿一变的称呼没怎么放在心上,坦然地回道:“朋友打来的电话,和我说了点事情。” “是我不能听的事情吗?” 基本程妄言话音刚落,他下一个问题就紧随而来。 说完裴青寂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有多急促,连忙狼狈地低下头,找补般说道:“我看你刚刚还在沙发上坐着,忽然就去了阳台,就想着你和你朋友是不是在聊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 “我只是有点好奇,小师叔不愿意说也可以。” “有什么不愿意说的。” 看他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程妄言忍不住好笑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随口回道:“不是私密的事情,你不是在这儿看书呢吗,所以我才去阳台接的电话。” 原来是为了不打扰他看书。 听到这话,裴青寂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连紧绷的指尖都放松了下来。 “正好你说到电话的事儿,”程妄言揉完他的头发手也没放下来,顺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手里的书一把抽走,“我这边得到了点最新消息。” 裴青寂抬起眸:“什么消息?” 程妄言:“张从南确实有个弟弟,并且在燕文秀遇害的一周前住在燕文秀和张从南的家里。” 昨晚程妄言已经把在玉华镇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裴青寂和梁泽恺,所以在程妄言肯定了张从南有个弟弟借住在星光小区的时候裴青寂立刻正色了起来:“那恶灵……” “不清楚。”程妄言摇摇头,“燕文秀的家人从出了那事儿以后就和张从南家里闹翻了,得到的消息全是二十多年前的,现在张从南的弟弟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而且燕文秀貌似很少跟沈衔月的母亲提到张从南的弟弟,似乎是因为张从南不怎么待见他的弟弟,沈衔月旁敲侧击问了一晚上,才勉强得到了两个信息。 第一个张从南的弟弟确实在燕文秀和张从南家里借住过,第二个,张从南的弟弟在廊三县开了一家炒菜店,名叫洪时菜馆。 据沈衔月的母亲所说,是因为有一天张从南加班很晚才回来,张从南的弟弟当时给燕文秀做了顿晚饭,因为饭菜特别好吃,在燕文秀的追问下,张从南的弟弟才说了自己开菜馆的事情。 燕文秀难得吃到这么美味的炒菜,晚饭后就迫不及待和沈衔月的母亲分享了一下,还发短信说以后有空带她一起去廊三县尝尝。 那时候玉华镇没通网,燕文秀和家里人都是靠着短信联系,为了省钱,基本上消息发得也不是特别多。 对张从南的弟弟,燕文秀除了那一条短信后就再也没提过。 廊三县这个地方程妄言有一点印象,之前他因为旅游路过了那里,在他的印象中是个很落后的地方,占地面积很小,开车不到半小时就能从县进入到临近的村庄,看起来十分贫瘠。 张从南和沈衔月他们老家是一个地方,都在香林区,他弟弟怎么跑去廊三县开菜馆去了。 这香林区还能划分在梅水市中,但廊三县就离得远了,和梅水市在同一个省份,却属于另一个城市。 看着程妄言点开导航,裴青寂了然道:“小师叔打算去廊三县吗?” 程妄言点点头:“如果恶灵现在没在梅水市的话,很有可能去了廊三县。” 与其在这里等,不如主动找上门,幸运的话没准能保下张从南的弟弟一条命。 像这种蕴含强大阴煞之气的恶灵,杀人都带点程妄言不懂的恶趣味儿,往往都喜欢把人吓到精神失常再出手,比如赵卓云,被硬生生折磨了七天才死透,速度快的话,现在去廊三县也许还来得及。 裴青寂:“如果张从南的弟弟已经死了呢。” 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程妄言:“活见人死见鬼。” 活人能提供消息,死人也有打探信息的路子,不论哪一种,去一趟廊三县都不算亏。 第二十五章第二个世界25 按照程妄言的计划,他是打算把梁泽恺和裴青寂继续留在梅水市,自己蹭林南序的车去廊三县独自调查情况的。但在计划了一半的时候,梁泽恺忽然提出了要跟着一起去一趟。 原因是玉华镇的一名警察和他是同校毕业,他想要再去玉华镇的警局问问这起案件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去往廊三县的路途中正好路过玉华镇,也就是顺便的事儿,本来这也没什么。 但坏就坏在那三个小孩儿就像是触发了恐怖片的剧情点,一改老实的态度,非要嚷嚷跟着一起去。 这就有点难办了。 就事论事,柯世成几人没有任何本领,也没和鬼怪打过交道,现在更是被恶灵标记了自身,唯一能做的就该是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这个节骨眼儿出去乱跑,很难不说这是一种拖后腿的行为,于是程妄言想都没想地驳回了他们的请求。 结果一被拒绝,几个小孩儿倒是不乐意了,话里话外全都振振有词的。 “我们总得知道想要伤害我们的是谁吧?” 叶英杰说道:“既然我们被恶灵缠上了,那我们应该有权和你们一起去调查,不然死都觉得不瞑目。” “是啊。”柯世成应和道,“现在让我们在这里等,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 “公寓里也并不是完全安全的,前天晚上两个人看着,叶英杰不是照样出了意外,不如让我们跟在你们身边。” “我们保证,绝对不会随便乱跑,您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行吗?” 程妄言理解他们现在的心情。 说实话,如果有个人和他说他被恶灵缠上了随时会丢掉性命,然后就把他丢在了一个屋子里不闻不问,他也会感到烦躁。 但问题是这三个小孩儿太弱了,他这次去是有事情想要调查清楚,哪来那么多功夫去一个个盯着。 【你最好还是把他们带过去。】 137忽然发了话:【因为他们不去的话,你就得把裴青寂留在梅水市。】 【这是主角的第一次历练,你总不能让他一点参与感没有直接被你带着躺赢吧。】 【这样的话,剧情肯定又要偏。】 怕没说服力,137又补充道:【而且现在有个bug的节点我们还没找到,要是把裴青寂留在这里,一不小心死了怎么办?】 【到时候中央没准儿直接把你投到全是男同的惩罚世界,让你天天被一堆男的摸——】 “打住。” 程妄言听不下去了:“我带还不成吗。” 前面还好,但137说的男同世界绝对是程妄言这儿的top1恐怖片。 被一群男的摸来摸去,光想想程妄言心底就忍不住直发毛。 【成。】 这还是137第一次成功说服程妄言,顺利得它自己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果然对付直男就要用男同。 它不禁感叹。 谁说男同不好了,这男同可太好了。 …… 虽然同意了让所有人同行,但程妄言这边儿还是以防万一做了手准备。 在出发前夕,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三张纸,啪地拍在了桌上,扭头就冲叶英杰他们说道:“签吧。” 几人一听有点懵了。 叶英杰:“签什么?” 程妄言:“生死状。” “生死状?!”柯世成瞬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还要签这个吗?” “对。”程妄言撩起眼皮看了看三人的表情,一脸纳闷道,“你们不签这个,回头真要出事儿了打算让你们的父母怪到谁头上去?” “梁警官?裴青寂?还是我?” “你们自己做的决定,后果自己承担,没有任何人有义务替你们担着。” 他隔着纸张敲了敲桌面:“签了这东西,生死两不追究,出了事儿也好把无辜的人摘出去。” “如果不签,今天谁也别想踏出这门。” 梁泽恺知道他在替自己着想,但看着几个小孩儿一副无措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没必要——” “别说没必要。” 刚出声,程妄言就好似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一样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不让他们认清自己是成年人这个事实,难不成等他们出事儿了,你替他们的父母养老?” 一听这话,梁泽恺顿时也沉默了下来。 确实。 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最该学会的,就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唯一一个想要替他们说话的人闭上了嘴,程妄言将目光重新落到几人身上,抬了抬下巴:“怎么样?签还是不签。” 不签的话,他们几个人就只能待在这个小公寓中等待自己生死的判决。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柯世成最先站出来,咬着牙拿过桌上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人动起来,叶英杰和宁焱也纷纷拿起了自己的“生死状”。 他们实在不想让自己身处在被动的局势下,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跟着程妄言,哪怕要死,他们也绝对不想死不瞑目。 三张生死状被磨磨蹭蹭的签完,程妄言拿过看了看,这才直起身子道:“走吧,现在就出发。” 时间紧迫,既然三个小孩儿都签了,他也不难为人,打开门冲三人努了努嘴道:“先说好,这次出门得需要个一两天时间,吃住自费,半夜别瞎跑,我这边不提供陪睡,晚上害怕了就自个儿把被子裹紧点儿。” 叶英杰一听这话,忍不住犯嘀咕:“难不成鬼还真有不攻击被子里的人这一说吗?”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进程妄言耳朵里,他看了眼叶英杰,哼笑一声,模棱两可道:“谁知道呢。” 反正他是没听过这规矩,也不知道叶英杰怎么联想到了这一茬,不过让他相信了半夜能安安分分地呆在被窝里也好。 男人接话的态度太过自然,仿佛签生死状时的咄咄逼人全是三人的错觉,清亮的凤眸弯着笑起来,好看得令人心悸。 即便柯世成三人为他刚才不客气的言论感到气愤,现在再看到这极具冲击力的笑容,心里的怒气都没出息地散了个干净。 “我终于知道有张好脸在哪儿都吃得开是什么意思了。”柯世成摸了摸发烫的后颈,嘴里感叹似地嘟囔了一句。 一旁的叶英杰听到这话立马给了他个肘击:“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不就是笑了一下吗,有什么可夸的。 “你还说我。”柯世成撇了撇嘴,“你知道你害羞的时候会上脸吗?” 叶英杰:“……” 他立马在自己脸上用力搓了搓,怒瞪了眼幸灾乐祸的柯世成:“要你多嘴。” 到底是男生,忘性大,一转眼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闹了起来。 轻快的氛围中,唯独宁焱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表情是掩盖不住的忧心忡忡。 第二十六章第二个世界26 玉华镇警局。 下午三点半,张光豪还在岗位上悠闲地摸鱼,忽然一通电话打扰了他难得的清静。 在看到屏幕上梁泽恺三个大字时,他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自毕业以后,除了偶尔的问候,张光豪已经有三四年没和梁泽恺联系了。 静静躺在通讯录里堆灰的名字突然冒出来,任谁都不免感到吃惊和疑惑。 尤其在得知梁泽恺要来玉华镇看他之后,张光豪更是纳闷了。 在警校那会儿,梁泽恺和他的关系顶多算是比陌生人要熟悉一点儿的普通朋友,这么多年没联系,怎么就想到要过来看他了? 挂了电话后张光豪左思右想,总觉得里面掺着点儿事情。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确实没错。 梁泽恺是在六点钟左右到的玉华镇,来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目测身后还跟了六七个,往办公室一站几乎快把张光豪办公桌前的位置给站满了。 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各部门的职员路过这里,看到张光豪桌前围了一圈,免不了投来好奇的目光。 眼看着外头的人个个伸长脖子,这样再杵着不动肯定不行。 今晚正好轮到自己留下来值班,张光豪干脆就把人带去了接待室。 碍于这里是小地方,接待室也不大,坐不下这么多人,梁泽恺就只把程妄言和裴青寂两个比较熟悉的给带了进去,其余人一律坐到了门口等着。 给一人倒了杯水,张光豪找了个位置坐下,乐呵呵道:“找我什么事儿?” 在警局工作了五六年,张光豪已经从警校刚毕业那会儿的高瘦小伙儿变成了憨厚的地中海胖子,体型乍一看和叶三星差不多,给人的感觉也和叶三星大差不差,笑起来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和煦。 料到了张光豪可能会这么问,梁泽恺喝了口杯里的温水,也没有废话的打算,直接表明来意:“二十多年前燕文秀的那起案子你听说过没?” “燕文秀?” 张光豪听着这名字有点耳熟,拧着眉仔细思索起来。 没过多久,他恍然道:“是不是星光小区那个?” “对。”梁泽恺点点头,“我想看看那起案子的相关记录。” “你看那个干什么?”张光豪纳闷道,“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个……”梁泽恺顿了顿,“我想了解一下当时案件的具体情况。” 他知道警察一般都不信鬼神之说,所以不敢贸然把恶灵的事情说出来,想来想去也只能找到这么个牵强的理由。 也不知是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了还是怎么的,张光豪神情瞬间变得怀疑起来:“燕文秀是你认识的人吗?你怎么突然要了解这么老的案子。” 虽然和梁泽恺不算深交,他也了解这个男人的性子有多正直,压根就不是块撒谎的料。 这不,没说两句眼珠子就控制不住地到处飘。 “算是认识。”梁泽恺含含糊糊地几字带过,问道,“你就说能不能查。” “能查是能查。”张光豪说道,“但肯定要走程序,你也知道这些案底记录都是受到严格看护的,你不走程序没法儿一上来就给你看。” 这个梁泽恺当然知道。 但是走程序一来一回的批下来估计要等好几天,现在时间紧迫,哪儿有这个功夫等上头批准,况且他这么一走程序,队长肯定会得到消息,保不准又是一番刨根问底。 梁泽恺的意思其实是想让张光豪给他开条便利的道儿,直接带他去档案室调查。 但他从没干过这类请求别人开后门的事情,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张嘴,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没憋出来。 好在张光豪似乎是理解他的意思,主动说道:“你要是不想走程序,案底肯定查不了,但警局多得是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的老警察,我可以帮你打听点儿消息。” 对啊,还能这样。 心下一松,梁泽恺正要点头道谢,张光豪话锋就是一转:“但你得有个合理的理由来说服我。” 他对梁泽恺这藏着掖着的态度实在有些好奇,就算抛开好奇不谈,他莫名其妙去打听这么老的案子,被人问起来总要有个理由吧。 梁泽恺倒是想编出个合理的理由,但他真的不会撒谎,大脑一片空白,不自觉就把目光落在了程妄言身上。 可惜男人正低头不知道在手机上捣鼓什么,完全没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 眼看张光豪正等着他的理由,梁泽恺想起了在警校时张光豪偶尔会和他兴致勃勃地讨论各种怪谈,干脆咬咬牙硬着头皮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道了个干净。 他说的是实话,目光自然也不再游弋,直直注视着张光豪,力图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信任。 只是张光豪早已不是几年前的毛头小子,工作了这么多年,他感触最深的无疑就是任何事情都是可以靠科学解释的,所以听完梁泽恺的一番话,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泽恺,我是让你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我知道我们做警察的提这些灵异事情不够合理。”梁泽恺无奈道,“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外头坐着的那三个小孩儿现在很危险,随时都会丢掉性命。” “我要怎么相信你?” 张光豪抬眸看向他,好笑道:“你的意思是燕文秀化成了女鬼,然后现在莫名其妙要找三个无辜的大学生索命?” 一看他这样,梁泽恺就知道他刚才那些话没被张光豪放在心上,顿时有点焦急:“事关人命,你必须相信我——” “好,就算我相信你。”张光豪抬手打断他,“但鬼魂不都是碰不到实物的,她要怎么伤害那群孩子?” “修炼到一定境界的鬼魂可以碰到实物。”裴青寂看不惯他这副轻蔑的样子,淡淡地提醒道,“就算不碰到活人,它们照样可以靠着操控人类的五感来轻易夺走目标的性命。” 就比如说制造某种逼真的幻境。 “你的意思是女鬼还有技能?” 这下张光豪是彻底憋不住笑了出来:“小同学,不要沉迷于恐怖片,那些只是虚构的东西。” “剥夺五感,不就是相当于把一个人的眼睛蒙住耳朵堵住的,就算能这样,说可以危及到性命也太扯了。” 张光豪摇摇头,看向梁泽恺:“这孩子我就不说了,泽恺你当了那么多年警察怎么还分不清什么是实什么是虚,这是现实世界,不是恐怖片,别把电影里的东西带入到现实。” 说罢他歇了帮梁泽恺打听的心思,扶着膝盖就想起身:“这事情我没办法帮你,你要真想查我也不拦你,还是老老实实走程序吧。” “别急。” 没等他起来,一只手蓦地从他身后伸出。 刚才还低着头玩手机的程妄言不知何时站到了张光豪的身旁,一把将他重新摁回了座位上,悠悠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带你一一证实不就行了。” 第二十七章第二个世界27 看似纤瘦的手腕仿佛承载了千斤的重量,将张光豪压得动弹不了分毫。 这样强迫性的行为引起了张光豪的不满,还没看清摁着自己的人是谁,他就立刻拒绝道:“我不信这些东西,也不想浪费时间证实,你们还是找别——” 话没说完,摁在他的肩膀上的手陡然施加了点力度。 张光豪轻嘶一声,下意识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眼睛。 那墨绿色的虹膜在白炽灯下的照射下似是泛着隐隐冷光,让张光豪心中一凛。 还没等他戒备,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忽然一扫而空,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摁压在张光豪肩膀上的手一松,耸了耸肩:“那就算了。” 这极好说话的态度,好像刚才张光豪受到惊吓的一幕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 他觉得梁泽恺带过来的这个男人有点危险,不欲再和他们接触下去,清了清交谈半天开始发干的喉咙,将杯里的水喝了两口放下就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张光豪听到从水杯中传来的异响。 十分刺耳,像是有什么在刮蹭着杯身。 起身的动作一僵,他心中忽然涌出一阵不安,眼珠不自觉转动着朝水杯里看了看。 灯光下,残留在玻璃杯中的温水有些明晃晃的。 张光豪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禁眯起眼睛。 随着晃动的水面平静下来,他看清了水中藏着的东西。 棕红的,生锈的,又带着一丝锋利。 是刀片! 他他他的水里有刀片! “啊啊啊啊啊!” 张光豪脸色一白,吓得一脚踹在了茶几上,肥硕的身体瞬间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小巧的茶几被他踹歪了个角度,上头的玻璃杯跌落在地碎成一块块,小半的饮用水在地面上蜿蜒,浸泡湿润的刀片静静躺在瓷砖地上,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毛骨悚然。 张光豪大口喘着气,眼皮因为惊吓正不停地痉挛抽动。 他的水里怎么会有刀片?! 明明一开始还没有,是谁——! 张光豪倏地抬头,看向程妄言站的位置。 刚刚只有这个男人接近过他,也是在他接近之后水里才有了刀片! 似是没察觉到张光豪那带有强烈情绪的视线,男人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东西。 而他手里捏着的,正是在张光豪水杯里出现的那种生锈刀片! 真的是他! 他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下给他放了刀片还没被察觉到的?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他要将刀片放进来害人?难道这是个法外狂徒吗?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若无其事地待在这里?! 无数问题充斥在脑海里,张光豪却无暇顾及。 因为他的喉管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应该是他刚才吞进去的刀片。 随着每次呼吸,那生锈的刀片都在喉咙里一上一下地切割着他的皮肉。 张光豪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脱离,嘴巴里艰难地发出一阵嗬嗬声。 男人像是早有预料他会喝下那杯水,在他发出死狗一般的声音时不紧不慢抬起头,冲着他挑衅地笑笑。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张光豪脸色发青,冷汗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涌出,那折磨人的切肉感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惨叫出声。 可惜一张嘴浓重的血腥味就充斥着口腔,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开始大口大口吐着血,淅淅沥沥从嘴角流出,滑到下巴上,最后溅落在领口。 “张光豪!张光豪!”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回过神梁泽恺连忙跪在地上想把他扶起来,嘴里焦急地询问:“你怎么了?!” “张光豪!说话!” 说你爷爷个蛋。 张光豪又惊又疼,耳边全是钝器在切割皮肉的声音,心里不住地咒骂。 他都这个鸟样了,还能说什么话?! 张光豪怎么都没想到梁泽恺会认识如此危险的人。 在警局敢这么正大光明地杀人,难不成就因为他不愿意帮梁泽恺调查案子吗? 喉咙越来越疼,张光豪的脸色已经白得不像活人,嘴巴不停涌出鲜血,连残喘的气音都卡在了胸腔。 他还没结婚,怎么就这么早死了。 大脑越来越混沌,思绪和耳边的呼唤声逐渐飘远,张光豪感觉自己的心跳微弱得快听不到了。 妈的。 将死之际,张光豪不禁心想:早知道就帮梁泽恺这个忙了,说不定他的小命还能保下来。 几欲窒息的疼痛下,张光豪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光豪!起来!” 别喊了,老子都死了还喊什么。 “张光豪!” 让你别喊了,死了也不让他清静点。 “张光豪!” 有完没完! 张光豪猛地睁开眼睛,忍无可忍道:“闭嘴!叫魂呢!” “你醒了。”一看他睁开了眼睛,梁泽恺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面容也缓和下来,“吓死我了,怎么好好的忽然昏倒了?” “我好好的?” 张光豪差点气了个倒仰:“你看我那满嘴喷血的样子是好好的吗?你当警察眼睛当瞎了?” “什么喷血?”梁泽恺一愣,“哪里有血?” “不就在——” 张光豪忽然噤声,仿佛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一双眼睛瞪得堪比铜铃。 他喉咙怎么不疼了?还能说话了? 怎么回事?! 他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一点血都没有,还干燥得起了皮。 不对不对不对。 这、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喝了带刀片的水……对!带刀片的水! 张光豪从地上坐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刚才水杯打碎的地方。 除了玻璃碎片和水渍,地上空无一物! “怎么可能呢?”张光豪一屁股坐回地上,目光呆滞地喃喃道,“我明明记得水里有刀片,我看得清清楚楚,这这这……” “什么刀片?”梁泽恺也跟着低头看了看,疑惑地皱了下眉,“你说清楚点。” “就放在水里的刀片…”张光豪一边比划一边混乱地组织着语言,“你带来的那个男人放的,我喝下去了,然后那个刀片进了我嗓子里给我割得满嘴血,那个男的还冲我笑…” “你是说程妄言?”梁泽恺懵了,“他和你说完话就出去了,才刚回来,怎么可能给你水里放刀片还冲着你笑?” “你是不是上班太累出现幻觉了?” “狗屁的幻觉!”张光豪怒骂出声,“我他妈亲眼看到他冲我笑的!一副得逞的样子!那个刀片在我嗓子里割来割去,疼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产生幻觉难不成连疼痛都是幻觉吗?!” 那剧烈的疼痛现在好像都没从他的身体里完全褪出,张光豪的肌肉还在不住地痉挛。 “亲眼看到的就是现实?” 程妄言走到他面前,弯腰拾起一块玻璃碎片,悠悠道:“当幻觉真实到了一定的程度,你还分得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吗?” “我差点死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张光豪现在看到程妄言就发怵,脖子下意识缩了缩,语气都弱了下来,但还是固执地说道:“如果是幻觉,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濒死的感觉。” “那可不一定。” 程妄言偏头看向裴青寂:“把你刚刚录的给他看看。” 裴青寂点点头,在手机上轻触两下,递给了张光豪。 看什么? 张光豪一脸纳闷地接过。 定睛一看。 是一个小视频,内容赫然就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里头可以清楚看到,在程妄言说完那句“那算了”之后,他就拉开门走了出去,接着张光豪喝了两口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伸着个脖子往水杯里看,没两秒像青蛙一样蹦起来,一脚踹歪了茶几坐在地上就开始面色扭曲地叫喊起来。 而从高清的画质来看,那水杯被打碎后,里面并没有任何的刀片,偏偏张光豪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边瞪大眼睛盯着一边掐住自己的脖子,嘴巴张得几乎要把嘴角撑裂。 至于他说的看到程妄言冲他笑,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就像梁泽恺说的那样,从头到尾,程妄言都没有待在这个屋子里。 “这——” 张光豪脸色一白,咽了咽口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看到…… 难不成都是幻觉? 等等,幻觉?! 张光豪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抬头看向程妄言:“是你做的?!” 见张光豪反应过来了,这次程妄言不再否认,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之前的问题重新抛给了他:“你觉得幻觉能杀人吗?” 能吗? 不能吗? 张光豪都感觉太奶在对面冲他招手要把他带走了,再不相信自己刚才会死,他的脑子也别要了。 平稳的心跳跟着男人的动作停了半拍,张光豪抹了抹头上的汗,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气势,像个刚从下水道被拎出来的老鼠一样畏畏缩缩,结结巴巴道:“能、能杀人。” 不管程妄言是怎么做到的,张光豪都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能惹。 第二十八章第二个世界28 虽然张光豪在程妄言的“友好劝说”下松口答应了要帮梁泽恺打听消息,但这个点其他警察都下班了,真要打探有用的信息,也得等明天。 天色渐晚,现在往廊三县走,估计凌晨都到不了,再加上坐了一下午车,林南序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疲惫,程妄言就盘算着在玉华镇住上一晚,明早再去廊三县。 恰好张光豪对这地方熟,知道哪里有住宿的小旅馆,把他一起拎着,八人离开了警局。 这次出来林南序开了辆车,梁泽恺开了辆车,坐八个人绰绰有余。 把裴青寂安排和叶英杰他们坐在一起,程妄言扭头钻进了张光豪坐的那辆车中。 现在张光豪看程妄言就跟耗子看到猫似的,见他坐到自己旁边,恨不得夹紧尾巴从车窗开的缝里吱叫着钻走。 “你不用这么避着我。” 看他这心惊胆战的样子,程妄言不禁好笑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放心吧。” 这是一个刚才差点让他去见太奶的人说出的话吗? 张光豪一句脏话好险骂出来,脸憋得通红。 “你当时什么都不信,我才想让你亲身体验一下。” 仿佛知道张光豪在想些什么,程妄言大大咧咧搭上了他的肩膀道:“现在你信了,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干嘛和警察过不去。” “你还知道我是警察。”张光豪倒是想说教,奈何他语气窝囊得厉害,“就刚刚那个情况,我告你袭警都不过分。” “我可没袭警。”程妄言吊儿郎地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是无辜的,“严格来说,刚才你经历的一切都源于你自己。” “什么意思?”张光豪给了他一个正眼,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到不行的故事,气得连忌惮都抛到了脑后,“我就是个普通人,你的意思是说那幻镜是我自己制造出来的,还差点把自己害死吗?” 怎么就源自于他自己了。 “那倒不是。”程妄言摇摇头,“但我做的只是让你误以为水中有刀片而已。” “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全是靠着你的幻想。” 相当于一个故事,程妄言开了个头,后来的所有内容都是张光豪自己写的。 “靠我的幻想?” 张光豪有点懵了。 看他没反应过来,程妄言换了种说法:“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你现在身上插着把刀,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张光豪想也不想道:“还能有什么样的感觉,肯定是疼啊。” “不止是疼。”程妄言补充道,“你可能还会觉得在刀拔出来后有很多血从伤口里溢出来。” “但这把刀其实是不存在的,刀插入身体后的感受和视觉冲击,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 “我做的只是让你觉得这把刀真实存在着,所以你的潜意识里会觉得自己受伤了,很疼,流了很多的血。” “就像我让你看到了喝的水中藏有刀片,你的第一反应是不是觉得自己把刀片喝下去了?” 张光豪一愣:“对,我以为我喝进去了。” “这就是你自己的幻想。”程妄言笑起来,“你以为刀片进入了你的嘴里,它会伤到你的喉咙,会很疼,会有很多血从嘴巴里流出来……” 下面的话程妄言不用多说,张光豪立刻恍然道:“所以我当时才会产生那种幻觉…” “对。” “包括你看到我冲着你笑的时候,那也是因为你认定了我会做出那种表情,”程妄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才见了一面,没想到我在你心中是这么一副阴狠毒辣的形象。” 张光豪一梗,莫名的有些心虚,欲盖弥彰道:“那、那如果那时候我觉得刀片没进到嘴里呢?” “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男人耸了耸肩,“我都说了,我只是开了个头而已,后面你经历的事情全看你自己怎么想。” 这样的话,好像还真是他自己想多了才会变成那样…… 张光豪恍恍惚惚。 “不过我也没料到你会把后果想得那么严重。” 程妄言啧啧道:“那个情况,我要晚点儿进去,没准你真要去阎罗殿报到了。” “这么说的话,我算不算救了你一命。” 他一把勾住张光豪的脖子,挤眉弄眼地嬉笑道:“你得跟我说声谢谢啊,小张。” 就这舌灿莲花的本事,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把张光豪唬得一愣一愣,还真就晕头晕脑地说了句谢谢。 程妄言脸不红心不跳,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心虚地应了下来:“不客气。” “明天帮小梁打听消息的时候上点儿心就行。” 张光豪连连点头:“好、好。” 【……】 真缺德他妈给缺德开门,缺德到家了。 “你看看小言那话说的。” 叶三星这几个月来没少在程妄言这张嘴下吃过苦,现在看张光豪就跟看到之前的自己一样,难免有些幸灾乐祸,自来熟地和驾驶座上的梁泽恺咬起耳朵:“他都快把你那同事给忽悠瘸了。” 梁泽恺没反驳,透过后视镜看着满嘴打诨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轿车即将驶到目的地,被忽悠瘸的张光豪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看向程妄言问道:“你是怎么让我看到水中有刀片的。” “这还不简单。”男人靠着椅背,从兜里悠悠地掏出一张纸符递给张光豪,“喏,就用这个。” 张光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程妄言递到眼前时连碰都不敢碰,生怕自己又被拉进什么幻境中,忙摆了摆手:“不、不用给我看。” “没事儿。”不顾张光豪惊恐的目光,程妄言把符直接塞进了他的手里,“这符是刚才给你用的那张,一次性的,现在已经没效果了。” 当黄纸塞到他手里的时候,张光豪呼吸都停了一瞬,直到确保四周没有任何变化时,他才小心翼翼地捏着纸符看了看。 没看出什么名堂,但张光豪已经彻底改变了脑海中道士就是骗子的想法,声线颤颤道:“你们说的那个女鬼难不成也是用这些玩意制造幻境的?” “不。”程妄言否认道,“天师靠咒符,鬼怪单纯就靠自己阴煞之气。” “修为越高,煞气越多,他们制造的幻境也就越厉害,最后会给人类带来不可估量的伤害。” 使用幻境符顶多会把人活活吓死,而恶灵不同,他们的幻境会根据场景给人类带来真实性的伤害。 所以当初赵卓云死的时候,身体内才会被烧得一片焦黑。 最棘手的是,修为过高的恶灵制造出的幻境会真实到让人分不清,然后不知不觉地着了他们的道。 程妄言看过不少例子。 五年前就有一桩,在村中一对姐弟遭鬼缠身,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掉到了井里,等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出井的时候低头一看,井底还有和姐弟俩长相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蜷缩在水里。 当时他们以为是鬼迷眼,所以没在意直接跑走了。 没两天,姐弟俩的尸体就被村民从井里捞了出来。 他们以为的逃出生天,不过就是鬼怪给予他们的幻觉,实际姐弟俩从未从井里逃出来过。 直面上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挣扎着触碰到希望的一瞬,迎来死亡。 第二十九章第二个世界29 很快,一行人在张光豪的指路下抵达了距离警局最近的一家旅馆。 位置有点偏僻,但胜在价格便宜环境干净,老板还和张光豪是老朋友,一见他带这么多住客过来,眼角的笑纹都乐了出来,连连拍着张光豪的肩膀保证一定给个最优惠的价格。 和老板认识了这么多年,张光豪也没客气,直言道改天请他吃饭喝酒。 这边两人还在互相客气,那边程妄言打量了一圈,踩着楼梯就上了楼。 裴青寂十分注意力有八分都在他身上,见他上楼,迈着腿就想跟上去,一时不察就跟同样想要跟过去的林南序撞了个正着。 “嘶。” 这一下不轻,林南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看向裴青寂:“你干什么?” 林南序这人性子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很少会和其他人起冲突。 唯独对裴青寂,他从第一面儿就觉得不喜欢,尤其是见识到裴青寂那股黏人的劲儿,林南序就更看不惯了,所以现在一开口说话,语气难得发冲。 他看不惯裴青寂一直跟在程妄言身后,裴青寂也同样看不惯林南序有事没事就凑到小师叔面前摇尾巴,听到他这么说话连个眼神都懒得多给,趁着林南序揉肩膀的功夫,抢先一步踏上了阶梯。 他速度飞快,一会儿就没了影,林南序回过神连忙跟着追过去,嘴里还不忘嘀咕一句:“假清高。” 瞧那一副傲慢的样子,也不懂程哥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侄子。 一阶阶台阶上去,他很快就在三楼的角落看到了程妄言和比他先一步到达的裴青寂。 两人贴得极近,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裴青寂嘴巴都快亲到程妄言耳朵上了。 果然他看不惯裴青寂是有理由的。 这男的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一点分寸感都没有。 林南序撇了撇嘴,几步上前将裴青寂挤开,佯装好奇地弓着腰把脑袋搭在程妄言的肩膀上往他手里看:“程哥,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不仅脑袋凑上去,连手都有意无意地搭在了男人精瘦的后腰上,像是把人半搂进了怀里。 裴家向来讲究互相谦让,裴青寂还从没见过像林南序这样厚颜无耻,上来就心安理得霸着别人位置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小师叔身边怎么净是这种人。 江年是一个,林南序又是一个。 “任之正在看此地的阴灵气息,你不要打扰他。” 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怒意,出于隐晦的心思,裴青寂叫出了程妄言的小名。 任之? 林南序一愣。 和程妄言相处了几个月,除了知道程妄言这个名字外,林南序并不知道男人还有个小名儿。 没等他反应过来,程妄言忽然蹲下身,将手中的纸符贴在了墙角的一处,随后拍拍手站起来:“行了。” 他看向裴青寂:“你跟老板说一声,让他尽量给那三个小孩儿开三楼的房间。” 这里气息最干净,一看就没什么魂魄经过,四楼和二楼就不太行了,连空气都漫着一股潮意,是鬼魂最喜欢待的地方。 现在叶英杰三人被恶灵盯上,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阴气难免会吸引到一些不长眼的小鬼,以防万一还是贴几个符稍微恐吓一下。 裴青寂点点头,瞄了眼没骨头似的林南序,转身下了楼。 等人一走,林南序也直起了身子,那只手还是虚搭在程妄言的腰上,拽着他的袖口没皮没脸地说道:“程哥,今晚和我一起睡呗。” 程妄言还在打量着这层的整体格局,听到这话收回了视线,看向林南序无语道:“你不会这会儿才开始怕吧?” 像是把程妄言的无赖学了个十成十,林南序心不虚气不喘地嗯了一声:“白天还好,这大半夜的,旁边不睡个厉害点儿的人,我心里都不安稳。” “别学叶胖子那一套。” 听出了他在拍马屁,程妄言对着他来了一脚:“你那阳气重的鬼魂都要退避三舍,有和我睡这功夫不如抱着叶三星睡在一张床上,回头要有孤鬼看他肥头大耳的馋了,你还能保他一条小命。” “咦,谁要和他抱一起。” 听着程妄言的描述,林南序好似真的想到了自己搂着叶三星睡觉的画面,当即就恶寒地打了个哆嗦:“叶叔睡觉打呼噜,我才不跟他一屋。” 他看向程妄言,有点委屈:“你不想跟我睡一起,那你跟谁睡一起?” 听听这话说的。 程妄言好笑道:“合着我就不能一个人睡了?” “能。” 林南序心里蓦地一松。 只要不是和那个面瘫睡一起就行。 “那我委屈一下,今晚和叶叔睡一屋。”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害怕,只是不想裴青寂占到便宜罢了。 现在知道程妄言今晚要一人睡,他不再过多纠缠,蹲下来主动帮程妄言把剩下两张符贴好,跟着他下了楼。 这时候楼下的几人已经和老板定好了房间。 一共六间房,三间三楼三间四楼。 老板倒是想给他们全安排在三楼,但现在正值暑假,来游玩的人多,即便像他这种偏僻的小旅馆,也免不了住满了游客。 面对老板歉意的目光,程妄言连连摆手:“没事儿,三间够了。” 他们这边沾染鬼气的一共也就三个人。 程妄言拿了张单人房的卡,叮嘱几个小孩儿住三楼的房间后,自己晃晃悠悠上了楼。 林南序说了要和叶三星睡一屋,理所当然和他拿了一张卡,剩下四张,叶英杰他们一人一张,最后一张分到了梁泽恺手里。 看向落单的裴青寂,梁泽恺礼貌问道:“你习惯和其他人睡在一间吗?” 裴青寂摇摇头:“我今晚不睡,叶英杰他们身上有鬼气容易被小鬼盯上,我需要看着点。” “那行。”梁泽恺爽快道,“我睡得死,你随意,不用担心吵醒我。” 裴青寂应了一声,跟着他一起上了四楼。 路过三层时,他顿了顿,扭头看向程妄言贴在角落的纸符,确保没有异样,这才收回视线。 然而就在他踏上四楼的一瞬,其中一张纸符像是被风吹得抖了抖,黄纸的一角逐渐浸染成了诡异的黑色。 …… 凌晨两点半。 程妄言被一阵水流声吵醒。 那声音格外嘈杂。 不像是水龙头没关紧,而是花洒被打开,热水顺着身体滑过砸在瓷砖上的声音。 急促又密集,从朦胧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点,还是在单人房里,属实有点儿搞事了。 听着那哗哗的流水声,程妄言捏了捏鼻梁,轻啧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这房间很小,床尾正对着洗手间的方向。 不知何时,浴室的灯被打开了,大敞的房门不断有热气冒出,隐约还可以听到里头有人在哼歌。 “这么讲究。” 程妄言眯了眯眼睛,略显轻佻地笑起来:“见人之前还要净身?” 随着话音落下,浴室里的哼唱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里头的灯啪一声熄灭。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第三十章第二个世界30 在这世界待了十几年,程妄言始终不喜欢恶灵的做派。 胡乱杀人就算了,还总爱搞点故弄玄虚的玩意儿,要么就是电灯忽然打开忽然关闭,要么就是水龙头自己往外冒水,等你过去看会发现什么都没有,然后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给你一张大鬼脸。 就比如现在,视线内一片漆黑,程妄言不用开灯都知道那鬼应该已经把脸贴过来了。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程妄言蹙了下眉,咧嘴笑道:“这位大哥,你该刷刷牙了。” 不知道是死了多少年,这味儿也太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里也没闲着,摸到了枕下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到了直对着他的那张鬼脸。 因为看不见,他贴得有点歪了,手指蹭到了一缕湿润的长发。 “原来是位姐姐。” 程妄言眼眸微弯,叹道:“那这孤男寡女的,你贴那么近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嘴里说着些有的没的,硬拖了一分钟,他身上沉甸甸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 嘶。 怎么回事儿,符不起作用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男人虽然语气带着轻松和调侃,表情却是截然相反的凝重。 阴冷的气息越来越重,像是具象化成了一根根针,不停地往骨缝里钻。 这是鬼魂要发动攻击的前兆。 沉重的身体骤然一松,尖锐的叫声裹挟着一阵阴风,密密匝匝的黑发如同活了一般,蠕动着想要将程妄言的头颅绞下来。 好在男人反应及时,趁着鬼魂放松警惕的间隙快速翻身落地,摸到床头柜的手机打开手电模式对着床上一照。 他倒是要看看,这鬼是有多大的能耐连他的禁锢符都不起作用。 刺眼的白光照射过来,床上的东西动作一滞,身体没动,脑袋却缓缓拧了过来。 一头枯燥的长发,一对艳红的耳饰,整张脸焦黑腐烂,大片的眼白像在剧烈抽动,接着一个黑点大小的瞳孔出现,直直地看向程妄言。 看多了各种各样的鬼魂,程妄言也不发怵,视线落在了自己刚刚贴的那张“符”上。 在女鬼烧得几乎看不清原貌的脸颊上,唯有一张小猫形状的便签格外显眼,还是粉色的。 程妄言:“……” 得,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禁锢符为什么不管用了。 他无语道:“你说你们老爱玩儿这一套,累不累得慌。” 女鬼没有回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慢慢的,它张开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嘴角因为承受不住它的动作裂开,流出红黑的血液,它还是没有停下的打算。 直到整个脑袋被扭曲成一张硕大的嘴巴,只留下那双眼白多到瘆人的眼睛。 从床上猛地窜起,它嘶叫着向程妄言扑过来。 男人闪身一躲,没有和它纠缠的打算,奔着窗户就跑了过去。 拉帘,开窗,他弓着腰半边身子灵活翻出窗外。 这里是四楼,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十三米左右,真要跳下去不死也得摔个半残,但程妄言表情都没变一下,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一只脚刚迈出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扒着窗户又转了回来,冲着里头大张着嘴巴的女鬼喊道:“欸!” 这鬼魂明显缺少了神智,每次攻击都会停顿一段时间,听到程妄言喊她,低嗬着缓慢转过身,嘴中的口水混合着血液滴落在地上。 男人单手撑在窗户边,凤眸带笑,隔空指了指它脸上贴着的便签:“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被他的调侃激怒,女鬼再次尖叫着扑过来。 在那焦黑的指甲即将触碰到程妄言眼睛的一瞬,男人松开手,任由身体后仰着从四楼掉落。 失重感传来,他霍然睁开双眼,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正躺在旅馆的床上。 不管是哪种恶灵,好像都格外钟爱制造这种梦中梦。 程妄言揉了揉乱发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捞过外套穿上,直直走出房间。 此时走廊的灯已经全部熄灭,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闪烁,看起来分外诡异。 他扫视一圈,走到了楼梯口打开防火门准备去三楼看看情况。 刚开一条缝,他就听到了四楼另一间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小、小言?” “是小言吗?” 循声望去,程妄言看到了叶三星那肥胖滚圆的轮廓。 像只仓鼠似的,哆哆嗦嗦躲在门后,连说话都夹着嗓子,生怕叫错了名字,把什么鬼怪误当成了自己人。 程妄言懒得吐槽他那小胆儿,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一听他应声,叶三星狠狠地松了口气,连忙从门后屁颠屁颠朝着程妄言跑过去:“我刚刚撒尿发现房间里停电了,连空气都冷嗖嗖的,是不是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边说他边往程妄言身上贴,看那架势,恨不得真变成仓鼠钻男人口袋里。 “确实有。”程妄言摆摆手,“你回去安安心心睡觉就行了,我先下去看看。” “别别别。” 叶三星连忙拉住他,讨好地笑笑:“你都这么说了我哪儿还敢睡觉,还是让我跟着你吧小言,跟着你有点儿安全感。” 手下一顿,程妄言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两秒,忽然扬眉笑起来:“是有安全感,还是打算找机会冲我下手。” “你这表演不到位啊。” “什么表演?”叶三星懵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程妄言耸了耸肩,在叶三星惊讶的目光下,他笑容一点点淡下来,修长的手指蹭过叶三星短粗的脖子,卡在他的喉结处慢慢收紧:“就是觉得你这人皮披得太假。” “下回仔细观察观察叶胖子什么德行再演,说不定我心情好了还能陪你多玩一会儿。” “咳、松、松手。”叶三星被程妄言掐得脸色发紫,挣扎着去掰掐在脖子上的手,“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要喘不过气了。” “张嘴就是放屁。” 程妄言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像死狗一样挣扎:“还喘不过气,会喘气吗你。” “识趣点儿现在就给我滚蛋,不然我让你连阴曹地府都没机会踏进去。” 说罢他手下猛地用力。 瞬间,叶三星嘴中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叫声。 在男人的禁锢下,他浑身的皮肤迅速溶解脱落,如同一滩血水一样从程妄言的指缝钻出最后凝聚成一团黑泥一样的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眼看着它离开,这次程妄言还是没选择去追,再次走进了自己刚刚睡觉的房间里。 大概是怕他跳楼,本来位于左侧的窗户消失,被完好的墙壁所替代。 还玩上盗梦空间了。 程妄言好险没被气乐,对着那墙就踹了一脚。 当然,这一脚蛋用没有,撑死就是给程妄言泄泄愤。 现在泄愤完,他目光在室内绕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桌面倒扣着摆放的玻璃杯上。 掌心摁在杯底,他手臂下沉。 不到两秒的功夫,完好的玻璃杯猛然炸开,无数碎片嘣飞,零碎几片镶进了男人的手腕里,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程妄言脸色都没变一下,就静静垂眸看着不停涌出鲜血的伤口。 很快,失血过多的晕眩感来袭。 眼前一黑。 程妄言用残留的意识睁开双眼,再次回到了那张熟悉的床上。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先是看了看窗户,接着在脑海里问道:“137,在不在?” 没一会儿,137的声音传过来。 【在,咋了?】 “没事。” 程妄言起身,揉捏了一下还带着余痛的手腕,嘴里感叹道:“没想到你还有点儿用处。” 【?】 137气晕了:【你半夜叫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它是什么很贱的统吗? 第三十一章第二个世界31 第二次走出房间,程妄言终于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长长的走廊上,看似漆黑寂静,从他的视角里却可以看到翻滚蔓延的黑紫色烟雾。 那是由阴气而生的迷障之气,可以使范围内的所有人类陷入梦魇和幻境当中。 很少有鬼怪可以制造出这么大片的迷障之气,除非是修为高深的恶灵。 恶灵的怨气比小鬼多百倍,如果潜伏在这里,程妄言进来的时候不可能察觉不到,除非它是在程妄言他们入住之后才找过来的。 也就是说他刚刚在床上看到的那只女鬼,很有可能就是燕文秀。 它找过来了。 程妄言朝着防火门快步跑过去,同时脑子也在飞速转动。 如果是燕文秀,那它第一目标的应该是那三位大学生才对,为什么会先来找他? 难不成是怕自己坏了它的事儿? 不对,恶灵对自己的目标很执着,在外人没有威胁到它生命的情况下,目标没死之前它不会轻易将矛头对准其他人。 程妄言细细思索起来。 或许燕文秀根本没来找他,从头到尾纠缠他的只是它分出的一缕魂气,所以当时压着他的鬼魂行动才会那样迟缓。 至于为什么要纠缠他,也许是为了拖延时间。 而它真正盯上的…… 程妄言神色陡然一沉。 是那个它想杀却没杀掉的叶英杰! …… “好热…” “怎么会这么热……” 断断续续的喃喃声在宁焱耳边响起。 现在天都还没亮,强行从睡梦中被拽出,困顿的大脑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皱了下眉,并没有起来,反而翻身将头埋进被子里。 可恼人的声音不停,依旧时有时无地往她脑袋里钻。 “好热…谁来救救我……” “真的好热……怎么这样了还是这么热……” 是谁的声音? 大半夜不睡觉一直在念叨什么? 宁焱眉头越皱越紧,一股烦躁油然而生。 就在她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清明了几分的大脑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近。 不像是隔壁发出的,反而像是有人站在她的屋里说话。 “好热…真的好热……热…” 与那人的感受不同,在意识到这点后,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席卷了宁焱全身。 那说话声,真的是从她屋子里发出的! 确切来说,就在她的耳边。 一瞬间,宁焱的困意散得一干二净,冷汗将衣服全部浸透 为什么。 是那个鬼找上她了吗? 她明明有…… 因为惊吓过度,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皮紧紧地闭着。 这种时候装睡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宁焱做得并不好。 毕竟没有哪个人睡觉会突然停止呼吸。 或许是察觉了她的反常,说话声戛然而止。 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而宁焱也听到了在这安静的房间内,那另一道不属于她的呼吸声。 凉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宁焱死死抿着嘴唇,面色已经开始发白,眼皮控制不住地颤动。 即便没睁开眼睛,她也能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发现的时候,那陌生的呼吸声忽然消失了。 走了吗? 宁焱不敢睁开眼睛,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让他手脚发麻,但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不断祈祷。 十分钟过去,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乞求,那鬼真的离开了。 宁焱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睁开眼,因为滚落在睫毛上的汗珠视线有一丝模糊。 但很快,她就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站在自己床边的人。 那是叶英杰!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离开过,一直站在这里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宁焱。 宁焱从床上弹起,下意识想要发出一声尖叫,然而第一个音节刚喊出来,她就被叶英杰现在的模样吓得失了声。 男生面色青紫,开膛破肚的站在她面前,肠子堆落在床边,无神地说道:“宁焱。” “我的身体好热……快帮帮我……” “为什么这个样子了,还是这么热……” 宁焱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崩溃的几乎要晕过去,嘴巴大张着,那声喊叫却迟迟没有发出。 最后一句话说完,叶英杰抬起头,冲她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接着一簇火从男生的脚底极速窜到了头顶,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火焰中。 明亮的烈火清楚照出了宁焱脸上的恐惧。 随着大火越烧越烈,叶英杰脸上的笑容消失,变得扭曲痛苦,开始撕心裂肺地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他的惨叫,宁焱的尖叫声也终于一股脑儿的从喉管涌出。 咔哒。 在摸到防火门发现被锁了之后,程妄言更加确信了这恶灵是想拖住他去解决掉叶英杰。 “那么大岁数了,还玩儿这么幼稚的把戏。” 他叹了口气,伸手往兜里摸。 137赞同地默默点头。 这也太掉以轻心了。 一个门锁怎么关得住程妄言,拿重物堵门都比这拖延的时间要久。 刚想到这,它就看到男人在兜里左摸右摸,最后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 “来得太急。”程妄言轻咳一声,“开锁工具我给放别的外套里了。” 【……】 【真新鲜,我还是头一次看你关键时刻掉链子。】 “掉什么链子。”男人把长枪召出来,“只要想下去,办法多的是。” 【咋的,你要用枪把门戳碎?】 “想法挺好,”程妄言持着枪回了自己的房间,“下回试试。” 打开窗户,他往外看了一眼。 他住的是408,没记错的话,下面对应的应该是那三个小孩儿其中一个的房间。 这里的楼房破旧,窗户用的也是普通玻璃,应该很容易碎。 【你想干——?!】 话刚问了一半,程妄言忽然翻身跳了出去。 与此同时,那长枪一路在窗户框上蹭过发出刺耳的声响,随着锵的一声,枪头卡在框边,撑住了男人下坠的身体。 他单手握住枪杆,乌黑的碎发被风扬起,眉眼凌厉,双眸锋锐,对着窗户飞脚一踹。 嘭。 “啊!” 宁焱大叫一声从床上猛地坐起来。 冷汗浸透发丝黏在腮边,她急促喘着气,仿佛溺水刚接触到新鲜空气般贪婪。 直到飞快的心跳逐渐平稳,发黑的视线逐渐清晰,宁焱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那惊悚的画面原来全是梦。 但她怎么会做这样可怕的梦? 那场景太过真实,叶英杰凄厉的惨叫仿佛还回荡在耳边,让宁焱浑身颤抖。 难不成这是什么预知的梦? 难不成叶英杰真的会和梦里一样…… 难不成……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充斥脑海,宁焱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腕上的红绳,直到确定它完好无损才渐渐冷静下来。 梦里那被火舌舔舐的场景再加上夏季的燥热让她嗓子发干发紧。 掀开被子,宁焱下了床走到桌前拿起一瓶矿泉水打开灌了两口。 凉水滑过喉咙,抚平了些许热意。 她擦擦嘴,正要回到床上继续睡,余光却注意到了屋里的异样。 身体肉眼可见的僵住,宁焱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弹出胸腔,再次飙升的肾上腺素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由于宁焱谨慎的性格,只要在外头住宿,她都会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尤其是房门,她一般都会选择有防盗链的宾馆入住。 现在那扇被她扣上防盗链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半,露出门外漆黑的走廊。 第三十二章第二个世界32 根根汗毛竖起,宁焱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凌晨的走廊像是一张深渊巨口,吞噬掉白天的日光,将黑暗蔓延至屋内。 砰砰砰。 急促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开,宁焱牙齿打着颤,强装镇定地朝着门口走去。 一步,两步。 短短一米的距离像是拉长了无数倍。 终于,她的手碰到了门把手。 冰冷的触感让宁焱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就在她准备一鼓作气把门关上的时候,怪异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噗哧。噗哧。 微弱又沉闷。 刚才宁焱注意力全都在半开的门上,忽略了这诡异的动静,直到现在她才猛然意识到。 和梦里一样。 声音是从她屋子里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她的房间里,现在不只有她一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宁焱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背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如同机械般,一点一点将脖子转过去。 在她身后,也就是床尾左侧的墙角处,正站着一个人。 由于那里一片漆黑,那人站在那里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所以宁焱在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 是个男生,面对墙站着,脑袋低垂,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的,肩膀一直在抖。 只看两眼,宁焱就认出了这身衣服是叶英杰来时穿的那套。 梦里的情形以不同的方式一一呈现。 宁焱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夺门而出,但她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想起梦中火焰燃烧时叶英杰脸上痛苦的表情。 她说服不了自己把叶英杰一个人丢在这里。 强忍着恐惧,宁焱松开门把手,一步步朝着叶英杰站的地方走过去。 “叶英杰?” 她轻声唤了一句。 叶英杰没有回答,肩膀还在不停地抖着。 随着宁焱的靠近,那刺耳的噗哧声愈发清晰。 直到她站在了叶英杰的旁边,顺着他抖动的肩膀看下去,她终于知道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叶英杰目光呆滞地盯着墙面,手中不知何时握了把剪刀,正一下一下朝着自己的腹部扎过去。 每次剪刀没入身体的时候,都会发出噗哧一声。 鲜红的血液从衬衫中渗出,顺着往下滴落。 而他之所以会抖动肩膀,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每一次的“自残”他都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 宁焱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叶英杰冲她扬起了一丝熟悉的微笑,她才猛然清醒过来。 “别看。” 在濒临崩溃的一瞬,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替她遮挡住了这骇人的一幕。 背后温暖的胸膛将宁焱的寒意驱散大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宁焱来不及去想捂住自己眼睛的人是谁,转身将自己死死埋了进去,一只手紧攥着衣服的一角,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变得泛白。 程妄言拍了拍她的背当作安抚,拧眉看着浑浑噩噩的叶英杰,将手中的铃铛摇响。 叮铃。 清脆的声音在房内荡开。 一缕黑气从叶英杰的体内钻出,被铃铛尽数吸入。 哐当。 浸满鲜血的剪刀掉落在地。 叶英杰闭上双眼,瘫软着倒在了地上。 …… 凌晨三点十分。 偏僻的南宁街道头一次被警车和救护车的警报声充斥。 刚睡醒的叶三星一脸懵,顶着鸟窝头撒着拖鞋和林南序赶到了三楼。 此时两名警察已经站在了306的门口。 宁焱受到的惊吓不小,死死抱着程妄言,两只胳膊不停地打着抖儿,连警察的问话都只是拼命地摇头。 “怎么回事儿?” 看着四位医护人员将昏迷的叶英杰抬出去,叶三星瞬间清醒了大半,踩着拖鞋走到了梁泽恺旁边。 “不知道。”梁泽恺摇摇头,语气沉重道,“我睡得好像太死了,一点声音都没听到,等下来的时候救护车就已经来了。” 看着叶英杰的惨状似乎让梁泽恺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的脸色此刻看起来和失血过多的叶英杰一样苍白。 “我也感觉我这一觉睡得很死。” 叶三星挠挠头:“像是吃了安眠药一样,眼皮特别沉。” 他清楚记得自己在睡了一半的时候醒过一次,但因为眼皮睁不开很快又睡了过去。 “是迷障之气。” 裴青寂面色难看道:“有东西不想让你们醒过来。” 是什么东西,在场的几人心知肚明。 叶三星感觉心尖儿有点往外冒寒气,看了眼面色淡然的男生,下意识问:“你也中了那个迷障的气了吗?” 不怪他这么问,主要是程妄言这个天师当的太牛逼了,导致他潜意识认为所有天师都该是这么牛逼。 裴青寂实力不弱,按理来说不应该轻易中招,但这次的鬼怪着实有点厉害,一上来就给他制造了一个幻境。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他在屋里听到了异样的动静,一出房门就看到了一只恶灵意图钻入程妄言的屋中,裴青寂想也不想地跑过去制止,结果在追逐过程中,脚下的台阶忽然消失,让裴青寂坠入黑暗,下一秒他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他不停地在追逐和惊醒中徘徊,陷入了无限的梦中梦,导致他有片刻分不清自己到底真的一直醒着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正当他迷茫的时候,在最后一场幻境中,他见到了程妄言。 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躺在床上,冲着他弯眉笑,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好看得要命,就连裴青寂伸手抚过他的肌肤都没有一丝反应。 这样反常的行为一下引起了裴青寂的警觉,最终他破开幻境回到了现实。 现实中他依旧坐在椅子上。 也就是说他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清醒,只是那恶灵让他误以为自己在睡觉,等他反应过来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裴青寂紧握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一股从未感受过到的挫败涌上心头。 他配不上天赋异禀这样的赞美,或许是在父亲的保护下顺风顺水了太久,现在直面上恶灵,他才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有多长多远。 他看向程妄言,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 或许他这辈子都跟不上小师叔的脚步,也无法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这样不行。 裴青寂嘴唇抿得发白。 他一定要更加努力。 不论如何,他都想要待在程妄言身边。 …… 安抚好惊吓过度的宁焱,程妄言并没有着急和梁泽恺他们说明情况,反而打开手机看起了沈衔月之前发过来的照片。 女人在照片中依旧笑得一脸幸福。 程妄言垂着眸,轻点两下屏幕放大了某处。 仔细看了半分钟,他收起手机,大步走到林南序面前:“车钥匙呢?” “车钥匙?” 林南序表情茫然,低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在这儿呢,怎么了程哥?” “我现在开车去廊三县。”程妄言拿过他手中的钥匙,对裴青寂几人说道,“你们在这儿待着,等我回来。” “现在就去?!” 林南序惊讶道:“这天都还没亮呢,我跟你一起——” “不用。”程妄言打断,“就我一个人去,很快就回来。” 137疑惑:【燕文秀不是已经找过来了吗?你还要去找张从南的弟弟吗?】 “燕文秀不在这里。”程妄言压着眉,“恶灵的气息减弱了。” 或许在他从四楼跳下去的时候,它就已经跑了。 【不在这?】 137听不懂了:【难不成它害完叶英杰,又跑去廊三县了?】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恶灵会不会在廊三县了。”男人走出宾馆看了眼天色,将外套的拉链拉到顶,“有些事情我必须要从张从南的弟弟口中得到答案。” 第三十三章第二个世界33 目送着救护车飞速驶离,张光豪带着宁焱一行人再次回到了警局。 等做完笔录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张光豪一脸疲惫地走到大门口蹲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哆哆嗦嗦地点上。 深吸一口,尼古丁才缓和了他发懵的大脑。 在玉华镇当了几年警察,都不如今天来得惊心动魄。 即便相信了梁泽恺的话,张光豪也没想到那三个小孩儿的其中一个会在当晚就发生意外。 怪不得梁泽恺会那么着急,怪不得那三个孩子在等候的时候一直坐立不安,面带惊慌。 反观自己呢,不慌不忙的,在听到梁泽恺说孩子们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更是嗤之以鼻,哪怕最后信了他们的话,也一副悠哉的模样。 他压根没对鬼魂产生过敬畏之心。 张光豪耷拉着脑袋盯着手中的香烟,忽然对着自己的脸就来了一巴掌。 “有那么冷吗,还想挨巴掌把自己的脸给打热乎了。”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张光豪扭头一看,连忙把烟掐了站起来,窘迫地喊道:“冯队。” “别这么拘谨。”冯胜摆了摆手,“我也跟你一样出来抽烟的。” 说完他往台阶上一坐,从烟盒里掏出根烟点上冲着张光豪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吧。” 张光豪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嗯。” 玉华镇这地方太安宁了,他在警局处理过最大的事儿也就是盗窃猥亵之类的,见血还是头一回。 “我第一次也是这样。”冯胜招呼着他坐下,边回忆边感叹,“当时我才二十四,看到满地的血腿都软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还是同事给我拉起来的。” “后来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拍了拍张光豪的肩膀:“慢慢适应,慢慢来。” “再太平的地方也免不了藏着不安分的人,当了警察,早晚要面对这些。” 张光豪点点头:“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 冯胜没说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着话题结束,气氛陷入沉默之中。 张光豪有点不自在,但这时候他不太想回办公室,就开始没话找话:“您有没有那种印象特别深的案子。” “有啊。”冯胜说道,“我都在这儿当了三十年的警察,怎么没有。” 一根烟抽完了,他摸了摸兜,似乎想再点一根,张光豪连忙有眼力见地亲自替他续上。 冯胜瞥了他一眼,笑道:“好小子。” 张光豪:“那是您教得好。” 冯胜揉了把他稀疏的头发,算是应了这奉承,继续开口说道:“你是六年前来的这里吧,可能不知道,在二十多年前星光小区发生过一起杀人案。” 二十多年前?星光小区? 张光豪顿时坐直了身子:“是不是受害者叫燕文秀,我之前好像听人提起过。” “对。”冯胜点点头,“就是那案子。” “当时……” 眼见着他开始回忆起当年的案件,想起梁泽恺昨天的请求,张光豪两只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 玉华镇离廊三县大约四小时的车程。 等程妄言开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也许这地方太过偏远,也或许是那家洪时菜馆早就关了门,程妄言在导航上并没有搜到确切的地址,只知道一条大概的街道。 找个地方停好车,程妄言下来环顾一圈。 时间还早,现在多数店铺都没开门,只有早饭摊在往外冒着热气。 从早餐店买了一笼包子,程妄言往嘴里塞了一个,一边吃一边钻进了一道小巷子里。 见他走到了死角停下,137问道:【你不去找张从南的弟弟吗?】 “这不正找着呢吗?” 程妄言一手拎着包子,一手从兜里翻出一张纸符。 抖了抖,那黄纸燃起一道蓝色的火焰,映射在男人黑沉的瞳孔中,显出几分奇异的鬼魅。 空荡的巷子内,一阵风突兀吹过扬起男人宽大的衣袖,露出一截脉络清晰的手腕。 黄纸寸寸烧尽,翻滚出浓烟最后凝聚成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形。 是一个精瘦矮小的男人。 面色死白,因为没有眼珠子的缘故,眼眶黑漆漆的,看起来瘆人又可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汗衫,刚被召出来就忙不迭地冲程妄言拱了拱手:“这位大人,叫我有何事?” 毫无防备的137尖叫一声,连忙给自己加了三层马赛克。 “别嚎。” 它这嗷一嗓子,连带着程妄言都遭殃,脑子跟嗡一声炸开一样,皱着眉掏了掏耳朵:“你搁这叫爹呢。” 制止137的鬼哭狼嚎,程妄言看向面前的小鬼:“你在这一带待了多久?” 小鬼看上去恭恭敬敬,连语气都文邹邹的:“回大人,我在这儿待了有快八十年。” 换句话说,这里八十年内发生的事情它全都知晓。 这世上鬼魂多的是,有和天师作对的,自然也有和天师互惠互利的。 而王大云就属于后者。 至于怎么个互惠互利法,也就是在天师打探消息的时候给一些有用的情报,然后获得一缕精气当作报酬。 近几年来,地府那边的管控越来越严格,鬼差隔三差五就出来搜寻野鬼,有的是找不到家到处游荡的,有的是害了人不肯进阎罗殿的,反正只要是被逮着了,锁魂绳一套,跑都跑不掉,以至于抓到最后,廊三县存活最久的孤魂,也就王大云这么一个。 虽然混到现在还是只小鬼,但怎么说也是只资深小鬼了,所以只要是来廊三县打听消息的天师,一旦用了召灵符,十有八九召唤出的都是王大云。 尝过几次甜头,王大云也逐渐膨胀起来。 从之前的一缕精气,到后来的两缕,三缕,最后变成了五缕。 听起来好像不多,但这五缕对天师来说肯定要难受好一阵子。 为此不少天师骂它狮子大开口,嚷嚷着拒绝交易。 拒绝就拒绝呗。 反正王大云不在乎。 整个廊三县,就只有它一只鬼待得最久,你要是觉得狮子大开口,那你就去找别的鬼,看看谁能有它知道的情报多。 第三十四章第二个世界34 王大云太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了。 它没害过人,严格来说就是魂气纯净的孤鬼。 这类鬼魂天师是不能轻易伤害的,不然高低要在阎罗殿记上一笔。 打打不得,骂王大云也不放在心上,总结来说就是油盐不进。 为此不少天师吃过亏,找了一圈找不到比王大云更了解此地的小鬼,只能灰溜溜地折返回来,忍痛献出五缕精气。 这方法百试百灵,王大云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看着这次召唤它的人,王大云面色恭敬,实际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噼啪作响。 最近来找它问话的天师越来越少,一个月都不到两个,它要不赶着这趟多吃点,又得饿好一阵子。 看这男人长相不凡,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想必是个修为高深的大天师。 如果是这样…… 王大云的心思活络起来。 然而没等它开口,一股香气就跟勾魂似的钻入了它的鼻子里。 不是精气那种纯然的香气,而是淳朴的、酱香油料的味道,丝丝缕缕停留在鼻腔中,让王大云瞬间分泌了一嘴的口水。 这这这,这味道,这是……! 他那黑漆漆的眼眶盯向男人手中拎着的小笼包,仿佛要爆发出亮光来。 自从成了鬼魂后,阳间的饭菜就在王大云的面前失了香气和味道,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闻到肉包的香味儿了。 太久太久,久到王大云自己都想不起来到底有多久,久到它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生前吃过的凡食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儿。 现在这一闻,只觉得顶级盛宴莫过于此,一时间连精气都抛到了脑后。 即便没有眼珠子,程妄言都能从他空洞的眼眶中看出强烈的渴望。 他拎起包子晃了晃,眯着眼睛笑:“想吃?” 王大云用胳膊抹了抹口水,连忙点点头:“想、想吃。” “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程妄言将包子在他眼前荡了一圈,勾得王大云伸长脖子,随后悠悠道,“要是回答的好,我就把这一袋包子都给你。” “好好好。”王大云重重地点了下头,再次拱拱手,“大人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他顿了顿,期期艾艾道:“您稍微问得快点儿,这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行。” 程妄言也不耽搁时间,第一个问题立马就蹦了出来:“你知道这一带的洪时菜馆吗?” “洪时菜馆?” 王大云仔细想了想,恍然道:“是二十多年前那家吗?老板叫张洪时的那个。” 姓张。 那就是这个了。 “对。”程妄言点点头,“那菜馆现在在哪儿?或者说还开着吗?” “早就闭店了。”王大云嗐了一声,“二十多年前,那菜馆忽然起火,老板当时脸都烧毁了一半,没多久就把店给关了。” 又是火灾? 程妄言皱了下眉:“那张洪时已经不在这里了?” “怎么可能。”王大云摆摆手,“他家在这儿人能去哪儿,就在前头的红海村,闭了店之后他就一直窝在家里,前两天我还看到他来这儿买烟呢。” 前两天。 “张洪时现在还活着?” “怎么没活着?”王大云咂舌道,“不过他命苦得很,活着还不如死了,以前老婆跟人跑了,后来开的菜馆也烧没了,现在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在个小破房子里,无儿无女的,连个关照他的邻居都没有。” 像是要一股脑儿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倒出来,王大云喋喋不休道:“之前在他店里乱晃的时候我还听他提起过他好像有个哥哥住在大城市里,当时菜馆开着的时候有段时间他还休业说要去看看他哥哥,顺便沾沾光在大城市住上一段时间,本以为兄弟俩感情应该挺好,结果张洪时出了那么多事儿也没看他哥过来看他一次,可见人心叵测。” “我估计张洪时自己也知道,从菜馆烧了之后,就再也没提过他哥哥,现在连门都很少出,成天阴沉着脸,估计这日子过得难受哟……” 说到这,王大云不免一顿唏嘘。 看这样子,张从南和张洪时确实如沈衔月母亲说的那样关系不太好。 程妄言若有所思:“那么火灾之后,你有看到张洪时有什么异样吗?” “异样…异样……”王大云瞥了眼那香喷喷的包子,绞尽脑汁想道,“别说!还真有!” “说来听听。” “我倒是想说。”王大云摸了摸肚子,黑洞洞的眼眶镶嵌在精瘦的脸上,尖嘴猴腮的,“但大人您看,我这都饿了好几天了……” 程妄言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递过去。 肉包的香味直窜天灵盖,王大云也顾不上烫不烫,张嘴就吞了进去,口水飞溅地咀嚼。 香,太香了! 怪不得现在多数鬼魂一死就急哄哄地跑去投胎,阳间这些美味佳肴别说是人了,就是鬼都舍不得。 要不是王大云做鬼做习惯了,他也恨不得讨一碗孟婆汤喝了投胎去。 只是这小笼包太小了,他一口分成五口嚼还是没多久就咽进了肚子里。 感觉自己没尝出味儿,王大云咂了咂嘴,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剩下几个。 可惜程妄言的心是石头做的,对他无声的乞求视若无睹,佯装不耐道:“吃完了就继续说。” “好、好。”生怕剩下的包子凉了,王大云片刻不敢耽搁,“我刚才不是说张洪时命苦,老婆跟别人跑了嘛。” “大人您可知他老婆为何跟别人跑了?” 程妄言:“为何?” “因为——”王大云凑近男人,小声说道,“这张洪时,他是个跛脚。” “所以呢?”程妄言一脸纳闷,“这和我要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张洪时老婆又不是跟他跑的。 “别急。”王大云说道,“您听我慢慢说。” “二十多年前洪时菜馆起火之后,我曾偷偷跟着张洪时观察过一段时间。” “这跟着跟着,我就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时候因为烧伤,张洪时在家窝了很长一段时间,”王大云神神秘秘道:“但等他可以出门后,您猜怎么着?” 也不知这王大云从哪儿学的坏德行,说话老说一半隐一半,就等着别人亲口问。 程妄言不惯着这臭毛病,抱着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被男人看得身子一抖,王大云不敢卖关子了,忙说道: “等他开始出门活动后,我就发现——” “张洪时的脚,它忽然不跛了!” 第三十五章第二个世界35 王大云停留在人间这么久,平常唯一能解闷的活动也就是跟在各种各样的人类屁股后头,窥探他们的隐私和秘密。 一旦这里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和意外,他永远是第一个冒出来凑热闹的,所以才会对廊三县的一切事情了如指掌。 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火灾,王大云理所当然把注意力放在了菜馆的老板张洪时身上,在他从医院回来后硬生生跟了一个多月,发现了不少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个就是张洪时的脚忽然不跛了。 确切来说,不是完全不跛了,而是在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才会不跛,在有人的情况下,他依旧是个跛脚。 第二个就是在某天夜里,王大云一时兴起翻了张洪时丢出来的垃圾,发现里头有很多增高矫正鞋垫,而且都只有左脚的。 第三个,王大云曾看到张洪时在半夜忽然拿出了一张照片,当时它因为好奇想凑过去,可惜张洪时的动作太快,像是照片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看了没两秒就火速放入小盒子,塞进了床头柜里。 介于这一个个反常的举动,王大云总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大事,为此在张洪时身上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只是做完这些怪异的事情,张洪时反而开始老老实实过日子了。 跟了快一个多月没有新发现,王大云也就逐渐将张洪时这个人给忘了,直到现在程妄言提起来,回忆才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该问的都问完了,程妄言也爽快,直接将包子扔了过去。 王大云急不可耐地接住,打开就往嘴里塞了两个,一边嚼着一边目送男人离开。 嘴中肉馅的美味短暂麻痹了他的大脑,直到包子全部吃完,他回味地舔了舔牙缝,才猛然想起来有哪里不对劲。 凡食虽然好吃,但没办法填饱他的肚子啊。 爷爷的!他忘记跟那个天师讨要精气了! …… 按照王大云说的地址,程妄言驱车赶去了红海村。 直直开过泥泞的土路,再往前就是条小道,这里车辆不好进出,只能靠腿走。 男人下车没着急往里走,而是先掏了根烟点上缓缓吐息一口。 烟雾腾升,将他的面容笼罩,显得朦胧又虚幻。 现在已经过了早上八点,气温逐渐升高,不再像凌晨那样寒凉。 他将外套的拉链往下拉了点,领口半敞着,掏出手机看了看。 梁泽恺在两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 宁焱和柯世成受了点惊吓,现在情绪崩溃,吵着闹着想要回梅水市,问程妄言该怎么办。 盯着屏幕上的字,男人咬了咬烟嘴,目光散着焦,似是有些走神。 直到唇角感受到了一点灼烫的温度他才回过神。 将烟头掐掉,程妄言打了几个字,把手机揣进兜里朝着小道走去。 程妄言:[随他们去。] 看到这样敷衍的回复,梁泽恺不禁眉头紧皱。 随他们去? 现在叶英杰出了这样的意外就意味着宁焱和柯世成随时都可能经历相同的事情,怎么能随他们去? 主观的角度出发,梁泽恺相信程妄言的决定,但站在客观的角度,或者说,站在警察的角度,他没办法就这样把两个孩子给扔回梅水市。 如果就这样让他们回去,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根本没办法及时赶到,就像今天,哪怕是住在上下层叶英杰还是差点一命呜呼。 所以他到底该怎么做…… 梁泽恺一时间有些犯难。 可惜没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张光豪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拽住梁泽恺的胳膊就把他往接待室里拖。 “怎么了?” 梁泽恺稀里糊涂地被他拉进去,看他一副做贼的样子还将门上了个锁,顿时有些疑惑:“你这是干什么?” 张光豪没回答,先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气灌进肚子里,这才喘着气道:“你说的那个燕文秀的案子,我给你打听了。” 一听这话,梁泽恺面色倏地变了:“打听到什么没?” “不简单,”张光豪坐在小沙发上,抹了把脸缓缓道,“这案子——” 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什么,表情看上去很怪异,说到一半又顿住,拉着梁泽恺认真道:“我和你说了,你千万别往外传。” 见他这么严肃,梁泽恺点了点头:“你说。” “我刚从冯队那里听说,”生怕隔墙有耳,张光豪压低了点声音,“燕文秀这案子有蹊跷。” “有蹊跷?”梁泽恺一愣,“怎么个蹊跷法?” 难不成她不是张从南害死的? “她是张从南害死的。”张光豪一下就看出了梁泽恺的想法,“我的说法有点问题…呃…不是燕文秀有蹊跷。” “是那个,她的丈夫张从南,他的尸体有蹊跷!” 梁泽恺疑惑地嗯了一声:“他的尸体怎么了?” “你应该知道张从南是上吊自杀的吧。”张光豪停了一下,看到梁泽恺点头才继续说道,“当时抬尸体的时候,冯队就在现场。” “他亲眼看到,张从南的脖子上除了粗绳勒出的痕迹以外,还有另一道更深的勒痕!” 这也是为什么冯胜对这起案件印象格外深刻,他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眼睛尖,当时为了练胆儿,故意离尸体近了一些,所以才注意到了别人没注意到的细节。 那两道痕迹看起来是重叠的,但另一条绳子应该更细一些,冯胜推断,可能在张从南上吊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按理来说这应该会断为凶杀案接着由警局派人出去搜集证据排查凶手。 但奇怪的是,这案子最后收尾的很草率,甚至连尸检的过程都省了,直接断定张从南是因为害怕或者精神崩溃上吊自杀了。 原本张从南的父母还吵着嚷着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自杀,要求警察严查,可没两天他们就像换了个人,不允许尸检,也不允许法医碰他们的儿子,最后把尸体领回去火化装进骨灰盒里草草办了场丧礼。 当时所长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大概率是不想节外生枝,况且星光小区没有监控查什么都费劲,张从南的父母放弃追查未必不是件好事,所以案子就这么给结了。 二十多年过去,现在的所长早已换了人,但冯胜依旧记得张从南那张青紫肿胀的脸,以及他脖子上的两道勒痕。 或许是这件事情在心底憋了太久,冯胜没忍住,今天借着尼古丁上头,一股脑儿全都告诉了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张光豪。 信息量太大,听完之后梁泽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那燕文秀确定是张从南杀的吗?” “确定。”张光豪点点头,“我当时也问了一嘴,冯队说凶器和证据都找着了,燕文秀百分百是被张从南杀的。” 这就奇怪了…… 两人死于同一晚上,却死在不同的人手上。 难不成那天有人眼睁睁看着张从南把燕文秀给杀了,接着又动手勒死了张从南?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十有八九是熟人作案。 那么这个熟人会是谁呢?又是有多熟才会让张从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心杀人。 …… “张洪时是住在这吧。” 程妄言低头看了眼导航,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破旧的铁门,轻嘶一声:“这么破,看来他这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眼前的房子,目测也就三十来平,跟柯世成那公寓的一个卧室大小一样,院内荒草丛生,墙体斑驳着大小不均匀的霉点,屋顶的茅草潮湿发黑,整栋房子摇摇欲坠的,好像一推就能塌成一片废墟。 一走进去,程妄言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儿。 像是动物粪便夹杂着木材衰朽的气息。 他面色不改,上前敲响了铁门。 只叩了两下,门缝就往外扑簌簌地掉落着墙灰。 程妄言手上一停,还真怕自己把这房子给敲倒了。 “谁啊?” 没多久,屋里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是张洪时张师傅家吗?” 程妄言礼貌询问。 好听的声音总是能轻易博得他人的好感,或许是程妄言的语调听起来朝气又阳光,听不出任何恶意,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答道:“我是,请问你是谁?” “您叫我小程就好。”程妄言松了口气,惊喜道,“您可能忘了,二十多年前我母亲领着我去您开的菜馆吃过一顿饭,我觉得特别好吃,一直惦记到现在。” “尤其是您做得那个红糖炖牛肉,吃过一次之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这不,趁着这几天假期,我专门跑来想再尝尝,谁知道菜馆已经关了,我这找人到处打听才打听到了这地方。” 说到这,铁门后没有一丝动静。 程妄言叹了口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菜太对我胃口了,想问问您是怎么做的,我回去自己试试看看能不能做出那个味儿。” 张洪时依旧没有开门,隔着铁门说道:“我这边不方便透露,你还是回去吧。” “别呀。”程妄言急了,“我在网上搜了各种做法都没您做得好吃,我是真想学这道菜,我保证绝对不告诉其他人您看行不行?” 门内又是一阵沉默。 “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 眼见着他不回话,程妄言失望道:“既然您不方便透露,那我就不问了,但我这千里迢迢过来,还专门准备了点礼物,还请您收下。” “不用。”张洪时再次拒绝,“你拿回去吧。” “我这都是些保健品,自己也用不上。”程妄言小心翼翼道,“如果你不爱让人进屋,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您拿了东西我立马就走。” 大概是被程妄言缠得有些烦了,屋里的人安静了半分钟,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你——” 就在他准备接了东西把人赶走的时候,张洪时忽然注意到了男人空空如也的双手。 电光石火间,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空,握着门把手就想把门给关上。 程妄言眼疾手快地上前,一只脚卡在门缝里,另一只手死死抵住颤巍巍的铁门。 削瘦的手背筋骨微突,爆发出惊人的力道,硬是让那铁门动弹不了分毫。 “张从南。” 背着光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狭长的凤眸散着幽深的绿光。 在男人惊惧的目光下,他蓦地挑起一丝笑: “张洪时这个身份用得还开心吗?” 第三十六章第二个世界36 “你在说什么?” 男人声线颤抖,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手下一松,他被程妄言推开门的力度带倒,屁股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呆滞地仰起头。 “我说,” 程妄言踏进屋里,看向瘫坐在地上的男人:“你弟弟的身份用着还开心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洪时心脏狂跳,强装镇定道:“我哥哥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骗了外人二十多年,连自己都骗进去了吗?” 程妄言蹲下和他对视,托着腮笑道:“抱歉,来之前对你和张洪时做了点调查。” “如果你真的是张洪时,应该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张洪时往后缩了缩,手心直冒冷汗,“你这样贸然闯进我家,属于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抓你。” “我想你搞错了重点。” 眼看着他死鸭子嘴硬,程妄言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淡下来,黑沉的瞳孔锋锐冰冷:“我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 刚刚还一脸嬉笑的男人仿佛变了个人,静静地抬着眸看他,周身爆发的压迫感瞬间让张洪时感到一阵窒息。 他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吓得半天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很好。”程妄言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 不顾张洪时发青的脸色,他开口说道:“第一,洪时菜馆当年的火灾是无意间引起的,还是有意为之?” 张洪时陡然瞪大了眼睛,瞳孔剧烈的震颤着。 “第二,”说是让他回答问题,但程妄言好似根本没打算给他回答的机会,紧接着就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我在调查的时候了解到张洪时是个跛脚,但这里的一位村民却发现你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走路和常人无异,莫非张师傅这脚还会看碟下菜?” “第三。” 他看向脸色白得已经不成人样的张洪时,笑道:“张师傅真的知道红糖炖牛肉的做法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比起前两个问题,这个问题要温和一些,张洪时欲盖弥彰地跳过了前面的问题,硬撑着点了点头:“会,但我不透露做法。” 反正手长在他身上,他不想做,不想提供做法,别人也不能拿他怎—— “那就怪了。” 程妄言惊叹道:“这菜我听都没听过,张师傅却知道怎么做,该说不愧是开菜馆的吗?” 张洪时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火灾留下大片伤疤的左脸控制不住地抽动起来,他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男人,只觉得他比自己现在的模样更像个恶鬼。 “这位先生。” 他知道这时候不管怎么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干脆强忍恐惧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到了这些空穴来风的消息,但我哥哥确实已经死了,这点你可以去廊三县的派出所核实。” “哥哥是上吊自杀,他并没有毁容,警方和我爸妈亲眼看到的尸体,亲眼确认了那就是我哥,还请你不要再胡搅蛮缠下去。” “这点我也觉得疑惑。”程妄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就像你说的那样,张从南没有毁容,警方和你父母不应该会认错人。” “对。”张洪时松了口气,“所以我说你——” “那如果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呢。” 张洪时猛地抬眸看向他。 “你和张洪时的感情并不好,所以你周围的邻居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并且在燕文秀出事前夕还住在你们家里。” “张从南精神有问题,常常有人看到他时而正常时而疯癫阴沉,还整日神出鬼没的。”程妄言喃喃道,“这是你曾经的一位邻居亲口说的话。” “那时候我就在想,到底什么样的人会有这种状态。” 听到这,张洪时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但很快他就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他看见了更为惊悚的一幕。 不知何时,程妄言脚边漫开一股黑雾,那雾气缠绕在男人腿上,像游蛇般一路攀附,最终汇聚成一位陌生男子的样貌。 他面色苍白,容貌英俊,趴在程妄言的背上,一手亲昵地环着他的肩膀,一手捏着照片伸到了张洪时的眼前。 而那照片,赫然就是张洪时和张从南十几岁时的模样。 两张一样的脸贴在一起,一个笑得憨厚一个面无表情。 “是真像他们说的张从南精神出了点问题,还是——”程妄言难得没计较江年黏黏糊糊的行为,盯着张洪时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微表情,“他们看到的根本就是两个人。” “胡言乱语!” 张洪时脸色一白:“如果你真的调查过,应该知道我是个跛脚,你的意思是外人看不出来我走路的姿势和哥哥不同吗?” “对,还有这茬。” “你不说我都忘了。”程妄言恍然,随后慢悠悠道,“想必张洪时很渴望和你亲近起来吧,怕在外边给你丢脸,才专门买了矫正鞋垫。” 如果跛脚不严重的话,穿上矫正鞋垫,走路稍微放慢点应该与常人无异。 “真可惜。”程妄言叹道,“他哥哥压根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你…” 张洪时…不,应该是张从南牙齿打颤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别那么害怕。”程妄言耸了耸肩,“我就是个普通的道士。” “要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师侄可能会被恶灵夺去性命,我也不至于找上门来。” “说起恶灵。”程妄言顿了顿,“也就是鬼,你应该早在之前就见过吧。” 张从南左脸再次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下意识想要否认:“我没——” “记得我刚才跟你说过的话吗?” 程妄言拍拍膝盖站起来,平静地看着张从南,瞳孔逐渐虚幻模糊,在男人悚然的目光下,由一个分裂成了两个。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实话实说。” 那一双瞳孔,一黑一红,一左一右地霸占着眼白,呈现出非人的怪异感和威慑力。 阴阳眼,一瞳看阳间一瞳识阴间,平常两瞳重叠看上去和正常人一般无二,这时候程妄言不再刻意隐藏,看着张从南吓白的脸色,只觉得别的不提,吓人的效果确实不错。 “我再问你一遍,”男人微微低垂着头,姣好的面容半隐在昏暗中,“见过恶灵吗?” 气氛凝滞片刻,张从南弓下了背:“见过。” 一瞬间他像是苍老了十几岁,捂着脸喃喃道,“我见过。” 他有想到自己做的事情早晚会被人发现,但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并没有多少的害怕,更多的反而是痛彻心扉。 第三十七章第二个世界37 对于生活在农村的张从南来说,他的人生从刚出世开始就是一团稀碎的肉糊。 没有才能,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没有聪明的头脑。 这辈子,唯有两件事是他觉得可以拿出来吹一辈子的。 一是他靠着自己考出了农村,进了城市的大学,二就是他娶到了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孩儿。 燕文秀。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女孩儿长得清清秀秀,一双眼睛如同黑葡萄一样晶莹剔透,一笑起来脸上就会抿出浅浅的酒窝。 头一次,张从南像是回到了青春期的毛头小子,笨拙又执着地追逐着她。 告白的那天晚上,他握着一束花,手心汗涔涔的,原本心里打了上千遍的稿子从嘴里说出来,只变成了干巴巴的一句“和我在一起吧”。 在燕文秀诧异的目光下,他羞愧得无处遁形,恨不得把自己就地埋进土里。 他本来就是个懦弱寡言的人,一次告白就已经用光了他毕生的勇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爱情结束时,燕文秀拉起了他的手,用纸巾一点一点擦掉他手心里的热汗。 时隔二十多年的画面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无比清晰。 自己脸上窘迫的表情,纸巾上淡淡的香气,以及女孩儿当时的反应。 酒窝腼腆地挂在脸颊上,她笑得依旧漂亮得要命,在张从南忐忑不安的目光下,羞涩地点了点头。 从那时候开始,张从南就在想,他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好到让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选错人。 张从南心里默默对燕文秀许下的承诺,他们从大学毕业到步入婚姻的殿堂,一共经历了四年,这四年里,张从南从未违背过自己的承诺。 他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献给燕文秀,即便是结婚了,他都牢记着这一点。 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发生了变化… 张从南有些恍惚。 是从他的弟弟,张洪时过来借住的那一刻开始。 自他和燕文秀见了家长,订了婚,一直到结婚,燕文秀和她的父母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张洪时。 张从南对他们说的是张洪时有事要忙没办法赶过来,实际真实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厌恶张洪时这个弟弟。 这种嫌恶的情绪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在小时候他和张洪时的感情还很好,不论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张洪时,张洪时也总是屁颠屁颠地追在他后头喊哥哥,但从他上了初中开始,他的心理就产生了某种变化。 主要原因就是张洪时和他共享同一张脸。 他们长得太像了,这本来应该使得两人更加亲近,但坏就坏在,张洪时曾经生过一场大病跛了一只脚。 在孩童时期,某些善恶都是无缘由的。 可能是同班同学嘲笑他时说的那句“我看到你走路像个瘸子”,也可能是他厌烦了一再和别人解释跛脚的是张洪时而不是他,久而久之,张从南把对同学的怒气全部倾斜到了张洪时身上。 跛脚的明明是张洪时,为什么他要得到小瘸子这个称号。 就因为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吗? 渐渐的,张从南不再和张洪时黏在一起也不再亲昵地喊他小时,同学给他起的称号变成了他对张洪时的称呼。 他开始管自己的弟弟叫瘸子,经常性地推搡他,甚至恶劣的要求张洪时以后脸上裹着布出门。 由于父母对张从南的疼爱,对于他的行为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在他们的观念里,张洪时是个残疾,以后永远不会有大出息,而张从南不一样,他是个正常的孩子,只要好好念书,总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 近乎算得上霸凌的行为,直到张从南高中的时候才缓和下来,他开始无视张洪时的存在,对同学更是直言家中没有弟弟,他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他上大学,而那时候的张洪时因为没读过几年书,早早就娶了个媳妇儿在廊三县安了家。 两人算起来有将近六年没见。 或许是随着时间流逝让张从南短暂地放下了对张洪时的厌恨,在和燕文秀结婚的第二年,张洪时小心翼翼询问可不可以过来看看自己时,张从南沉默片刻,最终应了下来。 他想享受片刻的亲情,却依旧不改虚荣的性子。 尤其是住在玉华镇后,听惯了周围老人对他的夸赞,张从南理所应当地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位城里来的小伙。 城里来的小伙怎么能有一个土里土气还跛脚的弟弟,尤其这弟弟还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大概率是小时候的事情让张从南有了心理阴影,他不想再重蹈覆辙,所以他和张洪时做了约定,让他在玉华镇住的这一段时间内不许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许和邻里邻居搭话,可以的话张从南巴不得让张洪时全天窝在家里。 张洪时性格老实,对张从南几乎言听计从,想也不想地就点头应了下来。 可惜他并没有守约。 他太渴望看一看大城市的样子了。 张洪时不像张从南那么幸运,还能靠着学习走出农村,因为家里穷的缘故,父母的积蓄全都拿去给张从南读书,最后张洪时连小学都没读完。他一辈子都待在农村里,哪怕娶了媳妇儿离了家,也只是从一个村去往了另一个村,所以玉华镇在他眼里就是个大城市。 他常常会趁张从南不在家的时候溜出去看一看。 和张从南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不同,燕文秀是个温和善良的女人,即便张从南和她说了不要让张洪时到处乱跑,她还是会在张洪时出去的时候装作不知道,甚至在“不经意”间向张洪时透露哪些地方值得去参观。 就这样,张洪时在短短几天看到了无数这辈子都没看过的风景。 张从南一共抓到了他三次。 由于张洪时出去的时候穿的是张从南的衣服,还穿着矫正鞋垫,所以邻居没发现异常,但那时候张从南已经有了诸多不满。 其中一条就是他觉得燕文秀和张洪时之间的关系似乎太过亲近了。 不怪他疑心,从张洪时搬进来的那天开始,他就每晚都在梦到燕文秀出轨的场景。 而出轨的对象。 正是他瞧不起的张洪时。 第一次做梦他还可以当成想多了,但连续几天都做着同样的梦,他还能再把这梦当成普通的梦吗? 于是他开始观察燕文秀和张洪时的相处日常。 可能是梦中的景象严重影响了他的判断能力,导致他看两人怎么看都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最终在燕文秀给她姐姐发消息赞叹张洪时的厨艺时,张从南爆发了。 他第一次冲着自己的妻子怒吼,禁止她提起关于张洪时的一切,质问她为什么要和张洪时走得那么近。 那一晚面对垂泪的妻子,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了一丝裂痕。 然而这却只是噩梦的开端。 他开始频繁梦到妻子出轨的场景,时常有一个人在他耳边用一种饱含恶意的语气告诉他燕文秀迟早会抛弃他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更恐怖的是有一天晚上他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提着一把刀站在妻子的床前。 他的精神开始恍惚,面临崩溃,甚至在白天都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幻觉,而这些都是张洪时来之后带给自己的。 为了回到原来平静幸福的生活中,他不再受累在燕文秀面前扮演一位好哥哥,对一脸无措的张洪时下了最后的通牒。 他明天必须回到廊三县。 看着张从南的怒容,张洪时一如既往老实地点了点头。 就在张洪时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张从南下班回家却看到了令人崩溃的一幕。 他的妻子裹着一件浴巾从浴室出来,而他的好弟弟,正躺在自己的婚床上赤裸着上半身冲他耀武扬威地笑。 张从南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后来的事情他已经浑浑噩噩的记不清了,只记得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燕文秀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张洪时站在卧房门口,仿佛刚从侧卧出来一般,穿得严严实实,目光呆滞又惊恐。 第三十八章第二个世界38 张从南已经记不清当时看到妻子的尸体后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他好似跳过了惊恐和悲痛的环节,将刀扔在了地上,平静地架起燕文秀的身体往婚床上拖。 真软啊。 那时候张从南就在想。 妻子总是会抱怨自己的身体太硬,连弯腰都弯不下去,但此刻她却软得仿佛能折叠起来,软得好像一摊稀泥,随时可以从张从南的手中滑下去。 他胳膊抖得厉害,好几次被妻子的腿给绊倒。 嘭一声摔在地上,他侧过头看着燕文秀死白的面容,恍惚已经闻到了她逐渐腐烂的味道。 张从南大脑里只剩下将妻子搬到婚床上这一个想法,即便他自己都不知道搬过去的意义是什么。 但他就是麻木的、机械的,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再默默地把燕文秀往里拖。 最后张洪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沉默着上前,也跟着张从南一起把人往床上抬。 他抖得比张从南还厉害,眼中带着一丝迷茫。 仿佛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会产生那么多幻觉,最后将燕文秀亲手砍死。 他的妻子死了,张洪时为什么还活着? 沾满鲜血的手摸索到床头柜的数据线上。 因为张从南松了手,张洪时一时不察被尸体带倒在地上,像落水的狗一样扑腾挣扎。 也许不是第一次杀人的缘故,当张从南把数据线缠到张洪时的脖子上勒紧的时候,表情淡然得可怕。 直到张洪时发出喘不过气的嗬嗬声,他才如梦初醒。 下意识想松开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分毫。 好像有几根无形的线绑在他的手腕上,操控着他一点点用力。 灯光诡异的明明灭灭起来。 而他的余光从衣柜镶嵌的镜子滑过,看到了屋里的第四个“人”。 是个看不清面容的长发女人,趴伏在他耳边,一边发出诡异的咯咯声,一边操控着他的双手将张洪时慢慢勒死。 那是张从南第一次见鬼,一股寒意瞬间爬遍全身,噗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镜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女鬼缓慢地转过脖子。 心跳快得几乎要弹出胸腔,张从南硬生生忍住了尖叫,手软脚软地站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屋子。 然而外边的凉风迎面扑过来,又把他给吹醒了神。 他真能这么随随便便跑了,然后东躲西藏一辈子吗? 张从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当通缉犯的恐惧盖过了见鬼的恐惧,他在外边站了许久,深吸两口气,最后还是折返回了房子里。 这时候屋里早已没了女鬼的踪影。 他冷静的把张洪时衣服脱下来换成自己的,然后把钱包连同身份证塞了进去,拖着尸体拿着绳子走到楼道将尸体吊了上去,最后一把火点着房子趁着夜色逃离了玉华镇。 刚逃跑的那两天,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总感觉燕文秀和张洪时就跟在他身后,还有那只女鬼,他常常梦回杀人的那一天,在女鬼转头的时候他手脚如同千斤重,连抬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脸转过来,往往在张从南恐惧抵达顶峰、即将看到她面容的一瞬他就会惊醒。 这样反反复复的梦境让他痛不欲生,睡不着觉的疲惫和无尽的绝望包裹着他,他急于找到发泄口,花费两天时间鼓足勇气用从张洪时那边拿到的小灵通偷偷联系他的父母将自己干的所有事情倾泻了出去。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在联系到张从南确定是他本人后,父母痛哭了足足一小时,最终强撑镇定地告诉他让他不要再回到玉华镇,其他事情都交给他们来做。 虽然不知道爸妈具体做了些什么,但张从南确实安安稳稳地活到了现在。 害怕自己因为厨艺而暴露身份,他就一把火烧了张洪时的菜馆以此为借口不再做菜,本来想着连这张脸都一起烧了,但他太怕疼,最终还是狼狈地逃了出来。 即便逃跑的及时,他脸上还是因为没敢去大医院留下了可怖的伤疤。 不过张从南对此却很满意。 在外人看来吓人的烧伤,对他来说却是最好的保护伞。 顶着毁了容的疤痕,他在红海村安安分分地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年间,连他自己都恍惚忘掉了张从南这个身份,直到程妄言找上门来给了他当头一棒。 无数的回忆像是噩梦一样在张从南的脑海中翻腾,他盯着灰白的水泥地,眼中布满血丝。 【这但凡是个刑侦世界,张从南都躲不了这么久。】 蒙头蒙脑地听完,137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吐槽起:【这老头也是真该死,就算警察治不了他,也该让鬼给他吃了。】 连自己老婆都杀,真他妈畜生。 137只听到了张从南的整个杀人过程,而程妄言的注意力却在别处:“听你前面说的那些,你所看到的幻觉好像只在卧室那一带出现过。” 不论是做梦,还是张洪时躺在婚床上,甚至最后女鬼现身控制着张从南勒死张洪时,地点全都在卧室。 他抬起眸看向张从南,说出的话如同抛出了一枚炸弹:“在这栋房子被你买下来之前,里面应该还发生过另一场火灾对吗?” 程妄言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并不确定,只是他忽然想起了501那位疯了的老太太说的话。 火灾…烧了又烧…这是诅咒。 如果只烧过一次为什么是烧了又烧,又为什么会被看成诅咒。 那老太太在501住了快三十年,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目睹过不止一场火灾,又在燕文秀死后看见了些什么,所以才认定402遭到了诅咒。 而张从南接下来的话无疑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或许是已经把事情招了个干干净净,男人现在表情如同一潭死水,问什么就答什么,显然已经放弃了挣扎。 “有没有发生火灾我不知道。”张从南低垂着脑袋说道,“当时买的时候中介只告诉我那房子曾经发生过意外,所以价格才很便宜。” 那时候张从南没有多少积蓄,为了不让燕文秀的父母看不起他,只能贪图便宜地买下了那栋房子。 “最后一个问题。”程妄言微微俯下身看着他,“燕文秀有耳洞吗?” “没有。”张从南有些失神,“文秀从没打过耳洞。” 燕文秀的耳朵长得小巧可爱,热恋的时候,他总喜欢上手捏一捏,还曾说过她这耳朵不戴耳饰是最好看的,就因为这一句话,燕文秀直到死都没有打过耳洞。 “了解了。”程妄言颔首。 该问的都问完了,他直起身子,将飘来飘去的江年招过来,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 眼见男人一只脚踏出了房门,张从南茫然道:“你不抓我吗?” “为什么要抓你。” 程妄言歪头看了他一眼,姿态一派悠然:“我是个道士又不是警察,只抓鬼不抓人。” “不过看在你给我提供消息的份儿上,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他顿了顿,在张从南迷茫的目光下开口道:“不要觉得自个儿是受害者,鬼怪最擅长的就是将人类的欲望成倍放大。” “无论是贪欲还是杀欲。” “在没附身的情况下它操控不了你的身体,所以到底是鬼在操控着你杀人,”程妄言看着他,眼眸平静而深邃,带着让人无处遁形的洞察力,“还是你本身就对他们起杀心。”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他摆了摆手:“背负着两条命,就算警察抓不到,等你死了照样有鬼差帮你清算” “在阳间残喘又如何,到了阴间,永世不得超生。” 叹息声随着男人慢悠悠的脚步渐渐远去,张从南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撑着身体的手臂一软,彻底瘫坐在了地上。 第三十九章第二个世界39 [小梁,你现在还在警局吗?] [在的话帮我打听一下张从南一家搬进来之前402有没有发生过别的案子。] 发完两条消息,程妄言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两下,后脑勺一仰靠在了椅背上,一脸无语道:“你确定这bug是冲主角去的而不是冲我来的?” 花费了几天时间跑来跑去,最后发现那害人的鬼压根就不是燕文秀,程妄言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骂一句操蛋。 【不是冲你来的。】 137沉默片刻,认真道:【我感觉是冲我来的。】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怎么张洪时就忽然变成了张从南,那女鬼的身份怎么就从燕文秀变成了别的人。 由于这个世界太过吓人,137成天躲在空间里,导致它现在就像在电影院不小心睡着,一睁眼发现电影已经结束了一样懵逼。 【你是怎么知道女鬼不是燕文秀的?】 张从南那件事情它倒是听懂了,无非就是哥哥杀了弟弟取而代之,但怎么就扯出了402还有另一起案子,还有那鬼,不是燕文秀又是谁? “不论小鬼还是恶灵,它们一般都会保持着死后的样貌,”为了不耽搁时间,程妄言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和137解释,“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嗯,这个我知道。】 “昨天我曾在幻境中见到了恶灵的模样。”程妄言说道,“它的耳朵上有一对红色的耳饰。” 得亏沈衔月发的那张结婚照中燕文秀的头发高盘起露出了耳朵,这才让程妄言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接下来的不需要他多说,137立马反应过来了:【燕文秀没有耳洞,所以不可能在死的时候戴着耳饰。】 程妄言点点头:“对。” 打从一开始,他们就被叶英杰说的杀妻案给误导了,实际这件事情压根就跟燕文秀没有关系,缠上三个大学生的,应该是另一只死在402号的女鬼。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当初招鬼的时候,恶灵并没有现身,因为他招错了魂。 【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来廊三县干什么?】 总不能就为了拆穿张从南的阴谋吧,就像程妄言说的,他是道士不是警察,抓人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干,如果是为了调查恶灵的真实身份,完全可以问张光豪,有必要跑这一趟吗? “因为我怀疑这女鬼被人下了咒。” 程妄言看着前方的路,平静地说道:“昨晚那大面积的迷障之气,绝对不会是一只只死了三四十年的恶灵可以放出来的。” 最起码要死个一百来年,才可能一次性将两层楼的住客拉进梦魇中。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恶灵在死后被人下了某种咒,导致怨念大增,修为也跟着暴涨起来。 而下咒得有魂盘,下咒成功后魂盘必须要放在恶灵生前常去或者居住过的地方并且施以障眼法不让它发现。 恶灵识破不了障眼法,但受魂盘的牵制影响,它们会不自觉在藏有魂盘的地方游荡。 他这次来找张从南,一是确定恶灵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燕文秀,二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探出魂盘的位置。 从张从南刚刚的描述当中,不出意外的话魂盘应该就在402的主卧当中。 所有信息都逐渐明朗,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恶灵到底被下了什么咒。 通常施加在恶灵身上的咒都很阴毒,早在二十年前这些咒符就被当成了禁术,连魂盘都受到牵连变成禁物,要不是程妄言闲来无事经常翻着乱七八糟的书看,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判断出恶灵的不对劲之处。 不过因为都是从书上看到的,这方面他懂得不算多,只希望魂盘里的咒符稍微简单些,这样也方便破除。 但想到系统说的裴青寂会有生命危险,程妄言有种莫名的直觉。 这次的咒符绝对不简单。 …… 驾车驶回了玉华镇,程妄言连口饭都顾不上吃,埋头就进了星光小区的六号楼。 路过饰品店的时候还不忘买个发卡备着。 上了402,他娴熟地撬开门走进去。 现在刚过中午,外头都是上下楼的居民。 怕有人看到402房门开了又开始编什么要了命的传闻,他顺手把门给带上。 咔哒。 房门紧闭,由于这里窗帘没拉开的缘故,哪怕外头艳阳高照,里头依旧是阴森森的昏暗。 程妄言直奔主卧。 这里似乎是火灾的源头,烧得比客厅还厉害,原本纯白色的墙纸焦黑泛黄,大片翘起露出了下头的墙面,窗帘被烧得只剩下上头的一小半,连床垫都露出了里面的弹簧。 阳光照射进来,倒是方便了程妄言查看四周不对劲的地方。 他蹲下身子,从门口的墙角开始,一寸一寸摸索着,目光专注,面带正色。 难得看到他这么严肃的样子,137也不敢打扰他,好奇地跟着看。 一圈下来,它是没看出什么名堂,程妄言却在摸到床头柜后的墙壁手指一顿。 “藏这么严实。”男人咂舌。 【找到了?】 程妄言嗯了一声,用脚将床头柜蹬开,捏着翘起的墙纸撕下一大半。 里头的墙面被熏得发黑。 程妄言垂眸,修长的手指四处丈量,最终停留在了插座附近的位置。 手腕被突兀的幽光所笼罩,原本坚硬的墙面像是变成了水面,荡起波纹。 在137惊讶的目光下,他将手一伸,半截手臂没入墙中,掏出了个巴掌大小的黑色圆盘。 将圆盘掂了掂,程妄言挑眉一笑:“找到了。” 【这就是魂盘?】 137好奇地放大了看,发现这圆盘围着边缘刻了一圈的符文,形状有点像是放大版的铜钱。 一开始它还以为中央的四方形是刻上去的,直到男人将那方口抠开,它才意识到这是个暗格。 里头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黄纸,看上去已经放了许久,黄纸边缘有些破碎。 正当程妄言想打开看看的时候,梁泽恺的电话卡着点来了。 他掏出手机瞄了眼,接通电话后歪头用肩膀夹着,一边打开纸符,一边问:“查到什么了吗?” “查到了。” 梁泽恺迟疑道:“虽然不懂你是怎么知道的,但402在二十八年前的确发生过另一起案件,只是具体事情的经过张光豪还在打听。” “我不用知道案件的具体过程。”程妄言打断他,“你就告诉我受害者叫什么就行,这个打听到了吗?” “嗯。” “叫什么?” 程妄言目光落在展开的黄纸上。 年代久远,上面的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男人眯了眯眼睛,只能辨认出一个刘字。 “受害者姓刘,是位女性,名叫刘娥娟。” 另一头,梁泽恺的说话声通过手机清晰地传了过来。 第四十章第二个世界40 挂了梁泽恺的电话,程妄言把注意力再次放到了魂盘上。 拿着黄纸打量片刻,又把魂盘上刻的符咒摸了一遍,程妄言放下东西,感叹道:“我终于知道裴青寂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 这就知道了? 137:【怎么死的?】 “你看魂盘上的符咒…”程妄言说到这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137可能不懂这些,于是又把魂盘放下,“简单来说,就是这下咒人用错了符咒。” 他夹着黄纸抖了抖:“这是锁魂咒。” “而魂盘上的符咒。”程妄言指了指上头刻的字,“却是固魂咒。” 通常魂盘和里头的纸符应该是相对应的,但下咒人明显对这些不太懂,在刻魂盘的时候犯了个错误,将锁魂咒的咒语刻错,误打误撞变成了固魂。 一个魂盘只能承载一个咒符,因为下咒人的失误,变成了两种咒,二者结合不成,又没办法相抵,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所以呢?】 137有些似懂非懂:【这和裴青寂的死亡有什么关系。】 程妄言没回答,反问道:“知道锁魂和固魂分别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锁魂,是为了把魂魄禁锢在这里不让它离开。”程妄言说道,“而固魂,是为了让恶灵的身形不散。” “那下咒人虽然功夫不到家,但确实闯出了一个大祸。” 魂盘承载不了两种咒符,会使两种咒符发挥不出极致的作用,但它们的本质作用还存在着。 “在我之前看到的书中记载着,固魂是十大禁术之一。”程妄言娓娓道来,“之所以是禁术,是因为这固魂咒可以让一只普通的小鬼在一夜之间修为大增。” 在阳间,天师有天师的修炼方法,鬼魂也有鬼魂的修炼方法,天师靠着不断收服恶鬼累积经验,而鬼魂则是靠着时间的沉淀逐渐吸收天地间的阴气,或是—— 吞噬其他魂魄将其鬼气化为己用。 一个靠时间,一个靠吞食,听起来好像后者修炼的速度更快,实则不然。 每只鬼魂能炼化的鬼气数量不同,修为越高的恶灵一次性可以吞噬的小鬼越多,反之则越少,要是不看修为盲目的吞食,最后的下场往往都是身体承受不住过多鬼气而魂飞魄散。 但有固魂咒就不一样了。 如果把鬼魂的身体当成一个密闭的水房,那鬼气就相当于储存在里面的水,当水满到了一定程度,水房的房门就会承受不住压力爆开,而固魂咒的作用,就是加固这扇随时会爆开的大门,将里头的水死死压住。 换句话来说,当鬼魂被下了固魂咒,它就可以不再顾忌自己是否能承受住那么多鬼气,然后肆无忌惮、没日没夜地吞噬魂魄。 在七十二年前曾有一位天师对自己签订下契约的恶灵下了固魂咒,最后那恶灵仅用三天就成了鬼王,不仅利用反噬杀死了天师,还差点灭掉一整栋楼的居民,由十位大天师合力才将其消灭。 自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固魂咒就被天师当成了禁术。 如果叶英杰他们没有过来玩招鬼游戏,刘娥娟就算被意外下了固魂咒,也会被锁魂咒给禁锢在房子里永世不得现身,但坏就坏在,叶英杰他们玩了招鬼游戏,现在锁魂咒被破了,只剩下要了命的固魂咒。 “固魂固的不仅是身形,还有魂魄。”程妄言摩挲着魂盘上的咒符,“这恶灵,打不散,灭不尽,裴青寂解决不了。” 第一次历练就出了这样的意外,对于初出茅庐的裴青寂来说,死亡是必然的。 【那、那能解决吗?】137结结巴巴。 “解决是能解决。”程妄言将魂盘揣进兜里站起来,“就是有点麻烦。” 由于固魂咒年代久远又是禁术,所以关于它的记载寥寥无几。 虽然咒语不知道该怎么破解,但程妄言却知道魂盘该怎么解决。 一旦解决掉了魂盘,上头的固魂咒自然也就失了效。 只是这解决方法,就像程妄言说的那样,确实有点麻烦。 必须要刘娥娟亲手打碎魂盘。 如果这恶灵在世间没有牵挂还好,偏偏刘娥娟现在一心想着害人,不用脑子都能看出来它绝对不会轻易摔掉魂盘,相反,它甚至想利用固魂咒为非作歹。 【现在该怎么办?】 137看着他走出402,下了楼上了车:【你要去找刘娥娟吗?】 “现在找她没用。”程妄言挂档踩油门,“我需要去找个人再问问关于魂盘的事情。” 因为反作用力这项技能,程妄言捉鬼都是靠着拳头直接打物理伤害,所以对道器这方面只有一知半解,这种情况下,找专家是最好的选择。 …… 下午六点,金辉的夕阳铺洒在青石板上,古玩街的游客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折返,只剩下零星几个正在收摊的老板。 李玉竹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惬意地抿上一口。 自从接管了典当铺后,李玉竹就习惯了这种闲散的生活,连心境都平和到了一定程度。 毫不夸张,现在任何事情都已经激不起—— “喝什么呢小老板?” 身后陡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李玉竹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了大半,将袖口洇湿。 李玉竹:“……” 他没回头,轻轻掸了掸衣袖上的水珠,无奈道:“程先生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哪儿的话。”程妄言大大咧咧往他对面一坐,“只是你喝茶喝得太专心了,我在楼下喊了半天人没出来,这才上二楼来看看。” “是我刚刚走神了没听到。”李玉竹本来想替他斟茶,但想到了什么,手中一顿,又转而给他倒了杯热水推到他面前,“程先生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 “听听这话说的。”程妄言托着腮,挤眉弄眼笑得跟个狐狸似的,“没事儿我就不能来找你了?” 油嘴滑舌。 连一句寻常的问候从嘴里说出来都好似带着模棱两可的情意,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乱人心的本事有多大,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着,清亮明朗,李玉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玉竹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失笑道,“不论有没有事,我这边随时都欢迎你过来。” “不愧名字里带玉,说话就是圆滑。” “不跟你贫了,今天确实有事儿找你。”程妄言将魂盘拿出来丢在桌上,扬了扬下巴笑道:“不知这玩意儿小老板可见过?” “魂盘?” 李玉竹面色陡然凝重起来:“这可是禁物,程先生你——” “别误会。”程妄言摆了摆手,“这不是我的,我就是想问问这魂盘有没有破解的方法。” 第四十一章第二个世界41 “破解的方法?”李玉竹疑惑地皱了下眉,随后笑起来,“程先生当真不知道吗?” 虽然关系算不上熟,但怎么说他也认识程妄言五六年了,自然知道男人没事儿就爱看一些杂书奇闻,关于魂盘的破解方法没道理会不清楚。 “知道是知道。”程妄言指了指魂盘,“但你看看上头的符咒。” 听他这么说,李玉竹垂眸仔细看了一圈,这下表情彻底变了:“固魂咒?” “看来老头教你的东西没白教。”程妄言支着下颌敲了敲桌面,“现在知道我找你的原因了吗?” 李玉竹有些无奈:“你这可有点难为我了。” 魂盘被众人所熟知的一个破解方法就是由中了咒的恶灵亲手打破,但这固魂咒对鬼怪来说是好东西,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破解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如果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其他破解魂盘的方法,我恐怕得先去问问父亲才能给你答复。”李玉竹抿了口茶水,缓慢说道,“毕竟你该知道这是禁物,早在三十年前记载魂盘的相关书籍就被烧得干干净净,就算真的有其他办法,也不是我一个二十三岁的小老板能知道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老板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端得是温润如玉的模样,还真看不出来这么小心眼儿。 程妄言心里腹诽两句,伸手在李玉竹脑袋上狠狠揉了两下,硬是把他梳板正的头发糟蹋得乱七八糟,这才满意地收回手,咧嘴笑道:“行,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手欠就算了,嘴也欠得不行,临走前还把李玉竹杯里的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最后涩得龇牙咧嘴,直晃着脑袋说自己果然不是吃苦的命,将李玉竹逗得又气又无奈。 橘红色的夕阳照进来,印在男人绣了符文的长衫上,交织出斑斓的光影,令人目眩神迷。 “程老板。” 李玉竹不禁喊住他。 程妄言脚下一顿,回过眸。 “我说的那句随时都可以来不是玩笑话。”李玉竹紧张地捏了捏手中的茶杯,“有空的话,多过来坐坐。” …… “怎么样?” 一看到程妄言从典当铺走出来,裴青寂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在来找李玉竹的时候,程妄言顺道儿去把待在警局的几个“留守儿童”给接了回来,也在路上大致说了一下关于魂盘的事情。 梁泽恺他们不懂道器这些东西,裴青寂却知道这魂盘有多棘手,一路从玉华镇回来的时候表情都无比凝重,恨不得现在就钻进裴家的书房把关于魂盘只言半语的记载都翻个遍。 程妄言摇摇头:“等消息吧,我拜托李玉竹去帮我查了。” 在他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魂盘就已经成了禁物,书中但凡提到都是一句带过,这种情况下,程妄言自己捏着的资料也很少,只能等着李玉竹把消息带过来。 不过没关系。 程妄言并不慌。 在此期间他正好有别的东西要查一查。 从宾馆那一晚开始,程妄言就觉得刘娥娟似乎是盯上了宁焱。 正常恶灵杀人,都是将他折磨完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但为什么叶英杰被蛊惑的时候会跑到宁焱面前自残。 它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吓唬宁焱吗? 如果只是为了吓唬,那它吓唬宁焱的目的又是什么? 通常情况下恶灵对自己的目标都是很执着的,哪怕是在恐怖片里,它们杀人也大多是有着某种规律,一个死了再紧接着对下一个出手,没道理会在叶英杰还没死的时候忽然换了个目标。 那大面积的迷障之气,程妄言一开始以为是恶灵为了不让别人妨碍自己杀害叶英杰而制造的,现在看来,它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叶英杰,而是宁焱。 它是想让宁焱亲眼看着自己的好友在面前死去,只是程妄言到的及时,那恶灵最后没得手,叶英杰保住一条小命躺进了重症室。 至于它这么做的原因—— “张光豪来信息了。” 忽然响起的说话声打断了程妄言的思考。 梁泽恺拿着手机在上头敲打了几行字,随后扭头递给后座的程妄言:“你看看,这些消息有帮助吗?” 虽然当时程妄言说了不需要,但为了以防万一,梁泽恺还是请求张光豪帮他多打听了一些。 说不准里面就有程妄言需要的消息呢。 梁泽恺的直觉没错,张光豪打听的东西里面,还真有一条吸引了程妄言的注意力。 402二十八年前发生的那起火灾,是刘娥娟的丈夫陈宇飞放的。 至于放火的原因,这点张光豪没打听到多少,只知道是陈宇飞劈了腿,最后被刘娥娟发现,接着陈宇飞联合小三将人给杀了,但在刘娥娟死了没多久,陈宇飞的小情人忽然离奇去世,陈宇飞自己也疯疯癫癫变成了精神病。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张光豪的最后一句话。 陈宇飞还活着,在送去治疗无果后现在正被父母关在家里严加看管,且住的地方就在梅水市。 经过叶英杰这件事情,张光豪现在卯足了劲儿想要帮助程妄言他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打听的,连陈宇飞住所的具体地址都问了出来。 程妄言大致看了一下,发现那地方就在这附近,开车也就二三十分钟。 看了眼渐暗的天色,程妄言将手机还给梁泽恺:“一会儿你们先回去,我去陈宇飞那里看一看。” 如果真像张光豪所说的那样,刘娥娟是被陈宇飞和他的小情人所杀,那刘娥娟应该对陈宇飞的怨气非常大,怎么会先盯上四个把它给放出来的大学生。 它是想放过陈宇飞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被禁锢了这么多年,恶灵在人间的感情早已消失殆尽,唯一清晰的,只有浓重的爱意和恨意,无论哪种,都应该和陈宇飞息息相关。 程妄言望向窗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只是这猜测到底准不准,还得他亲自去看看才能知道。 第四十二章第二个世界42 将人挨个送回家,最后借了林南序的车赶到陈宇飞的住所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 大概是陈宇飞的父母怕陈宇飞精神病发作伤害到邻居,两口子现在住的地方并不是居民楼,而是靠近后门附近的“小别墅”。 说是别墅,但地方不算大,一共两层,连带着二十平米的小院子,里头种得花枯萎的差不多了,花瓣掉落在地上被晒得有些发干,一把毛糙糙的扫把靠在围墙栏杆上,铁栅栏生着斑斑锈迹。 程妄言没有进去的打算,只在院门口打量着院内的布局。 在看到入户门上挂着的铜镜时他神色顿了顿。 “江年。” 听到程妄言的召唤,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江年迫不及待冒出来,两条胳膊直直展开。 程妄言熟练弯腰躲过他的扑抱,对着那小院子扬了扬下巴:“你看看能进去吗?” 手下捞了个空,江年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在男人不为所动的注视下,听话的化作灵体朝着院门走过去。 在踏进院内的时候还没什么,然而等它靠近入户门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忽然将它整个弹飞出去。 程妄言像是早有准备,上前一步伸手抵在它的后腰处,撑住了它摇晃的身体。 江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大门。 “果然是这样。” 程妄言小声喃喃了一句。 在疑惑刘娥娟为什么不来找陈宇飞报仇的时候,他就想到了陈宇飞手里会不会有着某些东西让鬼魂靠近不得,现在看来还真的是这样。 当年陈宇飞的小情人离奇死亡,很有可能是刘娥娟干的,在杀掉小情人后,刘娥娟又去找了陈宇飞,导致他被吓得精神失常,而那魂盘应该是在陈宇飞疯了没多久之后被放入墙壁内的,为的就是锁住刘娥娟的魂不让它出来伤人。 而给刘娥娟下咒的,大概率就是陈宇飞的父母,铜镜也应该是他们找人装上去的,生怕魂盘出了什么意外,刘娥娟会再找过来害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开了光的铜镜可以阻挡外来的煞气和邪灵,在这种情况下刘娥娟要怎么接近窝在家里不出来的陈宇飞。 只有一个方法。 夺舍人身。 活人的生气可以掩盖住鬼魂的死气,让铜镜失去作用,阴阳混淆。 在第一次见到宁焱的时候,程妄言就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红绳。 那上头附着一层驱灵咒,或许是从出生就一直带在身上的缘故,符咒已经变得效果甚微。 通常戴着这类东西的人,都是因为打小就容易撞鬼,换句话来说,他们的肉身格外受鬼垂涎。 再加上宁焱的名字,焱,各代表头顶和肩膀上的三把火,起这样的名字,为的就是让人身上的阳火烧得更加旺盛以免被鬼上身。 宁焱的体质很有可能是阴阳五行当中的阴属性。 而刘娥娟吓她的目的,多半是为了要上宁焱的身。 本就阳气不足的身体,当san值也掉到一定程度的话,被夺舍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百。 想明白了这点,程妄言刻不容缓地掏出手机给梁泽恺打去了电话。 他得知道宁焱现在在哪里。 …… 从玉华镇坐着车回到家里,宁焱的表情一直都是恍惚呆滞的。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叫的车,也记不清柯世成临走前跟她说了些什么,更记不清自己怎么开的门上的楼。 叶英杰自残的画面不停在她脑海里回放,一遍又一遍,鲜红的血液在地板上流淌,蜿蜒到她的脚底,让她浑身颤抖心里发慌。 直到躺在了熟悉的大床上,看着屋内温馨的摆设,浑浑噩噩的神志才逐渐清晰起来。 她四仰八叉地仰躺着,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仿佛上头有什么吸引眼球的东西,从天亮盯到天黑,像个毫无生气的娃娃。 直至黑暗侵袭,她仓皇地瞪大眼睛,翻身扑到台灯前狼狈地打开开关。 暖黄的灯光将黑色一点点吞噬,充盈在卧室内。 宁焱低下头急促地喘着气,崩溃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最终全部爆发了出来,她将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呜咽的哭声。 泪水浸湿枕套,宁焱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她最后连泪水都没擦干,就被一身的疲惫带入了梦境。 在梦里,她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宾馆中。 她看到了手握剪刀的叶英杰,但这次男生没再自残,而是一边笑着一边朝她狂奔过来。 宁焱吓得逃窜出房间,在走廊上狼狈奔跑。 身后的灯一盏盏灭掉,最终无尽的黑暗将她吞食入腹。 视线被夺去的一瞬,宁焱从梦中惊醒,冷汗遍布全身。 没给她缓和的时间,一阵异响紧接着从门外传来。 笃、笃、笃。 是菜刀落在切菜板上的声音。 厨房明明在一楼,她在二楼的卧室里竟然听的无比清晰。 宁焱用被子紧紧包裹住全身,面色变得苍白。 她的父母早在前天就出差去了,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制造出这动静的人是谁?! 难不成又是叶英杰? 不,不可能,叶英杰现在应该还在玉华镇的医院才对。 排除已经去世的赵卓云和不在梅水市的叶英杰,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柯世成。 他被鬼附身了吗?但他没有钥匙是怎么进来的? 还是说,现在在一楼的根本不是人。 宁焱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手指一下一下摸着手腕上的红绳以此来寻求虚无缥缈的安全感。 她错了,她不应该一时的崩溃就吵着闹着要回家,她应该待在警察身边的,或是待在那位哥哥的身边… 脑海中一闪而过程妄言的身影,宁焱死死咬着唇,眼眶直发热。 蜷缩在热烘烘的被子里,她的睡衣被汗浸湿黏在后背,但她动也不动,只是麻木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笃、笃、笃。 切菜声混合着她极速的心跳,令人烦躁。 一股火气突兀地冒了出来,宁焱紧握着拳,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肉里。 为什么要找上她?她做错了什么?!她没害过人也没干过什么天理难容的祸事,为什么这些东西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她! 就因为她是特殊体质吗?! 她又不是自己想要这个狗屁的特殊体质的!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她! 真的,她真的受够了! 泪水顺着眼眶流出,灼热的呼吸将被窝蒸得发烫,宁焱连脑袋都是麻的。 就在这近乎窒息的包裹下,她猛然掀开被子,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恶狠狠地瞪着紧闭的房门。 她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要怕! 她要下去亲眼看看,看看一直折磨着她神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反正她有红绳护着,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宁焱紧攥着红绳,狼狈地喘息着,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最终她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朝着房门口走过去。 第四十三章第二个世界43 走廊一片漆黑,宁焱扶着墙壁,踩着台阶轻手轻脚地走下去。 每走一步,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粗重的呼吸和发麻的胸腔几乎让她眼前发黑。 直到她走完最后一节台阶,后悔的情绪才逐渐涌上来。 她怎么会这么冲动。 宁焱死死抿着唇,唇线绷得发白。 就算是被鬼魂缠得再烦,她也不该这样鲁莽地走出房间。 她就是个普通人,就算真的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能做些什么? 宁焱紧捏着扶手,定定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墙壁遮挡住了厨房的全貌,只能看到微弱的灯光泄露出来,一个身影立在那地面上,随着动作手起刀落。 笃、笃、笃。 宁焱屏住呼吸。 要回去吗现在? 直接跑回卧室里,然后打电话给—— “是焱焱吗?” 没等她做出决定,那身影动作停了下来,脖子缓缓转向宁焱站着的方向。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宁焱恍惚了一瞬,紧绷的身体微松:“妈?” 妈妈不是在出差吗?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朝厨房看过去。 乔语蓉正穿着平常的睡衣,切着菜板上的苹果。 见自家女儿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她惊讶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面对母亲饱含担忧的目光,宁焱心中的恐惧忽然就消失了:“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您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工作忙完赶着这趟飞机正好回来了。”乔语蓉再三确保宁焱没有太大的异样,这才笑起来,“先坐下来缓缓,等妈给你切个水果吃。” 说罢她转了回去。 笃、笃、笃。 刀刃一次次落在菜板上的声音格外扰人,宁焱揉了揉眉心,坐在不远处的餐椅上:“怎么在半夜吃水果。” “忽然想吃了。”乔语蓉还是背对着宁焱,语调温柔地埋怨道,“今天忙了一天连晚饭都没吃,嘴里没味儿,这才想着吃点甜的。” 宁焱摆弄着餐桌上的水果刀,有些走神:“您怎么不用水果刀切苹果。” “那刀刃不利。” 乔语蓉:“还是菜刀好用。” 笃、笃、笃。 一个苹果要切那么久吗? 不知道为什么,宁焱有点坐立难安,于是站了起来:“我回房了。” “苹果不吃吗?”乔语蓉担心道,“在外边玩了一天累了吧,你先上去,我切完端给你。” “不想吃,您吃吧。” 宁焱被这切苹果的声音吵得心烦,头也不回地就想上楼。 刚到台阶前,她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昨天她压根没给母亲发过消息,刚出差回来的母亲是怎么知道她在外边待了一天的? 宁焱身体一僵,一股寒意窜了出来。 在厨房里的,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笃、笃、噗哧—— 声音停止了一瞬,接着又响起。 噗哧、噗哧、噗哧。 宁焱惊恐地扭过头,看向还在切水果的乔语蓉。 墙壁遮挡住了她一半的身形,灯光将她的影子无限拉长。 滴答。 几滴鲜红的血液顺着台面流下,浸透了乔语蓉的鞋底。 她到底在切什么? 宁焱吓得几乎要精神失常,喘息声陡然急促起来。 这不是她的母亲。 她猛地捂住嘴,不让惊恐的声音溢出分毫,眼睛瞪得要从眼眶中脱落而出。 是昨天旅馆中的东西,它找回来了! 宁焱的手脚阵阵发麻,肩膀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它要干什么?要杀了她吗? 如果它真的是来杀她的,那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反复告诫自己努力平静下来。 强压着恐惧,宁焱缓慢地抬起脚,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朝着餐桌挪过去。 时间像是放慢了无数倍,宁焱嘴唇被咬出了血,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摸到了餐桌上的水果刀。 砰。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细微的动静。 刹那间,宁焱连心跳都停了半拍,冷汗顺着后颈滚落到脊背上。 噗哧、噗哧、噗哧。 切东西的声音依旧不停。 这种情况下,宁焱只能靠着听这崩溃的声音来判断“它”到底发没发现自己。 她轻轻地,慢慢地拿起水果刀,每次呼气都要在胸腔停留两到三秒的时间才敢缓缓吐出,用余光小心翼翼注意着厨房的动静。 借着厨房的灯光,宁焱看清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半截人的手指头。 刚刚的噗哧声…… 它在切自己的手! 宁焱仓皇地后退一步,恐惧充斥大脑,也不管它到底能不能听到自己发出的动静了,拿着水果刀不要命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锁上门,一手摸到床上的手机,她握着水果刀钻进了衣柜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宁焱死死咬着牙,手指抖得半天摁不开屏幕。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手机发出嗡的一声震动,宁焱心脏快爆炸了,连忙静音。 “喂?” 她把声音调到了最小,哆嗦着放到耳边,用鼻音问道:“是谁?” 其实这种时候她已经不在乎电话那头是谁了,只要是个活人,只要是个活生生的人! “喂,是宁焱吗?” 这声音! 宁焱眼睛陡然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生怕男人挂了电话,急促地回答道:“是我,我是宁焱。” “程大哥你在哪儿,快来救救我。” 她撑不住地呜咽出声:“它在我这里,救救我,求求你过来救救我。”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程妄言冷静地问道。 “我现在在家。”宁焱胡乱抹着泪水,“对不起程大哥,我不该这么任性自己跑回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求你求求你——” “冷静宁焱!” 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地址报给我,我现在就赶过去,你先藏好别让它发现听明白了吗?” 宁焱用力地点了下头,混乱的思绪让她完全忘了程妄言没办法看到她的回应。 “我家在……” 小声报了地址,她挂断电话,静静等着程妄言的到来。 急促的心跳声震在耳边,她手里紧握着水果刀,一瞬不瞬地盯着衣柜的缝隙,手心汗涔涔一片。 咚咚咚。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敲门声。 “焱焱。” 那是乔语蓉的声音。 “我把水果端来了。” 第四十四章第二个世界44 门锁的咔咔声传过来,宁焱脸上的表情愈发惊恐。 “焱焱,怎么把门锁了?” 开门不成,乔语蓉又在外边轻声细语道:“快来帮妈妈开门。” “焱焱。” “焱焱?”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女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尖叫。 “焱焱!” “焱焱!来帮妈妈开门!” “焱焱!” “焱焱!你为什么不帮妈妈开门!” 女人的语气变得无比愤怒,从刚开始的敲门变成了嘭嘭的撞门声,一下一下在宁焱耳边炸开。 她浑身颤抖,把脸埋在膝盖上,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想要借此寻求一点安全感。 渐渐的,乔语蓉的呼唤声越来越凄惨,越来越尖锐,在即将达到某个顶点时,戛然而止。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宁焱眼皮颤了颤,汗珠从睫毛上滚落,渗进眼球里又涩又疼。 上次吸取了不小的教训,这次她没有轻举妄动,一直维持着现在的姿势,呼吸一缓再缓。 衣柜的地方不大,悬挂着的一排排衣服使得空间格外狭窄逼仄,宁焱手脚屈着,脊背因为长时间弯曲变得酸胀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宁焱屏住呼吸,神经紧绷。 “宁焱,你在这里吗?” 程妄言的声音传进来。 房门被轻叩了两下,等了几秒后脚步又逐渐远去:“不在吗?” 宁焱回过神,连忙从衣柜狼狈地爬了出来,跌跌撞撞跑到门前打开上锁的房门:“程大哥,是你吗?” 正要下楼的男人一顿:“宁焱?” “是我!” 宁焱一手攥着刀一手攥着手机,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跑出来,不管不顾地扑进了程妄言怀里,将人死死抱住。 “程大哥!我好怕…”终于寻找到了依靠,她崩溃地大哭出声,“它变成了我妈妈的模样,还一直敲我的门。” 程妄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拍了拍她的后背:“慢慢说。” “我们先出去好不好。”宁焱拼命摇头,“先出去再说。” 她现在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程妄言点点头:“那就先出去。” 说罢他想放开宁焱,可女生一直维持着这姿势没动。 紧绷成弦的身体放松下来,宁焱现在手软脚软,别说走路了,连站着都有些勉强。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抱歉,让我先缓一下。” 深呼吸了几下,宁焱尝试着将手臂缓缓松开。 就在这时,她握着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宁焱看了眼。 是一串陌生号码。 今晚给她打电话的人好像格外的多。 宁焱眼神有些发怔,下意识接通电话。 “是宁焱吗?” 程妄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清晰得传过来。 嘭。 手机砸到了地上。 “喂。” “喂?” “是打错了吗?” 男人纳闷地自言自语。 接下来的话宁焱已经听不清了,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身体僵直,目光呆滞。 如果现在给她打电话的是程大哥,那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又是谁? 宁焱松开手,惊恐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程妄言的面容不知何时变成了乔语蓉,她带着微笑,轻声细语道:“焱焱,吃点水果吧。” “啊啊啊啊啊啊!” 宁焱彻底崩溃了,哭喊着将手中的刀捅了出去。 噗哧。 刀尖没入肉体的声音格外刺耳。 “宁焱、你…?” 柯世成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踉跄地往后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陷入癫狂的宁焱。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柯世成甚至来不及说第二句话,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宁焱茫然地看着抽搐的柯世成,又看了看沾满血的手掌,腿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啪。 戴了将近十五年的红绳断开,掉落在她的脚边。 …… 在拨通宁焱的电话发现对面没有回应的时候程妄言就知道坏事儿了。 跟梁泽恺要了地址,他火速驱车赶到了宁焱的住所。 此时住所的房门大敞,只有厨房的灯开着起到了一点照明的效果。 程妄言走进去,在一楼看了一圈,直奔二楼。 二楼的走廊上,柯世成捂着脖子正像死鱼一样抽搐,而在他的不远处,宁焱倒在地上,长发遮挡住了面容,看上去生死不明。 程妄言率先走到宁焱的旁边确定她只是惊吓过度陷入了昏迷,这才转道过去扶起了气息微弱的柯世成。 男生面色苍白,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人托住,挣扎着睁开了一只眼睛。 “程哥…” 他紧紧拽着程妄言的衣袖:“是程哥吗?” 柯世成疼得直掉眼泪,断断续续道:“宁焱可能被附身了,她忽然拿刀捅了我一下,你先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程妄言在柯世成的脖子上摸索了一下,缓缓说道,“就是受到惊吓昏倒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柯世成艰难地点点头,手臂砸在地上,瘫软无力,“对不起程哥,早知道就该听你的老老实实在公寓里窝着。” 可能是感觉自己快死了,柯世成揪着程妄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胡言乱语道:“程哥您真的很厉害,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道士、不,天师,虽然我也没见过几个,但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您放心,我不会像这鬼那样不讲道理,等我死了我就自己乖乖投胎去,绝对不会乱杀人,我父母您也别担心,您就告诉他们是我自己造的孽,别让他们怪到您和梁警官身上。” 程妄言敷衍地嗯嗯两声,从柯世成身上摸出了一个小纸人,问道:“还有什么遗言没有?” “我想想,我想想…”柯世成卖力地喘着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没了。” “哦还有,程哥您长得特别帅,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想这么说了。”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别和我家里人说。” “其实我喜欢男的,程哥您这样的就是我的理——哎哟。” 话没说完,支撑着他身体的手臂一松,柯世成整个人重新跌在了地上。 “程哥?” 他泪眼婆娑地抬眸,茫然地看着已经站起来的男人。 “行了,这遗言留着等你真要死的时候再和别人说去。”程妄言表情瞬间冷淡下来,“起来,别嚎了。” “程哥!” 柯世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有这么对待将死之人的吗,他都疼成这样——了? “咦?” 柯世成捂着脖子的手放了下来,惊诧地扭了扭头。 他怎么不疼了? 柯世成从地上爬起来,又仔细在脖子上摸了摸。 不仅不疼了,连脖子上的伤都没了。 “这…?这怎么回事?” 柯世成感觉自己有点要晕了:“我不是被捅了一刀吗?” “不是你被捅了一刀。”程妄言揉了揉趴在手心上蔫了吧唧的纸人,“是它被捅了一刀。” 当时叶英杰出事儿的时候,程妄言就想到了以后可能会有意外发生,专门趁着两人不注意在他们身上贴了替身纸人,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处。 柯世成迷茫:“可我刚刚明明疼得要死。” “不让你疼点儿你能吸取教训吗?” 程妄言睨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伤是它挡的,但这疼,你得自己受着。” 毕竟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第四十五章第二个世界45 将昏迷的宁焱抱放到床上,程妄言粗略察看了一下她的魂体状况。 虽然驱灵咒阻止了刘娥娟夺舍的行为,但宁焱的魂体受到了不小的冲撞,现在躯体里的阳魂十分紊乱,可能稍微再受点冲击力,就会和身体分离。 将纸人塞到柯世成怀里,程妄言掏出三张纸符。 柯世成手忙脚乱接住蔫巴巴的小人,身体僵直,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帮自己挡了灾的小家伙手脚给撕下来,伸长脖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程妄言看。 只见男人将三张纸符分别贴在了宁焱的额头和双肩,伸手在宁焱头顶轻轻一拍。 一瞬间,女生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好厉害! 柯世成眼睛瞪大,忍不住卧槽了一声:“程哥你做了什么?我感觉宁焱好像一下就活过来了。” 这也太神了。 “她本来就没死。”程妄言直起身子,“只是刚才魂已经有一半飘出了身子,所以气息才会这么虚弱,将飘离身体的魂魄重新压下去就好了。” 刘娥娟受到驱灵咒的伤害,今晚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只要在这两天找到可以对付它的方法,任务就能圆满完成。 “哎,程哥你去哪儿?” 看着男人走出屋子,柯世成愣了愣,连忙追上去。 “还能去哪儿?” 程妄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自然是回家睡觉。” 这几天跑来跑去,他连一次安稳觉都没睡上。 “那、那我怎么办?”柯世成捧着小纸人,表情有点傻愣愣的,“我跟着你行吗?” 他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待在程妄言身边。 “你跟着我干什么?”程妄言瞥了他一眼,轻薄的眼皮好似浸着朦胧的月光,笑了一下道,“那恶灵今晚找不上你,安心回去吧。” 柯世成被他笑得晃了下眼,晕头晕脑地哦一声,转着身子稀里糊涂就想往回走。 “哎哎哎!” 程妄言又叫住了他,肩膀斜了斜,恰好倚到墙上,冲着柯世成手中捧着的小纸人微扬下巴:“这个不还给我了?” “您还要吗?”柯世成低头一看,意识到自己把人家东西拿走了,面色涨得通红,“我以为没有用处了。” 替身纸人是一次性的,用完程妄言一般都会回收销毁,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不过看着柯世成依依不舍的表情,他顿了顿,揉着碎发叹了口气:“算了,你拿着吧。” 反正用完之后这纸人除了会动以外就是张废纸,回不回收的都一样。 柯世成眼睛一亮,装作一副客气的模样,扭扭捏捏道:“真的可以给我吗?” “让你拿着就拿着。” 程妄言摆摆手示意他拿走:“它本来就是因为你存在的。” “谢谢程哥!” 柯世成猛地鞠了一躬,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现在的小孩儿真了不得。”目送柯世成离开,程妄言摇了摇头,“养猫养狗就算了,现在连纸人都惦记着养养。” 【……】 你好意思说他吗? …… 隔天下午三点多,睡到昏天黑地的程妄言收到了李玉竹发来的短信。 关于魂盘的事情,他从他的父亲那边得到了一好一坏的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记载魂盘的书籍年代太久远了,再加上是禁物的缘由,李玉竹的父亲对于其他破解方式并不知晓。 好消息是,当年消灭鬼王的大天师中,有一个正是裴修的父亲,如果去裴家问一问,说不定可以得到想要的信息。 “说了等于白说。”程妄言翘着二郎腿一目十行看完消息叹道,“我就是懒得跑那一趟才想问问李玉竹有没有其他的破解法子。” 现在看来,还非得去一趟裴家不可了。 从梅水市到碧桐镇开车需要四个小时,一来一回就要八个小时。 程妄言想了想,坐起来给裴修发去消息:[我今天要回碧桐镇。] 裴修秒回:[滚,我这儿没酒。] 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程妄言乐得不行。 [不要你那破酒,就单纯回去看看你不行?] 裴修:[你打得什么主意?是不是又惦记起我的鱼塘了?程妄言你有没有良心!你知道那一条鱼有多贵吗?!都是进口的!空运过来的!一条比你都值钱!] 程妄言回得没皮没脸:[嗐,什么鱼值三个亿?] 裴修:[……] 裴修:[滚!] 话聊到这程妄言放下手机,起身套了件衣服,又把睡裤给换了,拎着一脸懵然的裴青寂出了门。 直到坐在车上,他这才抽空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接着哼笑出声。 裴修:[几点到家?] [七八点。] 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他启动轿车,缓缓向着碧桐镇驶去。 …… 与游客众多的玉华镇不同,碧桐镇虽然一样的山清水秀,但整个城镇仿佛与外界隔离开来,只有住在这里的居民和偶尔路过的旅客,比起玉华镇热闹的街道,更多了一份宁静祥和。 然而这样一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在一百年前却是荒无人烟,鬼怪横行。 早在没建设起城镇的时候,这里曾是一个贫穷的村落,卫朝时期,甘国的皇帝昏庸无道,曾信奉过无名恶灵,命令国师在此做法献祭了整个村落的村民以此来寻求长生不老,奈何最后做法失败,皇帝暴毙在寝室,他三个野心勃勃的儿子为了皇位互相残杀,甘国也就此陨落。 虽然甘国消亡,但那阴毒的法阵连带着两百多只亡灵依旧在这里徘徊,导致整片土地寸草不生,阴气逼人,直到一个游历四方的天师在此地安家后,法阵才被彻底破除,两百多只亡灵全部去往阴间,尸骨安息于地底,而这位破解法阵的天师,正是裴家的祖先。 随着碧桐镇一点一点修建起来,如今的裴家也在碧桐镇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虽然不同于大城市的财阀巨头,但在碧桐镇,裴家绝对是受人敬仰的存在。 光是去往裴家的路上,但凡之前看过程妄言和裴青寂样貌的居民,无一不礼貌让道供他们先行。 “这么多年了裴家还在这儿当地主呢。”程妄言忍不住咂舌。 “不是地主。”裴青寂抿着唇强调,“是镇民们太客气了。” 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他对居民的态度其实也是有点别扭的。 裴家从祖上就开始做的天师,捉鬼镇魂是他们的义务,没必要每个人都对待他们这么恭敬,只是不管他提了几次,居民们都不改,裴青寂也就随他们去了。 穿过安静的街道,拐个弯就到了裴家的宅子。 和高楼大厦相比,这里好像还停留在古代,宅子都是四合院的样式。 跨过宅门再跨过前院,这才到了真正的内院。 和程妄言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院内绿树环绕,汉白玉的桌椅摆放在亭内,假山上的小瀑布水声潺潺,要说唯一有什么不同的—— 那就是裴修的鱼塘边多了块立牌。 [野猫野狗与程妄言不得入内] 程妄言瞄了两眼,忍不住笑骂:“这老东西。” 不就是以前偷钓了他几条鱼吗,看他那小气的劲儿。 第四十六章第二个世界46 裴青寂怔怔地看着程妄言,半天没反应过来他那句“老东西”骂的是谁。 裴家师兄弟之间毕恭毕敬惯了,程妄言还真就像清流中的一股泥石,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仿佛可以想象到男人少年时是怎样一副为非作歹的模样,裴青寂嘴角极快地勾起一瞬,跟上他的步伐。 在裴家生活多年,程妄言对这里的布局了如指掌,穿过鱼塘庭院,直奔里头的会客室。 此时屋里正站着一位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见裴青寂来了丝毫不惊讶,恭敬地喊了声裴师兄,接着看向程妄言,眼睛直发亮:“程师叔!” 程妄言和他对上视线,觉得有点眼熟:“馒头?” “我已经纠正过您很多次了。”方辰幽怨道,“我叫方辰,不叫馒头。” “是吗。”程妄言丝毫没对自己产生过质疑,理直气壮地疑惑道,“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儿?” 方辰:“……” “我一直都叫方辰,程师叔。”他咬着牙,“馒头是您给我起的外号。” 听到这话,程妄言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随后恍然。 好像还真是。 当初刚带方辰的时候,这小孩儿才十岁,一张小脸圆圆润润的,跟个大白馒头似的,程妄言不记人名儿,整天一口一个馒头馒头地喊。 “真是一晃七八年。”男人笑眯眯道,“长这么大了。” 他伸手想要摸摸方辰脑袋,手掌还没落上去,后头裴青寂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父亲呢?” “啊,裴家主…”方辰正伸着脖子眼巴巴等自家师叔撸撸毛,一听裴青寂的话脑袋下意识缩了回来支支吾吾道,“那个,裴家主刚好外出了,裴师兄和程师叔,你们先进来等等吧。” “外出?”程妄言自然而然地收回手,“他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方辰摇摇头,“他没和我说。” “是吗?” 看着方辰飘忽的双眼,程妄言忽然笑起来:“没想到裴修那么忙。” “是啊。”方辰连连点头,“你们先坐,裴家主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程妄言好整以暇地盯着方辰看,直到那圆润的馒头脸逐渐涨红,这才慢悠悠地摆摆手:“裴青寂你坐着,我出去看看。” “等等!”眼见男人一脚跨出去,方辰喊了一句,“师叔,你去哪儿啊?!” “好几年没回来。”男人拖腔带调的声音传来,“也不知这鱼塘里新养的鱼肥不肥嫩。” “那鱼是裴家主刚买来的!您不能乱嚯嚯!” 方辰好险要吓晕,拎着道袍就要追上去。 可程妄言那身手哪里是他拦得住的,方辰气喘吁吁,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了,冲着会客厅后面的房间就喊道:“裴家主!您快出来!程师叔又去鱼塘啦!” 父亲不是出去了吗? 裴青寂愣了愣,忙扭头看向身后。 原本安静的小屋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撞掉了,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嘭! 裴修推开门从里头跑出来,一张脸又青又白,脚面磕到门槛,跌跌撞撞地往外冲:“程妄言!你给我住手!” 无论在家还是出门斩鬼,裴修腰间永远别着一把铜钱制成的短剑,那短剑样貌朴素,却是从祖上传下来的,裴修无比爱惜,此刻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扯下来就往程妄言身上丢。 站立在鱼塘边的男人身后好似长了眼,纵身一跃就跳到了假山上,蹲在山头托着腮冲裴修笑:“哟,这不是我们已经出了门的裴家主吗?” 啪一声,铜钱剑砸进了鱼塘里,水花四溅,惹得里头的小鱼四处逃窜。 裴修气得不行,趁着剑还没沉下去狼狈地捞出来,中气十足地怒骂:“你幼不幼稚?多大人了还学小孩儿下塘捞鱼?” “我还想问你呢,”程妄言冷哼一声,“你幼不幼稚?一把年纪的人了还玩起捉迷藏来了。” “你你你!” 裴修哆哆嗦嗦地指着他。 “你什么你,” 程妄言下颌微抬,金灿的阳光浸透眉梢,笑吟吟道:“叫师兄。” “呸,有你这么欺负师弟的师兄吗?”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不是你先藏着不见我的吗?” “放屁,我什么时候藏着不见你了?” “就刚刚,还让馒头帮着你撒谎,裴修,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带着小师侄一起闹,害不害臊啊。” “师叔我都说了我不叫馒头…您别和裴家主吵了,他岁数大了——” “谁岁数大了?!” 原本安静的院内瞬间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充斥。 裴青寂扶着门框,将这幅吵闹的景象尽收眼底,忽然理解了父亲每次聊起程妄言时那怪异的表情到底代表了什么。 不是生气,也不是欢喜,而是想念。 …… 从下午直至晚上,裴青寂亲眼目睹了自己平时严肃板正的父亲是怎样被程妄言气得一再跳脚。 或许是端着家主的架子太久,自从裴修上任后,就再也没有师兄弟和他拌过嘴,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对他,将规矩挂在嘴边,唯有程妄言不一样。 在他眼里,好像裴修依旧是那个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起惹祸玩闹的伙伴。 哪怕是被气得横眉,裴修神色却是柔和的,与程妄言勾肩搭背地凑在一起,原本严肃的面容硬是显出了几分鲜活。 两人一路从院中吵到了会客厅,最后吵累了,裴修拉着程妄言坐下,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问起正事儿:“这次回来有什么事情?” 他太了解程妄言是什么德行了,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往裴家跑。 毕竟裴家规矩多,按照程妄言自个儿的说法,待在这里太刺挠,就跟关在笼里的鸟似的,不然他也不会在一成年就离开裴家四处游玩。 “这个,你看看。” 程妄言将魂盘递给他,随口教训道:“你这当爹的未免太不走心了,把这样一个任务交给自己儿子去做,生怕他命硬是吧。” “说什么呢!”裴修皱了下眉,稀里糊涂道,“这和小寂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着呢,”程妄言努了努嘴,“不是你让你儿子去梅水市历练的吗,那恶灵被下了咒。” “下了咒?” 裴修一惊,连忙埋头看了看魂盘上的符咒,不看还好,越看越心惊:“固魂咒?!” 这可是禁术,怎么会出现在梅水市?! “是固魂咒。”程妄言叹道,“所以我才会回来一趟。” “时间紧迫,我就问一个问题,固魂咒现在还有能破解的方法吗?” 第四十七章第二个世界47 在裴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在裴修别别扭扭的送行下,两人离开了碧桐镇。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裴青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过了许久开口道:“这个方法能行吗?” “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吗?” 程妄言淡淡道:“能不能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哪里是试试那么简单。 裴青寂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终还是把话咽进了肚里。 算了,没必要杞人忧天。 虽然平常看着有些不靠谱,但在正事上,他相信小师叔不会轻易掉链子。 裴青寂定了定神,掩盖住面上的忧心忡忡,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去润龙街。” 男人气定神闲道:“看看那里有没有我想要的小玩意儿。” 他好像丝毫没被棘手的事情困扰,嘴角上挑,哼着小调,仿佛只是来这碧桐镇游玩一趟的旅客。 这副悠哉的姿态被裴青寂看在眼里,不知怎么的,他心底的担忧也跟着散了个干干净净。 …… “程哥已经一天没回我消息了。” 林南序仰躺在床上,手臂高高举起看着黑掉的屏幕,自言自语道:“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正常情况下,程妄言除了不爱搭理叶三星,其他人的信息哪怕是在敷衍都会礼貌回一下,这次却足足有24小时杳无音讯。 “叶叔,程哥回你的消息了吗?” 林南序从床上爬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很快瘫了回去:“不对,我的消息都没回你的消息应该更不可能回了。” 叶三星:“……” “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叶三星将耳机摘下来挂在了短粗的脖子上,怒目道,“整整一天什么事都没干,视频也没剪,字幕也没配,就盯着手机发呆,张口闭口程哥程哥的,你是在戒断吗?!” “微博粉丝天天嚷嚷着要录播视频,这都三天了还没剪出来,你能不能稍微敬业点?!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粉丝吗?!” 林南序被他说的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叶三星哼哼,“我这年龄段的人,说的话就是人生哲理,你——” “我应该真的产生戒断反应了。” 林南序趴在床上,像是被主人关在屋里的小狗,鲜艳的发色都失去了光泽,拉长尾音道:“好想程哥。” “……” “狗崽子!话都听不到重点!”叶三星悲愤地撸起袖子,一个玩偶砸过去,“程妄言那混账,天王老子都收不掉他,哪里需要你关心,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视频还差多少剪辑完成,我给你工资不是让你吃白饭在这思春的!” “什么思春,”林南序将玩偶接住顺手捏了捏,“我这是担心。” 他有理有据道:“正常人会二十四小时不看手机吗?这时间都能去警局报失踪人口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没看手机还是看了不想回消息。”叶三星撇了撇嘴,“这种事情他又不是没做过。” “那是对你不是对我。”林南序纠正,“程哥不爱回你消息,二十四小时不和你联系也是正常的。” “他不和我联系我还不爱和他联系呢。”叶三星气哼哼道,“他和你一样都是个没心肝的,有事儿知道找我,没事儿就玩消失。” 话音刚落,林南序手机嗡的震动一声。 他无精打采地瞄了一眼,在看清发消息的是谁后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程哥回我消息了!” “回就回呗。”叶三星不屑地嘁一声,“看你那点儿出息。” 他扭过头将耳机重新戴上,正准备开下把游戏。 鼠标没点两下,后头的林南序猛然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揪住了叶三星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扯下来。 “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林南序套上衣服,把手机往叶三星手里一丢,“去找程哥啊。” “大半夜找他,你没事儿吧?” 叶三星低头看了眼屏幕。 程哥:[位置] 程哥:[402,过来。] 发来的定位赫然就是玉华镇的星光小区。 叶三星:“?” “都八点了,现在去玉华镇?!” 程妄言到底想干什么? “你别告诉我你真的要去。”他看了眼已经穿好衣服的林南序,一言难尽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给程妄言拉磨的驴。” “驴就驴吧。”林南序满不在乎,“程哥这个时间让我们去星光小区,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要去你去,”叶三星把手机扔还给他,“反正我不去,他又没叫上我。” “你怎么知道他没叫上你。”林南序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打游戏的时候手机会静音吗?” “静不静音他也不可能——” 叶三星正梗着脖子反驳,就看到自个儿屏幕上弹出两条消息通知。 “不可能什么?”林南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叶三星沉默片刻,骂骂咧咧地起身:“我说什么来着,有事儿来找我,没事儿就玩消失,你看看他那狗德行。” “行了叶叔,快换衣服出门。” …… 夏季的傍晚微风格外凉爽,但气喘吁吁走在路上的叶三星心情却没有好转半分。 尤其是在得知林南序把车借给程妄言开了以后,那表情恨不得把程妄言现在抓过来塞嘴里啃了。 “你把车借给他了,然后他现在八点多让我们去离这里十万八千里的玉华镇。”叶三星咬牙切齿,“讲真的,你说他是不是恨我?” 这不是存心折磨人吗? “别抱怨了,”林南序指了指前头,“前面就到坐车的地方了,又不是让你腿走到玉华镇。” “你不是最近总说自己太胖了吗,正好多走走路减减肥。” 叶三星被他说的话气了个倒仰,差点撂杆子不干。 磨磨蹭蹭走到路口,林南序扯着上不来气的叶三星坐到了车里。 叶三星往座椅上一瘫,像只肥胖的仓鼠,断断续续道:“下次再出现这种状况,说什么我也不来了。” 他现在是发现了,程妄言遛他跟遛狗似的。 “行行行。” 敷衍地应了两声,林南序掏出手机想要给程妄言回去消息。 “嗯?”他皱了下眉,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 “梁警官也给我发了消息,”林南序惊讶道,“他说程哥也给他发了个定位让他去星光小区。” 第四十八章第二个世界48 等林南序和叶三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星光小区,这才发现站在楼下的不只有梁泽恺,还有宁焱和柯世成。 “到底怎么回事儿?”叶三星懵了。 怎么整那么大的阵仗。 “你们是都收到程妄言的消息了吗?”梁泽恺快步走向两人。 林南序和叶三星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和你们怎么说的?”梁泽恺又问。 叶三星:“就发了个定位,说让我们来402。” “是吗?”男人若有所思,“他给我发的消息差不多也是这样。” 不只是梁泽恺,连宁焱都收到了消息,而柯世成则是跟着宁焱过来的。 现在人全齐了,给他们发消息的程妄言却不知所踪,实在有点儿奇怪。 “不会是恶作剧吧?” “不可能。”梁泽恺想也不想地否认了叶三星的猜测。 “怎么可能是恶作剧,”林南序无语道,“程哥再怎么开玩笑也不会在晚上把那么多人叫来这么远的地方。” 三个男人围在一起一阵嘀咕,站在楼道口的柯世成瞄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身旁沉默不语的宁焱,犹豫着往梁泽恺那边走过去:“程哥呢?” “不知道。”梁泽恺思索道,“你们比我先到,没看到他人吗?” “没有,”柯世成面带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或许是他们多少心中都有同样的预感,随着这话冒出,其余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哎?” 就在这时,叶三星余光忽然看到了柯世成手里会动的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 一下来了精神,他好奇地歪个身子靠过去。 只见柯世成手里正趴着一个活灵活现的纸人,两只手扒在男生拇指上,艰难地扭动身子,似乎是想给自己翻个面。 纸人叶三星是见过,但他还从没见过会动的纸人,注意力一时全放在了上头,好奇地伸手戳了戳。 小纸人被他戳得一个身形不稳,跌坐在了柯世成掌心。 嘿,真好玩儿。 叶三星咧着个大嘴笑起来,伸手想要故技重施。 “别欺负它。”柯世成连忙把手挪远,“它受伤了。” “受伤?”叶三星兴致勃勃地看着,“受了什么伤?” 柯世成:“刀伤。” 男生小心翼翼捧着纸人说道:“它替我挡了一刀。” “替你挡了一刀?”叶三星蠢蠢欲动的手收了回来,“怎么回事儿?” 这话不仅引起了他的好奇,连梁泽恺和林南序都把视线投了过来。 “这……” 柯世成迟疑了一下,把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三人顿时听得目瞪口呆。 “乖乖。” 听完事情经过再看那纸人,叶三星的表情彻底变了:“这纸做的人这么厉害?” “可厉害了。”柯世成连连点头,“要不是这纸人,我都没命站在这儿。” “程妄言净给你们这些小孩儿好东西。”叶三星撇了撇嘴,“我跟他要俩纸符他都要钱。” 柯世成涨红着脸:“那、那是因为我的情况比较危险,程哥才——” “都叫起程哥来了。”叶三星撞了下柯世成的肩膀,挤眉弄眼道,“你也被那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听出了他言语中的调侃,柯世成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后退两步,脸红成了柿子。 “哎哟,脸都红了。” “行了叶叔。” 话题一歪再歪,一直没说话的梁泽恺忽然出声打断了叶三星的调侃:“我有一点疑问。” “你怎么大半夜跑去了宁焱家里?” 按照柯世成说的时间,那时候应该已经凌晨一两点了,谁会在凌晨不睡觉闲着没事儿干跑到另一个人家里头。 “是宁焱给我发了消息。”柯世成偏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女生,“我本来那时候要睡了,但她忽然给我发了求救信息,我觉得不对劲才想要过去看看的。” 他们两家本来就离得不远,柯世成因为担心好友,还专门骑车赶了过去。 结果一到门口就发现别墅的大门敞着,里头一片乌漆麻黑。 那时候柯世成走进去在一楼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心里怵得厉害,本来想打退堂鼓回去的,但他忽然听到了二楼的异响。 强忍恐惧,他顺着声音上了二楼,找到宁焱的卧房敲了好几下门,这才把藏在里头的宁焱给找了出来。 但那时候宁焱明显已经被吓得神智不清,抱着他就喊程大哥。 看她那副恐惧的样子,柯世成一时间也忘了纠正,想着先把人先带出去再说,直至一通电话打到了宁焱手机上,宁焱接通后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她就忽然疯了,呆滞地盯着柯世成看了一会儿,尖叫着将刀刺进了柯世成的脖子里。 “恶灵可能是想让宁焱杀了我。”柯世成说道,“那条求救信息很不对劲,我后来找宁焱问了才知道她根本没给我发消息,接着过了一天,我再在手机里想要找到那晚宁焱给我发的信息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就好像他收到的消息只是自己的臆想。 “等等。” 梁泽恺皱了下眉:“你的意思是说,恶灵通过手机给你发了消息引诱你过去的吗?” “对。”柯世成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程哥之前说过,恶灵的把戏很多,让人防不胜防也正常。” “如果是这样的话,”梁泽恺忽然沉声道,“我们今晚收到的消息,有没有可能不是程妄言发的?” 这话一出,四周的温度好似都降到了零点。 “什、什么意思?”叶三星打了个哆嗦,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是程妄言发的会是谁发的?” 还能是谁。 众人沉默下来。 除了刘娥娟,还有其他可能吗? “但程哥没给我发过消息。”柯世成颤巍巍地举手,“我是被宁焱给叫过来的,她和我说程哥有危险。” 他没有程妄言的联系方式,在听到宁焱这么说后根本没办法去辨别是真是假,连忙就和宁焱赶了过来。 “这么说的话宁焱也给我发过消息。”梁泽恺面色冷凝,“她对我说的也是程妄言有危险她现在正往玉华镇赶。” 接着没多久他就收到了程妄言的消息,想也没想地就驱车过来了。 “这不是程哥的行事风格。”林南序摇头道,“如果他真的有危险,绝不可能叫手无缚鸡之力的宁焱过来帮忙。” 叶三星赞同地点点头:“他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遇到麻烦事总是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压根就不会向人求救。” 还是跟宁焱一个孩子求救。 “所以我感觉宁焱好像有点问题。” 梁泽恺的视线落在宁焱身上缓缓道:“她好像生怕我们人到的不齐,还问过我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到。” 一听这话,其余三人也看向了站定在楼下的女生。 她穿着一件长裙,仰头定定地看着四楼的窗户,耳朵上的红色耳坠在夜幕下散发着毛骨悚然的幽光。 第四十九章第二个世界49 当初程妄言在柯世成和宁焱身上各用了一张替身纸人,柯世成受到攻击纸人被耗费了,宁焱身上的却因为不能抵挡恶灵的附身失去了作用。 本来程妄言是想回收的,但怕在自己去碧桐镇的这段时间宁焱又出什么意外,程妄言还是将纸人留在了宁焱身上,专门让它帮忙看着宁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及时汇报给自己。 光是想到会出现意外,却没想到意外发生的那么快。 从纸人那里得知宁焱的异样赶去玉华镇的路上,程妄言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纸人虽然可以抵挡恶灵带来的伤害,却没办法抵挡住心灵控制,宁焱被刘娥娟控制了心神,领着一众人去了402,想也知道它到底起了什么心思。 刘娥娟现在不止是要宁焱的身,还要梁泽恺他们的魂。 不怪天师总说恶鬼最是贪婪,一旦尝到了修为暴涨的甜头,就不愿再回头了。 这样放任下去,等它吞噬完这五个人,下一步估计就会像七十二年前的鬼王一样,将恶爪伸向整栋楼的居民。 【怪不得这个世界的危险等级是S+,那刘娥娟就是个终极大bug!】 137气得上蹿下跳:【这哪里是让你来修复bug的,明明是要你去送死!】 “慌什么,”程妄言轻敲腿面,“又不是没有办法对付。” 【你那办法行吗?】 回想起程妄言刚刚买到的东西,137产生了一丝质疑:【说真的,实在不行咱们别管他们了,只要确保裴青寂活着不就行了。】 “也不知道该说你真傻还是假傻,”程妄言无语道,“恶鬼记仇记得厉害,不管他们你猜等刘娥娟吞噬完之后下一个找的是谁?” 他和裴青寂已经被刘娥娟惦记上了,没准儿这次想要吞噬生魂,为得就是后面好对付他们,与其等着它修为大增找上门,不如主动出击。 137快抓狂了:【那这不就是个死局吗?】 去救他们会对上刘娥娟,不去救他们刘娥娟照样会找过来。 【真不明白中央为什么要把你放到这个世界来。】 “谁知道呢?”程妄言耸了耸肩,调侃道,“说不准他们觉得我是唯一能破解死局的那条生路。” 还真说不准。 137默认了。 别的不提,就实力而言,程妄言这混账确实厉害得没话说。 …… 去往玉华镇的一路上,裴青寂格外的心神不宁,目光散着焦,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腰间的桃花剑。 恶灵做事没有准则,打得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哪怕裴青寂心里早有防备也没想到它会那么快出手。 他们的计划都还没制定…… 小师叔会有办法吗? 裴青寂抿着唇看向驾驶座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的稳重太过虚浮于表面,一旦真出了状况就慌了神,但程妄言不同,光看他闲闲散散的样子会觉得不靠谱,实际不管遇上什么事情永远都能沉着冷静地面对。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显著的区别。 短短一段日子的接触,他对程妄言的看法就已经高过了自己的父亲。 裴家第一天师的名头冠在小师叔身上,果然名不虚传。 裴青寂的思绪愈发飘远。 如果不是因为小师叔不姓裴,说不定裴家主的位置就由不到他父亲来坐了。 ——走神之际,他们抵达了星光小区。 一下车,程妄言就看到了梁泽恺之前开的那辆夏利停在路边。 看样子他们已经到了有一会儿。 程妄言不再耽搁,招呼着裴青寂将背包带着,走进楼道直奔402。 此时402的房门大敞,林南序他们个个眼皮紧闭地横躺在客厅内,四周萦绕着浓郁的阴气,宁焱站在正中央,脑袋低垂着,长长的头发随风荡了荡。 “哎哟。” 程妄言跨进去看了一圈,吊儿郎当道:“这么热闹。” 听到声音,宁焱缓缓抬起头,脖子一点点转动,全是眼白的眼睛看向程妄言,尖叫道:“是你!” 宁焱和恶灵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刀刃在耳膜上刮蹭。 程妄言龇牙咧嘴地掏了掏耳朵,拎起趴在衣领上的纸人抖了抖:“你不是说没上身吗?” 那纸人扑腾着小腿,一阵瑟瑟发抖。 程妄言暗骂了一句没出息,将它揣进兜里看向宁焱:“多大岁数了和人小姑娘抢身子,你那六七十岁的老骨头装得下吗?” 他斜倚在墙上面露鄙夷,说出的话毫不客气:“自个儿报不了仇就把怒气宣泄在无辜人身上,怪不得说恶鬼不招待见,几块砖给你砌出来这么大张脸。” 眼看着恶灵被他三言两语激怒了,佯装镇定并给自己糊了层马赛克的137瞬间破防:【我求你快他妈闭嘴吧!】 谁来把这狗东西的嘴给捂上。 阴煞之气陡然暴增,宁焱怒叫一声,想也不想地就冲了过来,双手往程妄言的脖子上掐。 男人偏身一躲,牢牢攥住她的手腕叹道:“你看看,说你两句还急眼。” “上身也不知道上个厉害点儿的,这点儿力气谈什么报仇,干脆到我家楼下摊摊鸡蛋饼得了。” 宁焱剧烈地挣扎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程妄言,张嘴想要对着他的手腕来一口。 “干什么干什么?”程妄言吓得连忙松手,“哪儿学得乱咬人,打不过就上嘴是吧。” 被男人推得一个踉跄,宁焱后退了好几步,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嗓子里发出古怪地咯咯声。 无数阴气从宁焱四肢冒出,最后汇聚成一位女人的模样。 手脚失去控制,宁焱身形晃了晃,跌坐在了地上。 程妄言上前接住她,眼疾手快把早已夹在指间的纸符贴到了宁焱头顶,接着把人推进裴青寂怀里:“把她带出屋。” 说罢他召出长枪,双指并拢从枪杆寸寸拂过。 每接触一寸,那漆黑的枪杆都隐隐冒出幽蓝的火光,直至到达枪尖,原本朴素的风竹瞬间爆发出刺眼的蓝光。 叮铃。 系在枪头的铃铛随着动作摇晃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徘徊在林南序四人间的煞气形成小型旋涡,被尽数吸入铃铛中。 昏迷的几人手脚动了动,接二连三地睁开眼睛。 叶三星揉了揉脑袋,迷茫地坐起来:“这是怎么——”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飘在室内的女鬼。 长发飞舞着,焦黑的面孔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格外显眼,正直直地盯过来。 叶三星:“………!” 卧槽啊啊啊啊啊! 第五十章第二个世界50 叶三星那凄厉的惨叫声瞬间把所有人给叫清醒了。 梁泽恺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劲,从地上翻身坐起,在看到刘娥娟的魂体时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怎么回事?! 空中飘着的是鬼吗?他又为什么会倒在这里。 摁了摁太阳穴,梁泽恺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只记得在楼下的时候宁焱忽然说了句时间到了,接着不顾他们的呼唤声一步步走进了楼道。 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梁泽恺压根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想也不想地就跟了上去。 后面的柯世成几人也紧随而上。 就在他抓住宁焱的手腕阻止她前进时,女生忽然哭喊着尖叫起来,手腕爆发出惊人的力道,硬是把梁泽恺的手给甩了开来,头也不回地冲到了四楼。 梁泽恺怎么可能放任她独自上去,立马就追了过去。 然而等他上了四楼后,发现402的房门早已被打开,而宁焱站在客厅中央垂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再后来…… 梁泽恺皱了下眉。 再后来的事情他就记不清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下也容不得他再去仔细回忆。 室内阴风四起,被烧毁只剩下半截的窗帘一阵翻滚,帘杆不断发出吱呀声,椅子随着狂风的吹动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 湿冷的气息填满鼻腔,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小梁。” 呼啸的阴风中夹杂着程妄言下达的命令。 “把人都带出去!” 话没说完,刘娥娟被烧黑的五指已经朝着程妄言抓过去。 锵。 男人横枪挡住,被宛如千斤的撞击逼得倒退两步。 幽蓝的火光从枪身腾起席卷恶灵半条手臂,眨眼间将它右臂烧了个干净,但很快四周的阴气聚集又使它长出了一条新的胳膊。 果然棘手。 程妄言掂了掂手中的风竹,脚一蹬,以一种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闪到了刘娥娟面前,枪尖对着她腰猛力一斩。 唰。 一道炫目的蓝光在空气中荡出弧度。 刘娥娟瞬间被斩成两半。 已经看傻了的叶三星下意识捂住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恶灵的身子虽然断成了两截,切面处却萦绕着一股股黑气。 刘娥娟并没有管自己的下半身,五指成爪,朝着程妄言袭去。 男人拉开距离,翻身落于后方。 趁着这个间隙,黑气丝丝缕缕地纠缠缝合,渐渐把刘娥娟恢复成了原样。 浓重的煞气翻腾出一个人身大小的拳头,朝着刚稳住身形的程妄言狠狠砸下去。 地面寸寸裂开,发出震颤的巨响。 尘土飞扬,隐约可以看到那道高高跃起的身影。 男人手臂一甩,一张纸符破开尘垢,牢牢定在巨拳之上。 轰的一声,近三米高的幽火霎那间将拳头包裹吞噬得一干二净。 狂风席卷起某股难闻的焦味儿充斥着屋内,程妄言抬臂挡了一下,衣袍被风吹得阵阵翻飞。 被梁泽恺连拖带拽拉出去的叶三星腿肚子都快打哆嗦了。 出了402后,整个房子都好像由黑雾笼罩,让人看不清屋里的景象,即便是看不到,但这天摇地动的声响也足以让他想象到里面的打斗有多激烈。 “这这这…” 叶三星一时间大脑空白,干巴巴地说道:“这么大的声音,楼上楼下听不到吗?” “我在这里设置了结界。”裴青寂解释道,“外边的人听不见。” 确定所有人安全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落灰,将昏迷的宁焱交到梁泽恺手里,直直朝着402走过去。 “你干什么去?”梁泽恺连忙拉住他。 “我去帮小师叔。”裴青寂拂开他的手,“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思绪太过混乱,梁泽恺差点忘了裴青寂也是位天师,想要拽住他的动作一顿,欲言又止片刻,最后只叮嘱道:“注意安全。” 裴青寂点点头,一脚踏进402,背影一点点没入黑雾当中。 …… 此时屋里的程妄言已经和刘娥娟过了数招。 被下了固魂咒的恶灵虽然还是可以被幽火所伤,但伤口很快就会被源源不断的阴气所愈合,程妄言几乎把能用的纸符都用了个遍,但刘娥娟依旧毫发无伤。 它站在程妄言面前,幻化出近十个一模一样的影像,嘶叫着同时朝着站在中央的男人发动进攻。 叮铃。 枪尖转动,清心铃再次发出声音。 鬼影个个消散,只余下一个刘娥娟的本体。 但它动作不停,恶狠狠地盯着程妄言,尖利的指甲如同刀刃,想要将他的头颅斩下。 不知为何,本该轻松躲开的男人身形微滞,直到刘娥娟的指甲到了眼前才稍稍晃了一下。 避开了致命攻击,但他的脖子上却被划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口子。 仿佛早有准备,程妄言面无惊讶之色,反而咧嘴笑道:“可算给我逮着了。” 看着他得逞的笑意,刘娥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它就被程妄言抓着手臂整个掼了出去。 嘭。 桌椅倒了一地,刘娥娟不可置信地看向程妄言。 怎么可能?! 它明明一直维持着灵体的状态,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碰到它?! 刘娥娟不信邪地爬起来再次朝着程妄言攻去。 男人以枪格挡,抬脚将它踹飞。 “这就接受不了了?”胡乱蹭了下脖子上的伤口,沾了血的手持着长枪对准它,程妄言抬了抬下巴道,“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今天我一一教给你。” 那挑衅的笑容落在刘娥娟眼里,只觉得分外可憎。 它明明已经计划好了… 明明已经计划好了!都是这个男人过来插了一脚!导致它的计划告终! 不论如何,他今天必须死! 刘娥娟双目猩红,原本垂落的头发活了一般挥舞起来,最后簇簇对准程妄言,朝他不留余地地刺过去。 密密麻麻,间不容缕。 燃着火光的长枪倏地划出半圆的弧度,在程妄言手中灵活地转动起来,蓝色残影画出的法阵将那游蛇般的长发抵挡在外,寸寸烧毁。 密集的头发散开,刘娥娟的脸已经近在眼前。 男人却像是早有预料,再次揪着它的衣领将它掼出去。 等裴青寂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那被下了固魂咒本应该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灵正在被程妄言摁着打。 在此之前,他是从裴修那里听过小师叔的驱鬼方法很残暴的,却没想到会这么残暴,一时间前进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第五十一章第二个世界51 恶灵比程妄言想得要更加执着,一次次被打趴又一次次地站起来,看样子似乎是想把程妄言的体力耗尽。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确实可行。 刘娥娟现在受到固魂咒的保护,无论如何都不会魂飞魄散,只要等到程妄言精疲力尽的时候趁机袭击就行了。 看出她的打算,裴青寂脸色一黑,连忙上去帮忙。 桃木剑震颤两下,从他的腰间挣脱,与空气摩擦出尖锐的嗡鸣声,朝着刘娥娟飞速攻去。 正专心对付着程妄言,一时不察刘娥娟的右臂就被划出了个大口子,大量阴气瞬间涌了出来。 此时的恶灵已经打红了眼,也不顾那桃木剑会不会伤到自己,握住剑柄,手掌不断发出被灼烧的滋滋声,朝着裴青寂就掷了回去。 桃木剑被反掷的速度极快,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带着铺天盖地的煞气直直朝着裴青寂的面部飞来。 他压着眉,伸手快速在虚空中写画几笔最后一定。 一阵耀眼的金光闪烁,将极速而来的桃木剑定格在了空中。 剑刃开始剧烈震动,不断发出嗡嗡的鸣叫声,接着像是失去了方向掉落在地上。 裴青寂弯腰想要捡起,背后陡然一阵凉意。 他条件反射地朝右侧翻滚一圈,躲过了刘娥娟的利爪。 程妄言紧随而上,手臂高举,双目冰冷,枪尖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对准刘娥娟的脖子。 早有准备的刘娥娟五指张开,无数黑气翻腾而出将幽蓝的枪头包裹住,甩动着想要把长枪的主人往墙上撞。 砰。 程妄言屈膝踩在墙面上没让刘娥娟得逞,借力蹬出,转身一记回旋踢,将那如粗藤般的黑气给踹成两半。 与此同时,那包裹住枪头的黑气渐渐淡去,凝聚在男人腕间一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 注意到了这怪异的一幕,137心里忽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接下来的打斗,它的眼睛全程都死死盯着程妄言的手腕。 很快它就发现了端倪。 每次刘娥娟身上的鬼气被程妄言碰到的时候都会在他的腕间凝聚攀附,最后消失。 不,不像是消失了。 更像是…被吸收了? 137突然想到了在上楼的时候,程妄言在自己掌心写过一道符咒,只是它对这些不懂,也不知道写的符咒到底有什么作用。 现在它看到的这些会和那道符咒有关系吗? 137下意识看了眼程妄言,被他此刻的脸色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男人皮肤已经变得接近于死人的青白色。 【程妄言!】 137惊喊了一句程妄言的名字。 “嗯?” 男人一边接着刘娥娟的招式一边抽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额前的碎发散乱,他下颌微抬,那漆黑的瞳孔明明灭灭着猩红的冷光。 阴瞳! 137打了个哆嗦。 阴瞳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 它脑子一下就混沌了,总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程妄言要做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猜到。 在程妄言的身体里,137可以清楚感受到男人的心跳越来越缓慢,已经趋向于静止,这明明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状态,但程妄言仿佛丝毫没意识到,也或许他意识到了,但他压根不在乎,只一心一意吸收着每次攻过来的鬼气,眼中闪着某种精光。 他到底要做什么?! 137急得直转圈。 从上个世界它就看出了程妄言就是头倔驴,一旦想做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头,所以这次它也没再嚷嚷着让他停手,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渐渐的,男人的瞳孔被红色覆盖,若有若无地鬼气从体内溢出,他紧握枪杆,手臂上的青筋愈发清晰,朝着刘娥娟扫荡过去。 两张脸凑得极近,两双红瞳对视间,刘娥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连动作都慢了下来,身体狠狠被扫出去撞在了墙上。 “小寂。”程妄言看着挣扎爬起的刘娥娟,话却是对裴青寂说的,“去把包里的东西准备一下。” 听到这话,裴青寂愣了愣,迟疑道:“可是小师叔——” “快去。” 程妄言侧眸看了他一眼,已经漫上阴鸷的眼瞳闪过几分清亮,嘴角上扬道:“记得我和你说的吗?” 裴青寂沉默片刻,坚定地点点头,扭身跑出了402。 确保他安全离开,程妄言收回视线看向已经站起身的刘娥娟,转了转手里的长枪慢悠悠道:“见谅,刚才我那师侄在手脚施展不开,” “接下来的时间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 黑洞洞的楼道中,被程妄言驱赶出来的几人正坐在台阶上。 身处在结界中,基本402每传出一阵巨响叶三星肥胖的身子都跟着抖一下。 他一动,连带着紧挨着他的林南序也跟着抖。 来来回回好几次,林南序忍无可忍:“非让我把你电池抠了才行是吗?” “我这不是害怕嘛。”叶三星把自己缩成蘑菇,“你又不是没看到那刘娥娟的样子,鬼模鬼样的,眼睛红得跟小言是她杀父仇人一样,万一——” “不会有万一。”林南序打断他,“程哥肯定有办法,您就别惦记着诅咒他了。” “我那是担心他!” 叶三星捣了林南序一下:“你也不听听里面什么动静,跟地震了似的。” “我以前一直以为天师对付鬼怪的时候只用动动手贴贴黄纸就行,现在才知道,这跟上战场打架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看没看到小言刚刚手里的东西,幽蓝幽蓝的,扫出去跟自带特效似的,我还以为我在看电视剧。”叶三星忍不住咂舌,“爷爷的,真厉害,你说我要不要也当个天师试试。” “想一出是一出,”林南序无语道,“你以为天师是想当就能当的?” 别的不提,光叶三星看到鬼被吓得屁滚尿流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他都和天师注定无缘。 “嘿,瞧不起我是吧。”叶三星不乐意了,“等着吧,等他们出来了我就问问看看这天师我到底能不能当。” 话刚说到这,裴青寂就挟着一阵冷风出现在了楼道里。 叶三星被吹得打了个寒颤,瞬间没了刚才底气十足的模样,跟个鸡崽儿似的抖了抖身上的毛。 “哎,”林南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碰了一下叶三星的肩膀,“不是要问吗?问啊。” 叶三星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怂了吧唧地嘟囔道:“问你奶奶。” 第五十二章第二个世界52 裴青寂没管两人的斗嘴,大步走到刚刚自己坐的地方蹲下,从扔在地上的背包里利落地掏出了两样东西。 嗯? 叶三星坐的这个位置恰好能看清裴青寂拿出了什么,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其中有一个黑漆漆的他知道是魂盘,但另一个他却见都没见过。 也是个圆盘的样式,大小和魂盘一样,围着边缘刻着金木水火土五个字,中央是个指针,正静静地指向金字。 “这是五行罗盘。” 裴青寂咬破手指在地上写画着,缓缓说道:“裴家的祖传道器,唯一能破解魂盘的东西。” 一听这话,林南序和梁泽恺也围了上来。 “祖传道器?” 林南序疑惑:“这不就是普通的罗盘吗?我之前在街上都看到有人在卖。” “不一样。”裴青寂摇摇头,“裴家的五行罗盘里有其他罗盘中没有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 林南序若有所思地点头:“程哥不是说魂盘只能被恶灵亲手打碎吗,这五行罗盘要怎么破解?” “用五行相克。” 裴青寂画完最后一笔,捻掉指尖沾了血的灰尘:“魂盘是由赤金制成,五行相克中,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罗盘中的烈火可以将魂盘连带着上面的符咒全部烧毁。” “这么简单?”叶三星挠了挠头,“那不用罗盘,直接点把火把魂盘往里一扔不就行了。” “普通的火不行。”裴青寂淡淡道,“只有这罗盘里的火才能毁掉魂盘。” “罗盘里是什么火?”林南序好奇地问,“难不成是三昧真火?” 裴青寂:“差不多。” 符咒画完,他将魂盘和五行罗盘放在两端,贴上早已准备好的纸符,嘴里默念出了咒语。 叶三星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没听懂,干脆就低头定定地看着两个圆盘。 随着裴青寂最后一句念完,纸符上的黑字闪出金光,五行罗盘上对准“金”字的指针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端的魂盘也有了反应。 从魂盘的底端开始,一路往上,魂盘逐渐被暗金的矿石所覆盖。 四人瞬间被这一幕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说不一样了。” 林南序张了张嘴,忍不住惊叹道:“这也太牛了。” 难不成天师还真会魔法吗? 然而这还没完,大概三分钟左右,指针缓缓走到了“木”字上。 覆盖在魂盘上的矿石硬化破碎,被无数藤蔓缠绕。 “卧槽。”叶三星倒吸一口凉气,“神了!” “这指针走得太慢了,能不能让它直接跳到火上?” “不行。”裴青寂摇摇头,“拨弄指针阵法就作废了,只能等它自己转到火上。” “那程哥一个人在里面没关系吗?”林南序有点担心。 “不会有事的。”裴青寂埋头低声道,“我相信小师叔。” …… 嘭。 又是一声巨响。 刘娥娟被整个掀飞出去,随后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不知这样来回过了多少招,此时程妄言的脸色已经彻底变得和死人无异,猩冷的红色霸占了整个瞳孔。 越是接近死人的状态,他对四周浓郁的阴气越是敏感,也越能感觉到刘娥娟身上过多鬼气带来的压迫感。 都已经死了还搞什么狗屁的等级压制。 程妄言舔了下嘴角,没忍住心里骂了好几句。 现在他就好像身处于一个密闭的压力房中,手脚承载着千斤的重量,抬一下都费劲得要死。 汗水顺着鬓角滑到下巴,最后在地面溅出水花。 长时间的压迫让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袍,紧贴在背部的轻薄布料勾勒出削瘦的肩胛骨,在细微地颤抖着。 或许是察觉到程妄言快支撑不下去了,刘娥娟的攻击愈发密集,要不是男人身手足够厉害,指不定现在已经死了千八百回。 再次堪堪躲过刘娥娟的攻击,程妄言尝到了嘴里的甜腥味儿。 强忍不适,他手腕一转,枪杆灵活拐了个弯,穿过刘娥娟横在它的脖子上。 程妄言双手用力,将它整个脑袋给勒了下来。 嘭的一声,刘娥娟的头颅跌落,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最后被男人一脚踩住才停下来。 “行啊老妖婆。” 嘴角被咬破,程妄言抬手蹭了蹭,笑道:“看不出你还有几分实力。” 刘娥娟和他对上视线,一双眼睛红得几乎要流出血,张嘴发出刺耳的尖叫。 这一下没防住,程妄言被它叫得短暂耳鸣,蹙了下眉,踩着它的脚微微松开。 嗡嗡声充斥着耳膜,连刘娥娟的尖叫都被遮掩了过去,让人胸闷气短。 再这样下去,他还没把刘娥娟弄死就要祭天去了。 程妄言轻嘶一声,手往兜里摸去,想找找有没有可以把刘娥娟变成哑巴的东西,然而指尖刚触到黄纸,他的第六感就发出了警报。 来不及细想,他两步跳开,长枪向后一挥。 尖利的指甲刮蹭到枪杆又是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脑袋掉了还不老实。” 程妄言一手捂着耳朵感叹道:“早知道要受这罪我应该买个耳塞再过来。” “也不知道裴青寂那边怎么样了。”他一脚踢开刘娥娟的脑袋小声嘀咕着。 恶灵的头颅滚了好几圈,最后撞到墙壁停下,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正好直勾勾盯向程妄言。 “我知道你们在盘算什么。” 它咔咔地张嘴,说出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程妄言动作一顿,冷淡地看向它。 刘娥娟咧起嘴角,扯开一抹瘆人至极地笑:“我都听到了,咯咯,我都听到了!你杀不了我!” “是吗?” 程妄言静静地看着它,倏地勾起嘴角:“那就试试呗。” …… “到水了!” 叶三星看着指针,眼睛一亮,本来蜷缩着的身子都直了起来:“马上就到火了。”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几人难得有了点默契,盯着指针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 明明只有三分钟,却好像放慢了无数倍。 林南序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出什么意外。 梁泽恺和柯世成同样放慢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走动的指针。 渐渐的,魂盘从底部漫出源源不断的泉水,从台阶上滚落,顺着一路汇集在最后一层台阶处。 “罗盘真的可以解决掉刘娥娟吗?” 哗哗的流水声中,有人再次开口问道。 裴青寂点点头:“可以。” “真的吗?”那人喃喃道,“那还真是厉害。” “不厉害能是祖传道器吗。” 叶三星兴致勃勃地回了一句。 等等! 回完话的叶三星大脑嗡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了某些违和的地方。 现在坐在楼道里的都是男生,唯一一个女生正在昏迷中,那这女声……是谁发出来的? “裴、裴青寂!” 叶三星心跳都停了半拍,下意识唤了一声。 此时裴青寂早已抬起头,在看清叶三星背后的景象一愣,伸手迅速将叶三星给扯到了自己这边。 嘭。 叶三星痛呼一声,肥胖的身子结结实实撞到了墙壁上,四仰八叉地看着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差点没吓晕过去。 只见原本昏迷的宁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贴在额头上的纸符掉落在手边。 她睁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笑着看向地上的罗盘,重复道:“真厉害。” 第五十三章第二个世界53 “你杀不了我,咯咯,杀不了我…” 被系在程妄言腰上的脑袋来回晃动,力图用沙哑难听的嗓音给男人制造精神污染。 “闭嘴。” 程妄言忍无可忍,将手里最后一截窗帘布料团起来塞进刘娥娟嘴里。 瞬间,全世界好像都清静下来了。 他松了口气,看向歪倒在地上的无头鬼身。 刘娥娟的眼睛已经被他蒙了起来,失去视觉,它的身体现在毫无方向感,爬起来后只能在客厅里跌跌撞撞地绕圈。 这无疑是给了程妄言喘口气的机会,将近两小时的激战下,他身上的压力已经快到极限,脊背紧绷,浑身湿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钻出来。 青紫的血管被鬼气所填充,逐渐变成骇人的黑色,从他的手腕一路攀附到脸颊上,交织出诡异又漂亮的纹路。 他半蹲在电视机旁的矮柜上,默默看着无头鬼身肆意破坏着客厅中的家具,每每在鬼身快要到他面前时才灵活地换到另一个地方去。 就这样默默地陪刘娥娟玩了一会儿“捉迷藏”,程妄言忽然听到了叶三星的大嗓门儿。 “快抓住她!” 没等他反应过来,402门口的黑气一阵涌动,宁焱从楼道闷着头冲了进来。 紧随而后的,是叶三星、林南序和梁泽恺。 柯世成最后一个跌跌撞撞跑进来。 四人脸上的表情无比惊慌,一个个伸着手想要把宁焱给拽回去,最后被倒了一地的家具给绊倒在地。 “程哥!” 林南序费力地爬起来,顾不上去看那无头鬼身,大喊道:“快抓住宁焱!她把五行罗盘给拿走了!” 程妄言瞳孔骤然一缩,脚下的柜子因为他的动作发出吱呀一声。 原本还找不到目标的刘娥娟瞬间用耳朵捕捉到了声音,身体不管不顾地就朝着一个大致方向冲来,煞气骤然暴增,将所到之处的家具全都毁得粉碎。 它速度极快,身后闪出道道残影,阴气化作刀刃寸寸斩来。 由于身体上被施加的压力,程妄言躲避的速度慢了半拍,也就是这个半拍的功夫,刀刃就已经近在眼前。 “小心!” “程哥!” 站在门口的几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叫出声。 嘭。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雾化成的身影替男人抵挡了阴气带来的伤害。 江年猛地推开程妄言,实力悬殊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魂体就被彻底打散。 零星几缕魂气飘荡在程妄言身旁,在男人伸手触碰的时候从他的指缝间钻过,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青寂愣愣地看着,似乎是被江年的行为给震撼到了。 流动的空气凝滞片刻,程妄言垂下眸,面带复杂地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掌心。 腰间的头颅开始剧烈挣动,扯断捆绑着自己的细绳,嗖一声飞回到了无头鬼身的脖子上。 蒙着眼睛的窗帘布料随着它的动作掉落在地,刘娥娟直直看着程妄言,一张血盆大口张开:“我都说了,你杀不了我。” 男人低垂着头,对它说的话视若无睹,散乱的刘海遮挡眉骨,神色落入一片阴影中。 “程哥!”林南序快急死了,“五行罗盘!” 梁泽恺和叶三星一左一右抓着宁焱的手臂,柯世成则因为跌倒顺势抱住她的一条腿,三人合力想要将罗盘抢过来,却被犹如实物的阴气掀翻在地。 此时宁焱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如同被操控的玩偶,拿着罗盘一步步走到了刘娥娟身边。 “宁焱!你清醒一点!” “宁焱!妈的,别把东西给它!” “快点上去拦着她!” 惊慌失措地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然而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吸收了无数鬼气的刘娥娟,只能眼睁睁看着宁焱将罗盘交出去。 刘娥娟握住罗盘,狞笑着看向程妄言,哑声道:“结束了。” 五指猛地用力。 咔嚓。 五行罗盘裂开了一道缝,最后四分五裂地掉在地上。 它咧起嘴角,想要欣赏程妄言此时绝望的表情。 …… 完了。 叶三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带惶恐。 罗盘没了! 他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扭头看向裴青寂,极力想要捕捉到一丝希望。 可惜裴青寂脸上的表情此刻难看得吓人。 不用多问,叶三星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又望向不远处如同雕塑般静止不动的男人,惶恐与愤怒的情绪油然而生。 “程妄言!” 这三个字叶三星几乎都要喊破了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程妄言的名字,只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好像这个名字可以带给他们生还的机会。 这一声没叫动程妄言,反而引起了刘娥娟的注意。 恶灵摇晃着身体,嗓子不断发出咯咯声,一步一步朝着叶三星瘫坐的地方走了过来。 叶三星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往后缩。 锵。 就在它的手即将触碰到叶三星时,枪头磕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 刘娥娟一顿,缓缓扭头看向程妄言。 半弯着脊背的男人持着长枪一点点站直身子,手臂上的道道黑纹逐渐消退。 他抬起头,不知何时肤色恢复了健康状态,血红的瞳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了原色。 在刘娥娟愈发困惑的目光下,他一脸平静,缓缓开口:“确实该结束了。” 随着尾音落下,一层覆盖在整栋房子上的幽光骤然缩小,从天花板退至地面最后汇聚在了摔碎的五行罗盘上。 刺目的光晕让叶三星几人忍不住闭了闭眼。 直至幽光熄灭,梁泽恺下意识看了一眼地上的罗盘,眼神一怔。 等等! 这好像是…… “你骗我!” 没等他再看清些,刘娥娟饱含惊怒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了。 阴风陡然暴涨,下一秒又如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点萎缩,在众人的视线下,刘娥娟的皮肤逐渐裂开,形成了无数黑纹,指尖化成黑色沙粒消失在空中。 这反转的一幕不止惊呆了梁泽恺四人,连裴青寂的表情中都带上了一丝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逐渐消失的刘娥娟,柯世成揉了揉眼,迟疑道:“它这是要没了吗?” “你们看刚刚刘娥娟捏碎的东西。”梁泽恺冷静道,“那不是五行罗盘。” 不是五行罗盘?! 林南序和叶三星一惊,连忙看向地上破碎的罗盘。 附着的幽光消失,四分五裂的五行罗盘也逐渐显现出了原貌。 哪里是什么五行罗盘,分明是魂盘! 叶三星彻底傻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呆若木鸡地看了看地上破碎的罗盘,又看了看程妄言。 “骗你怎么了?” 此时男人已经恢复了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掸掉身上的灰尘,冲暴怒的刘娥娟轻抬下巴,拖腔带调道:“谁让你自己蠢。”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 刘娥娟双目猩红,不管不顾地朝着程妄言冲过去,无数煞气涌动而出,在即将撞到男人身上的时候彻底化为虚无。 黑色尘粒从刘娥娟身体里爆开,极具伤害的阴风变为冷风吹开了男人耳旁的碎发。 程妄言身形未动,冷淡地看着它一点点消散,最后化为大面积的黑尘散落在脚边。 第五十四章第二个世界54 叶三星小声卧槽了一句,目瞪口呆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宁焱拿的是五行罗盘,怎么就变成魂盘了? 不只是叶三星一脸疑惑,但凡刚才在楼道里亲眼看到宁焱抢过五行罗盘的脸上都是这个表情,迷茫又不解地看向程妄言。 裴青寂抿了抿唇,替程妄言开口解释道:“是小师叔制造的幻境。” 幻境?! 叶三星更懵了:“啊?” “我不是和你们说了罗盘是唯一可以破解魂盘的东西吗。”裴青寂深呼一口气,“这话是假的。” 实际上,他们昨天回裴家的时候并没有从裴修那里得到任何可以解决魂盘的方法。 七十二年前的鬼王事件被人流传出来的说法是由十位大天师合力消灭了,实际真实的情况中鬼王仅仅只被镇压住了而已,不论现在还是以前,破解魂盘的唯一方法只有让恶灵亲手打碎,而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恶灵不是没有脑子,相反它们在某些地方聪明得过分,知道哪些是对自己有害的,哪些是对自己有利的。 被下了固魂咒的魂盘对它们来说就是绝世珍宝,有了它相当于有了人类当中的免死金牌,别说打碎了,不玩命护着都算不错的了。 也不知道当初制作出魂盘的人是智商有问题还是怎么的,硬是忽略了恶灵会保护魂盘这一可能性,给出了这么一个鸡肋的解决办法。 裴修实在想不明白,他只是想让自家儿子出去历练一番,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事儿。 不好解决就算了,还不能不解决。 因为固魂咒的威力他太了解了,一旦放任,刘娥娟就会是第二个鬼王,当初镇压第一只靠固魂咒成为鬼王的恶灵时,他们损失了足足三位大天师,现在他们又能有多少把握可以在不死伤的情况下将刘娥娟镇压住。 裴修愁得头发都要秃了,当下就朝程妄言投去求救的目光。 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行为,毕竟程妄言打小鬼点子就多,多就算了还特别实用,往往会在其他天师意想不到的方向找出突破口,最后取得胜利,不然也不至于十八岁就已经有了各种丰功伟绩。 裴修年轻那会儿黏程妄言黏得厉害,一有想不通的事儿就屁颠屁颠跑去找程妄言求助,用他的办法虽然听起来不靠谱,却从未失误过。 “能行吗?”“卧槽还真行”这两句话已经被裴修不知疲倦地说了无数遍。 这次也不例外,在听完程妄言天马行空的一系列话后,裴修的那句“能行吗?”再次从嘴里脱口而出。 真不怪他这样,主要是每次程妄言说的办法都太离谱了,让人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成功。 就连一向偏信程妄言的裴青寂,听完他的一番话面色都一变再变。 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过小师叔竟然盘算着要蒙骗刘娥娟。 程妄言给出的办法很简单。 既然恶灵喜欢护着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破坏对自己有害的东西,那就让它把魂盘误当成对自己有害的东西然后亲手摧毁不就好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有一个较为明显的问题。 那就是如何让刘娥娟把魂盘误当成对自己有害的东西。 刘娥娟是死了,又不是瞎了,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当时面对裴青寂的提问时程妄言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让裴青寂按照他说的来做,最后成功的几率有百分之六十。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四十,那就纯看天命了。 没办法,毕竟他想的这个法子自己都不知道可不可行,完全就是一场豪赌。 事实证明,他运气不差,刘娥娟成功进入了他的圈套,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最终捏碎魂盘魂飞魄散。 裴青寂虽然有一半是被蒙在鼓里,现在看到四分五裂的魂盘也猜到了个大概。 或许这场幻境从他刚踏出402就已经开始了,在他拿出魂盘和五行罗盘的一瞬,它们的外观就被程妄言悄无声息地对调。 程妄言没告诉他这些,大概率是怕他知道真相后露出什么破绽被刘娥娟发现。 但有一点他想不通。 “小师叔,”裴青寂看向程妄言,“你是怎么制造出能让恶灵混淆虚实的幻境的?” 要知道,天师制造幻境只能靠着幻境符,而幻境符仅对人类管用,却没办法骗得过鬼魂… 况且小师叔还压根没用任何幻境符,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就这么制造出来的呗。”程妄言摸摸鼻子,语气有点含糊,“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 这话听着耳熟,像是大人糊弄小孩儿的一贯话术。 裴青寂:“……” 他别开脸,表情冷下来。 他不喜欢程妄言把他当孩子那样看待。 这种敷衍的话程妄言能随便糊弄糊弄裴青寂,却糊弄不过137。 【你是不是用技能了?】 “昂。” 【你……?】137倒吸一口凉气,【你那复制对鬼也管用啊?】 程妄言揉了揉肩:“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复制可以复制的是同类的技能。”程妄言没打算瞒着,缓缓解释道,“我是人的时候可以复制其他人的技能,我是鬼的时候自然就可以复制其他鬼的技能了。” 【你刚才一个劲儿吸收鬼气是为了让自己变成鬼?】 “错。”程妄言摇摇头,“是让自己看起来像鬼。” 人的生气可以覆盖鬼气,同理过多的鬼气也可以掩盖住他体内的生气让他更趋向于恶鬼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技能会将刘娥娟默认成同类,吸收可以为他所用的阴气。 将阴气转化为迷障之气,他就可以仿照刘娥娟之前的做法,制造出一个不被人或鬼看穿的幻境。 毕竟幻境符只能迷惑人类的心智,而迷障之气麻痹的是五感,只要那恶鬼眼睛不瞎耳朵不聋鼻子不堵,它就注定会被耍得团团转。 【所以——】 “所以罗盘是假的?!” 137还没说完,叶三星就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句。 “对。”裴青寂微微颔首,“是我和小师叔在润龙街临时买的。” “那你说的那个什么五行相克,三昧真火呢?!” “也是假的。”裴青寂心理素质极高,这时候还能淡定道,“是小师叔教我的说法。” 只要有理有据,不愁恶鬼不信。 “刚刚那些矿石和藤蔓呢?”林南序没忍住插了一嘴,“也都是假的?” “那个不算是假的。” 裴青寂:“算是符咒里的一种。” “所以我们刚才拼死拉住宁焱的意义呢?”叶三星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当然是为了让刘娥娟相信罗盘的重要性。”程妄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扬眉笑道,“表现的不错啊,叶胖子。” “……” 他就说刚才宁焱抢罗盘的时候为什么裴青寂总给他一种冷眼旁观的感觉,合着在这儿做戏呢?! “程妄言!”叶三星扑到他身上哀嚎,“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会死吗啊!我跟你拼了!” 第五十五章第二个世界55 把已经快成了废墟的402简单打扫了一下,一行人走出6号楼。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脱离而出,除了叶三星一个嘴巴闲不住的,其他人都保持缄默,车中弥漫着一股安静到令人不适的氛围。 叶三星前后左右地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玩手机的男人身上,先一步打破了这死寂的气氛:“刘娥娟已经彻底消失了吗?” “不会再卷土重来了吧?”他现在对鬼魂是真的有点ptsd了,生怕某天夜里上个厕所一抬头的功夫就从镜子里看到刘娥娟冲着他笑。 现在恐怖片要拍续集不都是这个套路。 “魂都散了,还谈什么卷土重来。”程妄言靠在椅背上,慢吞吞道,“造的孽太多,阴阳两界容不下它。” 之前有固魂咒还能替它稳住形和魂,现在固魂咒没了,被它吞噬掉的恶鬼怨念反噬,它连一缕魂气都不可能残留下来。 “那就行。” 叶三星松了口气,下一秒又陡然坐直身子:“不对!虽然这事儿完了,但你把我们耍着玩的事儿可不算完!” 他这辈子情绪起伏都没这么大过,在宁焱抢过罗盘就跑的时候吓得差点血压飙升,在刘娥娟捏碎罗盘的时候更是眼泪都要喷出来了。 从小到大积攒的那点勇气全用来拦着宁焱了,还摔得浑身酸痛,结果到头来全是在演戏,叶三星是真感觉到自己一片真心扔泥潭里去了。 “小师叔没有耍你们。” 看不过程妄言被误会,裴青寂插嘴道:“本来你们是不在计划里的。” 天师驱鬼的时候从来不会牵扯到普通人。 在原来的计划中,对上刘娥娟的应该只有他和小师叔,最多最多加上一个可能被附身的宁焱,只不过因为叶三星他们被刘娥娟给先一步引到了402,这才没办法让他们参与了计划。 而且这个计划并不完善,他们本应该花几天时间从长计议的,但一下出了这么个意外,为了保下他们的性命,小师叔只能临时更改对策,这才有了在402的那一幕。 说到底如果不是这几人被骗去了星光小区,他们也不至于准备的这么仓促。 裴青寂虽然说的很隐晦,但话里话外都在不满叶三星他们打乱小师叔的计划。 叶三星:“!”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他都差点忘了他们不是被程妄言叫过来的,而是被刘娥娟给叫过来的。 这样说的话,程妄言好像是救了他们啊…卧槽。 “我说什么来着!” 叶三星咳了一声,脸上的悲愤不变,说出的话却要多谄媚有多谄媚:“我就说我们程哥实力没话说,一个小恶灵轻松拿捏,熬了一晚上累了吧,要不要睡会儿,饿不饿?我明天去菜场买只鸡给你炖了补补身体。” 别的不说,就叶三星这能屈能伸的王八特性常常让程妄言觉得叹为观止。 “叶胖子。”他拍了拍叶三星的脑瓜子怜爱道,“得亏这是现代。” 要是古代他高低把叶三星阉了往宫里送,看他能不能混出个第一宦官的名号出来。 不知道程妄言在想些什么,但叶三星莫名觉得背后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程妄言手机嗡的震动一声。 他瞄了一眼,把恶爪从叶三星的脑袋上移开。 沈衔月:【我在。】 沈衔月:【是有我小姨的消息了吗?】 沈衔月:【期待.jpg】 程妄言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知道你小姨的那栋婚房大概多少钱吗?】 那房子现在客厅已经毁了大半,赔偿是肯定少不了的,他想估算个大概的价格直接转给沈衔月的家里人。 至于沈衔月惦记着的燕文秀的鬼魂…… 程妄言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发出一条信息。 【燕文秀已经入了轮回,抱歉。】 没猜错的话,燕文秀的鬼魂大概率已经被刘娥娟吞进了肚子里,随着刘娥娟一起魂飞魄散了。 与其让燕文秀的家人知道真相,不如让他们以为燕文秀投胎去了下一世。 沈衔月:【没事没事,我也想过小姨可能已经投胎了。】 沈衔月:【不过你问婚房多少钱是有什么事情吗?】 程妄言:【图片】 程妄言:【客厅有点塌了。】 沈衔月:【?】 沈衔月:【!!!!】 …… 挨个将人送回家,在轮到叶三星和林南序的时候,叶三星开门下车忽然想起什么,看向程妄言迟疑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在402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另一只鬼,是个男鬼,但三秒左右就没了,那个和刘娥娟有关系吗?” 程妄言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和刘娥娟没关系,回去吧。” “好嘞。” 听到他这么说,叶三星放心了,扯着一脸依依不舍的林南序关上车门走进了楼道里。 现在已经是早上五点半,拂晓时分的日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裴青寂从座位的缝隙间偷看着程妄言的表情,总觉得他脸色有些冷。 是因为江年的缘故吗? 裴青寂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他没想过江年会忽然现身替小师叔挡住一击。 虽说善待逝者这句话对魂飞魄散的小鬼来说同样适用,但裴青寂现在的情绪却十分怪异。 他除了对江年的牺牲感到了一丝钦佩和一丝吃惊外,更多的反而是说不明道不清的嫉妒和怨怼。 他嫉妒着可以毫无顾忌为了小师叔牺牲的江年,同时又怨怼他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他难道没有想过这一举动到底会给小师叔带来多大的影响吗? 无数的想法在脑海中徘徊。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有着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 裴青寂扯平嘴角,神色恍惚。 他对江年的牺牲感觉不到一点难过,只有种难以言喻的惶恐,他害怕江年的牺牲真的会在小师叔心里留下重重的痕迹,让他永远都忘不掉。 这样的想法对吗? 裴青寂知道是不对的,但他却像个伪善者,在程妄言面前表现出一副替江年难过的模样,实际心里平静得泛不起一丝波澜,恨不得现在有什么可以消除记忆的法子,他就可以把有关江年的记忆从程妄言的脑海里彻底抹除。 第五十六章第二个世界56 刘娥娟的事情告一段落,程妄言再次回到了从前悠闲的生活当中。 系统的任务判定还发过来,在没出结果前,他需要在这个世界再待个几天。 程妄言全当给自己放假了,懒得出门,成天窝在家里头,像只安逸的猫儿。 完成了一次历练之后的裴青寂没有离开梅水市,似乎是盘算着在这里安定下来。 他想跟在程妄言身边多学点东西,但程妄言对他的请求总是用撸毛的行为敷衍带过。 至于柯世成和宁焱,两人被程妄言从刘娥娟的恶爪中解救出来,现在完全把程妄言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人,转了一大笔钱当作报酬不说,还动不动就跑来串门。 这种自来熟的行为经常惹起裴青寂的不满,可惜这里不是他家,他注定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看着两人跟眼中写满孺慕的小狗一样在程妄言屁股后头摇尾巴。 “张光豪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说叶英杰还有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电话那头,梁泽恺的说话声清晰地传过来。 程妄言倚在阳台的栏杆上,视线时不时落在屋内互呛的三人身上,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有…” 梁泽恺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想该怎么组织语言:“燕文秀的丈夫张从南并没有死,当初吊在楼道里的是他的弟弟张洪时,前两天张从南已经去了玉华镇的派出所自首了。” 当时听到张光豪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惊讶的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死了二十多年的人忽然活蹦乱跳地冒出来,别说梁泽恺了,亲眼目睹的张光豪都觉得不可置信,直感叹张从南这一自首,后面一段时间警察局可有的忙了。 而梁泽恺之所以在电话里提起这件事情,是因为张光豪告诉他,在张从南自首后被问起原因的时候,他竟然说的是活着已经造了那么多孽,他不想死后把这些罪孽再带到地底下去。 这种话梁泽恺以前听起来只会觉得迷信,但经历了刘娥娟的事情,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程妄言,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张从南的自首和程妄言脱不了干系。 果然,在他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男人语气里不带一丝惊讶,仿佛早有预料:“那不是挺好。” 连装都懒得装一下,这么直白的反应,梁泽恺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气氛变得诡异的安静。 过了许久,梁泽恺率先开口:“我要去值班了。” “嗯。” “那个!” 怕程妄言挂断电话,梁泽恺快速叫住他,随后郑重道:“谢谢你做的事情。” “如果不是你,我的思维可能还局限在唯物主义的世界里,是你让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超出自然的存在,以后再有诸如此类的悬案我会尝试着从灵异的角度寻找更多线索,希望到时候你还能为我提供帮助。” “认识你——” 梁泽恺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我觉得很开心。” “不说了,我去值班了。” 说完这些没等程妄言给出回应,他慌忙挂断了电话。 听着一串嘟嘟声,程妄言低头看了眼屏幕,纳闷道:“我怎么感觉他说话的时候紧张兮兮的。” 慌什么,他又不是上级领导。 【……?】 不会吧? 137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梁泽恺他应该不会吧,这哥们儿不是挺直的吗。 马上都要脱离世界了,它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再出什么幺蛾子。 好不容易这个世界相安无事地度过,对程妄言产生好感的男生大幅度减少,在它看来特别明显的,也就江年、裴青寂、林南序、柯世成…… ——等等,怎么那么多?! 137惊呆了,不信邪地又数了数,越数越麻。 它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世界喜欢程妄言的男生减少了? 卧槽这死扳子的魅力压根就是无敌的! …… “梁警官和您说了什么?” 余光一直注意着程妄言的一举一动,男人前脚刚走进来,裴青寂就看准时机地开口询问。 “没什么。”程妄言将手机扔到沙发上坐下,“就是和我提了一下燕文秀的案子。” 估计是觉得这案子本身就没什么保密的必要,他把张从南的所作所为以及自首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早就稍稍了解到实情的裴青寂表情倒是很淡定,但柯世成和宁焱从头到尾听得差点嘴巴都要合不拢。 “他就这样躲了二十多年?”柯世成不可置信道,“警察都没想过检验尸体吗?” 这也太草率了。 “程大哥不是说了张从南的父母不给警方动尸体嘛。” 宁焱眼中带着一丝怜悯:“张洪时也太可怜了,被自己亲哥哥杀了就算了,自己的父母还帮忙作掩护。” “是啊。”柯世成点点头,鄙夷道,“现在去自首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在外边快活了二十多年装成幡然醒悟的样子,听着都膈应人。” “他这都算好的了。”宁焱撇了撇嘴道,“刘娥娟那个案子更惨,简简单单一句精神出了问题,杀人凶手连牢都不用坐。” 确实。 柯世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虽然刘娥娟是只恶鬼,但她活着的时候最起码是无辜的,真正可恨的是杀害她的丈夫和小情人,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刘娥娟也不会变成这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程妄言没参与到他们的对话当中,随手拿起了一本裴青寂放在桌上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 【你不和他们说吗?】 “说什么?” 男人垂着眼,翻书速度飞快,一看就是对内容不怎么感兴趣。 【说你把陈宇飞门口的符咒给改了。】 虽然137不知道程妄言到底把符咒改成了什么样,但从那隐隐碎裂的铜镜来看,绝对不是辟鬼驱邪的符咒。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程妄言将书合起来,“值得表彰的光荣事迹拿出来吹吹牛就得了,这种有损功德的缺德事儿就应该烂肚子里。” 陈宇飞干的坏事儿再多,他都没资格去干涉别人的命数,他纯粹是看不顺眼才把整栋房子的驱鬼阵改成了招鬼,回头陈宇飞要是真被吓死了,罪孽还要算到他的头上。 虽说没几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但他还有事儿没完,可不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传进鬼差耳朵里头。 【嚯?!】 听完他的一番话,137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偏移,惊讶道:【原来你还有承认自己缺德的时候。】 太新鲜了。 “?” 程妄言表示不想听137的话并使用了屏蔽大法。 第五十七章第二个世界57 绿瞳猫猫厨V: 提问,101探灵队是消失了吗?周一播的短小就算了,为什么连录播都这么久没给朕端上来? 【终于有人说了,每天一睁眼就打开微博刷有没有更新的我就像条被钓上来无人问津逐渐搁浅的死鱼……】 【严重怀疑他们飘了,时长短就算了,现在连录播都懒得剪了,祝早糊。】 【服了,老公钓我跟呼吸一样简单[微笑]】 【我还等着录播截我宝宝的盛世美颜凑成一百张相片合集,结果就这[拜拜]】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哭]求你们赶紧把录播剪上来行不行?整整五天没见到橙小猫,我现在就像在异地恋还断网的丈夫一样焦心。】 【再这样脱粉了[微笑]没见过这么摆烂的探灵队,你们就仗着我老公那张脸全网无代餐是吧,不然谁还会溺爱你们[微笑]】 【就这样吧,程妄言我再也不会笑着给你洗内裤了[躺平]】 “你看看超话上现在多少人蛐蛐我们?” 叶三星拍了下方向盘愤恨道:“我早就说了让你把录播剪好剪好,短短五天粉丝就掉了两万,你现在满意了吧林南序?” “这能怪我吗?” 林南序窝在副驾驶嘀嘀咕咕道:“这几天发生了多少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儿来的时间剪视频。” “再说了,咱们不是准备弥补了吗?” “在废弃的精神病院住一晚上,还全程开着直播,这时长都够我们后一个月不用播的了。” “那是你们想要弥补的吗?!”叶三星差点气跳起来,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指着自己,“是我,叶三星,看着网上的骂声太多才想出的弥补方法。” “你们两个呢?!” 叶三星怒指着林南序:“一个一脸不情不愿,” 说完他又指向倚在后座直打瞌睡的男人:“一个我求爷爷告奶奶才肯出来,跟个活祖宗一样!” “就这样你还好意思提咱们!林南序你多大的脸?!” “8寸的。”林南序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叶三星:“……” 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兔崽子好好揍一顿! “就算是我没好好剪视频惹的祸,”林南序瞄了眼后座的裴青寂,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咱们为什么还要把他带来啊。” 烦死了,本来还想着今天可以和程哥多一些独处机会,带上这个跟屁虫算是个什么事儿。 不知有意无意,林南序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小,每个字都能清楚传进裴青寂的耳朵里。 男生抬眸,平静地陈述道:“我不放心小师叔一人在外待一天。” “我和叶叔不是人吗?”林南序冷哼一声,“再说了,程哥应该比你要厉害得多吧,还需要你不放心吗?” “小师叔再厉害也需要休息,难道要让他一整晚上为了你们费心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在我看来,探灵本身就是一种具有风险的活动,我不希望小师叔因为你们被卷入麻烦当中。” “你——!” “哎哎哎,行了行了。” 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尴尬到不知所措的叶三星连忙打起圆场:“不就是多带了一个人吗,以前直播的时候找嘉宾合作还少吗,林南序你少说两句。” 说完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裴青寂:“那个,小寂啊,我知道你不满我们带着小言去探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但这是工作,我们得靠这个吃饭,小言也要靠这个吃饭……” “我有钱。”裴青寂想也不想道,“我能养得起小师叔。” “我有钱。”林南序阴阳怪气地学了一声,“可显着你了,就跟谁没有一样,程哥不用你养,靠我的积蓄也能让他酒足饭饱一辈子。” “你真的很没有礼貌。”裴青寂皱起眉,“有你这样的人混在小师叔旁边,我想我的担心是正确的。” “哈!你觉得自己很有教养吗?一上来话里话外都暗讽我们在拖程哥的后腿,除了程哥外所有天师都像你这样瞧不起人吗?” 刚才的吵闹还没平息,下一波又接踵而至。 叶三星开着车,脑子嗡嗡的,一眼瞄到后座睡得正香的男人差点血压都上来了。 混账东西!别他爷爷的睡了! …… 三小时后。 伴随着吵闹声,轿车抵达了目的地。 一股凉风随着车门的开关倒灌进来,将睡得昏天黑地的程妄言给吹醒了。 他睁开眼,透过车窗看了看外头的景象,打着个哈欠从车里下来。 受了一路的折磨,现在看到程妄言这副睡舒坦了的模样,叶三星牙都快咬碎了,字字句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睡得行吗?” “还行。”程妄言咂咂嘴,表情有点困惑,“就是老感觉梦里有什么虫子在绕着我脑瓜子嗡嗡地飞。” 虽然不怎么影响他的睡眠质量,但是怪扰人的。 听到这话,两只吵了一路的“虫子”好像后知后觉感到了那么点心虚,瞬间闭上了嘴巴,埋头开始各忙各的。 叶三星:“……” “我不行了。” 他捂住胸口喃喃道: “再这样下去还没进精神病院我就得先去其他医院挂号去了。” 他一路上劝了半天两人视若无睹,现在程妄言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话就乖的跟狗崽儿似的,这合理吗? 那他刚刚路上说的长篇大论算什么,算放屁吗?! “挂什么号。” 仗着身高优势,男人手肘抵在叶三星肩膀上,低垂着眼皮看他,看似好心地提议道:“你要看病我现在就在这医院里给你抓个现成的,免得你两头跑。” 抓个现成的那还是人吗! 叶三星敢怒不敢言,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囔道:“不劳您费心。” 生怕程妄言大晚上的真拎个什么鬼玩意儿过来,在林南序嚷嚷着让他过去搬东西的时候,叶三星想也没想地应了一声,飞快逃离程妄言的魔爪。 没了可以靠着的东西,程妄言放下手,抬头借着朦胧的月色打量起眼前的医院。 【有点吓人。】 137哆哆嗦嗦:【不会这里也有鬼吧?】 “有是肯定有,”程妄言没否认,“但应该不是什么害人的恶鬼。” 毕竟这里是医院,免不了死过人,有那么几只没来得及去投胎的孤魂野鬼太正常了。 【那我先遁了。】137毫不犹豫,【等天亮了再叫我。】 “出息。”程妄言哼笑一声,“玩儿去吧。” 第五十八章第二个世界58 ——哟,瞧我看到了什么?难为你们还能想起我们这群粉丝(阴阳怪气 ——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贱,明明昨天还发誓脱粉,今天一开播又连滚带爬地点进来看 ——101探灵队有我们小橙子就偷着乐吧 ——严重怀疑现在所有留下来的粉丝都是舍不得我老公的 ——??°?程妄言重度依赖?°?? [我不吃了.送出嘉年华X10] [叶御白送出荧光棒X520] [鲨出美味鲨出鲜送出嘉年华X5] 刚把火生好,一开播无数礼物就在屏幕上炸开将林南序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本以为直播间应该骂声一片,但出乎意料的还算和谐,好像没等他们道歉,粉丝就已经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 尤其是送礼物的几位用户。 他粗略看了一眼,基本都是程妄言的粉丝,于是扭头看向正用树枝戳着火堆玩的男人:“程哥,粉丝送礼物了,要感谢一下吗?” “感谢什么?” 男人抬眼看过来,一双凤眸在火光的映射下清亮明朗,慢条斯理道:“都这么熟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为了偷懒我宝真是连美人计都用上了,这是什么老夫老妻的即视感啊啊啊,宝宝我愿意娶你 ——冲着这张脸,程妄言你骗我一万次吧[哭] ——不是我想咬钩,是那钩直接塞我嘴里了 ——宝宝我是不会放弃追随你的宝宝 随着这话冒出,弹幕开始疯狂刷屏,一时间连几位谩骂抱怨的粉丝都安分了下来。 林南序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感叹这哪里是101探灵队的直播间,完全就是程哥的后援团,要是哪天程哥突发奇想打算单播了,没准他们101探灵队能直接凉透。 知道粉丝爱看什么,林南序也上道,就把摄像头对准程妄言一人拍。 摇曳的篝火下,男人一身靛青色的衣衫,肌肤冷白,浓眉漆黑,由橘红火光勾勒出的每一处地方都精致到挑不出瑕疵,原本锋利清俊的眉眼在腾升的热气中柔和起来,多了几分煽情的意味。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都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本事,一旦目光落过来,恐怕连不染尘事的神佛心跳都要跟着漏了半拍。 这样的人会受欢迎,简直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 哪怕是恨他的人,对上这张脸都很难不被吸引。 不,应该没有人会恨他。 林南序心道。 他实在想不来什么样的人才会恨程妄言。 除非那人阴暗不堪,程妄言于TA来说就是一缕看得到抓不着的阳光,只有这种情况下,怨恨才会油然而生。 ——我天呢。。好看的像是神迹。。 ——个人觉得嘴报看,都没贴我脸上。 ——疯狂截图!!谁来懂一下这种闯荡江湖中途在一处落脚随手燃了个篝火的侠客形象(能不能把打火机移一下,太出戏了 ——猫猫这张脸演十八岁的小公子适配度百分百 被安上一堆形容词的男人无知无觉,坐在篝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柴火,看到小虫子的时候还会拿树枝烫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大概率是受到了弹幕的荼毒,林南序现在越看程妄言越感觉他的性格像猫儿,遇到感兴趣的东西就手欠得不行,不是想要伸手碰一下就是拿东西戳一下,和小猫伸爪子拨弄玩具的行为一模一样。 这种诡异的萌感瞬间打开了林南序新世界的大门,他开始和弹幕一起津津有味地观察起程妄言的一举一动。 不知是不是玩得太投入,程妄言好似没注意到他的视线,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蟋蟀想要给它翻个面儿。 谁想那蟋蟀蹬了蹬腿,一下就跳到了树枝上。 三秒不到的功夫,它距离男人手指不到两厘米的距离。 于是林南序就看到向来对什么事都风轻云淡的程妄言微微瞪圆了双眼,下意识把手一挥,那蟋蟀瞬间飞出去,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砸进了蹲在地上捣鼓着背包的叶三星衣服里。 明显感觉到后背掉了个什么玩意儿,叶三星还以为是树叶,没多想的往后衣领一掏,掏出了一只活蹦乱跳的虫子。 四目相对间,叶三星嗷一嗓子跳了起来又蹦又抖。 “卧槽啊啊啊啊!虫、虫子啊啊啊啊!谁他妈扔的!啊啊啊啊啊啊草啊啊啊啊!” 惊叫声中,程妄言顿了顿,不慌不忙地转头,若无其事道:“叫什么叫,不就是只虫子至于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猫猫心虚→猫猫暗中观察→猫猫没被发现→猫猫理直气壮 ——小猫小猫我们喜欢你 ——看给我们叶胖子开心的,跳起街舞来了 ——等叶胖子下了播一看录制视频:红温.jpg ——坏了,演得太像了,给我我也懵 ——橙子你是只小坏猫 目睹全程的林南序笑得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 没有观众视角,叶三星还以为他在笑自己怕虫子,一眼就瞪了过来,把手中的蟋蟀往他身上扔。 林南序连忙偏着身子躲开,笑意收敛了不少,只是肩膀还时不时地抖一下。 他这一抖,就把自己不乐意拍进去的裴青寂给露了出来。 虽然和程妄言是没得比,但裴青寂这长相在梅水市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五官深邃脸廓俊俏,哪怕只露出来了三秒,也足以让弹幕清一色的哈哈声瞬间转了个弯,开始疯狂盘问起那是谁。 那么多条弹幕刷着,林南序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地说道那是程哥的朋友。 毕竟粉丝不知道程妄言之前的职业,要是说裴青寂是他的师侄总觉得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他说的含糊,可惜粉丝却不好糊弄。 ——你再编?你再编? ——酸味儿都快溢出来了,小林子你先收收再说话吧 ——哟哟哟,这到底是朋友还是情敌啊? ——双标的太明显了哥,连我都看出来了 ——闻到了修罗场的味道,感觉这个朋友不简单 ——帅就行了,我们小橙子直接照单全收 “说的什么啊。” 看到照单全收几个字林南序不乐意了,嘴里嘟囔道:“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夫一妻制,重婚犯法知不知道?” ——我和你说情敌你和我说结婚 ——你怎么比我都敢想?还结婚,美的你 “什么重婚?”叶三星好奇地伸着脖子靠过来,“你们聊什么呢?” 林南序一哆嗦,有点心虚地把手机挪了一下:“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别聊了,把手机拿支架架着,马上吃饭了。” “哎,好嘞。” 林南序应了一声,手忙脚乱把手机安置在支架上,还不忘压低声音和弹幕再三强调:“他和程哥就是普通朋友,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们别乱配对。” 生怕弹幕不听,他多补了一句:“回头程哥看到要生气了。” ——算糊脸,之前磕你和橙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怕程哥生气 ——自磕的时候爽死了吧,乐得牙都呲出来了,我还有截图呢 ——懂了,和你就是好磕和别人就是乱配对 ——男人丑恶的嘴脸 第五十九章第二个世界59 由于是在这种偏僻郊区,四周没有饭馆没有小摊,他们的晚饭都是一些提前备好的速食和面包。 裴青寂像是早有预料,把放在脚边的保温桶给拿起来递给了程妄言。 男人嘴里嚼着威化饼干,腮帮子一鼓一鼓,乍一看这么大个保温桶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什么?” “晚饭。”裴青寂言简意赅,“我给你做的。” 他替程妄言打开盖子,把里头做好的三菜一汤和米饭给拿了出来放在凳子上一个个打开。 瞬间一股浓郁的香味儿顺着钻进了叶三星的鼻子里。 他狠狠嗅了两下,咽咽口水,忽然觉得手里的面包不香了,伸着脖子眼巴巴地问:“有我们的份儿吗?” 裴青寂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抱歉,忘了。” 嘴里说着抱歉,但这话里实在没什么歉意。 叶三星表示理解,毕竟他们和裴青寂也不算特别熟,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于是摆摆手:“没事儿,不用道歉。” 说完他埋头又啃了两口面包,一边啃一边盯着冒热气的汤菜,颇有些望梅止渴的架势。 ——会做饭的男人加大分,我站这对。 ——笑死我了,叶胖子那表情,口水都快流二里地了 ——这真不是我要磕,男同味儿太浓了根本掩盖不住 ——不是,没人注意小林子的表情吗?脸拉得跟驴似的,看到情敌加大分牙都快咬碎了吧 ——小林子半夜都要从床上爬起来怒骂:MD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招! 林南序牙确实快咬碎了。 他实在没想到裴青寂这人心眼子那么多,竟然还专门做了饭装在保温桶里带过来。 厨艺好这点不论放在男女身上都是加分项。 但林南序不会做饭,小时候家里有父母,大了就靠外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清汤挂面,他也只会这个,现在看到裴青寂准备的饭菜,总给他一种微妙的、输了的感觉。 看着程妄言眼中的惊讶赞叹,林南序心里的酸水儿咕嘟嘟往外冒。 但他有点儿自知之明,没敢叫嚣着自己也能做出来,只能把手里的饼干当成裴青寂,泄愤似的咔喳咔嚓咬。 等着吧。 林南序心想。 他回去就开始学,高低要把裴青寂给比下去。 “地三鲜是不合胃口吗?” 那烦人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林南序瞥了一眼,好像终于找到了那么点优越感,嗤笑了一声。 裴青寂话说半截被他打断,冷冷地抬起眼看他。 “你和程哥的关系真的好吗?”林南序弯着眸,嘴角挑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弧度,盯着裴青寂说道,“怎么连程哥不喜欢吃红薯都不知道。” 坏了。 叶三星吓得两三下把手里的面包塞嘴里,暗戳戳扯了一下林南序示意他别闹,用气音警告道:“这还在直播呢,小寂又没干什么,把你那阴阳怪气给收一收,不然粉丝看到了会怎么想?” 粉丝怎么想。 粉丝觉得太刺激了,弹幕一秒十条地往外蹦。 ——卧槽卧槽!我兴奋了 ——土狗最爱的画面来了,打起来打起来! ——小林子说完这话我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 ——嘴角疯狂上扬,你们一定要打起来啊! ——太萌了宝宝,还挑食 ——一场小猫挑食引起的纷争 ——你能不能别吃了程妄言,我害怕 “不知道正常。”仿佛没感觉到冷凝的气氛,男人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小寂和我才相处了多久。” 平时舌灿莲花的,这时候说出的话却能同时气死两个人。 感觉程妄言这是在维护裴青寂,林南序嘴角下滑,连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手中的半袋饼干捏得咔咔响。 裴青寂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程妄言这话确实戳到他心窝子里了。 即便他想表现的再亲近,也掩盖不住他和小师叔只相处了不到半个月这个事实,对比起来,好像林南序他们确实更加了解小师叔,也和小师叔更加熟稔。 一句平常的话,被两个多心的男人一品再品,气氛变得比刚才还冷。 叶三星夹在中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旁边那罪魁祸首还在没心没肺地挑着碗里的菜嘀咕着肉太少。 叶三星:“……” 我求你闭嘴。 ——我不行了,怎么会这么好笑 ——程妄言:一句话让两个男人为我心碎 ——快救救叶胖子吧,他都快吓成手办了 ——什么时候看到手办这个梗我才会不笑 ——直男超绝无CD大招:精准回避修罗场 ——就爱看情敌互扯头花,主角置身事外,宝宝直直的很安心 …… 一顿饭在尴尬的气氛中吃完。 叶三星全程战战兢兢,一共就吃了三袋面包,还被噎了好几次,反观程妄言一脸满足,就差一根牙签瘫在老板椅上剔牙了。 明明事情是因他而起的,最后遭罪的却是别人。 你说气不气人。 叶三星拳头都捏紧了,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打不过他,我打不过他,我打不过他”,这才把不自量力的想法给压下去。 拿上手机,他生怕林南序和裴青寂还会闹出什么,立马拉着程妄言那祸水往医院里钻准备开始今晚的活动,也就是在废弃医院内探险。 说是探险,其实就是瞎溜达。 像这种第一人称视角的直播,总是会给观众身临其境的感觉,尤其是处在黑暗阴森的环境内,随便走几步那种毛骨悚然的刺激感就能引得观众暴涨。 医院荒废了几十年,墙壁上已经爬满了霉斑,大厅门口挂着的健康小贴士上,护士甜美的笑颜被斑驳的霉点覆盖,正好遮住了眼睛,看起来像是空洞洞的眼眶。 脚步声回荡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上,最后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叶三星把摄像头正对前方,身体紧挨着程妄言寻求慰藉,嘴里嘟囔道:“我怎么感觉老有一股股冷风吹过来。” 这不废话吗。 程妄言自上而下地斜了他一眼,心想。 光这一路,他就已经看到有三只鬼魂从叶三星的肚子里钻过去了。 小鬼虽然不像恶灵那样作恶多端,但感受到生气还是会下意识地聚拢过来。 这里的鬼魂气息很纯洁,应该都是没害过人的,看到人类也没什么恶意,顶多是捣鼓点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所以叶三星虽然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温下降,却一路都相安无事。 在一二楼绕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灵异的事情,叶三星胆子也大起来,注意力放在了和粉丝互动上。 在医院里探险只能说是热身,他们今天的重头戏是要在三楼的404里睡上一晚上。 传闻这里住的是一位信奉撒旦的精神分裂患者,在一天晚上自尽将自己献给了撒旦请求它重回人间,至于撒旦到底听没听到他的请求这点无人知晓,只是从那天晚上开始404就被禁止出入,一直到医院废弃,第一位慕名而来的探灵者才把封锁多年的404房门给撬开。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座医院吸引了无数恐怖片爱好者,但没有一人成功在404度过一晚,总是在凌晨时分就被不知名的东西给吓得收拾东西仓皇逃跑。 久而久之,就有传言说那名病人真的召唤出了撒旦,并且每晚撒旦都会在404现身,寻找可以让他重回人间的人类躯壳。 第六十章第二个世界60 404病房中只有一张床,由于放置了几十年,铁床已经有些生锈,别说供四个人睡,就是一个人躺上去都可能会在下一秒散架。 好在他们这次来的时候早有准备,把布满落尘的地面简单清扫一下,几人抱着睡袋铺在了地上。 为了探究这里到底有没有其他东西,叶三星专门准备了抓拍器,只要架在面前,一旦仪器感受到了有生物经过就会自动拍下照片,可以说是鬼屋探险的必备工具。 将抓拍器架好打开,试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叶三星脱了外套利索地钻进睡袋里。 他们直播的时间本来就很阴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八九点了,吃完饭在医院绕了一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午夜。 叶三星有点儿熬不住,把手电筒开着放在旁边寻求一点安全感,闭着眼将手臂搭在额前,没多久就发出了鼾声。 ——叶胖子心是真大,这都能睡着 ——这声音跟公猪出栏似的,委屈我老公了 ——看他们睡觉我也困了,晚安各位 ——晚安 ——打算今晚通宵,对404的传闻实在好奇 ——+1 震耳欲聋的鼾声充斥在整个房间内,时大时小,带着某种滑稽的节奏感,硬生生把阴森恐怖的气氛压下去了不少。 “本来我还挺讨厌叶叔的呼噜声,”林南序看着的天花板喃喃道,“没想到这种时候怪有安全感的。” 程妄言不置可否。 这胖子打个呼噜跟雷公电母下凡似的,逮谁劈谁,怪不得活了三十来年没遇着鬼,估摸着都被这死动静吓跑了。 黑漆漆的屋里,没有电视没有灯,躺在冰凉的睡袋里,唯一能玩的手机被插着充电宝架在不远处,林南序也只能靠着说话解闷儿。 可惜程妄言回得意兴阑珊,大概是在车上没怎么睡饱,声音染着倦意。林南序也不觉得尴尬,就一直自己叭叭地说个不停。 吃饭的时候闹了一场,裴青寂消停了不少,听到他没话找话地和程妄言聊天只是皱了下眉,并没有出声制止。 不知说了多久,程妄言偶尔回应的声音没了,林南序也意识到了什么闭上嘴,扭头借着电筒的那点亮光看他。 程妄言长得不矮,本来就是快一米八的个头,再加上宽肩窄腰比例好,没有对比时往那一站跟一米八五似的,此刻蜷缩在睡袋里,莫名给了林南序一种瘦小的错觉。 当然他也确实比程妄言高半个头,但程妄言气势太足了,往往让他忽视了这点,现在再看,林南序脑海里怪异地浮现出了可爱俩字儿。 和长相无关,只是单指他的某些行为和习性。 尤其是现在,黑色睡袋包裹着他的身体,只露出一张白玉似的脸,浓密的睫毛垂着,平时那股不着调的劲儿没了,像只乖巧恬静的猫儿。 林南序看着看着眼睛就直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手从睡袋里伸出来,想要去碰他的睫毛。 没给他触碰的机会,另一只手忽然冒出来,越过程妄言狠狠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刺痛传来。 林南序皱了下眉,抬眼看过去,对上了裴青寂锐利的视线。 他上半身倾斜着,在不会触碰打扰到程妄言的情况下拦住了林南序的动作,眉眼呈现出几分凶戾,张嘴无声地说出了一个字。 “滚。” 护食的狗崽子一样。 林南序脸色一黑,挣开他的束缚,嫌恶地在睡袋上蹭了蹭,好像裴青寂是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 ——晚睡的孩子有福利,谁懂啊,他们在哪里悄无声息的雄竞,我在这头像只尖叫鸡 ——别争了,有什么可争的,一起上吧,小橙子受得住 ——别打扰我老公睡觉好吗,两个小学鸡一样争来争去的,直接掰开腿入就行了犹豫什么 ——前面的你…… ——水煎水煎水煎!你们补药放过这只小猫 ——就这个雄竞爽! 被裴青寂一打搅,林南序没再继续刚才的动作,把手缩回了睡袋里,只用目光还依依不舍地流连在男人的五官上。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 从林南序第一次见到程妄言的时候他就这么想了。 不论看过多少次,他都会感到惊艳。 很少有人的长相会叫人怎么看都看不腻,尤其是当他摆出表情的时候,无论是眼尾上挑,还是耷拉着眼皮,又或是冷淡地抿直唇线,每一个普通细微的神情变化,由程妄言做出来都带着他独有的韵味儿。 那是独一无二、谁都模仿不出来的。 被这样的人吸引太正常了,要是让林南序说出他喜欢这个人的理由,他能掰着手指说上三天三夜。 林南序脑海里想着些有的没的,伴随着叶三星的鼾声不知看了多久,他感到了一丝困意,将身体蹭得离程妄言更近了一些,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抓拍器忽然闪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旁边路过。 与此同时,程妄言睁开了眼睛,眉间不见半点疲惫。 想也知道,他在车上睡了那么久,现在哪儿还睡得着,闭着眼不过就是养养神。 137默默目睹了全程,自然意识到程妄言没睡,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兴致勃勃道:【您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就刚刚林南序和裴青寂干的事儿。】 他们干什么了? 程妄言注意力正放在别处,闻言愣了愣。 不就是林南序想叫醒他被裴青寂给拦着了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听到男人心里想法的137:【……】 【你觉得林南序刚刚伸手是为了叫醒你?】 认真的吗? “不然呢?”程妄言反问。 【。】 137无法反驳。 站在程妄言的角度还挺合理。 毕竟林南序没得逞,只是把手伸了过来,但凡不往暧昧的事情上想都会以为这是单纯的要把自己摇醒。 “这屋里有东西。” 没等137再多说什么,程妄言的声音就悠悠传来:“你确定还要看着吗?” 【!】 137:【告辞!】 它火速遁入空间。 脑海中清静了下来,程妄言拉开拉链,将准备好的安睡符一人一张贴在林南序和裴青寂身上,屈膝从睡袋里坐起来。 至于叶三星。 他瞄了一眼,收回视线。 他应该不用,睡这么死地震来了估计都只是翻个身的程度。 关于404的传闻程妄言听过一些,传得倒是绘声绘色的,什么自杀献祭,撒旦降临,寻找人身。 但西方的恶魔哪里那么容易召唤。 就算献祭真的成功了,撒旦降临人间,按照恶魔的尿性也不可能龟缩在一间小屋子,更不可能任由每一位探灵的人类活着回去。 太扯淡了。 网上所说的灵异事件,比起恶魔,程妄言更偏向于是在这个病房中自尽的患者搞的鬼。 事实证明他也没猜错。 看着站定在不远处一身病服的“人”,程妄言不紧不慢地挑了下眉。 第六十一章第二个世界61(完) 在零星几个弹幕的哀嚎中,程妄言随手把一旁的外套盖到了摄像头上,拎着小鬼走了出去。 是真的在拎着走。 王牧两条腿拖在地上,表情中带着一丝茫然,似乎没反应过来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他只是看这个男人好像能看见他出于好奇才上前稍微碰了一下,怎么就被男人给拎起来了。 人类不是接触不到鬼魂吗? 王牧能明显感到拎着他的人类身上气息不简单,压得他四肢动弹不得,于是没敢挣扎,小心翼翼地抬了下眼:“您要把我带去哪儿?” “带去投胎。”程妄言言简意赅。 “!” 王牧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 自从他死后已经被关在这里几十年,都快无聊疯了。 鬼魂不像人类有那么多娱乐设施,王牧都是靠着数尘粒和回忆自己如何死去的来度过漫长岁月。 死后的第一年他还能依稀记得一些事情,等第二年的时候,他脑海中对于死前的记忆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又少了一项娱乐活动,他就只能蹲在角落里自言自语地和空气对话。 日子过得无聊又单一,想死又死不掉,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死的,唯一开心的日子也就是像今天一样有人类来404游玩。 只有这种时候,毫无生气的房间内才会充斥着蓬勃朝气。 孤独了几十年,王牧喜欢热闹。 虽然人类看不到他,但他光看那些人玩手机听他们讲话都觉得津津有味,有时候他想试着参与进去,往往都会把人给吓跑。 也对,任谁感觉到屋里有看不到的东西正在盯着自己都会觉得害怕。 就这样年复一年,他躲在这狭小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春去秋来,对于投胎的念头早已消失殆尽,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再次燃起了他的希望。 “大人您真的能带我去投胎?” 或许是王牧觉得一切都太过不真实,他忍不住反复确认:“您是鬼差吗?” “不是鬼差。” 大概意识到了王牧不会跑,程妄言松了手让他自己走:“但我认识鬼差。” 人类还能认识鬼差? 王牧惊讶地打量了一下程妄言,很快就认可了他话里的真实性。 这位大人连鬼魂都能触碰到,外衫上还浮着一层金色符文,能认识鬼差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他放下心来,老实巴交地跟着程妄言走下了二楼。 地上翻腾着些许黑雾,一路往里延伸。 相隔老远,王牧就看到了一位头顶官帽身披黑色斗篷的“人”。 那“人”定定地站在不远处,手心缠着条链子,另一端套着数十只小鬼。 似是察觉到了活人的生气,他忽然扭头。 颧骨凹陷,面色惨白,一双眼白露在外头。 “啊啊啊!” 王牧吓得跳到了程妄言身上扒住他。 得亏小鬼没什么体积感,不然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子程妄言能直接被他带到地上去。 “叫什么?” 程妄言把他从身上扯下来无语道:“鬼还怕鬼?” 王牧哆哆嗦嗦:“怕、怕。” 他死后一直窝在404,从没见过除自己以外的鬼,也没有镜子可以照出自己现在的死相,乍一看脸色发青的鬼魂自然吓得不轻。 程妄言:“……” 这胆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敢自杀的。 任由王牧躲在身后,他先一步上前冲着那鬼差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黑舌头。” 被叫黑舌头的鬼差眼珠子缓缓转动,落到了程妄言身上,做了个拱手弯腰的动作:“多谢大人告知此地。” “不客气。”程妄言摆摆手,“小忙而已。” 哪里是小忙。 鬼差也是有业绩这一说法的,黑舌头这一趟来少说也抓了十几只小鬼,保不准年底还能来个升迁,程妄言现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贵人。 黑舌头想对着男人笑,奈何脸部太过僵硬,最后皮肉抽动,嘴角要咧不咧看着比刚才还要吓人,把王牧怕得双眼紧闭。 “不知您想要从小的这儿得到什么?” 他不傻,和程妄言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自然知道这男人蔫儿坏,要从他手里头吃到免费的午餐绝对是白日做梦。 “你那儿哪有什么好东西能给我。” 程妄言大大咧咧地搂住他的肩膀:“帮我个小忙就行了。” 黑舌头不动声色地拂开他的手:“您先说来听听。” 不怪他谨慎,实在是程妄言这厮心太黑了,坏点子数都数不完,三年前就是,用几只功德浑厚的小鬼跟他换了一次阎罗殿半日游,说是只想看看阴曹地府长什么样,拍着胸脯保证安安分分看完就走人,结果转头就把人孟婆熬制孟婆汤的药材给顺走了。 那药材珍贵,哪里是能随便拿的,他是拍拍屁股走得潇洒,黑舌头却惨了,脑袋都被孟婆给拧了下来,花了三天才缝好。 “别担心,这回真是小忙。” 仿佛没看到黑舌头防备的目光,程妄言埋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纸人,抵在额头念了句符咒随后递给黑舌头:“帮我把他送去投胎。” 随着符咒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普通的纸人忽然动了起来,扭着轻薄纸身坐起来,两只手紧紧抱住男人的拇指。 “这?” 黑舌头一愣,伸手想要去拿,结果刚碰到就被纸人啪一声拍开。 它看上去很抗拒黑舌头,却对程妄言抱有极高的好感,一直在他的手指上蹭来蹭去。 “只有一缕魂气?” 虽然只短暂的接触了一瞬,但不妨碍黑舌头感受到了纸人附着的魂气有多稀少,顿时目瞪口呆:“它连神智都没怎么生出来,怎么投胎。” “所以要靠你啊。”程妄言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嬉皮笑脸道,“你带回去养养,等养出神智了再丢去投胎。” “大人您!” 黑舌头本来就一脸苦相,此时眉毛一耷拉,看上去更苦了:“您这是要小的的命啊,小的就是一小鬼差,平时自己都要吃不饱饭了,上哪儿去再养一只。” “又没让你给他管饭。”程妄言翻出一沓纸符递给他,“拿着,一日喂一张,一月足矣。” 黑舌头茫然地接过去,瞬间被纸符上浓郁的精气给惊住:“这么多?” 这别说是养一只小鬼了,养十只都绰绰有余。 “容小的冒昧地问一下,”黑舌头好奇道,“这位和您是什么关系?” 难得能看到程妄言这么大方的时候,黑舌头很难不往一些亲密的关系上猜测。 “没什么关系。”程妄言垂眸碰了碰纸人,“只不过我欠他一个人情,不能不还。” 虽然这人情是被迫欠下来的… 他叹了口气。 “如果纸符上的精气喂不完,剩下的就全当我给你的抚养费了。” 男人轻弹黑舌头的官帽,笑道:“怎么样,不亏吧?” 何止是不亏,简直是赚翻了。 黑舌头连连点头:“小的一定帮您送他去投胎,多谢大人的抚养费。” “别急着谢。”程妄言笑眯眯道,“养好了这才算抚养费,要是养不好……” “明白明白。” 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席卷全身,黑舌头打了个哆嗦,官帽都要点歪了,“小的肯定给您好好养,您要信不过小的可以立契约。” “契约就不必了,我一向信得过你。” 不顾纸人的挣扎,程妄言将它塞进黑舌头手里,顺便把一直躲在背后的王牧也拎出来丢给他:“好好干,祝你明年升迁。” “借大人吉言。” 黑舌头拱拱手,把王牧给套上,捏住手中想要跑的纸人,目送着程妄言晃晃悠悠地离开。 察觉到纸人挣扎得厉害,黑舌头顿了顿,低头说道:“你要舍不得就该好好养出神智,运气好的话下一世还能投胎去找大人,不然你这魂气太弱小,就算待在大人身边也做不了什么。”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黑舌头的话,纸人挣动两下,最后消停了下来。 黑舌头满意地收回视线,看了一圈今晚的收获,牵着锁链将手中的哭丧棒一甩,掐着嗓子高喊: “黄泉路上无客栈,看好脚下,上路了!” …… 吱呀。 破旧的大门被推开,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将男人散碎的刘海吹得更为凌乱。 他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随后丢入一旁的灌木丛中,伸着懒腰抬眸看了眼柔和的月色。 “走吧。” 【现在吗?】 137一愣:【你不和他们道个别什么的?】 本来昨天他们就可以走了,但程妄言没选择离开,它还以为是程妄言舍不得,现在再看,原来只是为了把江年给送去投胎。 说起江年,连137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当时替程妄言挡了一下应该魂飞魄散了,没想到程妄言还留了一手。 当初江年和程妄言签订契约的时候,男人曾保留了江年的一缕魂气,说是为了让契约生效,现在看来恐怕他早就做好了某些准备。 毕竟恶灵的实力不容小觑,稍有不慎江年就会受到牵连。 程妄言这人,自己四处留情,却从不欠情。 太可怕。 不亏不欠,所以他记不住任何人,任何人也抓不着他。 “没什么好道的。” 程妄言笑了笑:“本来就是后会无期的人,说什么都不合适。” “走吧,下个世界。” 137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行吧。】 伴随着滴的一声,一道机械音响起。 【准备脱离世界……】 【正在脱离世界……】 【加载中…10%…30%…60%…85%…100%…】 一阵白光浮起,将程妄言的身影淹没。 枯黄的杂草被照亮一瞬,很快再次回归黑暗当中,静静躺在灌木丛中的手机屏幕亮着,信号满格了几秒,一直打着转加载的信息终于发了出去。 与此同时,裴青寂旁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小师叔:【走了。】 末世番外1 北淮基地。 自人类拿到谢长寂体内的晶石后已经过去了两年。 通过分析和研究,在半年前科研部门已经研发出了丧尸病毒的解药并开始往全国派发。 腐朽黑暗的丧尸时代被轻而易举地冲破,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受病毒侵袭的人类逐渐恢复神智,无数支零破碎的家庭被一点点拼凑好,各地的基地进入了短暂的整顿期。 看起来一切都在变好,又好像有什么还停留在原地。 黑色战地靴在地板上踩出急促的步伐。 项武结束了巡逻匆匆跑进实验室。 此刻实验室的大门紧闭,只有一面防弹玻璃可以看到里头的场景,白千星躺在实验台上,双眼紧闭。 操作台旁围了一圈的人,有高翊小队的所有成员,有陆怀川,有吕横,也有程德清和程晓…… 他们透过玻璃紧盯着实验台上的人,表情紧张又严肃。 “开始了吗?” 项武同样看向玻璃后的男人。 “马上开始。”江鹤扬目光灼灼。 距程妄言离开只过了两年的时间,但站在这里的人几乎都变了样。 只会跟在程妄言后头斗嘴的男人好像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眉眼中少了从前的稚嫩,成熟得像是换了个人,只有涉及到程妄言的事情才会多出几分孩子气的浮躁。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他们没日没夜地寻找那个人,恨不得把天地都掀翻,那人却像是从人间消失,杳无音讯。 而唯一的线索,就是遗留在战场上的那块晶石。 当初在陶悦晕倒后,一行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搬回屋,立马就根据江雾手表上的定位找到了程妄言所在的地方。 但他们在那里并没有看到程妄言的身影,只看到了谢长寂的尸身和不远处被桎梏在地下的白千星。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雷电的波及,当时白千星低垂着脑袋,显然已经不省人事,而躺在焦土中央的谢长寂尸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露出胸腔中闪闪发亮的晶石。 那是只有丧尸才会有的东西。 极具冲击性的一幕瞬间将所有人当场震住。 但那时候他们压根顾不上去探究谢长寂的身份,因为他们注意到了尸身旁边原本应该戴在程妄言手腕上的手表。 或许是程妄言在他们心中毋庸置疑的实力,又或许是没亲眼看到程妄言的尸体,众人第一反应就是否认了程妄言的死亡。 那样一位不惧天地的少年,如坚不可摧的城墙一次次替他们抵挡住危难,怎么会轻而易举死在这破败的战场上。 没人会相信,没人敢相信。 他们组成六队,在方圆百里找了三天三夜,从期待变为失望,再成绝望,直到白千星醒过来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基地。 白千星是唯一一个跟着程妄言的人,现在找不到程妄言,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白千星能知道些什么。 哪怕是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但他们什么都没得到,马不停蹄地赶回北淮基地,面对的只有白千星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眼泪。 他离程妄言太远了,全程都没看到少年的身影,只能听到让天地皆震的雷声,还有最后长枪在空气中摩擦出的哀鸣。 听完白千星断断续续的陈述,众人陷入沉默,江鹤扬双目猩红地扑上去打了他一拳,被高翊和王时序合力才拉开。 这件事归根到底不是白千星的错,所有人都知道,江鹤扬也知道,但他就是恨。 他无理取闹地恨着白千星为什么没有跟上程妄言,为什么没有看住他,就像恨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要因为闹脾气扭头就走把程妄言独自丢在烈火燃烧的森林中一样。 那一晚谁都没有睡好,第二天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再次默默走出基地找人。 白千星既然没亲眼看到程妄言是生是死,那就意味着少年还有活着的可能,他们不可能放过这一丝希望。 就这样从南找到北,从森林找到河川,从花开满院找到屋檐落雪,直至科研院注意到了晶石当中的秘密。 提取出里头的碎晶研发出解药后,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那晶石中另有一团奇异的精神体。 那精神体蕴含着惊人的能量,并且科研人员用显微镜观察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里面有着无数连接在一起的精神元和记忆编码,换句话来说,这精神体承载着谢长寂的所有记忆。 短短几句讯息瞬间燃起了众人的希望。 谢长寂是最后一个见到程妄言的,如果能看到谢长寂的记忆,是不是他们就能找到关于程妄言的信息了? 晶石中的能量是可以被吸收的,同理它里面的精神体也可以被异能者吸收,只是吸收该类能量的必须是同属性的异能者,也就是精神系异能者。 好巧不巧,白千星就是一位珍贵的精神系异能者。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就提出了要吸收这颗晶石中的精神体。 一开始科研部门是不同意的。 因为他们目前不知道这精神体到底对人类有没有危害,也不知道白千星吸收后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谢长寂,但架不住所有人的苦苦哀求。 白千星自己、陆队长、项队长、高队长…就连程上将都弯下了笔挺的脊背请求科研部门松口。 自从得知自己的孙子不见踪迹后,程德清就病倒在了床上,好不容易这几天才下了床,以往红润的面颊苍白得像张纸,弯下腰时满头的白发映入科研部部长的眼帘,一字一句地恳求着他们。 这时候他不再是一位保家卫国的军人,只是一位失去了爱孙的普通老人。 最终部长无奈松口,应下了他们的请求。 但他没有立刻让白千星和晶石接触,反而叮嘱他先休养半个月。 毕竟那团精神体太过强劲,白千星不吃不喝整日出去寻找程妄言的踪迹,身体已经超过了负荷,现在去吸收精神体,可能连一半都吸收不了就变成了痴傻。 事关程妄言,白千星自然不能懈怠,听从了部长的建议,回家强逼着自己吃饭入睡,折腾半个月终于躺在了实验台上。 马上了。 他看着台子上的晶石心想。 马上他就可以知道哥的下落了。 白千星握紧拳头,看向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坚定道:“开始吧。” 由于这次吸收的能量十分危险,部长并没有让他自主吸收,而是选用了特定的仪器。 实验室内站了好几位工作人员,还给白千星戴上了脑电波检测仪时刻察看着他的脑电波是否会紊乱。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部长启动开关,将晶石的能量缓缓输送过去。 玻璃外的众人看得目不转睛,一时间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在输送了三分之一的能量时白千星的脑电波还十分稳定,直至到了三分之二,他脑中出现了短暂的波动,接着开始大起大落。 嘭。 白千星四肢紧绷弹起,束缚带在手腕勒出红痕,冷汗从额头滑过,他眉头越皱越紧,脸色愈发苍白,像是陷入了恐怖的梦魇。 部长上前塞住他的嘴防止他咬住舌头,紧盯着检测仪:“继续。” 随着能量越输越多,白千星的脑电波开始变得十分杂乱,警报灯已经亮起了红光。 被绑住四肢的男生拼命挣扎着,嘴里模糊不清地呜咽出声,流出了极为痛苦的泪水。 部长也不由得随着他冒出了一丝冷汗,视线死死锁定在仪器上,直至电波即将达到某个临界点,最后一点能量输送完成。 闪红的警报器转绿,最后安静下来。 部长轻松了口气,看向逐渐趋向于平稳的波长,将白千星的绑带给解开。 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塞进脑海里,白千星头皮都好像被揭下来了一块,巨痛无比,但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因为他看到了无数关于谢长寂的事情,一件一件如同走马灯,从他诞生,到他获得能量,再到他遇见程妄言。 少年的嬉笑怒骂在谢长寂的回忆中无比鲜活,让白千星短暂的忘记了疼痛,贪婪地看着,直到最后定格在那冷淡的一眼。 “我从没把你放在眼里。” 他说。 “再也不见,谢长寂。” 随着这句落下,无数情绪在他胸腔爆炸般涌来。 刚遇到少年时的好奇,被他夸赞时的喜悦,想要触碰他时的贪欲,看到他生气时的惊慌……还有更多更多,嫉妒、不解、愤怒、委屈、悲伤以及—— 最后替他抹掉嘴角血迹的心疼。 不要再也不见。 阿言。 白千星霍然睁开双眼,被这翻腾的情绪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他挣扎着爬起来,眼泪一滴滴砸在地面,满目都是压抑不住的绝望。 末世番外2 一个人能承受得住两份悲伤吗? 往后的五年内,白千星总是会时不时地思考这个问题。 当初吸收能量时,他所感受到的悲痛欲绝不单是谢长寂带来的,还有他自己的,他以谢长寂的视角看到了少年嘴角流淌的鲜血,看到了他满眼的决绝,看着他高举长枪,那枪缨红得夺目,将他斩得千疮百孔。 这个他指的是谢长寂还是自己。 白千星已经分不清了。 成倍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将他淹没其中,整整五年他都没挣脱,任由自己溺毙其中。 这是夺走谢长寂记忆的代价,他注定要比别人更难过、更痛苦。 但白千星不后悔,他拥有了更多关于程妄言的回忆,哪怕那些不是属于他的,他也可以靠着这些仅剩的回忆度过没有程妄言的每个日夜。 这是吸收精神体后唯一能带给他慰藉的东西。 谢长寂的记忆虽然直至最后一刻都有着程妄言的存在,但并没有给他们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白千星只知道程妄言是受了伤的。 少年嘴角染血,面色苍白,那副虚弱的样子任谁看都能看出来他受的伤不轻,然而他就带着这具受伤的身体消失在了北淮市。 白千星心脏揪成了一团,钝钝地痛。 他宁可程妄言离开的时候毫发无伤,最起码他可以不让自己往最坏的方面想。 不止是他有这样的想法,在得知程妄言带着伤离开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程德清更是晃着身子差点晕过去。 他第一次看到面容威仪的程上将哭得像是个孩子,拽着程晓一遍遍地问: “你说他带着那一身伤,想要去哪儿,到底要去哪儿…有什么地方让他连伤都不顾了,爷爷大伯都不顾了执意要去。” 是啊,能有什么地方让他这么执意过去。又或者他根本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北淮市。 可是为什么? 没人知道。 他们能做的只有扩大搜索范围,将每一寸的土地都踏遍,不放过任何一点可以探听到少年消息的可能。 就这样白驹过隙,继两年后又是五年。 少年独战丧尸统领者为人类带来和平的故事已经传遍大陆,基本高翊小队经过的每个地方都可以看到幸存者们为他建的荣誉碑,就连小孩都会哼颂。 北淮仅一人,红缨染战袍,一把长枪百神愁,是以天地撼动,举世无双。 哪里都找不到他,但哪里都有他。 江鹤扬喝得烂醉倒在树下,愣愣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思绪如同落在了一只游荡的小船上,浮浮沉沉。 这是他们走过的第五十八片地区了,一如既往没找到任何线索,江鹤扬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腔,恍惚已经感受不到跳动的心脏。 酒精麻痹神经,他瘫着四肢,生不起任何回帐篷里的想法。吹着寒凉的晚风,任由混沌的大脑将他带入梦境。 昏昏欲睡间,他好像回忆起了第一次和程妄言喝酒的场景。 不过二十的少年抱着一壶酒,趁着夜色敲开江鹤扬的房门,带着他跃上房顶,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两盏酒嘴里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是他在老头那儿偷来的好东西。 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江鹤扬辣得满脸通红,被程妄言好一通嘲笑。 那时候他还和程妄言较着劲儿,见他这么嘲笑自己,顿时脾气就上来了,一连喝了三四杯,最后醉醺醺地瘫在屋檐上。 酒好不好喝他忘了,只记得那晚的风吹得舒服,程妄言托着腮,一双凤眸清亮柔和,将酒杯弹得叮当作响,弹出了一首无厘头的小曲儿。 难听,但那骨节分明的手实在好看。 江鹤扬盯着盯着就有点儿愣神。 少年酒量好,几乎一壶都下了肚才见半分醉意,舔着杯沿直嘀咕不够喝。 一阵风将院里正开着花的枇杷树吹得沙沙作响,树上的白花被风卷起,在空中摇曳,恰好落进程妄言的酒杯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倒进杯里,就着白花饮尽,装模作样地晃着脑袋念道: “花满渚,酒满瓯——” “万顷波中得自由。”[1] 喝大了的江鹤扬晕得不行,口齿不清地问着:“什么意思。 少年思索半天,抬眸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呢? 江鹤扬总感觉自己好像朦朦胧胧明白了一点。 或许是程妄言在告诉他自己想要那样肆意潇洒的日子,但他肩扛重任,注定和那样的日子无缘,直到杀死谢长寂后,末世结束,他背负的重任已经完成…所以他现在开始去寻找可以过上快活日子的地方了。 不要北淮基地,不要亲朋好友,也不要他了。 就像一股横冲直撞的龙卷风,将末世卷走,将每个人的心卷走,最后风停了,只剩下满目疮痍。 程妄言你走了之后,我怎么办? 江鹤扬不禁反复询问。 我怎么办? 滚烫的泪水顺着眼尾滑下,浸湿地面,江鹤扬抬臂挡住双眼,一声哽咽藏不住地溢出。 看着不远处无声哭泣的男人,江雾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最终还是没选择上前。 早在最后一战开始之前,江雾就隐约感觉到了程妄言会离开。 她在这方面敏锐得过分。 不论少年掩饰得多好,江雾总感觉他有一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游离感,哪怕他的家人朋友就在身边,江雾还是有着某种预感。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听起来很荒唐,但江雾相信自己的直觉。 以至于当初抵达北淮市,江雾曾试探性地问过他一句:“回到故乡不开心吗?” 当时程妄言的回答她至今还记得。 “故乡啊…” 他目光散着焦,悠悠地叹息,眼中满是江雾看不懂的情绪。 “没了故人,哪儿来的故乡。”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态度。 这里不是他的故乡。 他不属于这里。 所以意识到程妄言没死而是离开了后,江雾忽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可即便她做好了程妄言随时会离开的准备,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江雾还是感到了有丝丝缕缕的痛意渗入骨缝,钻进她的心尖,让她疼得直掉眼泪。 怎么能不痛,那是她从小到大唯一喜欢过的人。 她知道自己应该往前看,但程妄言消失的这几年她早就意识到了,自己注定会徘徊在原地。 她再也不会遇到更好的人了。 …… 蝉鸣鸟叫。 末世结束后的夏季依旧炎热。 就像是项武第一次见到程妄言那一天一样。 烈阳下,少年肤色白得发光,明明身形消瘦单薄,却两三下撂倒了他的手下,抬着下巴,眼含笑意,语气张扬。 只一眼,项武就确认了他的身份,也确认了自己注定和他合不来。 事实确实如此。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把规章制度放在眼里的人,军部森严的管理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在站岗时他看到最多的,就是少年领着一帮不务正业的士兵吃喝玩乐。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对程上将让程妄言当训练官这件事情产生了质疑。 这样的人真的能训练出好兵吗? 抱着这样的疑虑,他默默关注了程妄言三年。 可以说他亲眼见证了程妄言是如何带着自己的手下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起初确实是厌恶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境产生了变化。 他对程妄言不再是厌恶,而是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当程妄言面临危险的时候他会担心,当程妄言不在的时候,他会觉得耳边总是少了些什么,当程妄言受伤的时候他会感觉心中一紧,当程妄言和别人有说有笑的时候他会觉得口中酸涩… 这是项武第一次产生这么多变的情感,好像不知不觉间,他的所有情绪都受到了少年的牵动,随着他的变化而变化。 他茫然又无措。 对于从未动过心的项队长来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情,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这种感情意味着什么。 一直到程妄言消失不见的时候。 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忽然爆发,如瀑布倾泻而下,将他淹到喘不过气来。 那种胸腔被掏空,肋骨被打断的剧痛都不及这般。 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他摁着自己的胸口,眼泪淌了满脸,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应该是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视线才会不自觉地追逐着他,因为喜欢,才会在看到他的时候心情变好,因为喜欢,才会在他受伤的时候担心得要死要活,因为喜欢,才会在他亲近别人的时候感到嫉妒,因为喜欢,才会在得知他不见了之后心忽然空了一大块,任由冷风窜进窜出。 像是蒙在玻璃上的水雾被瞬间抹去,项武从未如此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感情。 得告诉他。 项武心想。 等找到他之后一定要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他。 一向做事果断的项队长认为感情的事情是不能藏着掖着的,一旦意识到就要立马传达过去,以免错失机会。 可他还有机会吗? 已经找了七年的项武再次抵达了新的地方,仰头看了眼民众为程妄言立的荣誉碑,又看了看同样憔悴的陆怀川,他倒退一步,心中泛起一股凉意,冻得他四肢发麻。 情绪突如其来,项武却知道,这是他一点点积压才爆发出来的。 他有一种直觉。 他的喜欢注定是说不出口了。 …… 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从程妄言离开后,何知洛开始频繁回忆起自己曾经被困在地窖里的时候。 漆黑狭窄的空间,潮湿的地面,永远填不饱的肚子,面目可憎的“恶鬼”,还有那位携光而来,救她于这世间水火的少年。 又是一晚失眠,何知洛甚至有些习惯了,透过破旧的小窗看着外头,手里摩挲着程妄言曾经送给自己的匕首。 那是她得到的第一把武器,也是程妄言引领着她面向末世的第一步。 虽然在少年调笑着说她是他的信徒时,何知洛反驳了一嘴,但实际上在她心里,程妄言是真的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她永远无法忘掉那天少年替她解开束缚,伸手说出的第一句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 何知洛捏紧匕首,用力擦了擦眼角。 哪来的神明。 他早就不在了。 第一章狗血文里的炮灰渣攻 Zueet。 银泰区最纸醉金迷的地方。 也是林正横这辈子都没资格踏进去的地方。 按照赌友的话来说,这儿就是富人玩乐的天堂,从大门走进去开始,就已经按秒算钱了,一晚上下来少则几万多则几百万,钞票给的跟撒着玩儿一样。 这种地方,穷人连幻想都幻想不出来。 但现在林正横却在两个保镖的推搡下,走进了这半辈子不敢肖想的销金窟内。 这间酒吧是程家的产业之一,一二楼嗨歌放着,霓虹灯折射出绚烂的光芒,但到三楼声音就明显小了下来,只剩下闷闷的鼓点,等到四楼后,完全就是一点声音都没了。 一间间包厢,红黑色的大门紧闭,地上铺着厚重的地毯,连脚步声都轻不可闻,林正横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咚咚咚地敲在耳边。 越是安静,心底的不安越是在沸腾。 明明走廊宽敞至极,林正横却觉得逼仄到喘不过气,狼狈地擦了擦鬓角上的冷汗,在走到尽头那扇大门后哆哆嗦嗦握住了门把手。 身后人看到他这窝囊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林正横表情一恼,正要张嘴说些什么,保镖就粗鲁地推了他一把。 “快点!程少爷还等着呢!” 那中年男子明显欺软怕硬,一听这话脸瞬间白了,使劲蹭了蹭手心的汗,这才硬着头皮把门打开。 一股凉气从门缝溢出,吹散了他浑身的热气。 林正横定了定神,鼓足勇气一脚踏进去。 包厢里的大灯没开,只有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回形灯起了那么点照明的作用,白亮的光聚集到坐在卡座的男人身上。 领口半敞的白色衬衫,脖子上的银链若隐若现,他一手摩挲着酒杯,听到动静悠悠抬眸,碎发遮住锋锐的眉骨,一双眼瞳似是闪着幽深的绿光,如同盘身小憩的毒蛇。 扑通。 林正横积攒的那点勇气像是被这针扎似的眼神戳漏,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结结巴巴地说道:“程少爷,我、我那个、钱现在实在是有些还不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去看卡座上的男人,背后黏着的冷汗被空调一吹,凉到心尖上去。 “您看看,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话音落下,流动的空气仿佛进入了静止状态,周围安静到林正横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不知过了多久,林正横跪得眼前发黑后脑发麻,差点要吓得晕过去,卡座上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行啊,给你点时间。” “谢谢程少爷!谢谢程——” 林正横猛地松了口气,抬头对上了男人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睛,少爷两个字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 “但是,” 在林正横恐惧不安的视线下,男人轻点桌面,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给了你时间,你能给我什么?” “我、我……” 林正横浑身打着哆嗦,眼睛转得飞快,余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人,立马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揪住他把他扯了出来。 “我能给你这个!” 林正横挂上讨好地笑:“这是我儿子,程少爷还记得吗?他叫林亦星,您之前还夸过他呢。” 他紧攥着林亦星,手指用力到泛白,似乎生怕他跑了,目光灼灼,完全看不到一个父亲对孩子应有的慈爱,浑浊的眼珠中满是贪婪和算计。 程妄言以前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看他这样也不觉得惊讶,瞥了眼全程一声不吭低着脑袋的男生,面露疑惑道:“是我说的话太难懂让你无法理解吗?” 林正横啊了一声,抓着林亦星的手臂微松,表情有些愣愣的。 “我们现在是在交易,”程妄言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一口,舔着唇咧嘴笑起来,“交易讲究的是什么,不就是公平公正。” 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这身份谈起公平公正有多招笑,男人慢悠悠地说道: “我给了你想要的,你也应该给我想要的,而不是把自己的儿子拎出来敷衍了事。” “真金白银给你了,你也用了花了,现在让你还你说给你点时间,行,我给你了。” 噔。 酒杯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妄言站起来,走到林正横面前,眼中的冷淡凝结:“但我现在要可以抵债的东西,你却给我一个有手有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自个儿跑了的活人,你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吗?” 不过二十四岁的男人,周身的压迫感就已经令人喘不过气来,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正横,眼神不像在看着活人,而像在打量着某个物件,硬是给了林正横一种自己今天无法活着走出包厢的错觉。 “我、我没有这样——” 林正横浑身紧绷,尿要被吓出来了,磕磕巴巴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第一次看到在家为非作歹的林正横怕成这样,林亦星忍不住抬眸看了眼面前的男人。 比他矮上半个头,但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被金钱养出来的矜贵,衣摆扎进西装裤中,显得腰细细一把,狭长的凤眸自上而下地斜着人,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浪荡劲儿。 林亦星心脏重重地一跳,连忙又把头低了下去。 不顾林正横的哀求,程妄言捻了捻指尖,侧眸看向保镖:“他是因为什么欠的钱。” 其中一位有眼力见的保镖上前一步,递给男人一根烟替他点上,这才恭敬道:“玩赌博机欠的,一共两百六十万。” “两百六十万…” 程妄言夹着烟的手摸了摸鼻梁,似是替林正横叹息:“不少啊。”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蹲下身子看着林正横,袅袅烟雾氤氲在眉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两百六十万怎么着也算是大赌了吧。” 他叼着烟,笑得吊儿郎当,说出的话却让林正横如坠冰窟。 “既然是大赌,总得让你尝尝伤身的滋味儿,不然怎么长教训。” “不用谢,就当替你戒赌了。” 程妄言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烟灰扑簌簌掉落在林正横手边。 “把他小指切了。” 听到这话,林正横陷入了几秒的呆滞状态,紧接着身体绷直,爬起来就想跑。 两个保镖眼疾手快,将他重重地摁回去。 膝盖磕在地面发出闷响,林正横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像死狗一样挣扎哭喊。 “不、不要!饶命啊程少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现在就开始工作还钱!求求您网开一面!就一个月!不,两个月我一定把钱给您还上!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您当初不是说好——” “别吵。” 程妄言皱了下眉,歪头示意保镖将他的嘴捂上。 “饶什么命,谁要你命了。” “干利索点儿,别让他儿子等急了。” 像是这时候才想起林亦星,程妄言目光落过去一瞬又不感兴趣地收回来,将手中的烟头一弹,带着剩下两位保镖走出了包厢。 伴随着林正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烟头在空中一个抛物线的弧度,精准掉进了男人没喝完的半杯酒里冒出一股青烟。 …… 出了Zueet坐上车,看着窗外的夜景,程妄言面上端得是高深莫测,实际心里早就和137吵吵起来了。 “你们那个破中央到底什么意思?剧情不给人设不给任务也不给,就让我硬演是吧?” 137委屈:【你凶我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它刚到这个世界看到面板空无一物懵得不行,急忙向上头反馈,结果现在都没得到回复。 【你不是演得不错嘛,先照这样演呗。】 反正这种类似黑社会的角色对于程妄言来说手拿把掐,没看保镖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确定我这次人设是黑社会吗?”程妄言抱着臂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看着不太像。” 谁家黑社会管自己老大叫少爷。 【都高利贷了,还不是黑社会?】 137胸有成竹:【信我,你只要按照你的本性、不是,按照黑社会的人设演,肯定没错。】 程妄言信不了一点。 懒得跟137继续扯犊子,他掏出手机翻了翻,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儿什么。 这一翻,他就注意到了一位备注“孟翊凡”的好友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的两条信息。 孟翊凡:【位置】 孟翊凡:【26楼秦望观海,来不来。】 程妄言下滑聊天记录粗劣的看了一眼,发现这孟翊凡和自己的关系应该挺好,三天两头就会一起约着出去玩儿。 想了想,他敲了个字回过去。 【来。】 既然是关系好的人,那应该能提供不少有用的信息,先去看看再说。 第二章第三个世界2 和司机说了地址,一小时后,程妄言抵达了孟翊凡报的位置。 是座大型娱乐会所。 光是站在门口看一圈儿,楼下停的豪车都数不过来。 门口的迎宾像是认识程妄言,一看到他开口唤了句程少爷,招手叫来个领路的,带着程妄言就上了二十六楼。 外头看着金碧辉煌的,实际会所里头的装修极其低调,灰黑色的墙壁,淡棕色的地毯,几幅看不懂的画作挂在墙上被镶嵌的壁灯照着,处处没有显阔却处处都有格调。 带着他走到一扇门前,侍应生低头替他开了门。 这还没进去,眩目的灯光就已经照出来了,里头人笑闹的声音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霍然增大,等大门一关,走廊又变得寂静无声。 沙发上坐着四五个男人,拿着酒杯说说笑笑,坐姿散漫又随意,举手投足间都是被有钱人家养出的宽绰自在,一看就是一群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坐在中间的寸头男人最先听到动静,抬眸看过来,态度熟稔地说了一句:“来了。” 他一开口,瞬间好几双眼睛盯了过来。 要是寻常人估计紧张的身体都僵了,偏偏程妄言不怵。 这么多年,他大小场面见得太多了,随意点下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勾了个酒杯过来就给自己倒了半杯,嘴里还饶有兴致地问:“玩什么呢?” “没玩什么。”坐在他旁边那青年看上去和程妄言关系不错,伸手搂住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孟翊凡正跟我们说你那小情人的事儿呢,怎么样,到手了没?” 小情人? 原主玩儿那么大吗。 程妄言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杯里的酒,嘴角上挑,选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你说呢。” 斑斓的灯光晃在脸上,本来就好看的人,一笑起来更是要了命。 气氛凝滞了几秒,下一秒被公子哥们的起哄声充斥。 “可以啊任之。” “真给你到手了?哎哟喂,那怎么不带过来给我们看看。” “行啊你,没想到这招真管用,改天我要不要也试试。” “你试个屁,也不撒泡尿看看自个儿长什么样。” “滚蛋。” 吵吵嚷嚷的声音揉杂成一团,程妄言一边听着他们的吹捧一边从话里抠出有用的线索。 现在已知的,他包了个小情人,而且这小情人还是用某种阴招儿给包过来的,但具体这招到底有多阴他还不知道。 不过很快坐在中央的寸头男人就主动解开了他心中的疑问。 “难得看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男人笑出一边的酒窝,眉钉明晃晃的,带着一股玩儿性,“又是给他爹借款,又是暗示他爹不要钱只要他儿子的,但凡有点儿眼力见也知道该怎么做吧。” “你那小情人叫什么来着,林亦…星是吧,长得有那么像时千勋吗?”他面带好奇。 “孟翊凡你怎么尽说些废话。”搂着程妄言的青年翻了白眼,“要是不像任之包他干什么。” 寸头男人,也就是孟翊凡一听这话立马乐起来:“这都五年了还忘不掉呢,犯得着专门找个替代品养着吗。” 听到这里程妄言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原主包的小情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哭喊着还不上钱的男人他儿子。 包养的原因是这小情人和原主喜欢的人长得很像。 而且看这情况,原主好像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不要钱要林亦星,只是程妄言压根对男的不感兴趣,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注意到林亦星,切了那人一个小指就走了。 怪不得那男的求饶时还喊了一句什么当初不是约好了,估摸着约好的就是把林亦星卖了来抵押这二百六十万。 “……” 【……】 一人一统难得同时无言。 程妄言:“你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世界。” 【我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世界,但我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真不愧它看了那么多电视剧。 白月光加替身,这不就是妥妥的现代狗血剧吗? 只是他们穿进来的时间有点问题,正好穿到了林亦星他父亲来谈债务的时间段,所以一人一统先入为主地把原主当成了黑社会,现在看来原主好像就是个爱玩儿的富家公子。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咱俩第一个剧情好像崩了。】 137声音有点抖:【按照狗血剧的发展,现在林亦星应该已经被他父亲卖给你了才对。】 但程妄言太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坏了。 这把不会还没开局就结束了吧。 137哆哆嗦嗦打开面板。 上面既没有剧情,也没有警告,和刚来的时候一样空无一物。 也对,任务都没发下来,系统也判定不了剧情到底崩没崩。 137松了口气,目光一转就发现程妄言那没心肝的早已和包厢里的一群狐朋狗友喝起来了。 【……】 【你是一点不慌啊,还有心情喝酒。】 “你不是说剧情已经崩了吗。”程妄言嘴唇喝的湿润,有种近乎色情的红,漫不经心道,“崩都崩了,现在战战兢兢有什么用。” 况且在知道原主包养的是个男人后,他就已经不想干了。 虽然不知道系统为什么每次都把他带到这种世界,但他不喜欢男的,不管过了多少年,穿了几个世界,这点都不会变。 第一个任务就让他找个男的当小情人,第二个任务说不定直接让他和男的亲嘴了,膈不膈应人。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让他装,他都装不来。 程妄言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既然装不来,那就没有做的必要。 …… 喝到凌晨,眼看包厢里的人四仰八叉地躺着,程妄言嘴里含着冰块,慢慢悠悠地走出了会所。 过来接人的司机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贴心替他开了一半的车窗。 原主的朋友玩得浑,喝得也大。 什么龙舌兰伏特加兑着喝,哪怕是像程妄言这种酒量好的,十几杯下了肚也不免有了几分醉意。 冷白的肌肤被熏得发红,他脑袋后仰,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见他这样,137难得安分下来。 轿车平稳地开着,直到一个拐角处,司机忽然打着方向盘猛踩刹车。 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嘭一声。 程妄言脑袋撞椅背上,龇牙咧嘴地酒醒了一半。 “怎么回事儿?” 他探出头看了看,因为视角被遮挡住什么都没看见。 “有人晕倒了。” 司机迟疑地挂档:“您稍等,我先下去看看。” 一阵冷风随着车门的开关倒灌进来。 程妄言算是彻底清醒了,打开车门跟着一起下去。 还没走到车头就看到了一双腿。 再往前走几步,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有点眼熟。 程妄言摸了摸下巴。 【……】 【能不眼熟吗,你几小时前才看过,叫林亦星的那个。】 说到这137顿了一下,忽然激动起来:【对啊!你现在把他带回去,等他醒了好好威胁一下,再顺势提出包养,这任务不就完成了吗?!】 哦,原来是那个小情人。 程妄言恍然,看向等待指示的司机: “把他拖到马路对头,别让他在这儿挡道。” 【?】 第三章第三个世界3 第二天中午,林亦星被迟来的伤痛惊醒。 昨天林正横用棍棒砸过的地方经过一晚上,已经浮现出了大片淤痕,每动一下都是连筋带骨的疼。 艰难爬起来,林亦星轻嘶着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床深蓝色的羽绒被。 这不是他每晚盖的被子。 林亦星表情一愣。 不止是被子,连他现在躺的都不是自己那张硬邦邦的铁床。 林亦星猛地抬眸,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所处的地方好像不是自己的住所。 宽敞的卧室,镶嵌在墙内的悬浮屏电视,雕刻精美的台灯,还有地上灰色的波斯毯。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他格格不入。 林亦星晃了晃脑袋,眉头紧皱,开始仔细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天林正横以带他出去吃饭为借口拉着他去了一座高级酒吧,然后他在那里见到了一位态度嚣张的有钱少爷。 从两人的对话当中他意识到了那人正是林正横的债主,林正横看起来很怕他,竟然还想把自己推出去抵押债款,可惜那位程少爷不吃这套,硬是切下了林正横的一根小指。 最后林正横攥着流血残缺的手和他回到了家开始大发雷霆地拿棍子打他。 血糊了一地,林正横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赔钱货,将林亦星打得头破血流才把棍子放下嚷嚷着让林亦星过来帮他包扎伤口。 包扎完,林正横往床上一倒就不再动弹,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林亦星没心情去管,因为他已经整整一天没吃饭了,当时胃烧得厉害。 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被林正横拿去赌了,林亦星早已不奢望他能想起自己这个儿子,从床板下抠出自己藏的十块钱准备出门去买桶泡面。 午夜时分,商店基本都关了门,也只有过了三条街的便利店还在开着。 林亦星硬拖着满身的伤,一边揉着胃一边一瘸一拐地朝着便利店走去。 大概是受了伤的身体比平时虚弱,没走多久他的眼前就阵阵发黑,还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知道自己这是低血糖了,林亦星本想过了马路就找个地方稍微休息一下,但刚走到马路中央身体就超出了负荷,双腿一软摔到地上。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太清楚,只记得自己昏迷的前一秒好像听到了轿车急刹的声音。 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林亦星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这样不清不楚地昏在半路,还不如躺在床上挨到天亮。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车主带来什么麻烦。 林亦星掀开被子下了床,低头一看,自己原本的衣服都换了下来,变成了崭新的睡衣。 这舒适柔软的面料,一看就价格不菲。 林亦星连忙脱了下来了,把自己的旧衣服重新套上。 握住门把手,他深呼一口气,打开房门。 入目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地板是大理石瓷砖铺的,白天晃眼的亮。 把他捡回来的应该是个有钱人。 林亦星猜测。 顺着走廊往前,他看到了衔接着一楼的悬浮楼梯。 本以为自己看到的地方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还有一层。 林亦星努力压抑住心底的惊叹,一节节台阶下去。 楼梯口直对着客厅,大面积的落地窗将阳光透进来,回型沙发上一个男人背光坐着,低垂着脑袋正在玩手机。 看不清面容,但绝对长得不差,碎发乌黑,鼻梁高挺,削瘦的腕骨上戴着白玉珠串成的手串,看上去清泠泠的。 林亦星总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盯了一会儿。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视线太露骨,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若有所觉,抬起脑袋看了过来。 林亦星瞳孔骤然一缩:“程少爷?” 听到他的称呼,程妄言有点意外:“记得我?” 昨晚才见过,怎么可能不记得。 林亦星站定在台阶上,有点局促的点了点头。 能被原主这样的富家公子看上,林亦星的长相自然也不差,一头卷翘的棕色长发,睡得乱糟糟,狗狗眼清澈又明亮,看起来格外纯良,嘴角的淤青不显丑反而多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似乎是程妄言的视线让他感到了一丝不自在,他摸了摸后颈,呐呐道:“谢谢程少爷救了我。” 嘴上说着感谢,但他明显还记得昨晚男人狠辣的模样,扯了扯衣角,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睡衣又慌忙举起说道:“那个、这个我穿过了,等我带回去洗干净了再给你。” “不用。”程妄言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你拿回去穿吧。” 反正就是一套睡衣而已。 他不打算做林亦星这边的任务,昨晚把他带回来也纯粹是因为137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所以说完这话就低头继续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 客厅响起一阵游戏声,林亦星觉得自己干站在这儿有点尴尬,抓了抓凌乱的卷发再次开口:“那我走——” 咕噜噜。 还没说完,饿到揪在一起的胃部就开始大声抗议。 那动静好险把游戏声给压下去。 林亦星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捂住肚子,脸涨的通红,眼中溢满了羞赧。 摁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程妄言重新抬眸,想了想,出于客气地问了一句:“留下来吃个饭?” 林亦星眼睛一亮:“可以吗?” 倒不是他厚脸皮,昨天加上今天一上午都没吃饭,他要是再不吃点东西没准刚出院门就又晕了,到时候能不能遇到第二个好心人都难说。 “没什么不可以的。”程妄言将手机撂到茶几上,起身示意他跟上,“反正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 虽然他抗拒任务,但他对林亦星并没有什么恶感。 一码归一码。 剧情中林亦星算是被原主强迫当上小情人的,又不是真的喜欢男的,就算真的喜欢,只要喜欢的不是他,他就管不着。 对于这方面程妄言向来心大。 还是那句话,他不反感同性恋,只要矛头没对准他,他就没必要耗子见猫似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况且林亦星浑身带着伤,昨晚还饿晕在街头,程妄言一开始视而不见还行,现在都把人捡回来了再让他这么走,程妄言仅有的那么点良心难得有些隐隐作痛。 听到男人这么说,林亦星也不客气了,露出一口白牙跟小狗一样亦步亦趋跟着他:“谢谢程少爷。” 母亲去世,父亲赌博家暴,能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长大多亏了林亦星开朗乐观的性格。 即便生活处处不如意,他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占多数。 这样的性格确实好,但也很容易被骗。 完完全全就是犬类的思想,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会拼命地摇尾巴认主。 就像现在,只是饱餐了一顿,他看着程妄言的眼神就完全变了,在得知程妄言比他大四岁更是亲近地开始叫起了哥。 这副亲昵的态度不禁让程妄言多看了两眼。 这小孩儿性格看上去不错啊。 他挑着碗里的菜心想。 抛去了小情人这层身份,程妄言还是挺欣赏他这种积极乐观的心态。 这样的人到哪儿都吃得开,没有了原主的纠缠,以后生活肯定不会太差。 不知道男人心底的想法,林亦星埋头扒着饭,每次察觉到程妄言的视线就会热情地追逐过去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昨晚程妄言对林正横做的事情并不会遭到他的憎恨。 相反他还十分感激程妄言,因为林正横没了一个小指,现在打他都没有从前那么用劲。 抹除昨晚黑社会的滤镜,现在再看,林亦星只觉得哥长得怎么会这么好看。 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对他笑起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昨晚对林正横笑得那样阴冷,反而瞳孔清亮,带着夺目的少年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黑社会沾边。 虽说昨天的一幕有点吓到他了,但父亲欠了那么多钱不还,哥生气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想起昨晚的欠款,另一件事忽然浮现在林亦星的脑海中。 他放下筷子,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地开口:“哥。” “嗯?” 听到林亦星叫他,程妄言回过神应了一句。 “那个…” 或许是觉得难以启齿,林亦星脸有点红,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问道:“你是想包养我吗?” 刚感叹完这小孩儿不错的程妄言:“……” “?” 第四章第三个世界4 程妄言沉默片刻,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林正横这样说的。”林亦星挠了挠脸,小心翼翼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他说哥看上我的脸了…” 大概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话说完程妄言还没反应,他先低下了头,后颈一片红都快漫到脑门儿上了。 昨晚林正横打他的时候一直在咒骂,什么话都往外吐,林亦星也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 无非就是林正横欠了程妄言一大笔钱,想把他卖给程妄言抵押这二百六十万。 林亦星不清楚男人之间的那档子事儿,对程妄言想要包养自己只感到惊讶和无措。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值二百六十万的地方,在他看来,哥才是最值得被包养的那类人。 当然,这里的包养指的是褒义词。 如果他是有钱人,肯定会想包养哥这样的人,而不是像自己这样一无是处的人。 从没想过男人之间也可以,但林亦星对程妄言提出的包养意外不感到反感,甚至有某种冲动。 他想被程妄言包养。 “如果哥真的想包养我我会同意的。” 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林亦星低着头,由于嘴角带着伤所以扯不出什么好看的笑,只能扣着手指小声说道:“我不会被白包养的,我会听哥的话,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喜欢程妄言,不对,他是喜欢程妄言的,但却不是爱情的那种,只是觉得程妄言不是坏人,既把他捡回来又给他饭吃,所以他也想做些什么回报给程妄言。 只是他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唯一能给他的就只有自己这个人。 况且被包养了对林亦星来说不算是什么坏事。 跟在程妄言身边,他就可以摆脱林正横的魔爪,也不用挨打饿肚子,这样很好。 做好了一番心理准备,但等真的说出来又是另一码事。 林亦星紧张的连看都不敢看程妄言,在察觉到男人的视线落过来时更是下意识把自己带着伤的一边脸给别了过去。 他现在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林亦星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羞耻。 或许昨晚哥看到他的模样反悔了呢,又或许包养只是他一时兴起提出来的,现在兴趣没了,又不打算包养了,这样的话他主动提起来是不是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林亦星把头低得更深了,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林亦星。” 就在他自暴自弃的时候,程妄言的声音传过来。 “啊、啊?” 林亦星慌忙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瞳孔。 原本的笑意没了,程妄言难得带上几分认真,像在确认着什么:“你喜欢男的?” “啊、嗯,不、不对!” 林亦星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又慌忙摇头。 “我对同性没有那样的想法!” 虽然他没谈过对象,但同性绝对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啊…等等,是不是说错话了。 激动过后,林亦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懊恼地闭上了嘴。 包养应该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他这样急于否认自己喜欢同性,不就是在变相拒绝哥吗?! 怎么会这么蠢… 林亦星抬眼,拘谨地观察起程妄言的脸色。 要是哥不高兴了怎么办。 这时候他完全没预料到程妄言比他还排斥男同。 在他观察着程妄言的时候,程妄言也同样在观察着他,确定林亦星说的是实话,他身形微松,不禁纳闷:“那你——” 【等等!】 一早上没动静的137冒了出来,慌忙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你先别拒绝!我刚和中央沟通完,任务和剧情已经发放下来了!这次任务做完是有奖励的!】 生怕程妄言嘴快,最后一句话137简直是开了二倍速说出来的。 “奖励?”程妄言神色微顿,颇觉好笑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奖励和男人搅合在一起?” 【你先听我说!这次的奖励你肯定满意!】 137拍胸保证。 听它这样信誓旦旦,程妄言心里稍微来了那么点兴趣,好整以暇地问:“什么奖励?” …… 从林亦星说完对同性没有兴趣后,餐桌上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越是安静,林亦星越是坐立难安。 哥果然生气了。 卷翘的棕发都蔫了下来,他恨不得给刚才的自己两巴掌。 “哥,我——”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弥补一下,就被程妄言站起来的动作打断。 他面上茫然无措,下意识也跟着站了起来,像条尾巴一样惴惴不安地跟在程妄言身后。 只见男人走到客厅,弯腰拉开茶几下的抽屉扒拉了半天,扒拉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咬开笔帽低头就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字,接着递给了林亦星。 “这是什么?” 林亦星一脸迷茫地接过。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程妄言轻抬下巴,将另一支笔丢进他怀里,“要觉得可以就签。” 一张A4纸上,只有寥寥三行,林亦星一扫就看完了。 是一份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包养协议。 上面明确写了从今日开始,程妄言就是林亦星的金主了,他会为林亦星提供钱财和住所,同样的林亦星也要听从他的命令,协议的截止日期是两年后的今天。 “哥?”林亦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用着急签,”程妄言坐到沙发上,后仰着看他,“这协议你可以拿过去慢慢考虑。” “不用!”林亦星连忙摇了摇头,“我现在就签。” 生怕夜长梦多似的,他蹲在地上,打开笔帽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还给程妄言,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不觉得这包养协议有点潦草吗?】 137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憋出了一句质问。 电视剧里包养的时候都有正规的合同,哪里像程妄言这样就用白纸随便写几个字。 “你就说任务完成了没?” 【完成倒是完成了…】 “那不就行了。” 程妄言看也不看地将纸折起来丢进抽屉里。 他就是走个形式,哪怕答应了包养林亦星也并不打算做些什么,做这个任务纯粹就是137提到的奖励他确实有些感兴趣。 这份简陋的合同,与其说是份包养协议,不如说程妄言把他当成了领养协议。 就当花两年时间养个孩子呗,反正他又不是没养过。 第五章第三个世界5 程妄言没看过狗血剧,对于这方面的认知全都来自于137看这类剧时和他的吐槽。 所以在看完所有剧情后,他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的是每一步的发展都在他意料之外。 剧情是围绕着主角受林亦星和另一位他还没见过的主角攻开展的,至于程妄言扮演的角色,严格来说算是这个世界的男二。 他和主角攻心中有着同样一位白月光。 至于这白月光长什么样目前不知道,只知道原主爱他爱的要死要活,以至于在听说白月光出国后连着一个月萎靡不振,不是买醉就是痛哭流涕,哪怕到了现在,原主还会在喝醉的时候念叨白月光的名字。 这种傻缺的行为一直维持到他遇见了原主受,也就是林亦星。 按照外貌描述来看,林亦星的长相应该和原主的白月光有五分相似,听起来不多,但是对于害了相思病的原主来说已经足够了。 所以在第一次见到林亦星的时候,他就有了小心思。 天上月是摘不到,但地上的野花顺手一采就能握进手里随意蹂躏。 纨绔的公子哥儿好像都有一种通病,那就是蔫儿坏。被人捧着、哄着的日子过惯了,他们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哪怕是不择手段。 尤其是在调查完林亦星的背景知道他父亲是个赌鬼还动不动家暴后,原主可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反而乐见其成,心里的坏水儿咕嘟嘟往外冒。 再加上一众狐朋狗友的撺掇,没多久一个损招儿就从这群小混蛋嘴里诞生了。 招式挺老套,但架不住好用。 原主先是借高利贷的手把自己的钱送进了林亦星那赌鬼老子的口袋里,接着耐心等上个一个月让人上门要钱。 俗话说得好,狗窝里放不住剩馍。 和原主预料当中的一样,林正横赌红了眼,房子都快卖了,哪里拿的出欠款。 在男人跪下痛哭流涕地说着自己没有钱还的时候,他就知道时机到了。 他先是假模假样地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接着“不经意间”提起了他的儿子林亦星,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看上了林亦星,如果让林亦星过来见见他,说不定他心情好那二百六十万就不要了。 林正横多鬼精的一个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面对这样的诱惑,他根本不可能拒绝。 二百六十万多吗? 对于林正横当然是多的,但对于原主出生就在金字塔顶尖儿的人,撑死了就是少一辆跑车罢了。 一辆随时都能买的跑车换一个可以暂时供他解闷儿的替代品,怎么不算赚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林正横几乎没怎么犹豫,开口就和原主定下了时间,最多两天,他就把林亦星亲手送到原主面前。 如果程妄言没穿过来,后面的剧情就应该是林亦星在林正横的威逼利诱下隐忍着签下了包养协议,成为了原主的小情人之一。 没错,是之一。 原主不是什么安分的性子,包养林亦星纯粹就是为了找乐子,包养协议定的是两年,实际在一年左右原主就已经对这个替身腻了,逐渐开始将林亦星抛在脑后,夜不归宿地和其他人厮混在一起。 而在此期间林亦星却对原主产生了不小的好感。 因为在刚签下包养协议的那段时间原主对他确实很好,表现的温柔又体贴,甜言蜜语不要钱地往外吐,会认真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会把他介绍给所有的朋友,会纵容他偶尔的小性子,这对一个原生家庭不幸福的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林亦星就这样一步步掉进他的陷阱里直至无法自拔,哪怕感觉到了原主对他的逐渐不耐还是默默陪在他身边,安分地当一个玩物。 完全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林亦星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一直不离不弃,原主总有一天会回头看他。 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原主将他送到了另一个人的床上。 而这另一个人,也就是主角攻。 他和原主喜欢的人是同一个,自然也会对样貌和白月光有几分相似的林亦星感兴趣。 在一次原主带着林亦星出席的宴会上,他看中了林亦星,并和原主达成了一笔交易。 到这里就算是个转折点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把自己送出去,林亦星对原主彻底死心,心灰意冷地当起了主角攻的小情人。 第一次跌倒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教训,从原主的陷阱里爬出来,林亦星很快又掉进了主角攻的陷阱中,与此同时,原主也幡然醒悟…… 看到这程妄言已经有点不想往下看了。 “我怎么感觉这些人智商有点问题。” 他关闭面板,支着下颌慢吞吞道:“那白月光是出国了又不是死了,要是想就买机票飞去看呗,玩什么替身。” 这不是闲得慌吗。 【没办法,狗血剧本来就挺降智。】 137说道:【现在就有人喜欢看这种酸涩口的,要是智商都在线,那就演不下去了。】 “确实挺酸的。”程妄言咂了咂舌,“太矫情了。” 两个有钱人不捣鼓家产,在这些情情爱爱里纠缠,就像打仗的时候指挥官因为和爱人吵架把火气带到战场上失去判断能力一样。 通常遇到这种人,程妄言都会抬腿毫不留情地给上一脚,但碍于现在这其中一个智障是他扮演的,所以这种拳头痒痒的冲动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他拨弄着手腕上的白玉珠,脑海中粗略过了遍刚才看到的剧情,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大概的认知,也稍微了解到了为什么这种世界危险等级还在A+。 从原主和主角攻干的那些混账事儿来看,这个世界的警察大概比上个世界的警察存在感还要低。 权势与金钱、名声与利益。 在这里已经没有秩序和混乱的碰撞,只剩下阶级与阶级之间的斗争。 谁坐的位置高,谁就是这里的法律。 这种情况下,一个连城市名都敷衍带过的A市估计藏着不少牛鬼蛇神。 比他想的要危险啊… 程妄言走神地想着。 【。】 剧情说的是爱恨纠葛,程妄言在这儿想的是牛鬼蛇神。 真的,直得发笑。 第六章第三个世界6 和程妄言签完协议的第二天下午,林亦星拖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行李再次踏到了这寸土寸金的小区内。 程妄言住的地方大,但一共只有两个阿姨,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打扫卫生,现在这个点做饭的阿姨出去买菜了,只剩下一个负责卫生的刘姨。 多半是程妄言提前和她打了招呼,刘姨看到林亦星时并不惊讶,挂着笑主动拉过他的行李。 “不用阿姨,我自己来。”林亦星脸涨得有点红,伸手拦住她,“您给我带路就行。” 程妄言在短信里和他说了,给他住的房间已经空了出来。 见他一副局促的样子,刘姨也没再过多热情的表示什么,领着他就往二楼走。 路过客厅,林亦星看到了瘫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不同于前两次见面穿的白色衬衫,程妄言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露着膀子的黑色兜帽衫,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干净利落,大概是刚洗过澡,湿漉漉的黑发捋在脑后,露出锋利优越的眉眼,修长的手指摁着手柄,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动作时不时显一下。 帅得极具冲击力。 哪怕林亦星说了对同性不感兴趣,此刻也有点看入了迷。 这样的人花钱包养别人,指不定是谁占谁的便宜。 客厅里游戏声音放得大,林亦星和刘姨的脚步又轻,导致男人好似根本没注意到房子里多了个人,专注地看着屏幕,原本漆黑的瞳孔被游戏画面覆上一层绚烂的色彩。 林亦星定定看了几秒,这才跟刘姨上了楼。 程妄言给他安排的房间就是昨天他睡的那间。 浴室沙发电视电脑一应俱全,床单被罩换成了新的,窗户也大敞开来,屋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天花板上的吊灯是由珍珠镶嵌制造出来的,哪怕没打开都亮的刺目。 这是林亦星光靠自己贫瘠的幻想一辈子幻想不出来的地方。 他握了握行李箱拉杆,依旧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寒酸。 “对这儿不满意?” 坐在楼下玩游戏的程妄言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看着林亦星低垂着脑袋的萎靡样儿,歪着身子靠在了门框上随口问道。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林亦星猛地转身,脚趾撞到了行李箱上嘭的一声,瞬间疼得牙都呲起来了。 “你倒是小心点儿啊。” 或许是看他这样子太傻,程妄言忍不住乐了一下。 他这一笑,那股锋锐冷淡的劲儿就散了,只剩下一双清亮含笑的凤眸,眉宇间的恣意更是鲜活到了极点。 很矛盾的长相,眼型是恰到好处的狭长,不会太细也不会太圆,不笑的时候凶得让人颤栗,笑起来又是移不开眼的张扬,生得实在好,所以矛盾也好看得要命。 光是这样看着都觉得疼痛消了不少,林亦星扶着自己的一条腿,莫名其妙也跟着咧嘴傻笑起来。 程妄言对待他的态度太过随意,导致他好像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在男人眼皮子底下打开了行李箱一件一件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整理到自己宝贝的小物件还会拿出来跟程妄言讲述这些东西的来历。 有些是抽奖抽到的,有些是别人送的,还有些是比赛赢来的。 明明都是烂大街的玩意儿,但林亦星好像给它们赋予了独一无二的意义。 程妄言垂眸听着,也不觉得无聊,在林亦星兴致勃勃递过来的时候还会给面儿地上手碰一碰。 富家少爷独特的矜贵从容他有,但又少了一分其他富公子那样的傲气,哪怕林亦星拿着的东西不值几个钱,只要是他没看过的,管它有没有档次格调,照样把玩的不亦乐乎。 太像他朋友家养的波斯猫了,高贵漂亮,平常斜着眼看人,一旦遇到好奇的东西就会主动凑过来。 越是接触,林亦星对他的好感就越多几分。 如果有钱人都像哥这样,那他肯定就不仇富了。 林亦星心想。 把衣服一件件收进衣柜里,再把洗漱用品摆好。 简单收拾一下,林亦星将空掉的行李箱拉起来拎放在墙边,扭头看了眼时间冲拨弄着玩偶弹簧脑袋的男人兴冲冲道:“马上要到晚饭时间了,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昨天签完协议后他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要照顾好程妄言,绝对不在这里白吃白住。 多亏他从小到大没人管,所以动手能力极强,小到洗衣做饭,大到修理电器,几乎没什么他不会做的事情。 “嗯?” 听到这话,程妄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摁住玩偶摇晃的脑袋又松开,慢悠悠道:“不用,做饭阿姨已经在准备了。” 还有做饭阿姨吗? 林亦星一愣,迟疑道:“那我——” “你等着吃就行了。”程妄言接话。 这样不就是在吃白饭吗? 林亦星小心翼翼地问:“那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事情?” “没有。”程妄言动作一顿,不禁挑眉笑道,“你是闲不住吗?” “不、不是。” “不是就老实待着呗,再有半小时开饭了。” 林亦星摸着后颈应了一声,原本脸上的笑容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什么都不需要他做,那哥包养他的意义是什么。 难不成真的要和他…… 林亦星面上一红,感觉脖子上的动脉突突地跳。 但他说过不喜欢同性啊,哥不是也不喜欢同性吗… ——不对。 哥好像没说过他的性取向。 林亦星思绪混乱,以至于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自己不喜欢同性,所以也先入为主地以为程妄言不喜欢同性,可仔细想想,如果程妄言不喜欢同性何必签协议包他呢,总不能单单扶贫吧。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林亦星现在再看程妄言就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劲了。 好像有无数蚂蚁在心间爬来爬去,痒痒麻麻的。 一顿晚饭后,他就像只黏人的狗,程妄言走哪儿跟哪儿,视线时不时落在男人身上,欲言又止。 他想和程妄言把这包养协议说明白了,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误会了,那不是太尴尬了吗。 脑中不停地组织语言,一拖再拖,一转眼就到了晚上九、十点。 一开始程妄言看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还没说什么,现在眼见他要跟着自己一起进卧室,程妄言顿时停下了脚步,伸腿拦住他想往里迈的那只脚。 “哎哎哎,往哪儿走呢。” “啊?” 林亦星回过神,迷茫地抬起头,在看清自己跟到了哪里后,眼神陡然清澈起来,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哥你、你要睡了吗?” 程妄言嗯了一声,看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从晚饭的时候他就觉得林亦星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泄气,脸上的表情平均五分钟就要变一次。 林亦星闻言下意识摇摇头,顿了几秒,又迟疑着点点头。 “那个,我就想问一下,哥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同性吧?”他忐忑地开口。 “当然知道。” 程妄言纳闷:“我记性有那么差吗?” 虽然他有时候忘性确实大,但也不至于昨天的对话今天就忘了个干净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亦星连连摆手,“就是我有点搞不清楚你给我签了那个协议后我需要做些什么。” 第一句话憋出来,剩下的话说起来就顺畅多了。 “你给我提供了住所,却什么都不让我干,也不用我卖身,我——” “谁说不让你卖身了?”程妄言扬眉,“不卖身我包你干什么?” 轰。 林亦星感觉自己脑子忽然炸开,火焰从脑袋窜遍全身,烧得他喉咙发干,脸上通红。 “哥、你要买、买我的身吗?” 头一次声带好似有了自己的想法,脑海中思绪紊乱,让他连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 见他反应这样剧烈,程妄言面带不解,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就掐着点响了起来。 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他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 是原主母亲打来的电话。 在记忆中程母一般只会在下午打电话,这个点打过来,多半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程妄言皱了下眉,抬头看向灵魂已经出窍的林亦星:“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我先进屋了。” 说完他接通电话关上了门。 “喂,怎么了?” 随着门板闭合,男人的说话声隔绝在了室内,徒留一脸呆滞的林亦星独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第七章第三个世界7 次日,林亦星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下了楼。 现在这个点,程妄言还没起床,一楼只有他和做饭的阿姨。 见他坐到餐桌旁,阿姨将冒着热气的早餐摆到了他面前,出于关心地问道:“您是没睡好吗?” “嗯。” 林亦星道了声谢,含含糊糊道:“我有点认床。” “睡睡就习惯了。”阿姨笑笑,又给他热了杯牛奶。 林亦星接过,埋头一口一口地喝,表情有点窘迫。 昨晚没睡好压根和他那张一动就吱呀作响的铁床没关系,纯粹就是被程妄言那句你不卖身我包你干什么给吓得一晚上没睡。 不对,吓有些夸张了,只能说是惊讶。 他没想到哥图的真的是他的身子。 在他看来,程妄言一点都不像个同性恋。 昨晚林亦星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晚上,把自己想得脸红脖子粗,把自己想得身子滚烫,也没想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 在他看来,自己的身材普普通通,撑死了就是因为体育生的缘故比一般人要健壮一点,但绝对没到可以被人花几百万包养的程度。 比起自己,他更喜欢程妄言那种削瘦中又带着力量感的身材。 虽然林亦星只看过他露出的一截手臂,但这并不妨碍他幻想衣服底下男人的身体有多性感。 薄薄的一层肌肉,不会显得太壮,也不会显得虚弱,线条流畅漂亮,肌肤光滑白皙,带着一点柔软的韧性,上手的触感绝对不会差…… 走神地想了半天,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幻想同性的身材时,林亦星在床上滚了两圈,又抬腿蹬了下被子,接着将脸埋进枕头里使劲蹭了蹭,露出一对红到滴血的耳朵。 他知道自己去幻想一个同性的身材很奇怪,但心底腾升起的燥热却源源不断。 最终在莫名其妙爬起来冲了三遍澡后,他擦着往下滴水的头发,怀揣着不知名的心思打开了手机里的浏览器。 [男人和男人之间要怎么做?] 这一搜索,瞬间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于是就在这种羞赧和复杂的情绪下,林亦星抱着手机看了一晚上,喜提一对熊猫眼。 铺天盖地的困意和疲惫并不能掩盖住他心底的躁动。 了解了许多同性恋之间的事情,林亦星依旧觉得自己不喜欢同性,但他也同样发现了,如果把这些事情套到他和程妄言身上,他意外的不会反感。 或许是他对程妄言的好感度太高了,所以才不排斥。 林亦星心道。 这样也好,最起码哥真的想要的话他肯定不会觉得为难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林亦星在餐桌上一直忐忑地坐到了九点都没等到程妄言下来。 他耐不住地伸头往楼梯口看,接着纠结地望向正在洗盘子的阿姨:“那个、阿姨,哥怎么还没下来?” “您是说程先生?”阿姨笑着解释道,“先生一般都是睡到中午才起来。” 原来哥喜欢睡懒觉。 林亦星松了口气,说不上心里是失望还是庆幸,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先走了,今天有课。” “需要我帮您联系司机吗?” “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林亦星灿笑着摆摆手,穿上鞋走出家门。 今天是周二,林亦星上下午各有一节课,所以中午没回来吃饭,等下午上完课回来,程妄言又因为有事儿出了门,两人就这么完美错过。 …… 黑色宾利极速行驶在马路上。 坐在车里的男人丝毫不知道自己昨晚随意的一句话搞得林亦星夜不能寐,靠在车窗上,低头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说实话,在昨晚接到原主母亲的电话时他是有点惊讶的。 他跟着137穿了几个世界,不论什么身份,基本都是无父无母,这还是第一次到了个父母双全的世界,对他来说属实有些新鲜。 只不过昨晚程母给他打电话时的语气不太对,带点担忧意味的让他今天回程家一趟,听那意思好像程妄言闯了什么祸传进程父耳朵里了。 能闯什么祸? 程妄言捻着手串把之前的记忆在脑袋里过了一遍。 这段时间原主一心想着林亦星,哪有什么时间闯祸,唯一的祸也就是他穿过来剁掉林正横一根小指的时候。 想到这,程妄言叹了口气,仿佛已经预料到了等自己回家后会是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 半小时后,轿车在大院门口停下。 程妄言刚踏进家门,就看到了一位保养极好的女人。 穿着件鱼尾裙,披着白色针织披肩,一看到程妄言就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染着淡粉色甲油的手拍了下程妄言,娇嗔地说道:“怎么来的这么慢,你爸正在屋里等着呢。” “路上有点堵。” 程妄言随口解释了一句,抬腿想要往里走。 “哎。” 女人连忙拉了他一下,抬手替他把领口的扣子系上,又扯平他外套上的褶皱,埋怨道:“昨晚让你中午过来,你看看这都几点了,路上再堵能从中午堵到下午?” 听到这话,程妄言也没解释,讨饶般冲她笑了笑:“您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再不想见那也是你爸。” 女人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不轻不重,态度亲昵。 “一会儿他说什么你听着就行了,别顶嘴,你爸这几天忙着公司的事情也累,让着他点儿。” “我要让着他,没准儿今天要被抬着回去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舒慕黎拍了他一下。 “都站在门口干什么?还不进来!” 相隔老远,程父浑厚的声音就从大厅传了过来。 “来了来了。” 程母应了一声,又用眼神示意程妄言千万别气他,这才挽着人往里走去。 走进前厅,还没看到人,一个玉桃就迎面砸了过来。 程妄言没躲。 那玉桃本身就砸不到他,擦过他的袖口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程妄言低头看了眼,估摸着程父应该没有多生气。 按照他脑中的记忆,如果程父真的震怒,早就拿着高尔夫球杆敲过来了,何必扔一个砸到身上都受不着几分疼的玉桃。 “兔崽子!” 事实上程父也确实不怎么生气,虽然嘴上在骂,但脸上不见多怒意:“看看你干的好事!” 舒慕黎哎呀一声,松开程妄言的手臂连忙走过去:“凶什么凶,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说完她抬起头,朝程妄言使了使眼色,似乎是想要他说些好话。 程妄言耸耸肩,弯腰捡起玉桃在身上蹭了蹭,咔嚓咬了一口:“我又干什么好事儿了?” “你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程父差点气笑了,“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你跑去和要债的小混混搅在一起,啊?听保镖说你还切了人一个指头,你怎么那么能啊程妄言?” 程妄言理直气壮:“他欠我钱不还,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欠钱?”程父拍了下木质扶手,“好好好,我倒要问问你,你好端端地跑去给赌鬼送钱干什么?是嫌钱多吗?嫌钱多我现在就帮你把卡停了!” “停孩子卡干什么,”舒慕黎连忙打断他,“任之那是心善才借了别人钱,你冲他发什么脾气。” “你说我冲他发什么脾气?”程父指了指程妄言,“外边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程家,你这乖儿子倒好了,长这么大不知道替父母分忧就算了,还学了一身流氓做派。” “现在他能切人家手指,以后是不是连他老子都跟着一起切了?!” “我哪儿敢啊。” 程妄言按照舒慕黎的叮嘱乖巧低头一副程父说什么听什么的架势,嘴里却闲不住地瞎嘀咕:“您老皮糙肉厚的我也切不动啊。” 程父:“……” “你今晚别上桌吃饭了!就在这儿站着给我好好反省!” 第八章第三个世界8 虽说程父是这样说的,但真到晚饭的时候程母还是拉着自家儿子坐到了餐桌上。 程父见状冷哼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再怎么说程妄言也是他的儿子,关心肯定是要大于责备的,林正横就是个放在平时程怀远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小人物,怎么可能真的为了他的事情不让自己儿子吃饭。 今天他生气的原因不是程妄言切了林正横小指的这个行为,而是气程妄言干什么都不计较后果。 坐的位置越高越是受人瞩目。 程妄言不只是程家的儿子,在外边更是代表了程家的脸面,随意一个举动都可能放大无数倍被人拿出来议论。 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老话已经根深蒂固地扎在了多数人的思想观念中。 玩得脏玩得乱可以,说句明白话,但凡有权有势的,哪个不爱玩儿,但甭管玩得多花,一旦站在了众人的视线内,那层像模像样的人皮就得披的稳稳当当。 多新鲜。 看不起底层民众,又不得不演给底层民众看。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这就是上流社会的常态。 照这样看来,这个世界的警察存在感低,但记者的存在感应该挺高,不然那些个有权有势的人也犯不上这么藏着掖着。 吃过一顿饭后,拒绝了程母的挽留,程妄言坐上了回去的车。 司机是跟在程怀远身边的老人,或许是看程妄言面无表情以为他在生程怀远的气,在等红灯的时候忍不住斟酌着说了两句。 “少爷,您别太生气,程总他这段时间压力其实挺大的。” “外边那么多人盯着,他也是希望您不会被人诟病。像那些混社会的人,又不讲理脾气又爆,您和他们接触很容易受伤,程总肯定是担心您才会发脾气。” “前段时间我还听他说要给您买那辆您一直想要的跑车呢,下午的会都没开,专门跑到了车店去定制,您看了肯定喜欢。” 正思索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冷不丁听司机这么说,程妄言愣了愣,反应过来敷衍地应了一声。 有些话程父好面子不想说,司机总得替他说出来,一开始他还怕程妄言会发脾气,现在听他不咸不淡地应声反而松了口气,继续说道:“程总说了,只要您别再惹出什么乱子,过两天跑车就叫人给您送过去。” 这话说得已经算是越界了,但无奈是程怀远交代的,司机不得不说。 程妄言不爱听这些长篇大论,面上一副在听的样子,实际目光早已游弋到了窗外。 马路对头就是孟翊梵前几天招呼他去玩儿的地方。 此刻天色暗了下来,会所却灯火通明,矗立在繁华的街道,远远看去富丽堂皇。 再过两天下个剧情就要到了。 为了炫耀自己新到手的小情人,原主会把林亦星带到这座会所里和他的狐朋狗友见面。 一群富家小少爷,对待林亦星自然是看不上,话里话外都在给他难堪,原主一开始只在一旁看热闹,但看到林亦星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白月光,最后还是忍不住帮忙解了围,使得林亦星对他有了不错的初始好感,也为他后面喜欢上原主做了铺垫。 程妄言轻点两下腿面,忽然有点儿想笑。 他觉得林亦星实在傻。 这份难堪严格来说就是原主给的,如果原主不包养他,不把他带到会所,哪儿还有那么多事情,结果罪魁祸首稍稍伸了下手,林亦星就上钩了。 怪不得后面纠缠了那么长的时间,说到底还是他太单纯了,不懂某些人在无情的时候有多无情。 刚想到这,程妄言余光忽然注意到了马路对头正在狂奔的身影。 一头棕色卷发,一排排店铺明亮的灯火照出那张熟悉面容上的惊慌失措。 那是…… 林亦星? 程妄言眯了眯眼。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跑得这么快。 没等他过多思考,下一秒他就知道了答案。 只见那道飞奔的身影后紧跟着四五个人。 虽然看不清脸,但程妄言看到了他们手上的棍棒。 嘭。 那边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下意识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这一看,彻底把他看傻眼了。 空荡荡的座位,哪里还有自家少爷的身影。 司机表情一愣,连忙看向窗外。 刚才还答应他不会再惹乱子的小少爷单手撑杆,外套一角被风吹开,轻巧跃到另一条车道,像阵风似的两三步没了影。 司机:“!” …… “给老子站住!” 身后的声音愈发逼近。 林亦星大步狂奔,冷风灌进肺部,呛得他嗓子发干,但他丝毫不敢停,反而越跑越快。 他早该想到了。 林亦星咬着牙,双眼通红。 那个该死的赌鬼怎么可能只借过一家的高利贷。 如果知道今天会面临这样的局面,他下课回哥的家里时就该老老实实待着,而不是过来拿自己遗漏掉的行李。 在看到破旧楼道里站着的几个人时,幸亏他的直觉告诉了他快跑,否则落入这些人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折磨。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看着距离自己几十米处的红灯亮起,林亦星大脑飞速转着,脚下一转跑进了一家服装店旁的巷子里。 今天他的运气好像格外的差。 在跑到尽头发现是一个摆放垃圾箱的死路后,林亦星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 连续奔跑了十几公里,他的身体已经超出负荷,脚下阵阵发软,本来想扶着垃圾箱休息一下,结果太黑摸了个空,直接栽倒在堆满垃圾袋的箱子旁。 一股酸臭味儿冲进鼻子里。 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救了,听着身后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林亦星四肢一瘫,也不挣扎了,双目放空地盯着天上闪烁的几颗星星。 不知道这次被抓住会是怎么样。 是把他打一顿,还是把他的手脚砸折。 如果他变成残废了,哥还会看上他的身体吗? 汗水顺着鬓角滚落,林亦星抬臂挡住眼睛,竟然有些想笑。 这才几天?连一周的时间都不到。 他是真的很在乎哥啊,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想起他。 林亦星挣扎着坐起来,看向已经抵达面前的几个壮汉,拳头逐渐捏紧。 第九章第三个世界9 嘭。 一记重拳砸在腹部。 被两人架着的林亦星脸色一白,一阵剧痛夹杂着强烈的反胃感瞬间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弓起了脊背。 “臭小子,你他妈倒是再跑啊!” 顶着劳改犯发型的大汉狞笑一声,一拳不够又泄愤地抬脚猛踹了两下,这才看向身后的同伙,“接了没?” “没接。”那同伙和大汉一个发型,只是体型要瘦得多,反复拨了几通电话后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妈的,林正横是不是知道今天我们要找他,所以故意不接电话?” “继续打,”大汉啐了一口,“我不信他儿子的电话他不接。” “你们找我没用。” 林亦星胃里翻腾的厉害,强压着想要呕吐的感觉,抬起头断断续续道:“我和他早就决裂了,他不会接我的电话的。” “放屁,前几天还有人看到你们住在一起。” 大汉冷笑一声:“就算真的决裂了,你也是他的种,我不信你出事儿了他真就什么都不管。” 说完他看向同伙:“继续打!” 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林亦星干脆闭上了嘴,虚弱地低下头,任由疼出的冷汗滴落在肮脏的小道上。 抓他的几个人是真的下了死手,林亦星只感觉自己连呼吸肋骨都在一抽一抽地疼。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虚幻朦胧,他有些支撑不住地抖着身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电话铃声在空荡的巷内响起。 “大哥,有人打过来。” 同伙念着屏幕上的名字:“叫什么程少爷。” “现在还有人自称少爷。” 有人跟着嬉笑。 “接不接啊大哥。” “接,为什么不接。”大汉略带嘲讽地沉声道,“既然是少爷,那应该有不少钱吧,看看能不能让他帮林正横把钱还了。” 嘭。 “哎哟。” “妈的,狗崽子。” 同伙刚要接起电话,本来老老实实的林亦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忽然暴起推开了架着自己的两个人,朝着拿手机的那人冲过去就要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 “把他拦着!” 即便是有点身手,那同伙也架不住林亦星的抢夺,连忙扯着嗓子喊起来。 “狗东西!” 大汉愣了两秒,骂骂咧咧地走上前,一把扯过林亦星的领子一拳捣上去。 林亦星脸被打偏,颧骨肉眼可见的肿了一大块,踉踉跄跄倒退了好几步又被人推搡着倒回了垃圾箱上。 “还给我!” 一向脾气极好的男生此刻异常固执,双眸中燃着怒火,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老实点!” 其中一人死死压着他不给他起来。 看这副样子,打电话来的人在这小子心里地位肯定不低。 大汉若有所思,命令着同伙:“电话赶紧接了。” 同伙点点头,摁通了电话放在耳旁。 “喂。” “在哪儿?” 对面好似早已知道了这通电话落不到本人手里,一句废话都没多说。 “啊?”同伙愣了一下。 “我问你们在哪儿?” 听到这话,大汉和同伙对视一眼,接过了电话恶声恶气地开口:“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电话对头的人说话不徐不疾,“我只知道你们带走了我的人。” “你的人?”大汉嗤笑一声,“那你知不知道你的人他老子欠了我们多少钱?怎么,你要替他还吗?” “可以。” 对面答应的太过干脆,让大汉不禁顿了顿。 “你有钱替他还吗?他欠我们的可不少。” 男人轻嗯一声:“把位置报给我,现在带你们去取钱。” “骗鬼呢?”见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大汉反而警惕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耍诈。”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还以为他挂了电话,大汉低头看了眼屏幕再次放到耳边正要开骂就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真麻烦。” “算了,找到了。” 巷子里回荡的声音和电话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谁?!” 大汉下意识警惕地看向身后,却被同伙猛拍了下肩膀。 “老、老大!墙上头!” 他哆哆嗦嗦指向垃圾箱上方。 “舌头捋直了说话!” 大汉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破旧的砖墙上,不知何时蹲坐着一位年纪极轻的男子。 黑发白肤,眼眸泛着绿光,屈膝半蹲在那儿像只盯上猎物的狼。 他一手拿着手机,见大汉看过来,歪了歪头笑道:“我就说怎么到处找不到,原来藏在这儿。” 在听到程妄言说话的一瞬,林亦星就已经抬头看了过去。 但他的速度没男人快,很快就被砸下来的外套挡住了视线。 嘭的一声闷响,抓着林亦星的人发出一阵惨叫,桎梏住他的手骤然一松。 林亦星心底一惊,下意识想把衣服从脸上扯下来。 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程妄言伸手隔着外套在林亦星脑袋上摁了摁,漫不经心道:“盖着吧,小孩儿别看血腥的场面。” 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程妄言的话,原本还想挣扎着去看的林亦星不到一秒老实了,脸死死埋进带着洗衣粉香味的外套上。 视线被衣服遮得严严实实,林亦星看不到面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但是从各种惨叫和棍棒碰砸的声音不难猜出是一场混战。 他紧握着拳头,面上是掩盖不住地担忧,又想帮忙又不愿意违背程妄言的意思,不停地用小动作强压住心底的浮躁。 在他心里程妄言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些彪形大汉,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拿着武器。 只是他这个想法不到三分钟就被程妄言全部推翻。 打斗的声音逐渐停息下来,林亦星最终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担心掀开了外套的一角,接着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说不出来话。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壮汉此刻全都躺在了地上,有的陷入了昏迷,有的捂着肚子呻吟出声,棍棒丢了一地,鲜血四溅,连墙壁都不可避免的遭殃。 而他以为养尊处优的少爷正站在一众瘫倒的大汉中央,骨节分明的手上沾满血迹,顺着冷白的腕骨往下滴落。 他拿着领头人的手机仿佛在翻找什么,微光照亮了半张侧颜,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看起来冷淡又从容。 “哪个是你老大?” 翻了半天,程妄言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蹲下抓住大汉的头发把他拎起来。 那大汉牙被打掉了好几颗,嘴里满是血,唔唔地说了半天话都说不明白,原本凶狠的表情完全被恐惧所替代。 “算了。” 听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程妄言将他的头又猛掼回地上把人彻底砸晕,站起来拍了拍手,扫视一圈目光定格在一个还醒着的同伙身上,抬了抬下巴:“告诉你们老大,就说是程妄言打得人,再有下次,别怪我把你们老巢一锅端了。” 脑中还回放着刚才男人打架的狠劲儿,那同伙哪儿敢说一个不字,尿都快吓出来了,一边往后缩一边点头。 “走了,林亦星。” 程妄言扭头,仿佛没看到林亦星眼中的不可置信,抬手招了招。 “哦、哦,好。” 林亦星回过神,顶着乱糟糟的卷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上。 这时候已经有两人从昏迷中苏醒,但碍于男人恐怖的战斗力,还是趴在地上乖乖地装死。 林正横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厉害的人了。 心里惊疑不定,几人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们只是群帮上头人追债的小混混,总不能把林正横的债给划了吧,那回头要怎么跟上头的人交代。 而这位厉害的人物却像是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在路过一个人的时候顿了一下:“对了,忘了说了。” 本以为噩梦已经结束了,刚要松口气,现在听到他说话,几人瞬间连呼吸都要吓停了。 站定在其中一人面前,不顾他恐惧的目光,程妄言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一字一句道: “我只保林亦星一个,至于林正横,他是死是活和我没关系,你们要钱该要就继续要,听明白了吗?” 乍一下没反应过来,那人茫然地抬头,瞬间就被程妄言冰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第十章第三个世界10 在第四个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时,程妄言有点忍不住了,侧眸看向紧跟在他身后的男生:“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 男生少说有一米八六的个头,却畏畏缩缩,一手拽着程妄言的衣角,脑袋上盖着件外套,耷拉着脑袋像只萎靡不振的大狗。 听到男人这么问,林亦星又伸手拽了拽头上的衣服确保不会掉下来,才闷闷地开口:“等我回屋再拿下来。” “我现在这样太丑了,不想被哥看到。” 脸颊还在抽疼,不用想林亦星都知道肿得有多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把脑袋盖着,只是潜意识里不想让程妄言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被行人注视了一路,程妄言现在是真挺想把林亦星脑袋上的外套给拽下来。 可惜誓死想要捍卫形象的男生警惕性很高,一旦察觉到程妄言有伸手的迹象就会可怜兮兮地抱住脑袋。 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矫情的。 见他躲得厉害,程妄言咂了咂舌,到底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一前一后地走在街道上,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由于视线被遮去了大半,林亦星只能拽着程妄言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还要时不时低头看眼路,确保自己不会绊倒。 这样一来,男人那只连血渍都没擦干净的手自然而然落入了林亦星的视线范围内。 “对了。” 林亦星拽着衣服的手一紧,忐忑道:“哥你刚才没受伤吧?” 对程妄言1v多的事情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心里光是赞叹程妄言的厉害,差点忘了关心他的身体。 五个大汉,手里还有武器,而程妄言只有赤手空拳的一个人,怎么想怎么吃亏。 这话问出来的时候林亦星半晌都没听到回应,直到他耐不住地扯了扯程妄言的衣角,才听男人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没怎么受伤,就是手有点扭着了。” 林亦星:“!” 这还没怎么受伤?!手扭着了得多疼啊。 心里的担忧瞬间涌了上来,林亦星一时间把自己脸上的伤抛在了脑后,慌忙抓住了他的胳膊:“哪只手扭了?” 下一秒,头顶上的外套被人掀开。 凉风从额间拂过,眼前陡然明亮起来,连街上的嘈杂声都清晰了几个度。 林亦星茫然地抬起头。 一张介于少年青涩和男人成熟之间的面容此刻青一块肿一块,眼中带着没反应过来的惊讶迷糊。 程妄言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扬眉乐道:“这也不丑啊。” ——嘀。 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响彻云霄,轿车飞速驶过,车灯刹那间将男人眼中的笑意点亮。 林亦星呼吸一滞。 耳边路人的说话声和店铺的音乐声逐渐模糊,只有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咆哮着,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他看着他,从闪躲到目不转睛,眼睛越来越亮。 太奇怪了。 仿佛一瞬间心里的忐忑不安全都被冲刷的一干二净,只剩下怪异的悸动漫过四肢百骸。 他摁了摁胸口,努力想要把这异样压下去,看向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的男人,嘴角的弧度却愈发灿烂。 两三步追过去,林亦星和程妄言紧贴在一起,欢快地摇着尾巴:“真的不丑吗,哥你别骗我。” 明显感觉到往这边看的人减了一倍,程妄言任由林亦星和他挨在一起,敷衍地应声:“嗯嗯,不丑不丑。” “那就好,我还以为哥嫌弃我了。” 林亦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显出了一丝傻劲儿。 程妄言睨了他一眼,有点儿没搞懂他在高兴什么。 不过好歹是没再嚷嚷着要用外套盖脑袋了。 以防万一,程妄言眼疾手快地将衣服穿回了身上。 一个满脸羞涩,一个满脸心眼子。 137多看两眼都想捂脸。 真的。 它实在想不明白程妄言是怎么在对同性没兴趣的情况下还能把人给撩拨得晕头转向的。 …… 灯光明亮的包厢中,四个男人正坐在桌旁打牌。 烟雾缭绕,几人手边堆着大小不一的筹码,一看就是已经打了好几个小时。 四下寂静,只有打火机的声音开开合合。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男人把手边最后一摞筹码推到了对面男人的面前哀嚎道:“不玩了不玩了,今天也太背了。” “不是你背,”另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叼着烟,一脸的嬉笑,“是季云亭太厉害了,你跟他打就跟往他口袋里送钱没两样。” “季云亭也是,不知道让着我们点儿。” 嘴里抱怨的人面上却不见丝毫不快。 桌上清一色的黑色筹码,一枚就代表着一万,但男人把整撂推出去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足以证明在座的几位家底够丰厚,也不差这点儿钱。 被叫季云亭的男人坐的位置直对着门,听到这话嘴角上扬,摩挲着手中的筹码,价值一万的圆形硬币跟普通玩具似的被他抛着玩儿,漫不经心道:“没办法,有人上赶着送钱总不能不要吧。” “哎哟,听听这话气不气人。” 笑闹声打破了房内一开始的安静。 牌局散了,季云亭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回了皮质的卡座上,往放了冰块的杯中倒了点酒,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这次一起玩儿的都是些二世祖,要么平常家里管的严,要么就是刚接管了家里的产业,在外头不敢瞎闹,也只有在季云亭这里才能放开了玩儿。 这不没一会儿,其中两个男人就已经伸手去摸一旁的女伴了。 摸的是同一个人,一手撩着裙子,一手捏着女人的后颈。 那女人明显在这种场所混得多了,也不羞怯,没一会儿就和两人闹到了一块儿。 季云亭虽然和他们玩儿,但始终看不起这种精虫上脑的行为,瞥了一眼很快就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就在这时,这里的管事敲开门走了进来。 像是没看到笑闹的几人,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季云亭身边,弯腰低声说道:“玉兰路那边的会所来人说他们那边追债时遇到了一点意外。” “意外?”季云亭抬眸,“什么意外?” “说是追债的人被打了,五个里头有三个住了院。” 管事说到这顿了一下,迟疑道:“打人的好像是程家的少爷。” 程家。 季云亭面色没变,却捻了捻指尖。 但凡在A市混的,有哪个不知道程家。 对比起他们这些人,那才是真正立在金字塔顶尖儿的存在。 季云亭心里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自己这边欠债的人会和程家的人有牵扯。 “欠债的是谁?” “林正横。” 林正横… 季云亭把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发现对这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识趣儿。 既然想往上头挤,那在没出头之前,最重要的就是低调行事,尽量不惹不该惹的人。 季云亭沉吟道:“程家都护着了,那就把林正横的债给划了。” “这……”管事犹豫道,“债应该是不用划的。” “嗯?” “那位少爷说了,他只保林正横的儿子,至于林正横是死是活,这个和他没关系。” 季云亭一愣,饶有兴致地挑起眉:“他真这样说的?” 管事点点头。 真想不到,这小少爷还挺会来事儿。 季云亭摆摆手:“那就照常要,和底下的人说一声,要债就要债,别牵扯其他人,咱们又不是土匪。” “好。” 等男人两三句交代完,管事点点头,恭敬地走出去带上门。 程家的少爷… 季云亭点了根烟后仰到卡座上,眼神沉甸甸的。 那种阶级的有钱人向来目中无人,没想到程家的竟然能和穷鬼玩在一块儿,实在新鲜。 第十一章第三个世界11 林亦星被打的地方经过一天的发酵基本不能看了,青的青,紫的紫,原本一张俊脸现在打眼一看,跟胖头鱼似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足够机灵,被打的时候知道护着,所以身上虽然看着严重,实际都是些外伤。 颧骨明显的肿了一块儿,好好的双眼皮一只眼也被打成单眼皮了,滑稽中带着几分可怜,哪怕程妄言说过不算丑,但看他吃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乐出了声。 笑得那是理直气壮。 没办法,这个真不怪他,主要是林亦星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卖力扒饭的样子实在招笑。 从昨晚就开始频繁地照镜子,林亦星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本来还想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奈何程妄言笑起来连掩饰都不知道掩饰一下,让他想装傻都装不了。 “哥——” 他羞得脸都红了,抬起眸看向对面笑吟吟的男人,幽怨地拉长尾音。 语气里满满的谴责。 程妄言轻咳一声,止住了笑意,装模作样对着一旁的阿姨吩咐道:“一会儿吃完饭再给他抹点药膏。” 哥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林亦星正要翘起嘴角,就听男人下一句话紧随而来。 “别回头出门让人以为哪片海里的气泡鱼成精开始下地儿走路了。” 林亦星:“?” 从心动到心死一共分为几步。 一共两步,从程妄言张嘴到程妄言闭嘴。 怎么会有人长着一张让人好感度爆棚的脸,说话却这么没情调的。 心里那点雀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亦星想生气,又舍不得生气,最后只郁闷地埋头吃饭,心里不停地嘟嘟囔囔。 他今晚绝对不和哥说话了。 嘴上这么说着,一到晚上,他又摇着尾巴敲开了程妄言的房门。 现在才九点半,但男人俨然一副准备睡觉的架势,身上随便披了件睡衣,连扣子都没系,劲瘦的一截腰肢,往下一点的地方被睡裤包裹着,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撩起眼皮看向杵在门口的林亦星:“怎么了?” 暖烘烘的热气迎面而来,林亦星闻到了一点沐浴露的香气。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程妄言的身材。 头皮轰得一声炸开,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 身体像是火烧一样滚烫,熔浆淌遍四肢,让他口干舌燥。 不止他是烫的,他觉得程妄言也是烫的,多看一眼理智都会被蒸发,只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我、那个,伤在背后,这个药膏…” 林亦星摊开掌心露出半截药膏,说话磕巴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抹不到。” 最后他干脆耷拉下了脑袋,像个木桩子一样可怜兮兮地定在原地。 还以为他干什么了这么紧张,闹了半天就是帮忙抹药。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说话怎么就这么拧巴呢。 程妄言擦擦头发,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心道难不成现在的小孩儿脸皮都这么薄吗。 当初他和一堆兄弟下河洗澡搓背都没这么扭捏过。 以为他有点开窍的137沉默片刻,愤恨地钻回了空间里继续看起电视剧。 讲真的,它现在宁可看男女主终成兄妹的狗血剧也懒得在这儿琢磨直男和他的108个兄弟。 “进来吧,我帮你抹。” 程妄言让了个道给他进来,在林亦星同手同脚往里走的时候还拍了下他的后背:“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先把衣服脱了趴那儿,我头发吹干就出来。” 可以说程妄言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极度缓解了林亦星内心的紧张。 他应了一声,压下心中的异样,老实巴交地脱下衣服往床上一趴。 刚趴下的一瞬,林亦星就感觉自己做了个不明智的举动。 他应该趴在沙发上的。 随着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里,独属于程妄言的气息一点一点、不留缝隙地将他包裹其中。 男人似乎不怎么喜欢喷香水,一点淡淡的烟味儿夹杂着洗衣粉的味道,比任何香气都上头。 林亦星的背一下就紧绷起来,后颈和耳根红了一片,不停地调整着动作,想要离这股令人心痒的味道远点儿。 等程妄言一出来,就看到林亦星像一条长虫一样在床上动来动去。 “……” “干什么呢?”他走上前,一下就摁住了林亦星的身体,“我这刚换的被子,你别再给我蹭脏了。” 温热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脊背上,林亦星腿脚一僵,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地将脸埋进了被子里,闷声道:“我洗过澡才来的。” 不对,这话说的怎么有点儿奇怪。 林亦星脑袋乱糟糟的,没等他想清楚奇怪的点,男人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我开始抹了啊,别乱动。” 话音落下的同时,林亦星的腰部也感受到了男人指腹的温度。 炙热的,中和了药膏的凉意。 他的指腹并不细腻,反而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抚过每一寸肌肤林亦星都能感受到难捱的痒意。 什么都看不到,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感。 肌肉紧绷贲张,他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这次不止是身上烫,连心尖儿都烫得仿佛要融化在男人手中。 林亦星第一次觉得对比起现在,他宁可再被多揍两拳,有些耐不住地开口:“哥———啊!” 第一个字刚冒出来,一股剧痛从后腰炸开。 林亦星倒吸了一口凉气,两眼一黑差点没疼晕过去。 旖旎的气氛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挣扎了两下,眼泪都要憋出来了。 “都说了别动。”程妄言皱着眉摁住他,动作可以算得上冷漠无情,“你这淤血不揉开好不了。” “哥哥哥,你轻点儿!” 脑子里刚腾升出来的怪异想法没等他琢磨明白,就被程妄言三两下挥散得一干二净。 吱哇乱叫地痛呼充斥着整间卧室,足足十几分钟才停下来。 房门打开,林亦星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了刚才欢快的小狗样,只剩下苍白的一张脸和通红的眼眶。 看不得他这副模样,程妄言对着他屁股一脚上去,笑骂道:“不就是揉个淤血吗,看你那点儿出息。” “说的轻巧。”林亦星感觉自己疼得下半身都连带着一起没知觉了,吸着鼻子看向程妄言,“有本事哥也被我这样揉一下。” 程妄言无动于衷。 他被揉得还少吗,最疼的时候连针都是自己缝的,没有麻药,光是抽出皮带勒住嘴防止咬到舌头,缝完之后两层衣服都被汗水浸了个透底。 只是这话他没想和林亦星说,敷衍地抬了抬下巴:“行了,今晚尽量趴着睡,回去吧。” …… 送走了林亦星,程妄言重新回到房间里。 原本整洁的床铺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刚刚林亦星挣扎得厉害,半截被子都被踹到了地上。 他随手捞起来骂了一句臭小子,翻身上了床。 屁股还没坐热乎,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两声。 程妄言见怪不怪地伸手拿过来。 不用看他都知道是孟翊凡发来的消息。 他好像对林亦星很感兴趣,一连三天都在问程妄言什么时候把人带过来。 按照剧情中的时间,他应该明天就把林亦星带到那群狐朋狗友面前。 可惜他当初拦追债的人时慢了一步,林亦星现在这副满脸伤的样子多半不会乐意跟他出去。 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程妄言慢悠悠地打了几个字回过去: 【下周三吧。】 第十二章第三个世界12 御都弯。 看着楼层越升越高,林亦星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衣袖,但嘴角却压抑不住地向上扬。 他没想到程妄言会带他去见朋友。 经过了一周的时间,林亦星脸上的淤青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有额头上还有一块儿,但用刘海遮着基本看不到,穿着一身休闲套装,显得干净利落。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来回整理衣服上的褶皱,似乎是想以最好的样貌去见程妄言的朋友。 在他心里,只有关系很亲密的人才会将自己的朋友介绍给对方,而程妄言这一行为无疑是在告诉他,他们的关系已经更上一层了。 这对时刻想和程妄言亲近的林亦星来说,绝对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只是他有一点不放心。 看着玻璃反光中的自己,林亦星摸了摸后颈。 他不知道哥的朋友会不会喜欢自己。 短短一周半的时间,林亦星已经对程妄言家的阔绰程度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样的富家少爷,认识的人又会穷到哪里去。 除了程妄言,林亦星对其他公子哥儿的印象还停留在目中无人上,他很怕程妄言的朋友看不起他。 ——叮。 电梯抵达了二十六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程妄言率先迈腿出去,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身后是空的,扭头就看到林亦星直挺挺地站在电梯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紧紧蹙着。 “发什么呆呢?” 程妄言冲他招了招手:“出来啊。” “啊、哦哦。” 林亦星一下把飘远的思绪塞回脑袋里,赶在电梯闭合的前两秒钻出来,两三步跟上程妄言。 长长的一条走廊上,淡棕色的地毯铺得望不到头,内嵌灯将墙上的壁画照出了油顺的质感,整体看下来内敛又不失格调。 包厢的隔音做得不错,一路走过去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位侍应生路过,看到程妄言也是默默地低头让道,并不会发出多余的声音。 越往里走林亦星就越是紧张。 木质的清香似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闻起来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可他莫名感到了沉重的压迫感。 让人清心养神的气味丝毫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让林亦星心底沉甸甸的。 这地方太大了。 这种大让他显得渺小,叫他不知所措。 每一平都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娱乐所并不适合他这种普通人。 “哥。” 像只无措地大狗,在不安地时候他下意识唤出了能让他安心的称呼。 程妄言扭头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 “那个,”林亦星手握了又松,磕磕巴巴地没话找话,“你的朋友会喜欢我吗?” “不知道。” 没料到林亦星会问这种问题,程妄言想了想,坦言道:“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人。” 如果按照剧情走,那肯定是不喜欢的,但剧情这东西在他看来实在不靠谱,保不准说偏就偏了。 137:【?】 是剧情不靠谱还是你每次都不按照套路出牌心里没点儿数吗。 “没事。” 出乎意料的答案,却意外地让林亦星踏实。 他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贯开朗的笑容:“我会努力让哥的朋友喜欢我的。” “不用努力。” 站定在一扇大门前,程妄言握住门把手,看了一眼林亦星,缓缓道:“你现在这样就挺好。” 大门一开,红蓝的光柱瞬间给男人清俊的脸廓抹上了浓重的色彩,将他锐利的眉眼照出几分暧昧与煽情。 这种夸赞从他嘴里吐出来像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偏偏林亦星听的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音乐声音太大被淹没了,只好红着脸跟着程妄言往里走,时不时抬手捏一下滚烫的耳垂。 秦望观海算是孟翊凡那一圈人的聚集地,个个三天两头就喜欢往这儿跑,跟安了家似的。 七十来平的地方,清一色的落地窗,一抬眸就可以看到外头的海景,卡座在最中央,右侧摆着台球桌,左侧做了个往上三节的台阶,硕大的吊灯照着,下面就是张床,平时可以用来休息,也可以做些“其他”事情。 此刻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沙发上,一看到程妄言过来了瞬间开口招呼起来。 “怎么这么慢啊。” “孔慧峰刚还说你是不是陷温柔乡里不想过来了。” “放屁,我说的是那小情——” 被叫孔慧峰的男人正要反驳,就被他身边的人捣了一下。 那人看了看他,又朝林亦星的方向努了努嘴。 孔慧峰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嘴闭上了,和旁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眼尾吊着,也不知道在藏着什么坏。 他们这一圈玩的人中,就数孟翊凡和程妄言的家世最好,卡座中央理所当然给他留了个位。 “别站着了,就等你呢。” 孟翊凡伸展的长腿收了起来,想让程妄言坐在哪里一目了然。 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没看到跟在后面的林亦星,又或者是看到了但不放在眼里,等程妄言坐下自然而然地递了根烟过去。 卡座很宽敞,程妄言旁边再坐一个绰绰有余,但孔慧峰抢先一步凑过去和程妄言说起话来,把位置给占得严严实实。 原本还想坐到程妄言身边的林亦星一下就僵住了,杵在原地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他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了这些人对他的排斥。 但孔慧峰靠过去说话的举动太过自然,导致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些许质疑。 “欸,你就是任之的朋友吧。” 大概是看他呆呆地站着有点可怜,坐在最外围的一个男人对着他喊了一声,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别那么拘束,来这里坐。” 作为A市最顶层的那一批公子哥儿,从小锦衣玉食地养着,个个长相都不算差,哪怕有个别五官不出彩的,身上的气质也能压普通人一头,方清良自然也如此。 他随了母亲的长相,眉眼生得儒雅随和,下午刚陪家里人去了一场拍卖会,过来的时候西装都没换下来,笑着看向林亦星的时候端得是温润如玉,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林亦星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正偏头和孟翊凡说话的程妄言,小心翼翼走过去坐了下来。 余光一直注意着那边,一看林亦星坐到了方清良身边,孔慧峰不紧不慢地端起酒喝了一口,杯口恰好挡住了他上挑的嘴角。 方清良是什么样的人,外人不了解,但他们这一圈儿可最清楚了。 外表看着跟个玉面公子一样,实际心里黑透了,还不知道任之这小情人要吃多少软钉子。 孔慧峰把酒杯放下,视若无睹地继续和程妄言聊起天来。 不过再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总得有人帮任之警告一下他身边的小情人,贫富之间的阶级可没那么好跨过去。 第十三章第三个世界13 孔慧峰有意挡住程妄言的视线,基本半边身子都靠了过去,带着罗杰杜彼腕表的手摁在男人腿上,嘴里抱怨着家里的那点破事儿不动声色地让程妄言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可惜程妄言脑海中有剧情,自然知道孔慧峰的打算。 只是这剧情内容比较模糊,他光知道孔慧峰他们对林亦星有恶意,却不知道他们具体干了什么损事儿,干脆按兵不动地顺着孔慧峰的意思全当没看到林亦星和方清良坐在一起。 过了大概半小时,方清良和林亦星一前一后站了起来,朝着台球桌走过去。 方清良一手拍着林亦星的肩膀,面上笑吟吟的,看上去和林亦星聊得很愉快。 而林亦星却肉眼可见的不安,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程妄言,像是有分离焦虑症的大狗。 见方清良带着林亦星站定在了台球桌前,孔慧峰就知道方清良想干什么了,不再刻意挡住程妄言的视线,撞了一下男人的肩膀,大大咧咧开口道:“这小情人打算玩儿多久。” 这话一出,好几位公子哥儿都好奇地凑了过来,连孟翊凡都扭过头,静静地看着那张五官锋锐漂亮的脸。 在座的这些,有些是有包过人的经验,也有些没有的,但是身边的朋友包过难免有些耳濡目染,知道让小情人死心塌地的第一步就是让他误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所以在林亦星坐在这边的时候谁都没有瞎说话,但林亦星一走可就不一样了。 友善虚伪的人皮瞬间被撕扯了下来,那股傲慢、高高在上、狎玩的情绪覆在了眼珠上,带着蔫儿坏的玩性。 没等程妄言回答,另一个也忍不住了,咂舌道:“我怎么感觉看着不像时千勋啊?” “怎么不像?”孔慧峰翻了个白眼,“刚刚他一进来,那彩光打在脸上,我还以为时千勋真回国了。” “像又不像。”有人评价着,“眼睛嘴巴有点像,但是气质又不太一样,这个看起来太活泼了。” 一人一言,仿佛林亦星在他们心里只是个把玩的物件,随意地点评着。 “任之,你觉得呢。”染着金发的男人把问题又抛到了程妄言身上,满脸的好奇,“是时千勋好看还是你这小情人好看?” 刚散开的视线又再次汇聚过来。 程妄言懒洋洋地倚在卡座上,听到这话撇了撇嘴,唇红齿白,配上一身克莱因蓝的休闲装,真像个顽劣的小少爷:“你说呢。” 这问题确实有点儿明知故问了。 孔慧峰颇觉无趣地垂下眸。 在场但凡和程妄言玩的好的,谁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时千勋,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情人和白月光对比,这不是拉低白月光的档次吗。 “当然是林亦星好看了。” 下一秒,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从程妄言嘴中吐出。 一瞬间,众人神色各异。 就连一向嬉皮笑脸的孔慧峰都敛了笑意,惊疑不定地看着程妄言。 反观程妄言,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不对,清亮的凤眸抬着,嘴里叼的烟下压了一瞬,唇角却翘了起来,吊儿郎当,把纨绔的公子哥儿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笑得好看,也笑得让人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孟翊凡抬手摩挲着眉钉,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这小情人的手段这么高超吗?才几天就能把程妄言给迷得连时千勋都不记得了。 几人想法空前的一致,却没一个猜到点子上的。 时千勋和林亦星哪个好看。 这对程妄言来说属实有点儿算是废话了。 当然是林亦星好看了,他又不知道时千勋长什么样儿。 虽然程妄言不太乐意点评同性的长相,但对比起脸都没露的男人,自然是现在接触过一段时间的林亦星更加顺眼。 只是他明显低估了这答案对其他人的冲击性。 不止是孔慧峰几人愣了,连137都两眼一黑:【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你忘记你是什么设定了吗?】137快抓狂了,【你是有白月光的!放着白月光不说你说林亦星干什么?!】 这下好了,不用看后台它都知道人设铁定崩了一半。 “可我又没见过那个什么白月光,”程妄言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还说他好看,这不是骗人吗?” 满嘴胡话的男人一本正经地教育它:“做人要诚实。” 137:【……?】 你在这大言不惭什么呢,死骗子。 …… 砰。 第二次白球进袋。 林亦星局促地握了握球杆,一颗心已经完全坠了下去。 这是他输的第三局了。 不知道方清良为什么要拉他玩这个,看在他和哥是朋友的份上,自己又不好意思拒绝,可他现在是真的想离开。 倒不是输不起,而是内心莫名感到一丝难堪。 旁边的方清良仿佛没受到影响,笑着拍了拍林亦星的肩膀:“没事,慢慢来。” “还来?”另一个拿着球杆的人表情有点奇怪,看着林亦星要笑不笑的,“方清良你脾气也太好了吧。” “是啊。”另一个笑嘻嘻地接话,“要是我被牵连着输了三十万早就急眼了。” 林亦星紧紧抿着唇,脑袋也低了下来。 这就是他想离开的原因。 本来方清良只是说可以教他打台球,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着打着就冒出了两个男人说要一起玩,玩着玩着就变成了比赛。 林亦星不会打台球,这还是第一次玩儿,看他们比赛就打算去旁边观摩,可方清良非不让,说没了他就是二对一了,把他赶鸭子上架地拉成一伙儿。 如果是普通的比赛就算了,偏偏他们拿钱赌着玩儿,一把十万。 林亦星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钱,光是听到都觉得眼晕,连连摆手说自己拿不出这么多钱当赌注,但方清良也不知是性子太好还是不把这点儿小钱放眼里,直接放话说钱他来掏,让林亦星只管打。 看着斯斯文文的一个男人,说话也一套一套,林亦星推拒半天,还是被他强拉进了战局中。 一个新手对两个老手,结局一目了然。 他从头输到了尾,甚至连拿球杆的姿势都还是不标准的,每次弯腰都能听到似有似无的嘲笑声。 而方清良,除了掏钱外,始终置身事外,冷眼看着林亦星一场场比赛输下去,拿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像这种赌钱的比赛他们明显玩得太多了,第一把输下来的时候方清良熟练拉开底下的抽屉抛出了一枚筹码。 这种东西林亦星还是第一次见到,听他们说一枚就代表着十万。 现在有三枚放在对面的桌上,内嵌的银币在灯光下明晃晃,刺得他眼睛生疼。 生活在贫困家庭中,林亦星从来不觉得自己穷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但眼下,他第一次憎恨起自己的贫穷。 他和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认知从未如此清晰过。 方清良扔出去的筹码,看似是在帮他,实际就是在一次次践踏他的自尊心。 每次他想要停手的时候,方清良都会当着他的面把筹码提前丢出去,仿佛在告诉他,我知道你赢不了,但我就要你继续玩下去。 没办法说服自己让一个陌生人白白损失十万,林亦星只能被迫继续玩下去,然后继续输,由此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这已经不是一场游戏了,而是一场赤裸裸的折磨。 第十四章第三个世界14 啪。 刚码好的球被撞得四散开。 一连打了五把,林亦星已经摸清了一些门道,但他依旧赢不了那两位技巧娴熟的公子哥儿。 又一场毫无悬念的输下来,他抿着唇,眼眶有些发红。 五十万了,他不知道方清良到底想干什么,但他不安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点。 耳边轻声细语的安慰并不会让他觉得好受,反而像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现在迫切想要回到哥的身边。 弯腰借着击球的动作,林亦星忍不住用余光瞄向卡座那一边。 炫目的灯柱光怪陆离,晃得人眼花,但程妄言那一身克莱因蓝的衣服像是和彩光碰撞出了奇异的色彩,格外的惹眼。 不论在哪里他都很容易成为焦点,被人簇拥在最中间,灯光毫无规律地晃动,他清俊的脸廓被照亮,再暗下去,仿佛要给人制造一种惊鸿一瞥的假象,勾着人将视线牢牢定格在那处。 他侧头在和左边的男人说着些什么,暧昧的红紫色交织在修长的脖颈上,营造出某种旖旎的氛围。 和他说话的男人勾着他的脖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腕垂着,修长的手指恰好没入程妄言的领口,抵在他的锁骨上。 啪。 看到这幕,林亦星下意识胳膊一用力,白球瞬间飞落出去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旁观的几位青年对视一眼,纷纷笑出了声。 这不是善意的笑,他们把轻蔑和嘲讽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想要让林亦星难堪。 林亦星也确实感到难堪,只是他很少把情绪表露出来,只会用傻里傻气的笑容掩盖。 对比起平常真心诚意的笑,他现在连嘴角翘起一丝弧度都觉得勉强。 他已经欠方清良五十万了,哪怕这些不是自愿的。 林亦星从来不会白白占人便宜,虽然方清良说了不在乎这些钱,他还把账划到了自己这边。 他不想成为林正横那样的人。 不能再被方清良带着跑了。 他心想。 从一开始输掉方清良那十万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就都在由愧疚牵动,这样的话只会不停地重蹈覆辙,越输越多。 这是人的劣根性,总觉得下一把说不定可以赢回来,连林亦星都不可避免地着了道,好在他还可以及时抽身。 这次他抢在方清良之前开了口:“我不想再比了。” 不顾其他人的异色,林亦星看向方清良:“我可能真的不是块打台球的料子,这样下去只会越输越多。” “怎么会。”方清良手搭在台球桌上,笑得温和,“我觉得你后面两场球击得不错,就是一开始没找到状态。” “这样,”他伸手拍了下林亦星的肩膀,“再最后一把,这把打完就不比了。” “还是不——”林亦星想推拒。 “让你打你就打,”其中一人不耐烦了,“都是程哥的朋友,你连这点面子都不想给?” 连程妄言都搬出来了,林亦星顿时有些进退两难。 他不知道这些人和哥的关系有多好,也不知道拒绝了他们会不会跑到哥的面前说他的坏话。 林亦星隐隐感觉出了这些人的领头就是方清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但方清良正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好像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争论。 “就最后一把了怕什么?” 穿着一身名牌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握着球杆,笑嘻嘻道:“实在不行我们这次不赌那十万了呗。” “那多没意思。” 另一个人嘀咕一声,被大背头撞了下肩膀才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不赌的话我可以再玩最后一把。”林亦星无意识皱起的眉头又无意识地舒展开,摸了摸后颈,“我不是很喜欢刚才这种赌局。” “行啊,那就这样。”大背头笑吟吟地指了指台球桌,意有所指,“你先来吧,可别中途不打了啊。” 林亦星乍一下没听出他的意思。 一心想回到程妄言身边。他弯下腰,击出了第一杆。 “开始了吗?” 方清良像是掐准了时机,缓缓走到台球桌旁。 “开始了,”大背头还是一脸嬉笑,冲着方清良说道,“他不愿意赌十万的局儿,胃口也太大了。” 从这句话开始,林亦星就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低垂的脑袋霍然抬起。 “这样吗?”方清良细细思索,缓缓笑道,“那就赌大点吧。” “五十万,刚好是刚才那五局的钱。” “要是赢了我不亏,输了……”他视线在林亦星身上转了一圈,“就当交个朋友,也不算太亏。” “一百万交个朋友,良哥这么大方。” 大背头瞬间笑起来。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天,三言两语将林亦星推入了另一个坑洞中。 他没想到大背头说的不赌十万是这个意思,脑袋嗡的一声,一脸茫然地看着说说笑笑的几位公子哥儿。 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压根就不想赌钱。 被无形的压力围堵,林亦星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站在那儿,直到一个人隐含恶意地推了他一把让他快打,他才浑浑噩噩地拿起球杆。 中途不停是他们约定下来的。 但他根本没办法承担一百万的债。 他好不容易摆脱掉了林正横的债务,好不容易可以毫无压力的上学,可以尽情规划未来,可以把打工的钱一点点积攒下来,现在却要被其他人轻描淡写地推翻。 面前的台球桌此刻就像是刑场,他被人一步步推过去,吊死在上头。 而把他拉到刑场的人还在笑得一脸柔和。 直到现在,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方清良对他的每个笑容从来都不是他以为的友好,而是藏在温和皮囊下的蔑视。 是他太不自量力了。 只是和哥相处了一段时间,凭什么以为所有人都会对他友善。 这些富公子在拿金钱和权势玩乐,穷人的丑态就是他们最好的赌注。 林亦星眼里发烫发酸,嘴唇抿得苍白,搭在指间的球杆都在随着他的情绪颤抖。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逃离过某个地方。 汇聚在他身上的视线像一把把刀,把他扎得鲜血横流。 就在林亦星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他听到了有人在喊程哥。 程哥? 林亦星下意识动作一顿。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两三下调整好他架杆的动作,另一只手稳稳托住他抬起的手臂。 一股熟悉的烟味儿将林亦星浑身包裹得密不透风。 他眨了眨眼,扭头看向替自己调整姿势的男人,迷迷糊糊道:“哥?” 程妄言比林亦星稍微矮点,好在手脚生得修长,扶住林亦星的时候动作并不显得别扭,反而随意闲适。 他看着正中央的母球,白亮的灯光下,紧绷的下颌线流畅漂亮,听到林亦星叫他的时候没有转头,只是提醒道:“别看我。” “看球。” 第十五章第三个世界15 没想到程妄言会亲自上手教林亦星。 大背头和另一个人嘲色还没消下去,僵在脸上,显得滑稽可笑。 作为中心人物,他这一来,卡座上的几位公子哥儿也跟了过来,瞬间将台球桌围了个结实。 孔慧峰似乎是对程妄言帮林亦星的行为感到不满,嘴角微微下垂,站定在方清良旁边。 而方清良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只是眉间的笑意相较之前淡了许多,搭在桌上的手也放了下来,捏着一枚筹码漫不经心地把玩。 头顶的灯光聚集在程妄言身上,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 尤其腰弯下的一瞬,塌出的弧度莫名好看。 这样柔软的身段,五官却是截然相反的锐利,矛盾又抓人眼球,总会在不经意间引得人口干舌燥。 孟翊凡捏着眉钉转了两下,瞳孔黑沉沉的。 看着纤瘦的男人,手臂力量十分可观,引着林亦星一次次将球打进洞。 在程妄言扶着自己的那一刻,林亦星就处于呆滞的状态,像个被人肆意摆弄的玩偶,愣愣地任由程妄言操控四肢。 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近到即便有震耳欲聋的音乐,他还能听到男人轻缓的呼吸声。 柔韧炙热的胸膛贴在他背后,隐约可以感受到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和他的心跳声逐渐重合,又因为他的紧张羞赧逐渐错开。 刚才的不安和焦虑在程妄言碰到他的那一刻全都烟消云散,林亦星甚至短暂忘记了那一百万,余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程妄言身上,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着迷。 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胸腔好似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下一秒就要挤压着喷涌而出。 直到男人凌乱的碎发从鬓角垂落,遮住了令人目眩神迷的侧颜,林亦星才勉强从那种澎湃的情绪中抽离。 原本二十来分钟才能比完的一场,被程妄言缩短了一半,等林亦星回过神的时候,面前已经多了五枚筹码。 五十万…赢回来了? 林亦星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他不敢伸手去碰,只是用眼睛反复地看。 最终确认了这和方清良刚刚丢出的筹码一模一样。 身体骤然一松,他亮着眼睛看向程妄言,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将人融化在眼底。 “丢不丢人。” 某些方面迟钝到让137恨不得窜出来打两拳的男人丝毫没注意到林亦星异样的神情,撇了撇嘴轻抬下巴:“两人欺负一个新手,这五十万拿着也不怕良心不安。” 这话看似是对大背头他们说的,实际程妄言的视线却落在了方清良身上。 被看着的男人一脸无奈:“我只是想带着你朋友玩玩,五十万是从我口袋里掏的,想着尽一下地主之谊,又不需要他来还。” “你是这儿的地主吗就地主之谊,”程妄言不吃这套,球杆在孟翊凡脚边点了点,“御都弯不是孟翊凡家开的吗,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这话说的是一点没想给方清良面子。 当然他的背景也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方清良捏了捏鼻梁,这时候还是一脸的好脾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行了行了。”孔慧峰冒出来打了个圆场,“都是朋友,不就是五十万吗,犯不着说话那么冲。” “方清良也是看他坐在那儿一个人无聊才想带着他一起玩儿的,没什么坏心眼。”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三言两语轻飘飘将林亦星受到的羞辱给带了过去。 也是,在他们眼里林亦星这样的人本来就没什么尊严可言。 五十万对他们来说确实不多,有时候一晚上就挥霍了,但对普通人来说,那是工作两三年都积攒不出来的。 林亦星想反驳,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反驳。 他总不能让这些公子哥儿去体谅普通人吧,听着都惹人笑话。 “行啊。” 程妄言嗤笑一声,拿起摆球框扔到了大背头怀里,抬眸看着他,“想带着玩儿是吧,那就继续。” “下把不赌钱,谁输了谁叫爹。” 137:【……?】 小学鸡吗你。 他把矛头指向了大背头,看似是在转移目标,实际还在啪啪打方清良的脸。 毕竟这几个人都是跟在方清良后头的狗腿子。 程妄言这打完主人又撵狗的,一个都没放过。 赌钱在座的这些全都赌得起,但输了叫爹这种就显得比较没面子了,大背头脸瞬间变青好几个度,敢怒不敢言地看向方清良。 方清良知道这无法无天的小少爷怒了谁也拦不住,干脆就任他打,在大背头望向他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 “我还是不——” 大背头结结巴巴想要推拒。 可他明显不太了解程家少爷的性格有多任性,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脚踹到了膝盖上。 “不个屁,让你继续就继续。” “你以为我跟你商量呢,还推三阻四的,谁给你这么大的脸。” 句句没提方清良,句句在骂方清良。 即便方清良这种情绪不外露的笑面虎,一而再再而三被下了面子,眼中的笑意也冷了下来。 虽然他家的背景比不上程家,但A市势力盘根错节,各个世家之间总是有利害关系的,从某些方面来说,方家依附着程家,程家也未必不需要方家,他根本没必要对程妄言太过忍让。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视线一落在那恣意明亮的眉眼上,怒气竟然诡异地散了不少。 程家的少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偏有着一张让人难忘的面容,像是一团燃不尽的烈火,夺目张扬。 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再狂妄都不会惹人厌烦,反而觉得他理应如此。 方清良摩挲着腕表的手一顿,嘴角泄出几分无奈的笑意。 等着他帮自己解围的大背头人都快傻了,战战兢兢、拖拖拉拉摆好球,就等着方清良一句算了,结果没等到就算了,还眼睁睁看着方清良不知在想什么嘴角勾起了笑。 “……” 看出方清良这是不打算掺和了,大背头硬着头皮拿起了球杆。 结果不出预料,最后一颗球滚入袋中,大背头的脸色彻底灰败下来,完全没了刚才那副傲慢的嘴脸,像是只刚被捞上来的落水狗。 哐当。 程妄言将球杆一扔,笑眯眯地看着他:“叫吧。” 这么多人看着,大背头脸都憋红了,面子里子全扔在了地上,咬着牙大步走到了程妄言面前想叫一声就赶紧走。 “哎哎哎,干嘛呢。” 谁想那句爹还没唤出来程妄言倒是先躲开了。 大背头现在连头都不敢抬,指甲掐进掌心里,看他避开还以为他反悔了,正要松口气就听男人继续说道:“叫错人了,你爹在这儿呢。” 不顾其他人惊异的目光,他将傻愣愣的林亦星推出来。 “哥?!” “程少爷?!”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 前者是林亦星叫的,后者是大背头叫的。 “我为什么要叫他爹?”大背头嚷嚷起来,“我是和程少爷打得台球,和这小子有什么关系。” 叫程妄言一声爹他还可以安慰自己是被势力压迫,但这一穷二白的臭小子凭什么? “怎么没关系,”程妄言倚在桌上,瞎话张口就来,“刚刚林亦星帮方清良打得时候输了方清良掏钱,现在我帮林亦星赢了,你可不就得叫林亦星一声爹。” “这是规矩,懂不懂?”无法无天的小少爷笑得吊儿郎当,说出的话也气死人。 什么操蛋的规矩?!他怎么不知道。 大背头两眼一黑,差点气晕过去。 第十六章第三个世界16 彻底丢了个大人,大背头像被扇了一巴掌一样面皮火辣辣,整张脸都变得扭曲起来,看着林亦星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 林亦星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刚才确实感到气愤,但哥帮他把五十万赢回来后他就已经不生气了。 倒不是说他性格有多好,只是他无意再和这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过多纠缠。 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招惹程妄言身边的人,林亦星扯了扯男人的衣角就想说算了。 但没等他开口,大背头就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爹字。 让他管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情人叫爹屈辱吗,当然是屈辱的,但比起这份侮辱,他更怕程妄言因为这事儿和他结仇。 他不傻,知道哪些人是他死也不能得罪的。 贫富之间的阶级是个金字塔,这富与富之间又是个金字塔,方清良在他上头,而程妄言,站的比方清良还高,基本处在了顶端。 没人敢惹他,也没人想惹他。 如果不是方清良暗示林亦星只是个不受宠的小情人,大背头压根不会做出这场局儿。 不仅不会做这局儿,没准他还要看林亦星的眼色。 因为比起他抱的大腿,林亦星抱的那条,才是真正的大腿。 说的明白点儿,现在他能跟在方清良后头当狗腿纯粹就是程妄言不把他放在眼里,当个透明人的时候他爱跟谁摇尾巴就跟谁摇尾巴,可一旦程妄言觉得他碍眼那就不一样了。 在权贵子弟当中哪儿有什么真友情,都是牵扯利益的假朋友,今天能和你勾肩搭背,明天就能把你当垃圾踹到一边儿去。 大背头虽然情商智商不高,但他看得门儿清。 他和方清良之间,方清良是领头,可方清良和程妄言之间,程妄言才是那个领头,他今天要是讨了个嫌,保准明天方清良就把他拉黑了。 他家不像方家程家那样只有一个独生子,千宠万惯着,他那父亲外头彩旗飘飘,多了是私生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继承人的位置,他之所以坐得稳不是他老子有多疼爱他,而是因为他混进了方清良的圈子里。如果他被踢出了这个圈子,少了方清良当靠山,估计还没爬起来就能被豺狼似的私生子给连筋带骨地拆个干净。 好歹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也接触过家里的产业,大背头看着鲁莽,却不是完全的蠢蛋。 哪怕心里再不甘心,他替方清良做了事儿,这锅也得好好背着。 只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到底是觉得丢面儿,叫完之后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有这一茬,方清良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很快就借口离开了包厢。 他一走,跟着他来玩儿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就连一向擅长活跃气氛的孔慧峰都安静了下来,看向林亦星的眼神中带着某种审视。 以往都是玩到凌晨的局儿,今天不到十一点就散了场,在程妄言要带着林亦星离开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孟翊凡忽然拿起一杯酒递给了林亦星。 林亦星下意识接过,面带茫然。 他和孟翊凡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不知道男人递给他一杯酒是什么意思。 孟翊凡也没解释,在林亦星接过之后自己拿起另一杯和他碰了一下,仰头喝光,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目光越过林亦星深深看向程妄言。 “喝啊。” 见林亦星呆呆地站着,孔慧峰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又在林亦星望过来时笑得人模狗样:“孟翊凡很少和别人碰杯,总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他今天格外喜欢黏着程妄言,或许是察觉到林亦星在程妄言心里的地位不一般,语气难免犯冲,惹得程妄言朝他看了一眼。 对上他的视线,孔慧峰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不会要替你朋友喝吧,任之,你都还没帮我挡过酒呢。” 一直在默默观察着程妄言,林亦星是知道他今天喝了多少的,在听到孔慧峰的话,生怕程妄言真的要帮他喝,闭着眼睛把酒杯一抬。 “咳、咳。” 辛辣的酒水从喉管流进胃里开始剧烈翻腾,林亦星忍不住狼狈地弓着背咳了两声。 第一次看呛这么厉害的,程妄言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儿吧?” 林亦星捂着嘴默默地摇了摇头。 程妄言是真的心大,见林亦星摇头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扭头看向孔慧峰,调侃道:“你那一天不喝酒就浑身难受的性格,我要真帮你挡了你不得跟我急。” “说什么呢。”孔慧峰嘴角的笑弧扩大,“我跟谁急也不可能跟你急啊。” “难说。”程妄言把没抽的那根烟随手扔到他身上哼笑道,“之前你喝醉的时候,方清良想把你酒杯抢走你都学狗一样呲牙,我胆子小,可做不来这么危险的事儿。” 孔慧峰多小心眼的一人,听到程妄言这么说自己非但不生气,反而把刚才因为林亦星产生的不快一扫而空,咬了咬烟嘴,笑嘻嘻道:“那你下次试试呗,看我呲不呲牙。” 话音刚落,一直默不作声的林亦星扑通一声摔坐在了地上。 程妄言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以防他躺到地上,手托着他的下巴往上抬。 原本挺帅的一张脸,现在被酒熏得通红,眼睛要睁不睁的,看着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程妄言:“……” 怎么没人和他说林亦星的酒量这么差。 这真怪不了程妄言,他身边的朋友酒量再差都能喝两斤白的,所以在林亦星端着那杯烈酒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想过林亦星会一杯就倒。 “哎哟这是怎么了?”孔慧峰有点幸灾乐祸,“不会一杯就昏头了吧。” “他这样还能走吗?” “走不了就在这里住一晚。”旁边的孟翊凡开了口,“反正你之前住的房间一直留着,把他搬去睡一晚就行了。” “他睡的惯那么好的地方吗,”孔慧峰笑吟吟道,“反正这里沙发够大,让他在这儿躺一晚呗。” “不行,”孟翊凡想也不想道,“这房间今晚我要睡。” 他最烦睡觉的时候房间里有人了,回头起床气上头,保不准让人把林亦星丢到大街上。 “就住我之前的房间。”程妄言用力把人拉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现在这个状态我怕他吐我车上。” “行,”孟翊凡掏出手机,“我叫人给你换床新被单。” …… 大脑一片混沌,林亦星闭着眼睛,只感觉自己正在被人带着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嘴里的酒味儿还没散干净,整个胃部火烧一样钝钝地痛,连带着他的太阳穴都在跟着一跳一跳。 林亦星有些难受地呻吟一声,下意识往旁边蹭了蹭,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哥的味道。 他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太沉了,尝试几次干脆放弃,嘴里嘟囔道:“哥、哥,哥…” 一遍一遍重复着无意义的称呼,固执又可怜。 程妄言以为他醒了,脚步一顿:“林亦星?” 醉倒的男生没回应,只是弓着腰把脑袋往程妄言身上蹭,很快就没了动静。 “……” 程妄言认命地拖着他往前走。 站定到一扇门前,刷了房卡,他把人连拖带拽地扔到床上,甩了甩手腕咂舌道:“这小子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怎么这么重。 137:【他都快顶你一个半了,能不重吗。】 林亦星的体型绝对在一八六这个身高中算是拔尖儿的了,身上的肌肉属于穿稍微紧身点的衣服能勒得随时爆出来,和程妄言这种看着清瘦又不缺力量的身材完全不同。 【哎,你倒是把他衣服脱下来啊。】 看着程妄言转身要走,137连忙喊了一句:【他这一身酒味儿回头再把自己闻吐了。】 “吐了正好醒醒神,”男人困意上来了,闻言眼皮都没撩一下,“又不是没手没脚,还要人跟着伺候。” 【真冷淡。】 137啧啧:【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小情人啊。】 “他是我爹都没用。” 程妄言心硬得像块石头。 他能把林亦星拖过来而不是丢在包厢里就不错了。 自认为已经做到了位,男人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背着手晃晃悠悠就想去侧卧睡觉。 “哥…” 刚走到门口,林亦星的声音传来。 程妄言一顿,扭头看过去。 原本四仰八叉的男生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搭在眉骨上,只露出下半张脸,嘴唇蠕动,像在自言自语的醉话,又像是在说给程妄言听: “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要我的身体呢。” 第十七章第三个世界17 自从御都弯回来的那天开始,林亦星就变得有些不对了。 最显著的特点,他现在看到程妄言从摇尾巴变成了夹着尾巴。 当然,这变化不是程妄言发现的,而是137发现的。 指望程妄言那没心肝的,要等他自己发现林亦星的异样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生怕剧情出了什么差错,于是在林亦星又一次夹着尾巴快步走出了家门,看着无动于衷的程妄言,137试探性地开了口:【你不觉得林亦星这几天好像有点躲着你吗?】 程妄言最近闲的无聊,正拿着一块从孔慧峰那里讨来的翡翠原石用小锤子梆梆地敲,这会儿听到137的话动作都不带停一下的,漫不经心道:“没吧,无缘无故的他躲我干什么。” 这敷衍的语气,137怀疑他这几天甚至都没怎么关注过林亦星。 也是,当初养儿子的时候都是饿不死就行,现在包个小情人又能有多上心。 但关键是这林亦星的行为跟剧情中不一样啊! 他们过了解围的剧情,按理来说林亦星应该对程妄言产生好感变得更黏着他才对,怎么现在一见面反而像耗子见猫开始躲着走了。 137很疑惑,137不理解,137想抓狂。 尤其看到程妄言这副悠哉悠哉的模样,衬得它跟皇上不急太监急似的,更气了。 【你能别敲你那破石头了吗?】 “什么叫破石头。”一听这话程妄言不乐意了,棒棒糖在嘴里滚了一圈,振振有词,“这一颗三万呢,孔慧峰说里头料足,回头要真开出个大的镶我项链上多帅。” 【……】 【你这个敲法料再足都得敲碎了。】137虽然懂得不多,但小说电视剧却看得不少,【人开翡翠原石的时候都有专门的切割工具,哪里像你这样一榔头下去,你以为一锤80呢。】 “还要切割工具?” 程妄言看了眼已经碎了两个边角的原石,嘴里嘟囔道:“这么麻烦。” 他还以为跟敲核桃一样两锤子下去里头的翡翠就能露出来。 【这不废话吗。】137指指点点,【这本来就是切割师的活儿,得专业人士来干。】 像程妄言这样胡乱敲,三万的原石都能敲成三块的。 切割师…… 程妄言面露思索,用湿纸巾擦拭掉手上的石粉掏出手机。 【你干啥呢?】 “找孔慧峰啊。”男人翻着通讯录,理所当然道,“他爱玩儿这些,肯定认识切割师,让他给我联系一个。” 说完一个电话拨过去。 孔慧峰赌石赌得不少,认识的人也多,一听程妄言要找切割师,二话不说就推了三四个过来。 一个个加上,男人顺手拍下桌上的几块原石准备一会儿发给对面看看。 见他一心一意摆弄那几块宝贝石头,137在空间里无头苍蝇似的晃悠了一圈,总感觉自己刚才的思绪卡了一下,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等它想起来,程妄言的一句赞叹先将它给砸晕了:“想不到啊,你还懂得挺多。” 【那当然。】 难得从程妄言那里得到一句夸赞,137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尾巴瞬间翘得老高:【你当我那么多小说白看的吗。】 他这一打岔,本来就朦朦胧胧的思绪更是被137直接抛到脑后。 直到后半夜,看见电视剧里那男主冲着女主撕心裂肺地喊你是不是有别人了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它才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卧槽! 它忘记和程妄言分析林亦星最近的异常了! 那混账嘴里跟修了三道交叉铁轨似的,话题拐十八个弯,把它也给绕进去了! 电视剧里的男主还在哭哭啼啼控诉着女主的无情。 137打了个哆嗦。 林亦星不会是要移情别恋吧。 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学校里全是同岁的男男女女,青春又有活力,哪里像程妄言这样还没步入中年就已经过起了老年生活,万一…… 不不不,不可能, 137看了眼熟睡的男人。 虽然程妄言成天半死不活的,但他脸长得好啊。 毫不夸张,那脸给一般人都要上五层保险,跟艺术品似的,这么久它就没见过比这厮长得还好的人类。 不过谈恋爱也不能光看脸吧,还得看内在,看性格,如果是这样的话…… 137表情逐渐惊恐。 坏了! …… 花了一晚上,137试图在程妄言身上扣出那么几个优点,就差把主机板给烧了,第二天精疲力尽到说话都低了好几个度。 本来不提性格还好,一提性格137就愈发觉得林亦星可能要移情别恋。 你说谁会放着温柔小意的不喜欢,喜欢一个张嘴能把人气去阎罗殿报道的。 越想越慌,它忍不住来回翻看着剧情。 林亦星移情别恋不要紧,要紧的是接下来的剧情。 他移情别恋,那么多剧情就全炮灰了,那它还怎么跟中央讨要和程妄言说好的奖励。 137急得上蹿下跳。 只是它急得明显有些早,事情很快在晚上迎来转机。 一连躲躲闪闪好几天,林亦星晚饭时忽然转变了态度,没像前两天那样放下碗就跑,而是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地看向程妄言。 做了两次深呼吸,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哥今晚有事吗?” “没事。”程妄言搅和着碗里的粥,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怎么了?” “就是、那个……”林亦星抓了抓翘起的卷毛,眼神有点飘忽,“没事的话我一会儿可以去你的卧房找你吗?” “你找我有事儿?”程妄言环顾一圈,纳闷道,“有事儿在这里说了呗,又没别人。” “不不不,没事。”林亦星连连摆手,没过两秒又迅速反悔,“不对,确实有事情和哥说。” “我那个、那个…” 程妄言等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轻敲两下桌面打断他的复读机式磕巴,狐疑道:“你这是杀人还是放火了,甭管哪个五分钟也该编出个像样的理由给自己开脱了吧,结结巴巴什么呢。” 137眼不见为净地遁回空间里。 真的,这张死嘴,林亦星要是说自己找到其他真爱了一点儿都不带意外的。 仿佛已经想到了这个世界的结局,137像模像样把空间里的小板凳翻过来钻里头当棺材板一样安详闭眼。 但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它都没听到大动静,警报声也没响,137又按捺不住地悄悄往外看。 程妄言已经回了卧房里,换了一身藏蓝色的丝质睡衣,台灯照得眉眼如画,坐在沙发上人模狗样地盯着手机。 【怎么样。】137忐忑地问,【林亦星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程妄言将腕上的白玉珠抖到手里捏着,耸了耸肩道,“磨叽半天一个屁不放,最后和我说用微信告诉我。” 两人房间撑死也就隔了三道门,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程妄言刚听林亦星那话的时候都忍不住乐了一下。 不过看林亦星一本正经的模样,他还真有点怀疑这小孩儿是不是干了什么违法的不敢和他说。 程妄言摸了摸下巴,把犯法的事儿大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总觉得林亦星应该没那个胆子。 况且以他的性格,比起相信他干了违法的事情,不如相信他是被人带进了沟里。 会是林正横吗… 程妄言屈指抵在唇边,眼神渐渐冷下来。 ——嗡嗡。 桌旁的手机震动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亦星:【哥。】 林亦星:【小狗探头.jpg】 没有面对面,林亦星看起来轻松多了,连表情包都透着几分活泼。 觉得自己已经猜对一半,程妄言恢复了平常散漫的模样,倚在沙发上,手指在屏幕上敲打:【你要和我说什么。】 这条信息发过去,对面半天都没动静,直到程妄言想要将手机放回桌上时,消息才接二连三地传过来。 林亦星:【哥还记得我喝醉那天说的话吗?】 林亦星:【就是躺在床上说的,那个不是醉话。】 林亦星:【那天我问哥什么时候要我的身子,我现在伤好了,也做好准备了,所以想再问问,哥这两天需要我吗?】 林亦星:【小狗捂眼.jpg】 “……” 视线定格在小狗的表情包上,程妄言沉默片刻,缓缓发出质疑:“他什么毛病?” 137:【……】 牛逼。 活该它昨晚瞎琢磨半天。 咸吃萝卜淡操心,它就不该给林亦星那没头没脑的傻缺脑补那么多戏。 这下好了吧,它成小丑了。 第十八章第三个世界18 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去,林亦星红着脸倒在床上。 直直看向天花板,他摸了摸胸口,似乎想把澎湃的情绪给压下去。 酝酿了几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和哥说这件事情了。 哥看到消息会这么想,会害羞吗,还是会吓一跳… 林亦星目光散着焦,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抱着被子抬脚对空气一顿乱踢,直把一身牛劲儿卸了个干净,这才忐忑不安地抱着手机等待着程妄言的回复。 在御都弯的那一天,他虽然喝醉了,但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说了些什么话全都一清二楚。 有些看上去是醉话,实际是借了酒胆的心里话。 说出来不算丢人,从程妄言说要他卖身那天开始,他就每天都在等着程妄言让自己履行小情人的义务。 这种等待十分煎熬,最开始的两天,他紧张得连觉都睡不好,生怕程妄言把他叫过去。毕竟这是他二十年来从没接触过的领域,可随着时间流逝,男人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任由他每天辗转反侧,像个没事人一般,和他照常相处照常交流,仿佛关于卖身的事情只有他一个人在苦恼。 很难说得出这个结论后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失望或是放松,低落或是生气,好像每种情绪都有一点,揉杂在一起如同被打翻的调料一样五味杂陈。 他会庆幸自己的第一次没有那么草率地交出去,也会疑惑为什么哥会表现的那么自在,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在惦念这件事情吗。 按理来说程妄言不提,他就应该配合着装作不知情,把多余的想法摒弃掉。但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心大,反而像个犟种一样反复琢磨着程妄言不提卖身的原因。 是他的身材不讨人喜欢,还是哥单纯的对他没想法了,又或者是他身上带着伤现在不方便。 这三种理由中,除了最后一种,前两种的无论哪一个都让他心里堵得慌。 林亦星其实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对程妄言的好感似乎有点超过正常朋友的范畴了,但因为他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谁,对这类感情的界限太模糊,导致他即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也没有深想,只一味被这种不清不楚的情绪牵着走。 选择性忽略了程妄言不喜欢他的身材对他不感兴趣这两种可能,林亦星那段时间天天晚上都会照镜子,盼着自己的伤好起来。 他以为等伤好了,程妄言就会再次对他产生兴趣。 可惜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伤好的那天,他在浴室洗了两遍的澡,还偷偷敷了片面膜,在程妄言面前来来回回走了五趟,包了他的金主却比他还像个直男,眼皮都没抬一下,无动于衷的好像下一秒就能立地成佛。 当天晚上,“勾引”失败的林亦星又羞耻又难过,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寿司,萎靡地缩在床上,像只失去梦想的笨狗,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承认,程妄言好像真的对他的身体不感兴趣。 那他对于哥来说还有用处吗。 答案不用想都清楚。 二十岁的林亦星,还没摸清对程妄言的感情,还没琢磨过来喜欢是什么,就已经单方面心死了。 正当他把自己碎成一片片的心团巴团巴准备塞回去,程妄言的一次救场再次将他的心脏炸得四分五裂。 林亦星有时候是真的希望程妄言可以对他坏一点,辱骂他也好,拿他取乐也好,无论干什么,只要叫他彻底死心就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就能酥了他的身体,让他拿出来耗费整整一夜的时间反复地品。 他看着程妄言带着他把一个个球打进洞,看着程妄言三言两语将嘲讽他的人堵得哑口无言,看着程妄言目光冷淡地落在方清良身上,下一秒和他对上视线时又隐晦地勾起笑意。 浅淡的笑弧落在他心底像是明明灭灭的火星,触碰到滚烫的皮肉,瞬间将他浑身的血液点燃,把他烧得灰飞烟灭。 明目张胆的偏爱让人上瘾,林亦星根本没办法控制住自己飞扬的情绪和极速飙升的肾上腺素,再加上后来的酒劲儿,以至于程妄言带着他进到房间里时他控制不住地幻想出了一幕幕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在网上搜看的东西多了,他自然也知道醉酒、独处、房间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有多暧昧。 当时他鼓足勇气重提卖身的事情时,语气看似轻飘飘的,其实紧张的胃里一阵翻腾,仿佛下一秒就会扒着床沿吐出来。 他以为这种氛围下,程妄言总该对他稍微有那么一点想法,结果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听到一句回复,这让他感到挫败又难堪,以至于好几天他都因为羞于面对程妄言而东躲西藏。 直到他憋不住和朋友倾诉了一通,得到一句没人会相信醉鬼的话才醍醐灌顶。 对啊!虽然当时他说那话的时候是清醒的,但哥不知道啊。 会不会哥把他说的话当成了醉话,所以才没放在心上。 一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林亦星心里顿时好受多了。 既然哥以为那是醉话,他清醒着再说一遍不就好了。 在某些方面,林亦星执拗得像只打不死的蟑螂,哪怕觉得难为情,他也不想被程妄言误会。 只是想到是一码事,能做到又是另一码事。 他喝醉的时候什么话都敢往外冒,现在脑子清醒了,要和程妄言面对面聊起卖身的事情,光是张嘴舌头都一秒打结。 说不出口是真说不出口,但林亦星又不愿放过这么宝贵的机会,磨磨叽叽半天,想到了用微信。 面对面是紧张,但隔着手机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随后就有了眼下这一幕。 现在距他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五分钟了,林亦星瞪着眼睛差点把屏幕盯穿,对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不会是被他吓到了吧。 林亦星在床上翻滚了两下,耐不住地坐起来,一脸斟酌、小心翼翼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如果不需要的话—— 还没打完,程妄言回消息了。 只有三个字,简洁明了。 【明天吧。】 明天什么? “!” 林亦星愣了愣,反应过来瞬间从床上蹦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 他握着手机,赤脚踩在地上不停地转圈,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亦星把程妄言发的消息和自己的消息对接着反复地看,眼睛越来越亮,最后跑到床头柜旁拉开抽屉拿了片面膜钻进浴室里。 两分钟后,他顶着一张冰凉的面膜把自己砸到了床上,手机高举着,飞速点开浏览器。 他要再巩固一下,免得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没做到位。 从大致了解了同性的那档子事情之后,林亦星就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如果和哥做的话,他要在上面。 上面的那个看起来最耗体力,哥太瘦了,不能吃这个苦,只需要等着他来伺候就好了。 一个享受方一个服务方,林亦星选择了服务方,也就意味着他要注意的事情有很多。 一直看到了凌晨一点,确定自己把所有重点知识都记进了脑子里,哈欠连天的林亦星这才把手机放下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熬夜熬得太晚皮肤会变差,他不能让哥觉得扫兴。 第十九章第三个世界19 第二天林亦星难得起了个大早。 他今天没课,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着程妄言,简单洗漱一下就开始认真挑选起一会儿要穿的衣服。 虽然只是待在家里,但今天即将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一定要以最帅气的模样和哥有一个完美的开始。 挑挑拣拣半天,他换上自己唯一一件名牌的卫衣,仔细打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卷毛,哼着歌走出房间。 这个时间段程妄言还在睡觉,林亦星也不急,吃完阿姨做的早饭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男人睡醒。 碍于今天的好心情,他专门挑了部搞笑片,但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看进去,眼睛看似落在屏幕上,实际心早已飞到了二楼。 连续看了三部,就在林亦星坐不住的时候,程妄言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下了楼。 碎发凌乱,睡衣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扣子只系了四颗,透过半敞的领口可以清楚看到一截精致的锁骨,白玉似的莹润。 长得好看的人,连刚睡醒的样子都好看的像是精心打理出来的一样。 以往林亦星看着还觉得没什么,现在多看一秒都躁动得厉害。 他直愣愣地站起来,急于上前,又有点不敢上前,磨磨蹭蹭半天才面红耳赤地坐在了程妄言对面的餐椅上。 男人作息不太规律,大多时间都是一觉睡到中午,浑身透着一股惫懒疲倦的气息,面对色香俱全的饭菜没着急动筷,先给自己舀了碗热汤。 林亦星也跟着他舀了一碗,一边喝一边偷偷看他。 他以为昨晚程妄言和他聊过后今天见面应该会有点反应,但出乎意料,男人和往常一般无二。 一直在借着夹菜的间隙仔细观察程妄言脸上的表情,林亦星没发现任何不同。 就好像… 他们昨晚约定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一场幻觉。 哥不会睡一觉全忘了吧?! 林亦星陡然想起了这种可能,眼睛瞬间瞪大。 恰好这时程妄言吃完了,从餐桌前站起来,林亦星一急,想也不想地就开口喊住了他:“哥!” 程妄言动作一顿:“有事儿?” “你…” 林亦星挠了挠脸,拼命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脸上表情在意得要死,声如蚊蚋道:“你还记得我们昨晚约定的事情吗?” “昨晚的事情…”程妄言想了想,“你说卖身那个?” 没想到男人会面不改色地说出卖身这个词,林亦星愣了两秒,看向背对着餐桌洗盘子的阿姨,脸轰得一下炸开,恨不得现在一头扎进土里,一边注意着阿姨的动向,一边磕磕巴巴道:“我还以为哥又忘记了。” “怎么可能。” 像是没察觉到那个精髓的又字,程妄言手肘抵在椅子上撑着上半身,扬眉笑起来:“我既然说了今天那就肯定是今天,你一会儿吃完饭上来找我。” 吃完饭就开始吗? 林亦星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这么快?” “快?”程妄言若有所思。 “你要觉得现在太早也可以等到晚上。” 反正他不急。 “不早!” 林亦星一激动接话速度都快了不少,直到对上男人疑惑的目光才轻咳一声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早点也挺好的,我吃完就去找你,不对,我已经吃完了,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剩下的半碗汤被一口气灌完,他擦着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程妄言:“走吧哥。” 是他思想太狭隘了,谁说只有晚上能做那种事情,毕竟饱暖思淫欲,他一定要好好配合哥。 兴冲冲地跟上程妄言,在走到二楼长廊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对了,哥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他为今天做了那么多准备,东西可不能忘了拿。 “我怎么感觉他看起来那么开心呢。” 目送那道雀跃的身影离开,程妄言琢磨道:“是今天有什么喜事儿吗?” 137装痴卖傻:【是吗,我没看出来。】 它瞎了才看不出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但不让林亦星尴尬一下难报它焦虑了两晚上的仇。 是的,它就是一颗小心眼的蛋。 听137这么说,程妄言果然没深究下去,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看人没来,便慢悠悠走到了林亦星卧室门口。 好歹惦念着小孩儿的隐私,他没直接进去,只敲了敲门:“东西拿好了没?” 这一敲,好像把屋里的林亦星给吓到了,里头陡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仿佛有东西掉了,接着又有什么撞到了柜子上发出嘭的一声,隐约可以听见林亦星的痛呼,最后脚步才踉踉跄跄往门的方向来。 房门被打开,林亦星龇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脸皮和脖子连成一片的红,卫衣前头的口袋不知塞了什么东西进去,鼓鼓囊囊。 程妄言有点儿好奇,垂眸多看了两眼,但林亦星像宝贝似的藏着掖着,还用手一直挡。 “如果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最好别带着。”程妄言好心提醒他,“不然一会儿再弄脏了。” “不用。”林亦星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这些都要用的。” 程妄言不是很懂他这话的意思,不过看他执意要带也没拦着,只撂下一句“那你自己多注意点儿”。 林亦星捂着口袋点点头,像条尾巴一样牢牢跟在男人身后。 脸上一会儿羞涩,一会儿呆滞,一会儿期待,然而这些表情在他眼睁睁看着程妄言路过卧房往前走的时候全都变成了茫然。 “哥。” 他扭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房门,迈出两步和程妄言并肩:“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程妄言言简意赅:“去阳台。” “阳台?”林亦星咽了咽口水,“去、去阳台干什么?” 哥喜欢阳台吗,这也太大胆了。 就在林亦星忙着胡思乱想之际,他听到了程妄言的回答。 “带你去看看你这段时间要干的活儿。” “哦哦、啊?!” 林亦星不走心地应和两声,忽然意识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眼睛呆滞地瞪大。 没给他任何消化和琢磨的机会,程妄言将通往露天阳台的门拉开跨了进去,路过摆放盆栽的柜子还不忘手欠地扒拉两下。 这里面积很大,少说也有四五十平,中央是个圆木桌,旁边摆放着两张折叠椅,阳台的四角分别做了种植区,里面簇拥着各式各样没见过的花种。 程妄言径直走过去拿起两个水壶,一个塞进林亦星手里,对着其中一盆有点枯萎的盆栽喷了两下,不紧不慢把林亦星的幻想摔了个稀碎:“刘姨家里人住院了,从昨天开始请三个月的假,你正好替一下她的班,每天照顾照顾这里的花草盆栽,然后把二楼打扫一下。” “一楼王姨做完饭会顺手收拾所以不用多费心思,二楼只打扫平时常用的几个房间就行,一天应该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工资按照俩小时400算,日结月结随你,干得好了月底还有奖金,肯定亏不了你。” 泛黄的叶子裹上一层湿亮的水色,滴滴答答往下掉着水珠,程妄言满意地停下,后知后觉感到身后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纳闷地回头看了眼。 刚刚还一脸欢喜的林亦星,现在不知为何脸上的表情僵了个彻底,魂不知飘哪儿去了,目光呆滞地定格在一处盆栽上。 “哎哎,发什么呆呢?” 程妄言抬手在他额头不轻不重敲了一下,眯着眼睛笑起来:“你要是嫌工资太少我可以再给你加点儿。” “不不不,哥给的太多了。”林亦星回过神,捂住被敲过的地方,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这些我免费帮你做,不用钱,毕竟哥供我吃穿,我到现在却什么都没回报给哥,只是做做家务还要贪钱这也太厚脸皮了…” “你、您坐那儿休息,我先帮你浇花,是从这一朵开始吗?” 林亦星现在就像是个线路板烧毁的人造人似的,说话颠三倒四就算了,怀里有一个水壶还伸手抢了程妄言的水壶,一手抱着一个,用忙碌掩饰尴尬般对着一盆东洋锦海棠就喷了起来。 他这一弯腰,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堆东西就兜不住了,哗啦地掉出一堆散落在地面上,还有一小瓶透明乳液滚到了程妄言脚边。 男人垂眸,入目就是“润滑”两个字。 气氛陷入诡异的凝滞。 林亦星一时间连最基本的反应都丢了,呆呆地看着一地应该打上马赛克的东西,脑海中突兀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要不先这样死了吧。 他已经没有脸再和哥待在一起了。 第二十章第三个世界20 程妄言是直男,但不是傻子。 一瓶乳液他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林亦星脚边一个个正方形的包装袋他可太熟悉了。 富二代那一圈儿有几个爱玩的,总在副驾驶座的储物箱备着好几盒,就连之前带着林亦星打台球那个桌下的抽屉里,一拉开都是散装的几百个。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有一天会出现在林亦星身上。 站在那一堆色彩鲜艳的包装袋前,程妄言面上懒洋洋的笑意敛了个一干二净,神色复杂地看向林亦星。 “这就是你说要用的东西?” 语调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寻常的提问,林亦星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他脸上的表情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原本上翘的唇角变得平直,背在身后的手也搭在了扶椅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午后的日光洒落下来,照得他睫毛金灿,但丝毫印不进那双清澈到冷冽的瞳孔中。 这是一种近乎漠然的俯视。 哥在观察他的表情,像在思索什么,也像在衡量什么。 林亦星第六感敏锐得可怕,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回答很重要,回答的好了哥会继续留着他,如果回答的不好…… 莫名的惶恐如同冷风倒灌进他的身体中,随着血液的游走传遍四肢,将他冻得浑身发麻。 他是个贪心的人,在得到程妄言给予的一点温暖后就不想回头了。 “这是我在网上看别人说要准备的东西。” 林亦星从这么拼过,拿出了十二分的演技,睁大眼睛想让程妄言看到自己眼里的疑惑和不安:“我以为哥说的卖身是那种意思。” “我不知道同性之间的事情,但我想报答哥,所以在网上搜了很多,准备了这些…” 他说的事情不全是假的,所以视线并没有闪躲,直直地看向程妄言。 想报答是真,在网上熬夜搜索是真,费尽心思把东西准备好也是真,唯一假的,就是他眼中的为难和庆幸,他把原本的期待和欢喜藏起来,口是心非道:“幸好是我误会哥的意思了,我从没想过和同性之间……所以想到要做这种事情还感觉很为难。” 说完他低下头,借着捡东西的姿势掩盖住面上的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程妄言会不会相信。 程妄言看着他在那儿忙忙碌碌地捡东西,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身上的毛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头炸到尾了。 “不是,他怎么能误会成这样?谁教他卖身是这个意思的?!”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137无语道:【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他的金主,他是你的小情人,金主和小情人谈起卖身,除了皮肉交易还有别的吗?】 “怎么没有?”程妄言理直气壮,“还有等价劳动力啊。” 【……】 行了,知道你没当过金主了。 137:【你和他签的是包养协议!不是劳务合同!】 这不是差不多吗。 程妄言心道。 都是一方付金钱一方交身体。 只是他有点儿没搞懂林亦星的想法,正常人要是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应该找金主问问清楚吗,怎么跟没长嘴似的。 程妄言自认为在某些方面自己还是挺敏锐的。 林亦星刚刚解释的那一大通,百分之九十可信,剩下百分之十的违和,就是林亦星的反应了。 在程妄言没把话说开前,林亦星那满面红光的样子遮都遮不住,所以要说他多排斥出卖肉身这件事情,程妄言是肯定不信的。 他觉得林亦星对他有了那么点儿吊桥效应。 是的,吊桥效应。 毕竟他第一次打探林亦星的取向时,男生眼底的排斥和疑惑作不得假。 既然不是同性恋,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忽然变异,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顺手替林亦星解围的时候不知不觉让林亦星感受到了那么一点儿心跳加速的错觉。 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这种靠着错觉产生的感情太浅薄,过两天自然而然就会消失,所以犯不着大惊小怪。 程妄言认为自己分析的头头是道。 到底是活过了好几个世界,他现在看林亦星跟爷爷看孙子似的,把脚边的小瓶子递给他,慢悠悠道:“这件事儿算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 林亦星脑袋小幅度往上抬了一下,伸手握住瓶子,第一下没拽动。 他顿了顿,仰起脖子看向程妄言。 男人低垂着头和他对视,握着瓶子的手松开,拍拍他的脑袋笑道:“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和你签协议也不是奔着这事儿来的,所以你没必要费这些心思,好好念书就行。” 碍于脑海中的警报器,他说的话比较含糊,但只要有正常的智商,应该都能听明白。 林亦星手里的袋子捏得咔咔作响,落入阴影下的眉眼情绪不辨,没多久又扬起了羞涩的笑,抓着头发呐呐道:“我明白哥的意思,是我自己想差了,还闹了这么个笑话。” 见他这么真心诚意,程妄言放下心来,两只手重新背到身后,装模作样地叹息道:“这笑话下回可别再闹了,你哥心脏不好,回头再被你吓出个三长两短。” 林亦星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嘴角那抹笑意在低头的瞬间变得有些发苦。 他现在可以确定了,程妄言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 其实这样挺好,最起码他可以安安心心扮演一个乖巧的弟弟。 不用担心自己的肉体会被垂涎,也不用因为胡思乱想整天睡不着觉,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情。 林亦星心里一遍遍地想,机械性地抬臂浇花,仿佛三魂没了七窍,直到水壶里的水全都用光,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慢吞吞走回自己的卧室里。 大概是今天的事情给程妄言的冲击力太大,他在交待完林亦星要做的事情后难得没待在家里,而是出门不知上哪儿溜达去了。 林亦星能理解他的行为。 任谁和一个对自己产生过淫念的人都没办法相安无事地待在一个屋里。 这样也好。 林亦星心想。 经过这件事情他现在同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妄言,他走了自己还能稍微缓解一下内心的尴尬。 脑海中是这么想的,但林亦星一回到房间里眼眶就控制不住地红了一圈。 他无精打采走到垃圾桶旁,把东西一个一个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来扔进去,失魂落魄地趴到了床上不再动弹。 墙壁上的秒针在缓缓走动,没到两分钟,林亦星又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脸复杂地站在垃圾桶前,他表情一会儿一变,像是在纠结些什么,最后把手了进去,又将东西一个个拿出来。 垃圾袋是刚换的,里面还没有丢过垃圾,所以扔进去的东西拿出来照样干干净净。 林亦星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一堆,自暴自弃地一股脑儿塞进了衣柜里,嘭一声关上了柜门。 第二十一章第三个世界21 自从发生了阳台的那件事后,林亦星彻底安分了下来,开始扮演起乖巧听话的弟弟,不仅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开始主动包揽起程妄言的午饭和晚饭。 虽然有和王姨抢活儿的嫌疑,但他手艺不错,所以程妄言尝了几次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折腾。 就这样六个月过去,在林亦星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程妄言过起了安逸的老年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实在悠哉,他甚至有些乐不思蜀。 直到五天后,他被警报声驱逐出了自己的“养老院”。 晚上的八九点,他穿着件绣了俩金元宝的红色睡衣,撒着拖鞋站在门口,顶着头乱发活像个家里刚破产被封了宅子的落魄公子。 脑海里好像还残留着刚刚警报的回音,程妄言掏了掏耳朵,试探性地把半边身子探进家里,拖鞋刚落地,警报又尖锐的响了起来。 程妄言轻嘶一声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揉着太阳穴不满地嚷嚷道:“它叫什么呢,我自己家还不能回了?” 好久没被警告,137都快忘了警报器的神威,声音响起的那刻蛋壳差点震碎,现在声音都还迷迷瞪瞪的:【不道啊,这警报发什么疯?】 现在这个点,程妄言没作妖也没干什么的,只是躺在床上怎么就忽然把警报器给惊动了。 “你快看看是什么毛病,”程妄言扒拉了两下门框子,语气里一股火气,“要是真坏了抓紧拿去报修,别在这儿大半夜的折磨人。” 他那床刚睡热乎就被撵狗似的给撵出来了,给谁谁乐意。 【别急,我看看嗷。】 137点开后台。 程妄言裹紧身上单薄的睡衣,像个二流子一样蹲在地上等它,余光瞥见身旁摆放的散尾葵,还手欠地揪了一根叼在嘴里咬着。 【没坏啊,前年才检修过……】 话说一半,137忽然看见了什么,语调一下就起来了:【等等!我好像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昂?” 【你看这个。】 137忙不迭地给他投放了一大段剧情,原本黑底白字的剧情,现在有几行被标了红,旁边还多了三个警告的图标。 程妄言眯了眯眼睛,把剧情一目十行地看完。 “这和警报器有什么关系?” 【你看啊,这里写着原主在这个时间段已经对林亦星有些烦腻了,所以经常性的夜不归宿,一周至少四天都不着家…】 137翻出日历给他看:【一周四天,今天周三,你再在家待着就不符合剧情了。】 “……” 程妄言差点气笑了:“合着我现在有家还不能回了?” 【你不只有家不能回。】137认真纠正道,【你还要给自己物色一个新的小情人。】 这段时间内程妄言要走两个剧情,一个是夜不归宿,一个是把另一名小情人带回家正好撞见林亦星。 听完137的话,程妄言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137还以为他觉得为难,正要上嘴劝两句,就见男人站起来大步跨进了屋里。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炸开,137听得浑身一激灵。 【我靠!你干什么?!】 “换衣服。” 程妄言充耳不闻地换了双鞋,伴随着不要命的鸣笛声窜上了二楼。 随手捞了件衣服套上,他拉开阳台的门从二楼翻出去。 落地的瞬间,警报声戛然而止,137狂跳的小心脏也跟着落回了原位。 【我还以为你要顶着警报声在家里坐一晚上。】 吓死它了。 “你以为我傻吗?”程妄言撇了撇嘴,“和死物对着干能讨到什么好处,反正在哪儿睡不是睡。” 程家有钱,程妄言名下的房子又不止这一处。 【我劝你先别睡。】 137委婉的提醒:【现在是你的鬼混时间,你最起码得在外边转悠一段时间。】 黑灯瞎火上哪儿转悠去。 程妄言想了想,慢吞吞掏出手机给孟翊凡发了条消息。 半小时前孟翊凡刚联系过他让他出来玩儿,本来那时候他要睡觉了没回,现在毫不心虚地给他发了个短信让他来接人。 他是想着如果还是去的秦望观海他可以直接到楼上的房间睡觉,结果这次孟翊凡他们聚会的地方压根不在御都弯,而是一座新开的酒吧。 二十来分钟,一辆红色的迈凯轮P1张扬地停在了路口,孟翊凡一身黑色休闲款西装,胸口挂着条银链子,几缕精心捏出的湿发搭在高挺的眉骨前,跟要上T台走秀的模特似的,一手替程妄言打开车门:“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呢。”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程妄言歪着个身子坐进去,往椅背上一瘫,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惜不去不行。” “怎么?” 孟翊凡打着方向盘驶出去,听到这话眉毛挑起一瞬,玩笑道:“聚会上有你想见的人?” “哪儿的话,”嘴炮打惯了,程妄言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骚话张嘴就来,“我想见的人不就在这儿吗。” 极速行驶的跑车忽然向左偏移一瞬,孟翊凡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挪回正道,笑骂了一句油嘴滑舌。 即便知道程妄言说的是玩笑话,他还是愉悦地翘起了唇角,带着蛇型银戒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方向盘。 …… 他们今晚去的地方叫DozDen,是圈子里一个富二代开的,最近刚开始试营业,所以叫了一堆认识的公子哥儿去捧场,只要到店就送一瓶人头马路易13,阔绰得很。 毕竟家里也不缺这些钱,开这酒吧本身就是为了图一乐呵。 等孟翊凡带着程妄言进去的时候,场子已经热得差不多了,交混的音乐声震耳欲聋,高台上站了十几个男男女女,在幻彩的灯光下律动着身体。 孔慧峰从知道程妄言要来开始就一直注意着入口,在男人踏进来的一瞬眼睛亮了起来,挥手招呼道:“任之!这里!” 话音刚落,好巧不巧隔壁卡座的礼花嘭得响了一声,银光闪闪的碎屑瞬间在空中炸开,散落各处。 路过的程妄言直接中枪,头发和肩膀上沾得哪哪都是,浑身像是撒了银粉似的闪闪发光。 放礼花的人吓了一跳,看清喷到的人是谁后脸都吓白了,连忙站起来一边道歉一边伸手想要帮男人把身上的银纸掸掉。 看起来轻薄的银纸粘性还挺好,从他额角的碎发掉下来又不依不饶地攀附上了他的眼尾。 迷雾般的灯光照下来,肌肤冷白,银屑像是碎钻折射出耀眼的辉光,上挑的凤眸似是感受到了异物微微一眯,漫不经心,竟也显出了几分颓靡的美感。 本来想帮他把纸屑捻掉的公子哥儿睁大眼睛,没出息地看呆了。 距离这美景不到半米的季云亭坐在沙发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摆弄着开瓶器的手停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第三个世界22 季云亭这次是被之前认识的几个二世祖叫来玩的,说是闵家小少爷新开了个酒吧,想找人来热场子。 闵家在A市的地位排不上头号,但也不低,尤其他家这小少爷备受宠爱,季云亭想把自己这一身血气给洗了往上爬,程家那种对他来说跨度太大,闵家却是刚刚好。 所以他来这里的本意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和闵家小少爷结交一番,谁成想这么巧就看到了程妄言。 关于林正横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六个多月,老实说,季云亭一开始对这小少爷的兴趣还很浓,专门和身边的公子哥儿打听了一番,后来因为要忙的事情太多,他也就将自己一时产生的兴味给抛在了脑后,今天再一看,原来已经熄灭的探究欲像是被人倒了桶汽油点了把火,一下全烧起来了。 这小少爷长得太好,唇红齿白的,眉眼优越深刻,浓重的灯光一照,漂亮到近乎妖异。 他似乎习惯了被人注视,即便感受到了无数隐晦的视线还是一副懒散闲适的模样,侧头和搭着他肩的人低声交谈,在有人给他递烟的时候还会心不在焉地躲开。 一个男人,长得也不是说雌雄莫辨,哪怕是和漂亮沾边儿,严格来说还是帅的占比要多一些,却莫名让季云亭看着有点心痒痒。 季云亭这人不像一般的有钱人,有几个闲钱就开始端着,他就是个纯混混,靠摸爬滚打才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行事比别人更狠辣,胆子也比别人更肥。 这会儿他觉得程妄言好看,压根不管会不会被发现,眼珠子就这么牢牢地黏在人身上,把程妄言当下酒菜似的看一眼喝一口。 卡座上少说坐了十几个人,偏偏程妄言在当中最显眼,无论是那张扬的眉眼,还是喝出几分湿润的唇瓣,都有着叫人移不开眼的本事。 不止季云亭一个移不开眼,一左一右坐在程妄言两侧的青年视线也直勾勾的,一个搂着他的脖子,一个手掌摁着他的大腿,凑近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恨不得贴上去。 偏生迟钝的小少爷看不出来,被人三言两语逗乐,嘴角上翘,一举一动都显得悠然自在。 真有点酒池肉林内味儿。 季云亭越看心里越痒痒。 一杯杯烈酒下肚,烧得胃里火辣,热气一下就顶上来了,蒸得季云亭头脑发晕,以至于看到程妄言站起身的时候,他也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 酒壮人胆这话真的一点儿毛病没有。 如果放在平常,季云亭遇到这些顶级二代,要么就是客气的寒暄,要么就是装愣头青省事儿,但现在喝了点酒,好像把他那股匪劲儿喝出来了,让他头一次像个尾随犯一样跟着程妄言进了厕所。 对比起外边斑斓的彩灯,这里就要敞亮得多了,连音乐都隔了一层,黑金的墙壁,左侧一排便池,右侧一个个隔间。 程妄言拉链刚拉一半,就感觉身边多了个人。 五个便池全空着,那人哪个不选,偏偏就选他旁边这个,和他紧挨着,两人的胳膊肘稍微屈起一点儿就能撞在一起,实在有点儿诡异。 程妄言扭头看了一眼。 那男人好似没察觉到自己选的位置有多微妙,大剌剌地往那儿一站,一手把衣服往上撩起一点,另一只手解开了裤子上的腰带。 程妄言本来就是个钝的,看他这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很快就把一丝不对劲抛到了脑后,也跟着低下了头。 直到拉链完全拉开,程妄言切实感受到一道目光落了过来。 季云亭完全没有遮掩的打算,饶有兴致地盯着,甚至有些期待小少爷发现之后的表情。 在他看来,这些二代都挺好面子,被人盯着那玩意儿,没准还会恼羞成怒地打人。 可他明显低估了眼前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 程妄言是什么人,他只是在这个世界扮演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本质上还是个和弟兄们冬天光着膀子喝酒,夏天脱了裤子下河洗澡的小霸王。 察觉到旁边的人在看他,他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大大方方地回看过去,在看清后更是吹起一声流氓哨:“可以啊哥们儿。” 反正构造都一样,看就看呗,你看我我也看你,还能张嘴点评两句。 真要对比起来,某些方面程妄言比季云亭还要像个土匪。 这哨声一下就给季云亭吹懵了。 说句纯犯贱的话,季云亭虽然脑海里想的是程妄言会觉得羞耻,但如果程妄言表现的真的和他想的一样,他反而觉得没意思,现在程妄言冷不丁给他来了个出其不意,季云亭对他的兴趣一下就达到了最高点。 可惜程妄言没注意到他发亮的眼睛,上完厕所裤链一拉,绕过季云亭就去了盥洗池。 那句夸赞好像是一时兴起,季云亭四五秒没接上话茬,一下就错失了和程妄言认识的机会。 你说季云亭能甘心吗,自然是不甘心的。 他来这里本来也不是为了上厕所,眼看着程妄言要走,连忙洗了两遍手跟上去。 他和程妄言的卡座挨着,路线一致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季云亭莫名在自己身上品出了猥琐俩字儿。 一个男人偷看另一个男人的老二也就算了,现在还跟个闻着肉味儿的狗一样跟着,实在有些不正常。 不过季云亭脑子向来不正常,这种不正常的行为在他看来,反而太他妈正常了。 所以他跟的大摇大摆,跟的心安理得,甚至还盘算着该怎样才能和程妄言再次搭上话。 正巧一个服务员端着酒迎面走过来,季云亭眉梢吊着,一下就来了主意。 先是两步拉近和程妄言之间的距离,借着昏暗的灯光,他长腿一伸,浑水摸鱼地给侍应生使了个绊子。 季云亭这人是真的坏,从内到外烂透顶的那种,脚伸出去的时候丝毫没考虑过如果程妄言的脾气不好,那这位服务员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只知道,自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程妄言认识,而服务员对他来说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踏脚石。 所以在服务员摇晃着身体一脸惊恐地朝着程妄言倒过去时,季云亭一点儿愧疚的心思都没有,反而跃跃欲试地想要走上前。 可惜他的损招没得逞,男人反应十分迅速,在侍应生第一步没走稳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什么,侧身躲开的同时牢牢托住了服务员的手肘。 红绿色的鸡尾酒晃了晃,都荡到杯沿了,却一滴都没洒出来。 季云亭瞳孔骤然一缩,面上带上一丝讶然。 在灰产行业混了这么多年,季云亭打架的次数可不少,以前最落魄的时候,他连黑拳都打过,所以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自然知道程妄言这看似轻飘飘的两下底子到底有多稳。 从服务员没站稳到他即将跌倒,一共不到三秒的时间,程妄言竟然可以在精准避开的同时连盘子里的鸡尾酒都顾及到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该有的身手。 服务生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扶得这么稳,眼中的惊吓还没完全褪去,缓过劲儿对着程妄言又是弯腰又是道谢。 男人摆摆手,似乎是不在意,还后退一步给服务生让了个道。 到底是富公子,礼仪真没得挑。 看着服务生感激地错开程妄言往他身后的吧台走过去,季云亭心里微哂。 就在他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时,下一秒程妄言毫无征兆地扭头看过来,视线和季云亭直直对上。 不再是刚才在洗手间那副不着调的笑颜,而是面无表情的,眼神冷且淡,如刀锋般的锐利,仿佛要将季云亭这个人不留余地的刺穿。 这样震慑人心的视线只停留了两秒,就被程妄言轻描淡写地收回。 季云亭整个人却如同被施了定神术,僵在原地,一股汗毛倒立的寒意袭卷全身,让他感受到了生死攸关时肾上腺素飙升到即将爆表的感觉,血液倒流,心跳加速,双耳嗡鸣。 直至几秒后,这种状态才逐渐消退,转而被另一种更为滚烫沸腾的情绪所替代。 季云亭回过神,眼底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儿想笑。 这么想,他也真就这么做了,可惜刚扯动嘴角就感受到了一阵刺痛。 浓重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咬破了口腔。 第二十三章第三个世界23 按照任务要求在外头连续鬼混了一个月,程妄言基本把原主爱玩儿的几个地方都跑了个遍。 尤其是原主名下的Zueet,眼瞅着快成了他第二个狗窝,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他都待在里头。 什么都不干,就逮着里头的酒柜瞎霍霍。 反正这地方是他开的,也不用他付钱,那么多酒摆在那儿看着多浪费,倒不如给他过把酒瘾。 整整一周,程妄言喝多了倒头就睡,睡醒了继续鬼混,彻底体验了一把醉生梦死的感觉。 这颓靡的生活连137都看不下去了:【你怎么不把自己当酒食浸酒里呢?】 半瓶的烈酒下肚,程妄言现在脸处于一种半红不红的状态,听到137的话丝毫不恼,慢悠悠地弹了下酒杯,纳闷道:“阴阳怪气什么呢,不是你让我出来鬼混的吗?” 【我是让你鬼混,】137梗了一下,随后越说越顺,【但我没让你住这儿啊!】 【原主是一周出去鬼混四天,你呢,快八天没回家了,你是想让林亦星给你报失踪人口吗?】 “这么久了?”程妄言抵到嘴边的酒杯一停,讶然道,“我还以为才过了四天。” 【……】 够了,你能不能先把你脑子里的酒水拧拧干净。 似乎感受到了137的无语,程妄言摸了摸鼻子,把酒杯放了下来,卡在啤酒盖上的开瓶器顺手拿下别腰上,站起来不紧不慢往门口走去。 【去哪儿?】 137警惕:【你可别再喝了啊,再喝下去转眼又八天过去了,回头林亦星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咱俩也不用急着做任务直接先把棺材板给做了得了。】 “谁说我是去找酒喝的。” 程妄言显得格外理直气壮并脸不红心不跳地教育它:“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尽想着酒,多想点正事儿行不行,我喝的酒怎么还给你腌入味儿了。” 【?】 好一个先发制人,好一个指鹿为马,好一个混账东西。 137在空间里无能狂怒地疯狂蹦跶,把蛋黄都给摇匀了才冷静下来:【那你干嘛去?】 “还能干嘛?”程妄言隔空递给它个看傻子似的眼神,背着手不紧不慢道,“自然是回家了。” 【现在?】 没想到自己还真能劝动这尊“大佛”,137一时间连程妄言那令人火大的眼神都忘了计较:【你执行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程妄言懒得搭理它,出门扫视一圈,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这里的管事,抬起手招了招。 “少爷。” 管事立马屁颠屁颠地走过来,面上笑吟吟:“您有什么吩咐?” “我走了,你叫人把屋里打扫一下。” 程妄言冲里头抬了抬下巴:“没喝完的酒帮我先存好了,等下个星期我再过来。” 管事恭敬地应了一声:“那我让人送您回去。” “不用了。”程妄言摆了摆手,“我叫了司机。” 管事点点头,目送着程妄言离开,拿起腰上的对讲机把保洁员给招呼上来。 …… 出了Zueet,舒爽的晚风迎面吹来,将他的碎发掀起,露出了清亮明朗的眉眼,漾着层水光,看起来似醉非醉的。 一辆黑色轿车早早停靠在路边,程妄言拉开车门钻进去,随口吩咐道:“往前开。” 司机默默挂档,匀速驶了出去。 【你早就叫了车?】 137懵了。 刚才它从头到尾没看见程妄言给司机发过消息,听他和管事说话的时候还想着他叫了哪门子司机,没想到还真有个司机在楼下等着了。 【你本来就打算今天回家的?】 137一下反应过来了。 程妄言耸了耸肩:“我又没说今天不回。” 【……】 好好好,它还以为程妄言是真的把它的话听进去了,没想到人早就计划好了在这儿看傻子唱戏呢。 137一秒恼羞成怒。 可惜没给它跳脚怒骂的机会,程妄言忽然做出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在车往前驶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男人喊了句停车,丢下司机独自下了车。 看着程妄言转道进了一家即将关门的服装店。 137:【?】 看着程妄言换了件衣服戴了顶帽子走出来。 137:【??】 看着程妄言开始往Zueet原路返回。 137:【???】 【你在干什么?】 这下137是彻底看不懂了:【间谍游戏?】 “差不多。” 程妄言压低帽檐,摸了摸下巴琢磨道:“我总觉得那酒吧的管事有点儿不对劲。” 他表现得太过讨好了。 当然,不是说不该讨好,程妄言是这酒吧的老板,管事对老板表现出讨好的姿态本来是正常的,但这里的管事给他的感觉太上赶着了。 在这里待着的前两天还没这种感觉,随着他待在这里的时间越长,管事表现得越热情,甚至有好几次他出了房间都能看到那管事候在门口。 这种随叫随到的程度,往好处说是妥帖,往坏处说就有点儿监视的意思了,怕自己多心,程妄言还专门翻了翻原主的记忆,结果越翻越有意思。 在他看到的记忆里,原主从没有在Zueet住超过两晚上,往往在第三天就会被管事看似关心体贴的劝说给劝走。 他就说这管事怎么表现得这么讨好,合着不是热情,而是看他住了这么多天急了。 看他这么急,程妄言顿时不急了,不慌不忙地试探了几天,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地下一层的酒吧。 那里原主只在酒吧建成的头一年经常去,后来觉得腻了就很少再去玩过,更多的还是和朋友在四楼组局儿。 昨天他不经意间提起了那一层的酒吧,管事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明显眨眼的频率变快了许多,像在紧张,又像在心虚。 仿佛一楼藏了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一下就勾起了程妄言的兴趣。 既然是见不得人的,那自然是没办法直接要了,得躲在暗处,等着他自己掏出来。 怪新鲜的。 明明原主才是这个酒吧的老板,现在却好像成了什么局外人,被自己聘请的管事排除在外。 程妄言向来就是个唯恐不乱的性子。 越是这样,这热闹他越要跟着凑一凑。 抬头看了眼金灿的大门,男人半掩在帽檐下的凤眸弯起了跃跃欲试的弧度。 第二十四章第三个世界24 Zueet地下一层和地上一层是合并着的,DJ和舞池在地下,声音闹,人也多,之前原主来玩儿的时候还知道收敛着点儿,现在来光顾的都是些暴发户或者名下有几家小产业的中产阶级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可以说是鱼龙混杂。 一进来程妄言就被浓重的烟酒味儿冲得皱了下眉。 地下一层不像地上那样好通风,做了几个排风口还是抵挡不住挤压在密闭空间里的浊气,缭绕的烟雾和灯光揉杂在一起,乍一看里面坐着的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越是这样,那些隐藏在混乱中的、本该见不得人的东西越是好坦坦荡荡地拿出来。 怎么说以前也在灰产当过几年的老板,程妄言对这一套可太熟了。 阶级之上没有法律,Zueet是建在程家名下的,某种意义上就是一块“安全区”,只有警察触碰不到的地方,毒虫才会抱团滋生。 程妄言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从隔壁桌顺了瓶啤酒用腰上别着的开瓶器一开,倚在吧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起来。 【你是在找人?】 看他视线绕来绕去的,137耐不住问了一嘴。 程妄言嗯一声:“我在找同伙。” 【什么同伙?】 “管事的同伙。” 如果只是放任地下一层成为淫秽毒物的交易区,哪怕最后事情暴露了,管事都可以拿一句自己管理不当给搪塞过去,怎么可能会表现得那么惶恐。 唯一的可能,他也参与了这些交易,只是他在这里到底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程妄言目前还不清楚。 转眼半瓶啤酒下了肚,眼见他已经蠢蠢欲动地摸上另一瓶乌苏,137无语道:【你真是来找人不是来蹭酒的?】 “什么叫蹭,”程妄言眉梢一挑,“这酒哪瓶不是程家的,我这只能叫自取。” “再说了,找人和喝酒这两件事儿有冲突吗。” 【没听过喝酒误事儿吗,你一会儿喝得两米之外人畜不分,那还找什么同伙。】 “我心里有数。”程妄言舔了下唇,冲着靠近舞池的一个卡座抬了抬下巴,“喏,已经找到可疑的目标了。” 【哪儿呢?】137放大了视角一通乱看。 “三点钟方向,那个穿着皮外套戴着金戒指的死胖子,我观他腮胖眼细,鼻子大嘴唇厚,眉眼之间带着煞气,一副敛财沾血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面137还听得挺认真,后面那段越听越像个神棍,它一下回过神,不由得狐疑:【你什么时候会看面相了?】 “正常。”程妄言耸了耸肩,“技多不压身嘛。” 被忽悠的次数多了,137不用看都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多狡诈得瑟:【你就装吧。】 懒得听他胡扯,137一扭头钻进了空间里。 耳边清净下来,程妄言乐得自在,晃了晃瓶中还剩三分之一的酒,视线落在了刚刚说的那胖子身上。 他说的不全是瞎话,可能是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程妄言脑子里跟有个雷达一样,一看到那胖子就嘀嘀地响了起来。 这次来的一时兴起,其实程妄言自己也拿不准能不能调查出有意思的东西,胖子看着不像好人,却未必和这里的管事有关系。 把酒瓶放到吧台上,程妄言将外套的拉链拉到顶,凑近舞池边的卡座。 这里聚集的人最多,有坐着喝酒的,有站着随音乐一起瞎扭的,所以混进了程妄言一个并不冲突。 不仅不冲突,男人还完美融入了一堆群魔乱舞的人当中,搭一下这个人的肩,扶一下那个人腰,反正这里乱,灯柱一晃谁还认得清谁,在舞郎挑逗地冲他勾手时程妄言大大方方抬眸一笑,把玩世不恭四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艳丽的彩光从那张脸上一扫而过,扎眼的帅气,舞郎心跳漏了半拍,等再想仔细看过去时,男人早已不见踪迹。 晃悠半天,程妄言找到了个可以观察目标的绝佳地点,就在卡座的边上,手稍微伸长点儿就能搭在沙发的扶手上。 视野好,也足够危险。 在这里他可以把目标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但因为离得太近,稍稍有一点儿异样就可能被对方察觉。 不过程妄言向来胆子大,身体一歪,直接倚在了沙发上,低头装模作样地玩起手机。 坐在最边上的瘦子若有所觉地扭头看了一眼,很快就心大地转了回去继续和旁边的人摇起骰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要到十一点半了,程妄言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把消消乐过了三十来关。 最后一把刚开,胖子身边的女伴忽然站了起来,袅袅婷婷地朝着洗手间走过去。 女人一走,卡座上某些人肉眼可见地躁动起来,胖子左侧的男人凑到胖子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从兜里掏出一排胶囊。 红色的,有点儿像是消炎药。 那胖子接过拆了两粒,拧开就把胶囊里头的粉神不知鬼不觉倒进了女人位置前的酒杯中。 程妄言垂着眸,看似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唇角却悄无声息地翘了起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女人回到了卡座上,笑容看上去十分勉强,艳丽的眼尾上挑,和胖子说了几句话,拿起酒杯就扭进了舞池当中。 Win。 三个字母霸占了整个屏幕,程妄言划掉游戏把手机揣回兜里抬起了头。 …… 赵韵是真感觉自己今天有点背。 新买的耳饰莫名其妙丢了一个也就算了,偏偏她花费心思打扮的光鲜亮丽来陪的却是一个色眯眯的死胖子。 难怪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同宿舍的女生看着她一脸的讥讽,估计早就知道了这次的金主是个恶臭的癞蛤蟆。 赵韵光是坐在那里都感觉浑身粘了肥油一样不舒服,好几次都想气得走人,但老板专门叮嘱了不能让人扫兴,满身怨气的赵韵只好找借口进了舞池,想在这里先躲一会儿。 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一身的穿着,赵韵恨恨地咬了下唇。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花心思打扮得这么好看了,有这个功夫她还不如去钓两条顺眼点的鱼,最起码配得上她脸上大几百的粉底。 越想越郁闷,赵韵摇了摇手中的酒杯,低下头。 嘴唇刚触碰到杯沿,她被身后的人猛地撞了一下,酒水瞬间洒了一地。 “谁啊!” 这一下可以说直接撞枪口上了,赵韵压抑的怒火有了发泄口,想也不想地就开口骂道:“你长没长眼——” 话还没说完,看清撞自己的人是谁后,赵韵剩下的怒骂全都卡在嗓子里消了音。 第二十五章第三个世界25 活了二十多年,赵韵自认为整个酒吧的帅哥她全都品鉴了一遍,却从没见过长得这么水灵的人。 是的,水灵。 这是赵韵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词。 舞池的灯光乱,即便如此她还是清楚看到了男人的面容,帽檐下的碎发乌黑,凤眸清澈,嘴唇红润,让人打眼一看就觉得太干净,可那狭长的眼尾微微一挑,又好似多了几分让人脸红心跳的轻佻。 赵韵刚才转身转得太猛,一下就撞进了男人的怀里,抬头时鼻尖离他的下颌不到两厘米的距离,连他身上浅淡的酒味儿都闻得清清楚楚。 心跳随着鼓点倏地加快,赵韵眨了眨眼,下意识换上了甜美的笑颜:“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给打断。 修长的手指竖起贴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赵韵下意识闭上嘴。 只见男人侧头似乎是朝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接着缓缓俯下身。 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离赵韵越来越近,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男人滚烫的鼻息从她的面颊上拂过。 每近一分,赵韵的心跳就加快半拍,直至心脏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儿,她猛地闭紧双眼。 轻缓的呼吸声从她眼睑蹭过,滑到了她的耳旁。 “你的酒里被下了东西。” 清越的男声响起。 赵韵先是耳朵酥了一下,在听清他说的话时茫然地睁开眼睛,好似有些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见女人没反应,程妄言歪了下头,手指在她的酒杯上轻点两下。 这下赵韵彻底回过神,看了眼已经洒了一半的酒水,眼中瞬间燃起了怒火。 干这行多了,赵韵当然遇到过各种形形色色的老板,也见过不少肮脏的手段,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差点中招。 爸了个根的! 这个死胖子! 赵韵的脸一下就红了,这次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现在恨不得冲上去送那死癞蛤蟆两巴掌,再拿高跟鞋踩爆他的狗玩意儿让他彻底站不起来。 但这些事情赵韵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老板反复叮嘱了她不要惹是生非。 所以她不仅不能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出去,等回去的时候还要继续坐在那胖子身边陪笑。 他们既然给她下了药,那肯定心里是有想法的,她今晚绝对没办法轻易走掉。 该怎么办… 赵韵焦灼地捏紧酒杯,眼睛转的飞快,试图寻找出路。 “你想走吗?” 大约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纠结,男人好心问道。 “这个不用你管。”赵韵摆了摆手,“你就当没看到这件事,继续玩你的。” 从老板叮嘱她的时候,她就朦朦胧胧意识到了这次的金主不好惹,估计都是些混社会的,就算她自己应对不了也没道理把一个陌生人给牵扯进来。 她清楚现在的小男生总是喜欢见义勇为,但要为了一时的英雄救美把自己搭进去了算谁的。 赵韵心底清得跟明镜似的,深呼一口气对着面前的人说道:“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说完她理了理头发,转身就想走出舞池。 “等等。” 手腕陡然被人攥住,赵韵身形一顿,疑惑地扭头看去。 黑发男人藏在鸭舌帽下的凤眸微弯,笑吟吟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有办法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只要你一会儿按照我说的来做。” …… 时间缓慢流逝,眼看赵韵还没从舞池中出来,王虎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连手敲桌面的频率都变快了许多。 到底怎么回事儿? 王虎细长的眼睛眯了眯。 按理来说现在药效已经起来了才对,难不成这赵韵是察觉到不对偷跑了? 她哪儿来的胆子。 王虎啧了一声,推了推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你去看看赵韵在哪儿,把她给带回来。” 都当婊子了还他妈立牌坊,真是给好脸给多了。 旁边高瘦的男人冷不丁被推了一下,刚叉起的水果都掉到了地上,但一个屁都不敢放,忙不迭地应了一声站起身。 这边王虎刚目送着他挤进舞池里,那边赵韵就被一个男人给扶了出来。 看样子药效起来了,女人连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压在了男人身上。 王虎碾了碾手中的胶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来。 他是为了自己爽才下的药,怎么可能看着赵韵被其他人捡漏。 把手里的胶囊随手丢进烟灰缸,王虎心里暗骂一句,拍拍裤子就想站起来。 没等他付诸行动,扶着赵韵的男人忽然抬起头,像在找什么似的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王虎的卡座上眼睛一亮。 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王虎刚离了座位的屁股一顿,又坐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小白脸好像认识他。 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测,黑发男人在发现他的一瞬,步调转了个方向,扶着赵韵兴冲冲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王虎眉毛一挑,对他的上道儿感到一丝满意。 他伸出手,想要把赵韵给拽到他怀里。 “王哥!” 等了半天温香软玉没等到,走到面前的男人跟条滑鱼一样,把赵韵往旁边一放,坐到王虎的身边精准握住了他的咸猪手。 “你谁啊?” 王虎愣了愣,皱着眉就想把手甩开去看被遮挡住的赵韵。 “您可能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兴。” 眼前的男人不知是真没眼见力还是故意的,手握得十分紧,王虎第一下没甩开,反而被他带得坐回了位置上。 “什么黄新黄旧的。”王虎面上一恼,不耐烦道,“不认识不认识,把人送来了就赶紧滚蛋。” 说完他伸手想把这碍眼的男人给推开,但手掌还没触碰到他的衣服,就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您不认识我,但我认识您啊,听说您手里的好货可不少。” 王虎微顿,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什么意思?” 男人丝毫没被吓退,左看看右看看,随后悄无声息地做了个手势,笑眯眯道:“就是这个。” 这下王虎终于不再惦念着赵韵,把目光落到了程妄言身上,缓缓道:“谁告诉你的?” “黄聪胜告诉我的。” 似乎是对他的审视感到不自在,男人的目光有一瞬间飘忽。 “黄聪胜介绍你过来的?” 王虎转了转手上的金戒指,冷嗤一声:“你他妈骗鬼呢。” “我现在就联系黄聪胜,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说着他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哎哎哎,别啊!” 眼看着他翻出了黄聪胜的电话号码,拇指已经快摁上了拨通键,男人终于坐不住了,惊慌失措拦住了他的手。 “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大伯!” 偷听到现在的137:【。】 6。 第二十六章第三个世界26 “大伯?” 王虎虽然是疑惑的语气,面上却不见任何惊讶。 在“黄兴”提到黄聪胜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两人会不会是亲戚之类的,没想到还真是。 “啊,对。”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男人挠了挠脸,含糊道:“他是我爸的大哥。” “不过这些不重要,您可千万别和他说我来找过您,不然我就惨了。” “黄兴”指了指帽檐,苦兮兮道:“您看,我怕他发现我在这里鬼混,还专门做了点儿伪装。” 本来看他这一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装扮还觉得有点可疑,现在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合理了。 王虎歪着个嘴,说话不阴不阳的:“你大伯不让你碰这些你还来找我啊?” “这不是好奇吗。”男人笑嘻嘻地挤眉弄眼道,“听别人说这东西吸上一口就能快活到升天,我好几个朋友都问我有没有办法讨到,我牛逼都吹出去了要是拿不出来多丢人。” 完完全全就是一副不知死活的纨绔样儿。 越是沾碰这些的人,越是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害人,黄聪胜虽然没什么道德,但好歹知道不让自家人染上。 怪不得这小子鬼鬼祟祟的。 “你是从你大伯那边打听到我的?” 既然黄聪胜不想让自家人碰这些,肯定巴不得他王虎离自己侄子远一点,怎么可能会主动谈他的事情。 王虎这人好糊弄也不好糊弄,总在别人出乎意料的地方上鬼精鬼精的。 “那倒没有,我之前经常来这儿喝酒。” 仿佛没意识到王虎探寻的目光,男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一次我看到了大伯和您在这里见过面,他好像从您这里拿到了什么东西,我看像又不像的,所以今天才想找机会试探一下。” 他说的话全都太过含糊,不细究时没毛病,一旦细究就能察觉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惜王虎没那个智商,又或者说,他听出了点儿异样,却没猜到点子上。 “是吗。” 王虎捏了捏金戒指,伸手想要拿起桌上的酒杯,发现里头的酒没了又把手给收了回来。 “黄兴”十分有眼见力,看到这情况立马拿过一瓶没开封的啤酒用腰上的开瓶器打开给王虎倒了一杯。 Zueet的地下一层是鱼龙混杂,但到底是有钱人享乐的地方,价格摆在那儿,低销都得一万往上,多的是人付不起,所以很多想要混进来钓凯子巴结富豪的人都会在腰上别个开瓶器,为的就是方便蹭卡。 “黄兴”这娴熟的一套一看就没少蹭过,再加上这一身看不出价格的装扮,不用多说,一个借着大伯管理Zueet想要跟着打肿脸充胖子的形象就已经在王虎面前立了起来。 他拿起“黄兴”倒的酒喝上几口,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你要的东西我现在手里没有,这样,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跟这号主联系。” 说着他报出了一串数字。 黄聪胜是不想让自家人沾上,但王虎可不在乎这些,黄兴既然找上了他,那就是他的客户,哪有上门送钱还不要的道理。 哪怕黄聪胜发现了他也不怕,反正黄兴说了让他别告诉黄聪胜,那他大可以装作不知道黄兴是黄聪胜的侄子,黄聪胜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要怪只能怪他的好弟弟没管好自己儿子,养出了这么个蠢货。 王虎心思千回百转,细小的眼中满是狡诈的精光。 “谢谢王哥!” “黄兴”哪里知道王虎心底的想法,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掏出手机就把号码给输了进去。 “那我就不打扰您玩乐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黄兴”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这次不等王虎赶人,自己就屁颠屁颠地离开了卡座。 该说不说,黄聪胜生得一副歪瓜裂枣的模样,他侄子倒是看起来长得不错。 王虎眼珠子跟过去,舔了舔肥厚的嘴唇。 上半张脸戴着帽子看不清,但下半张脸一看就绝对不差,皮肤雪白,嘴唇跟涂了一层口红似的,笑起来的时候莫名诱人。 对待这种长相不差的人,王虎也能勉强多几分耐心。 等“黄兴”上了瘾,最后把家掏空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说不定可以趁机尝尝这个鲜。 想到这,王虎心中多了几分躁动,也想到了从刚才就一直被他抛在脑后的赵韵。 然而等他转头看向女人刚才坐的位置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人呢? 王虎一愣,立马站起来扭着脖子看了一圈,最后一脚踹到了右侧玩骰子的瘦子身上:“他妈的!人呢!” “啊?” 瘦子叫三个六正叫的欢,整个身体被踹的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捂着肩膀慌慌张张地左看右看:“刚刚不是还在这吗?” “在这在这,那他妈人呢?!” 王虎骂道:“看个人都看不好,废物东西,快点去找!” 他还不信这小婊子真的敢就这么跑了。 她要是今天真跑了,明天他就上门要人去,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 赵韵是在快到家的时候接到老板的电话的。 刚才男人和她说的信誓旦旦,实际这办法到底管不管用她心里也没底。 但她太想离开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现在看到老板的电话,她犹豫地咬了下唇,还是摁下了接通。 把手机贴在耳边,她强装镇定道:“喂。” “你现在在哪儿?” “我回家了。” “回家?!” 对面的声音陡然增大:“你现在已经回家了?!” 赵韵嗯一声:“我都站到家门口了。” “谁让你回家的?!你知不知道王老板在找你?赵韵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啊,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你……” “我遇到了孟先生。” 不想听对面喋喋不休地埋怨,赵韵皱了下眉,直截了当地打断他:“是他让我先回来的。” “孟先生?”对面一下没反应过来,“哪个孟先生?” “孟翊凡先生。” 赵韵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只是按照程妄言的话说下去:“我在Zueet撞到了他,裙子被酒弄脏,他就让我先回来了。” 这个裙子被酒弄脏可太耐人寻味了。 对面一听就陷入了沉默。 将近半分钟没听到回应,赵韵的心情逐渐变得忐忑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捏紧。 “知道了。” 终于,对面再一次开了口,对比起刚才的怒气冲冲,现在完全称得上是温和:“具体情况我去核实一下再和你联系。” 话音落下,他顿了顿,又警告道:“你最好没骗我。” 嘟——嘟——嘟。 电话挂断,赵韵看着黑下的屏幕,脸上的紧张转变成了不可置信。 这就结束了? 怎么这么容易。 她今天在Zueet遇到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 劳伦黑金的桌面上,一张张K牌逐渐被搭成了金字塔的样式。 孟翊凡叼着烟,脚边散落着几个被拆开的牌盒,凶戾的眉眼微微下压,手指捏起最后两张小心翼翼地往上放。 嗡嗡嗡。 桌面猛地震动了两声,即将成型的金字塔瞬间散架,哗啦啦地落了一桌。 孟翊凡轻啧一声,将烟掐灭不耐地摸过手机。 “喂。” “喂,是孟少爷吗?” 对面谄媚到极点的声音光是听着都让人头疼。 孟翊凡一脚踢开牌盒,后仰到沙发上:“有事说事。”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有个叫赵韵的小姑娘,今天上班的时候好像在酒吧遇到了您,是您让她提前回来的吗?” “赵韵?” 孟翊凡皱起的眉头舒展开,话里多了几分玩味。 “对对,她今天本来是跟着王老板一起去的,结果中途人不见了……” 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末了对面小心翼翼道:“我这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所以就想来问问您。” 原来任之给他发的消息是这意思。 孟翊凡捻了捻指尖,一边的酒窝笑了出来:“对,那小姑娘是我让她先回去的,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核实一下情况。” “嗯,那个什么王老板要是找你要人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 “好的好的。” “还有事儿没?” “没了,我——” 懒得听多余的奉承话,孟翊凡直接把电话挂了撂到一边。 拇指在眉梢蹭了蹭,男人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 还以为那小情人有多厉害呢,这还不到一年就被玩腻了,啧啧,真够可怜的。 说是可怜,但孟翊凡脸上可半点不见对林亦星的怜悯,反而脸颊上酒窝愈发的深,嘴角的嘲讽挡都挡不住。 换一个人玩儿也好。 他捏起一张K牌,漫不经心地折叠起来。 换得勤不怕,怕的就是从头到尾都不换。 第二十七章第三个世界27 程妄言和王虎交谈的时候看似是胡扯一通,但全是半真半假掺合在一起的。 在程妄言的记忆中,黄聪胜确实有一个叫黄兴的侄子,Zueet刚开业的时候总是过来混吃混喝,还曾试图和原主攀上关系,只是原主一直没搭理他。 所以黄兴这个人是真的,狗腿子的性格也是真的,唯一假的就是黄聪胜害怕黄兴会惹事,早在两年前就禁止他再出入Zueet。 说是禁止,但黄兴如果真的想混进来也不难,毕竟他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有谁会特意去留心他的行踪。 这种人扮演起来最方便。 哪怕王虎起疑心去调查,这些半真半假的东西混杂在一起,也很难让他发现什么不对劲。 程妄言对自己今晚的收获感到很满意。 没想到这么顺,给他随便一找,还真找到了黄聪胜的同伙。 该说他运气太好还是眼睛太尖。 手指在屏幕上轻敲两下,程妄言把刚才记下来的号码输入搜索栏,搜到了一个连微信号都没改的用户。 做这类的活儿向来需要谨慎再谨慎,想也知道对面不可能用自己的常用账号。 点了添加好友,备注上王虎的名字,程妄言将手机揣回兜里,推开了家门。 八天没回来,家里倒是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唯一一点就是刘姨她们打扫卫生的时候似乎忘把玄关的镶嵌灯给关了,此时正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程妄言换上拖鞋把灯顺手一关,摸着黑走到了楼梯口。 “哥?” 睡在沙发上的林亦星听到动静瞬间清醒了一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开旁边的台灯。 台灯的亮度不强,但足以将鬼混了一周不见踪影的男人身型清楚地勾勒出来。 林亦星微微睁大眼睛,再三确认是程妄言,这才慌慌张张穿上拖鞋站了起来。 “哥你回来了。” 程妄言嗯一声,看了眼沙发上的毯子,意外道:“怎么睡在这儿?” “本来在看电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林亦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他没敢和程妄言说自从他出门后自己每天晚上都睡在沙发上等着程妄言回来。 他不想给哥增添心理负担。 只是林亦星显然不太会骗人,连扯谎都扯不出个像样的。 既然是看电视看睡着的,电视怎么会没打开。 不过程妄言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细究,哪怕这理由站不住脚他也没点出来,顺势道:“醒了正好一起上楼,你睡沙发上不挤吗。” “不挤。”林亦星连连摆手,“家里的沙发还是挺大的。” 假的。 程妄言家里的沙发虽然宽敞,但他长得太壮了,蜷缩在上面稍微翻个身都可能直接掉下来,一觉起来肩膀和脊椎哪哪儿都酸。 可要是不睡在沙发上,他就没办法在哥回来的第一时间出来迎接。 他现在就像只等主人回家的宠物狗,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其他时间都待在客厅里,望眼欲穿地盯着玄关看。 以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黏着一个人,仅仅八天都感到度日如年。 林亦星加快脚步和程妄言并肩,余光盯着他的侧颜发呆。 他其实很想知道程妄言不在的这八天都去干什么了,但他不敢问。 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去问。 他和程妄言的关系只是被一张简陋协议定义的小情人和金主,根本没有合适的身份去过问程妄言的生活。 这种单方面被牵制的状态让他感到极其不安。 两人之间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绳子的末端连接着他的脖子,另一端被程妄言攥着,一旦男人失去兴趣把手一松,他可以无所谓地转身离开,自己却会被绳索禁锢一辈子,成为戴着项圈的流浪狗。 那副画面光是想想林亦星都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倒流,这样的不安之前还没怎么显露出来,但随着程妄言逐渐开始早出晚归愈发的明显起来,好几次林亦星甚至坐在程妄言的门口幻想男人睡在屋里才会觉得安心。 林亦星从没有过这种怪异的感情,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不需要任何虚无缥缈的安全感,但直到遇见程妄言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不需要安全感,只是潜意识里认定了林正横不可能给他任何安全感所以把心底的不安给隐藏了起来。 但哥是不一样的…… 林亦星心想。 哥是不一样的。 程妄言给他带来过安全感,让他尝到了那片刻的滋味儿,所以他上瘾了,变得欲壑难填。 父传子承,他继承了林正横的贪婪,只是林正横贪的是钱,他贪的是人。 要是哥知道了他心底的想法,会不会后悔当初和他签了包养协议。 林亦星无奈。 应该会后悔吧。 视线下滑,从男人的侧脸落到他的衣服上,林亦星脸上的表情忽然定格。 “这是什么?” 他抬起手,指腹从程妄言的胸口拂过,往下摁了摁。 走得好好的,林亦星冷不丁整个人靠了过来,程妄言侧身躲了一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被蹭上了一抹口红印。 虽然形状不完整,但女人饱满的下唇还是结结实实在上面留下了痕迹,连嘴唇上的一点纹路都看得十分清楚。 应该是扶赵韵的时候留下来的。 程妄言让她装的像点儿,她就真的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将中药和醉酒的状态表演的活灵活现,脚下的高跟鞋踩走一步崴两下。 这样东倒西歪的走法,难免会把脸上的妆容蹭掉一些,只是程妄言一直没发现,就这么顶着口红印走了一路。 不过就是个意外罢了,程妄言压根没放在心上,看了一眼随口回道:“口红印,看不出来吗。” “口红印?” 林亦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好像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踩到程妄言下面一层的台阶上茫然地抬起头。 壁灯的照射下,男人的脸有一半处在阴影当中,凤眸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斜过来,墨绿色的虹膜渐渐趋向于瞳孔的深黑,带着一股陌生的凉意。 林亦星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连扯动一下嘴角都十分勉强,只能低下头掩盖住狼狈的表情,艰涩地问道:“哥的身上为什么有口红印?” 这话一出,流动的空气都好似进入了某种静止的状态,周围静的可以清楚听到林亦星沉闷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 他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已经算是越界了,他还是没忍住。 就算是狗,也是会圈地盘的。 虽然哥和他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但这种关系难道不该是独一无二的吗,哥怎么能…… 不,或许是他猜错了呢。 事情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也许这口红只是不小心蹭上的,也许是哥好心搀扶了一个醉酒的女人,也许—— “还能为什么。” 没等林亦星做好自我安慰,男人的声音就不紧不慢地传过来,缠绕着他的心脏用力、不留余地地绞紧。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男人嘴角倏地挑起,显出几分轻佻的痞气,慢悠悠道:“你可能还不懂这些,等以后就明白了。” 他都二十了,再不明白又能不明白到哪里去。 太敷衍了,林亦星甚至没办法从这句话中抠出一点他期望的解释。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术已经代表了默认。 他默认了林亦星最不愿接受的那种可能。 一块无形的巨石猛然砸下,死死压在林亦星的胸口,让他难受到几乎喘不过气,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没注意到男生的异样,程妄言收回视线,转身的瞬间恢复了平常半死不活的样子,嘴里催促137:“快,看看那个什么小情人的任务完成了没?” 【啊?哦哦。】 137被他一套连招搞懵了,现在听他这么说才恍惚想起来还有个任务,连忙打开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靠!完成百分之五十了!】 它倒吸一口凉气:【可以啊你,这还能物尽其用。】 果然做任务就得带点诱人的奖励,老天真他妈开了眼了,它竟然能看到这死咸鱼主动做任务的一天。 137显得很激动,但程妄言明显不太满意,轻啧一声:“怎么才百分之五十。” 这东西难道不是一次性做完的吗。 【百分之五十已经不错了。】 137把屏幕投放到他眼前:【你把小情人带回家被林亦星发现这个剧情是一定要走的,你现在光让他觉得你有个小情人,所以进度只能拉到百分之五十。】 这么麻烦。 程妄言漫不经心地捻了一下衣服上的口红印。 他还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这时候还能想到做任务。】 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137不由得咂舌:【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听你说的话都懵了。】 “怎么样,”程妄言轻抬下巴,得意洋洋,“到不到位。” 【何止是到位。】 那微表情,137恨不得隔空送个大拇指。 简直是渣男中的渣男。 第二十八章第三个世界28 在添加上小贩的好友后,一连三天对面都毫无动静,直到第四天的晚上,小贩突然发来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地址,一条是时间。 防止留下把柄,现在的小贩发信息都很含蓄,闭口不谈自己要卖的东西,也不会和买主确认,有货了时间地点一发,直接等着买主自己来取。 违禁药品分为很多种,如果连货都不确认清楚,说明这小贩应该只专注地卖一样。 一人专卖一种吗。 分工还挺明确的。 看了眼现在的时间,程妄言随手拎起一旁的外套穿上走出门。 林亦星这时候正坐在客厅看书,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起头。 见程妄言一副要出门的架势,他手下一紧,轻薄的书页被捏出褶皱:“哥这么晚还要出门吗?” “嗯。” 男人言简意赅地应一声,穿上鞋握住了门把手。 大门被推开一半,林亦星瞳孔骤然一缩:“哥!” 急促的声音叫住了即将出门的男人,他站在原地,疑惑地扭头看过去。 林亦星苍白着一张脸,紧紧握着拳,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只是低声道:“早点回来。” 伴随着大门闭合上锁的声音,男生那道孤伶伶的身影彻底被封闭在了偌大的房子中。 137收回视线,忍不住感叹:太能忍了。 前几天程妄言模棱两可的回答成功让林亦星产生了误会,一连两天男生脸色都难看的吓人,黑眼圈大剌剌地挂在下眼睑上,在程妄言眼皮子底下的时候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旦男人背过去就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像鬼魂一样幽怨地盯着程妄言看。 好几次它都以为林亦星会忍不住跑来质问程妄言,但他非但没有,反而在第三天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又恢复成平时开朗活泼的样子,如果不是程妄言关门的最后一刻它看到林亦星变红的眼眶,137还以为他真不在意。 明明在乎得要死,却一句都不问。 当代忍者。 137轻嘶一声。 果然是狗血酸涩,够酸,就是少了点涩。 没办法,让一个大直男包养另一个男人,可以算得上极限了,在刚得到这个世界的资料时,137吓得蛋壳直颤,生怕程妄言一个不乐意把天给掀了,现在可以勉强配合剧情走一走它已经知足了。 …… 知足个屁! 狭窄潮湿的小巷子里,看着被砸晕的小贩,再看一眼半蹲着捏起小贩拇指解锁手机屏幕的程妄言,137感觉自己又要吓晕了。 【你在干什么?!】 果然,刚才程妄言一副戏精上身,忐忑地搓着手问小贩这里会不会有人经过的时候它就知道这厮要干坏事儿。 上一秒小贩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有人,下一秒程妄言就摁着他的头往墙上砸,嘭的一声连137听着都心惊肉跳,更别提当事人了,连一句惨叫都没发出来直接昏了过去。 “看不出来吗?” 罪魁祸首翻着小贩手机里的最近联系人,听到137的质问理直气壮道:“当然是为了调查关于黄聪胜的信息了。” 【调查信息就调查信息,你动手干什么。】 137瞄了眼小贩额角流出的血,默默给自己糊了两层马赛克:【你忘了程怀远的话吗,少惹事儿少动手。】 “是我惹事儿吗?”程妄言不乐意了,“不是黄聪胜先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吗,我总不能装聋作哑吧。” “再说了,贩卖违禁药品本来就是犯法的,我这叫做好事儿给咱们程家积德,传出去那都是光宗耀祖,程怀远还能打我不成。” 【……】 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那你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绑起来不行吗,非得砸晕了。】137声音弱下来。 不怪它反应那么大,主要程妄言每次动手的时候那劲头太狠了,它看着都觉得害怕。 程妄言:“绑起来又要恐吓又要威胁的多麻烦,不如让他睡会儿我自己来。” 【。】 这小贩估计孟婆桥都快过一半了,神他妈睡会儿。 【那你调查出什么没?】 “这不正看着呢吗。” 程妄言来回划着屏幕。 好友看起来挺多,但大部分都是买家,能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程妄言本来想看看他和王虎的聊天记录,结果一翻才知道,这小贩压根没有王虎的联系方式。 看来就是个底层的卖家。 程妄言叹道:“这也太麻烦了。” 处在底层就意味着有无数的上层,跟套娃一样,只有层层剥茧,最后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信息,这其中需要耗费的时间和变数都是未知的。 好在这小贩的上级不难找,一溜排的统一备注中,“良哥”这个备注格外显眼。 程妄言点进去,发现聊天记录只有短短的几行,最后一次的对话是在一个月前,内容看上去普普通通。 【良哥,牙签放哪儿了。】 从明面儿上看没什么,但这良哥的回复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良哥:【位置】 良哥:【306,来拿。】 程妄言点进定位一看,是一家小宾馆。 他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两下,仿照着小贩的语气再次将那句话发了出去:【良哥,牙签放哪儿了。】 消息发出的下一秒,躺在地上的小贩身体筋挛了两下,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好像是要醒了。 【你打算拿这人怎么办?】 围观了全程,137觉得程妄言做事儿有点冲动了,把小贩打晕调查信息固然快,但等小贩清醒了之后,谁能保证他不会把自己的遭遇透露给那个什么良哥,到时候程妄言暴露,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除非是杀人灭口,但这也太… 不对,按程妄言这厮的性格,说不定还真能干出这事儿来。 137脑海里跑过无数画面,瞬间警觉,又给自己加了层马赛克。 可惜男人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起了杀心,听到动静坐了下来,似乎在等着小贩缓过神来。 “呃…”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脑部炸开,田宇蜷缩着身子,疼得脸色惨白,缓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颤巍巍地睁开眼入目就是一双名牌球鞋。 还以为是个想要拿货不交钱的人,但这男人打完人丝毫没有要跑的意思,反而屈膝坐在低矮的台阶上,手腕自然下垂,握着的手机落入小贩的视线中。 那是……他的手机! 这人到底是谁?他想要干什么?!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惊恐逐渐爬到田宇的脸上,他卖力地掀起眼皮,眼珠上移,想要看清袭击自己的人,但视线内只有大面积的红色,男人的轮廓朦胧虚幻。 “你是谁?” 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一点急促的喘息,听起来痛苦又狼狈。 男人垂眸看着他,唇角上扬:“这声音不错啊。” 没等田宇对他没头没尾的话表达出疑惑,程妄言在身上摸了摸,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支录音笔。 他俯下身,捋起田宇的刘海,笑眯眯地和他四目相对:“正好,就这个状态,替我说句话。” “内容我都想好了。” 单薄的眼皮耷拉着,男人姿态看似随意又强势,把录音笔慢条斯理地放到他嘴边,笑道:“就说,‘良哥,我不想再干这种事情了,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你说我要是现在和警局自首可以从轻发落吗。’”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田宇一时间连疼痛都短暂地抛到了脑后,霍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这人!这人是想把他往死路上逼! 只要他按照男人的要求说了这句话,一旦录音不慎泄露给良哥或者虎哥,他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好恶毒的做法。 137:得,白担心了。 第二十九章第三个世界29 这话一出,无疑是把刀架在了田宇的脖子上。 怎么说他也在良哥手下混了五六年,太清楚这些人的手段有多狠辣了,让他一个无名小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A市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所以这个录音他今天是死都不能录。 只是他光想到了良哥的毒辣,完全忘记了自己在程妄言手里的遭遇,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誓死拒绝的姿态,没多久就被揍得服服帖帖,窝窝囊囊按照男人的话一字一句复述了出来。 他是说死都不能录,但男人下手太狠了,拳头不知道是怎么长得,一拳下来砸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太他妈疼了。 这活着还不如死了。 田宇一个大男人,被打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录完音还没出息地抱着程妄言的大腿求他别再打了,这画面连137都不忍直视。 “我也不想打你。” 程妄言满意地把录音笔放进口袋里,替他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叹道:“你说你刚刚要是一口答应了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吗。” “现在倒是显得我在欺凌弱小了。” 难道你没欺凌弱小吗?! 田宇大鼻涕都快流嘴里了,心里疯狂的怒嚎,面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战战兢兢道:“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别啊,”程妄言一把将瘫在地上如同死狗的男人拽到了自己旁边坐着,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我留你还有用呢。” 程妄言这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 一双凤眸澄澈明亮,剑眉星目的,忽略掉吊儿郎当的气质,谁看不像是个根正苗红的小少爷,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摁着田宇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往台阶上磕,把他砸得鲜血淋漓,砸得鼻骨断裂。 这样的反差,无疑是吸引人的,但田宇这个当事人看来,只能感到深刻入骨的恐惧。 他现在真的怕极了面前的男人,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想法,任由他嬉皮笑脸地勾肩搭背,双腿控制不住地哆嗦,捂住直淌血的鼻子颤声道:“你、您还想要干什么?” “我刚刚用你的手机给良哥发了个消息,”仿佛没注意到田宇的怂样儿,程妄言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等他把定位发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本来他是想着把手机直接拿走,但是考虑到有不少灰产的老板喜欢给自己小弟的手机安装定位器,于是歇了这个心思,只让田宇把手机正常带着,免得打草惊蛇。 这些他没明说,但亲身经历并知道定位器的田宇瞬间摸清了他的顾虑,一下就失了声,本就管理不到位的表情更是扭曲得不能再看。 程妄言知道的太多了,多到完全超出了正常人应该知道的范畴。 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人? 警察吗,还是对家派来捣乱的。 田宇脑海中一秒内出了无数种可能,身体逐渐被恐惧所淹没。 他有种莫名的直觉,他们这次恐怕是要栽到这男人手里了。 这种直觉在五天后程妄言约他见面的时候愈发明显。 田宇根本不想去,但他身体内还残留着对程妄言的恐惧,再加上那条足以让他小命不保的录音,哪怕田宇再抗拒也只能带着一脸的伤硬着头皮和程妄言在一个十字路口碰头。 他其实是知道程妄言想要干什么的。 良哥在昨天刚回复他的消息把一家旅馆的定位给发了过来,田宇按照程妄言的要求将位置转发给他,随后没多久就收到了男人和他约着见面的消息。 这男人是想把他当成门卡。 如果他单独按照定位找过去,以良哥的警惕程度,绝对不会轻易开门,但有了田宇这个小弟明显就方便多了,只要他隔着门叫一声良哥,十有八九屋里的人会毫不防备地开门。 被捏着把柄,田宇现在就像头任人宰割的猪,程妄言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良哥发的宾馆位置很偏僻,处在一条破旧街道的尾端,一共只有五层,最上面一层还是个足疗店,褪了色的招牌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的霉斑。 廉价、肮脏、隐蔽。 程妄言粗略地看了一眼,发现这条街只有在通往红绿灯的路口有一个监控,但是整条街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都有五六条。 很适合潜逃的地形,稍微熟悉一点就可以轻易把跟在身后的人给甩开。 站定在“洪辰宾馆”的招牌下,他对田宇说道:“我先进去,你过十分钟再进,到三楼楼梯口汇合。” 说完不等田宇回答,他压低帽檐走进了通往宾馆的楼道。 【这是什么路数。】 137疑惑:【又不是偷情,干嘛一前一后地走啊。】 “以防万一呗。”程妄言慢吞吞地踩上台阶,“这里的老板可能和那个良哥是熟人。” 熟人算是说保守了,按照程妄言的猜测,二人多半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不然谁会脑残到把违禁药品往宾馆带,还直接把这里当成交易场所。 况且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建宾馆本身就不太正常,除去为了掩人耳目,程妄言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如果老板和良哥认识,那他也绝对会认识经常找良哥取货的田宇,通常小贩取货都会独自一人前往,要是贸然两人一起进去,很有可能会引起老板的警觉,给良哥提前通风报信。 既然要抓人,那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程妄言闲庭信步地踩上最后一层台阶,下一秒步子陡然凌乱起来,宛如醉汉般晃晃悠悠地推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这里不像一般的宾馆直接把大门建在外头,而是要上几层台阶拐个弯,才能进到前台。 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一盏吊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一个身穿汗衫的彪形大汉坐在桌后的椅子上,一手夹着烟看着平板里播放的电视剧笑出了声。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身形不稳地走进来,双手一下撑在了桌面上,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老板,开个房间。” 这里过一条街道有个小型酒吧,半夜偶尔也会有醉汉过来开房睡觉,老板见怪不怪,头也不抬地把登记表递过去:“登记一下,单人间45,大床房60。” 没要身份证。 在程妄言的意料之中,他拿起笔,缓慢地把名字写上。 程耀祖。 好名字,程妄言满意地转了转手中的笔。 光宗耀祖嘛,大气。 第三十章第三个世界30 是对家吧,这个男人。 他是想黑吃黑,把良哥的货全吞了吗? 这就是田宇此刻的想法。 他一开始还勉强能把程妄言往警察的身上联想,但随着男人每次出乎意料的举动,田宇愈发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警察怎么可能对他们这行这么了解,连宾馆老板是个盯梢的都能看出来,这未免也太谨慎了。 正正好好等了十分钟,田宇强装镇定地走进宾馆。 前台的老板见过他好几次,听到动静只掀了下眼皮,很快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看起平板。 不知道看的是什么片子,里头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 “抓住这个叛徒!” 演员的怒喝声传进田宇耳朵里,让他感同身受地跟着抖了一下。 光凭那个男人能制服得了良哥吗。 田宇浑浑噩噩地踏上台阶。 良哥身上肯定带着家伙,而这人…唯一戴的恐怕就是脑袋上那顶帽子,他是有多自负才觉得进了毒窝可以全身而退。 一旦他被解决了,那么帮助他进到这里的自己还能活着吗? 田宇踉跄两步,脸色唰一下白了。 他不可能活下来,要怎么办? 逃吗,还是干脆直接和良哥说自己是被逼的好了,但这样良哥能信吗? 田宇忍不住焦躁地抠起了指甲,眼珠转地飞快。 妈的,不行。 录音还在,他要是这时候反水了,万一…… 不对! 如果这人死了,那谁还知道他手里攥着一段自己的录音。 田宇眼睛一亮。 只要他稍微给良哥一点暗示,让他意识到不对劲,然后用家伙事儿把这男人给解决了,他一直以来提心吊胆的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就这么办! 下定决心,田宇连脚步都没那么沉重了,走到三楼看向等在门口的男人。 这里的灯都是声控灯,灯罩中的钨丝灯看上去蒙着一层灰,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暖黄的光线落在男人的肩头。 他倚靠在墙上,嘴里咬着根烟,一手揪着衣领低头好似在闻上头的味道,脊背微弓出好看的弧度。原本刚过胯骨的体恤被他一拎,露出了一截紧实的腰腹。 这种漂亮到刚好的身材,别说女人了,就连男人看着都要咽咽口水。 田宇脚步迟疑了一瞬。 倒不是被男人的身材给吸引了,纯粹就是他此刻的样子太过闲适,总给田宇一种不好的预感。 似乎是察觉到脚步声中断的时间太长,男人漫不经心地侧头看过来,与此同时声控灯也灭了下来。 漆黑的环境下,呈俯视角度的凤眸似是泛着幽深的绿光,让人看着心里一紧。 “愣着干什么,上来。” 灯光随着说话声再次亮起,将那双瞳孔中森冷的寒意驱散,照出了男人好看利落的眉眼,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但田宇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直到程妄言疑惑地挑了下眉才回过神踩着沉闷的步伐走到他身边。 由田宇带路,程妄言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137聊着天。 “这酒味儿也太冲了,闻着浑身不舒坦。” 【谁让你非把酒往身上洒的。】 “不撒味道太淡,”程妄言振振有词,“现在的醉鬼不都是这种味道。” 【你还挺清楚。】 “不算清楚。”程妄言耸了耸肩,笑嘻嘻道,“毕竟我很少喝醉。” 但他身边倒是有不少例子,照着他们的样子模仿总没错。 说话间,田宇带着他站定到了一扇房门前。 咔哒。 一阵打火机开关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没多久轻薄的烟雾就顺着后头飘到了田宇的眼前。 田宇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 都到这种时候还抽烟?! 他到底是有多少把握,不会是周围还有同伙吧。 想到了这种可能,田宇掌心攥出了一点手汗。 如果真的有同伙,他还能轻易反水吗? 不,应该不可能,他们这一路过来的时候明明没有任何人跟着,如果察觉到异样这里的老板应该也会通风报信,他没必要把这个男人想得太牛逼。 对,没必要。 田宇深呼一口气,强行压住心底的不安,抬手敲门的同时张开嘴:“lian——” 第一个字还没说完,一只手从背后伸出牢牢捂住了他的嘴带着他后退半步。 “瞧我这脑子,忘记和你说了,”不顾他的挣扎,程妄言压低声音不紧不慢道,“你只有两小时的时间。” 什么叫他只有两小时?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田宇唔唔两声,挣扎的动作弱了下来,思绪一时间变得无比混乱。 猜到了他会疑惑,程妄言贴心解释道:“以防万一,出来之前我给良哥和虎哥准备了两份定时文件,两小时后发出,所以这两小时间但凡出了什么意外……” 男人的话点到为止,田宇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他早就做好了自己会反水的准备?! 这两份定时文件百分百是他的那段录音,如果他真的要借着良哥的手灭掉这个男人,那两小时后录音就会传到良哥的手里,到时候…… 到时候他必死无疑! 这人是想强行把他绑到同一条贼船上。 程妄言这一步确实走得明智,田宇挣动的四肢一停,沉默片刻颓废地点了点头。 “可以敲门了。”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程妄言满意地收回手,将他往门前一推。 生死攸关,田宇刚冒头的那点反抗心思就像被丢在地上的烟头,一脚被男人踩灭,麻木按照程妄言的指示乖乖敲门,乖乖报出自己的姓名。 屋里的人听出了田宇的声音,再加上敲门的暗号没出错,毫无防备地打开房门。 然而就是这一开门,他才赫然发现田宇身后正站着一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人。 那男人轻抬帽檐,和屋里的人对上视线霎时间笑起来,大大方方打了声招呼:“哟,晚上好。” 晚上好? 听到这句话田宇差点昏过去。 都这种时候还问好?! 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有礼貌! 第三十一章第三个世界31 在A市辗转这么多年,狄宁见多了别人害怕恐惧或是讨好的表情,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开门不管认不认识张口就礼貌问候的,一下没反应过来。 但男人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挤开田宇伸出了双手想和狄宁握手:“你就是良哥吧,幸会幸会。” “你是谁?!” 狄宁缓过神,猛地警惕起来,后退一步摸上了腰间的枪。 “对,忘记自报家门了,我叫……” 他的动作快,程妄言动作更快,双手迅速攥住了他想要拿枪的手,烟头“一不小心”烫到狄宁的手背。 嘶。 狄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手指一松。 “哎?这是什么。” 烟头掉落在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狄宁的那把手枪就被程妄言给摸走了。 他掂量两下,好奇道:“还带枪,这么帅。” “草!你他妈——!” 狄宁捂住自己被烫伤的地方,恼怒地看向他。 “怎么回事儿。” 躺在床上一个吸上头的肥佬听到门口的动静一下就直起了身子,随手拿起桌上的小刀:“这他妈谁啊?!” 砰。 没等他走过来,一颗子弹精准打进他的手腕。 肥佬愣了足足五秒,发出一声惨叫捂住手跪在了地上。 “哎哟,还是真枪,可以啊。” 好似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开枪硬生生打穿了一个人的手腕,程妄言一丝注意力都没分到痛呼出声的肥佬身上,打量了两眼手中的枪械,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凄厉的惨叫声夹杂着男人的惊叹,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狄宁嘴巴张着,明显被这突发情况吓呆了。 “让开!” 直至身后一句怒喝响起,他猛然回神,下意识想要往厕所躲,却被程妄言一把拎住了领口。 “哎哎哎,去哪儿。” 男人弯着一双凤眸,看似清瘦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牢牢将狄宁桎梏在原地。 砰。 第二声枪响,本该错开狄宁打到程妄言身上的子弹整颗镶入了狄宁的右臂。 “啊啊啊啊啊!” 狄宁的脸瞬间就白了,痛苦地捂着手臂蜷缩起来。 “良哥!” 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把程妄言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被喊做良哥的人开枪的手刚放下,面上带着未褪下的惊慌失措,药品散了一地,黑色的牛仔裤上沾着白色粉末,对上程妄言的视线下意识把枪又举了起来,恶声恶气道:“你是谁派来的!” 如果是警察抓人不应该只有一个找上门,怎么看这都不是一次简单的抓捕。 “你才是良哥。” 程妄言一脸恍然,随后撇了撇嘴:“早说啊。” “什么?” 嘭。 下一秒,男人面不改色把手中拎着的“挡箭牌”用枪柄砸晕,拍拍手朝着良哥走过去。 “别他妈过来!再过来我开枪了!” 一边威胁,良哥一边把手伸到后面卖力去开窗。 以前也不是没有跳窗逃跑的经历,但这次事情发生的太过猝不及防,他手滑了好几下都没把窗户给扣开。 眼看程妄言越走越近,良哥心里一慌,下意识扣动扳机。 男人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他手腕一折朝着天花板开了一枪,浑水摸鱼地把枪给撸了过来。 “有你们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漆黑的枪口在指尖转了一个弧度,稳稳抵在了良哥的太阳穴上,程妄言垂眸看着他,挑起一丝笑:“好声好气说话不管用是吧。” “那行,现在给我滚到墙边跪好了。” …… 三声枪响,混战结束。 狄宁和良哥还有个又开始神智不清的肥佬被程妄言给绑住双手老老实实跪在了地上,头一个比一个低。 田宇哆哆嗦嗦站在程妄言身边,脸色发白,魂多半是被吓飘出去了。 他不明白,一个赤手空拳的男人怎么就莫名其妙把三个带武器的人给制服了。 刚才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只觉得越想脑子越晕。 果然,这人就不是他们该惹的。 田宇从未如此庆幸自己被威胁过,但凡他刚才愚蠢地按照自己的计划来,挨枪子儿的恐怕就要再添一员。 只半秒就确认了自己这棵墙头草该倒哪里,田宇看向坐在床上的男人,谄媚地问道:“您想找什么?” 程妄言眼皮一掀,对他的识趣儿感到很满意,指了指床上七八部手机:“哪个是你和良哥联系用的。” “这个。” 田宇立马上道地挑出一部红色手机递到程妄言面前:“我之前亲眼看到良哥用这部给其他小贩发过消息。” “田宇!” 良哥恶狠狠地抬头:“你他妈敢背叛我。” 睚眦欲裂的目光下,田宇心虚地移开眼。 提什么背不背叛,他不过就是想保命罢了。 “良二,什么事情这么吵…” 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说话声。 五双眼睛齐齐看过去。 听到动静赶上楼的老板毫无征兆出现在门口,入目就是良哥狼狈跪在地上的画面,想进来的脚步一顿,下一句话卡在了嗓子里。 本就狭小逼仄的房间现在更是凌乱不堪,地上随处可见被鞋踩踏出来的血印,而几十分钟前喝醉过来开房的醉汉坐在床上,遮挡面容的鸭舌帽拿了下来,露出一双冷淡到心悸的凤眸,静静地盯着他。 “啊…” 他后退一步,摸了摸腰带,发现自己没带枪,于是强撑镇定道:“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他转过身,侥幸想要相安无事地回到前台。 砰。 今晚的第四声枪响,子弹打在了老板的脚边。 “干什么去?” 男人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手机上,举着枪的手臂却没放下来,冲着老板招了招手慢悠悠道:“进来。” 房门闭合。 地上跪着的人由三个变成了四个。 用良哥的面部识别解锁了屏幕,程妄言开始仔细翻找上面的记录。 对比起田宇这个小喽啰,良哥手机里的联系人就要多的多了,连王虎的联系方式都有,只是不知道是清空了聊天记录还是两人没聊过,王虎的聊天页面一片空白。 程妄言退出去,查看了一下良哥的最近联系人。 最终在短信里发现了一串可疑的数字。 196248699952416。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但程妄言却对这一套熟得不能再熟。 这是传呼机的代码。 组合起来看似是一套无规律的数字,但分开来代表的含义就不一样了。 “[19]明晚,[86]仓库,[99]刘……” 程妄言随意报了几个,抬眸看向惊疑不定的良哥:“看来我没说错。” “你这一串数字,是传呼机的代码。” “明晚仓库,刘哥见陈?你是中间商吗。” 第三十二章第三个世界32 程妄言太懂了,仿佛对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了如指掌,这让谭良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双眼惊魂不定地瞪大。 “你怎么…” “后面的代码我倒是知道,但这624代表着什么?” 程妄言张口打断他的疑惑,手指在腿上轻点两下,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慢条斯理道,“是省份,还是城市,是区域,还是街道…” 他紧盯着谭良的表情,很快就发现了哪个词会让他产生波动,最终恍然道:“是街道?” 在那双平静深沉的眼瞳中,谭良颇有些无处遁形。 “你知道我上头的人是谁吗?!” 估计是看着自己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谭良破罐子破摔地怒喝道:“敢抢我们的货!虎哥不会放过你的!” 他和田宇一样,已经完全把程妄言当成了同行。 “虎哥?” 程妄言听到这话眉头都没皱一下,转着手枪笑嘻嘻地反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要不是这男人的提醒,他差点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有多牛逼。 程家在A市基本可以横着走,程怀远对外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形象,他倒是可以趁机替程怀远添个砖加个瓦,更上一层。 为民除害四个大字冠程家上头,听起来多正气。 程妄言鬼点子冒出来了,还要冠冕堂皇地找个理由,接着心安理得地掏出手机。 不到半小时,七八个身穿西装的保镖一窝蜂涌了上来,瞬间把狭小的房间给占了个严严实实。 其中一个领头走过来,弯着腰就叫了一句程少爷。 谭良茫然地看着,在听到程少爷三个字的时候像是当头一棒,脑袋嗡一声:“程少爷?” 他近乎急切地用膝盖往前挪蹭了两步,眼前阵阵发黑:“什么程少爷?哪个程少爷?” 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狄宁和田宇下意识看了眼直淌虚汗的谭良,又把目光落在了程妄言身上。 男人一派悠然地支着下颌,好似谭良在说什么顶顶好笑的笑话,瞬间就笑了起来:“在A市还有哪个程家的人敢自称少爷。” 他身上那股纨绔劲儿太浓了,眉宇间的矜贵和傲气寻常的小门小户根本养不出,谭良想说他在撒谎,但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田宇是底层的小贩可能不知道,但他是跟老大出去见识过世面的,对于A市的几大巨头几乎是倒背如流,那是他们拼尽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阶层,但凡要是不小心招惹到了,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就只能自求多福。 当时谭良听了还不以为意。 他就是个小喽啰,再怎么猖狂也舞不到那个层面的人眼前,现在事实却告诉他,他真的招惹到了,还招惹到了最不该招惹的那个。 程家是什么神仙,那是在A市一手遮天的存在,再说的夸张点,就跟跺跺脚A市震三下的土皇帝一样,他们现在吃的穿的用的,随便拿出一样都可能是程家工厂造出来的。 得亏现任家主不喜欢沾碰违法的东西,哪怕他稍微来了兴趣想要掺和一脚,也足够把他们精心经营的工厂给掀个底朝天。 坐在他面前的,真的是程家的小公子? 谭良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完全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如果真是那个程家,那他们岂不是完了。 “少爷,这是……?” 领头粗略地扫了一眼脸色发灰的几个人,垂眸看到程妄言手中的枪,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程总说过,不让您乱碰危险的武器。” 在这种不讲逻辑不讲智商的世界,资本家的警卫队携枪太正常了,就算是派出去保护程妄言的保镖,腰上都别着显眼的枪包。 “哪里来的危险武器?” 众目睽睽之下,程妄言将枪塞进了裤腰里,吊儿郎当地摊开手,流氓姿态学了个十成十,“谁看到了?” “你不说我不说,程怀远还能有千里眼不成。” “可…”领头面带踌躇。 “你是我的保镖,不是我爹的,胳膊肘选好了再拐,可别最后没讨好老的还惹了小的。” 程妄言抬了抬下巴:“这几个人,除了这个黄毛留下,其他的送警局去。” 领头还没琢磨过来他上一句话的意思,就被他下一句话砸得大脑宕机:“警局?” 那是他自十八岁来到程家就再也没听过的字词。 A市资本家的势力太过庞大,在权贵子弟当中,警察早就失去了作用,没了法律的管制,普通人在那些个公子哥儿的面前就是不入眼的尘粒,要踩要碾全看心情。 权力和金钱中,底层人民就是不值一提的牺牲品。 哪怕是程怀远,对外一副正直得好像要入党的模样,背地里照样沾过不少条人命,只不过他处理掉的人本身都不是什么好人。 跟在程妄言身边的时候,领头没少按照程怀远的意思处理过对程妄言怀有恶意的小人,程妄言自己也继承了程怀远的狠辣,不把人命当回事儿,这还是头一次听到他提起警局这个地方,待在富豪圈太久思想已经被侵蚀的领头一下就懵了。 不顾领头的惊讶,程妄言昂了一声,隔空点了点跪在地上的几人:“贩卖违禁药品不是犯法的吗,既然是犯法,那就得交给警察处理,带走。” 听到他的话,领头这才注意到地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药片胶囊,还有可疑的白色粉末。 尤其是黄色的那粒药片,领头死都不可能忘掉,他的父亲生前就是因为这个才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A市的富二代从出生开始就要什么有什么,这样的生活过久了太乏味,总需要一些刺激的东西,而违禁药品给他们带来的感受无疑是愉悦的。正是因为太多上层阶级的人喜欢嗑这些东西,才会放任毒/贩逍遥法外,逐渐猖狂。 而程妄言现在竟然要把这些人绳之以法。 领头猛地攥紧拳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似第一次认识面前的小少爷般,深深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是。”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保镖把人带下去。 “程、程少爷?我可是帮了您的啊程少爷,您不能把我就这么丢去警局!我会坐牢的、不,我会死的!” 陡然被制住了双手,田宇目光呆滞了一瞬,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就往程妄言身上扑,幸亏保镖眼疾手快把他给拉了回来。 “程少爷!求求您行行好,我可是帮了你的,我唔唔唔…” 话没说完,保镖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连拖带拽地领出了屋子。 房间一眨眼清空大半,看上去敞亮了不少,只余下浓重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谭良战战兢兢跪在原地,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我刚刚话说到了哪儿来着。” 137顺嘴提醒:【说到624了。】 对,624。 程妄言想了想,俯身手肘抵在了膝盖上,垂眸看向谭良缓缓开口:“我再问一遍,624的意思是什么?” “624…”谭良嘴唇抖了抖,老实巴交地嚅嗫道,“624是津冀的意思。” 津翼街道的仓库,是他们这次交易的地点。 第三十三章第三个世界33 津翼街道只有一个废弃的大仓库,平常基本不会有人过去,没有监控荒无人烟,是交易的绝佳地点。 良哥之前当中间商的时候没少带人来过这里,但这次却是他最不情愿的一次。 按照程妄言的要求给刘哥发去交易提前一小时的短信,他被迫领着程妄言进入到破旧的仓库中。 大约四十来平的空间,角落堆放着潮湿发霉的空纸箱,中央是一张圆桌,看起来经常使用,上面没落什么灰尘,反而看起来蹭亮,靠近圆桌的地面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隐隐发黑。 游走在灰产间总是免不了斗争,想要黑吃黑的人太多了,所以这里有打斗的痕迹不足为奇。 程妄言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进去,伸脚把椅子勾过来坐下,顺手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姿态随意又松散。 看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良哥迟疑地走上前:“刘哥的脾气不太好,如果看你什么都没带可能会直接动手。” 交易讲究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程妄言却两手空空的,很容易被人当成要黑吃黑。 倒不是关心程妄言,反正现在横竖都是死了,他现在就想在程妄言面前讨个巧看看能不能侥幸得到一个缓刑,这句提醒也姑且算得上真心诚意。 “不需要带。” 程妄言淡淡道:“他没机会见到我。” 什么意思? 良哥一愣。 没多久,外边的动静就替他解答了这个疑惑。 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不干不净的怒骂声夹杂着枪声轰然响起,短短半分钟,夜晚的寂静就被混乱所替代。 良哥仔细听一会儿,依稀从嘈杂的声音中辨别出了刘哥的声音,扭头看向程妄言,眼中带着惊慌和疑惑。 男人好似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旁若无人地玩起了消消乐。 欢快的游戏音效大到掩盖住了外头的动静。 良哥:“……” 他还以为程妄言是打算从刘哥那边套话的,现在再看,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半小时左右,一位身穿西装的大汉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儿走进来,臂弯处挂着一件衣服,手里拿着一顶绅士帽和一个金丝边框的眼镜。 谭良只看两眼迅速认出了这是刘哥今天穿来的衣服,外褂上沾染的红色血迹无疑在表明现在的刘哥下场不太好。 他忍不住倒退一步,背后沁出了一丝冷汗,眼睁睁看着程妄言将衣服一换,眼镜架在鼻梁上,往那儿一坐从程少爷瞬间变成了谭良嘴里的“刘哥”。 他到底想干什么? 谭良眼中的疑惑几乎要化成了实质。 从刚才开始男人的每一步都走在他出乎意料的地方。 程妄言要干什么。 他要干的很简单,不过就是想看看黄胜聪背地里到底在搞什么,不然他也不会用这么粗暴直白的方法。 对他来说要对付这些毒/贩太简单,稍微设个局让他们以为彼此都抱着吞货的心思,不用动手就能自然而然地让他们内斗起来,只不过缉毒这样的事情交给警察才是最稳妥的,他没必要多此一举的掺合进来,所以他没有和刘哥过多周旋,只让保镖把人敲晕一会儿带去警局。 至于等刘哥上头的人知道了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程妄言双手交叠翘起二郎腿,把毒/贩老板的架势给做足了,兴致勃勃等着买家送上门。 此时的陈晓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进入的是什么龙潭虎穴,按照谭良给的位置忐忑不安地找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拿货,黄叔说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差错。 刚到仓库门口,他就见到了在外边等着接人的谭良,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快步走过去喊了一句良哥。 “钱带了吗?” 今晚的谭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连跟陈晓过多寒暄心思都没有,开口就直奔主题。 “啊?带了带了。” 陈晓愣了愣,连忙把手上的大包拎起来给他看:“三百五十万,一分不少。” “那个,良哥…”他犹犹豫豫靠近谭良,低声道,“我这第一次独自来交易,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如果说错了话还请您提醒我一下。” 话音落下,陈晓久久没听到回应,疑惑地抬起头。 昏暗的环境下,他有些看不清谭良的表情,但从那双眼睛中莫名读出了些什么,只是没等他深想,谭良就含糊地应了一声推开仓库的大门。 长久没人进出的仓库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菌味儿,其中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的腥气,光是闻起来陈晓都觉得后脊背发凉。 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跟谭良一起踏进去。 简陋的一张圆桌上,只有一盏台灯开着,看不清灯后人的面容,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穿的衣服正是谭良告诉他的那一套,一个灰色大包被放在桌上,距离大包两厘米的距离,一只手在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 陈晓听到谭良低头冲着他喊了一声:“刘哥。” “刘哥。”陈晓也跟着叫了一声,“我来拿货。” “钱带来了吗?” 对面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年轻,引得陈晓多看了两眼。 “带来了,都在这儿。” 陈晓将大包放在了桌上。 对面打了个响指,一个彪形大汉上前,拉开拉链露出了包里崭新的人民币。 隐藏在台灯后的男人脸廓朦朦胧胧,朝着陈晓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道:“验吧。” 陈晓应了一声,拽过对面的包,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男人的手指上。 暗红色打底的衣袖衬得他肤色冷白,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金色祥云的纹路顺着袖口一路往上,说不出的清贵好看。 他倒是听说A市不少卖家都是从G市来的,那里的人一向喜欢这种复古的衣衫,看样子这位刘哥也是在G市待过的,这衣服穿着还挺合适。 “我听良二说负责川宁街道那家娱乐会所的不是姓黄的那个吗,怎么这姓有点儿对不上。” 对面的说话声打断了陈晓的思绪,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在保镖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黄叔最近好像被盯上了,所以这次叫我一个人来。” 他倒是不觉得对面问的这话突兀。 毕竟做这一行向来警惕,稍有不慎就容易吃枪子儿。 “是吗。”对面笑了一声,“他那么大胆子还怕被盯上?” 或许是听出了刘哥话里的调侃,陈晓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秒,“您认识黄叔。” “怎么不认识。” 男人轻笑一声:“他另一批货就是在我朋友那边交易的。” “您还认识另一边的人?”陈晓惊讶地脱口而出,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的有点多了,连忙闭上嘴默不作声地看起手里的货。 “怎么不认识。”好似没看出他的戒备,男人悠悠道,“毕竟都是一条链上的嘛。” “贩/毒,高利贷、贩卖/器官,买卖/人口,一环扣一环,都是在灰产上混的,谁还不认识谁。” 每说一项,男人的手指就在桌面上轻敲一下,陈晓的心脏也跟着跳动一下。 有股不好的预感弥漫在他胸口,并且越来越强烈。 “说起来。” 就在他的不安即将抵达顶峰之际,对面话锋一转,笑起来:“我最近也琢磨着拓展一下行业,器官人口这方面,要不你和姓黄的说一声,让他下次来找我。” 陈晓到底还是太青涩,埋头交易这方面做的挺好,一旦涉及到交谈这块儿就显得没眼力见了,下意识张嘴说道:“黄叔那边好像已经有固定的采购商了。” 这话一出,四周的温度隐约下降了几个度。 陈晓注意到谭良难看到掩盖不住的脸色,恍惚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他这样说是不是惹刘哥不快了。 陈晓额角冒出了一丝冷汗。 怪他嘴笨,哪怕是客气一下,这时候也应该二话不说地应下来才对。 他向谭良投去求救的目光,似乎想让他打个圆场。 可惜谭良根本没接收到陈晓的求救,或者说,他已经震惊到把陈晓给抛到了脑后。 他没想到程妄言会对灰产这样了解,硬是连猜带蒙将陈晓的话给套了个遍。 在明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情况下,谭良竟然对陈晓产生了一丝怜悯。 程家这小少爷绝对是个不好惹的,陈晓犯进他手里还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 刘哥不说话,良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这种窒息的气氛下,陈晓逐渐变得坐立难安。 他蹭了蹭手心的汗,试探性拿起那一包东西:“刘哥,既然钱货两清了,您看看我能走了吗?” 灯后的男人没有立刻应声,潜藏在暗中的视线如刀刃,刮蹭着陈晓的皮肉,直到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才缓缓道:“可以,走吧。” 陈晓如蒙大赦,站起来鞠了一躬:“谢谢刘哥!” 说完他一刻不想停留的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下一秒,异变突升。 仓库外响起了另一波杂乱的脚步声,紧闭的铁门被轰然踹开。 柔和的月光将不速之客的影子隐隐拉长,彻底吞噬掉了离开仓库的道路。 程妄言面露讶然,在看清来人之后意外地挑了下眉。 第三十四章第三个世界34 陈晓面对眼下的情况有些猝不及防,步子陡然僵下来,手指一松,大包嘭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跟在黄聪胜身边三年,自然知道毒/贩之间的关系有多乱,也知道他们大多都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脾气,但他是第一次直面上这种情况,两腿顿时间就软了。 黄叔不是说这次只是个小交易很安全的吗,怎么还有第三方闯进来。 他现在是孤身一人,下意识就想寻求刘哥的庇护,但扭头却发现刘哥安然地坐在椅子上,对另一方的到来没表现出任何惊慌和戒备。 电光石火间,陈晓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质疑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哆嗦着吐出来:“刘哥,钱都已经到您手上了,良哥说您是一个守信的人…” “刘哥?” 陈晓正斟酌着说辞,就被门口男人一句反问给打断。 他的目光越过陈晓,定在了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身上,想要透过昏暗勾勒出这位“刘哥”的身型,眼中的晦暗与兴味交织碰撞,最终全部压下,抬手轻拍两下。 身后的大汉上前,默不作声把已经陷入昏迷被他们从一辆车中找到的刘庆给扔到了地上。 肉体砸到地面的闷响让人听着心惊胆战。 男人抬起脚,踩住刘庆的侧脸碾了碾,缓缓道:“他是刘哥,那这又是谁?” 这话像是在问陈晓,但他的眼睛却直勾勾看向桌后的程妄言,眉眼间的戾气愈发深沉,“我倒是不知道,刘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白了。” 暖黄的灯光下,唯一能看清的一只手跟白玉似的,精雕玉琢,温润无瑕。 这下陈晓彻底看不懂了。 他还以为这男人和“刘哥”是一伙的,但现在听他言语之间的质问和阴冷的表情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陈晓是不知道,但谭良心里可太清楚了。 这忽然冒出来的男人明显是刘庆上头的人啊,不知怎么得到了这次的交易地点,上门讨要说法来了。 两边谁都得罪不起,谭良站着一声不敢吭,恨不得像鸵鸟一样能把脑袋埋进土里。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站在程妄言身后的一个保镖身体紧绷,一只手缓缓摸上了腰间的枪包。 没等他把枪拿出来,程妄言忽然有了动作。 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他轻啧一声,慢慢站起身。 隐藏在暗处的面容一点一点被灯光点亮,直至清晰暴露在众人面前。 陈晓离程妄言最近,第一时间看清了他的样貌,像见了鬼似的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程、程少爷?” 跟在黄聪胜身边做事,他自然是有幸见过几次程家小少爷的,虽然对比起现在,那时候的程妄言像蒙着层尘土般黯淡无光,但五官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就是程家那位少爷!黄聪胜的老板! 他…他怎么会在这! “程少爷?” 站在门口的男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往前迈了几步,将程妄言纳入眼底,意外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人是Zueet的服务生。” 程妄言冲着六神无主的陈晓扬了扬下巴,随后看向季云亭:“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虽说他和季云亭仅有一面之缘,但当初季云亭在酒吧故意想要泼他酒的事儿他可还记着呢。 “我?” 季云亭踢了踢刘庆笑道:“巧了,这刘庆算是我手底下的。” “胆子那么大?”程妄言跟笑起来,状似玩笑道,“那么多生意不够你做的,跑来贩/毒。” “冤枉。” 季云亭立马举手做投降状,无辜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做了这些事儿,这不刚得到消息就过来了。” “况且这刘庆是我身边人的小弟,我和毒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好像心情很好,被人这么质问也不生气,嘴角挂着明显的笑意。 “你哪个身边人?”程妄言斜倚在桌上,目光落到季云亭身后,“王虎?” 季云亭表情微愣,像是很意外他竟然知道王虎。 “你认识王虎。” “怎么不认识。” 程妄言耸了耸肩,闲庭信步地走到努力想要往暗处藏的王虎面前,伸手拐住他的脖子嬉笑道:“要不是咱们虎哥,我还摸不到刘庆这颗大瓜呢。” 王虎被他搂着,脸都白了,强撑道:“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他是真不认识程妄言,但又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生怕他知道些什么,惊得手脚冰凉。 “这话说的伤人了啊。” 程妄言故作伤心的放下手,转而摁住他的肩膀凑近慢悠悠道:“亏我之前还给你倒过酒,虎哥你这记性也太差了。” 发亮的镜片恰到好处遮挡住了男人锋锐的视线,只剩下半张脸看着白皙又熟悉。 好像在哪见过…在哪儿见过……! 虎哥茫然了一瞬,陡然睁大眼睛:“是你!” “想起来了?”程妄言下颌微低,尺寸偏大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下,露出一双明亮的凤眸,笑吟吟地弯着,“那杯酒倒也不算白倒。” “你…你…”王虎一时间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季云亭饶有兴致:“看来王虎还真和程少爷有着一段渊源。” 他早就怀疑王虎手上不干净,只是还没来得及找证据,所以现在听到程妄言似是而非的话一点儿没感到惊讶。 “没有!” 王虎反应过来,慌忙否认:“我只是在Zueet喝酒的时候有幸见过程少爷一面聊了两句,但、但这哪儿算认识啊。” 他看着程妄言,表情转换地飞快,苦哈哈道:“小少爷,您可别害我啊。” “刘庆虽然是我手底下的,但我真不知道他会碰这些玩意儿。” 反正他当初留的号码是田宇的,和程妄言交流时也用的口述没有名片,就算程妄言咬定了他有什么找不到证据。 王虎想得很好,却万万没料到季云亭会忽然发作。 肚子被毫无征兆地踹了一脚,王虎整个人翻倒在地,像河虾一样蜷缩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老大?” 他不知道季云亭为什么会打他,又惊又怕,仓皇地抬起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季云亭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神色淡淡地看着,吐出一个字:“打。” 没等王虎反应,男人身边的几个手下瞬间围了上来,拳头一下一下砸在王虎的身上。 哀嚎夹杂着击打肉体的闷响在仓库内回荡。 程妄言背着手静静看向被打得痛哭流涕的王虎,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淡下来,周身冷然的压迫感隐隐溢出。 季云亭仿佛没察觉到,侧眸看着他,笑道:“没想到会让程少爷产生这样的误会,王虎确实该打。” “误会?” 程妄言不慌不忙地扭头和他对上视线,嘴角重新挑起:“怎么,你那意思王虎是无辜的。” “他是我手底下的人。”季云亭笑眯眯道,“无不无辜由我说了算。” 他确实是想找个机会处置掉王虎,但他的人就要他来亲自处理,况且他还需要用王虎当作诱饵把底下手脚不干净的一并抓出来处理了,所以这话的潜台词就是不希望程妄言来横插一脚。 “万事都要讲究证据,总不能平白无故就给人定罪。” 话音落下,他抬起手示意手下散开,露出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王虎,不咸不淡道:“还不赶紧过来和程少爷赔礼道歉,蠢货。” 王虎听出了季云亭这是要护着自己,满嘴鲜血地爬起来,跪在地上咬着牙就要给程妄言磕头。 “我错了程少爷,我不该主动和你搭话,还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他这道歉说的胡言乱语,独独不提自己沾染违禁品的事儿。 他不提,季云亭自然也不提,只是冷冷看着他不住地咚咚磕头。 直到第四声咚响起,程妄言说话了。 不知是见过太多次血腥场景,还是强装镇定,眼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面上看不出丝毫惊慌,手依旧负在身后,一派悠然淡定,问出了一句和王虎毫无关联的话:“知道为什么凡事要讲究证据吗?” 这话是问季云亭,季云亭理所当然地看向程妄言,似乎在等着他的下文。 程妄言没让他等多久,不徐不疾道:“因为有了证据才能让众人信服,给犯人依法定罪。” “但在A市,程家就是法。” 脾气上来了,在季云亭闪烁的目光下,他慢悠悠抬起一只手,枪口对准王虎的同时,幽深的瞳孔定在季云亭身上。 四目相对,看似平静,却是一番暗流涌动。 砰。 一颗子弹毫不犹豫地射穿了王虎的脑袋。 清凌凌的月光浸透男人的眼瞳,显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凉薄,他看着季云亭,说出的话轻狂又嚣张。 “我说他有罪,他今天就出不了这个门。” 第三十五章第三个世界35 在季云亭眼皮底下,程妄言面不改色一枪结束了王虎的生命和他造下的孽,指挥着保镖架起吓到腿软的陈晓和谭良大摇大摆走出了仓库。 从头到尾,季云亭只是默默地看着,并没有出声阻拦,直到停在路口的轿车接二连三地开走,他才突兀地笑出了声。 “程妄言。” 短短三个字被他含在嘴里反复咀嚼,最终语气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胆子可真大。” 也不知道是在说他敢当面枪决自己的人胆子大,还是在说一个看起来身娇肉贵的小少爷竟然敢开枪胆子大。 手下不敢胡乱猜测,只是静静候在季云亭身边。 一旁尸体流出的血逐渐蜿蜒至鞋底,看起来格外刺目。 这下老大和程家小少爷的梁子算不算是彻底结下了。 他心想。 梁子结没结下程妄言不知道,但他出了口气现在要比季云亭快活得多。 本来这次他只是想套一套陈晓的话,谁知道季云亭忽然冒出来打乱了他的计划,好在收拾了王虎这个祸害不算亏。 至于陈晓…… 既然没办法再迂回,只能使用一点强硬的手段,把他的嘴给撬开了。 不过看陈晓这到处漏尿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个嘴严的,稍微恐吓一下多半就能把知道的全给招了。 不枉他找了几个人跟踪黄聪胜故意让他发觉,这才送来了一个方便审问的,但凡现在坐在这的是黄聪胜不是陈晓,他恐怕都得多费点心思。 毕竟比起陈晓,黄聪胜明显更加精明。 只可惜精明也精明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至于找陈晓这么个蠢的当帮手。 短短两小时,陈晓就在程妄言的“贴心”问候下把知道的全都说了个干干净净。 程妄言一刻不耽搁,领着一群保镖去了Zueet把黄聪胜的休息室掀了个底朝天,最终找到了一个带锁的密码箱。 两三下撬开,程妄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上面清楚记录了这几年来黄聪胜卖出去的人口。 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好像只要是身体健全的,一个没放过。 有的送去了国外,有的卖给了购货商,还有的留在了Zueet供老板玩乐。 密密麻麻的记录,看都看不过来。 光是近一年,他就已经卖了三十来个人,全都是因为家里人接触违禁药品欠款被迫签下卖身契的。 啪。 程妄言把笔记合上,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黄聪胜,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从前我怎么没看出你胃口这么大?” “程家开的工资不够你用的,偏要做这些勾当。” 黄聪胜低着头,胳膊控制不住地发颤,好像已经被吓的三魂没了七窍,蜡黄的肤色显出几分惨白,听到程妄言说的话霍然抬头,嘴巴张张合合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这些证据根本无法辩驳,他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想好的理由,却没有一个站得住脚的。 是他大意了。 还以为程妄言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少爷,才放心把东西都藏在了休息室里。 前几年程妄言只把这里当作玩乐的地方,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让黄聪胜愈发胆大,怎么也没想到一时的松懈会落到这么个下场。 见惯了程妄言嬉皮笑脸不着边际的模样,黄聪胜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冷淡从容的姿态,霎时间打破了他以往对程妄言错误的认知,让他更加绝望。 他是真的没想到,一个受宠的小少爷也会玩扮猪吃虎这套。 完全是猪油蒙了心,他为什么会觉得程家的少爷很好糊弄,一个能让程家在A市稳稳立足的人的孩子,能愚笨到哪里去。 黄聪胜从没这么惶恐过。 如果是之前的程妄言,他还有信心能让他顾念情意放过自己,但现在的程妄言…… 黄聪胜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会在那冷冽的目光下被撕得粉碎。 但他真的能一句不说的放任程妄言责罚自己吗? 肯定是不能的。 他这些行为都够枪毙十次了,想也知道程妄言不会简单地放过他。 横竖都是死,黄聪胜硬着头皮把掌心掐得鲜血淋漓,红着眼眶抬头:“程少爷,我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情都不对,但这几年我真的不好过。” “少爷您开的工资很丰厚,如果不是家中出事,我是万万不敢碰这些违法的东西的,我的小女儿她……” “她这两年很不好,医院的开销太大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我,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您就算把我送去坐牢都是无可厚非的,看在我兢兢业业帮您管理这里的份上,只希望您不要牵扯到我的家人,他们全都不知情……” 黄聪胜眼泪淌了满脸,脊背微微弓下来,宛如一位无助的老人,字字恳求,句句情深,只是话说一半就被程妄言的笑声打断,剩下的话瞬间噎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 “抱歉打断了你的情真意切。” 程妄言轻咳一声,嘴里敷衍地说着对不起,眼中的笑意却没散干净:“我只是一想到你的小女儿现在站在门外听到你在咒她死就觉得特有意思。” 黄聪胜脑子轰一声炸开,下意识想要扭头看,却被保镖紧紧掐住了后颈。 脑袋被强行压低,黄聪胜挣扎了两下,眼中的诚恳逐渐被恐惧所替代,急促道:“您、您到底要干什么?” 程妄言没回答他,只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继续说了吗?” “小女儿说完该轮到大儿子了吧,或者你的老婆,还是你的弟弟?” “你可以每个都说一遍,让外头的几个人轮流听着。” 程妄言轻敲桌面:“或者…” 他眼中的笑意冷却,逐渐趋向于令人胆寒的漠然,“现在闭上嘴,把你这几年来所接触到的所有商贩,和交易地点以及联系方式写下来。” 那杀意凛然的视线落在黄聪胜身上,他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只要说出一个不字,自己连带着外头的家人全都会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他凭什么会觉得程妄言蠢笨。 黄聪胜不禁又想了一遍,几乎要晕过去。 这哪儿是位少爷,明明是座煞神。 一张白纸被扔到了眼前,中性笔滚落触碰到黄聪胜的手指。 他拼尽全力才忍住不让自己的牙齿打颤,想到外边的家人,他颤巍巍地拿起了笔,缓缓伏下身子。 第三十六章第三个世界36 趁着黄聪胜埋头苦写的时间,程妄言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这间偌大的休息室。 他以为像黄聪胜这个年纪人应该和他爹一样信奉关二爷或者财神爷之类的,出乎意料的,这里满是西方的油画,纯黑的墙壁中央还镶嵌着一个巨型的十字架,办公桌旁摆放着一个耶稣的雕刻饰品,如果不是缺了几张椅子,看着如同一间小型教堂。 怪不得那么喜欢往国外送人,原来是崇敬西方的神明。 这黄聪胜不会以为自己往国外送的人是献给耶稣的祭品吧,这就沾点儿歪门邪道了。 程妄言恶寒地打了个哆嗦。 不怪他这么想,他之前还真见过不少邪教,思想简直是扭曲到了极点,做的事情常人压根无法理解。 “少爷。” 没注意到程妄言正在走神,领头上前,恭恭敬敬把黄聪胜写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一张A4纸写得满满当当。 程妄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他记性好还是惊叹他这几年竟然和这么多商贩交涉过。 随意看了两眼,他摆摆手道:“送去警局,剩下的交给他们做。” 已经惊讶过了一次,第二次再听这话领头明显适应了不少,把纸拿起来交给手下示意他现在送过去。 这件事情解决,接下来就该轮到黄聪胜了。 程妄言视线落过去,却没着急动作。 “要把他送去警局吗?” 领头主动问道。 “不用。” 程妄言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向来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黄聪胜干的这些事儿可以算得上天理难容,只吃一颗枪子儿未免太便宜他了。 法律仅维护秩序不维护正义。 这句话是他从很久以前就明白的道理。 所以他虽然乐意给警局仗势,却不会事事都交给警察处理。 黄聪胜哪里懂他心里的想法,听到这话还以为程妄言有了心软的迹象,推开钳制着自己的手就开始一下一下磕头。 “我真的知道错了程少爷,我千不该万不该碰这些东西,但您看在我替您管理这里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沾碰这些东西,求求您程少爷,求求您…” 再给一次机会? 那谁又能给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活着的机会。 程妄言最听不得这种话。 当初他遭到背叛,数千手下死于伏击,那日日夜夜跟在他身旁的小将踩着无数兄弟的血骨,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恳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人生就一条道,走错了就不能回头,哪来的那么多机会。 虽是这么想,程妄言还是冷淡地开口道:“行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在黄聪胜惊喜的目光下,他用枪中仅剩的两颗子弹打穿了黄聪胜的双脚。 砰砰两声,鲜红的血液瞬间脚腕流出,剧痛后知后觉顺着伤口蔓延,在黄聪胜的全身炸开。 “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声惨叫因为疼痛凝滞了一秒,接着一股脑儿地涌出。 他身体一软直接躺在了地上,抱着脚踝开始不停地翻滚,用喊叫声宣泄着疼痛,嘴唇肉眼可见地泛白。 即便已经见识过了程妄言的狠辣,见他忽然开枪,几个保镖还是因为惊讶动作稍缓了半拍,随后麻利地把黄聪胜架起来。 黄聪胜现在就像一摊烂肉,被架着的时候身体蜷着,伸手下意识要往脚上摸,浑身都在痉挛颤抖。 程妄言把枪扔到领头怀里,钳住黄聪胜的脸往上抬,兴味盎然地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无情的人。” 在黄聪胜恐惧的目光下,程妄言叹了口气:“但你做错事了总要挨罚才对。” “想要继续管理会所,我给你这个机会。” “津海是个好地方,如果你进去了能活下来,会所就继续给你管。” 让一个双脚无用的人下海,这跟让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领头知道,黄聪胜这是要彻底完蛋了。 “程少爷,不、我不——” 黄聪胜眼神恍惚,惊恐地张开嘴。 “别怕。” 程妄言打断了他的恳求,嘴角挑起一丝弧度,“你不是信耶稣吗,信到底呗。” 人死后能复活升天。 他倒要看看这黄聪胜能不能复活,能不能登天。 仿佛没注意到对面颤抖的身体,他随手沾了沾地上的血迹,象征性地在黄聪胜额头双肩上点了一下,看着黄聪胜脑门儿上被他刻意留下的血点,笑眯眯地替他祷告:“阿门。” 黄聪胜被架出去的时候已经被吓废了,脸上没有丝毫生气,任由两条腿摩擦着地板,拖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直到即将进入拐角,他才好似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扭头朝休息室的方向看去。 长长的一条走廊上,仅仅站着两位保镖,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见自己的老婆孩子。 这是一场骗局。 或许是即将面临死亡,黄聪胜从未如此清醒过。 他的家人根本没被程妄言给带来,怪他自乱阵脚,所以连程妄言话里的真假都没分清,不仅把所有罪证全都呈了上去,连自己的命都一同搭了进去。 程妄言下一步会处理掉他的老婆孩子吗? 大概不会。 黄聪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笃定。 或许从程妄言没有把他的家人给抓过来当作筹码只是嘴上恐吓看出了他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黄聪胜性子毒辣,唯一的柔情都给予了老婆孩子,所以他们没有沾碰到任何的肮脏事情。 只有自己…绝不无辜。 感受着脚上的剧痛,黄聪胜惨笑一声,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待黄聪胜被拖走,领头很快按照程妄言的指令带着人去往了地下的酒窖,在里头找到了五个即将被送往国外的“商品”。 里头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才十岁。 看到领头来第一反应就是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看样子这段时间没少受到折磨。 当领头告诉他们可以回家的时候,除了最小的那个惊喜地瞪大了双眼,其他人具是不可置信,直到领头把程妄言处理掉黄聪胜的事情说出来,并把他们带去了大门口,几人才朦朦胧胧意识到自己自由了。 知道他们身上没有手机没有钱,领头将程妄言交给他的一万每个人分了点,随后帮他们统一叫了车。 四个人陆陆续续坐上车离开,只有一位一直徘徊在路口不曾离去。 领头多看了两眼,心想着身上有钱应该不至于流落街头便没有多管。 直至晚上八点多,程妄言从Zueet走出来。 那一直游荡在附近的女人众目睽睽之下冲到了程妄言面前。 不顾保镖的阻拦,她望着程妄言,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郑重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快速钻入了路旁的出租车中。 第三十七章第三个世界37 短短几个月,以往在A市不起眼的警局借了程家的势,开始严厉打击贩卖违禁品的商贩,禁封了数十座工厂,清查出的违禁品更是数不胜数。 这其中还牵连了不少资本家,但警局并没有就此罢手,家里有权有势又能怎么样,还能比得过程家吗,甭管多虚张声势最后也只能认栽,被警察逮捕的时候像夹了尾巴的狗,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了个遍,下场还是老老实实地蹲监狱。 无数中小型的公司接二连三倒闭,他们所依附的世家也遭受了不小的创击,使A市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动荡。 程怀远死也没料到自己的儿子还有这么个本事,在听说他和商贩有接触的时候还以为是他沾碰了违禁药品,气得高尔夫球杆都舞起来了,下一秒却被上门感谢的警察局局长迎了个措手不及。 那老局长已经到了五十多岁的年龄,双眼却炯炯有神,一上门就拉住了程怀远的手,感激涕零地说着程家对人民的奉献,还把一面鲜红的锦旗递到了程怀远的手里,话里话外都夸赞着程妄言是个多正直的好青年。 给程怀远听得一愣一愣,拿着高尔夫球杆的手都松了下来,看着沙发上坐没坐相就差把纨绔两字纹脸上的小兔崽子,一度怀疑局长是在说笑。 直到局长把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地细数出来,程怀远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儿子,还真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儿。 程家协助警察抓捕毒/贩的新闻很快就在整个A市传了个遍,一时间程家的口碑和名声暴涨,旗下贩卖的产品销量翻倍再翻倍,使本就权势滔天的程家变得地位更加不可撼动。 而这些,全都是程妄言带给程家的。 程怀远实在没想到这一贯游手好闲的臭小子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在外人面前狠狠长了脸,这段时间程怀远可以说是红光满面的,笑得连皱纹都多了两道。 或许是觉得程妄言已经做好了接手程家的准备,程怀远不再放任他整日出去玩闹,而是给了他一个总经理的职位,希望他能努力干出一番事业。 哪里知道自己的一个举手之劳,遭到了如此“灭顶之灾”,刚得到消息那会儿,程妄言是一万个不乐意。 真枪实战的仗他会打,但这种资本家之间的斗争他可做不来。 本来就讨厌老狐狸,当了总经理就跟进了狐狸窝一样,每个人说话都弯弯绕绕,好似蕴含了十八种意思,程妄言觉得头疼,干了不到半个月直接撂杆子,撬班整日鬼混到不见人影。 把程怀远气得直嚷嚷要把这兔崽子拎回家打断腿。 可惜这话没传进程妄言耳朵里,就算传进耳朵里了他也不怕,把手机设置成免打扰,扭头就钻进了茶庄偷闲。 这茶庄是孟翊凡家开的,平常多用于应酬和拉拢人脉,算是孟家重点产业之一,一个月光流水就达到上亿,来这里的客人全是会员制,只是有钱进不来,还得有权。 孟翊凡刚接待了人,这会儿一身的唐装都没来得及换,眉钉卸了下来,瞧着人模狗样的,不紧不慢将两杯茶推到了对面。 程妄言不爱喝茶,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把玩着手上的白玉珠,眼皮懒洋洋地耷拉着。 孔慧峰自己名下就有座茶庄,对茶水还算感兴趣,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 “左下角那个抽屉,”没了外人,孟翊凡不再端坐着,斜靠在扶手上,手指隔空点了点,“你要喜欢拿一罐回去。” “行,回头我拿一罐走。”孔慧峰一点儿不带客气的,当即就爽快地应下。 这茶叶母株稀有,现在一罐已经炒到了百万,在孔慧峰和孟翊凡眼里却显得不足为奇。 “任之,你今天不上班?” 随口和孟翊凡聊了几句茶叶,孔慧峰视线落在了程妄言身上,幸灾乐祸道:“听说程叔叔这次给了你个好差事,你不得加把劲啊,小程总。” 都说臭味相投,孟翊凡孔慧峰和程妄言能玩到一起自然是一个德行,身上的玩儿性都还没褪下来,谁乐意去接触家族企业,现在看程妄言跟晒化了的猫儿似的没精神气,格外看热闹不嫌事大。 程妄言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调侃,毫不客气的一脚上去:“你要觉得是好差你去干呗,我雇你行不行,一个月工资你报个数。” 在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孔慧峰笑嘻嘻地躲开那一脚,没多久又死皮赖脸凑过去,“你这段时间干的事儿祖坟都能冒青烟了。” 当初程家给警局借势的新闻还没出来,孔慧峰和孟翊凡这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都说程家那小少爷是个顽劣的,结果人愣是一声不吭地干了件显祖荣宗的大事儿。 孔慧峰他爹这段时间没少在孔慧峰耳朵边念叨,他耳朵都快起茧了,脾气一上来口无遮拦地说道他要想蹭程家的光不如让程妄言做他儿媳妇,被他爹一怒之下撵出了孔家。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和程妄言说,说句实在的,他都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脑子有病,但要说后悔,那还真没多少。 他看程妄言太顺眼了,顺眼到一身的少爷脾气在程妄言面前丝毫使不出来,程妄言笑骂他两句他都舒坦得不行。 之前也没看出来自己是个贱皮子。 孔慧峰觉得太新鲜了,所以不知收敛,对程妄言愈发亲近,有时候故意说点不中听的,就是想让程妄言骂他两句。 主要程妄言这骂和别人的不一样,他骂人的时候很少会有强烈的情绪变动,反而笑吟吟的,漫不经心的,凤眸灼灼,无论嬉笑怒骂都恣意鲜活到了极点。 就像现在,嘴里说着滚蛋,眼中的笑意却流转波动,比画还好看,直让人痒到心里去。 孔慧峰舔了下唇,一股燥意蠢蠢欲动,伸手拨弄了一下程妄言脖子上的翡翠,笑起来:“这项链你还戴着呢,这么喜欢。” “改天我再给你送两块过去。” 这翡翠是孔慧峰之前送的原石里开出来的,质地难得,知道程妄言要做成项链,孔慧峰专门找个师傅给他打了个别致的样式。 中央刻着一蛟龙,活灵活现,仿佛随时要腾云而起,配上程妄言今日暗红色的衬衫,不显得艳俗,颇有些相得益彰。 孔慧峰看起来对那蛟龙很感兴趣,一直拿手来回摩挲,目光下移就看到了男人锁骨那颗褐色的小痣。 若隐若现的,恰好那蛟龙的爪子朝着小痣的方位,仿佛迎合上了孔慧峰某种隐秘的心思,霎时间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第三十八章第三个世界38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孟翊凡怎么可能看不出孔慧峰这动作下隐含的龌龊,换了坐姿,突兀地开口道:“我说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原来是去做好人好事儿了。” 孔慧峰游弋的思绪被打断,自然而然地收回手,转而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这段时间肯定神气死了,局长不是还亲自上门给你送了个什么锦旗吗,把我爸馋得直流口水。” 以往孔慧峰他爸只喜欢说程妄言孟翊凡和他蛇鼠一窝,现在不一样,程妄言倒是成别人家的小孩儿了。 只是孔慧峰有点不以为然。 都是上层阶级的二代,警局在他们眼里跟摆设似的,局长在别人听起来很厉害,对他们来说就不够看了,况且锦旗又不是什么千金难买的玩意儿,有什么可羡慕的。 “神气什么。”程妄言上抛下接着白玉珠,显得意兴阑珊,“那锦旗我都没看清就被我爹给收起来了。” “一个破旗子能有什么好看的。”孔慧峰眼睛一转,笑起来,“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买几面大旗给你插门口,凑个好寓意。” 程妄言:“什么好寓意?” 孔慧峰:“祝你外头彩旗飘飘啊。” 肚子里没二两墨水,嘴上自然憋不出什么好屁。 程妄言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要觉得这是好寓意,回头我帮你多插几个,我这还没老婆你倒是先帮我惦记上外头的彩旗了。” 可能在二代的思想中更多是结了婚各玩各的,但程妄言没这个心思,说他保守也好古板也好,若是哪天他真的能娶老婆,只想守着那一人直至入了黄土。 “说起彩旗我倒是想起来了,” 孟翊凡把茶盏搁在桌上,看着程妄言悠悠道:“你那个姓林的小情人呢,这都快一年了吧,除了在御都弯聚过一次就没见你把他带出来过。” 之前程妄言让他帮忙救了个小姑娘,原以为是程妄言看上了个新的,他派人专门去调查了赵韵两个月,结果人家每天正常上下班、找金主,压根就和程妄言没有任何联系,仿佛程妄言当初给他发的短信仅是一时兴起。 现在快一年了,程妄言虽然闭口不提林亦星,但也没有提过要换一个,这让孟翊凡禁不住想要试探一番,看看这林亦星到底有什么好本事,能安安稳稳在程妄言身边待到现在。 “对,孟翊凡不提我都快忘了。”孔慧峰恍然了一瞬,埋怨道,“就算他长得像时千勋,你也不用这么当个宝贝藏着吧,多带出来玩玩呗。” 知道他藏着坏,程妄言挑起眉直言不讳道:“是带出来玩还是带出来给你们欺负。” “那不是方清良欺负的他吗。”孔慧峰一脸委屈,“我还帮他说过话呢。” 说个屁的话。 程妄言心道。 他还不懂孔慧峰什么德行吗,要说方清良干那事儿没有孔慧峰的一份助力,打死他他都不信。 虽然他对林亦星没多深的感情,但确确实实在把他当弟弟养,况且平常林亦星听话又能干,卫生打扫的干净不说做的饭也不错,于情于理,他都没道理把林亦星推出来任他们玩闹。 即便孔慧峰话里话外都在说让他把人带出来,程妄言也没接这个话茬,言语间不紧不慢地打着太极。 似是看出了他的意思,孟翊凡捻了捻指尖玩笑道:“这个玩了挺久啊,到现在都没腻吗?” 他说这话的语气并不强势,反而像是闲聊一样随意。 他问的这话也是孔慧峰想问的,于是孔慧峰闭上了嘴,顺势观察起程妄言的神色。 【你要说腻了。】 137怕他乱说话,在程妄言到了茶庄后连电视剧都不看了,就专盯着他,现在逮着机会立马提醒:【剧情中你带回家的小情人好像就是孟翊凡介绍的,这个要注意。】 程妄言在这个世界确实有点老老实实做任务内意思,听到137的话拨弄两下白玉珠,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孟翊凡的问题。 “将就呗,又找不到更好的。” 他没表现出任何对林亦星的特殊性,语气轻飘飘,仿佛完全不在乎。 找不到更好的,潜台词不就是腻了,只是碍于没找到其他替代品才勉强没丢弃林亦星。 孔慧峰唇角一下翘了起来,大大咧咧搂住程妄言的肩膀:“怎么没有更好的。” 他指了指孟翊凡,笑嘻嘻道:“忘了孟翊凡手底下有多少人了吗,要什么样的没有。” 孟翊凡名下有座会所,专门培养“公主少爷”的,不强制纯自愿,签了合同之后导师一对一培养,学识礼仪艺术每项都有涉及,个个长得好看不说,连气质都是最上乘,稍稍包装一下,不比某些千金富子哥儿差。 只是进会所的要求比较苛严,长得丑的不行,学历太差的不行,身材比例不好的也不行。 说起来挺招笑,别家会所招小姐少爷招一年都不见得能招到几个好的,偏偏孟翊凡开的那家会所整天来应聘的人络绎不绝,跟选秀似的。 “昨天孟翊凡不还说来了批新的,你说说看要什么样的,让孟翊凡给你送一个去。” 孔慧峰现在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让程妄言换一个人,一边说一边给孟翊凡疯狂使眼色。 仅仅只见过一面,孔慧峰却对林亦星抱有不小的恶意。 他觉得像林亦星这种可以随便一脚踩死的普通人能得到程妄言一年的青睐也该知足了,没必要这么贪婪一直霸着小情人的位置。 接收到孔慧峰的信号,孟翊凡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眉梢,想起来没带眉钉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臂,笑出了一个酒窝:“最近确实有几个不错的,你要是想要我把最好的那个挑了给你。” 一颗犬牙若隐若现地抵在唇边,显得乖张凶狠,等着程妄言回答他的同时,孟翊凡敲了敲桌面,另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了心头。 虽然从没和别人做过,但他对床事的了解并不浅薄,反而因为有座会所的缘故比一般人懂得要多得多。 两个男人做,在他看来不算稀奇,稀奇的是程妄言在里头扮演的角色,不知道是上位还是下位。 第三十九章第三个世界39 既然要走剧情,那孟翊凡这提议程妄言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就爽快地应了下来,让孟翊凡放手找一个过来。 本来想的是敷衍了事,结果孟翊凡一看他点头,立马掏出手机开始联系会所的管事,一边打字嘴里一边问程妄言要什么样儿的。 是高的矮的,是壮的瘦的,是白的黑的。 光是这些还不够,还要更详细的表述,例如要高的是要一米几到一米几之间,要瘦的是要多瘦,是腰细如柳,还是一带点儿肉感,肤色又是白要多白,黑要多黑,听得程妄言头晕脑胀。 除了剧情指定的一个林亦星,程妄言哪里知道包小情人还有那么多讲究,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砸得他脑袋都疼,干脆两手一摊让孟翊凡自己看着办。 反正最后不管送来的是谁都只是做个戏,又不会真的干什么,程妄言自觉没必要这么麻烦,交给孟翊凡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在管事把人送来之前,程妄言一直是这样想的。 前几天孟翊凡问了他一堆天花乱坠的问题,导致他一时间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事情。 他忘记和孟翊凡确认送来的人的性别了。 看着面前比他个头都高的男人,程妄言短时间内把孟翊凡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我是让他帮我找小情人还是找新兵呢?” “他脑子没病吧,给我送来个男的。” 137也没料到孟翊凡会送来这么个人,想了想迟疑道:【可能因为你包了林亦星,所以他觉得你是同性恋?】 毕竟程妄言扮演的这人不管是白月光还是小情人都是男生,被误会也是理所当然的。 刚说到这,孟翊凡卡点发来了消息。 孟翊凡:【怎么样,给你找的这个还不错吧。】 孟翊凡:【个子高,肌肉也结实,现在同性中都是喜欢这款,最近刚招进来,性子有点木讷,但身体还没被碰过,干净得很。】 程妄言觉得他是来找骂来了。 但要说错,孟翊凡还真没做错什么,毕竟他这个世界的人设就是这个浑样儿。 程妄言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半天,最终还是把一肚子脏话压了下去,凝聚成一个滚字发了出去,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叶允局促地拽了拽身上的紧身体恤,小心翼翼开口道:“您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换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客户,本以为见的人会是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没想到是一位这么好看的小少爷,顿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不够格了,现在再看这小少爷脸上喜怒难辨,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让他下意识低下头把自己的脸给藏了起来。 平心而论,叶允长得并不差,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身肌肉锻炼的恰到好处,肤色虽然偏黑,但是看着不脏反而很干净,身上那股没被社会蹉跎过的纯真劲儿是不少上流阶层最吃的一款。 可这长相和程妄言放在一起就不够看了。 叶允自己也觉得这便宜占的似乎有些过分,耳廓都红了一圈,杵在原地手脚不知道该放哪儿,静静地等着小少爷把他轰出去。 他有自知之明,当初去会所应聘的时候一开始他被刷下来过,后来不知怎么又给录用了,对比起其他样貌帅气漂亮的男男女女,他这种又黑又壮的挤在里头怎么看怎么违和。 “不了,就这样吧。” 叶允已经做好了自己被赶出去的打算,却没想到那小少爷捏了捏鼻梁,还是把他留了下来。 程妄言是对孟翊凡送来个男人感到不满,但他不会把怒火发泄给无辜的人,刚送过来的人不到半小时又送了回去,给谁谁不难堪,他看这叶允年龄也不大,没必要让他经受这些无妄之灾,倒不如让他在这儿待满两小时再走。 叶允神色微怔,意识到自己被应允了留下,表情比刚才还要无措,往前走了几步,在程妄言轻淡的视线下又停了动作,磕磕巴巴道:“那您需要我做什么。” 在过来之前他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面对程妄言那种好看到难以言喻的脸还是有些紧张,脑袋混沌一片,手扯着身上的衣服毛毛躁躁就想往下脱。 “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 刚露了一截腹部,叶允就见一脸淡定的小少爷忽然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蹦三尺远,警戒地尾巴都好似竖了起来。 看他这样戒备,叶允瞬间不敢动了,衣服不上不下的,结结巴巴道:“我来服侍您。” 他知道这次过来是做什么的,就连管事都反复跟他强调务必要让程少爷满意,关于床事他没实践过,但也有一定的了解,为了不让程妄言失望,他肯定会竭尽所能。 “别!” 程妄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感觉叶允的眼神让他寒毛倒竖,看着他又有脱衣服的迹象,眼疾手快地把他给死死摁住:“我有手有脚不用别人服侍,你站好了别动。” 这不容置喙的态度,让叶允恍惚想到了自己大一军训时的教官,下意识就按照他的命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孟翊凡这个造孽的,看把人家小孩儿调教成什么样儿了,哪有一上来二话不说就脱衣服的。 程妄言在心里把孟翊凡骂了个千百回,长舒一口气,对着叶允警告道:“就保持这样,再脱别怪我揍你。” 叶允虽然疑惑,但听程妄言语气认真,还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坐。” 见他乖乖听话,程妄言脸色缓和下来,松开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叶允顺从按照他指的位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有些拘谨地扯了扯领口,等待着程妄言的下一道指令。 然而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坐在对面的小少爷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兴趣,摆弄着桌上的玉石玻璃种,凤眸垂着,看石头都比看他要含情,两小时一到挥挥手就示意他走人。 从坐下来开始,叶允就意识到了程妄言对自己没兴趣,所以并没有出声质问,老老实实站起来,临走前还不忘把自己坐过的椅子摆正。 “欸!” 没走两步,叶允听到那小少爷懒洋洋地喊了他一声。 转身的瞬间,一块质地剔透的玉佩被扔进了他的怀里,叶允手忙脚乱地接住,表情茫然,透着一股傻气。 “这是?” “给你的。” 小少爷斜倚在扶手上,下颌微抬,看向玉石的视线转落在叶允身上,瞳孔中清楚倒映出男人的身影,莫名的专注煽情:“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对你印象不错就行。” 叶允愣怔。 他听出了程妄言的好意,这是让他在管事面前有个好交代。 没想到这位小少爷出乎意料的细心。 他忍不住抬头,鼓足勇气直视着程妄言,似乎要将那双清亮澄澈的眼睛印进心底去。 视线这样干净无欲的人,可能沉溺于情色吗。 他捏紧手中的玉佩,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但他没细究,只是略显仓促地垂首。 “谢谢您。” 第四十章第三个世界40 打发走叶允,程妄言重新摆弄起桌上的玉石。 前两天孔慧峰说要帮他再打两块玉佩,正好家里有些剩下的料子,他便琢磨着挑两个好的送过去。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 看他这副悠哉的样子,137忍不住提醒:【剧情里是要林亦星撞见你把小情人带回来,你现在就让他走,林亦星还没回来,任务不会算你完成的。】 “不算就不算呗。” 程妄言打量着手中的翡翠,不慌不忙道:“反正你这任务时限还早,慌什么。” 他今天本来就没打算做任务,谁知道孟翊凡连招呼都没打,就这么一声不响给他送来了个“大礼”。 【现在不做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做?】 “再说吧。” 再说吧?连个具体时间都没有,等他真想起来要做的时候还指不定要到猴年马月。 【你——】 “帮我看看这个怎么样?” 话没说完就被程妄言兴致勃勃地打断。 一块翡翠映入眼帘,在灯光下剔透细腻, 137一梗,瞄了两眼:【挺漂亮的。】 “光漂亮没用。”程妄言放在手里掂了掂,“还得看种水肉质,不过这块儿透明度倒是挺好的。” 137哪里懂这些,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顺着程妄言的点评仔细在翡翠上扫了一圈。 【看起来确实是块好料子,但桌上那几个不也差不多吗。】 “哪里差不多。”程妄言摇摇头,“品种都不一样。” “这是冰种那是糯种。” 【什么冰种糯种,有区别吗?】137好奇。 “当然有,你看这冰种的质地……” 涉及到感兴趣的事情,男人提起了精神,一改懒散的态度,挽起衣袖一边讲解一边把两种不同的翡翠放到桌上对比,137听着听着就听入了迷。 一个瞎糊弄一个被糊弄,在一人一统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刚走出门的叶允就这么和上完课提早回来的林亦星撞了个正着。 和程妄言生活了快一年,除了做饭和打扫卫生的阿姨,林亦星从没见过程妄言家里出现过别的人,以至于他看到叶允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叶允也没想到这个点会遇到其他人,通往大门的小道就一条,林亦星挡在面前,他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讷讷地出声提醒:“那个……” 听到他的声音,林亦星回过神,习惯性扬起友好的笑容:“你是哥的朋友吗?” 他之前在御都弯似乎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林亦星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个头和他差不多高,皮肤比他要黑一些,穿着一件紧身的体恤,浑身肌肉被勒得线条清晰,看上去有点奇怪。 就好像…是故意让别人能看到他锻炼得当的身材。 林亦星心底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嘴角上翘的弧度往下压了几分。 叶允没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不是很习惯穿这种紧身的衣服,时不时就会上手扯一下,听到林亦星的问话一脸窘迫地连连摆着手:“我不是你哥的朋友。” 他哪里够格做那位小少爷的朋友。 “我只是来工作的。” 工作? 林亦星眼中未曾被察觉到的敌意散了几分,再次打量起面前的男人,猜测应该是上门修理水阀的工人,前几天他还听哥提起过家里的水龙头总是关不紧,本来想着这两天他帮忙修一下,没想到哥找了工人过来。 不过他怎么总感觉这人长得有点眼熟… 林亦星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发现确实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很快就把那一丝熟悉抛到了脑后,笑吟吟道:“辛苦你了。” 叶允低低地应了一声:“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林亦星一愣,连忙给他让了条路,“路上注意安全。” 叶允点点头,绕过林亦星快速朝着大门走过去。 目送着男生离开,林亦星抓了抓头发。 确实不是他认识的人,但他就是觉得这工人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真奇怪。 一开始林亦星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两天后在A大的食堂,他看到了那位一面之缘的修理工端着饭坐在了离自己不远的餐桌前。 不同于上次的穿着,叶允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卫衣,把自己健壮的身材完全藏在了厚重粗糙的布料下,表情也不似上次一样拘谨窘迫,敛眉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 他也是A大的学生? 林亦星惊讶了一瞬。 他还以为修理工普遍年龄都在二十七八到四十来岁,没想到连大学生都招。 “你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邓溢正和林亦星说着今天训练的事儿,话到一半忽然注意到男生视线定格在一处久久没移开,好奇地顺着看过去,随后恍然:“你在看叶允?” “叶允?” 林亦星收回目光,疑惑道:“你认识他?” “认识,怎么不认识。”邓溢扒了一口饭口齿不清道,“他这段时间在学校可出名了。” “出名?” “对啊。” 知道林亦星不怎么关注学校里的事情,邓溢压低声音和他解释道:“就前段时间吧,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看到了叶允在会所上班,还拍了照片发到网上。” 叶允长相不差,刚入学那会儿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表白墙三天两头地捞一下,算是有点名气,结果有人指出他在会所当少爷,可不一下就引起了议论。 在会所上班… 不是修理工吗。 林亦星倏地捏紧了筷子,垂着眸若无其事道:“我看他不像在会所上班的。” “我也觉得不像。”邓溢撇了撇嘴,“现在的人就是闲的没事,一张照片瞎造谣。” “那照片我也看了,只照到了叶允走进会所,也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叶允在里面上班,说不定人家就是进去图个乐呵呢。” “不过那个会所光外观看着就觉得不简单,叶允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吧,也不懂进去一次要花多少钱。”邓溢啧啧出声,“色令智昏。” 真的是这样吗? 林亦星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饭菜,莫名的不安。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万一叶允真的是在会所里上班的呢,那他上次从哥家里出来说的过来工作指的会是什么… 林亦星抿紧嘴唇。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想法不好,可一旦涉及到程妄言,他就没办法不多想。 带着一团理不清的思绪,林亦星吃完饭上完课,结束最后的训练背着单肩包走出了校门。 不知是不是巧合,刚走到路口,他就看到了叶允正站在不远处。 他低头看着手机,不知在和谁聊天,嘴角微微上翘,看起来心情很好。 林亦星脑海中一闪而过程妄言的名字。 恰好此时叶允把手机收了起来,推着一辆共享单车走到马路边。 那个方向正是往程妄言家去的方向。 林亦星紧张地攥了攥背包上的肩带,抱着忐忑疑惑的心情快速扫了一辆共享车,长腿一跨,踩着脚蹬跟上了叶允。 第四十一章第三个世界41 林亦星本以为叶允是去找程妄言的。 但自行车左拐右拐,反而离程家越来越远。 在第二个路口拐弯的时候,林亦星就该停下自己跟踪的行为,但他没有,只是在红绿灯下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就骑着自行车再次跟上了叶允。 穿过两个小吃街,叶允径直骑进了A市最繁华的街道,最终在一座建筑物前停下。 看他停下来,林亦星也在相隔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抬头打量起那座处在最中央的建筑物。 他知道这里。 训练的时候他听几个同班的体育生聊起过这个地方。 说这里的小姐长得多好看,这里的消费有多贵。 那叶允过来到底是邓溢嘴里说的图个乐呵,还是来上班的。 林亦星犹豫片刻,从包里掏出一顶鸭舌帽戴上,把自行车停靠在了一棵树下。 …… 会所里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 之前知道叶允应聘刷下来又莫名其妙被录用的时候个个都没给过好脸色,现在听说他攀上了程家的少爷,顿时换了副面孔。 光是叶允从会所走到更衣室的这段距离,就已经遇到了八九个不认识的人跟他笑着打招呼,还有好几个追着他跟他聊天,一副友情深厚的模样,结果话里话外都在探听程家小少爷的消息,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能不热情吗。 程家现在在A市可是一手遮天的存在,身为程家的独子,程妄言以后就是程家的接班人,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不提攀不攀附的,哪怕是跪在那小少爷脚边等着他指间漏漏财,都够他们锦衣玉食一辈子的。 况且程妄言那一圈儿都是有钱的富二代,只要跟叶允打好关系,但凡有一次聚会能舔着脸跟过去,随便扒住一个都能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 张晓茵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所以就属她缠叶允缠得最紧。 能在这里的会所上班,张晓茵长得自然不差,一张鹅蛋脸白白嫩嫩,配上一双滚圆湿润的杏眼,任谁看了不赞叹一句娇艳动人,再加上老家在南方的缘故,说话轻声细语的,有时候犯了错软着性子撒娇两句连管事都生不出气来,可谓是如鱼得水。 偏偏这套对叶允丝毫不管用,哪怕她使出全力撒娇卖痴,面前的男人还是敛着眉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把张晓茵气得直跺脚。 程家少爷怎么会喜欢这种木头。 张晓茵咬了下唇,表情有些不甘。 可她长得好看,即便是嫉妒摆到了脸上也没有多惹人厌。 她不明白这叶允哪来这么好的命,侥幸被录用就算了,这还没多久,一下又抱上了最大的那条大腿。 现在连管事和叶允说话的时候都和颜悦色起来,丝毫不像以前那样轻慢。 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虽然不知道程妄言会对叶允保持多久的新鲜感,但在此期间,如果他稍微让叶允不如意,保不准一阵枕边风吹过,他的职业生涯就到头了。 管事心里门儿清。 远远看到一堆人挤在叶允面前,两三步过去挥了挥手帮他赶人:“散了散了,上班时间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没事做吗?” 眼见着管事都亲自上阵了,几个围着叶允纠缠不休的公主少爷瞬间气势蔫了一截,纷纷散开给叶允让道出来。 赶完人,管事转过身面向叶允,一脸温和道:“叶允你跟我来,老板找你有点事儿。” 老板? 叶允一怔。 他在这边待了半个月,从没见过这家会所的老板,怎么会忽然有事儿找他。 “没什么大事儿。” 看他站着不动,管事以为他在紧张,连忙安抚道:“老板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当初你被刷下去还是老板说的让你待在会所,你尽管放心就好。” 从没想过自己能进会所背后还有老板的一份功劳,叶允抿了抿唇,低声道:“但我衣服还没换。” “不用换不用换,”管事笑眯眯地看着他,“你都被程少爷看上了,哪儿还需要你在这里上班,尽管伺候好程少爷就行。” 叶允:“不上班那我的工资…” 他之所以来这里上班就是因为父母欠了债迫不得已才过来的,这座会所开的工资高,哪怕去了提成一个月的底薪也足以让他连本带利地把钱给还上,他不觉得程少爷会真的看上他,如果让他什么也不干地待在会所里,他还能拿到这个月的薪水吗。 “工资肯定照发。” 管事就没见过这么憨头憨脑的,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说道:“你放机灵点儿,别盯着会所那点儿薪水,多哄哄程少爷,把他哄开心了赚得可比这里要多得多。” 他这都说保守了,前几年待在这里的一个小姐,攀上的金主顶多算个中上层阶级的老板,硬是从人手里扣了三百多万,现在离开会所开了几家服装店,干得红红火火的,要是叶允能有这个觉悟,何止能得到三百万,三千万说不定都有了。 管事提点他不单纯是好心,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己,他知道老板和程少爷是好朋友,如果他手底下的人把程少爷给哄开心了,那他能得到的好处也不少。 叶允听完他这一席话表情没有丝毫的舒缓,反而更加紧绷。 管事不知情,他这个当事人却是知道程少爷对自己没有一丝兴趣的,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哄程少爷开心简直是天方夜谭,他连第二次见到程少爷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但这些话他没办法说出来,他能看出管事对他不太满意,如果不是那位心善的小少爷帮衬着,他说不定连底薪都拿不到手。 他需要钱。 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这样才能填补家里的大坑。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别让老板等急了。” 管事没时间去观察叶允的表情变化,低头看了眼表,拉着叶允坐上电梯。 抵达六楼,他把叶允带到一间包厢替他拉开门,低声提醒道:“老板只叫了你一个人进去,我在外边等你,说话的时候恭敬点儿,你攀上了程少爷不代表可以目中无人,这A市多得是惹不起的人。” 说完他拍了拍叶允的肩膀,把人推进去。 叶允仓促地往前走了两步,步伐渐渐放缓,抬头静静地看向卡座。 雕刻精美的吊灯下,坐着的不止是一人,一共有三位,看长相个个拔尖儿,那气质光看都知道不是普通人。 分不清到底哪个是老板,叶允干脆闭上嘴,默默等着对面先开口。 “这就是任之喜欢的那个?” 最先说话的是坐在左边的男人,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眯着,看上去极不好惹,一开一合地把玩着打火机,开口语气就显得格外轻佻:“把头抬起来啊,地板有什么好看的。” 叶允顿了顿,顺从地抬起头。 孔慧峰打量了两眼,禁不住嫌弃地撇嘴:“就这样?孟翊凡你别是诓我的吧,任之能喜欢这样儿的?” 当初包养林亦星的时候是因为他长得像时千勋,所以孔慧峰还能理解,但眼前这个,怎么看他都觉得“普通”。 “别拿你那套审美去看人。” 孟翊凡双手交叠,笑吟吟地看着叶允:“既然能被任之看上,那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孔家投资过好几家娱乐公司,孔慧峰从小看到的美人自然是数不胜数,眼睛也被养刁了不少,听到孟翊凡的话轻嗤一声:“脸都长成这样,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叶允眼皮颤了颤,嘴唇抿得愈发紧绷。 “怎么没有。”孟翊凡摸着手上戴的银戒,意有所指道,“要找个贴心的人放身边,自然不只是看脸。” 孔慧峰眼睛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再出声嘲讽,面露探究地盯着叶允,就连一向置身事外的方清良听出孟翊凡话里的潜台词都掀起眼皮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第三个世界42 三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叶允身上,带着审视探究以及潜藏在深处的不屑,仿佛面前的并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任人把玩的物件。 从叶允来这里上班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做好了被人看轻的准备,所以这时候没有表现的难堪,只是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叶允是吧。” 孟翊凡后仰到沙发上,看着面前被程妄言评价为不错的男生,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刘已经和你说过了吧,当初是我让你留下来的。” 听到这番话,叶允才意识到这三人中哪一位才是他的老板,抬头看过去,极轻地点了下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下来吗?” 孟翊凡眉眼微弯,由于五官太过锋锐的关系,不显的友好,反而多了几分刻薄的讥讽。 “不知道。” 仿佛没察觉到几人的恶意,叶允一板一眼回答着问题。 “因为我觉得任之会喜欢你这一款。”孟翊凡坦然道。 任之是程少爷的小名吗。 真好听。 叶允有一瞬走神。 孟翊凡自觉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但等了片刻眼前的男生却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丝毫没听出他的暗示,让他不耐地扯下嘴角。 “我就直说了。” “你和任之做了吧。” 他没耐心在这儿等着一个卖身的鸭子开窍,身体前倾,手肘抵在膝盖上,直直看着叶允,“我想要你把经过,从你们开始做到结束全部完完整整地和我复述一遍。” “尤其是体位和感受这方面,说的清楚点儿。” “还有,” 孟翊凡笑出一边的酒窝,看似是好奇,眼中的顽劣却一闪而过。 “和他做应该很爽吧。” 将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压在身下,看着他冷白的肌肤一点点漫上情潮,明亮的眼瞳洇出泪水,无力地喘息着挣扎。 光是想想都令人激动到颤栗。 咔哒。 孔慧峰手中的打火机闭合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托着腮看向沉默不语的叶允,催促道:“说话啊,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吗?” 叶允何时听过这么赤裸下流的秽语,一时间脸上的震惊都忘了遮掩,视线从三个男人脸上扫过,瞳孔骤缩一下。 程妄言不在,三个“衣冠禽兽”连隐藏都不屑于隐藏,漆黑眉眼中深藏着垂涎和躁动肆意直白地显露出来。 眼神幽深獠牙森冷,无形的利爪蠢蠢欲动,如野兽般准备随时将看中的猎物扑倒吞食入腹。 而他们看上的猎物…… 叶允拳头倏地握紧,没多久又缓缓松开,低声道:“我没办法回答你们的问题。” “程少爷和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 三人视线一对,孔慧峰率先不耐烦地开口:“你他妈耍我呢,什么都没做任之会觉得你不错?” 孔慧峰之前说自己脾气不好,是真的脾气不好,稍微有点儿不如意就喜欢骂人,反正他背景大,没人敢顶嘴,也就遇到程妄言之后才收敛了不少,但现在程妄言不在,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狗脾气,对着桌子一踹,上头的酒水瞬间撒了一地。 孔慧峰看也不看,就盯着叶允,眉眼下压,显得又凶又狠。 “这个我也不知道。” 耳边是酒瓶摔碎的声音,叶允面不改色,低头看着地面:“我只是陪程少爷聊了一会儿天而已。” “行了,把你的臭脾气收一收。” 眼见孔慧峰还要张嘴,孟翊凡打断他,“叶允才和任之接触了一次,没有做也正常。” “我这地毯最近新进的货,看看给你嚯嚯成什么样了。” 虽是这么说,孟翊凡脸上却不见心疼,抬了抬下巴:“回头给我赔个新的过来。” “知道。” 孔慧峰无精打采地倒回了沙发上,嘴里嘀嘀咕咕:“真他妈没劲。” 听说程妄言接受了孟翊凡送过去的人,他心里一时不爽又一时躁动的,结果到头来程妄言压根没碰过这人,现在不爽没了,躁动也没了,撇着嘴冲叶允摆了摆手:“出去吧。” 叶允没动,视线落在自己的老板身上。 “出去吧。”孟翊凡微微颔首,“难得任之能看上你,这段时间可要加把劲儿。” “你是卖身的,不是陪聊的,想留在这里上班还债最起码要让我看到你的价值,我可不做赔本买卖。” 叶允眼皮抽动了一下,没应声,只是低头走出包厢把门给带上。 外人一走,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三个混球。 一直没说话的方清良这时候才揉了揉眉骨,温声道:“你想要这人替代掉林亦星?” 孟翊凡嗯一声,屈指敲出一根烟顺手把烟盒扔在桌上,缓缓说道:“叶允比姓林的要好,最起码那张脸和谁都不像。” 方清良听了笑笑没说话。 确实。 比起其他人,还在国外的那个,才是真的白月光朱砂痣。 他家和时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倒是听说他家的少爷要提前回国了,到时候…… 方清良轻敲桌面,掩住了眼底的深思。 …… 出包厢后,叶允在会所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管事告知了让他提前下班。 在他眼里,叶允现在已经是程少爷的人了,万万不能再出来陪其他的客户脏了身子,除非程少爷亲自来会所见人,不然平常的时间还是让叶允待在家里最好。 毕竟会所里每天来来往往的客户很多,万一真有人吃叶允这款,回头再闹出点什么矛盾来。 刘道成这人贪心,既想抓住程家少爷,又不想流失别的客户,所以不让叶允露面是最好的办法。 叶允听他长篇大论地说着,面上没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直到出了会所道别,这才深呼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回想着之前看过的几个兼职。 刘道成现在允许他不用每天来会所报到,那他应该把这个时间合理利用再多打一份工,这样每个月还能留出一些钱当作生活费。 默算着每个月能余留下多少钱,叶允一时走神,和一个本该擦肩而过的路人撞到了一起。 “抱歉。” 他被撞的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开口道了个歉。 “你是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 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路人,说话的声音却有点耳熟,叶允抬起头,瞬间认出了这是他从程家出来时遇到的那个男生。 “好巧。” 林亦星一脸灿笑,目光落在叶允身后的会所一秒又收了回来,好奇道:“你是来这里玩的?” “不。”叶允愣了愣,没有隐瞒地摇摇头,“我在这里上班。” 这话说完,他就见男生脸色好似变白了一些,没等他再仔细去看,林亦星又恢复了笑颜。 “原来是这样。” “那你忙,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礼貌冲叶允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奇怪。 叶允看着他离开的地方,疑惑地皱眉。 从刚刚被撞的角度来看,那不是他来的方向吗,怎么又回去了。 与此同时,正沉迷于狗血剧的137耳边响起了任务完成的声音。 看着任务页面自动弹到眼前,后头跟着大大的已完成三个字。 137:【?】 第四十三章第三个世界43 九十月份的傍晚和白天就像是两个极端,中午还太阳高照,到了夜晚,热气被一股股凉风卷走,气温骤降的令人猝不及防。 林亦星把包里的外套拿出来穿在身上,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试图让冷风把脑海中乱到打结的思绪全部吹走一了百了。 但叶允说的那句我在这里上班却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变得愈加清晰。 不是说对男人不感兴趣吗。 不是说不喜欢做那档子事吗。 为什么对他百般拒绝,转头却能叫别人过去。 明明他才是和哥签包养协议的人。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不能违背哥的任何要求,只要哥说一声,他就可以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送上去。 对比起在会所上班的人,他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为什么近在眼前的不要,非要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能有自己那样喜欢哥吗,能有自己这样干净吗。 林亦星怎么也想不明白。 冷风迎面吹过,他莫名觉得眼眶发干发涩,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泪在手指上糊开,冷的几乎要结霜。 一年了。 他在哥的身边已经待了一年了。 这一年里,他一直以为哥不碰他是因为对男人不感兴趣,包括之前他发现的口红印,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正是因为他是直男,所以林亦星才会收起所有的小心思,一心一意扮演一位乖巧的弟弟,但叶允的出现无疑是让他之前的行为全都成了笑话。 如果真的是直男,怎么可能会叫会所的少爷到家里去。 前两天叶允说的工作,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林亦星不敢深想,光是意识到了一个大概,胸口都闷的要喘不过气来。 他能扮演一个好弟弟的前提是哥真的对男人不感兴趣。 毕竟他的性别不能改变,早在半年前他就想好了,他想成为哥可以依赖的家人,哪怕没有爱情,亲情也可以,等以后哥娶了老婆,他会默默送上祝福,远远看着他和嫂子共度一生。 这就够了。 但现在这个前提被打破了。 程妄言不是对男人不感兴趣,他可以和会所的少爷玩乐,可以接受同性,甚至可能已经和叶允做完了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林亦星垂着脑袋,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脸色发白。 他宁可自己没有那么多好奇心,只把叶允当成一个普通的修理工,最起码这样心里会好受许多,而不是像现在恨不得拿头撞树把自己所有的记忆都给撞飞出去。 要是放在他刚认清自己心思的那时候,知道程妄言是同性恋他肯定开心地要蹦起来,但如今…他是真恨不得程妄言变成异性恋。 因为程妄言喜欢男生就意味着性别已经不是程妄言拒绝他的理由了,他不是对男生不感兴趣,只是单纯对他这个人不感兴趣而已。 得出这个结论,林亦星鼻子一酸,心都凉了半截。 个头直冲一米九的男生,在路上一边哭一边走格外引人注目,好几个路人忍不住把视线投过来。 林亦星觉得有点丢脸,把兜帽套在了鸭舌帽上,拽着松紧绳一用力,把脸藏起了大半。 落在身上的视线逐渐减少,林亦星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了一年前他遭到追债人追堵的那天晚上,他用哥的衣服挡住了脸最后被哥一把掀开的时候,也是有很多好奇的视线落过来,但他当时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理所当然把路人给忽视了个彻底。 时隔这么久,他再回想起那天,已经忘了打自己的人长什么样还有伤口的疼痛,唯有程妄言笑弯的眉眼尤为清晰。 林亦星难受得不行,可一想到程妄言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傻里傻气地翘起唇角。 像只受气的小狗,哪怕是委屈,一想到主人照样会欢快地摇尾巴。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林亦星自己都觉得自己看起来病得不轻,忍不住低下头走得更快了一些。 刚才太慌乱,他把共享单车给扔在树下直接走了,现在也没打算再扫辆新的,只希望自己能靠这漫长的路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程妄言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离程妄言家不算近,骑车耗费的时间能少点,腿走最起码得一小时,等林亦星回到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餐桌上留着阿姨刚温的饭菜,一听到开门声,阿姨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走到玄关,被林亦星现在的状态吓了一跳:“呀,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在外边又是掉眼泪又是揉眼睛的,现在林亦星眼眶红得吓人,连双眼皮都单了一只,完全可以想象到第二天会肿成什么样。 阿姨关心道:“要不要帮你煮个鸡蛋。” “不用不用。”林亦星碰了碰下眼睑,连连摇头笑道,“就是外头风有点大,被沙子迷眼揉了两下才会这么红,睡一觉就好了。” “这两天风确实有点大。” 见他面色无异,阿姨没多想,把他手里的包接过挂在玄关:“饭菜刚热过一次,我去帮你盛碗粥。” 林亦星应了一声,视线在客厅游弋一圈:“哥呢?” “程先生已经吃过上楼了。” 阿姨走到厨房揭开锅盖,声音隔着餐厅传过来:“我看程先生拿了瓶酒,应该是去阳台了。” 程妄言喜欢喝酒,偶尔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坐在露天阳台一边吹风一边小酌几杯,这是阿姨和林亦星都知道的习惯。 要是之前林亦星听到阿姨这么说,早就迅速扒完饭迫不及待跑去阳台找程妄言了,这次却迟迟没动静,只用筷子一下一下搅着白粥,目光散焦,似是在发呆。 阿姨虽然对他的异样感到疑惑,但她到底只是程家雇来做饭的阿姨,并没有过问的资格,所以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刷起碗盘。 直到碗里的白粥变凉,上面浮起一层薄膜,林亦星才埋头小口小口地喝完。 把碗放下,他擦了擦嘴,两三步走上二楼,看了眼阳台的方向,默不作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在即将抵达房门口的时候,他又忽然停了下来,眉头纠结地拧在一起,一贯无辜的狗狗眼因为浮躁多了几分凶气。 PS:明天请假宝宝们TT原因看作者有话说(鞠躬) 第四十四章第三个世界44 咔哒。 阳台的门被推开,林亦星小心翼翼走进去,一眼看到了睡在不远处的男人。 阳台里摆的五六把椅子他不坐,偏要躺在不足两平米的墙台上,一条腿屈着,一条腿自然垂下,头枕着右手,双眼闭合,一副安逸悠然的模样。 桌上看不出牌子的烈酒已经没了半瓶,酒精混合着花香,味道奇异又浓烈。 林亦星抿了抿唇,一肚子的委屈和埋怨在看到程妄言的一瞬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本能的雀跃和欢喜。 他气自己没出息,上一秒还在难过程妄言找了别人,下一秒又忍不住替他开脱。 他知道富二代玩的有多花,对比起那些人,程妄言算得上是里面的一股清流,最起码这一年除了叶允他没看过程妄言把任何人带回家。 哪怕是三天两头夜不归宿的时候,林亦星也从没在他的衣服和身上发现过丝毫外人留下的痕迹。 况且他现在在程妄言的眼里就是个养弟,根本没有资格去过问他的情感生活。 是他亲口和哥说的要当个好弟弟,发生了这些事情完全是他自找的,和哥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一味地闹脾气,只会显得他在无理取闹。 要听话懂事,这样才能长久陪在哥的身边。 他和叶允不一样,能接触到程妄言的时间多到数不胜数,所以没关系。 他心想。 没关系。 只要有耐心,他早晚可以抓住机会一举推翻哥对他“好弟弟”的印象,让他以看男人的角度来看他。 林亦星花两分钟哄好自己,走到程妄言身边轻轻拍了拍他:“哥,别在这里睡,容易着凉。”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习惯性地低头去看男人的嘴唇。 从很久之前他就发现了,程妄言爱喝烈酒,每次沾到酒水嘴唇都会被辣得发红,像是染了一层水色的胭脂,又湿又艳,让人想伸手去捻一捻揉一揉。 但林亦星只大着胆子试过那么一次,还没碰到程妄言就睁开了眼,也是那时候开始,他察觉到了程妄言的五感很敏锐,有时候看似是在睡觉,实际只是在假寐,就算偶尔真的睡过去,在听到有人靠近也会迅速从睡梦中苏醒,不过他醒后不会立刻起身,多数情况下都会顺势打起盹儿,直到听见别人叫他才懒洋洋地睁开眼。 这种不论在哪儿都保持高度戒备的习惯一度让林亦星感到心疼。 他不知道程妄言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在睡觉的时候变得这么警惕,就好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曾度过了无数提心吊胆的日日夜夜形成了条件反射,令人无比揪心。 程家应该很疼爱程妄言这位独子才对,怎么会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林亦星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想问程妄言,又怕他会因此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最后只能把疑问揣回肚子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几点了?” 在林亦星的预料之中,程妄言睁开眼的一瞬眉宇间不见丝毫倦意,仿佛早就醒了神等着别人叫他,伸着懒腰顺势翻身落地。 “已经快八点了。” 林亦星帮他把一旁的外套和手机拿起来,嘟囔道:“和你说过好几次在阳台睡觉容易感冒,眼看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倒是往阳台跑的越来越勤了。” “屋里不暖和吗,偏要在这里喝。” 被林亦星念叨了整整一年,程妄言早已练就了装聋作哑的好本事,把七八十岁老大爷耳背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负着手晃晃悠悠朝门口走去,路过木桌顺势捞过酒杯,把里头还剩三分之一的清酒喝完向后一撇,那酒杯在桌上滑出一段距离,稳稳当当停在了酒瓶旁,一套动作形如流水。 习惯了男人时不时的“耳背”,林亦星叹了口气,抱着外套追上去任劳任怨地替他披上。 说来奇怪,明明知道程妄言的身体素质不差,有时候动起手来一打十都绰绰有余,但林亦星每次看到他那被衣衫包裹住隐约可见的清瘦身形,还有弯腰时突出的脊骨都会不自觉的担心,生怕他单薄的身体会被一阵风给吹跑。 任由外套搭在肩头,程妄言心安理得接受着林亦星的照顾,临到门口似是想起了什么,“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今天训练结束的迟,回来之前我还在外边散了一会儿步。” 即便知道男人只是随口一问,林亦星还是忍不住感到一丝窃喜。 “哥在担心我吗。” 只是在试探对方的程妄言心不虚气不喘:“嗯。” 不久前137跟他说任务完成了,他今天在家里待了一天,任务不可能是他做的,只可能是林亦星那边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才让任务误打误撞地完成。 不过林亦星好像没有和他提起的打算。 既然不说那就算了。 程妄言心态良好地把疑惑抛到脑后。 反正任务完成对他来说是好事儿,至于过程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其实不怎么在乎。 “真的是在担心我吗。” 林亦星眼睛一亮,听到程妄言应和他的话,尾巴摇得更欢了,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程妄言身上,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好开心,哥第一次这么关心我,拜托再多担心我一点吧,以后我出门干什么一定跟哥报备好不好。” 他贪心得坦坦荡荡,恨不得让程妄言的视线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卷翘的棕发一直在男人耳边蹭来蹭去。 “行了啊。” 程妄言觉得他太腻人,伸手抵住他的脑袋,好笑道:“多大了还来这套。” “有什么关系。”林亦星嘟嘟囔囔,“我是弟弟吧,这样和哥哥撒娇不是很正常吗。” 他是发现了,不提其他的事情,光是在感情这方面程妄言迟钝的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林亦星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哪天拿着弟弟的身份当作幌子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程妄言都察觉不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养弟这个身份现在对他来说完全是有利的。 林亦星脑子转得飞快,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通响。 但如何用这个便利的身份更进一步目前还是个问题… 嗡。 一阵突兀的震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亦星手上一麻,想起了程妄言的手机还在自己这儿,连忙递过去。 “哥,你的手机。” 屏幕从眼前晃过的一瞬亮了起来,锁屏界面是一条信息,发件人的备注不是姓名,而是一颗爱心。 林亦星脸上的笑意一滞,在程妄言伸手要接过去的时候,如同被烫到了般猛地缩回。 男人捞了个空,疑惑地掀起眼皮:“怎么了?” “没、没事。” 林亦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把手机又重新递了过去,勉强勾起笑容:“刚才在想其他事情。” 程妄言不疑有他,接过手机瞄了眼锁屏界面,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林亦星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表情,这点细微的变化立刻被他看在眼里。 发信息来的是谁,为什么备注是一颗心,他和哥是什么关系,哥为什么会皱眉,是不开心吗,还是惊讶…… 一瞬间无数问题充斥在脑海中。 但林亦星知道自己不能越界,只能装作好奇,看似随意且不在乎地开口道:“是哥的朋友要找哥出去玩吗?” “不是。” 程妄言点进微信的好友聊天界面中,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信息很短,林亦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把内容尽收眼底。 【最近有空吗?】 是谁? 林亦星抿直唇线,眼中隐隐溢出一丝不安。 这个爱心到底是微信名还是备注。 他和哥很熟吗,为什么要问有没有空。 他是不是想约哥出去,出去做什么? 林亦星看向程妄言,似乎想从男人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微弱的白光照在男人的脸上,将他的侧颜照得棱角分明,平直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弧度利落好看,半遮住深邃的瞳孔,叫人看不清里头掩藏的情绪。 是很重要的人吗。 林亦星有些焦躁地抠了抠手,反复着抬头又低头,嘴角耷拉了下来。 而被他脑补了一场情感大戏的男人静静垂眸,看着一副情绪莫测的样子,实际瞳孔逐渐散焦,脑海中的想法现在和林亦星高度重合。 这谁? 第四十五章第三个世界45 这个真不怪程妄言不认识。 微信备注上没加姓名也就算了,聊天记录也是一片空白,除了对方发来的那一句最近有空吗以外,两人仿佛从没有过任何的交流。 粗略翻了一遍记忆没找到能对上号的人,程妄言便把那信息一划,直接选择无视。 而137看着那颗红爱心,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在这个世界眼看待了一年多,程妄言是忘性大,但它可还记着原主在国外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呢。 只不过剧情中白月光应该还有两三年才回国,怎么会在这时候忽然找到程妄言问他最近有没有空。 难不成剧情又出了什么变动? 137嘶了口气。 不应该啊,程妄言有再大的本事手也伸不去国外,哪里能影响到白月光那边的剧情,更别提这一年程妄言和那白月光压根没有过任何联系。 正当它准备否认掉这一可能的时候,程妄言在一场狐朋狗友组的酒局当中,得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消息。 时家那位少爷,最近还真要回国了。 这消息是从一个喝醉的二代嘴里嘀咕出来的。 当时听完,卡座上一众人先是下意识把孟翊凡孔慧峰方清良三人挨个看了个遍,最后才看向坐在中央的程妄言。 都是一个圈子的,家里也都有生意上的往来,时千勋要回国这消息既没被藏着也没被掖着,在二代里传了个遍,偏偏最后才传到程妄言耳朵里,一看就是有人把消息给故意拦着了。 再看那喝醉的富二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讪讪看向孟翊凡的样子,罪魁祸首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连137都看出了那么一点儿猫腻,程妄言却一点儿没察觉到,或者说,他根本就忘了时千勋那号人物,直到整间包厢里的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男人才迟钝地抬起头,一根未点燃的烟抵在唇瓣上,随着嘴唇翕动掉落,被他顺手接住:“看我干什么?” 他好像完全忘了国外那位心上人,表情是真真切切的纳闷,一一和人对视过去,以往那提起时千勋总会亮起的凤眸此刻淡得掀不起任何波澜。 孟翊凡若有所思地观察了片刻,心里的主意顿时一变,又不打算把时千勋回国的消息给藏着了,伸手搭住程妄言的肩膀半真半假地笑道:“你说看你干什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时家最近出的事儿和你可脱不了关系。” 时家现在正乱,什么传闻都有,只要稍稍有心去查一下都能查到,所以孟翊凡没胡编乱造也没添油加醋,就把自己知道的实事求是给说了出来。 时家现任家主是时齐瑞,也就是时千勋的父亲,他底下有两个弟弟,一个憨厚老实一个不学无术,两人虽然没什么脑子,但对时齐瑞的态度算是恭恭敬敬,三人的感情不错,偶尔还会在本家聚着吃吃饭喝喝酒。 然而这份兄友弟恭,在两个月前却被彻底打破。 “他家那最小的弟弟磕药,还拉着自己二哥一起磕,就在金辉城那边,两个月前被警察给堵了。” 似是接收到孟翊凡的信号,孔慧峰抢着接了话,语气幸灾乐祸,眼尾蔫儿坏地挑着,笑嘻嘻道:“时齐瑞估计没想到自己两个弟弟都碰了这些东西,警察联系到他的时候人都傻了,一到警局就对着两人一顿拳打脚踢,据说最小那个鼻骨都被打断了,啧啧。” 当然,这一通拳脚肯定是跟恨铁不成钢没关系,时齐瑞多半是怕时家的产业受到影响。 为了让三兄弟不生嫌隙,当年时老爷子还在的时候给时齐瑞两个弟弟分到的资产不算少,一人手里捏着一家重点产业,现在出了这事儿,产业肯定要受到波及,时家还指不定要赔多少。 时齐瑞这段时间忙里忙外,一边马不停蹄地把两个弟弟送去了戒/毒所,一边集合董事会商讨要革了两人的职位,还要时刻关注网上的舆论,生怕时家的名声败落,忙活了这么久一下病倒了好像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儿。 时齐瑞这一病倒,他远在国外唯一的儿子自然而然就要回来探望一番。 “讲真的,我都没想到那鹿安街道的警局胆子能那么大,逮到时家头上。” 孟翊凡拍了拍程妄言的肩膀,神情有一瞬间的扑朔。 其实他在刚得知时家的事情时曾怀疑过这是程妄言专门为时千勋下的套,故意给警察借势让他们严厉打击违禁药品,然后牵扯出时家,把时千勋给强行召回来。 但后来仔细想想,他又觉得不应该。 倒不是说觉得程妄言不可能想得这么周密,而是单纯觉得一个时千勋应该不够格让程妄言费这么大一番功夫。 虽然这评价当中不排除他自己的主观情绪,但这一年来,程妄言对时千勋的态度,孟翊凡是完完全全看在眼里的,有好几次他们提到时千勋这个名字,男人都会怔一下。 不是那种听到心上人的名字思绪飘忽的样子,而是乍一下听到陌生姓名的愣怔。 就像现在,程妄言明显的走神了两秒才恍然把时千勋的名字和谁对上号,扬眉笑起来:“什么叫胆子大,做错了事儿就要承担后果,早干嘛去了,非要人警察找上门了才开始急。” 他说这话的时候,137一直在嚷嚷着说他不该对白月光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可程妄言对一个男人实在装不出多深情款款的样子,干脆装聋作哑,随便聊了两句就把话题从时千勋身上给扯开。 装不出来,他还不能避开吗。 对于这种状态,孟翊凡自然是喜闻乐见。 但同时他心底依旧保持着戒备。 那是程妄言喜欢了好几年的人,现在感情淡下来,大概率是长时间没有见面的缘故,谁也保不准两人重新相遇时,程妄言会不会旧情复燃,对时千勋再次展开猛烈地追求。 放在一年前,孟翊凡恐怕会放任程妄言去追时千勋,毕竟那时候他只把程妄言当成牵扯利益的朋友,但现在…… 他不仅不乐意看到程妄言对时千勋重新燃起兴趣,还有些想要防着时千勋见到程妄言。 短短一年时间,程家小少爷犹如褪茧的蝶,长相还是那个长相,却显出几分奇异的魅力,举手投足间自带三分潇洒自如,都是一样的纨绔,唯独他好似有一种恣意生长的漂亮与鲜活,让人一旦注意到了就再难移开视线。 他们这些和程妄言处在同一阶级、眼光高过头顶的都动了点小心思,难保时千勋不会被吸引。 孟翊凡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混账,比起让时千勋和程妄言两情相悦最后变得外人插足不进去,还不如他和另外两个混账联手,把这水给淌浑。 只是时千勋这么早回国有点儿在他的意料之外,导致孟翊凡拿不太准叶允这个工具到底还能不能用。 毕竟一个是卖身的少爷,一个是真正富家出身的少爷,两人一站在一起差距一目了然,到那时候,程妄言还可能会觉得叶允是个不错的吗。 孟翊凡一下一下摩挲着酒杯。 看来得在时千勋回国后找个机会再把叶允往程妄言面前送一送,试探一下程妄言的反应。 第四十六章第三个世界46 正常情况下,人类是捅不出多大篓子的。 但这人要是叫程妄言的话。 那就得另说了。 137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有点儿被驯服了,经历过人类速通末世,程妄言单杀恶鬼,现在知道白月光因为家里被查出磕违禁药品提早回国137已经完全进入了一种心如止水的状态。 其实早在知道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男同时,它就已经做好了任务会失败的准备。 不止是它,就连中央那边的态度都格外的耐人寻味。 上头的人好似知道程妄言是个铁直的,当初和它对接剧情的时候,137愣是从那仙气飘飘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小心翼翼。 经历过几个世界,137每次和中央都是用通讯系统联系,所以一次都没见过上头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儿,但从中央偶尔谈及程妄言语气中微不可察的熟稔,137总感觉中央的人似乎是认识程妄言,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中央掌管着千万个系统,手底下更是有数不过来的员工,怎么可能会认识一个从小世界出来的人类。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方夜谭,137很快就把这荒唐的念头抛之脑后,开始认真琢磨起可以让剧情偏移度缩减到最小的方法。 虽然成天和程妄言斗嘴,但137私心还是偏向程妄言的,知道他对这次的奖励有多上心,137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任务结束后,让这个世界的完成度看着尽量漂亮一些,这样它还有把握多和中央拍拍马屁,把奖励给讨过来。 目前时间线已经乱了,要想偏移度别太离谱,那就只能把整体的剧情往前拉一截。 比如主角攻是在程妄言穿来的两年后在宴会上看到主角受动起的歪心思,现在完全可以提前一年让主角攻看到主角受,不出意外的话,主角攻会对主角受产生兴趣,然后派人去调查,由此调查出林亦星和程妄言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话剧情倒是可以顺下来。 不过有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主角攻到底是谁? 由于这个时间段程妄言和主角攻之间的对手戏还没开始,所以它这边没有任何关于主角攻的资料,只能靠着猜测。 这未免太过大海捞针了。 已知身为主角攻,外貌和家世应该是拔尖儿的,这样的在程妄言身边一抓一大把,可要是把不认识林亦星这一条加上去,就瞬间排除了个干干净净。 毕竟剧情中主角攻是在宴会上才偶然看到的主角受,但如果排除掉了程妄言身边的人,那就相当于把大部分有钱人给排除在了外边儿,这样又好像不太符合主角攻的设定。 137冥思苦想半天,干脆把问题抛给了程妄言。 以程家在A市的地位,想要找疑似主角攻的人应该不会太难,与其在这里乱猜,不如交给别人去找。 提前找到主角攻对他们完全是百利无一害。 137把自己刚才所有的想法一股脑儿倒给了程妄言,建议道:【我觉得这个方法蛮可行的,所以你要不要试试?】 程妄言听完它的想法思索了一会儿,摸着下巴琢磨道:“从你说的这些特征来看,我怎么感觉那么像季云亭呢。” 【?】 137:【谁?】 【你不会在说那个小混混吧,他能是主角攻?】 “怎么不能?” 程妄言耸了耸肩:“他最近对自己挺狠的,断了好几处灰产,一副金盆洗手的架势,不就是为了更顺利地往上爬。”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对他改口叫季总了,估计不用一年就能崭露头角。” “而且他没见过林亦星。” “还有,” 程妄言随手打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纸质文件扔到桌上,“他那里恰好有原主想要的东西。” 【?!】 看着桌上的资料,137愣了一下,把文件扫描一遍,语气惊疑不定:【土地使用权?】 程妄言嗯一声,手指在文件上轻叩两下:“苍南区的,原主想拿那块地儿盖个俱乐部,但土地使用权在季云亭那里。” 这下几个条件全符合了。 长相过关,家世暂且过关并还有上升的空间,目前不认识林亦星,手里捏着原主想要的东西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他的?】 137迟疑道:【不会我还没和你说的时候你就已经怀疑他是主角攻了吧?】 “他是不是主角关我什么事儿。” 程妄言撇了撇嘴,直截了当地否认:“我调查他还不是因为他老来给我找事儿。” 自从上次在仓库一枪毙了他的小弟,季云亭好像就和他结下梁子了,三天两头给他找不痛快,虽然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儿,但程妄言这人记仇,跟他对着一件件还回去,季云亭断的几处灰产就有他的手笔。 137听得一愣一愣。 它以为仓库那件事情过去之后,季云亭和程妄言的关系应该像两道平行线一样谁也不挨着谁,结果现在程妄言却告诉它,两人私底下已经犟了快半年了?! 【……】 【你不会还没走剧情就要和主角攻结仇了吧…】 求求你别点头。 “我可没打算和他结仇。”程妄言转着手中的笔,理直气壮道,“是他先挑的事儿,我还能忍气吞声不成。” “再说了,我只是说季云亭像主角,又不代表他一定是。” “倒是你。” 程妄言眉梢一挑,笑嘻嘻地逗它:“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我说是他你就真信啊。” 【……】 137别扭的直哼唧:【也不能说听话吧,你说的有理有据我干什么不信你。】 “有理有据算不上。”手中转动的中性笔停下来,程妄言敲了敲桌面缓缓道,“还有个关键性的问题。” “你不是说主角心里的白月光和原主心里的白月光是同一个吗,都是时家那个时百……” 说到这程妄言卡壳了一下。 【人家叫时千勋!】 137忍无可忍:【你能不能上点儿心,谁家暗恋别人好几年到头来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昂昂,对,时千勋。” 程妄言对它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嗯嗯啊啊地敷衍两句,继续道:“可季云亭和时家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他是从哪儿认识的时千勋。” 时家虽然近几年有些走下坡路,但之前好歹也算是能在A市排得上号的,光靠季云亭灰产混出来的地位可碰不到时家那个阶级。 如果两人没见过,哪儿来的暗恋这一说法。 主角攻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暗恋时千勋。 要是没了这个前提,那甭管季云亭其他方面多符合都不可能当上主角攻。 137明白了他的意思,陷入短暂的沉默。 【或许是偶然遇到过?】 在小说世界里主角攻受之间总有种莫名的缘分,不论身份差距多大都可以因为剧情的需要阴差阳错遇到对方。 富二代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还少吗。 这种就属于狗血剧中不讲逻辑的地方了。 毕竟在现实一个普通人遇到顶级富二代的几率简直微乎其微,但在小说里完全不足为奇。 程妄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先把季云亭当主角呗,找个机会我把林亦星领他面前去遛一圈儿。” 137:【。】 方法是可行的,就是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 第四十七章第三个世界47 “时先生是因为过度劳累才造成的头晕心悸,目前休息了几天身体已经无恙,最近一段时间切忌太过操劳,也切忌情绪出现剧烈的起伏,多注意饮食……” 康成医院。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一脸肃色,絮絮叨叨叮嘱着医患家属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面前男人的反应,见他表情并无不耐,面色微不可察地缓和了一瞬。 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他见过的有钱人数不胜数,大多给他的印象都是傲慢任性,往往他说了没两句就会面露不耐,稍微有点教养的态度会好一点,但也是对他的叮嘱左耳进右耳出,只会敷衍地点头。 这位时家的大少爷却不同,外貌长得干净令人舒适不说,态度也是极好的,交谈期间一直微微俯着身,认真盯着他的眼睛,一看就是把他说的话都听了进去,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啰嗦,可男人面上没有一丝烦躁,仿佛礼仪刻进了骨子里。 是个礼貌的小伙子。 仅仅一面,医生就对时千勋有了一个良好的初见印象。 时千勋温声提问:“那我父亲现在已经可以出院了吗?” “可以了。”医生点点头,“只要他想的话,现在就能出院。” “知道了,谢谢医生。” 把情况了解了个大概,时千勋礼貌朝着对方道了声谢,独自朝时齐瑞住的病房走过去,唇角柔和的弧度微微敛起。 推开房门,他看向坐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乖顺地垂下眼睫:“爸。” “回来了。” 这几天时齐瑞一直待在医院里,或许是睡足了觉,脸色看着红润的不像个病患,面对时隔几年没见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很快回过神指了指病床边的椅子:“坐。” 时千勋听话地走过去坐下,眼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心:“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点儿了,就是胸口还有点发闷。” 时齐瑞咳嗽两声,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不爽利,接着直奔主题地问道:“你回来之前联系过程家的那位吗?” “联系了。” 时千勋没拆穿他拙劣敷衍的演技,拿过桌上的一颗苹果削起来:“但他没有回我。” “没回你?” 时齐瑞审视地看着时千勋,像在探究话里的真假,缓缓道:“我记得当年你和程少爷的关系不错,怎么现在反而生疏起来了。” “可能是太久没见了吧。” 时千勋低着头,并没反驳时齐瑞说两人关系不错的言论,无奈道:“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交情再好也容易淡下来。” 随着这句话落下,流动的空气仿佛进入了某种凝滞状态,屋内一时间只能听到削皮的沙沙声。 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千勋面不改色,只是默默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种无形怪异的压力在父子俩间蔓延。 “确实。” 过了许久,时齐瑞再次开口,端直的身体也缓慢躺回了床上,“太久没见了总会觉得有些陌生。” 他搭在床边的手指轻点了点,看向自己这位被不少人称赞过一表人才的儿子,松弛的眼皮下,一双瞳孔锐利如鹰目:“既然陌生了,那就找个机会聚一聚,把关系缓和好。” “这几年A市的变动不小,也出现了不少新面孔,下周我打算办个接风宴让你好好露个面,正好把程家也邀过来。” “这么久没见,你和程家少爷应该有不少话可以聊,多多相处一下……” “嘶。” 时齐瑞话没说完,突然被时千勋的一声轻呼打断。 原本完整的果皮从中间断裂掉在地上,他的手指被锋利的刀刃割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鲜血染脏了饱满的果肉。 “怎么这么不小心。” 时齐瑞看了一眼,立马皱起眉:“把刀放下,去找医生包扎一下伤口。” “是。” 时千勋垂着眸,一如既往地乖顺,一手挤捏着伤口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去吧。” 时齐瑞摆摆手,在时千勋拉开门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这次回来别再往国外跑了,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叛逆期也该过了,在A市好好安定下来。” 时千勋动作微顿,手背上的青筋隐隐突显一瞬,又隐匿下去。 “好。” 咔哒。 房门闭合,时千勋站在走廊上,并没有去找医生的打算,低头静静看着已经沁出血珠的伤口,原本柔和的眉眼透着一股淡淡的凉意。 离开了这么多年,本以为时家有了长进,没想到还是一味地想要攀附上程家。 他不在国内还知道收敛点,现在一出事儿立马迫不及待地把他给叫了回来。 什么和程少爷关系不错。 时千勋揉掉伤口上的血渍,淡棕色的瞳孔由于专注地盯着一处显得深情缱绻,心底却被污泥一般的恶意填满。 当初程妄言频频向他示好,时齐瑞怎么可能不知道,非要把这种不正常的关系扭曲成朋友,真够恶心的。 说是让他和程妄言好好聚一聚,实际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时千勋再清楚不过。 无非就是卖子求荣罢了。 不想让时家没落下去,所以着急忙慌地把他往程少爷身边送,将他当作牟利的商品,指望着程家可以帮助时家恢复往日的地位。 当初他就看出了时齐瑞的打算,所以借口着出国留学逃离了A市,现在时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在国外都看到了新闻,恐怕时齐瑞不会再像六年前那样轻易把他给放走了。 提到这件事,时千勋也理所当然想起了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程妄言。 那个有同性恋癖好的二世祖。 看着再次被他挤出血的伤口,时千勋冷冷地扯了下嘴角。 说实话,他不怎么厌恶程妄言这个人。 毕竟事情都过去六年了,他和程妄言现在毫无联系,曾经被纠缠的厌烦早就随着时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漠然。 不喜欢,不讨厌,程妄言对他来说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他只是厌恶时齐瑞的做法,所以对程妄言产生了一点迁怒,但也只有一点点,从心底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踪影。 他不信程妄言能喜欢他六年。 几天前发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就是最好的证明。 时齐瑞想要趁着宴会把自己送到程妄言面前,既然他反抗不了,那就顺应安排。 他倒要看看,当时齐瑞知道程妄言对他失了兴趣之后,他这位好父亲还能怎么办。 第四十八章第三个世界48 时家这次给时千勋办的接风宴隆重至极,从一周前就开始造势,邀请的全是A市能排得上号的世家。 前段时间虽然因为吸/毒风波让时家的产业接二连三关闭了不少,但人家底蕴还摆在那儿,到底是近百年拼下来的,哪怕是出了事儿也照样屹立不倒,多得是人上赶着去攀附巴结。 但显然程家孟家并不在这行列当中。 把邀请函拿在手里随意看了两眼,孟翊凡意兴阑珊地丢回桌上,扭头看向程妄言:“你要去吗?” 啪。 听到孟翊凡的问题,孔慧峰将最后一颗球捣进球袋里,支着球杆起身也把目光落了过去。 “去啊,怎么不去。” 一张小丑牌从手中飞出,砸到墙上落下来。 程妄言看着叠放在一起的烫金卡片,随口道:“邀请函都发来了,怎么着也得去捧个场不是。” “捧什么场。” 孔慧峰哼笑一声:“你是去捧场还是去看时千勋啊。” 以玩笑说出来的话,听起来莫名的咬牙切齿,带着一股冲鼻子的酸味儿。 程妄言摆弄着扑克牌的手一停,抬眸睨了他一眼,好笑道:“你这什么腔调,我怎么听着火气那么大呢。” “甭管他,他这几天和家里正闹矛盾呢。” 孟翊凡弹了弹烟灰,翘着唇角道:“就前两天,孔叔惦记着带他去相亲,结果他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放了人小姑娘鸽子,把小姑娘气得跑到孔叔面前告状,现在卡都被停了。” “还有这事儿?” 程妄言讶然:“你怎么想的,再不喜欢也不能放人鸽子吧。” “你以为我想吗。” 孔慧峰撇了撇嘴:“那女人我之前就见过一面,性格差得不行,稍有点不如意就动手,我可消受不起。” 说到这他就来气,拿起一颗球砸到孟翊凡身上,不耐地骂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个,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本来是你的相亲对象,是你不去才让我给顶上的。” “这你可冤枉我了。” 孟翊凡被砸了一下也不生气,眉梢一扬,眉钉明晃晃的:“我怎么知道我推掉的人最后会被你给接盘。” “话说得难听了啊。” 程妄言打断他们肆意调侃的行为:“你们看不上人家,人家还不一定能看得上你们呢,在这儿推三阻四什么。” 他不太喜欢这些二代不把人当人看的臭德行,嘴角的弧度淡了不少。 笑意没了,以往让人觉得透亮的凤眸就显得深邃起来,平静如寒潭,怎么也瞧不着底。 “刘家那位小姐性格是活泼了点儿,但不至于被说的这么夸张。” 眼看孟翊凡和孔慧峰被盯歇了声,一直没说话的方清良才逮着机会悠悠开口:“你俩确实有点儿过分了。” 听听这话说的,就跟自己多正派似的。 孔慧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对于时千勋的事儿,他们是难得的想法一致,但抛开时千勋,三人在程妄言面前就有点儿针锋相对了。 不过这话题到底是他们先开的头,孔慧峰和孟翊凡自知没理,识趣儿地转移了话题。 最开始提到的白月光也理所当然被揭了过去。 从下午待到晚上,几杯酒下了肚,坐也坐腻了,程妄言借口上厕所跑到了包厢外头透气。 包厢开得都是最好的,里头就有独立的卫生间,哪里需要去外面,孟翊凡他们之前也没少用这种借口出去躲过清净,全当不知道,视线追随着那道清瘦的身影离开,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该喝喝该玩玩。 …… 出了闷热的包厢,外头的空气明显要凉爽轻快得多,程妄言选了个靠窗的地方倚着打开手机。 半小时前他手底下的人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这次宴会季云亭那边也收到了邀请函。 季云亭的事业确实在蒸蒸日上,但绝对没到被时家邀请的程度,毕竟做生意的对干灰产的多少有点儿瞧不上,偏偏季云亭能拿到邀请函,这让程妄言不得不怀疑这是所谓的剧情需要。 看来这姓季的还真有可能是主角。 程妄言思索着点了点屏幕。 嘭。 突然的一阵闷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程妄言摁灭手机抬起头。 只见不远处一位喝醉的男人正晃晃悠悠地扶着墙,身旁的烟灰筒被他撞得倾斜出去。 他看起来很难受,垂着头,一手捂着嘴,沉闷的喘息声从指缝溢出,脊背弓起,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 大概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男人艰难地直起身,刘海捋在脑后,眉眼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淡棕色的瞳孔因为醉酒有些涣散。 有点儿眼熟。 程妄言眯了眯眼睛,没找到能和这张脸对上的人名,很快就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他是不看了,但那醉汉的视线依旧定在他身上。 目光如有实质,停留了近五秒才慢吞吞地挪开,接着那男人晃了晃脑袋,扶着额角踉踉跄跄走进洗手间里。 盥洗台在外侧,这里的隔音有些不好,男人进去没多久程妄言就听到了一声接着一声地干呕。 这是喝了多少吐成这样儿。 程妄言不想回包厢,听着洗手间的动静,思绪漫无目的地游弋着。 嗡嗡嗡。 恰好这时一通电话打进来,程妄言回过神,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把醉汉抛到脑后接通了电话。 “喂。” 是程母打来的。 时家这次接风宴邀请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程妄言现在不住在家里,所以程母想着让程妄言在接风宴的前一天回家来住,到时候直接一起去赴宴。 程妄言理所当然地给拒绝了。 他这次又不是真的想去赴宴,主要还是奔着做任务去的,要是和程父程母一起,那必定没办法带上林亦星,林亦星要是去不了他还做个什么任务。 舒慕黎溺爱儿子,听到程妄言拒绝也不生气,只是象征性地怒嗔了几句,在程妄言甜言蜜语地讨饶下没多久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询问几句程妄言的近况,母子俩很快结束了通话。 程妄言把手机揣回兜里,新鲜空气呼吸够了,他慢慢悠悠开始往回走。 没走出几步,那名喝醉的男人从洗手间里出来了,正好和程妄言迎面碰上,肩膀堪堪蹭到一起。 男人抬起头,似乎是想道歉,“对不”两个字刚吐出来脚下一晃歪着身子就倒了过来。 好在程妄言反应快,迅速倒退两步躲过去,看着瘫倒在地上的男人,疑惑从眼中一闪而过。 这是干什么。 碰瓷? 第四十九章第三个世界49 酒水在胃里一阵翻腾。 即便已经吐出去了大半,时千勋依旧晕得厉害,辛辣的酒精混合着胃酸滚过食道,灼得他嗓子又烧又疼。 试着咽了下口水,时千勋不适地皱起眉。 他开始厌烦自己这副看起来好脾气的皮囊了。 当初为了迎合时齐瑞的期待,他对外一直维持着温和有礼的形象,面具戴久了,差点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成了什么好人,几个以前认识的二代招呼着要给他提前办个接风宴,他还真就不好推脱地跟了过来。 时千勋胃不太好,在国外养了几年才稍微好了一些,现在一喝酒,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让他摔倒地上就忍不住蜷缩起来。 脑袋一片混沌,他朦朦胧胧意识到自己好像撞到了一个人,但宛若千斤重的脑袋始终抬不起来,只能低着脖子狼狈地喘息。 呕吐刺激出来的泪水糊在眼球上,导致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站定在面前的一双名牌运动鞋。 “喂,没事儿吧?”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时千勋卖力地掀起眼皮,目光所到之处却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彩斑,完全遮挡住了眼前人的面容。 他急促地喘息了两声,脑袋愈发昏沉。 轻微的耳鸣中,那一声啧不知为何格外清晰。 下一秒,一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从地上捞起来扶坐在了墙边。 时千勋没骨头似的低着头,脸正好埋进男人的颈窝处,发烫的面颊仿佛可以感受到肌肤下跳动的脉搏。 应该是吹了冷风的缘故,对方身上的凉意沁入脾肺,让时千勋下意识追寻着热度蹭了蹭。 炙热潮湿的气息从口鼻中蔓延。 程妄言被他蹭得一阵发毛,肩膀一顶把他的脑袋从颈窝处顶了出来,一手扶着他的后颈让他靠到了墙上。 后仰到墙上,男人的样貌彻底暴露在了灯光下。 是一副很干净舒适的长相,眉毛秀气,眼睫纤长,脸部的线条十分柔和,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此刻因为酒精的缘故红得吓人。 淡棕色的瞳孔在白炽灯下颜色更加剔透,涣散着看向面前的人,表情有点儿傻。 程妄言屈膝半蹲,伸手在他耳边打了两个响指:“醉得没意识了?” 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儿顺着他的动作扑面而来,时千勋屏住呼吸。 清脆的两声惹得他皱起了眉。 他并不是没有意识,只是大脑太过混沌没办法及时给出反应,听到男人的问话迟钝地呆坐了几秒才摇摇头。 “那行,你坐在这里缓一会儿,我先走了。” 看他还知道回答问题程妄言满意地收回手。 把一个素不相识的醉鬼扶起来放到墙角,程妄言自认为做得已经够意思了,拍拍膝盖站起来就想走。 第一步还没迈出去,他就感觉到了一阵拉扯感。 低头一看。 那醉鬼一只手正拽着他的裤腿。 “哎哎,哥们儿。” 程妄言试探性地抬了抬腿,连换好几个角度始终没办法把自己的裤子给拯救出来,一脸无奈道:“能不能把手撒开?” 刚才还能和他一问一答的男人仿佛突然间醉了个彻底,低垂着头,长腿一条伸直一条屈着,手指紧攥住眼前的一小块儿布料死不松开。 僵持了半分钟,程妄言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蹲下,掰正醉汉的脑袋,凑近和他四目相对,缓慢的,吐字清晰地说道:“我说我要走了,你能不能把手松开。” 时千勋目光落在一张一合的唇瓣上,呆呆地盯了两秒,似是被鲜艳的红色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在唇瓣闭合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伸长脖子靠了过去。 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在男人凑过来的一瞬间,程妄言似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恰好错开了那张送过来的嘴巴。 137:【……】 刺、刺激。 唇瓣蹭到柔软的发丝,时千勋迟缓地意识到了自己在干什么,头颅骤然后仰,下一秒嘴里就被塞进了一根未点燃的细烟。 烟嘴上的薄荷味儿在唇间浸染,像极了男人身上的味道,让时千勋下意识咬了一下。 嚓。 打火机被摁开抵到了烟口,一窜火苗摇曳,把男人的面容扭曲得更加模糊。 时千勋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发什么呆呢,吸啊。” 橘红火光后,是一双被点亮的凤眸,他听到了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 黑金质感的打火机被攥在冷白修长的手指中,显得矜贵诱人,时千勋跟着这抹白色开始走神。 见他半天没动,程妄言挑了下眉,把他嘴里的烟拿过来叼到嘴里点燃,重新塞给他,抬了抬下巴:“吸。” 在男人侧脸点烟的时候,灼目的火苗照亮了他的半张脸,让时千勋隐约看清了他的样貌。 色彩奇异的光斑落在那锋锐清俊的眉眼上,明亮含笑的凤眸瞬间划开他混沌的感官,让他不自觉按照对方的示意吸了一口。 这是时千勋第一次抽烟。 清凉的薄荷味直冲大脑,辛辣的烟雾被他生涩地吞咽进肺部,呛得他捂住嘴咳嗽了好几声,仿佛连带着醉意都被咳了出来。 似乎是被他这青涩的模样给逗乐了,程妄言嘴角挑起一丝好看的弧度:“这下清醒了没。” 时千勋低头捂着嘴,眼眶通红,脑袋点了点,又摇了两下。 程妄言没管他这颠三倒四的回答:“既然能听懂我说的话,那应该清醒得差不多了。” “手,能松开了吗。” 时千勋顺着他的视线垂首,看到了自己紧攥着他裤子的手,慌忙松开。 那一口烟很有效果,时千勋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大半,就是眼前还有点儿发黑,明明走廊灯光敞亮,他视线中的男人却好像隐在明暗混淆的边界,五官始终一时清晰一时朦胧。 唯有他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由于颜色鲜艳的缘故无比清晰。 翠绿色的蛟龙张牙舞爪,正如面前的男人一样行事肆无忌惮。 理智稍稍回笼,时千勋想起了自己刚才干的蠢事儿,嘴唇抿紧,温和的眉眼呈现出几分淡淡的冷意。 他看着手中的香烟,顺手碾灭在地板上,轻声道:“谢谢。” 丝毫没察觉到男人秒变生疏的态度,程妄言抛接了一下手中的打火机,站起身:“不能喝酒下回就少喝点儿。” “你应该没那么好的运气还能再遇到我第二次。” 把口袋里剩下的半盒烟扔进时千勋怀里,他不做停留,步调悠悠地离开了原地。 有了醉汉这一茬,他没了重回包厢的兴致,打算打道回府。 低头看了眼深蓝色的烟盒,时千勋抬眸望向程妄言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走廊又多了一道包厢开关的声音,一阵交谈声响起。 “任之呢,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我去找找。” 任之。 程妄言。 时千勋眉眼微动,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 没想到这么巧,程妄言竟然也在这里。 虽然他不认为程妄言现在还喜欢他,但到底六年前被他纠缠的画面历历在目,还是避着点儿好。 想到这,他慢慢吐了口气,靠着墙开始一步一步往自己出来的包厢走过去。 第五十章第三个世界50 说实话,跟程妄言相处的这一年,林亦星很少会记起程妄言是位有钱人家的少爷。 因为程妄言的生活太过朴素,除去一座敞亮豪华的房子,他在日常中和普通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没有高人一等的傲态,没有太过奢靡的爱好,从来不把钱挂在嘴边,就连吃饭都没有林亦星想象中的山珍海味不带重样儿,一碗稀饭一小碟咸菜,吃着照样有滋有味儿。 在林亦星的刻板印象中,有钱人家的少爷应该开着跑车打着高尔夫抽着雪茄,心情好了就把钞票撒着玩儿。 但程妄言不一样。 四季的衣服永远够穿就行,从不追求所谓的潮流高奢,只要合身,一件褂子能一直穿到褪了色,不热衷于灯红酒绿的派对,更多时候都是拗不过别人被生拖硬拽过去,纸醉金迷的生活不适合他,反而躺在家里悠然度日对他来说正正好。 偶尔兴致来了,在月湖租个小破船,钓鱼都能钓上一整天,晚风飒爽的时候就温一壶酒在阳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喝到浑身舒坦,外套一脱,盖在身上就直接席地而眠。 岁月并没有打磨掉他身上肆意蓬勃的少年气,有时候林亦星追在他屁股后头照顾他的时候都分不清谁才是哥哥谁才是弟弟,为所欲为,恣意横行,把无拘无束无碍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金钱养不出来的。 林亦星毫不怀疑,要是哪天程家破产了,他也会犹如一团熊熊烈火,烧不尽,燃不灭,不为任何事所困扰地活着。 这是林亦星最羡慕的地方,也是最学不来的地方。 他看程妄言的时候从来不会把他和程家放在一起,而是把他当作一个个体。 不是程少爷,不是继承人,只是程妄言。 很神奇,仿佛他身上有着某种魔力,可以让人摒弃掉他身边的一切附属品,只看着他,只能看见他。 以至于林亦星现在已经很少再去想起他少爷这层身份,直到今天他被程妄言带去一家高定西装店,林亦星才恍惚记起“哥是个有钱人”这个事实。 看着高档的店面和气质绝佳的店员,林亦星下意识往程妄言身后藏了藏,小声和他咬耳朵:“哥怎么突然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一排的西装,林亦星粗略看一眼都觉得贵的吓人,走进店里的时候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像只无助的大狗只能哼哼唧唧咬住程妄言的袖子。 “先去换衣服。” 程妄言来之前已经和店员打了招呼,随意招了个人过来,对林亦星道:“一会儿陪我去参加个宴会。” “哦哦,宴会…啊?” 林亦星茫然地点点头,下一秒眼睛陡然瞪大。 没给他询问的机会,店员授意热情地迎上来,领着林亦星就到了最里面的换衣间。 早在一个月前林亦星的三围就被送了过来,所以衣服都是专门定制好的,完全贴合着他的身体,又不至于太过紧绷,林亦星穿好一脸迷茫地走出来时店员眼睛都亮了。 “先生,请跟我来。” 她迎上来,朝着一个方向伸手。 林亦星疑惑地走过去,这才发现更衣室右侧还有一个房间,应该是专门用来临时做造型的,他被人请坐在椅子上,原本微翘的刘海捋了上去,发胶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稀里糊涂做了个造型,林亦星慌忙拒绝了对方还要替他上妆的动作,耷拉着耳朵就想去找程妄言。 见他这么抵触化妆,店员只能作罢,领着他走了出去。 这家店每个更衣室都是分开的,在等林亦星的时候,程妄言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桌上的小饰品。 他没刻意做造型,头发依旧是被风吹过的凌乱,碎发搭在额前,优越的骨相哪怕没有上妆也足以帅到让人挪不开眼,修身的宝蓝色西装显得腰细腿长,腕骨上的白玉珠在灯光下剔透莹润,清贵又漂亮。 第一次见他穿得这么正式,林亦星看得一阵恍惚,站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 倒是程妄言听到动静率先扭头看了过来,看清林亦星现在的造型时吹了声口哨笑起来:“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打扮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137:【?】 你听听这是夸人的话吗。 他这一开口,贵公子的形象瞬间摔得稀碎,又变回了吊儿郎当的流氓。 有些人开口闭口完全是两个人。 林亦星诡异的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被这一声口哨吹得脸有些红,局促地扯了扯衣摆,几步走到程妄言面前,低头看着他,眼睛晶亮:“哥这一身也很帅。”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问道:“你说的宴会,是指什么宴会啊?” 他从小到大参加过最隆重的宴会可能也就是大学社团的迎新会了,他被好友拽着和一群人去KTV从下午嚎到了晚上。 但程妄言要带他去参加的那个明显和他参加的不是一个性质的。 “就是个普通的接风宴。” 看出了林亦星有点紧张,程妄言大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你想得那么吓人,进去后你跟紧我就行。” 说到这,他视线落在林亦星的脖子上,若有所思道:“怎么感觉脖子这块儿有点空呢。” “需要我为您挑选一条领带吗,还是替您佩戴一款合适的项链。” 店员立马有眼力见地上前。 “不用。” 程妄言想了想,把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戴在了林亦星的脖子上,退后打量两眼,满意道:“不错。” 137:【你这是什么土狗品味。】 程妄言:“你懂个屁。” 翠绿色的蛟龙长时间贴合在男人的皮肤上,浸染了他的体温,传递给林亦星的时候霎时间将他烫得心跳加快半拍。 一阵热意涌到脸上,他下意识想抬手抓抓头发,又想起自己做了发型,只能不大习惯地把手放下,一边窃喜地摸着玉佩一边乖乖跟着程妄言走出西装店。 在看到路边早已停好的豪车后,才隐约感到一丝紧张的情绪。 他没参加过有钱人举办的宴会,但在电视上也看了不少,知道参加宴会的大概都是跟程妄言一个阶级的有钱人,他跟过去肯定格格不入。 但哥偏偏带着他一起。 这说明什么。 不正说明了哥重视他吗,所以才想把他带在身边。 他一定要努力不让哥丢脸! 林亦星下定决心。 第五十一章第三个世界51 接风宴举办的地点是在时家名下的一家酒店。 现在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酒店门口的豪车就已经络绎不绝。 帕加尼、柯尼塞格、阿斯顿马丁…… 连里头最不起眼的一辆都要一两百万。 林亦星看得眼花缭乱。 这种时候他才发现,电视剧里演的一点儿都不算夸张,甚至还有些收敛了。 他真的能在这种场合下不让哥丢脸吗。 林亦星不确定起来。 越是看着那些光鲜亮丽来来往往的客人,他越是能意识到自己和程妄言之间的差距,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自卑感丝丝缕缕溢出,包裹住他的心脏不断收紧。 但他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只是不安地低垂着脑袋,亦步亦趋跟在程妄言身后,随着他一起进到酒店内部。 钻石镶嵌成的吊灯折射出刺目的亮光,将一排排高脚杯照出无机质的冷感,长桌上摆满了各色的甜点,堆砌成艺术品的模样,足够精致好看,也足够让人食欲全无。 布置宴会的人好似知道宴会中的食物只是摆设品,所以把这些餐品当成了点缀宴会的物件。 林亦星本来训练完跟着程妄言过来的时候肚子还有些饿,现在进到宴会反而没了什么胃口。 还不如摆成自助餐的样式。 他心想。 虽然一大盘一大盘看起来不高雅也不卫生,但最起码能让人食欲大开。 这种时候,像林亦星这样不怎么关注财经新闻的好处就显出来了,宴会里的人十个他有十个不认识,紧张的情绪自然而然褪下,当那些什么张总李总客气地上来寒暄时,林亦星表现得并不局促,看着大大方方的。 本身长相就不差的男生,现在稍微打扮了一下,被刘海遮住的眉眼暴露在灯光下,多了几分攻击性,看着又凶又帅的,和程妄言站在一块儿意外的和谐,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哪家的二代。 没有人会想到程妄言带的是个穷小子,客气寒暄完,他们还会象征性地和林亦星打一声招呼。 在这诡异友好的氛围下,孟翊凡一脸意外地走过来,视线在林亦星身上绕了一圈,搭着程妄言的肩膀就开始问:“怎么把他也给带过来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没有背着人的打算,林亦星完完整整听进了耳朵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不少。 他对孟翊凡的印象不算好,哪怕当初给他难堪的不是这个男人,但他的眼神和那些二代没什么两样,看着他的时候都带着瞧不起人的轻蔑。 “邀请函不是说了可以多带一个人吗。” 程妄言任由他搂着,一只手臂撑在长桌上,换了个更为舒适的站姿:“林亦星又不是见不得人,有什么不能带来的。” “我不是说他见不得人。” 孟翊凡一阵失笑,隔空点了点不远处:“我的意思是你不怕给时千勋看到了惹人家生气啊。” 顺着孟翊凡指的方向,程妄言看到了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由于是背对着他的缘故,看不清脸,但是举手抬足间都可以看出良好的涵养。 这是程妄言第一次看到原主的那位白月光,下意识多打量了两眼,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在意地收回视线笑道:“他气性有那么大吗?” “不好说。”孟翊凡耸了耸肩。 毕竟只要认识时千勋的,任谁都可以看出林亦星眉眼间和时千勋的相似之处,程妄言就这样坦然地把人给领了过来,不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他忘不掉时千勋,还专门找了个时千勋的替身。 孟翊凡可还记着当初程妄言纠缠时千勋时那位大少爷的神色有多不耐,连表情管理都抛到了脑后,现在要是知道他找了个普通人当作自己的替代品,多半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林亦星听不懂两人的交谈,站在旁边默默观察着刚才孟翊凡指着的那个人,从后脑勺到鞋子,再从鞋子到后脑勺,恨不得把人给盯穿。 那人是谁?为什么哥把他带过来会惹人生气…… 他又和他不认识。 正想着,不远处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缓慢地扭过头。 避免和他对上,林亦星反应极快地低下脑袋,莫名其妙感觉到了一丝心虚。 由于男生低头的速度过快,时千勋没看到他的长相,但他看到了林亦星身边的孟翊凡,不禁厌恶地蹙了下眉。 他从小就不喜欢和孟翊凡那帮人玩儿,总觉得三观合不来,后来因为程妄言的关系,他和孟翊凡那一圈儿的关系就更加恶劣了。 只是他那位虚荣的父亲不知是看不出来还是故意视而不见,动不动就叮嘱他要和孟家程家多多搞好关系。 眼看孔慧峰和方清良两个也打发掉身边的人朝着孟翊凡那里走过去,时千勋移开眼,借口想要去洗手间离开了时齐瑞身边。 他现在不太想和孟翊凡他们打交道,要是时齐瑞看到了孟翊凡孔慧峰的位置,肯定会让他挤进那群二代里和他们打招呼。 一群和他一样金玉其表的人有什么可凑到一块儿去的,像是污泥聚集,只会惹人生厌。 林亦星难得和一个陌生人的想法重合到了一起。 只有一个孟翊凡在,他还能稍微忍受一下,可等孔慧峰和方清良过来的时候,林亦星就挂不住笑了,脸上的厌恶不低头几乎掩盖不住。 他忘不掉自己当初抱着想要和哥的朋友搞好关系的想法却被耍得团团转的场景,更忘不掉方清良这个罪魁祸首,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本能地感到恶心。 偏偏孔慧峰和方清良好似察觉不到他的排斥,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和他笑着打招呼,这种勉强要维持表面友好的氛围让林亦星喘不过气来,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哥。” 他脸色苍白地扯了扯程妄言的衣袖:“我有点饿了,想去拿点吃的。” 看出了林亦星不太喜欢孟翊凡几人,程妄言也没拦着,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获得了允许,林亦星连一秒都不想多待,慌忙地朝着一个角落的长桌走了过去。 …… 脱离几个二代的视线,林亦星心底翻腾的负面情绪总算有所缓解,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随便挑了一个被承重柱遮挡的地方停下脚步,打算等孔慧峰他们走了再回到程妄言旁边。 在这里躲清净的人不少,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酒杯和甜点,林亦星看了一眼,也有样学样地想要端起一盘甜点。 还没等他碰到盘子,一只手就比他更快地端起了自己看中的那碟甜点。 林亦星一愣,抬头看过去,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完全是一位陌生人,但他就是觉得这眉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亦星怔住了。 但没等他思索到底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面前的男人就先开了口。 “抱歉,我没看到你也要拿这盘甜点。” 时千勋眼中带着真切的歉意,把盘子递过去彬彬有礼道:“你先吧。” “不用不用,你先。” 林亦星连连摆手道:“我还不是很饿,你吃吧,我吃别的。” 说完他立马端起了另一盘布丁。 时千勋见状没再推脱,温声道了句谢。 正当他想端着盘子离开的时候,视线无意识地从林亦星脖子上划过,表情瞬间凝住。 第五十二章第三个世界52 没注意到时千勋的异样,林亦星端着布丁转身就想去找一个偏僻的位置坐着。 “等等。” 时千勋开口叫住他。 林亦星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你……” 时千勋走上前,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牢牢盯着林亦星脖子上的玉佩:“这玉佩可以借我看看吗?” “玉佩?” 注意到男人眼中微不可察地迫切,林亦星低头看了看,把布丁放回桌上,迟疑着摘下来递给他:“可以。” 仅仅是要看看而已,再加上时千勋的样貌总给他一种亲切的感觉,所以他动作很爽快。 时千勋道了声谢,接过玉佩就开始细细打量。 一模一样,不管是色泽还是样式,他绝对没有认错。 这一定是那天遇到的男人脖子上挂的那一枚。 时千勋摩挲了两下蛟龙的爪子,嘴唇抿直。 那天他醉得太厉害,等回家睡了一觉再起来的时候已经记不太清男人的样子,只记得他戴的玉佩很别致,蛟龙活灵活现地翻腾着,在灯光下通体翠绿剔透。 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但那天的场景总是怪异的在他脑海里重现,让他时常想起男人单薄有力的手臂和润红的嘴唇。 连男人扔给自己的那半盒薄荷烟他都反常的没丢掉,而是锁入了抽屉里。 还以为以后再也不会遇到了,没想到能再看到这枚玉佩,但戴玉佩的人…… 时千勋抬眸看向面前高壮的男人,不到一秒就否认了这是帮助过他的那位。 脑海中男人的样貌模糊,但他清楚记得那人有一双漂亮的凤眸,身体很清瘦,垂首的时候松散的领口下可以看到白皙的锁骨,上头好似还有一枚褐色的小痣。 面前的男人却与之相反,身体很壮,肤色偏向常在日光下暴晒的小麦色,连眼型都是圆润微微下垂的,完全不像那人一样含情带笑。 “这玉佩是你的吗?” 时千勋斟酌着温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之前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枚玉佩。” “是我哥送给我的。” 林亦星没隐瞒。 时千勋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从他面上的坦然来看应该不是假话,就是提及自己哥哥的时候,男生多了一份扭捏羞涩,看上去和自己的哥哥感情很好。 “你哥哥今天也来参加宴会了吗?” 时千勋又问。 林亦星点点头,下意识朝着程妄言站的地方看过去。 见他扭头,时千勋意识到了什么,也顺着看过去,只看到了几位正凑在一起聊天的千金小姐。 “奇怪,刚刚还在那儿的。” 林亦星嘀嘀咕咕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时千勋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轻声道:“应该是去洗手间了吧。” “好像是的。” 眼前的男生看起来很依赖自己的哥哥,没捕捉他的身影,眼中瞬间漫上了一股不安,像只有着分离焦虑症的大狗,布丁拿拿放放最终还是没进到肚子里,歉意地望向时千勋:“可以把玉佩还给我了吗,我要去找哥了。” 男人微微颔首,把玉佩递还给了他,在林亦星要走的时候再次喊住了他:“等你找到你哥的时候可以把他带过来一下吗,我之前受过他的帮助,想要和他道声谢。” 林亦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没有多问:“好,我会跟他说的。” 目送着男生离开,时千勋独自倚靠在了长桌上,垂眸用叉子一下一下拨弄着盘子里的甜点。 十分钟过去,他没有等到带着人过来的林亦星,反而先等到了面露不满的时齐瑞。 “怎么站在这里?” 时千勋掩盖住眼底的厌烦,把盘子放下摆出了温和的笑容:“爸。” “快过来,和你程叔叔打声招呼。” 时齐瑞现在一心想和程家搞好关系,不耐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招着手就示意他跟上自己。 急促的步伐瞬间和时千勋拉开了近五米的距离。 “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注意到他没跟上,时齐瑞停下来,又催促了一句。 时千勋温顺地敛着眉,唇角却压了下去,环视了一圈,最终还是直起身子跟上了时齐瑞。 而另一边找人的林亦星在洗手间附近转悠了两回并没有看到程妄言的身影,正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路过一张长桌,他忽然看到了站在一端的程妄言。 眼睛一亮,那句哥正要从嘴里喊出来,在看清程妄言身边站着的人时瞬间歇了声。 那是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面带肃色,嘴巴张张合合在和程妄言说着些什么,而女人眉眼温婉,一身贵气的燕尾裙,挽着程妄言的手臂姿态亲昵,抬手替他理着额前的碎发,眼中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不用猜林亦星都知道应该是哥的父母。 他脚下一顿,踌躇着站在了原地。 一直以弟弟自居,他差点忘了自己见不得人的身份。 这时候过去恐怕只会给哥添乱。 林亦星犹豫着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一边看着长桌上琳琅的餐食一边用余光注意着程妄言那里的动态。 不同于他想象中的豪门辛秘,程父程母和程妄言的感情看起来很好,三人之间的气氛和谐到容不得第四个人插进去。 轻易成为宴会焦点的男人倚靠着墙,姿态松散,不知和一旁的程父说了些什么,惹得程父不顾形象抬脚就是一踹。 早有准备的程妄言后退一步躲开,顺势靠回墙上,笑得欠揍又得瑟。 眼看父子俩这样闹腾,女人轻拍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又冲着程妄言轻声细语说了些话,接着带他款款走向另一端。 林亦星的眼睛跟着他们一起移动,看到程母站定在了另一位贵妇面前。 两人应该是熟人,气氛十分热络,说了几句后,程母对面的贵妇对着不远处招了招手,唤来了一位看起来年纪极轻的男人。 在看清男人的面容时,林亦星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不是那位受到哥帮助的男人吗? 怎么还没等他把人带过去就找到了程妄言。 他们认识吗? 应该不认识,认识的话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还要他把人给领过去。 林亦星纠结地拧起眉。 这种情况,他还要不要按照约定把哥给领过去。 大概不用。 他认真地想了想。 如果两人之前真的见过面应该会认出对方。 第五十三章第三个世界53 “千勋已经长这么大了。” 舒慕黎看着眼前彬彬有礼的男人,笑吟吟道:“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刚高中毕业。” “是啊。”时母娇嗔地拍了拍自家儿子,“国内那么多大学不上偏要去国外,一去就去了六年,别说你看到他惊讶,我去接机的时候都差点没认出来人。” “怎么认不出来。”舒慕黎只当她是玩笑,“千勋变化又不大,就是看着稳重了不少,我一个外人认不出来,你这当父母的还能认不出来吗。” 两位贵妇说说笑笑,一旁的时千勋像是个背景板,始终乖顺地垂着眸。 舒慕黎以为时母在开玩笑,只有时千勋自己知道,母亲说的都是实话,在机场接机的时候她是真的没认出自己来。 也是,从嫁进时家开始,她就一心扑在时齐瑞身上,自己这个儿子对她来说除了起到一个炫耀的作用外毫无存在感,无视了这么多年的人又跑去国外待了六年,除去每年的节日问候以外从不联系,对她来说会有陌生感是理所当然的。 时千勋平静地盯着大理石瓷砖,对时母没认出他这件事情没有表达任何的不满。 他已经不再是七八岁渴望母爱的时候了,亲情现在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有能掌握在手里的金钱和权利才是最真实的。 “来时勋,这是你程阿姨的儿子,你还记得吧,出国前你们不是总在一起玩吗。” 一起玩? 不过是单方面的纠缠罢了。 时千勋抿着唇,面上却还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抬眸看向舒慕黎身旁的男人。 率先对上的,就是一双熟悉的凤眸。 时千勋一愣,眼中隐藏的不耐烦散了几分,多出了些审视和打量。 在国外待了六年,其实他对程妄言的印象已经模糊到了只能靠着文字来描述。 任性至极,死缠烂打,没有眼色。 这些仅有的贬义词组合成了程妄言在他心中的形象,至于五官和样貌,他甚至连一个轮廓都勾勒不出来。 但现在再次看到程妄言,那些固有的贬义词中难得多了一个褒义词。 相貌出众。 不同于他这个被家族当成工具的“假少爷”,程妄言是真正在溺爱中长大的,金钱带来的锦衣玉食,权利带来的肆意妄为,最终造就了一位无法无天的真少爷。 看到他的第一眼,所有人大概率都会被他身上那股恣意鲜活的劲头给吸引,接着才会注意到他过分出色的样貌。 每个五官单拎出来都是好看的,组合在一起更是目眩神迷到了极点,冷白的肤色,浓黑的眉睫,眼瞳偏向墨绿,像森林中平静深沉的潭水,看似幽深,但日光照射下来,便是一片的波光粼粼,清亮明媚。 这不该是一个偏执的追求者应该有的眼神。 时千勋有一瞬间甚至想象不出这样一双眼睛如何能装进爱恋,痴迷这样的情绪。 事实上,程妄言对他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态,他就像在看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瞳孔中时千勋的身影朦朦胧胧,始终印不到底,明明带着笑,眼神却淡淡的,完全看不出当初追求自己的热烈。 这样的态度无疑让时千勋松了口气,但同时心底又腾升起一股异样。 不是那种被猛烈追求过忽然冷掉的不习惯,而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大概是这双凤眸让他想起了那晚给他递烟的男人。 时千勋摒弃掉杂念,主动伸出手,温声道:“好久不见。” 哪里来的好久不见。 不是前两天才见过吗。 程妄言惊讶于那时候碰到的醉鬼就是时千勋,不过现在看到时千勋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能大概率已经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给忘了。 就算没忘,估计也没人喜欢自己的丑态被外人看见。 程妄言表示理解。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多管闲事儿的人,干脆顺着时千勋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握住他的手回了句好久不见。 本该一碰就松的手瞬间被时千勋握紧。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不止是眼睛像了,连声音都很像。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嘶。 察觉到男人的力度加重,程妄言惊讶地扬眉。 这是干什么?警告他不要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吗。 他看起来有那么闲? 程妄言不惯着他这种暗中警告的小动作,当即就用力回握过去。 就跟谁没有力气似的。 一股钝痛从虎口处炸开,打断了时千勋想要仔细打量程妄言的行为,他猛地抬眸,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手中的力度一松,下意识就想把手收回来。 程妄言见好就收,干脆利落地跟着放手, 两人肤色都不算黑,手背上隐约可见红色的指痕。 尤其是程妄言,肌肤白如冷玉,一点红色都显眼得厉害,如同雪地里揉进了胭脂,奇异的艳丽。 时千勋盯着那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程妄言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他皮肤总是晒不黑,稍微碰撞的狠了,留下一点痕迹再寻常不过,一会儿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程阿姨,冒昧地问一下,这次除了您和程叔叔还有…任之过来以外还有程家的人来吗?” 看着男人手掌摊开又握紧,时千勋移开了眼,转而望向正和时母相谈甚欢的舒慕黎。 “没有了。” 舒慕黎关切道:“怎么了千勋,是你程叔叔这边有认识的朋友吗?” “没有。”时千勋笑着摇摇头,“我只是随便问一下。” “他哪里有那么多朋友,”时母打断时千勋的话,叹了口气道,“当初在国内整天不出门,也只有任之叫的动他,这次回来正好让任之带他多出去走走,多交点朋友,省得天天闷在家里。” “我倒是希望任之能像你们千勋一样多在家里待着陪陪我,这孩子成天出去瞎混,哪里有千勋这么省心。” 转眼间时母和舒慕黎又笑聊了起来。 时千勋习以为常地低下头,长睫遮挡住了眼底的思索。 刚刚在长桌旁的男生自称是玉佩主人的弟弟,如果那真的是程妄言的玉佩,男生的身份应该是程家这边的旁系才对,可舒慕黎却说这次程家除了他们没人过来。 难不成玉佩的主人另有其人吗。 时千勋眼神松怔。 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四章第三个世界54 想着玉佩的主人,时千勋难得心不在焉起来,连时母和他说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现在站的这个位置不好,中间有承重柱挡着,所以看不到角落的地方,也并不知道那位男生有没有把自己的哥哥给带过去。 万一他们已经过去了,看到没有人在又走了怎么办。 时千勋深呼了一口气,烦躁感油然而生。 好不容易等到时母寒暄完,他立马迈出了一条腿,紧接着又被和程父聊完的时齐瑞给拦了下来。 说是给他的接风宴,实际不过就是用来拉拢人脉和关系的名利场,这次不仅程家来了,连孟家和孔家都给了面子,时齐瑞怎么可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和程家的人攀谈完,又马不停蹄地领着他往孟家的人那边走过去。 时千勋现在刚回国,所处的位置太过被动,即便心里再不满再急切,也只能跟着时齐瑞按照他的要求行事。 在时齐瑞看不到的视角,他冷着脸,和去找林亦星的程妄言擦肩而过,不耐的情绪几乎要到达顶峰。 似是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冷意,程妄言扭头看他一眼,又事不关己地转了回去。 “哥!” 一直待在角落等着程妄言,看到程父程母离开,林亦星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注意到程妄言刚刚是在看时千勋,林亦星也跟着看了一眼,好奇道:“他和你道谢了吗?” 道谢? 程妄言疑惑:“道什么谢?” “刚才那个男人没和你说吗?”林亦星一愣,“他说他之前受过你的帮助,想要和你道谢。” 道谢没看出来,倒是挺像来挑衅的。 程妄言甩了甩手,不在意道:“他什么都没说。” 林亦星啊了一声,“那我们要不要去那边的角落等他。” 他指了个方向:“刚才他说让我把你叫过去…” “不用。”程妄言摆摆手,“就一件小事儿而已,犯不着道谢。” 更何况他没怎么帮到时千勋,不过就是陪他清醒了一下脑子。 比起道不道谢的,他现在比较关心季云亭在哪儿,早点儿做完任务他才好早点儿回家。 张望了一会儿,程妄言在一处窗台边看到了正和人低声交谈的季云亭。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今天也穿了一件宝蓝色的西装,蓝红斜纹的领带系在白色衬衫上,把他样貌上的轻佻压下来的几分,远远看着气势挺足,甚至比站在他旁边的地中海更像一位总裁。 不经意间的抬眸,季云亭和程妄言四目相对,自然而然地收回视线,笑着和身边的男人说了些什么,随后拿着酒杯朝这边缓缓走过来。 “好久不见。” 站定在程妄言面前,他说出了和时千勋一样的台词。 程妄言一听这话就笑了:“好久不见?不是上个月才见过吗。” 这话说给别人听像是普通的问候,但落到季云亭的耳朵里就多了点儿别样的意味。 一个月前,他那里的一座庄子刚准备了一批上好的鱼胶准备送礼用,结果程妄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扮作司机截了那一车鱼胶扭头就跑,跑也就算了,没过两天还自己找上门来倒反天罡地要卖还给他,出价时更是狮子大开口的要了标准价的三倍。 那是季云亭今年最好的一批货,几座池子的鱼中就搞了这么点儿,市面上买必须要预定,眼看着要到了送礼的日子,季云亭无奈只能从程妄言手里买走了本身就是自己的东西。 季云亭不缺钱,这点儿钱别人看着觉得多,对他来说却是小打小闹,但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连栽了好几个跟头,这感觉实在有点儿新鲜。 商业上的明争暗斗他能防得过来,可程妄言的土匪行为真是防不胜防。 他的行动永远是一时兴起,让人根本猜不透。 不拿权势压人,只给自己找自在,抢东西,烧库房,干了坏事儿还要留尾巴勾人,等人上钩拍拍屁股直接溜,完完全全一副流氓做派,就算季云亭曾经最疯的时候,都没有这样随心所欲过。 不过季云亭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和程妄言这么一来一往的,愣是尝出了一点儿趣味,哪怕看出了程妄言是故意留的把柄,还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钩。 这钩着钩着,就把手里几处灰产给送出去了。 对此季云亭倒是没觉得多生气。 他还挺喜欢程妄言这样和他对着干的。 最起码可以证明程妄言一直记着他。 现在一连一个月男人没再闹出动静,他反而觉得不习惯。 “一个月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久的了。” 季云亭叹了口气:“我还以为程少爷把我给忘了。” 腔调千回百转的,又是埋怨又是嗔怒,活像程妄言是什么抛夫弃子的负心汉。 “哪儿学来的怪腔怪调。” 程妄言上下打量着他,纳闷道:“你脑子坏了?” 他寻思着上次虽然从季云亭那边白赚了点儿钱,也不至于把季云亭给气成这种程度吧。 季云亭:“……” 该说不说,这程家小少爷哪哪都好,就是一张嘴太不招人待见,长着拈花惹草的样貌,一开口就只剩张脸了。 好在季云亭脸皮厚,也不觉得气恼,反而笑吟吟地想要开口再逗弄两句。 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察觉到了程妄言身边人不善的目光。 季云亭闭上嘴,给了林亦星今天第一个正眼,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这是哪里领养的金毛犬。 可能是从小营养不良的缘故,林亦星的发色要比正常人浅的多,像是染过的淡棕色,瞳孔也不是纯黑,叫人打眼一看很容易联想到金毛的颜色。 到底还是个青涩的大学生,藏不住什么事儿,眼中是直白的警惕和敌意。 季云亭视线在程妄言和林亦星身上来回游弋,主动开口:“这位是?” “叔叔好,我叫林亦星。” 不等程妄言介绍,林亦星就抢先一步伸手。 干净无辜的狗狗眼弯着,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放下心中的戒备。 除了季云亭。 好一个叔叔。 把他心底的小九九看得门儿清,直至伸到他面前的手停留过久想要收回的时候季云亭才慢悠悠地握上去:“季云亭。” 两只手一触即离,好像生怕沾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你朋友?” 季云亭问程妄言。 “不是。”林亦星再次抢话,羞涩地看了眼程妄言,磕磕巴巴、扭扭捏捏道:“我是哥包的小情人。” 面上一片羞赧,最后三个字却被他说得尤为斩钉截铁。 小孩儿的敌意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但接二连三地蹦哒还是有些令人不耐。 季云亭笑意不变,眼中溢出一丝凶戾:“既然是小情人,那在外边总得懂点儿规矩吧。” “我和你金主说话呢,你在这儿插什么嘴,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亦星一愣,在季云亭眼皮子底下瞬间变了脸。 “抱歉。” 他眼尾略有些下垂,一低头看起来格外委屈:“我以为您问的是关于我的事儿,我可以回答。” 说完一副局促的样子,一只手拽着男人的袖子,尽显亲密姿态。 “这胆子是你养出来的?” 季云亭没和他计较,咧嘴看向程妄言。 看他笑,程妄言也跟着笑了笑,却没应声。 他就是来做个任务,懒得掺和进这两人当中。 但这份沉默在季云亭眼里已经是一种放纵了。 再看林亦星偶尔落过来的得意目光。 怎么看都是受宠的小妾做派。 真他妈怪。 季云亭咂了咂舌,嘴角扯出不阴不阳的弧度,眼含戾气的和林亦星对视。 程妄言是不知道短短两分钟他能脑补那么多戏,站在那儿给两个主角一点儿感情升温的时间,心底开始琢磨着偷溜。 眼看季云亭和林亦星那气氛都要打起来了,程妄言个没心肝的还在这儿神游天外,137:【……】 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对。 第五十五章第三个世界55 程妄言心思不在两人身上,林亦星和季云亭闹着闹着自然而然就消停了下来。 在林亦星愈发不善的目光下,季云亭故意拖着和程妄言交谈了一番,这才提出告辞。 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生意,所以不会在一个被程妄言包养的小情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只是临走前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暴殄天物。 至于这个天物指的是谁,季云亭和林亦星心里都清楚。 林亦星反应平平,并不觉得受到了侮辱。 季云亭说的这句话是对的,他当然配不上哥。 但即便是配不上,现在陪在哥身边的,依旧是他。 这就够了。 林亦星很有自知之明。 况且季云亭明明可以无视他,却非要开口贬低两句,这何尝不是一种破防。 他现在就像只斗胜的公鸡,气宇轩昂,但目光落在程妄言身上,那种膈应到情敌隐秘的窃喜又淡了下来。 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程妄言对自己是没有任何心思的,他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弟弟,小情人的身份形同虚设,甚至他现在唯一能待在程妄言身边的理由,都是因为那一张简陋的协议。 刚签协议的那一天,林亦星还在想两年是不是有点儿久了,现在却恨不得把两年改成四年、八年、十年,最好是一辈子。 他不贪图哥的钱,只想要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 哪怕不要任何身份,能陪着程妄言就够了。 算算时间,马上他的生日就要到了。 林亦星摁了摁胸口,压下躁动的情绪。 不知道等他生日的时候提出想要延长合约哥会不会答应他。 …… 主角攻受成功碰了个面,对于程妄言来说他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至于宴会接下来的活动,他一点儿参与的兴趣都没有。 在时齐瑞领着时千勋上台致辞的时候,程妄言那边已经和程父程母打过招呼准备提前离开。 时千勋站在上头视线拔高,可以将底下众人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自然也看到了走向大门口的程妄言。 身穿宝蓝西装的男人和那晚穿着休闲装的男人背影诡异得重合在一起。 一瞬间,脑海中演练了千万遍的话术莫名被清空,让他出现了短暂的卡壳。 这是他以前从不会犯的错误。 站在他旁边维持慈父模样的时齐瑞察觉到了他的停顿,笑吟吟地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随着程妄言离开飘出去的三窍又被拍回了身体里,时千勋眼睫轻颤,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缓缓接上了刚才卡顿的地方。 在他移开眼的下一秒,林亦星紧随着程妄言走出酒店。 腿下虎虎生风。 可能是做贼心虚,生怕程父程母发现自己和程妄言的关系,他连短短十几米的距离都不敢和程妄言一起走,只能鬼鬼祟祟地一前一后出去。 离开酒店坐进车里,最后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大门,林亦星放松下来。 没办法,在任何电视剧里豪门世家养的小情人都是受人厌恶的存在,林亦星虽然想认识程妄言的父母,但现在明显不是一个好时机。 …… 天气渐热。 一眨眼距离宴会过去了近半个月的时间。 按照原剧情的发展,这会儿季云亭应该已经找程妄言要人来了,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那男人动不动发信息骚扰程妄言的狗德行没变,却只字不提林亦星这个人。 眼看着上个剧情点好不容易走完,又卡在了下个剧情点上,137愁得翅膀都掉了好几根毛。 【你说季云亭为什么不找你要林亦星?】 137忍不住询问程妄言。 现在都开始病急乱投医了,程妄言的情感经验某种方面来说还不如137,最起码137看的电视剧多,而程妄言,活了这么多年,在没遇到137的时候身心都栽在战场上,遇到137又开始不停地穿梭于各个小世界,哪儿来的功夫谈情说爱。 异性恋他都不懂,同性恋更甭说了。 涉及到自己的盲区,程妄言明显走神走得更厉害了,连说话都漫不经心起来:“他是去追时千勋了吧,人都回来了,还找什么替身。” 【这和时千勋没关系。】 137毫不犹豫地摇头:【剧情里时千勋回来了,主角攻也照样会继续包养林亦星。】 在主角攻眼里时千勋就是天上的月亮,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然他也犯不着找个替身解馋。 “那我就不知道了。”程妄言耸了耸肩,“我又不是季云亭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是真不急啊。】 知道指望不上程妄言这死直男,137又独自扇着翅膀在空间里一通乱窜:【主角攻受见面这个剧情点过了,后面的任务就开始有时限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任务统共二十来天,现在已经过了十六天,还有四天任务就彻底凉了,你还想不想要奖励?】 “想啊,怎么不想。”程妄言倚在老板椅上,说话慢腔慢调的,“不是还有四天吗,急什么。” 【?】 【你知道五天前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吗?】 它是真看不懂程妄言的态度,你说他要是不想要奖励吧,当初听到奖励是什么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包下了林亦星,但你要说他想要奖励,现在又不紧不慢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焦躁,反倒是137翅膀都快秃了。 “这不是没到时候吗。” 丝毫没被137的急躁影响到,程妄言跟个大爷似的瘫着,老神在在道:“该来的总会来,急没有用。” 【不是时候?】137差点气个倒仰,【那你说说看怎样才算到了时候?】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嗡得震动了一声。 程妄言身体前倾拿起来看了一眼,咧嘴笑开:“现在。” 【……?】 137怔了两秒,视线跟着落在手机屏幕上。 是季云亭发来的消息。 【明天有没有空,找你做个交易。】 我靠? 【什么情况?】 “能是什么情况。”程妄言头也不抬道,“你不是嚷嚷着时限要过了吗,剧情这不就来了。” 【不是,我是说你干了什么才让他找上你的?】 要说季云亭是自己找上门来的,137蛋壳碎了都不信。 他要真起了心思,那早干嘛去了。 “没干什么。”男人气定神闲道,“就是向他透露了一下我想要苍南区的那块地儿。” 以季云亭那锱铢必较的狗性子,知道自己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就这样?】 137不可置信:【那他怎么不早点儿找你?】 非要过半个月才来。 程妄言:“因为我才透露出去呗。” 137:【。】 你他妈倒是早点儿透露出去啊!混蛋! 【所以你知道他最近会找你才这么淡定的是吗?】 程妄言嗯一声。 【那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啊。】137无语道。 白瞎它这么着急。 “我本来想告诉你来着。”程妄言托着腮笑嘻嘻道,“但看你急得一直掉毛怪有意思的,一时间给忘了。” 【……】 137眼前一黑。 不行,它马上气晕了。 第五十六章第三个世界56 季云亭约程妄言见面的地点是一家酒店。 是季家的产业之一,坐落在A市的海边,夜晚一拉开窗帘就可以将灯红酒绿的夜景尽收眼底。 这次程妄言只带了两位保镖,被侍应生一路恭敬地领到了三十六层,远远就看到两个同样身穿西装的大汉站在门口。 “程少爷。” 站在左边的大汉几步上前,礼貌欠身:“季总已经等在里面了。” 程妄言嗯一声,抬腿就要往里走。 “稍等。” 大汉连忙拦住他,垂眸敛眉:“请您容许我先检查一下。” “见个面还要检查。” 程妄言嘴角带笑,没有一丝的不悦,举起手示意他随意,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么怕我一枪嘣了他啊。” 大汉手一抖,差点维持不住表面的淡定。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视线落在程妄言身后的两位保镖身上。 同样的高大健壮,冰冷的枪械别在腰间。 “酒店不能携带危险武器,您见谅。” 砰。 话音刚落,一道枪声就像打脸一样响起,大汉的表情扭曲成一团,这下连抬头的勇气都没了。 身后的大门被打开。 一个男人如死尸般被拖出走廊,空气中立刻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儿。 程妄言看了一眼,笑道:“你们这儿的规定还因人而异?” “是的。”大汉强装镇定,“毕竟这是季总的地盘。” 言外之意,酒店不能携带危险武器,但老板他们管不着。 “您可以进去了。” 检查完毕,大汉重新退回一边,目光落在保镖身上。 程妄言会意,抬手阻止两人跟上他的动作:“既然季总那么怕死,你们两个就待在外头好了。” “是!” 两人垂首,跟着大汉一起站到墙边不再动弹。 侍应生见状连忙敲了敲本就半掩的房门,获得允许这才推开门侧身给程妄言让了条道。 男人的身影逐渐没入室内,侍应生轻轻合上房门,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站成一溜排的彪形大汉,几乎是脚下生风地走到了电梯口。 在这里干了三年,只听说最近季总和程少爷有些不对付,没想到已经积怨到了这种程度,刚才听程少爷短短两句话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毫不避讳的声音,季总百分百全听进了耳朵里,两人不会聊着聊着打起来吧。 侍应生打了个哆嗦,连忙摇摇头把脑海中可怕的画面甩出去。 然而此时的房间内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甚至有些诡异的和谐。 刚解决了一位接私活的手下,季云亭坐在桌后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渍,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 程妄言不跟他客气,见他没说话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眼睛从办公桌上扫过,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上面摊开的文件。 苍南区三个字清晰落入他的眼底。 心里有了数,他偏要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季总微信里说的要和我做个交易,到底交易的是什么。” 听到他开口,季云亭终于停下了矫揉造作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漆黑的眼瞳中不再是隐晦的打量,而是更为直白肆意的,想要将程妄言吞食入腹的侵略。 “约好的不是八点吗?” 在男人即将察觉的一瞬,他收回目光,调侃道:“迟了一个小时,怎么,被你那小情人绊住了脚?” “你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吧?” 程妄言不接他的话茬,跟着笑眯眯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可走了啊。” “走什么?”季云亭把手边的文件扔给他,“这块地不要了?” 程妄言随手一接,不紧不慢地打开看了看。 趁着男人低头看文件的空隙,季云亭眼睛再次落了过来,停留在程妄言半敞的领口上迟迟没移开。 他本以为可以欣赏到男人惊讶或是意外的表情,但等了半天,程妄言依旧笑得跟个狐狸似的,把文件一合,开门见山道:“季总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季云亭稍稍遗憾地敲了敲桌面,“程少爷觉得我缺什么?” 能缺什么。 程妄言心道。 替身呗。 【住嘴!】 “我哪儿知道你缺什么。”程妄言抬了抬下巴,“有话直说就行了,别弯弯绕绕的,开价或者提要求。” “这么急干什么。”季云亭双手交叠,台灯后的眼睛闪了闪,“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不该多聊一会儿吗?” “老实说,苍南区这块地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他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着再建一座酒店,但看程少爷似乎很想要,这才咬牙割爱让了出来。” “咬牙割爱对季总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程妄言惊诧:“这一年季总没少经历过吧,怎么表现的跟第一次似的,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不行啊,季总。” 他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还得多练练。” 季云亭:“……” 他要是没听出来程妄言话中的嘲讽脑子也甭要了。 他说的对,季云亭近一年因为程妄言这混账让出去的东西数不胜数,会所、酒吧、还有被烧毁的两个仓库。 “你也不看看是谁的手笔。”季云亭气得笑了一下,“我那几家店摆在那儿好好的,要不是程少爷,哪有被警察盯上的荣幸。” “言重了。”程妄言谦虚道,“主要还是你造的孽够多。” 137:【。】 程妄言该庆幸自己的身手不错,不然就他这张怼天怼地的嘴,活到这个岁数真不容易。 大概是习惯了程妄言的金口,季云亭笑得愈发欢快,但嘴上还是收敛了不少,开始聊起正事:“程少爷身上确实有我想要的东西。” 程妄言嗯了一声,翘着的二郎腿放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面上足够认真,实际思绪早就飘到了百里之外。 没办法,他现在就跟个明知道后面剧情发展还要强坐在电影院里的观众一样,能坐得住已经不错了。 就是等把林亦星送走之后,他二楼的卫生是不是要再雇个阿姨过来,之前那位因为儿子病重一开始请了三个月假,后来直接辞职常住医院,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闲下来…… 拨弄着腕上的手串,程妄言开始理直气壮地走神。 季云亭:“程妄言。” 程妄言心不在焉:“嗯?” “我对你这个人很感兴趣,你愿意给我吗?” 季云亭托着腮,笑出了一口森冷的白牙。 第五十七章第三个世界57 “季总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 程妄言眯了眯眼,颇觉好笑道:“你是想让我在你手下做事儿?哪儿来的胆子。” 他是真觉得季云亭在异想天开,吊儿郎当地斜倚着扶手:“就算我肯,你敢用吗?” 室内骤然寂静下来。 过了两秒,季云亭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他低着头,额角抵在手背上,笑得肩膀直抽。 程妄言:“……?” “他是不是笑我呢?” 137:【可能?】 冥冥之中,它总觉得两人看似是在交谈,但好像内容有点儿对不上。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足足笑了半分钟,季云亭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抬起头,眼中残留着一点儿笑意,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以为我刚刚那句话是在拉拢你?” 不然呢? 程妄言没说话,但脸上已经有了答案。 一个包养过小情人的男人,怎么连这种暗示都听不出来,季云亭有种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感觉,唇角又忍不住地翘了起来。 “我可没胆子让程少爷在我手下工作。”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妄言不喜欢这种打哑谜的交谈,直言道:“有话直说就行了,我不玩儿猜谜游戏。” 绕来绕去的,听着脑袋都晕。 “那我就直说了。” 见他似有些不耐,季云亭歇了委婉用词的想法,直起身子,视线牢牢锁定在程妄言身上,咧嘴笑道:“我想睡你,程妄言。” 在前半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对面的男人神色瞬间淡了下来,目光再次锋锐起来,仿佛从一位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变成了一位身居高位的上位者,连把玩着白玉珠的手都停了下来。 就是这种眼神。 在酒吧迷雾般的灯光中越过人群落在他身上,叫季云亭浑身颤栗。 他瞳孔骤然一缩,血液开始沸腾叫嚣,一股痒意从胸腔漫至喉口,让他死咬着牙,险些连意识抛在了脑后,化身成陷入欲望的困兽。 这头野兽是由程妄言放出来的,他一开始从没想过这些事情,但知道程妄言包养了一位同性后心思就活络起来。 对比起和他针锋相对,他更想看到的,是程妄言在床上会成为怎样一道色情迷艳的风景。 这可比金钱权利要有趣的多了。 人都是有劣性根的,越是冷淡,越是高高在上,有些卑鄙的小人就越是想看到他落下来,被揉碎在掌心绽放会是怎样的感觉。 而季云亭就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在A市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季云亭性格可谓是相当谨慎,从来都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而程妄言,无疑是排在不该惹那列的第一位。 但他太吸引人,足够让季云亭把一时的顾虑抛在脑后。 色壮人胆嘛。 况且季云亭本身胆子就不算小。 提出这个要求,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后悔,甚至现在对上那双冷如寒潭的眼睛,心底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要求对程妄言这个地位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折辱,但他偏偏享受着程妄言对他的审视和警惕,只有在这种时候,那淡到透不进任何人的眼睛里才会装满他的身影。 身体条件反射地紧绷,因为预料到了危险肾上腺素极速飙升,这种脑海中自发拉起警报的感觉让他上瘾。 季云亭再次咬破了腮肉,尝到一点儿血腥味,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怎么样,睡一次换一块地,对程少爷来说应该不亏吧。” 啧。 早知道就不劫那一车鱼胶了。 和季云亭的猜测完全相反,程妄言现在思路及其“清晰”,对着137无语道:“这主角怎么这么记仇,连林亦星都不想着跟我讨要了,一心只想着给我找不痛快。” 他也没干什么天大的坏事儿吧,不都是礼尚往来,犯得着这样膈应他吗。 也不知道是他落伍了还是怎么回事儿,现在主角的思想怎么那么奇怪呢。 【?】 他奇不奇怪我不知道,反正你的想法是真怪。 137震惊:【你他妈真是我哥,你不会觉得他是故意恶心你来的吧?】 “还有其他可能吗?” 程妄言好像从它的话中琢磨出味儿来了,一言难尽道:“你不会觉得他对我有想法吧?” 开玩笑,虽然他说过季云亭脑子坏了,但又不代表他脑子真的坏了。 他和季云亭是什么关系? 说好听点儿是关系密切,说不好听就是势如水火。 明天季云亭给他找事儿,后天他给季云亭放钩,对着干了半年,感情没有,新仇旧怨倒是叠了不少,要说季云亭对他有想法,估计唯一的想法就是怎么让他摔跟头。 “让没让你电视剧少看点儿。”程妄言说道,“我一直怀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见一个男的都是对我有想法的,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的。” 【?】 你这一路是怎么来的心里没数吗死扳子。 137:【能怪我乱想吗,季云亭在这个世界设定就是个弯的,他突然想睡你——】 “他那是想睡我吗,这孙子就是想给我找难堪。” 程妄言暗骂一句。 他可从没听过对家还能谈感情的,他又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活了这么多年,在战场厮杀的时候他遇到的仇敌还少吗,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一旦遇到只有你死我活。 “如果一个和你一直对着干,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人忽然说想睡你,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137毫不犹豫:【肯定有阴谋,它想害我。】 “那不就完了吗。” 【……】 可恶,好有道理。 难不成真是它猜错了? 137的纠结程妄言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理顺了季云亭的想法,二郎腿又重新翘了起来,直接拒绝:“我对季总这样的不感兴趣。” 知道了季云亭想干什么,程妄言自然不会上当,一瞬间又恢复了纨绔的小少爷姿态,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敲着扶手。 “是吗。”季云亭笑吟吟道,“那你对什么样的感兴趣,姓林的那样的?” 程妄言想说对带把的都没兴趣,但是137在他脑海里疯狂尖叫,他也就没把这句可能崩人设的话给说出来,而是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关你屁事儿。” 第五十八章第三个世界58 两人的交谈就这么僵持下来。 季云亭毫不气恼,肩膀轻耸一下:“程少爷何必拒绝,我提的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既然你和其他男人都可以,何不让我试试。” “只要过了今晚,程少爷梦寐以求的地皮就是你的了。” 他把合同往前推了推,眼中闪着的光像在诉说着自己的势在必得:“怎么样,应该不算亏吧。” “不怎么样。”程妄言直言,“我对季总硬不起来。” 就算只是角色扮演,他依旧对两个男人聊这种话题感到排斥,看似悠然地撑着下颌,凤眸却泛着一股冷意:“季总不如换个要求。” “怎么办。”季云亭笑着摇摇头,“我只想要这个。” “不用你硬,我硬就行。” 他手掌虚握,做了个极其轻浮的手势,骚里骚气道:“实在不行,我先帮你一下?” 程妄言嘴角的笑意随着他的动作彻底消失,手指落下来,重新搭在扶手上,锐利的视线在季云亭身上扫过,又再次笑起来,慢悠悠道:“行啊,你来。”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言语,只是淡淡地看着季云亭,似是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季云亭诧异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屈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走到程妄言面前,在男人冷然的目光下缓缓蹲下。 这无疑是一种侮辱性十足的姿势,但季云亭一点儿不觉得羞恼,甚至感觉浑身的血液被瞬间点燃,灼得他心口发烫。 帮别人做这种事情耻辱吗。 对季云亭来说当然是耻辱的。 可对方如果是程妄言的话,他顿时没了被羞辱的感觉,剩下的只有兴奋和难耐。 季云亭仰起头,咧嘴笑起来:“想我怎么帮你。” 程妄言冷静地审视着他,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眼皮耷拉下来:“既然这是季总的兴趣,自然是按照你想要的来了。” 额角的青筋突显一瞬,季云亭咬牙笑道:“说兴趣就误会了,我只对你一个人做过这种事情。” “这可是我的第一次,程少爷手下留情。” 说完不等程妄言再开口,他低头凑过去,张嘴就想把他的拉链咬开。 嘴唇刚触碰到冰冷的金属,下巴被托着用力地抬起。 程妄言兴味盎然:“拉拉链这种小事儿就不劳烦季总了,我自己来。” 狭长的凤眸半垂,俯视着他,幽深的瞳孔清楚倒映出了季云亭此刻跪在地上的下位姿态。 凸起的喉结随着动作清晰暴露在灯光下,极速滚动了两下。 季云亭摁住他的手掌用力:“没想到程少爷这么体贴。” 这么说着,他稍稍退开了一点。 程妄言伸手摸索到腰间,在季云亭灼热的目光下,手指调了个方向,转而解开了束在腰上的黑色腰带。 “这是提前做好准备吗?” 季云亭看似在玩笑,眼睛却牢牢黏在那双冷白的手上。 “是啊。”程妄言气定神闲道,“替你做好准备。” 在男人不解的目光下,他摁住季云亭的后脑勺将他拉近,把腰带绑在了他的眼睛上。 “看不出来啊,玩得这么花。” 季云亭悠哉地仰着头,任他动作。 双眼被遮挡,视线陷入一片漆黑。 “不是玩的花。” 程妄言将腰带系紧,满意地拍拍手:“只是季总的长相实在不得我心,我怕失了乐趣。” 语气轻佻,在季云亭看不到的视角,男人的神色微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抗拒和探究。 一开始他还以为季云亭只是单纯想膈应他一下,但随着季云亭接下来的动作,他开始有点儿不确定了。 再想膈应一个人,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吧。 程妄言不傻。 面对这种贴脸的,他哪怕再直也该回过味儿来了。 季云亭是真的不怕死地想要睡他。 “我之前从第一个世界带走的其他两样东西还在吗?” 程妄言问137。 【啊?】 137都快把这事儿忘了,愣了几秒才回道:【在。】 看了眼跪在地上一无所觉的季云亭,它警惕道:【你应该知道主角不能乱杀吧。】 “谁说我要杀他了?”程妄言挑眉道,“不过就是吓吓他,怕什么。” 【……?】 是吗,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长久的沉默让季云亭忍不住侧了下头。 视觉受限,他其余感官就被放大了无数倍,隔着裤子摸到的肌肤是滚烫的,柔韧的,鼻尖是熟悉的薄荷味儿,混杂着烟草点燃过后的辛辣,以及一股怪异的硝烟味儿。 季云亭第六感敏锐,浑身的细胞已经咆哮着想要逃跑,他却一动不动,任由冷意窜遍全身,感受着颤抖的悚然感,舔了下唇。 他不怕死。 混了这么多年,在他眼里死里逃生已经成了常态。 但这是头一次,他已经有了预感,却依旧没有反抗。 怎么就被欲望蒙蔽到了这种程度。 季云亭自己心里都诧异。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老话。 做鬼也风流。 他现在就是那急于把这朵牡丹含进嘴里吮吸,将花瓣全部嚼碎吞咽的风流鬼。 ——呲。 他听到了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一只手卡住了他的嘴,指腹狠狠抵在他的尖牙上。 “张嘴。”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季云亭顺从的被他抵开牙关。 下一秒,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直达嗓子眼儿。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干呕,牙齿触碰到硬物下意识躲开,迫使他嘴巴张得更大了一些。 坚硬的管状物蹭过他的舌苔,因为太过粗暴,让他感到了一阵刺痛。 季云亭隐隐察觉到了这是什么东西,瞳孔放大又收缩,忍不住想别开脸,又被男人纹丝不动地钳住。 他不再无动于衷,后仰了一下,手指勾着腰带往下拉,眼珠下移,终于看清了嘴里的东西。 被枪管抵开嘴的时候,季云亭是有一瞬间惊讶的。 他记得程妄言被搜过身才进来的,不知男人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带了把枪进来。 但季云亭经历的场面太多,不至于被这情况给吓傻,反而两手举起,悠悠抬眸。 “这样玩儿开心吗?” 面前的男人扣着扳机,歪着脑袋冲他笑道。 “季总。” 第五十九章第三个世界59 枪管粗暴撬开他的牙口,让季云亭短暂丧失了言语能力。 但他眉梢洋溢着愉悦,还伸出手在枪管上摩挲,仿佛在告诉程妄言他玩得确实挺开心。 程妄言从没看过这么变态的,鸡皮疙瘩抖了一地,差点真的一枪嘣了面前的死基佬。 枪管上翘,抵住他的牙齿,季云亭隐隐感到了一股钝痛,几颗牙随着他的动作有了松动之态,铁锈味儿充斥口腔。 季云亭撩起眼皮看向他,见他神色淡淡的一点一点用力,好似真的要把他的牙齿给撬掉,这才攥住他的手腕头颅后仰。 程妄言要是想玩刺激的他随时奉陪,但要真让他损失几颗牙,就有点儿得不偿失了。 他又不是什么受虐狂。 “程少爷悠着点儿。” 季云亭压住枪管,“最近比较忙,我可没空跑去看牙医。” “忙?”程妄言手腕一晃,脱离了季云亭的掌控,手枪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眯着眼睛笑起来,“季总现在不是挺闲的吗,都开始找死了。” 见他笑得杀气腾腾,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看着季云亭137暗暗祈祷了一句自求多福,随后火速钻回空间。 在它离开的下一秒,转动的手枪倏地停了下来,枪管直对季云亭,干脆利落地扣动扳机。 砰。 门外的保镖听到一声枪响,愣了两秒连忙走过来敲门。 “季总?您还好吗。” “我没事。” 子弹嘣到地板上冒起一股青烟,季云亭捂着手臂,眼睛紧盯着程妄言,缓缓对保镖命令道:“谁也别进来。” 门外的动静消停下来。 季云亭低头看了眼被子弹擦过的地方,衣服破了道细口,血珠正从伤口处沁出。 好在他警惕性高,在程妄言开枪的前一秒就若有所觉,不然这一枪多半要打进他的身体里。 冷汗渗透衬衫,心脏高速跳动着。 目不转睛地看着程妄言,季云亭当然没有放过他眼底的遗憾,瞬间气笑出声:“程少爷还是小心点儿比较好,枪械不长眼,这一走火我的命可就没了。” “我手没这么不稳。”程妄言慢悠悠道,“就算子弹真的打到你身上,也和走火没关系,只是我单纯想要你的命罢了。” 季云亭眯了眯眼,静静盯着程妄言看了几秒,长腿陡然对着椅腿一扫,与此同时,捂住伤口的手掌也朝着程妄言抓过去。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似是早有准备,在他扫过来的一瞬,侧身避开,形如流水地躲过了季云亭的手掌。 原本还有几分暧昧的氛围变得紧绷起来。 季云亭顺手将半抵在鼻梁上的腰带扯到脖子上,翻身跳起,一拳直冲程妄言的肩膀。 男人抬臂格挡,手腕翻转反捏住他的腕骨,朝着自己这边猛力一扯,屈膝击在他的腹部。 肠胃受到撞击挤压在一起,季云亭愣是一声没吭,反而带着狠戾的笑意,摁住他的大腿往下压,手肘朝着程妄言的侧颈攻过去。 嘭。 桌椅散落一地,过了几招,程妄言将他桎梏在身下,手臂横抵住他的脖子,把他死死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呼吸道受到了禁锢,吸入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青筋攀爬上粗壮的脖颈,季云亭脸憋得通红,眼睛却有些发亮。 显然他对刚才的打斗感到很满意。 “我输了。” 他坦然地面对了自己打不过程妄言这个事实。 不知道他忽然动手是发了哪门子疯,但看他这么干脆的认输,程妄言杀意一收,又恢复了平常懒散的模样。 “把合同签了。” 他已经默认了这次打斗的赌注是苍南区那块地。 季云亭一愣,笑得胸腔震动:“我的要求程少爷还没做到,这样白给是不是太亏了。” “你有拒绝的权利吗。”程妄言跟着他笑,将他脖子上的皮带抽回系在腰上,漫不经心道,“我跟你好声好气地谈交易不是因为咱俩实力相当,纯粹是我这人品行好,季总可别得寸进尺。” “听程少爷这话是想白要我这块地?” 季云亭欣赏着腰带束紧时男人紧致有力的腰线,嘴角的笑意不减。 “除了刚才你说的要求,其他条件随你提。” 程妄言把枪别回腰上,随口说道。 “什么条件都可以?”季云亭眸光微闪。 “先说来听听。”程妄言不轻易上当。 “我要让你把你的小情人给赶走呢?” 不可否认,林亦星的身份虽然不值一提,但他能一直跟在程妄言屁股后头转悠还是让季云亭觉得碍眼。 他费尽心思得不到的,对林亦星来说反倒是轻而易举,多少有点儿不甘心。 纯粹的烂人思想,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要别人得到。 既然他占不到便宜,那就赶走林亦星,谁也别想讨到好。 就是不知道这林亦星在程妄言身边待了多久,时间短还好,时间长了容易培养出感情,程妄言要是不舍得…… “可以。” 没等他想完,程妄言这边已经一口应了下来。 季云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忍不住仔细观察起程妄言的表情。 没有不舍,没有迟疑,只有平淡,仿佛林亦星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胸腔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季云亭翘起唇角,半真半假道:“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程妄言浑然不在意。 他把林亦星留在身边本身就是为了走剧情而已。 无论是把林亦星送到季云亭这儿,还是程妄言把林亦星赶出去,只要合同解约,林亦星不在他这儿,任务就算完成了。 至于后续季云亭和林亦星会怎么发展,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但把林亦星送走的时间比较微妙。 按照剧情发展,原主是在林亦星生日那天把他给送给季云亭的,所以程妄言要赶人,也得等到林亦星生日那天。 算算时间,还有两个月左右。 “两个月后,我会和他解除协议。” 程妄言想了想,提前向季云亭透露了时间。 “行,那我就等着两个月后程少爷的行动了。” 季云亭笑眯眯道:“一旦他被赶走,合同我会立马叫人送过去。” 他不问程妄言为什么要两个月,只要把林亦星给送走,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第六十章第三个世界60 对程妄言来说,林亦星就相当于暂时寄养在他家中的小崽子,就算是有了那么一点儿感情,也顶多就是父子之情,儿大要出嫁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非但没有不舍,他还觉得轻松了不少。 林亦星这个剧情过完,就意味着后面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用再参与其他剧情,可以尽情在家里摸鱼躺平。 这对程妄言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 只是还没等到他高枕无忧的那天,新的麻烦就来了。 【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 聊天页面上方,赫然挂着一颗红色的爱心。 被137提醒过,程妄言知道了这是原主给时千勋的备注,他盯看两秒,把手机一扔想装作没看到。 【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程妄言回道,“不想去呗。” 他和时千勋非亲非故的,好端端的时千勋请他吃饭做什么,他家里又不是没做饭的人。 【不想去也要去。】 137提醒道:【你忘了你现在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了吗?】 现在这个时间段,原主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林亦星的感情,所以对时千勋有求必应。 【关于林亦星的剧情你这边是差不多要没了,但人设你也要保持住啊。】 它可不想再被警报器惊吓第二次了。 “这人设还要保持?”程妄言疑惑,“之前怎么没看你提醒我呢。” 【因为之前剧情点还没到。】 137:【你对时千勋有求必应是从在接风宴看到他开始的,所以在接风宴前你对时千勋的态度怎么样都无所谓。】 系统的判定很死板,只会按照原剧情来。 原剧情中,程妄言可没提前撞到过时千勋,接风宴就是道分水岭,接风宴前甭管程妄言怎么不待见时千勋,系统都不会吱声,但接风宴之后,程妄言就得按照原主的行为来办事儿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拒绝试试,看看警报器会不会响。】 程妄言思索片刻,摆了摆手:“不用,我去就成了。” 一个大喇叭在脑袋里叫唤的滋味儿实在不好受,他干嘛没事儿给自己找不痛快。 反正就是吃顿饭罢了,不用他出钱不用他出力,不吃白不吃。 程妄言心态良好。 上次和时千勋面对面待了一会儿,他早已察觉到了时千勋对他不算友好的态度,估摸着这次请吃饭多半不是他自己的意愿而是他父母出的主意,等吃完交了差,时千勋大概率不会再约他第二次。 这样想的话好像还挺划算,程妄言乐得赴约。 …… 和程妄言猜得差不多,时千勋这次约他确实是时齐瑞的要求,目的还是为了让他和程妄言交好。 时家现在每况愈下,但程家却是截然相反的蒸蒸日上,尤其是贩/毒风波后,民众对程家的呼声一时间达到了顶峰,好不风光。 现在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地讨好程家,时齐瑞当然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但时千勋却觉得他的做法过于愚蠢。 他并不想像时齐瑞那样当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对讨好程家能得到的好处无动于衷,甚至有些看不上。 那些资本家越是攀附程家,程家的地位越不可撼动,看似是给自己谋好处,不过就是块给程家铸位的石砖,还个个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愚钝至极。 心思千回百转,在时齐瑞提起这件事后,他对着手机沉默了半小时,最终还是将信息发了出去。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从接风宴结束的那一天开始,他总是会时不时想起程妄言的眼睛,以至于替代掉了帮助自己的那位男人。 太像了。 声音眼睛,就连处事风格都有相似之处。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还有,时间可以让一个人的变化这么大吗。 六年前程妄言的所作所为在他脑海里愈发模糊,只剩下…… 嚓。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时千勋回过神,默默盯看向橙红的火光,表情喜怒难辨。 他不抽烟,却在昨天路过便利店时,鬼使神差地买下了一个打火机。 两块一个的便宜货,连外包装都显得敷衍粗糙,远不像男人手中的黑金那样漂亮。 有一搭没一搭地摁着打火机,时千勋目光下移,看向了被自己锁住的抽屉。 有钱人总是格外喜爱烟酒这类可以刺激神经的东西,从他记事起,他闻到最多的就是时齐瑞身上刺鼻的烟草味儿,在他看来,这些味道恶臭难闻,每次他离得稍微近一些都会感到反胃。 唯独那人身上的不一样,明明都是烟草,却好像夹杂了点其他的东西,交织成了一股浅淡温和的气息,一点一点抚平了他的恶心与焦躁。 那日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其实算不上愉快,男人对他的态度也没多友好,甚至完全是不上心的,他被拽起来的时候手臂撑得很疼,被扶靠到墙上的动作太过粗暴,他的后脑勺还撞了一下,塞烟的动作也并不温和,第一次吸烟的感官更是差得不行,让他肺部呛得生疼。 偏偏这些可以称得上粗暴的画面却无比清晰,像是生怕他忘了,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唯独男人的面孔始终模糊,下半张脸笼罩着一层抹不开的雾气,使他躁动不安。 这种状态让时千勋始料未及,反复思索后,他最终把这归功于他还没有对男人道谢所以感到愧疚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手中的东西逐渐被捏变了形,时千勋垂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把那半包烟给打开拿了一根出来。 烟嘴上的薄荷气息始终清淡,他颤了下眼睫,有些生疏地把烟咬进嘴里,舔舐着上头的甜味儿。 时千勋的性子向来谨慎,即便认为程妄言和那夜的男人不是同一个人,还是想再试探一下。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听时齐瑞的话把程妄言给约出来的原因。 戴玉佩的男生他尚且看不出和程妄言有没有关系,但他有一个明确的线索可以直接确定程妄言到底是不是那个帮他的人。 锁骨上的小痣。 锁骨上有痣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同时有一双凤眸,处事风格肆无忌惮的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那一位。 如果程妄言没有痣的话,皆大欢喜,他也可以松一口气,如果有的话…… 时千勋吮了下烟嘴,表情有些愣怔。 如果有的话,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第六十一章第三个世界61 晚上七点半,程妄言抵达了春斋楼。 得了时千勋的授意,侍应生早早就候在了门口,一看到程妄言坐的车停靠在门口,立马走过去替他拉开车门。 现在正值舟南路的高峰期,一辆辆车堵在道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路灯照着春斋楼的招牌,上头的玉璧通透翠亮,程妄言看了一眼,被侍应生指引着往里走去。 高挑挺拔的身影一瞬间隐入大门,孔慧峰透过车窗看到那熟悉的侧脸,歪坐着的身子一下直了起来:“哎哎,我好像看到任之了。” “嗯嗯你看到了。” 孟翊凡趁着等绿灯的间隙低头拨划着手机,听到孔慧峰的话头都没抬一下,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我说真的。” 孔慧峰降下车窗,想伸着脑袋往外看:“我真看到他进了春斋楼。” “得了吧。”孟翊凡把降下的窗户又升了起来,骂道,“前两天你也说看到了,跟了一路,结果上了高速公路才他妈发现认错了人。” “孔慧峰你是不是瞎了,实在不行我带你去眼科看看。” “不是,我真看见了。”孔慧峰眼珠子黏在窗户上,急道,“我这次再看错我是孙子,他穿的那件衣服我都见过,绝对错不了。” 见孟翊凡还是不信,他骂骂咧咧掏出手机。 “干什么?” 孟翊凡睨了他一眼。 “能干什么。”孔慧峰字打得飞快,“当然是问任之他现在在哪儿了。” 看他这么笃定,孟翊凡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听到后头的喇叭声,转着方向盘停靠到了路边。 还没挪好位置,孔慧峰这边就收到了程妄言的信息。 “他说在外头吃饭,刚刚那个肯定是他。” 孔慧峰一下笑了起来,解开安全带就想下车。 “下去干什么?”孟翊凡锁了车门,“你要他请你吃饭啊。” “不行吗?”孔慧峰理直气壮,“咱们不还没吃吗,正好蹭一顿去。” 这理由听着冠冕堂皇的,但像他们这些富了二代三代的哪儿需要蹭别人的饭,不过就是为了饭桌上的人。 “别蹭了,在外头等着吧。” 孟翊凡换了个舒适的坐姿:“这饭店他之前来都没来过,铁定是有人请客才过来的,你上去添什么乱,回头再招人嫌。” 孔慧峰想了想,觉得有点儿道理,顿时歇了出去的心思,将座椅调了调,躺那块儿了。 “你说他和谁一起吃饭呢?”他猜测道,“是不是公司那边的人?” “不一定。”孟翊凡摇摇头,“他这小程总早当腻了,请那群老东西吃饭干什么。”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程叔叔非要押着他过来,他好像也反抗不了。 不过他有另一个猜测。 以前总听程妄言在他耳朵边唠叨关于时千勋的事情,他虽然不想听,但时间长了多少也记住了一些。 这春斋楼,好像是时千勋喜欢来的地方。 孟翊凡眯了眯眼,心里的想法冒了头,面上却一片淡定:“等着吧,等他出来就知道他和谁一起吃的饭了。” …… 被侍应生带到了云烟厅,程妄言一进去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时千勋。 他垂着眸,线条柔和的侧脸在灯光下看着干净温和,安静地拨弄着手边的茶盏,直到听见开门声才缓慢抬眸。 目光落在程妄言的颈部,又不留痕迹地收回,颔首道:“来了。” 程妄言嗯一声,随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看向时千勋笑道:“是你爸让你请我吃饭的?” 他这话问得直白,时千勋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把菜单放在桌上转了过去:“不全是。” 程妄言伸手摁住转动的圆盘,撩起眼皮看他,似是在等他的下文。 “这么久没见,我也想抽空请你吃顿饭。” 时千勋温声说道。 他实在是生了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皮囊,看着人说话的时候显得格外真诚。 只是程妄言没信这话。 剧情中明摆了时千勋不待见原主,如果他讨厌一个人,肯定恨不得离八丈远,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请人过来吃饭。 他懒得多问,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拿过菜单低头看起来。 时千勋请他吃饭到底是应了谁的要求他其实不怎么在乎,象征性地问两句意思意思就行了。 屋内变得安静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菜单翻页的声音。 时千勋抿了一口茶水,眼睛再次控制不住地落过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程妄言今天穿的衣服领口很小,正正好好挡在了锁骨的位置。 摩挲着杯沿,时千勋嘴唇紧抿,开始思索着要不要直接问出来。 他有些迟疑。 总觉得自己这样追问好像显得很在乎那个帮助过自己的男人一样,实在是莫名其妙。 但是不问,他又得不到答案。 这样一纠结,问题顿时更难问出口了,直到菜上了一轮,他还是沉默不语。 时千勋不说话,程妄言又不是自找没趣的性子,一顿饭下来安静的好像在演哑剧。 再等下去恐怕饭局结束,他都没办法辨认。 看着转到面前的蒸叶酒,时千勋不动声色地伸出了手。 他这边刚把酒拿走,程妄言那边的酒杯就空了。 他反倒了下杯子,在圆桌上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时千勋手边的酒瓶上,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还要喝吗?” 时千勋看准了他的动作,善解人意道:“我帮你倒点儿。” 都这么说了,程妄言也不推脱,把杯子放到桌上准备转过去。 但那圆桌转了一半,又被时千勋倒了回去。 放下筷子,程妄言微眯了下眼,有点儿搞不清楚时千勋想干什么。 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下,时千勋淡定起身,拿着酒瓶走到他旁边,亲自替他倒了一杯。 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程妄言默默观察着他的动作。 在酒水即将斟满的一瞬,稳稳抬臂的男人忽然抖了一下,酒水瞬间涌出,溢出杯沿顺着桌子一路滴到了程妄言的裤子上,将他的衣服浸湿了一小块。 程妄言:“……?” 看了眼湿掉的的裤子,他对着137缓缓问道。 “他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第六十二章第三个世界62 “抱歉。” 时千勋惊讶了一瞬,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抽出两张纸开始帮程妄言擦水渍。 他拿捏好了距离,既不会让程妄言感到不自在,也不会看起来意图明显。 程妄言穿的长袖衣摆比较长,又没有掖在裤子里,所以这样一番难免会压到。 领口被顺势往下拽了拽,隐约露出一截清瘦的锁骨。 时千勋余光一直注意着那处,看到领口扯下了一点,自然地抬眸看过去。 一枚褐色的小痣印入眼帘,让他霎时间失语。 虽然有想过那个人可能是程妄言,但得到答案他还是难掩震惊,连替他擦酒水的手都停了下来。 “你这是要闹哪儿出?” 轻薄的布料浸湿熨贴着大腿,程妄言拎起抖了抖,无语道:“再看我不顺眼也犯不着拿酒水泼我吧?” 白白浪费了半杯的蒸竹酒。 他看着都心疼。 “不是!” 时千勋开口否认。 只是这否认的不知是他看程妄言不顺眼,还是拿酒水泼人的事情。 乍一下得知程妄言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时千勋现在脑子都是乱的,忍不住一再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梦中男人面容上的迷雾消散,逐一清晰起来。 “你…”他艰涩地开口,“是不是在星海宿见过我。” 星海宿就是他那次喝醉的地方,也是程妄言和孟翊凡他们聚会的地方。 程妄言一愣,点了点头:“是。” 这不都是翻篇的事儿了,怎么还提起来。 他有点儿纳闷:“我不是多嘴的人,也不会把你那天的事情到处乱说,你大可不必这样揪着不放。” 原以为在接风宴上这事儿已经算完了,但时千勋好像并不打算这么简单的结束。 上次握手较劲就算了,这次还把酒往他身上泼。 这么小心眼儿还能当上白月光,原主怕不是眼瞎了。 时千勋这会儿正混乱,不仅没注意到程妄言的表情,连他的后半句话都没怎么听进去,一看他这么干脆利落的承认,下意识问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什么? 话还没说完,时千勋反应过来了。 那天晚上醉的是他又不是程妄言,记不起是谁帮助自己的也是他不是程妄言,在接风宴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和程妄言提过一次那天的事情,程妄言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找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他话说的遮遮掩掩,程妄言有些不耐起来。 “没什么。” 时千勋摇摇头,收起了面上的异色。 “怪我不小心把酒倒到了你的身上,这顿饭不算愉快,下周我再请你一次。” 说到这他顿了顿,轻声道:“吃饭地点你定,选你爱吃的。” 男人脸色真切地柔和下来,专注看向程妄言,眼睛如一汪清潭,仿佛要将人溺毙其中。 “不用。” 被他这么一看,程妄言顿觉浑身不舒坦,连忙推拒道:“一顿就够了,多了我可受不起。” 他觉得时千勋的突然转变有点儿不正常,自然而然升起一份警惕,囫囵喝完杯中的酒站了起来。 “这家店的酒水不错,你要真想补偿就让我带一瓶回去,第二顿饭免了。” 时千勋跟着直起身,无奈道:“程少爷就那么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吗。” 这不废话吗。 现在时千勋说要请他吃饭在他眼里跟鸿门宴似的。 程妄言摇摇头,刚要说些什么,一年没作妖的警报器先炸了。 嘀—嘀—嘀。 毫无防备的137整颗蛋摔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开始哀嚎:【程妄言!它它它…它又开始了!】 137听着这声音都觉得不好受,程妄言承受的自然是十倍百倍,眉头瞬间蹙起来,不满道:“你这破警报能不能找个时间拆了。” 这哪里是警报器,整个一定时炸弹。 【我要能拆早就拆了。】137嗷嗷乱叫,【这是自带的玩意儿,但凡我能摸得到它它还有运气活到现在吗。】 “怎么了?” 见程妄言半天不动,时千勋以为他醉意上了头,伸手就想扶他。 “没事儿。” 程妄言挡开了他的动作,恨不得两下蹦开他的身边,又怕自己反应太大惹人怀疑,无力地摆摆手:“下次饭局我应了,时间地点你定,回头发消息告诉我一声就行。” 随着这话冒出,警报歇了声,程妄言也松了口气。 生怕时千勋这个引爆器调动他脑海中的定时炸弹,程妄言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待,答应了他的邀约,被狗撵似地快步走出了餐厅。 时千勋面带笑容,寸步不离地跟上他。 站定在台阶上,他温声道:“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现在听他问个问题程妄言都觉得要了命,毛炸开一层又一层,警惕地盯着时千勋半晌没说话,最后抬手指了指路边开着双闪的轿车,示意自己的司机已经过来了。 时千勋见状不再过多挽留:“那你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发消息? 程妄言觉得现在他不把时千勋拉黑都是自己脾气好。 路灯下,两个男人面对面站在一起,远远看去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时千勋身材偏瘦,坐着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和程妄言站一块儿却是比他高上一点儿,穿着一件浅咖色的风衣,一阵风吹,衣摆流连在程妄言的腿上,看着缠绵缱绻。 孔慧峰斜倚在跑车上,似笑非笑地欣赏这一幕,火星在指尖明明灭灭。 出来抽个烟的功夫,还真让他看到了不得了的画面。 随着程妄言坐进车里,时千勋目送人离开转身进了另一辆车,孔慧峰把烟一掐,扔在地上碾了碾,绕过车头站到了驾驶座的位置敲了敲车窗。 “下来,换我来开。” 他们停的位置就在春斋楼旁,孔慧峰看到的东西,孟翊凡自然也看到了,他顿了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悠着点儿,我这车刚买的。” 他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句。 “知道。”孔慧峰坐到驾驶座,把安全带系上,随口道,“坏了重新赔你一辆。” 孟翊凡没拒绝,跟着系上安全带,望向前面发动的轿车,嘴角噙起一丝笑。 第六十三章第三个世界63 路灯忽明忽暗地照在后座的男人身上。 他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又点,打出来的字删删减减,最后又全部清空。 看着备注上的程妄言三个字,时千勋少见的出神。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一切行为都很反常。 他试想过找到人后自己会干什么,他会好好道谢,礼貌地请那人吃一顿饭,或者是给予一些钱财,但他面对程妄言,这些设想好的事情全都成了泡影,甚至第二顿饭他都没有以道谢的名义去请,而是直接掠过了这个话题。 完全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 程妄言在星海宿的帮助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感激涕零的大事,就算没有程妄言,他也联系了司机能把自己安安全全送回去,一顿饭就可以两清的事儿,他却犹豫了。 他没有立刻和程妄言聊起那天的事情,也没有着急对他道谢,更没有试图用一顿饭来抵掉程妄言对他的帮助,就好像…他不想那么快和程妄言没有关系。 很奇怪。 时千勋拧着眉,试图剖析自己的想法。 “少爷。” 司机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旁边那辆车好像有点不对劲。” 时千勋扭头看向窗外,本来皱着的眉头一下皱得更紧了。 七点多那会儿还是高峰期,现在过了九点,路上的车一下少了不少,这么宽的一条道,旁边那辆科尼赛克不加速冲过去也不换道,就这么和时千勋坐的车保持平行,一边开一边不紧不慢地往这边别。 时千勋的车在内车道,左侧就是栏杆,稍有不慎就容易撞上去,司机想加速把人甩开,但不管他怎么加快,科尼赛克都始终保持平行,还时不时恶趣味地虚晃一下,吓得司机手心都冒汗了。 “少爷。” 他没办法甩掉人,只能向时千勋求助。 时千勋疲惫地揉捏着眉心,降下一半的车窗,看向那辆车。 科尼赛克窗户紧闭,看不见里头的人,即便是看不见,从车的行驶轨迹也能看出坐在驾驶座的这人是故意的。 哪怕时千勋露出了那张属于时家的脸,对方依旧没有让步的意思。 他这才刚刚回国,连出去的次数都少之甚少,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到是谁在故意戏耍自己。 不怵时家的,要么就是上面那几位,要么就是摸不到上层所以不知道时家名号的,后者买不起这一辆上千万的车,前者…… 时千勋脑袋里飞快划过了几个名字。 这么疯的事儿,好像也只有那几个精神不正常的干的出来。 他脸色冷下来,眼神淡淡地盯着对面。 马上就到路口了,红灯倒计时的三秒,科尼赛克忽然加速,车头一歪朝这边撞过来。 司机心下一紧,下意识转着方向盘要躲过去,最终车头嘭一声撞到了栏杆上。 而那辆科尼赛克,只是堪堪在车身蹭了一下,最后放缓车速,车窗也降了下来,露出了孔慧峰那张帅气乖张的脸。 “时千勋,让你的司机开车小心点儿啊。” 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欣赏着时千勋此时的狼狈。 在后座受到的撞击力不算小,男人身体没办法再保持刚才的端正,一手扶着椅背,平整的衣服也皱出了几道褶子。 见他这样,孔慧峰笑得更开心了,摁着喇叭让汽车发出一声长笛,猛踩油门飞速驶离原地。 司机踉跄地爬出车,额头肿了一块,掏出手机就开始叫人处理这件事儿。 孟家孔家的权利摆在那儿,要追究责任肯定是追究不了的,最后时千勋出了点儿维修栏杆的钱,这事儿就算不轻不重地揭了过去。 司机叫了另一辆车来接人,自己开着被撞的车去了维修店。 等时千勋再坐上车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程妄言的聊天界面没有任何新发来的消息。 这个点他应该到家了才对。 时千勋动了动酸胀的手臂,给他发去了一条消息。 【到家了吗?】 像是还在国外时发的那条信息一样,这句问话再次石沉大海,直到时千勋回到了家中依旧没收到任何回复。 …… 冰块掉入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服务生上前,手中捧着一瓶尊尼获加,缓缓倒入杯中。 孔慧峰挥了挥手,服务生停下动作退回原位。 给时千勋下了面子,他现在的心情极好,眉梢都带着笑意,开开合合着手里的打火机对孟翊凡道:“你是要我赔你辆一样,还是换算成现金。” “不用。” 孟翊凡松了松领口,并不觉得多心疼:“反正也没蹭到多少,回头我让人上层新漆。” 孔慧峰技术好,只有车头掉了一点漆,正好他也不喜欢那车的颜色,干脆全换了。 玩了这么久,孔慧峰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说不用就是真不用,所以不再提这事儿,反而笑嘻嘻道:“你刚刚是没看到时千勋那表情,恨不得把我活吞了。” “装了那么久,还以为是个藏得多深的,稍微逼两下就藏不住了。” 孟翊凡勾着笑,尖牙抵在了唇边:“你说任之要是知道他是个表里不一的,还会追着他跑吗?” “任之看上他不就是因为他身上那点儿出淤泥不染的气质吗,觉得他不像咱们这样爱玩爱闹,他要是知道时千勋是朵假白花,还不知道有多膈应呢。” 孔慧峰看热闹不嫌事大,还遗憾道:“早知道就该把他那表情拍下来发给任之看看。” “不急。”孟翊凡慢条斯理道,“反正是个假的,装不了多久,早晚露馅。” “与其我们去说,不如等他自己发现,免得讨不着好。” 在他看来,时千勋的伪装还是嫩了点儿。 孟翊凡跟着孟父去谈过不少生意,自己也接待过一些人,看惯了那些个戴着面具虚伪至极的老家伙,自然不把时千勋放在眼里。 也就程妄言喜欢他,眼盲心瞎地看不着。 “等他自己发现要到什么时候。” 孔慧峰性子急,有点儿不想等。 他可太想看到时千勋被程妄言唾弃的场景了,那装货被捧了这么多年,也该摔下来了。 “要不了多久。”孟翊凡夹着烟的手抖了抖,声音带笑,“使点儿手段,把他那层皮剥下来给任之瞧瞧。” 说到这他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 孔慧峰看了一眼:“联系谁呢?” “上次那个姓叶的鸭子。” 孟翊凡道:“上周工资刚发下去,总得让他拿钱办事儿。” 第六十四章第三个世界64 “老板,这里再加一箱啤酒。” 夜市的烧烤摊上人满为患,一张张桌子摆在路边,羊肉牛肉炙烤过后的香味飘荡在空气中,醉汉吹嘘的声音,划拳的声音,啤酒碰撞丁零当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嘈杂又热闹。 老板一边擦着汗一边翻着碳烤架上的肉串,听到有人叫唤立马响亮地应了一声,转头冲店内喊道:“小叶,搬一箱啤酒给六号桌的客人!” 不多时,一个穿着汗衫的健壮男生搬着箱子走了出来,鼓鼓囊囊的肌肉上覆着一层轻薄的汗,青筋隆起,轻轻松松将箱子放到了六号桌旁。 “小伙子身材不错啊。” 那喝醉的大汉看了一眼,调笑道:“练了有多少年?” 叶允埋头替他打开箱子,听到问话老实答道:“没练过。” 他整天忙于学业工作,哪来的时间锻炼,不过是干苦力活干出来的。 “没练过能这么壮?”醉汉嗐了一声,明显不信,“你这话也就骗骗小姑娘,我可在健身房练过,那里的教练差不多就是你这样的身材。” “你喝醉了话怎么这样多。”对面的酒友打断他,“管人家练没练过呢,说不定天生就这样,来来来,喝酒喝酒。” 被人一催促,醉汉没再继续追问,撬开一瓶啤酒和他碰了一下,仰头就喝。 桌上响起一阵呼声,叶允闷头擦了擦汗,默不作声把啤酒摆上桌,转身走进店里。 ——嗡嗡嗡。 口袋中的手机发出一阵震动。 叶允擦了擦手,掏出手机。 孟先生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他目光一滞。 继上次在包厢见到孟翊凡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当初主管把孟翊凡的电话发给他让他存好提醒他等着孟先生联系的时候,他一度忐忑了好几天,后来孟翊凡迟迟没有动静,他也就把这件事情忘了,现在孟翊凡忽然打来,叶允颇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了,小叶。” 老板娘见他杵在原地半天没动,好奇地喊了一句。 “没事。”叶允摇摇头,举起手机,“我去接个电话。” “好嘞,你去吧。” 老板娘爽快地摆摆手。 叶允是这个月店里才招到的新员工,性格老实又能吃苦,很得老板和老板娘的欢心,所以工作时间接电话这种小事他们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允道了声谢,捏着手机走到了角落。 “您好。” “叶允是吧。” 叶允嗯了一声,讷讷地喊了一句孟老板。 “不用那么见外,喊我一声孟哥就行。” 孟翊凡笑吟吟道:“你还记得之前见过的程少爷吗?” “程少爷?”叶允有一瞬间恍惚。 那样好看的人,他自然是记得的。 “对,程少爷。”孟翊凡道,“明天…不,后天吧,我叫管事送你去他那儿。” 即便男人声音放柔了不少,还是掩盖不住语气里的傲慢,一句话就打乱了叶允的日常安排,根本不在乎他那天有没有空。 叶允心跳漏了半拍,扭头看了眼埋头烤肉的老板,忐忑道:“我能问问为什么要把我送到程少爷那里去吗?” 难不成是程少爷想要他去的? 叶允捏了捏冒汗的手心。 “还能为什么?” 孟翊凡慢条斯理道:“你是任之看好的人,能留在会所也是因为这个,这个月给你的钱一分不少,你总得去他面前露个面卖个笑不是?”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声音忽然多了一份讥笑:“难不成你是想白拿工资,这就有点儿不厚道了啊。” “不是。” 叶允脸色发白,又笨嘴拙舌地说不清,只能结结巴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就行。” 男人语气重新柔和下来:“只是让你露个面儿而已,我听说你家里欠了不少钱,把人哄开心了还怕还债吗,后天下午两点我让管事去接你。” “但程少爷……”叶允犹犹豫豫。 “他那边我去说,怪不到你头上。” “我不怕这个。”叶允吞吐道,“一定要去程少爷家里吗,他家中好像还有个弟弟。” “他哪来的弟弟。” 孟翊凡沉默片刻,发出一声嗤笑:“你是说姓林的?他可不是任之的弟弟。” 说到这,他的不耐一扫而空,语速放缓:“知道他俩是什么关系吗?” 叶允没说话。 孟翊凡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慢悠悠道:“那人和你的身份大差不差,只是他比你机灵点儿,现在和任之住在一起,生活比你要好得多。” 是这样吗? 叶允面露迷茫。 他前段时间在A大见过林亦星,还想着为什么一个姓林一个姓程,原以为是亲戚或者同母异父,结果竟然有这样一层身份…… “知道我为什么说把任之哄好了不怕还债吗?”孟翊凡又问。 叶允知道他不需要自己的回复,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你以为那林亦星是怎么和任之扯上关系的。”男人漫不经心道,“他爸欠的债可比你们家多得多,要不是有任之护着他,没准他现在比你还惨。” “同样是卖身的,你们俩的生活差别倒是挺大。” 孟翊凡不顾及这话会不会让叶允感到难堪,笑眯眯地调侃道。 “要是你能把那姓林的踹下位,就不必再这样两头忙了是不是?” 话说到了这份上,叶允脑袋再愚钝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要自己去把林亦星挤掉。 当了二十多年的老实人,叶允何时干过这种类似小三的事儿。 他接触的有钱人太少了,不知道什么金主和小情人,在他心里一旦发生了关系,两人就该是情侣,而他插足进去,就是小三行径。 对面长久的缄默让孟翊凡意识到了什么,他翘起二郎腿,笑道:“怎么,不愿意?” “这样是不道德的,孟先生。” 叶允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你是准备和我讨价还价吗?”孟翊凡叹了口气,“我以为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你是会所的人,叫你伺候哪个你就该乖乖听话,在应聘的时候你已经做过这方面的准备了吧,现在和我提道德,是不是有点儿立牌坊了。” “给你那么高的工资,不是让你在会所当摆设用的,还是那句话,我不做赔本买卖,你一天是会所的人,一天就要听我的,明白了吗?” “当然,如果你有钱支付违约金就当我没说。” 孟翊凡耸了耸肩,和孔慧峰碰杯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舔着唇笑道:“你的选择呢,叶允。” 是支付高额违约金,还是按照他说的做。 叶允的身份就注定他没有选择,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过了半晌,他垂下头。 “我会听你安排的,孟先生。” 第六十五章第三个世界65 第二次被送到程妄言的住所,看着面前两层的小别墅,叶允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离他初见程妄言只过了半个月,但这半个月内,他的生活被各种兼职和学业填满,生活和经济上的压力常常让他喘不过气,导致他没有任何间隙去想些别的。 他以为自己对程妄言的印象已经模糊到了只剩下一个大致轮廓,但踏入别墅的这一刻,他才发觉,那个送他玉佩的男人在他心里一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甚至现在闭着眼睛去仔细回想,他都能想起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 常年在外打工,他看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却没有一人像程妄言那样令他印象深刻。 或许是他的眉睫太过浓黑,五官太过锋锐,仿佛一把出鞘的剑,锐利凛然,随意投来一抹目光都可以在人心底留下擦拭不掉的痕迹。 掌心无端冒出了一丝热汗,他局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大门。 他还记得第一次和程妄言见面的时候,男人惊讶又不可置信的表情,所以这次哪怕孟翊凡说提前打过招呼,叶允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忐忑不安的情绪再次冒了头,他理了理领口,又扯了扯衣摆,试图用这些小动作平复躁动的心情。 直到大门被打开,他慌忙擦了两下额角的汗,抬起头看过去。 开门的是一位阿姨,她看到门口站着的陌生男生并不觉得惊讶,热情地招呼他进来换了拖鞋,随后领着他走上二楼。 见她脸上并没有疑惑好奇,叶允极速的心跳才逐渐平稳下来,相信孟翊凡说的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 跟着阿姨走到二楼最左侧的房间,敲开房门,叶允一眼就看到了半趴在桌上的男人。 屋内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味儿,茶气氤氲而上,将他锐利的五官柔化,他一手撑着下颌,悠然地侧眸看过来,将叶允刚平复好的心情搅了个翻天覆地。 他僵在了原地,视线怎么也没办法从程妄言身上挪开。 “咦,这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位……” 一道说话声将他的魂拉回来。 叶允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屋里还有第二个人。 从叶允出现在门口的一瞬,林亦星的心情就已经从高空坠落,嘴角的笑弧收敛下来,状似无意地问道:“是哥叫他过来的吗?” “不是。”程妄言碰了碰茶壶,收回手道,“是孟翊凡叫来的,在这儿待一会儿就走。” 说起这个事情,他就有些头疼。 他不懂会所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当初让叶允和管事说自己对他的印象不错就是想让叶允好交差罢了,结果就这一时的好心给他整了个大麻烦过来。 按照孟翊凡的说法,程妄言那一句夸赞相当于把叶允放到了自己名下,如果他冷落了叶允,那叶允就拿不到应得的工资,想让他转去陪别人这条道也走不通,毕竟程少爷看上的人谁敢再碰,他家里现在正欠着债,需要这些钱来解决燃眉之急。 程妄言是没心没肺,但如果叶允因为他拿不到工资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原本程妄言是想着让孟翊凡工资照发,钱从他账上划就行,可孟翊凡说这个方法不大好,容易让叶允遭到排挤,会所里的其他小姐少爷哪个不是尽心尽力地工作,偏偏叶允什么都不做工资照拿,时间长了难免引起别人的不满。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叶允在程妄言家多走动几次,到时候工资发的也算名正言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妄言自然不好拒绝。 他对叶允的职业不歧视,都是出来赚钱的,谈不上什么高低贵贱,再加上叶允这人看着挺老实的,能帮上一把就帮上一把。 让人在这儿坐个几个小时再回去,对程妄言来说没什么影响。 他冲着叶允招了招手,示意他找个地方坐着,随后继续摆弄起桌上的茶宠。 这是孟翊凡托人送来的,程妄言对喝茶没什么兴趣,但这茶宠做工精致,热水一倒,铜色的物件立马显现出艳丽的色彩,那活灵活现的貔貅叼着枚铜钱,仿佛要从桌案上跃起,顿时让他兴味盎然。 只是光倒水没意思,程妄言以前和人学过两手,就连着茶一起泡了,几十万茶叶泡出的茶水一滴没喝,全进了林亦星肚子里。 程妄言品不出茶的滋味儿,林亦星更品不出来了,纯粹就是哥给什么就喝什么,现在满嘴的茶香味儿,肚子都能晃出水来还笑得一脸欢快,直到叶允坐在旁边嘴角才压下几分。 不是他不想维持表面的友好,但知道了叶允的工作之后,他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当然,他不是对这类职业抱有偏见,他只是不希望程妄言和叶允扯上关系,尤其在知道叶允是孟翊凡叫来的之后,林亦星的警惕更是到了顶峰。 他对孟翊凡印象极差,叶允的出现难保不是他想要让程妄言厌弃自己找一个新欢的意思。 生怕程妄言把目光落到叶允身上,林亦星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地抛出,像只争宠的狗,摇尾乞怜的,试图把程妄言的全部注意力给拢过来。 隐约察觉到了林亦星的目的,叶允一声不吭,只是沉默地敛着眉。 孟翊凡今天让他做的事情其实和程妄言无关,完全是冲着林亦星去的,不然他也不会选周末的时候把自己给送过来。 所以不论林亦星怎么没话找话地聊着天,叶允始终都像座雕像一动不动。 放在平时,林亦星看到别人这副样子心底肯定多少有点不忍心,但这是孟翊凡派来的人,再加上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嫉妒,林亦星只会忍不住用恶意揣测。 他明明没干什么,叶允非要做出这副可怜的姿态,像被他欺负了一样,实在令人不齿。 正想着,程妄言一杯茶推了过来,林亦星顿时收回心神,扬起了灿烂的笑意。 反正他是不会觉得叶允可怜的。 他都和自己抢哥了,还有什么好心软的。 对情敌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道理他可太清楚了。 第六十六章第三个世界66 然而没等林亦星脸上的笑容维持多久,他就看到程妄言又倒了杯茶推到叶允手边。 被热气扑了满脸,叶允愣愣地抬起头。 程妄言收回手,靛青色的袖口似是在茶水上拨起一番涟漪,笑着冲他扬了扬下巴:“尝尝。” 眉眼透澈,亮得要照进人心底去。 叶允呆呆地拿起茶杯,连吹都忘了吹就把茶水囫囵吞下了肚。 程妄言问他:“好喝吗?” “好喝。” 叶允点头。 其实他没尝出味道,但他觉得只要是程妄言泡的,那一定是好喝的。 茶水有什么好喝的。 程妄言心里吁道。 不如热上一壶酒,那滋味儿喝起来才叫一绝,只是他舍得拿热水浇茶宠却舍不得拿酒去浇。 “好喝就多喝点儿。” 程妄言笑眯眯地招呼他。 正好他这茶叶泡多了,不愁浪费。 叶允哪里会拒绝他,全程都傻愣愣地点头,程妄言给多少就喝多少,俩小时过去,茶水直往喉咙上返。 林亦星看他那沉默寡言的样子心里就来气,眼尾一垂,委屈地嘟囔道:“哥怎么全给他泡了,我还没喝够呢。” “喝多少杯还没喝够,哪儿来的茶缸。” 程妄言笑骂一句,把茶具推到了他面前示意他自己来。 玩了几个小时,他对茶宠有点儿腻歪了,又开始拨弄着手上的白玉珠,抬头看了眼时间,他对叶允道:“时间快到了,有车接你吗?” 叶允点点头:“我和管事说一声。” “行。” 程妄言站起身。 “哥。” 以为程妄言是想送他下楼,林亦星立马不惦记着喝茶了,抹抹嘴撑着身子起来:“我去送叶允。” 一共这么大点儿地方,还需要人送吗。 程妄言纳闷地看了他一眼:“那你送。” 熏了一下午的茶气,总感觉屋里闷得慌,他打算去阳台坐坐。 和两人在楼梯口错开,男人头也不回地背着手离开。 叶允目送着他的背影看出了神。 “走吧,我送你。” 林亦星脸色微沉,刻意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再看下去。 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叶允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儿,从二楼一直走到大门口都保持着沉默,四周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直到快出了大门,叶允脚步一停,斟酌着开口道:“你——” “嗯?”林亦星扭头看向他。 在不知道叶允的身份前,林亦星对待他的态度很友好,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潜意识里就有着某种敌意,虽然不知道叶允要说什么,表情还是戒备起来。 叶允垂着眸,似乎在思索该怎么说,许久才支支吾吾道:“你认识时少爷吗?” “时少爷?”林亦星摇摇头,“我不认识。” 他只和程妄言去参加过一次时家的接风宴,但是他们离开的早,林亦星不知道时少爷到底是哪位。 “你问这个干什么?” 在他看来,叶允这问题莫名其妙还很突兀。 “没什么。”叶允看了他一眼,快速移开了视线,生硬道,“我只是觉得你和时少爷长得有点像。” 他其实并不擅长撒谎,他没见过时家的那位少爷,也不知道林亦星和他到底像不像,话没说完耳朵已经红了个通透。 “是吗?” 林亦星一愣,笑道:“我应该没有那么大众脸吧。” 叶允接不了这句话,只能点点头干巴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 这是孟翊凡让他说的话,他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含义,说完不等林亦星回答,仓促地提出告别走向了马路边。 林亦星目送着他离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来,最终沦为平静。 他不认识时家少爷,但在叶允说和他长得像的时候,脑海中下意识就闪过了宴会时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第一眼看着很亲切,后来偶然间在洗手间照镜子的时候才知道这种亲切感是从何而来的。 看惯了自己的长相,林亦星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才没发现哪里有不对劲。 他和那个男人的眉眼有些相似。 眉型是一样的,眼型也差不多,只是他的眼睛稍微圆润一点,而那个男人的眼型稍微扁平一些,一旦林亦星微眯起眼,那五分的相似就变成了八分。 但这件小事林亦星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候听叶允突然说出这话,心脏没由来的一紧。 他不认为叶允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 所以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和时家少爷长得像又代表了什么。 林亦星感觉思绪有点儿混乱,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以至于回到别墅的第一时间他没有去找程妄言,反而跑去了洗手间照镜子。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开始仔细回忆宴会上男人的样貌,和自己认真对比起来。 自己的眉毛好像要比他粗浓一点,瞳孔的颜色也比他深一些,眼窝没有他那样深邃…… 林亦星盯着镜子,越看越觉得自己和那人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紧锁的眉头也随之舒展。 世界上眉眼相像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整张脸看着像,有什么好紧张的。 林亦星反复安慰着自己,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平心而论,他和那个男人并不是同一种类型。 那人浑身打理得都很板正,看上去彬彬有礼的,而自己一看就是那种长年在外暴晒的体育生,皮肤黝黑,头发杂乱,长相青涩。 深呼一口气,林亦星放松身体。 只是叶允说的话对他多少还是有点儿影响,当天晚上林亦星忍不住拿着手机搜索了时家,也搜到了两张时千勋的照片。 果然是在宴会上请求要看他玉佩的男人。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在屏幕上点了点,把照片保存下来,转发给了自己的朋友。 【图片.jpg】 【你觉得他和我像吗?】 随着消息蹦出去,林亦星陡然清醒过来,懊恼地抿直唇线。 叶允说的话对他来说影响那么大吗。 他为什么要关心时千勋和他像不像的问题。 林亦星长摁消息条,想把消息撤回。 但已经晚了,不多时,邓溢的消息发了过来。 【还真别说,除了你比他黑点儿,挡住下半张脸眉毛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这谁啊?你的双胞胎弟弟?】 接二连三的消息发过来,看得林亦星直皱眉。 像? 哪里像? 【我觉得不像。】 邓溢:【怎么不像,这眉毛这眼,要是戴了口罩没准我都认不出来。】 非但没得到安慰,和邓溢聊完,林亦星情绪更差了。 最后回了一句“不像就是不像”,林亦星把手机一扔,翻身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就算像又怎么样,自己和时家那少爷又没有什么交集,现在不会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第六十七章第三个世界67 两天过去,时千勋的下一场饭局还没定下来,程妄言倒是先接到了孟翊凡的电话。 一通东扯西扯地闲聊下来,他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之前方清良不是和你内小情人闹了点儿不愉快吗,今晚正好他组了个局儿,还是老地方,把你的小情人一块儿带过来,给他赔个不是。” 这话在程妄言听来实在新奇。 “赔不是?”他诧异道,“方清良什么时候这么能放下身段了,他不是不稀罕和没权没势的打交道吗。” “林亦星都被你给包了还能算没权没势啊。”孟翊凡笑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狐狸向来以利益为先,之前还以为你是玩玩的这才没把人放眼里,结果那姓林的到现在还和你有牵扯,方清良和你又是朋友,肯定不乐意因为一个林亦星和你产生嫌隙呗。” 听着有点儿假了。 程妄言轻敲桌面。 方家和程家有利益牵扯,程家和方家也照样是福祸相依,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林亦星有嫌隙,感情是感情,谈生意是谈生意,两者如何混为一谈。 【这是狗血世界。】 137无奈道:【听起来有点傻,但这种世界什么霸总一发冲冠为蓝颜的事情肯定不少。】 就跟玛丽苏里的天凉王破一个道理。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把林亦星带去一趟。】 它翻着剧情说道:【剧情里林亦星在被你包养期间知道了自己是替身这件事情,我怀疑多半有你那些个狐朋狗友的手笔。】 正好趁着方清良的邀约,把这个剧情给走了。 不然像现在林亦星整天兼职上学回家三点一线地跑,要等他发现自己是时千勋的替身,估计这辈子都等不到。 程妄言闻言思量片刻,应下了方清良的局儿。 …… 在听到程妄言要带自己出去时,林亦星心里是雀跃的,但等听到去的是御都弯,他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遭到鄙夷就是在那座会所里,几个有钱人面露讥笑,三言两语就想把他压到翻不起身,如果不是有哥护着,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如今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他对御都弯很排斥,对方清良也很排斥,程妄言说的方清良要给他道歉,他一点儿都没相信。 一个目中无人的二代,怎么可能轻易向一个普通人弯腰,除非是抱有某种目的性。 林亦星下意识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以至于在程妄言带着他走进包厢的时候,他脊背紧绷,手脚僵直,眼里写满了警惕。 到底是还没入社会的大学生,表情管理不够到位,心思也浅薄。 孔慧峰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热情地招呼着程妄言和林亦星坐下。 这次来的还是上次那批人,但这群二代瞧着倒是没了傲慢的姿态,纷纷对林亦星友好地打起招呼来。 孔慧峰专门在程妄言旁边留了个座,让林亦星挨着程妄言坐下。 紧靠着熟悉的人,林亦星好歹放松了一些,只是眼神依旧戒备。 尤其是看到方清良拿着两杯酒走过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挪开视线。 他想无视对方,但方清良直接把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上次的事情抱歉。” 他笑得一派斯文,语气听起来也足够诚恳:“一直想和你赔个不是,但任之一直不肯带你出来,现在说是不是有点儿晚了。” 方清良和时千勋的气质实际上有点儿相似,都是看着文质彬彬的,只是相较于时千勋,方清良少了一份疏离,放下身段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可惜他这模样迷惑得了别人,却迷惑不了对他始终保持防备的林亦星。 看着眼前的酒杯,他下意识望向程妄言。 穿着一身黑色短衬的男人,众星捧月地坐在最中央,目光也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方清良,打量了许久才笑吟吟道:“你们这又是想给人灌酒了啊。” “想哪儿去了。”孔慧峰乐道,“知道你家这位酒量不行,方清良专门给拿的果酒,喝一箱都醉不了。” 程妄言是怀疑这几人藏着什么坏,故意诈了一下,但看他们反应平平,又看了眼酒杯中的酒确实是果酒,这才冲着林亦星轻抬下颌示意他接过去。 林亦星被孔慧峰那句你家这位砸得晕头转向,耳根都红了,接过杯子连忙仰头灌了一口,试图用清凉的酒水熄灭心底的燥热。 “好!爽快!” 孔慧峰给面儿地拍了下手。 见他一口干了,方清良也慢条斯理地喝空了酒杯,随后朝身后看了一眼。 两个男人授意,犹犹豫豫地走上前。 晃眼的灯光照过去,林亦星清楚看到了他们的样貌。 是上次和他打台球的两人。 一人手里拿着个酒杯,表情羞耻又难堪,连道歉都吞吞吐吐的,一个字嚼碎了才往外吐。 从上次短暂的接触就知道这些人心高气傲,让他们道歉相当于把面子撕下来扔到地上踩,看到他们脸上的不甘心林亦星一点儿都不惊讶。 他不想和这些人过多接触,好几双眼睛盯着他像是把他高高架起,这种滋味儿算不得好受,他只能赶紧把杯中满上的果酒喝掉,当作恩怨两清。 这次的酒确实不像上次那样辛辣,尝着有点甜味儿,喝起来和果汁一般无二,他灌得那叫一个豪爽。 “可以啊。” 孔慧峰揽了一下林亦星的肩膀嬉笑道:“虽然这酒度数不高,但你这爽快的个性我喜欢,以前的不愉快过去就过去了,今后大家就当朋友处着,有事儿随时联系我。” 不给林亦星挣开的机会,他揽了一下就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一边越过林亦星和程妄言闲聊,一边不动声色地掸了掸碰过林亦星的地方。 好像真是为了给林亦星赔不是,这场聚会没有任何人为难林亦星,反而不停地抛出话题给他接。 在座的家世都不差,见识也广,要想给一个人留下好印象可太容易了,面对林亦星这种普通人照样聊得来,聊得津津有味。 酒过三巡,林亦星明显放松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如果不是这些公子哥儿不好相处,谁愿意和自己心上人的朋友闹矛盾。 虽然知道他们不可能真的接纳自己,但维持住表面的友好,林亦星也就知足了。 气泡果酒喝多了容易涨肚子,端坐了一会儿,林亦星不好意思地和程妄言咬起耳朵:“哥我去上个厕所。” 程妄言正被孟翊凡拉着聊天,闻言扭头看了一眼,确定他没什么醉意,摆了摆手。 林亦星站起来,朝着包厢门口走去。 这里是顶配的房间,自带洗手间,但看林亦星要推开门朝外走,没一个公子哥儿出声提醒,反而兴致勃勃地盯着人离开。 方清良靠回椅背上,嘴角上扬,一手端着酒杯抵到了唇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杯口,眼中暗芒微闪。 第六十八章第三个世界68 林亦星一走,空位自然被孔慧峰顶上。 “欸。” 他凑过来,一手搭着程妄言的肩膀兴致勃勃道:“最近时千勋找没找你。” 这问题问的有点儿不对吧。 几位知情的公子哥儿疑惑地看了过来。 众所周知,时千勋一直对程妄言的追求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会主动找他,要问难道不该问程妄言最近有没有去找时千勋吗。 几个二代对视一眼,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找了。” 程妄言点头坦言道:“前几天刚约了顿饭,就在春斋楼。” “我靠,他主动请你吃饭?” 坐在孔慧峰另一边的青年吃惊地伸长脖子,“你这是要好事儿将近啊。” 难不成时千勋出去一趟,思想都变开阔了,开始试着接受程妄言了? 几人的想法不约而同。 这好像不是没有可能。 程哥有钱有权,又长着一张男女通吃的脸,别说是不是同性恋了,就像他们这些喜欢女人的,有时候看着都心痒痒。 刚感叹完,那青年忽然感到一股凉意从后脑勺炸开,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嘶,怎么这么冷。 他下意识看了眼孔慧峰,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心里犯嘀咕。 难不成空调温度开低了? “哪儿有什么好事。”程妄言一听这话就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无奈道,“那顿饭是他爸要他请的,人不乐意还泼了我一身酒水呢。”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么下面子。 “他胆子也太大了吧。”另一个二代皱了下眉,“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满,程家也比时家地位要高,他怎么敢的。” 怎么不敢。 几位公子哥儿心道。 时千勋就是仗着程妄言对他有点儿意思才敢为非作歹的,但凡程妄言对他没那个意思了,他几个胆子够给程妄言下脸子的。 不过这种事情他们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表露出来。 几年前程妄言护着时千勋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想把话说出来招人嫌。 别人是不敢,但孔慧峰却没那么多顾虑,当即就不屑地撇了撇嘴:“他还真当自己有恃无恐了?” 可不呗。 程妄言赞同他这话。 他现在要想维持人设,对时千勋打不得骂不得,憋闷得很。 “有任之护着,还需要恐什么。” 方清良笑吟吟地接了一句。 “也是。”孔慧峰点了点头,“之前和他不小心撞了车,他那表情,像要跟我同归于尽似的,一点儿不带怕的。” “还有这事儿?”程妄言讶然。 “就前几天。”孔慧峰耸了耸肩,“我和孟翊凡出去遛弯儿,恰巧在马路上碰见然后撞一块儿去了。” “那车还是孟翊凡刚买的,他也不说赔点儿修理费。” “这么狂。”有个二代吃惊道。 程妄言看他那言之凿凿的模样,只信了五分,摩挲着酒杯扭头望向孟翊凡。 这一看,他才发现自己旁边的男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孟翊凡呢?” 程妄言随口一问。 话音刚落,孟翊凡推开门走进了包厢,手里拿着半盒烟,像是出去透气的。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出去上厕所回来的林亦星。 不知是不是这里的灯光太乱,他的脸色有点儿难看。 “出去吹了会儿风。” 将烟盒扔到桌上,孟翊凡坐下来笑道:“聊什么呢。” “还能聊什么。” 孔慧峰大大咧咧,“当然是聊时家那位冰清玉洁的少爷了。” 林亦星身体一僵,原本缓慢的步伐瞬间凌乱起来,差点左脚绊上右脚,多亏方清良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小心点儿啊。” 男人笑着提醒了一句。 林亦星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人面兽心的怪物,仓促躲开了他的手,面色苍白地坐回了程妄言身边。 他扫视了一圈,看着个个面带友好的公子哥儿,表情茫然到了极点,不禁拽了拽程妄言的袖子:“我想回去了哥。” 程妄言看他表情不大对,微眯了下眼。 怎么瞧着像是受欺负了。 【他估计知道自己是替身这件事儿了。】 137判断道:【肯定是孟翊凡干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的,多半聊了些什么。 程妄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孟翊凡,正好和他对上视线。 男人不慌不忙,唇角上翘,露出一颗尖牙。 程妄言淡淡地收回视线,起身道:“喝得差不多了,我先带人回去了。” 林亦星立马跟着站起来,迫切地盯着门口。 这次谁也没拦着,目送两人离开了包厢。 【你生气了?】 出了包厢,137观察着程妄言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生什么气?” 程妄言正要打哈欠,听到这话卡了一半,面露疑惑。 【就孟翊凡告诉林亦星他是替身的事儿。】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程妄言搞不懂137是什么脑回路,“不是剧情需要吗。” 他还以为今晚这剧情走不了了,没想到林亦星出去一会儿就给完成了,正好他喝了点儿酒,困劲儿上来了,现在时间不算晚,回到家洗漱完上床刚刚好。 程妄言不仅不生气,还特满意,慢慢悠悠地哼着小调。 137沉默。 妈的。 多心了。 它还以为程妄言真跟林亦星处出了什么感情,所以对孟翊凡的自作主张感到不满,结果这厮面无表情地提早离开是懒病犯了。 …… 自那天聚会过后,137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林亦星的状态。 发现他和之前还是没什么变化,要说唯一有变化的,也就是照镜子的次数多了起来,还常常对着程妄言欲言又止。 果然是忍者哥,在狗血剧里都和别人不一样。 如果按照它看的电视剧发展,林亦星回来后应该撕心裂肺地质问程妄言,得到男人冷漠地回应,躲在卧室里黯然垂泪,最后自我安慰,主动调整好心态,重新变回舔狗。 但林亦星好像跳过了前面的所有步骤,直接变成了舔狗。 不,不是变成。 他本来也挺舔的。 看着桌上四盘里有四盘都是程妄言爱吃的菜,137总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人类了。 和前两天一样,林亦星照常用欲言又止的表情当作开胃菜,接着开始闷头扒饭。 就在137以为他会一直沉默到午餐结束时,林亦星忽然停下筷子开了口:“我今晚可能会晚点回来,要和朋友出去聚餐。” 之前林亦星从来不参加这些活动,每次下课做完兼职都会急着回家绕着程妄言打转,但这两天他心情太差了,急需在朋友面前倾诉一番。 程妄言点点头:“好好玩儿。” 他面上没有任何异样,仿佛根本不在乎林亦星何时回来。 林亦星心里发苦,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继续道:“晚饭我提前做好温在锅里,哥要是饿了可以直接吃。” 这段时间阿姨回老家请了假,中午和晚上的饭全被林亦星自告奋勇地给包了。 “不用。”程妄言道,“我今晚正好也要出去吃饭。” 和谁? 林亦星下意识想问出口,发现这问题似乎有些越界,连忙咽回嗓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们在哪儿聚会。” 程妄言想了想,问道:“不晚的话我吃完饭去接你。” “不用。” 林亦星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压不住地上扬:“我会早点回来的。” 短短一句问话就煽动着狗尾巴重新摇了起来。 137:【啧啧。】 坏了,真给人调成萌宠了。 第六十九章第三个世界69 时千勋说要带程妄言去吃他爱吃的,这话没作假,这次他挑选的地方是原主以前经常来的一个餐厅,连位置都是原主常坐的位置,可谓是诚意满满。 可惜现在程妄言防着他,若不是怕太明显,他都想单独坐一桌去,哪里能注意到时千勋的用心。 时千勋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觉得失落,在程妄言对面落座,替他倒了杯热水递过去,轻声询问道:“我没来过这里,不知道哪些菜好吃,有什么推荐的吗?” 活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自己长相上的优势,态度稍微放柔一些,总能轻易博得别人的好感。 之前他不屑于这样,现在却把这些心机用到了程妄言身上。 他依稀感到了程妄言对他的避之不及,这和他预想当中的相谈甚欢完全不一样,对方截然相反的态度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落差感。 就算曾经不怎么愉快,但现在他是想和程妄言缓和关系的。 程妄言搞不懂他心里的想法,时千勋越是温和,他越是警惕,总觉得他下一秒要提出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 原主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他可一次没来过,只能按照记忆点了几个常点的菜,接着把菜单扔给他。 时千勋翻开菜单低头看了一眼,笑着递给服务员:“就先上这些吧,我看着都挺不错的。” 待服务员离开,他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水,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身,抬眼看向对面。 程妄言这次依旧没有和他过多交流的打算,仰靠在椅背上,正大光明地神游天外。 时千勋有心和他聊些什么,但他们以前相处的算不上愉快,现在又没见过几面,话题少得可怜。 总不能这次吃饭还像上次一样,从开头沉默到尾。 他想了想,斟酌着开了口:“我听爸说,你前段时间在帮警局缉毒?” 一句话拉回了程妄言的注意力,他眼睛从窗户落到了时千勋身上,长睫下,漆黑的瞳孔深如幽潭,有一瞬间,时千勋恍惚以为自己被看了个透底,但很快,这种感觉又消失殆尽。 “不算是帮。”程妄言稍稍坐正了身子,语调懒散,“不过就是给他们当个后台。” 他无法像警察那样完全遵守法律秩序,也没兴趣参与他们的各种追捕活动,所以只提供了一点可以让他们不再被全然无视的好处。 时千勋点头:“你这一步走得很对。” 程家现在在民众的心底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这段时间程家名下的产业比起去年赚的多了有三倍。 “但现在有不少世家在仿照你的做法,估计要不了多久程家留有的深刻印象就没了。” 毕竟这种事情,一家做了属于金鸡独立,要是数量多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据他所听到的,孟家孔家方家,还有不少和时家旗鼓相当的,最近都在频繁地和警局接触。 程妄言:“这不是好事儿吗。” 时千勋动作一顿,惊讶地看向他。 “你觉得这是好事情?” “当然。”男人耸了耸肩,笑起来,“警局的后台多,能做的事情就多,A市的蛀虫成堆,也该清一清了。” 在这里权利大于法律大于秩序,所以资本家才会猖獗,如同摁不死的蟑螂,对待这样的人,程妄言向来喜欢硬碰硬。 喜欢用权力,那程妄言就用他们最喜欢的东西压得他们翻不起身,再无出头之日。 警局形同虚设,程妄言偏要把它捧起来,将法律捆绑于权利之上,碾碎他们一叶障目创造出来的“世外桃源”。 当然,把警局和世家接连起来,也有不少的弊端,没有哪个世界是完全正义的,有秩序就意味着有混乱,有光明就意味着有黑暗,程妄言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余全看他们的发展,若是警局能出个看得清理得透的领袖,A市的生存环境会越来越好。 137半蒙半猜到了他的想法,突然觉得程妄言的做法很像它之前看到的西方故事中的一个角色。 创世神。 他把一切物种资源提供给这个世界,捏造一个可以供他们生存的环境,剩下的任其发展,是好是坏他都端坐高位,无动于衷。 时千勋愣愣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的人,眼中满是震惊和审视。 他以为程妄言只是单为了程家,现在却发现自己错得离谱,程妄言看到的东西远比他看到的要复杂得多,言语间的冷淡和正气矛盾地交织在一起,让时千勋颇有些哑口无言。 他的想法是对的。 除去给世家带来的利益,警察的地位确实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甚至有不少世家为了刷民众的好感,主动向违法分子施压,这段时间警局的案子结了一个又一个,A市几乎被整顿了大半,不少爱玩的资本家全部夹紧了尾巴,再也不像曾经那样猖狂。 程妄言凭借一己之力,将A市变成了可以供民众安然生活的地方。 看多了上层阶级的凉薄自私,他的做法让时千勋忍不住侧目。 一方面,身为同样自私自利的时家人,时千勋不理解程妄言的做法,但另一方面,他这种略施小计就能让A市震荡的手段又让时千勋感到敬佩赞叹。 “我想我以前对你的误会好像太深了些。” 他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能耐心了解你,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 “我们做不了朋友。” 程妄言同样笑起来,耐人寻味道:“毕竟我们俩的关系比较特殊。” 他很不爽这种被任务牵制的感觉,他就是小心眼儿,把这仇记到了时千勋脑袋上,等任务做完,他高低要找个时间把人套上麻袋打一顿泄愤。 至于做朋友,等他打完再说。 时千勋被他看得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说关系特殊,时千勋首先回想到的,就是六年前程妄言追他的事情。 所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千勋抿着唇,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快了半拍。 他不是轻易被情绪左右的人,此刻却觉得脑海中有些混乱,下意识垂眸看着杯中的热水放空思绪。 装修精致的餐厅中,坐着两位长相一个比一个出众的男人,自然而然吸引到了街边行人的注意力。 邓溢就这么扭头随意看了一眼,瞬间瞪大了眼珠子,一把拽住旁边的林亦星:“卧槽星儿,这是不是上次你给我发的照片里的男人。” 林亦星顺着望过去,嘴角的笑意一僵。 第七十章第三个世界70 林亦星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看到自己前几天在网上搜过的人。 他穿着一身便装,比起照片上少了几分肃色,专注地看着对面,嘴角挂着柔和的笑意,而他对面坐着的—— 林亦星瞳孔骤然一缩,差点迈错了脚撞到一旁的邓溢。 “怎么了?” 见他表情不对,邓溢又看了看时千勋,好笑道:“不就是长得像点儿吗,反应怎么这么大,我看着星儿倒比那男人要帅一些。” “不是像不像的问题。”林亦星摇摇头,茫然地盯着落地窗,脸色微微发白,“是他对面坐的人。” 他像是失了魂,艰涩道:“那是我之前和你说的哥哥。” “啊?” 邓溢懵了,连忙又扭头看过去。 身为林亦星高中兼大学的好友,邓溢和林亦星的关系铁到几乎无话不谈,自然也知道林亦星在一年前喜欢上了一位帮助过自己的男人,只是那男人对林亦星没想法,只以兄弟相称,林亦星苦恋一年,到现在还把哥这个称呼升级成老婆,每次聊起程妄言的时候表情都是一会欢喜一会萎靡,大有坠入一次爱河不把自己淹死不罢休的架势,为此邓溢对程妄言可谓是好奇至极。 把林亦星这一个大直男掰弯在他看来已经很牛逼了,还把人迷得这样死心塌地,邓溢觉得不要太魔幻。 他不知道男同是什么样的,但他在学校里偶然遇到过几个,长得白白净净,眉眼间总是带着那种雌雄莫辨的漂亮,所以邓溢想过,把林亦星迷成这副模样,大概率也是长着一张漂亮诱人的脸蛋。 可是现在看到真人,他才知道,自己是真肤浅。 谁说漂亮才能当男同,林亦星挂在嘴边这哥长得是真他妈的帅! 和他想象中的人妖不男不女完全不搭边,就硬帅。 漂亮也是漂亮的,但让人打眼一看绝对不会认错性别,眉睫是漆黑的墨色,肌肤是冷白的雪色,坐在餐厅里好像和别人不在一个图层,笑吟吟地翘着二郎腿,姿态悠然,周身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邓溢觉得像是那种装逼的气质。 平常人要是这样,绝对会被看不顺眼,但由这个男人来做,只觉得举手投足间太对味儿了,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吸引人。 邓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猛扯林亦星:“这真是你喜欢的那个哥哥?” 林亦星抿着唇点点头。 “卧槽!” 邓溢词穷,只能用卧槽来表达自己的惊叹,艰难地把眼睛从程妄言身上撕下来看向林亦星,喃喃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掰弯了。” 他要是和这样一个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估计连两天都撑不下去就弯了,这长得也太牛了。 之前他还觉得星儿长得这么帅,那男人不知好歹,现在看到程妄言,莫名觉得星儿眼光也太高了,一找就找到了个极品。 不,不是极品,这是仙品,神品。 “你说你真的有机会吗?” 邓溢都开始替自己好友担心,“长成这样,估计身边的异性不少吧,能对同性感冒吗?” “哥不喜欢异性。”林亦星回道。 说起这个他就想起了叶允。 一个还没解决,又冒出来了一个,让他情绪难免更加低落起来。 “不喜欢异性?”邓溢惊讶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林亦星表情为什么这么难看了,“那他现在不会在约会吧?” “不会的。”林亦星听到他的猜测心脏一缩,迷茫地摇摇头,“哥和我说只是出来一起吃个饭。” “你傻吧。”邓溢恨铁不成钢,“你没看那个和你长得像的男人什么表情?说只是普通地吃个饭谁信啊。” “你老实和我说,前天晚上你给我发这男人的照片问我你俩像不像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没告诉我。” 前脚林亦星发照片问了这么一句,后脚照片上的男人就和林亦星喜欢的男人出来单独吃饭,要说其中没有隐情,邓溢是绝对不信的。 林亦星现在脑子乱得厉害,面对他的问话只是一味地摇头,眼眶却越来越红,目不转睛看着餐厅里聊天的两人,心脏仿佛泡到了酸水里,又涨又涩。 看他这样没出息,邓溢也替他着急。 恰好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邀他们聚会的学长,问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邓溢看看餐厅里的两人,又看了看快哭出来的林亦星,一咬牙,和学长说了句抱歉,拉着林亦星就往餐厅里走。 “干什么?” 眼看自己要被拽进去了,林亦星下意识抵触,想要往后退。 “什么干什么。” 邓溢无语道:“你不是好奇他们这顿饭到底是不是约会吗,我们进去观察观察。” “别说你不进去,那可是你喜欢了一年的人,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别人抢过去?星儿你还是男人吗。” 不知哪句话刺激到了林亦星,他挣扎的动作忽然一停,死死抿着唇和邓溢走进了餐厅里。 这间餐厅邓溢还从没来过,扫视一圈,立马拉着林亦星坐到了斜对着程妄言的一张餐桌前,让林亦星背对着程妄言坐下,自己面向落地窗,用餐单作掩护,有一搭没一搭地观察起那里的情况。 林亦星忍不住想回头看,但看邓溢冲他摇摇头,还是压抑住了心底的冲动,低着脑袋漫无目的地摆弄起面前的餐具。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厕所无意间听到的对话以及孟翊凡对他似是而非的提点。 他们都说哥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那人是时家的少爷,在刚成年那会儿,哥为了时千勋做过不少疯狂的事情,是他唯一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而自己不过是因为和时千勋长得有几分相像才得到了哥的青睐…… 拳头越捏越紧,手背的青筋暴起,林亦星感觉心脏像是被扎了个千疮百孔,任由冷风窜过,冻得没了知觉。 会是真的吗。 他真的是因为和时千勋长得像才被哥收留的吗。 那些对他的偏袒和救助,也是因为时千勋? 有一瞬间,林亦星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像是小时候回到家中发现母亲趁着家中没人拿了钱逃跑那样茫然无助。 “星儿?” “星儿。” “星儿!” 邓溢看林亦星的表情愈发不对劲,连忙压低声音把他喊回了魂,担忧道:“你没事吧。” 林亦星摇摇头,想要勉强对他扯出一丝笑,但嘴角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只能做出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 邓溢见他这样,心里更是担心了。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 自己把林亦星带进餐厅这个决定真的对吗。 第七十一章第三个世界71 “我看着两人不像来约会的。” 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那么笃定两人约会的言辞,邓溢开始小声安抚林亦星,为了增加可信度还一本正经地分析:“谁出来约会表现得这么客气,一点儿没有暧昧的气氛。” “我感觉你哥对面的男人应该有那个意思,但你哥没有。” 他这话可不是胡说,虽然他看不到时千勋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的肢体动作可以看出他绝对是主动的那一方,反观程妄言,面上始终不咸不淡。 “那人绝对在追你哥,不过你哥没同意。” 邓溢一锤定音。 不得不说,他的安慰还是有效果的,林亦星脸色稍霁,理智也回笼了不少,好歹不再刚才那样胡思乱想。 邓溢说得对,只是出来吃个饭代表不了什么,是他被孟翊凡说的那些话给影响了。 林亦星拧着眉,眼中疑窦丛生。 他有些怀疑之前那些话是孟翊凡故意说给他听的,但在御都弯的洗手间,是他忍不住叫住孟翊凡,主动上前询问的,当时孟翊凡听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长串,最后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评价了一句确实挺像,然后他就认定了程妄言对他好是因为他和时千勋长相相似的缘故。 现在想想,都过了这么多年,哥真的还喜欢时千勋吗,如果喜欢时千勋的话,又怎么会和叶允牵扯在一起。 毕竟叶允的长相和时千勋没有半分相似。 想到这,林亦星不禁发出一声自嘲。 他不喜欢叶允,最后却还要靠着叶允来自我安慰。 见林亦星虽然有些异样,但不再像刚才那样消沉,邓溢松口气,冲他挤了挤眉,继续偷偷摸摸地观察起斜对面的状况。 这时候程妄言那桌的菜已经陆陆续续上齐,两人也停止了交流,开始把注意力放在餐食上,趁着他们低头之际,邓溢眼神更放肆了一些。 就是这一时的松懈,他突然和程妄言对上了视线。 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眸仿若藏着刀锋,锐利凛然,直直射了过来。 卧槽卧槽卧槽! 邓溢吓得一个激灵,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儿,强撑镇定,冷静地移开视线。 “你哥好像看到我了。” 他一边煞有介事地翻着菜品,一边小声和林亦星打报告。 林亦星闻言脊背一僵,像被定住了身,动也不敢动。 “放松点,别让人发现异样。” 邓溢看他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 “咱俩离得这么远,你又是背对着他的,自然点不会被发现。” 说着他开始浏览手中的菜单。 刚才和程妄言对上视线,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假装点菜,不然一次对视算巧合,三番四次就有点儿故意的嫌疑了。 “卧槽?这么贵?” 不看还好,一看邓溢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盯着菜单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是吃饭还是古代皇帝用膳啊,啥山珍海味这么贵。 邓溢家里算是有些小钱,偶尔去过一些五星餐馆,没想到就这么一个装修典雅的小餐馆,价格和那些个高级餐厅一般无二。 他强忍肉痛,招来服务生点了三盘菜,有气无力道:“看来我这个月花钱得拮据点儿了。” “我付吧。”林亦星说道,“毕竟是因为我才进的这家店。” “不用。”邓溢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你不是正攒钱呢吗,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跟我客气什么。” 他知道林亦星家境不好,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了负债正每天拼死累活地做兼职,邓溢怎么可能让他付这个钱。 “等你以后攒够了钱再回请我一顿,到时候我肯定不客气,没准儿选个比这里还贵的餐厅。” 知道邓溢这是在关照他,林亦星认真点了点头:“不管多贵我都请。” 邓溢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上。 …… 欲盖弥彰地点完了几道菜,邓溢再次小心翼翼关注起程妄言那桌的情况。 有了凑巧对视那一茬,他这次观察的很隐晦。 一顿饭下来,和林亦星眉眼相似的男人一直在帮程妄言倒水递菜,而程妄言也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这更让邓溢觉得自己的猜想没错。 那个男人,一定对林亦星的哥哥有意思,而林亦星的哥哥对那人却不怎么感冒,表情意兴阑珊。 对林亦星来说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 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有追求者在所难免,只要还没确定关系,林亦星就有无数的机会。 凭借着邓溢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林亦星说的重新振作起来,连饭都多扒拉了好几口。 体育生运动量大,胃口也大,三盘菜转眼之间就一扫而空,与此同时程妄言那桌也吃得差不多了。 邓溢剔着牙,嘴里含糊道:“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这菜吃着和外头的就是不一样。” 吃饱喝足,该分析的也分析完了,邓溢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包准备和林亦星买了单偷偷摸摸地出去。 一条腿刚伸出去,正和服务员交谈的程妄言又看了过来,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隔空点了点邓溢这边。 忽然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邓溢下意识把脚缩回来重新坐下,用包挡了下脸。 但现在明显已经有些晚了,邓溢眼睁睁看着程妄言走过来,伸手在林亦星面前敲了敲桌,缓缓问道:“吃完了吗?” 邓溢一脸尴尬地不知所措,林亦星更是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句哥。 紧随而来的时千勋看到林亦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位是你弟弟?” 程妄言看了他一眼:“认识?” “不算是认识。”时千勋失笑道,“当时在接风宴上我遇到过他,想让他把他哥带过来让我道个谢,结果宴会结束我都没等到人。” 他怎么会想不到。 程妄言提前离开宴会,林亦星也紧跟着消失,那时候时千勋就该意识到两人有着某种关系。 只是他心底里不愿承认自己总想起的那人是程妄言,所以才一直自欺欺人。 “你好,我叫时千勋。” 他对着林亦星伸出一只手,斟酌道:“是你哥哥的……朋友。” 林亦星回握住他,含糊道:“我叫林亦星。” 之前看着时千勋会有的亲切感现在消失得一点儿不剩,他头一次希望自己能变张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是父母给予他的长相,站在时千勋面前却像个低劣的仿品一样难堪。 他没解释自己和程妄言的兄弟关系从何而来,时千勋也不怎么在意,扭头看向程妄言笑道:“这次还是开车来的吗?” 程妄言点点头:“你先回吧。” 时千勋颔首,下意识瞥了一眼林亦星,轻声道:“下次再见。” 邓溢旁观着三人的互动,心里轻嘶一声。 他怎么觉得这叫时千勋的人说话那么不得劲儿呢,是他想多了还是这男人话里有话。 他隐晦地碰了碰林亦星的胳膊,想让他注意时千勋的异样,可惜林亦星现在正走神,压根接受不到他的信号。 邓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眼看林亦星失去了判断能力,时千勋占了上风,他只能叹一句爱莫能助,独自走向前台准备结账。 “8号桌,结账。” “您好,8号桌的账已经结清了。” 服务员挂着甜美的微笑,在邓溢疑惑的目光下,看向他的身后,“是那位先生帮您付的账。” 邓溢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回过头。 程妄言正和林亦星往门口走,察觉到邓溢的视线,慢悠悠地颔首告别。 还真别说。 邓溢心里一麻。 能让林亦星这么死心塌地,不是没有原因。 第七十二章第三个世界72 两顿饭结束,程妄言以为和时千勋的关系到了头,结果这还只是个开始。 从那天离开餐厅后,时千勋给他发消息的频率就多了起来,在程妄言看来,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莫名其妙的废话。 他懒得回,常常装作看不见玩消失。 剧情中只提到原主对时千勋有求必应,但没说过连消息都要秒回,程妄言就钻这个空子,设置了个免打扰,好歹清静了两天。 只是注意到程妄言回消息的速度慢,时千勋又开始寻思着约他出去见面,不是吃饭就是什么家里的亲戚生日想请他一起出去帮忙挑选礼物。 信息可以不回,邀约程妄言就没办法视而不见了。 短短两周,二人见面的频率跟发信息一样极速飙升。 说句实话,再见下去,程妄言都要觉得腻歪了。 又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多亲密的关系,三天两头见一次,怪不怪啊。 现在脑子里有个警报器虎视眈眈他没办法直接拒绝,只能拐着弯暗示时千勋自己不大想出门,让他甭动不动就发消息约着见面。 可时千勋这人脑子也不懂怎么长得,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任凭程妄言舌灿莲花,最后笑吟吟地表示,不出来也没关系,他想去程妄言家里参观一下。 这下好了,门是不用出了,直接找到家里来了。 “我觉得他现在有点儿克我。” 程妄言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真的,我一直觉着我已经到了脸比城墙的程度,结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137认同地点点头。 脸皮厚的它见过不少,还是第一次见时千勋这种,看起来彬彬有礼,一副很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实际压根油盐不进,面对程妄言的暗示全程装傻充愣,挂着温和的笑意,却把厚颜无耻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程妄言要维持人设,一时间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要说时千勋的脾性合他胃口,这任务做的还能当交个朋友,但时千勋的性子算是程妄言最看不惯的一类之一,这就有点儿折磨人了。 等时千勋拎着礼物找上了门,程妄言已经蹲在二楼阳台琢磨着要不要先溜一步。 阳台是直对着门口那条小道的,他偷溜的计划还没实施,远远就看见叶允从一辆车上下来。 翻墙的动作一停,程妄言依稀记起了今天是叶允要来的日子。 当初听了孟翊凡的话,程妄言松口让叶允每周挑个两天来他家中坐几小时再回去,这周和叶允约的好像是今天。 看着叶允踏进大门,踩着小道走过来,程妄言就知道要坏事儿。 果然,下一秒,叶允抬起头,和程妄言来个四目相对,注意到男人一条腿已经跨出了阳台,吓得喊了一句:“程少爷!” 程妄言:“……” 他嗷这一嗓子,直接把还没进门的时千勋给招了过来。 男人顺着叶允看的角度望过去,目光从程妄言的脸上滑过,最后定格在他那条蠢蠢欲动的长腿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像在问这是在干什么。 程妄言从阳台出去为的就是装作自己不在家,现在计划黄了,他只能在二人的注视下若无其事地重新跳回去,摇着头唉声叹气。 果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时千勋和叶允,一个比一个像祸害。 俩祸害在小道碰了个面,对视间俱是见到陌生人的茫然。 还是时千勋最先反应过来,短暂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听到他姓时的时候,叶允眉眼微动。 他想起了之前孟翊凡让他说的话,也是关于时家少爷的。 再看时千勋的眉眼和林亦星确实有点儿相似,叶允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时千勋和林亦星长得像和程少爷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两人被阿姨招呼着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叶允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是想不到替身这些有钱人玩的花样的,所以猜不到点子上,最后只把时千勋当成了程妄言的普通朋友。 看着和自己截然不同,气质斐然的男人,叶允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说道:“我不知道程少爷今天还有朋友要来,不然我先走吧。” 他现在兼职的时间安排的比较松散,明天来也是一样的。 “没关系。”时千勋表现得很善解人意,“我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叶允在打量他的同时,时千勋也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叶允。 在A市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公子时千勋全都见过,却对叶允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心底有了猜测,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是程妄言的朋友吗?” 叶允压根没想到时千勋会主动找他说话,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想要点头胡乱应付,又觉得自己不够格当程少爷的朋友,于是沉默了许久,才磕巴道:“你可以去问程少爷。” 他说这话的本意是想由程妄言来决定他们的关系,但落在时千勋耳朵里就觉得有些别扭了。 要不是叶允一脸的无措,他都要以为他话中有话。 看他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应该没那么多心眼。 时千勋面无异色地点点头,又轻声道:“你看起来很紧张,是我在旁边让你感到不自在了吗?” “不、不是。”叶允摇摇头,笨拙地解释道,“我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会觉得紧张。” 他不是什么沉不住气的人,可一旦涉及到了程妄言,情绪总是莫名不受控制,这和时千勋没有任何关系。 每次来这里? 时千勋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叶允。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程妄言的感情处于一种隐约察觉到又没察觉到的边缘,理智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心底却感到不大舒服。 眼中的笑意变得疏离起来,他拢了拢袖口,不经意间问道:“每次,你经常来这里吗?” “不算经常。” 叶允迟疑着摇了摇头:“就是程少爷说有空的时候就会叫我过来。” “他叫你过来的?” 时千勋惊疑地看向叶允,得到了男人憨厚地点头。 身为主动约人的那一方,时千勋是知道程妄言有多被动的,消息都是隔一天一回,有时候忘了,直接已读不回,约他出个门也一拖再拖,每次见了面,都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现在叶允却说自己是被程妄言叫来的,听他那意思,他还经常被叫过来。 这下时千勋是真的有些心塞了。 第七十三章第三个世界73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更让时千勋心塞的还在后头。 没过几分钟,叶允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站起身对时千勋说道:“我先上去了。” 看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时千勋哪里猜不到是程妄言给叶允发的消息。 内容多半是叫他上楼。 而时千勋——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信息还停留在半小时前他告诉程妄言自己已经出发来这儿的那一句。 目送着叶允走上二楼,时千勋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垂眸开始沉思起来。 他怎么可能看不出程妄言是在躲着他。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程妄言这样东躲西藏。 他自认为在程妄言面前他并没有表现的无礼,和他聊天的时候也很愉快,不该被这样排斥才对。 难不成是因为六年前他没答应程妄言的追求被记恨上了? 时千勋觉得不对。 和程妄言接触了这么多次,他不认为程妄言是那种因爱生恨的人,况且自从接风宴重遇,他再也没在程妄言眼中看到任何爱慕的情绪。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叶允也很想知道。 他虽然有时候看着不大聪明,但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总是出人意料的敏锐。 在程妄言单独给他发消息示意他上楼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程妄言或许并不欢迎时千勋的到来。 他不会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在他眼里,程妄言千好万好,肯定是时千勋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才让程妄言不待见他。 走到程妄言面前坐下,叶允并没有开口提及楼下还坐着的时千勋,只是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地当座雕塑。 早已习惯了他安静的性子,程妄言头也不抬,懒洋洋地拨弄着手下的兽棋。 他不大爱玩儿动脑子的,但最近又觉着无聊,所以买了一盒斗兽棋打发时间,还是彩色的儿童版,一本正经端坐在桌案旁,对着说明书兴致勃勃地研究,右下角的儿童益智四个字看的叶允眼皮一跳。 “您要玩这个吗?” 他小声说道:“我可以教您。” 程妄言眼皮一撩,好奇道:“你玩过?” 叶允点点头:“玩过一点。” 他之前住宿时有个舍友喜欢玩棋类游戏,象棋斗兽棋五子棋都有涉及,但找不到人一起,就拉着好说话的叶允整日厮杀,硬是把他的技术给练了上来。 听到这话,程妄言来了兴趣,身体坐正了些,“来两把试试。” 叶允点点头,伸手两三下就把兽棋给摆好了位置。 知道程妄言没玩过,他一边下还会一边给程妄言讲规则,只是开始的两把他还能分心讲话,到后面他就顾及不上了。 因为他再也没赢过。 “程少爷学得很快。” 从头输到尾,叶允没有任何不快,反而一脸感叹。 斗兽棋看似简单,实际也是讲战略的,出击撤退引诱,叶允对这些熟得不能再熟,却屡屡被程妄言看透。 新手常犯的错误就是按照规则死板地走,看哪个能吃就吃哪个,程妄言就不会,了解清楚了每个棋的弱点,直接花式下套。 “那当然。” 程妄言得得瑟瑟地翘起嘴角,把残局重新摆好,慢悠悠道:“这棋挺简单的。” 比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些都要简单。 曾经无所事事的时候,程妄言老被人拉着下棋,但他爱玩儿损招,动不动给人埋坑下套,没少被骂过流氓,这还是头一次被夸。 “再来一盘。” 他兴味正浓,拿着新棋不愿意撒手。 时千勋在下面等了快一个小时不见程妄言出来,只好自己找上二楼,走廊中大敞的房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旁下棋的两人。 一瞬间,时千勋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情绪。 又好气,又好笑。 他在下面苦等了半天,结果程妄言倒是和叶允玩得欢快,要不是他主动找上来,他都怀疑程妄言忘记了楼下还有个人。 伸手在房门上轻叩两下,时千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程妄言脸上的惊讶。 像是在说,你怎么还没走。 第一次,时千勋发现程妄言对自己的态度原来这样明显,不遮不掩。 如果真的不喜欢和自己待在一起,那他为什么要一次次答应自己的邀约,以程家的实力,程妄言压根不需要看他的眼色。 时千勋想不明白。 但同样的,他也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继续和程妄言相处,但一旦点明了程妄言对自己的态度,时千勋完全不怀疑程妄言会坦然地承认,然后正大光明地远离他。 这是他目前不想看到的。 在回国的第一天,他还隐隐思考过如果程妄言靠近他他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才会让他知难而退,结果风水轮流转,六年前程妄言追着他跑,现在轮到他开始追着程妄言跑了。 这算不算是变相的报应。 时千勋一阵失笑。 但他不后悔。 再回到六年前,他还是会抵触程妄言。 因为那时候的程妄言在他看来没有任何魅力,吸引到他的,只有眼前这位。 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在两人的注视下时千勋低头看了眼桌上的兽棋,笑道:“在玩什么呢。” 明知故问的嫌疑太重,但他态度实在温和,反而会让人不自觉地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偏偏程妄言周身像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将他的眼波全部反弹,不客气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只是看到了。”时千勋无奈,“我从没见过这种棋,所以才想问问。” “斗兽棋没玩过?” 程妄言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忽然笑起来,像只摇着尾巴的狐狸,抬了抬下巴:“来一盘?” 难得程妄言邀请他,时千勋自然颔首,见叶允起身,从善如流地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伸手拿起一颗棋子。 “哎。” 还没摆上去,程妄言摁住了他的手,笑嘻嘻道:“干玩儿多没意思,总得赌点儿什么吧。” “好啊。”时千勋顺从道,“你想赌什么?” “你先说。”程妄言眼睛从他身上掠过,嘴角笑意不减,“想从我这儿拿什么?” 时千勋闻言视线落过来,看了半晌,最后轻声道:“就你桌边那块手表吧,款式挺好看。” “行。” 程妄言爽快应下。 “到你了。”时千勋道,“你想要什么?” 他有些好奇,程妄言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 清亮的凤眸微弯,时千勋从里面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顽劣。 “我要你这张脸。” “我的脸?”时千勋一愣。 程妄言昂一声,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只毛笔,对着他的脸点了点,吊儿郎当道:“输一把给我画一笔,回到家前不能洗。” 137:【……】 夺损。 第七十四章第三个世界74 两小时过去,时千勋顶着一脸的王八面不改色走出了程妄言家。 司机早早等在了路口,一看到他脸上的东西,心跳骤停:“少爷?” 时千勋嗯了一声,像是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走吧。” 见他面色无异,司机咽下疑惑,专注看向前方的道路,挂档驶离了原地。 透过车窗,时千勋依稀看到自己被画成了什么样。 额头一只王八立着,脸颊上一边一个对称,格外滑稽可笑。 看样子是真的积了不少怨气。 时千勋忍不住弯了弯眸。 见惯了程妄言对他的敷衍和躲避,刚才那副顽劣的样子倒是比之前要鲜活的多。 仅仅在脸上添几笔,就能让他看到程妄言不一样的一面,在时千勋看来,这棋下得不亏。 不只是他觉得不亏,程妄言同样觉得不亏。 在时千勋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画了几只活灵活现的王八,他现在气顺了不少。尤其时千勋回到家中还给他拍了张照片特意告诉他自己没洗,程妄言难得觉得时千勋有些可取之处。 最起码挺守信用的。 …… 自这天以后,时千勋开始经常来程妄言家中拜访,偶尔程妄言闲得无聊会和他聊上两句,又或是兴趣来了,拉上他下几盘棋,让他顶着一脸的墨水回去,不想搭理的时候,就把人独自丢在楼下,时千勋也不感到难堪,安静地坐在客厅中,天色暗了就自己回去,仿佛在例行打卡。 林亦星目前住在程妄言这里,时千勋这样高频率的拜访,两人难免会撞到。 要说巧合也真是巧,每次林亦星回来的时候都能恰好撞见程妄言和时千勋聊天的场景。 眼睁睁看着两人朝夕相处,林亦星心中愈发不安,不禁又因为孟翊凡之前的话动摇起来。 世界上没那么多凑巧的事情,他和时千勋眉眼相似,哥包了他,又和时千勋认识。 这种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时千勋和哥曾经确实有过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忍不住把这些告诉了邓溢,希望他可以给自己好好分析分析。 一次性接收了这么多信息,邓溢嘴巴大张,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那天光是看到了程妄言对时千勋的态度,却没想到两人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如果你在洗手间听到的话是真的,那星儿你得注意点了。”邓溢说道,“我之前是不知道你哥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所以才会觉得你哥对他没有意思,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他不想伤林亦星的心,但也不想让他蒙在鼓里。 邓溢比林亦星懂得要多一些,沉声道:“现在你哥哥对时千勋态度不好,不一定是因为他对时千勋没意思,还可能是——” 他看到了林亦星脸色一点点白下来,还是咬着牙继续道:“还可能是对时千勋之前的离开表达不满。” 邓溢家里有个小妹,现在正值青春期,屋里塞了满柜子的言情小说,邓溢看过几本,现在听到时千勋出国六年才回来,脑海中立马闪出了四个字。 破镜重圆。 反正小说是这么写的,一方离开,另一方因爱生恨,在对方回国的时候表现得十分冷淡,实际心里一直在挂念着对方,直到经历了种种考验才重新敞开心扉。 如果真是这样的,那以时千勋现在对程妄言的态度,说不定没多久两人就能重修于好。 林亦星不就成了被炮灰的那个。 “星儿。”他有点担心,“你确定还要继续追你哥吗?” “要追。” 林亦星脸色虽然苍白,面对邓溢的询问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不想放弃。” 努力忽略掉心里的酸楚,他故作轻松地笑起来:“这又不是小说的世界,说不定我能成功呢。” “时少爷六年前抛弃哥去了国外,我绝对不会放心把哥交给这样的人,况且我又不一定抢不过他。” “我对哥的感情不会输给任何人。” 他这话像是在说给邓溢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邓溢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肯定劝不动他,于是叹了口气:“我只是把我的猜测说给你听,但不一定是正确的。” 说到这他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桌子:“哎对,我这边认识几个富二代,应该知道一些程妄言的事情,要不我找个时间帮你问问六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林亦星没拒绝。 他也想知道自己在洗手间听到的事情是真是假。 “我明天就帮你问,然后告诉——” 邓溢卡了一下,猛然想起了明天是林亦星的生日,如果查到的不是什么好事儿,在林亦星生日的时候告诉他似乎不太合适。 林亦星却没那么多想法,他现在急于知道程妄言和时千勋的关系,就算叶允都没有给过他这么大的危机感,连忙点了点头:“你明天帮我问问,问到了就告诉我。” “没关系,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六年前发生了什么我都想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邓溢也只能答应下来。 …… 次日。 林亦星上完下午的课回到家中已经到了五六点。 阿姨早早准备好了生日蛋糕端到桌上。 看着蛋糕上的祝福语,林亦星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邓溢两小时前联系了认识的富二代,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他忍不住余光一直往手机屏幕上瞄。 “看什么呢?” 坐在对面的程妄言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敲了敲桌面:“想看手机就看呗,这么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林亦星顿时脸红了个通透,连忙把注意力放到了蛋糕身上。 和哥一起过生日向来是他每年最期盼的日子,他这样走神真的不应该。 阿姨笑眯眯地上前替他点上蜡烛关了灯。 灯光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林亦星感觉有些不对,看了眼落地窗。 这才发现今天是阴天,乌云遮挡住了阳光,五点天空已经雾蒙蒙的一片,看着十分压抑,仿佛某种不安的预兆。 林亦星抿着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抠着手指。 这是他感到焦躁时常见的小动作。 莫名的恐慌在心中蔓延。 但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下意识望向可以令自己心安的那个人。 微弱的烛火摇曳,朦胧了男人的五官,只有一双瞳孔幽深如墨,完美融入了黑暗当中,显出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淡。 林亦星心跳漏了半拍,浑身忽然泛起了一股凉意。 毫无征兆,又好像早已预料。 第七十五章第三个世界75 或许是林亦星沉默不语的时间长到足以让人发觉出不对劲的地方,程妄言视线落过来。 蜡烛上摇曳的火光照射着他挺立的鼻骨,切割出阴影落在白皙干净的脸颊上,偏深的眉骨下,一双凤眸泛着幽绿的冷光,显得凉薄冷淡。 林亦星呼吸一滞,慌忙闭上眼睛装作自己在许愿,心中却乱得厉害。 现在的程妄言,总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这种陌生感正无限放大他的不安。 可能是屋内太暗的缘故。 他心存侥幸,所以快速许了个愿望,吹灭滚烫的烛火,想让灯光驱散掉刚才漆黑环境中带来的错觉。 啪。 墙上的内嵌灯被摁开。 林亦星抬眸看向对面,松了口气。 果然,刚才是他的错觉。 暖黄的灯光下,程妄言依旧是一副懒散的笑颜。 “生日快乐。” 他唇角扬着笑,道出了一句祝福。 毫无新意的四个字,却被林亦星视若珍宝,恨不得保存在耳朵里,反复回味。 “谢谢哥。” 一连几日因为时千勋带来的阴霾清散了大半,林亦星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只是这笑没有维持几秒,就被程妄言递来的东西打断。 “这是什么?” 看着眼前的牛皮纸包装袋,林亦星笑容微敛,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大狗耷拉着耳朵无措地偷觑着主人,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些答案。 但程妄言只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抬了抬下巴:“生日礼物,拆开看看。” 什么生日礼物会装在牛皮纸袋里。 林亦星心中的疑惑不安冒了头,以至于他手指触碰到牛皮纸时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这份礼物几乎没有厚度,轻薄的像是羽毛。 他再次看了眼程妄言,在男人的视线下,抿着唇缓慢拆开包装袋将里面的薄纸拿了出来。 一张简陋的A4纸,上面寥寥几行字,一如当初程妄言包养他随意写下的几个字一样再次定义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看到终止协议的时候,林亦星脑子嗡一声,浑身的血液瞬间倒流。 原本站在一旁的阿姨早在替他们切完蛋糕时离开了,偌大的餐厅只剩下林亦星和程妄言两人。 “这是…什么?” 林亦星感觉眼前有些发黑,怎么也看不清上头的字,茫然地望向程妄言,像在询问,又像在哀求,艰涩道:“这里的光线好像有点暗,我看不清。” 程妄言对他的状态不解,皱了下眉。 内嵌灯的光照充足,怎么可能看不清。 即便如此,程妄言还是决定善解人意一把:“这是终止协议,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关系结束了。” “哥不需要我了吗?” 林亦星的问题突兀到程妄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哥告诉我我可以改。” 他嘴唇哆嗦,脸色惨白如纸,眼眶开始泛红:“是我做的饭不合你胃口吗,还是我卫生打扫的不够干净,对不起哥,我没做好,我一定改正。” “不然是我住在这里让你觉得烦了吗,那我可以搬出去,没关系的,我只在做饭和打扫卫生的时候过来,干完我就走可以吗?” “对了,还有这个。” 他说话颠三倒四,慌乱到了极点,埋头努力翻找着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卡,递到程妄言面前,讨好道:“这是我这段时间兼职攒的钱,都是给哥的,我一分也没有花。” “我不要钱,也不用哥养着我,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 说到最后,林亦星开始哽咽,语气隐隐哀求。 “不要结束,好不好。” 不要抛弃我。 林亦星这一系列的反应完全在程妄言的意料之外。 他一直以为他和林亦星的关系属于强迫和被强迫,终止协议对林亦星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所以才把这个当作礼物,结果现在貌似猜错了? 看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林亦星的眼眶流出,程妄言垂眸思索片刻,缓缓道:“不需要。” 三个字仿若重锤,砸到林亦星心里,疼得他脸色发白。 和林亦星的狼狈相反,程妄言从头到尾连表情都没有明显的变化过,只是斟酌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表现出一副不舍得样子,我们不只是雇佣关系吗。” 他眼中真切的疑惑让林亦星冷得浑身发颤。 “你认为我们只是雇佣关系?” 他茫然地反问。 程妄言微微颔首。 林亦星脑中轰的一声,把所有思绪炸得粉碎,只剩下一片空白。 快两年了,他陪在程妄言身边快两年了,他努力把自己渗入他的生活当中,像只狗一样只围着他打转摇尾巴。为了不让金钱玷污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从不让程妄言在他身上多花一分钱,还努力赚钱希望可以稍微有点底气和程妄言站在一起,现在他却说,自己和他只是雇佣关系。 林亦星嘴唇抖动,第一次切实地看到了程妄言眼中深刻的漠然薄情,也第一次意识到了,程妄言对他,没有分毫的情谊。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他牙关打颤,心脏紧缩到喘不过气。 一次次把他拉出泥潭,给予他希望,又在他麻痹的瞬间,将他狠狠摔回去,用平淡的话语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这两年来所有他觉得美好的记忆都是假的吗,是程妄言精心营造出来的吗。 不,不是。 他把自己救出来是真心的,把他抛弃也同样是真心的。 这样善良,这样狠心。 矛盾的令林亦星看不透。 ——嗡。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程妄言桌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起一瞥。 时千勋:【有空吗,我有点喝多了,今天司机请假,方便的话能来接我一下吗。】 要是以前,程妄言肯定觉得麻烦不想去,但现在他面前有个更麻烦的,所以程妄言只想了两秒就站起来。 “我去接个朋友。” 看了眼外边的天气,他低垂着眼皮,对着林亦星提醒道:“外边应该要下雨了,你可以明天再走。” 说完他不再停留,顺手捞过一件外套穿上,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从头到尾林亦星都没有出声阻止。 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缓缓弓下身,他把脸埋进了掌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哽咽溢出。 第七十六章第三个世界76 轰。 一阵闷雷划破暗沉的天空。 空气中的咸湿味儿愈发浓重。 伴随着一滴雨水溅落在沥青路上,酝酿了许久的瓢泼大雨顷刻间倒了下来,将A市彻底冲刷。 耳边是密密匝匝雨水砸落在玻璃上的声音。 吵闹,烦人。 林亦星低垂着头,脑海中满是程妄言如刀锋般寒凉冷厉的话语,一点一点刮下他的皮肉,让他感受着曾经从未感受过的痛楚。 干掉的泪水黏在眼睑上,又湿又疼。 林亦星毫无所觉,只是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文件,努力把这些字拼凑成他能理解的意思,仿若没了灵魂的木偶。 ——嗡。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林亦星回过神,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隐隐爆发出一丝亮光,近乎急切地把手机拿起来,哆哆嗦嗦地解开锁屏。 在看到发消息的人是谁后,他眼中的亮光啪一声熄灭,重新归于死寂。 邓溢:【星儿,我问到你哥哥的事情了。】 邓溢:【卧槽你一定猜不到我从那富二代的嘴里套到了什么。】 刚要放下手机的动作一顿,林亦星垂下眸,缓慢打出几个字。 【什么?】 邓溢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基本林亦星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他就迅速回了过来。 邓溢:【我朋友说,六年前你哥追过时千勋!!!】 三个感叹号足以表达他的震惊。 思绪刹那间变得紊乱,林亦星死死盯着这条信息,有一瞬连呼吸都忘了,浑浊的气体堵在胸腔,酸胀又刺痛。 邓溢没办法从手机里看到林亦星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朋友正好认识时千勋那一圈的人,据说那时候你哥追时千勋追的很厉害,最后活活把人逼去了国外!!】 【讲真的,我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你哥追时千勋这也太扯了,但他说得信誓旦旦,刚才还告诉我时千勋就在他旁边。】 【怕我不信他还偷偷拍了照。】 【图片.jpg】 林亦星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发来的大段信息,最后点开图片。 是在一个包厢中,时千勋坐在不远处,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在一众玩闹的公子哥儿当中格格不入的干净,低着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林亦星想到了刚才程妄言收到的消息。 他说他要去接人,接的人是时千勋吗? 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戾气。 原本明亮的狗狗眼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出几分阴郁,他敛着眼皮,手指敲击键盘。 【哥好像是去接时千勋了,可以让你朋友留意一下吗。】 发完这条消息,他站起身,看向桌上的文件。 程妄言签上的名字被他的泪水晕染开,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伸出手,将文件捏在掌心。 由于太过用力,纸张上多了几道褶皱。 终止协议四个字宣告了他和哥关系的结束。 林亦星恨不得将这些恼人的字眼全部撕碎,但想到这是哥给他的,他还是松开手,小心翼翼将文件拢进了怀里。 这是程妄言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了。 走进自己暂住的房间内,他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在拉开右下角的抽屉时,他愣了愣。 里面是他曾经为程妄言准备的东西。 他还记得自己刚买来时的想法,羞耻,茫然,无措,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后来被哥拒绝,他把东西一股脑儿塞了进去再也没拿出来过。 记忆鲜活到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林亦星怔怔地看着,眼眶隐约发烫。 对比起那时候的羞愤,现在只剩下难言的苦涩。 他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丢入垃圾桶中。 嗡。 手机再次响起。 林亦星深吸一口气,打开屏幕。 邓溢:【图片.jpg】 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发来了一张照片。 林亦星一看眼睛就红了。 对面偷拍的技术不佳,画面看起来十分模糊。 即便如此,林亦星还是得到了答案。 那是程妄言。 他忽然感到了一阵讽刺。 不是对时千勋,也不是对程妄言,而是对自己。 就在昨天,他还信心满满地说着自己不会放弃。 他说他对哥的感情不会输给任何人。 林亦星悲戚地扯起嘴角。 是啊。 他对程妄言的感情不会输给任何人。 但他要怎么赢过程妄言选择的那个人。 …… 把时千勋从御都弯带走安置好后,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多。 浑身沾满了酒气,程妄言总感觉不爽利,忍不住冲着137叨叨:“这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时千勋就是个纯事儿逼。 三天两头约他出门就算了,现在喝醉了还喊他来接人,他又不是当司机的,时千勋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差点儿一脚给人蹬飞。 【快了快了。】 【剧情里等林亦星离开后,你就会开始频繁地想起他的好,最后发现自己变了心,最多一个月,加油!】 这是第一次程妄言乐意参与到男同的剧情里,137激动地给他鼓气,生怕他一个不乐意又不干了,恨不得把他给捧到天上去。 外边的雨还没停,阴冷潮湿的空气被挡在车窗外,雨珠顺着玻璃淅淅沥沥地往下滑。 137朝外随意一瞥,忽然顿住。 【我好像看到林亦星了。】 听到这话,程妄言疑惑地望向窗外,看到了坐在公交站台休息椅上的林亦星。 他浑身湿透,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脚边立着一个行李箱。 “不是让他明天再走的吗?”程妄言讶然。 【你都终止协议了,他肯定不好意思呆在家里了啊。】 137扇着翅膀打量着林亦星此刻的状态。 可怜兮兮地蜷缩着身体,原本卷翘的头发全部打湿,狼狈贴在脸上,漫无目的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目光茫然,仿佛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怪可怜的。 好端端一个开朗的小男生,被搞成这副模样。 137心中感叹,不禁想要观察罪魁祸首脸上的表情。 但程妄言神色淡淡,它什么都看不出来。 【按照剧情,他现在应该对你余情未了,被这么赶出来肯定难受死了。】 程妄言闻言冷淡地移开视线,漫不经心笑起来:“别拿原剧情诓我,我打从一开始就和林亦星表明了态度。” 没有余情,有什么好难受的。 137无语:【你是没有感情,不代表林亦星没有啊,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 程妄言:“那又怎么样?” 137一梗,看着男人脸上没泛起一丝波澜,试探性地问道:【好歹你和他住了那么久,不觉得他可怜吗?】 刚被抛弃,现在又淋了一身的雨,从家养犬变成了一只流浪狗,妥妥一悲剧。 “可怜?” 这下轮到程妄言疑惑了。 “他哪点需要我可怜,就算我把他赶出去,他靠着自己照样可以吃穿不愁。” 不缺吃不缺喝,能住校,能打工,养活自己简简单单,又不是没手没脚生活不能自理,为什么需要别人的可怜。 【?】 【我怎么感觉我俩说的不是一个事情呢。】 137嘀嘀咕咕:【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程妄言好整以暇地问道。 137支吾着答不出来。 程妄言却看穿了它的想法,“他只是淋了个雨,天上又没有下刀子,没带伞被淋湿本来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你却问我会不会觉得他可怜。” “137。” 他轻敲方向盘,缓缓道:“你到底是让我可怜他这个人,还是可怜他的感情?” 137愣了愣,恍惚地看向程妄言,被他眼中不带一丝动摇的冷静震歇了声。 第七十七章第三个世界77 程妄言自认没有对不起过谁。 他和林亦星从一开始就只是被一纸协议捆绑在一起的,他没有对林亦星投入过什么感情,也没有做过引人误会的事情,所以不管林亦星对他到底有没有情谊,他都不会因为怜悯去委屈自己。 说句直白的话。 是林亦星自顾自对他产生了感情,这关他什么事儿。 程妄言并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 要是林亦星早点儿摆正心态,知道两人的关系属于好聚好散,哪儿还会扯出不必要的麻烦事儿。 他对林亦星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当哥哥的情谊,但这份情谊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打破剧情,在他看来,太不值。 所以对于斩断和林亦星的关系这方面,程妄言可以说毫不留情。 季云亭早一个月就找人盯上了林亦星,随时等着他被赶出去,在知道程妄言是在他生日的时候把人给赶出去的,差点儿笑出声。 不得不说,这波太狠了,连他都有点儿可怜林亦星了。 “林正横的债还完了吗?” 季云亭看向旁边的管事。 “还没有。”管事摇摇头,“他从其他地方又借了四十万,上个月刚还了五万,剩下的全拿去赌了。” 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只会让债越欠越多,连管事都忍不住感叹,谁摊上这样的爹谁倒霉。 “瘾这么大。”季云亭弯眉笑起来,摆了摆手,“去和底下的人说一声,这个月让他把债全部还清,不然就拿他这个人来抵。” 管事一惊,连忙点了点头:“是。” “还有,”季云亭碰了碰指节上的银戒,“把我要的文件拿过来,明天我亲自送过去。” 说到这他心情极好地翘起二郎腿,想到明天要见的那个人,唇角扬起一丝笑。 没了碍眼的人,他也该上门拜访一下了。 …… 程妄言意外于季云亭会亲自把文件送过来。 碍于上次见面对他来说算不上愉快,他眼中的笑意不太真切,靠在老板椅上默不作声地看着男人将文件推到面前。 程妄言垂眸粗略看了两眼,笑道:“这点儿小事还犯得着季总亲自过来一趟。” “算不上小事儿。”季云亭直勾勾盯着他,眼神一如既往的热烈,笑眯眯道,“毕竟程少爷前天抛弃小情人的那场戏我看着实在愉快,所以想着怎么着都得亲自来一趟,表达我的诚意。” 程妄言懒得和他虚与委蛇,伸手想要把文件收走,却被季云亭牢牢摁住。 “怎么,反悔了?” 程妄言挑了下眉。 “怎么会。”季云亭朝前倾了倾,“我这人向来说话算数。” “只是我想到程少爷没了小情人暖床,漫漫长夜会不会觉得寂寞,不介意的话让我顶上也是可以的。” “?” 程妄言撩起眼皮给了他个正眼,一言难尽道:“你没病吧?” 他都把林亦星赶出去了,季云亭不抓紧机会把人捞到自己窝里,跑到他面前打什么嘴炮。 “目前没有。”季云亭笑弯着嘴角,“我身体干净得很,你要不信可以带我去做个检查。” 程妄言看他那二皮脸的模样,差点儿气笑了:“看来季总的伤好全了。” “多亏程少爷手下留情。”季云亭舔了下唇,“伤已经全好了,只是那天的滋味儿让我有点儿念念不忘。” “是吗。” 程妄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季云亭这人是真有病,还病得不轻。 “别这样看着我。”季云亭摊开手,“我是真喜欢程少爷,想你给我个机会。” “你都和其他男人试过了,再加我一个能怎么样,我肯定会让你满意。”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程妄言,但现在程妄言手中没有武器,两人之间又隔着一张桌子,所以季云亭胆子又大了起来。 扪心自问,季云亭活了这么多年,前面十几年一直混在血腥暴力并存的生活当中,后面十几年虽然位置坐稳了,但因为坐得太安稳,反而格外无趣。 而程妄言的出现,无疑是打破了这份乏味,让他重新尝到了曾经游走于生死交界处的血液沸腾。 程妄言这人太危险,正是危险,他才会牢牢抓住季云亭的眼球。 他想品尝这份危险,将程妄言压在身下,让他浑身颤抖,最后在抵达临界点的时候狠狠咬住他的脖子,让滚烫的血液流进嘴里,浇灌他的喉管,平复他心里的躁动。 常年混迹黑暗的人格外向往纯粹全是放屁。 季云亭不要安稳,不要纯粹,他要心率狂飙的惊险,濒临生死的刺激,要程妄言死死掐住他的命脉,亲自把他送下地狱。 他知道,这是只有程妄言才能带给他的。 所以他看着程妄言,从他的发梢至他的指尖,贪婪又迷恋。 程妄言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微眯了下眼,表情极淡地和他对视,像在审视着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无形的压迫感在空气中蔓延。 他敲了下桌面,主动打破这份寂静,笑起来:“行啊,我给你这个机会。” 在他松口的一瞬,季云亭第一反应是难以言喻的欣喜,紧随而来的就是即将面临危险的警惕。 上次程妄言也是这样笑着松口,然后眼睛不眨一下地把枪塞进了他的嘴里。 只是那份喜悦将他麻痹了半秒,仅仅半秒的时间,也足够让他落进程妄言手里。 男人长腿一勾,将他的椅子猛地拉近。 腰腹磕到桌边发出一阵闷响。 没等季云亭躲开,程妄言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拽到眼前,另一只手摁住他的后脑勺,嘭一声将他的脑袋砸到了办公桌上。 突然遭受重创,季云亭眼前一阵发黑。 额角不知蹭到了什么,一股剧痛传来,他感觉到滚烫黏腻的液体正顺着眉骨流下,染红他的视线。 “等你活着走出这里,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男人的声音自上而下地传进耳朵里,语调散漫。 哪怕视线受阻,季云亭也能想到他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一定是嘴角带笑,眉稍泛冷,像把即将出鞘的宝剑,杀意凛然,锋芒毕露。 脸部受到强烈的挤压,季云亭很难做出什么表情,但他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程少爷的反应未免太大了。” 他现在的姿态狼狈,声音中的愉悦却如何都掩盖不住。 他似乎很喜欢程妄言给他带来的疼痛和伤害。 “可能我开不起玩笑。” 看着桌上的血液蜿蜒,程妄言耸了耸肩,“季总下次玩笑的时候提前说一声,万一我一个不小心,恐怕你就得让你手下的人准备好棺材了。” 说罢他松开手,重新坐回椅子上,笑得唇红齿白,说出的话却足够不客气。 “滚吧。” 第七十八章第三个世界78 由于季云亭及时把刚才的冒犯说成了玩笑,他很幸运地活着走出了程妄言的住所。 看着自家老大被糊了一脸的血,手下虽然脸上或多或少有些震惊,但总体来说还算淡定。 毕竟季云亭上次对上程妄言也是落了一身的伤,肋骨都断了一根,这才刚养好又眼巴巴地送了上去。 不提伤重不重的问题,从季云亭的表情来看,他是挺满意的,仿佛身上的不是伤口,而是某种勋章。 老大没说话,他们这些下属更不敢说程妄言的不是,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看不到。 解决了一个林亦星,季云亭现在可以说是心情舒畅。 不过这对他来说还不够。 他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觉得林亦星是个威胁,就要把人踩进泥里再也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光是被赶出去算什么,毕竟选择权在程妄言身上,他能把林亦星赶出去,也能在林亦星卖弄可怜的时候把人重新带回去。 季云亭要做的,就是让林亦星忙起来,让他知道自己和程妄言之间的差距,让他再也不会不自量力地试图去碰自己这辈子都不该触及到的人或物。 短暂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到程妄言围在他身边的几位公子哥儿,季云亭咧嘴笑起来。 光他一个人知道程妄言的小情人被赶走了多没意思,这种好消息当然要和其他人分享一下。 …… “林亦星被踹了?” 一颗台球滚进球袋中,孔慧峰惊讶地直起身,眉梢很快溢出了一丝幸灾乐祸:“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时千勋才回来了多久,这就当上丧家犬了。”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又变得幽怨起来,“不过时千勋可真是好本事,任之养了这么久的小情人说抛弃就抛弃,下一次不会传过来的就是他们在一起的好消息了吧。” 孟翊凡玩转着打火机,表情不置可否。 没人会怀疑程妄言把林亦星赶走其中没有时千勋的关系,毕竟程妄言前脚赶了人,后脚就跑到御都弯把喝醉的时千勋给接了回去,怎么看两人都是好事儿将近的状态。 本来林亦星被赶走是件好事儿,但是牵扯到时千勋,就让孔慧峰觉得不爽了。 他把球杆搭在桌上,望向沙发上的两人:“现在怎么办,看着时千勋和任之搅和在一起?” 要是这样,还不如把林亦星塞回去。 最起码三个人能僵持住。 现在没有了林亦星当作阻碍,鬼知道时千勋会和任之发展成什么样。 “他现在恐怕没有这么大的心思。”方清良摇摇头,“时家那位少爷一开始回来就不是奔着谈情说爱来的,他最近一直在接触董事会的人。” 他想要时家的权,还想把时齐瑞给架空,野心不小。 在这种紧要关头,要是爆出他和男人的烂事儿,董事会恐怕就不会买他的帐了,所以时千勋必不可能和程妄言在一起。 哪怕真的有了心思,也会等他争完权。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得了的事情,时千勋可有的忙了。 多少接触过家里的企业,孔慧峰见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方清良仅说了两句话他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表情重新放松下来,笑眯眯道:“要不要把他喜欢男人的消息往外散散。” “不成。”方清良否决了他的提议,“他喜欢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程家的少爷,你觉得当利益高到了一定程度,董事会还会阻拦吗。” 都是做生意的,最看重的就是利益,虽然散播时千勋喜欢男人的消息可能会让一些人望而却步,但如果时家能攀附上程家,那群老东西未必不会接受,所以没必要做太过多余的事情。 一群老古董,哪里接受得了男人和男人混在一起,方清良未免太谨慎了。 孔慧峰撇了撇嘴,看向一直没发言的孟翊凡:“哎,你怎么想?” “我觉得…”孟翊凡勾起一丝笑意,“还是先把林亦星给对付了。” 不得不说,混账连想法都是统一的浑。 好不容易把碍眼的给踹了,防止林亦星卷土重来,最好给他找点事儿做。 “怎么对付?” 孔慧峰随手捋起半湿的黑发,满眼的兴致勃勃。 “他有个喜欢赌博的爹。” 孟翊凡轻点桌面,笑起来:“我之前无聊的时候查过,欠的债不少,但一次都没找上林亦星。” “你说,他是突然有了慈父之心,还是被人警告过。” 孔慧峰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带起一丝笑弧,配上一双狐狸眼,瞧着说不出的阴险狡诈:“那他老子现在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没了靠山吧。” 孟翊凡微微颔首。 “这怎么行?” 方清良感叹道:“养育之恩,做儿子的总得报答一番。” “我会把消息递过去。”孟翊凡笑眯眯道,“不过那男的有没有胆子去纠缠林亦星,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是不知道,但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会做什么,在座的心知肚明。 至于林亦星被纠缠上的后果…… 不过就是个没权没势的普通人,抬手收拾了,是死是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孔慧峰斜倚在桌面上,掏出手机。 “干什么呢?” 孟翊凡瞥了他一眼。 “发消息给任之啊。”孔慧峰头也不抬道,“一段时间没见,约他出来聚聚。” 他现在心思大,没了林亦星,横竖要插一脚进去。 孟翊凡捻了捻指尖,默认了他的行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聚会中的闲聊从一些琐碎的小事变成了程妄言。 三人披着人模狗样的皮,对着多年的好友露出垂涎的獠牙,荒唐得不像话。 但孟翊凡光听到那人的名字,心底的欲望就涌动如潮水,蠢蠢欲动地撩拨着心神。 他不喜欢委屈自己,既然想要,那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只不过得到之后要和人分享,这点让孟翊凡觉得不快。 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依旧是一副被迷昏了头的模样。 他知道不光自己是这样想的,孔慧峰和方清良也是这样想的。 程妄言身边还有人的时候,他们平心静气的联手,处于一种微妙的和谐状态,一旦程妄言身边有了可乘之机,他们就会瞬间打破这种和谐,撕咬的头破血流。 第七十九章第三个世界79 舞池中央,几个身材丰满的女郎正随着音乐扭动。 银色碎屑从天而降,头顶的迷雾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斑斓的彩光,听着底下的欢呼声,女郎大大方方抛了个飞吻,把气氛推向热潮。 直对着舞台的卡座上,坐着四五个公子哥儿,面对女郎的挑逗俱是心不在焉,目光隐约落向靠坐在中央的男人身上。 他正侧头和一旁的好友说着些什么,修长的手指拢着酒杯,嘴角挑起一丝好看的弧度,一双凤眸在紫粉交织的雾灯下朦胧煽情。 自从程妄言包了个小情人之后他就很少再参与这种聚会,要想见他一面,难得跟登天一样,难得孔慧峰把人给约了出来,一个个二代瞬间坐不住了,跟闻着味儿的狗似的追了过来。 要说他们有什么目的。 那还真没有。 以往往程妄言面前凑是因为程家势大,他们有点儿巴结的心思,但现在几个二代早已把程家抛到了脑后。 和金钱利益没关系,就单纯地想讨好。 能和程妄言孟翊凡他们玩到一块儿的,都不缺钱,打小要什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得到手太过轻松,所以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唯独程妄言不一样,他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够他们琢磨半天。 被人捧着供着的日子过久了,偶尔当只看人眼色摇尾巴的狗,确实挺新鲜的。 林亦星失宠被踹的消息早在圈子里传了个遍。 本来应该当作个笑话听一听,但偏偏当事人中有一个是程妄言,二代们看戏的心情中瞬间掺杂进了莫名的躁动和兴奋。 玩男人在有钱人的圈子中不算稀事儿。 绝大部分公子哥儿不是同性恋也偶尔尝过同性的滋味儿,比起玩女人,把同性的人压在身上更具有征服欲,也玩得更畅快。 像程妄言这种,放到同性圈子里已经算是顶级天菜了,给谁谁没有想法。 哪怕是不给名分,打上那么一炮也足够回味一辈子的,所以不少人都动了点儿想法,想要自荐枕席。 可惜每次孔慧峰和孟翊凡都牢牢霸着程妄言左右的位置,丝毫不给别人靠近的机会,偶尔两人不在,旁边也有个方清良坐着,别人一靠近就用那双看起来斯文含笑的眼睛盯着人看,直把人给盯得不敢说话。 三头豺狼死死围住程妄言,不让别人分到一杯羹。 几个公子哥儿心里腹诽个不停,但碍于家世差距太大,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讨好赔笑。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孔慧峰哪里看不出他们心里的龌龊,在一个心思最重的公子哥儿凑过来要和他碰杯的时候,半点儿面子都没给,笑眯眯道:“喝你妈。” 没想到孔慧峰那么不给他脸,公子哥儿尴尬的脸色涨红,又气又恼,由于不敢和孔慧峰硬刚,只能悻悻离开。 对比起带着眉钉一脸悍匪模样的孟翊凡,他理所当然以为孔慧峰更好接近一点儿,结果现在才知道,哪里是好接近,这孔慧峰的脾气比孟翊凡还爆。 孟翊凡虽然长得凶,但由于正式接触了家里的企业,最起码还能打打官腔,说起话来没那么直白,孔慧峰可不管那么多,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怼,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那公子哥儿心里刚骂两句,扭头就看孔慧峰搂着程妄言的肩膀,整颗脑袋都快贴程妄言肩膀上了,面上笑吟吟的,半点儿不见刚才骂他的凶样儿。 真看不出来。 公子哥儿犯起嘀咕。 疯狗还认主。 …… “怎么样,这里的酒不错吧。” 孔慧峰对看不上眼的人态度是很差,但要说他不会做人,那肯定是瞎话。 越是家中有权有势的,对于疏通关系,送礼交好越是娴熟,只是孔慧峰不屑对其他人用,只对着程妄言投其所好。 知道他喜欢喝酒,专门精挑细选了个好地方。 看着和其他酒吧没什么两样,但这里的酒都是老板自己酿的,比起其他地方口感没得说。 程妄言第一口就喝出了不一样的地方,听到孔慧峰问他,赞叹地点点头:“确实不错。” 他很少能在啤酒里喝到这么醇厚的小麦香。 见他满意,孔慧峰笑嘻嘻道:“你要喜欢以后都来这里,老板算是我认识的人,回头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程妄言应了一声,抵在唇边的酒杯一顿,目光忽然定格在某处久久没有移开。 在孔慧峰即将发现的一瞬,他又自然地收回视线,仰头把杯中的酒喝完,湿润的唇瓣微翘:“这酒吧不是会员制吧。” “不是。”孔慧峰说道,“我朋友刚从国外回来,这算是他开的第一个店,想着先赚钱,会员制以后再搞。” 程妄言闻言不再说话。 倒是孟翊凡看向了程妄言刚刚看的那个位置,转着手中的戒指意味不明道:“还是早点限制好客人身份比较好,免得什么杂鱼都往里混。” 程妄言不置可否,把酒杯放下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玩。” 孟翊凡给他让了条道,看着不远处,目光微闪。 在程妄言站起来的同时,四周卡座中也陆陆续续站起了几个人,微不可察地交换了一下视线,默默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率先进去的是一个瘦子。 接着一个一米七左右的壮汉紧随而来。 瘦子看了看他,眼睛朝着第三个隔间瞥过去。 壮汉懂了他的意思,脚步放得极轻,悄无声息站在了旁边,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厕所的冲水声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壮汉扭了扭手腕,脖子上的青筋鼓噪。 嘭。 门板毫无征兆地打开,整个砸到了壮汉的脸上。 一阵剧痛袭来,男人惨叫一声,踉跄着直接摔到了地上,两行鼻血淌出来,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被这意外惊到,瘦子瞪大眼睛,一时间什么动作都忘了。 反观程妄言,不慌不忙从隔间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壮汉,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壮汉人都被撞傻了,下意识看了眼瘦子,微扯了下嘴角。 “你说怎么了?!” 他把鼻血抹掉,恶狠狠道:“你他妈撞人了!长没长眼睛!老子鼻骨都要被撞断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两步上前,拳头对着程妄言的脸直接挥出。 第八十章第三个世界80 瘦子看两人要打起来了,连忙转身想要把候在外头的同伙叫进来。 嘭一声巨响,隔间的几道门都跟着颤了颤,瘦子两腿一个哆嗦,加快了速度。 离门口还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一枚子弹精准打到了他的脚边,把他吓得脸色发白,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只是来绑个人,他哪里想到连枪都用上了。 “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 程妄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瘦子牙关打颤,机械性地扭着脖子往后看。 程妄言正拿枪指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抓着壮汉的头发把他半拎着,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指节满是刺目的鲜红,顺着缝隙往下滴,砸在瓷砖上。 看到瘦子不再动弹,他松开手。 生死未卜的壮汉没了支撑,瞬间倒在地上。 操他妈的。 此情此景,哪怕做好再多的心理准备瘦子都忍不住骂出了声。 不是说对方只是个软骨头的少爷吗,怎么打起架来这么狠。 瘦子有点儿怕了,心里一阵发怵,尤其那黑漆漆的枪管对着他,好像随时会有一枚子弹射出结束他的生命。 “别冲动。” 他勉强挤出笑,结结巴巴道:“这事儿是我朋友的不对,他不该一上来就打人,您看看能不能先把枪放下,我这就把他带走。” “带走?” 在瘦子饱含希冀的目光下,程妄言扬眉笑起来:“这么想救他,不如你替他死呗。” 他们人都还没绑,只是动了个手,怎么就牵扯到性命了。 瘦子被他眼中的冷意惊得一身汗,露出一个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表情:“您是在开玩笑吗。” 抛开别的不提,他和壮汉的关系绝对没到可以交出性命的程度。 “是啊。” 程妄言大大方方的承认,嘴角的笑意一收,淡定道:“不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吗。” 从刚进酒吧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怎么想这两人都不怀好意,竟然还妄想能毫发无伤地走出去,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看出来他是不打算放人了,瘦子咽了咽口水,又气恼又害怕:“你到底想怎么样,明明是你先用门撞了我朋友,他这才气不过想打你一顿,就算我们有错在先,你也不能拿枪对着我,你这是要杀人。” 他拿程妄言没有办法,也不敢在他面前轻举妄动,只希望能拖延时间,让门口的人察觉到不对劲。 “还没开枪你倒是先喘上了。” 见他对尾随自己进洗手间的异样只字不提,只把这当成一次寻常的冲突,程妄言好笑道:“信不信我现在就算把你俩一起嘣了也照样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瘦子猛地抬起头,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戏谑。 但没有。 他是真的想要开枪杀了他们,也是真自信自己能完好地出去。 瘦子脸色唰一下全白了,头一次希望洗手间里能进来个人,随便什么人都好,只要能转移程妄言的注意力,他就能迅速跑出去。 但他们之所以选择在酒吧的洗手间里行动就是因为这里隔音好,不论发生了什么外头的音乐都能把声音给掩盖住,再加上在门口暂时做了手脚,短时间内绝对不会有人进来。 结果他们的一切布局,都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瘦子脑中飞快地思索着,满脸苍白的试图想出可以逃脱的机会。 可惜程妄言没这个耐心,走上前,抬脚踩住他的肩膀把人放倒在地,又一枪擦过瘦子的耳朵射出,缓缓道:“谁派你们过来的。” 子弹砰一声炸开,瘦子双耳嗡鸣,恍惚以为自己耳朵被打掉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知是不是他这惨叫声太过洪亮,外头陡然变得嘈杂起来。 瘦子眼睛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不管不顾地就开始狂喊:“来人!杀人了!杀人了啊啊啊!救救我!” “闭嘴!” “叫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是出自程妄言,另一道则在门口。 瘦子愣了两秒,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就被用力踹了一脚。 “你们他妈真是找死啊,敢在我朋友的场子里找事儿。” 孔慧峰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对着躺在地上的瘦子就是一脚,踹完觉得不够,又多补了几脚,眉眼中显出几分狠戾:“谁给你的胆子?” “悠着点儿,别把人踹晕了。” 孟翊凡领着两个保镖闲庭信步地走进来,随口提醒道:“一会儿还要把事情给问问清楚。” 说着他冲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上前,把蹲守在门口的两人推到程妄言面前。 “这两个一直站在门口,一看到我带人过来扭头就跑,心里肯定有鬼。” 程妄言撩起眼皮看向被绑住的两人,冲着孟翊凡道了声谢。 “都是朋友道什么谢。” 孟翊凡勾起唇角,看了眼程妄言身后不省人事的壮汉,又看了看已经吓傻的瘦子,问道:“要我叫人来清理一下吗。” “我已经和我朋友打过招呼了,一会儿清洁工就过来。” 踢完人,孔慧峰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撩起碎发深呼一口气道:“先把人从后门带出去。” 这次是他约的程妄言,地点也是他定的,结果在他的局儿上出了这么件事情,怎么看都是在打他的脸,要不是孟翊凡说还要问话,他早就叫人来把这些喽啰给剁了。 程妄言没有异议,随手扯出瘦子裤子上的松紧带,把人翻过来压着,两三下捆紧他的双手,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起来。” 知道今天跑不掉了,瘦子老老实实站起来,被推着踉跄地往后门走去。 其中一个保镖上前,捞起昏迷的壮汉跟上孟翊凡。 路过盥洗台的时候,程妄言停下来,顺手洗掉血渍,红色的血水顺着指缝滑落,最后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孔慧峰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受伤流的血,瞳孔骤然一缩,但看清他手上没有伤口后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气不过地踹了瘦子一脚。 瘦子连叫都不敢叫出声,只能任由孔慧峰发泄,被推着跌跌撞撞走出了酒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被隔开,他低着头,大颗大颗汗水往下滴,跟着几人走到了一辆跑车前。 “让他和你的保镖坐一车。“ 孔慧峰嫌弃地皱了下眉:“我这车昨天刚洗,什么脏东西也敢往里钻。” 听到他的话,瘦子瞬间不敢动了。 “位置有限,坐不了那么多的人。” 他们开的都是跑车,一共也就俩位置。 孟翊凡慢悠悠道:“挑两个个头小的放后备箱里。” 四个人当中,瘦子是最矮的,理所当然被放置在了后备箱里。 后备箱是什么地方,狭窄逼仄,又黑又闷,他要是真被放进去,没准等不到出来就要被闷死了。 瘦子吓得尿都快出来了,一边求饶一边挣扎,最后还是不敌两个保镖被硬塞了进去。 嘴巴被破布塞住,他撕心裂肺地叫喊全都变成了闷唔声。 程妄言一手扶着后尾门,清瘦高挑的身形背着光,懒散地倚在车身上,看着他像死狗一样挣扎。 在瘦子哀求的目光下,他无动于衷地移开眼,仿佛后备箱中的不是人而是什么不值一提的物件,轻描淡写地关上了车门。 嘭。 瘦子的视线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第八十一章第三个世界81 被迫蜷缩在后备箱中,吐息间满是难闻的汽油味儿。 长时间的空气不流通让瘦子感到窒息,心脏紧缩,双耳嗡鸣,给他一种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错觉。 每一次细微的颠簸对他来说都是要命的折磨。 但这不算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还有这些人会把他给怎么样。 未知的恐惧包裹着他的全身,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悔恨。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要干这一票。 他要是知道程妄言不好招惹,说什么都不会为了钱接下这该死的任务。 就在他第十五次后悔的时候,轿车缓缓停了下来。 瘦子瞬间屏住呼吸,惊慌地竖起耳朵。 他听到了车门打开关闭的声音,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下一秒,后备箱被打开,习惯了黑暗,陡然接触到刺目的亮光,瘦子忍不住闭上眼睛。 没等他适应,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粗暴地扯了出来。 他狼狈地跌落在地上,脑袋朝上,正好看到了面前的建筑物。 是御都弯。 他知道这里是富人的地盘。 今天要是被拖进去了,无异于闯入龙潭虎穴,是生是死都由不得他。 瘦子急促地喘息了两声,哆哆嗦嗦想要后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身穿西装的保镖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跟拎鸡崽儿一样把他提溜起来。 “程少爷!程少爷!” 逃跑不成,他只能无助地大喊:“我什么都不知道程少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李三接的活儿!我只是负责望风!求程少爷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说的是实话,他就是个给李三打下手的,和客户接触是其他人的工作,他只负责拿钱办事儿就行了,对幕后指使的人一概不知。 程妄言闻言踩着台阶的脚步一停,侧身看了看他,挑眉笑道:“放心,冤枉不了你。” 说完他冲着大门轻抬下颌。 保镖立马把绑着的几个人推搡进去。 看程妄言不为所动,瘦子又开始满口求饶,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十分狼狈。 一边哭他一边期盼地环视四周,希望能激起别人的怜悯。 能出入御都弯的,都有点儿背景,只要有人愿意掺合进来,他今天说不定就安全了。 可惜他的想法太过天真。 御都弯是什么地方,那是孟翊凡的场子。 孟翊凡本人都站在了这儿,谁敢上前多管闲事。 就算真的有人上前找孟翊凡,那也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压根不会多看瘦子一眼,最多短暂地关注一秒,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孟翊凡他们惹不起,再加个程妄言和孔慧峰,这已经算是A市的三巨头了,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发出质疑。 眼睁睁看着一个接着一个上来攀谈的老总连余光都不曾朝这边瞥过来,瘦子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知道这是没人会帮他了。 孟翊凡现在接管了一小半家里的产业,多得是人上来想要和他攀谈,孔慧峰和程妄言却不一样。 一个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一个虽然挂了个副总的职位,但三天两头往外跑,对管理家业丝毫没有兴趣,和这两位少爷压根没有合作可谈。 即便如此,那些想要碰运气的人还是恭恭敬敬地和两人打着招呼。 虽然二人没进商场,但他们有背景啊。 孔家和程家的独生子,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前赴后继。 瘦子只知道这些少爷有权有钱,但至于有多少钱和权,对他这种底层的小混混来说是没有概念的,直到看见以往他在新闻里见过的权贵对着三人点头哈腰,才恍惚意识到这三位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完了。 瘦子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结局。 被推着上了电梯,他好似完全失了魂,浑浑噩噩的连站都站不稳,旁边两个清醒着被绑来的同伙也俱是脸色苍白。 直到被带进了一间包厢中,瘦子两腿一软,顿时就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跪,另外两个人也忙不迭地跪好,恐惧地看向三人。 刚才在洗手间几拳将李三放倒的男人此刻恢复了懒洋洋的姿态,迈步走到沙发上坐下,饶有兴致地看向跪着的三人。 孔慧峰顺手从冰桶中抽出一瓶红酒,对着昏迷不醒的李三劈头盖脸浇过去。 冰冷的酒水呛进鼻子里,李三一个激灵,茫然地睁开眼睛。 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他就被人架起来强硬地摁跪在了地上。 “谁派你们来的?” 听到问话,李三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对上程妄言冷淡的目光瞬间哆嗦了一下,明显对刚才的单方面殴打有了阴影。 “我真的不知道!是李三接的活,他什么都没和我们说!只说让我们负责把人带去一个停车场,有人接应。” 瘦子已经完全没了反抗的想法,几乎是抢答着开了口。 他眼中的恐惧如有实质,浑身打着颤儿。 程妄言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好整以暇道:“哪个停车场,说详细点儿。” 瘦子愣了愣,迷茫地看向李三。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李三什么都没告诉他。 程妄言望向李三,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壮汉虽然恐惧,但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接过那么多活儿,他自然知道客户给的信息不能随意透露。 也就是这犹豫的一秒,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 李三抬头,再次看向程妄言。 他两手空空,什么武器都没有,却让李三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危险。 他记得那几拳揍到身上的痛苦。 仿佛所有器官都被大力挤压在了一起,从体内爆开,哪怕李三曾经挨过不少打,那种要把他性命夺走的狠劲儿都让李三下意识的退却。 “如果现在不说话,我会让你以后永远没有机会开口。” 男人嘴角噙着笑,几缕碎发落在深刻的眉骨上,显得随性风流,说出的话却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想清楚了吗。” 第八十二章第三个世界82 李三算不上什么铁骨铮铮的汉子。 在程妄言的恐吓下,没坚持多久,很快就把停车场的位置包括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倒了出来。 孟翊凡闻言直接叫了两个人去停车场抓人。 可惜等着接应的人不知是没耐心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先一步离开了停车场,让孟翊凡的手下扑了个空。 程妄言并不失望,就算没抓到人,李三透露的信息也足够他好好查一查了。 这次有了孔慧峰和孟翊凡的帮忙,不出半天,一叠厚厚的资料就摆在了程妄言面前。 钟胜。 这个名字他听都没听过。 程妄言若有所思地垂着眸。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除非是受人指使。 将钟胜的亲戚关系翻了个遍,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博世忠。 两人不同姓,硬要攀扯关系的话,博世忠算是钟胜的远房表哥。 这人算是靠着拆迁起来的暴发户,小有资产,之前家里的人接触过违禁药品,警局势起后,几乎赔得倾家荡产,名下的店铺和工厂仅剩寥寥几家,其中一家店铺在一周前转到了钟胜名下。 程妄言托着腮,手中的钢笔转得飞快,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早在他接触警局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会有人想置他于死地,毕竟违禁药品这块蛋糕太值钱,他直接抬手掀了桌,总会引起别人的不满。 像博世忠这种已经走投无路的,对他恨之入骨太正常了。 可惜他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博世忠既然招惹了他,总得付出些什么。 不到一周,钟胜名下的店铺和博世忠唯一一座赚钱的工厂发生了巨大的火灾。 由于是半夜烧起来的,伤亡人数为零,但厂里的机械却基本烧毁,还能用的屈指可数,钟胜的店铺更是灰都不剩。 博世忠本来就濒临破产,有了这一茬,彻底蹦哒不起来了,大概是意识到程妄言已经查到了自己身上,第二天一大早,他收拾着包袱就想逃离A市。 可惜还没出大门又被警察逮了个正着。 罪名是贩卖违禁药品和包庇罪犯,警察收到的证据充足,不给博世忠狡辩的机会,当即就给他戴上了手铐。 博世忠没等来东山再起的一天,反而锒铛入狱。 被判刑的那一天,他脑子都是懵的。 怎么也想不到怎么短短几天就落了这么个下场。 程妄言在把收集到的东西移交给警方后便没再关注后续的事情,还是孔慧峰提了一嘴他才知道博世忠已经进了监狱。 至于钟胜,他本身就不是什么经商的料子,在店铺被烧了之后很快堕落下来,开始出入赌场,最终欠下了巨额债款。 而这债款,恰好是季云亭手下负责收的。 由于他欠得太多,管事直接上报给了季云亭。 在听到欠债人是钟胜的时候,他惊讶地挑了下眉。 在没洗白之前,季云亭是和博世忠有过接触的,碍于两人的合作,他们关系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太差,自然也知道钟胜和博世忠的关系。 钟胜喜欢给博世忠当狗腿子,没少吃过博世忠从指缝漏出的那一点儿油头,按理来说不该这么落魄才对。 季云亭一时兴起,命人去调查了一下。 博世忠脑袋不算灵光,做坏事儿的时候不知道藏得严实点儿,反而留了一堆尾巴,不到两天,季云亭就把来龙去脉调查了个清清楚楚。 得知博世忠昏了头地想要找人绑程妄言,季云亭当即就动怒了。 什么傻逼也敢往程妄言跟前凑,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本来还想看在博世忠的面子上把钟胜的还款日期宽限几天,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就这个月。”季云亭沉声道,“钟胜的钱必须还清,还不清就拿命来抵。” 这个月还剩两周的时间,几千万的债,对钟胜这种目前身无分文的来说,难如登天。 但季云亭不管这么多。 他就是双标,自己和程妄言你来我往的时候可以不要脸地称之为调情,但别人给程妄言找不痛快就不行。 一个低贱的玩意儿,也配在程妄言面前蹦跶。 季云亭想也不想地就打算将这只蚂蚱碾死。 这几年他是洗白了大半,但为了给自己留后路,私下里还是有些不干净的生意,想解决掉钟胜简简单单。 不过他不是默默做好事的性格,下完命令立马和程妄言邀功,把钟胜的下场长篇大论地描述了一遍,末了还要问一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发完消息,他颇为愉悦地靠到了沙发椅上,等着程妄言的回音。 “季总。” 等了半天,程妄言的消息没等到,倒是先等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外边有人找您,他说他叫时千勋。” 下属敲开门进来,把名字一报,安静地等着他的指示。 时千勋? 季云亭疑惑地皱了下眉。 他怎么来了。 说起时千勋,季云亭曾经确实和他有一段渊源。 在七八年前,他刚爬上高位没多久,曾经遭人算计差点丢了性命。 他拖着浑身的伤倒在一个巷子内苟延残喘,意识即将模糊不清的时候,遇到了时千勋。 当时的他求生欲极强,再加上不甘心就这么给那群傻逼得逞,硬是撑着一口气向时千勋求救,最后被时千勋送去了医院。 严格来说,他算是欠了时千勋一个人情。 只是后来他忙着整顿下属,始终没机会报答时千勋,等他坐稳位置后,时千勋早已离开了A市,这个人情也就跟着不了了之。 对于时千勋这个救命恩人,季云亭算不得上心。 哪怕知道时千勋这趟回来在时家过得并不算好,他也没有主动帮扶过。 他的性格就注定了他不会主动报恩,况且时千勋自己都没来领恩情,他凑上去不是自作多情吗。 所以虽然有着这一段渊源,时千勋和季云亭始终像是两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今天时千勋忽然找上门,季云亭有种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觉。 听说这段时间时家很乱,儿子争权老子不愿意放权,底下的人分了两派,一边支持时齐瑞一边支持时千勋,但支持时千勋的人只占少数,时千勋的日子估计过得艰难。 这种关头来找他,多半是为了和他合作。 毕竟他也挺馋时家这块肥肉的。 略微思索了一下,季云亭开口道:“让他进来。” “是。” 这杯羹不是非分不可,但他对时千勋的恩情拖了太久,不还完总觉得不自在,还是抓紧两清的好。 第八十三章第三个小世界83 钟胜的事儿季云亭忽然冒出横插一脚完全在程妄言的意料之外。 他不知道季云亭在卖什么关子,但他直觉季云亭帮他处置钟胜肯定没安好心。 所以在季云亭发消息过来的时候,程妄言直言让他别瞎掺和。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尤其季云亭前几次发癫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总觉得季云亭下一秒就会开始口无遮拦。 不得不说,经历了几个世界,季云亭靠着不顾别人死活的疯劲儿成功给程妄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惜季云亭明显没有把他拒绝的话放在心上,在程妄言都快把这件事儿给淡忘的时候,他发来了一张图片。 图片中钟胜鼻青脸肿地被绑在地上。 程妄言垂眸看着照片,半天没说话。 137啧啧称奇:【你说他要干什么,你不都拒绝他帮忙了,还眼巴巴地帮你出气,就跟喜欢——】 说到这它忽然一个醍醐灌顶,瞬间笑不出来了。 卧槽… 卧槽? 不会吧。 虽然137曾感叹过程妄言这无人能敌的魅力,也怀疑过季云亭是不是对程妄言产生了什么情愫,但程妄言口口声声给它诉说着两人之间的恩怨,硬是把季云亭的所作所为全都扣上了不怀好意的帽子,导致137也被忽悠了。 现在仔细想想,程妄言就是个木头,在实力这方面它是服气的,但感情上他懂个屁啊,自己为什么会被他给糊弄过去,认定季云亭和程妄言始终是对立面。 137倒吸一口凉气,努力把程妄言奇异的脑回路给摒弃掉,从它自己的视角出发仔细复盘了一下季云亭的一举一动,顿时心凉了半截。 什么狗屁的不怀好意,这明明是见色起意啊。 季云亭那该死的玩意儿,走了霸总的路子,干了龙傲天的事情,吃了天道给的好处,现在开始摔碗骂娘了,被精心送上去的林亦星不要,一头扎进了程妄言这条苦海里。 它压根不会觉得季云亭是有什么阴谋。 抛去了程妄言洗脑带来的十层负面滤镜,它这才发现季云亭是他妈个攻击型舔狗。 契而不舍地凑上来,死皮不要脸地挨揍,酣畅淋漓地爽了。 这孙子就是个披着宿敌皮囊的死M。 137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屏蔽了程妄言在空间里尖叫着跑来跑去。 对此当事人一无所知,对着照片观察了一会儿,琢磨道:“这季云亭有点儿不对啊。” 是吧?是吧! 连这木头直男都看出来了。 真他妈演都不演了。 137义愤填膺:【我就知道他不对劲!】 “你看出来了?”程妄言讶然。 【当然!】 【他觊觎你!】 “他是不是在干违法的事儿?” 一人一统异口同声。 137:【?】 程妄言:“?” “你在说什么?” 【你又在说什么?】 不是在吐槽季云亭人面兽心吗,怎么又牵扯到违不违法了? “我说他手底下肯定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事情。” 程妄言指了指图片右下角。 “这里有医疗设备,可能是个医院。” 提起医院,正常人想的当然是救死扶伤了,但对于季云亭来说,救死扶伤是等他八十大寿开始怕自己下地狱开始积德才会干的事儿。 把钟胜捆到这里,比起季云亭善心大发忽然想要救人,程妄言更偏向他想把钟胜的器官给摘了。 这在黑灰产是常有的手段。 尤其是对于放债人来说。 钱还不上就用人来抵。 这里的人不是指劳动力,而是身体。 比如卖色,比如体内某些值钱的部位。 钟胜尖嘴猴腮,色是卖不了,但他身体健康,器官绝对值钱。 程妄言轻点桌面,决定找几个人好好去查一查。 137:【……】 嘴里的话通通咽了下去,137突然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闹了半天你关心的只是这个?】 “什么叫只是这个?”程妄言纳闷道,“这不算正事儿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137:【就算你知道他违法又能怎么样,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又不会——】 说到这,它看着程妄言眼中的笑意,陡然打了个哆嗦,福至心灵道:【等等,你不会想把他送去坐牢吧。】 程妄言没说话,拿起一旁笔筒中最后一只笔放在了他刚用其他记号笔搭建的框架上。 【你你你?!】137尖叫,【你真要把他送去坐牢?!】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他是主角啊祖宗。】 【你还记得这里是狗血世界吧,本身法律意识就薄弱,在原著民眼中这些事情都是稀疏平常的,你怎么就…】 “那是之前。”程妄言打断他,笑了笑,“现在的警察胆子被养肥了不少,季云亭还没完全起来,对上程家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要我继续当他们的后台,把季云亭犯罪的证据呈上去——” 轻弹了一下最底下的记号笔,框架瞬间坍塌,放在最顶上的笔跌落在桌上滚落出去,恰好掉到了放置在桌边的垃圾桶里。 “不管天道地道,只有老老实实看他吃牢饭的份儿。” 怎么也没想到程妄言会有这样的想法,137轻嘶一口气,结结巴巴道:【这样对咱们没好处啊,你是奔着奖励去的,把他送进去剩下的剧情怎么办。】 它算是看明白了,季云亭对程妄言是可以宿敌变妻子的,但程妄言对季云亭,想的只有一招制敌。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爱你你却要送我去踩缝纫机。 137都有点儿同情季云亭了。 “是没好处。”程妄言耸了耸肩,“所以我目前没有把他送进监狱的打算。” 没等137松口气,他又补充道:“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你们给的奖励我确实挺感兴趣。” 程妄言仰靠到椅背上,一手遮住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眉间一派悠然,“不过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自己去争取,只是对于我来说,走剧情就能拿到可以省不少事儿,但没了捷径我也无所谓,就是不知道这天道愿不愿意看着自己儿子被困在不到十平米的房子里孤独终老。” 137盯着他逐渐幽深的瞳孔,突然冻了个激灵。 它第一次想飞到季云亭面前猛摇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别再招惹这祖宗了。 第八十四章第三个世界84 叶允是最后一个知道林亦星被程妄言赶出去的人。 每月拿着会所的工资填补债款后,为了生活得更轻松一些,他依旧在每周的休息日做着各式各样的兼职。 除了待在程妄言家中的几个小时外,他从未和程妄言有过任何联系,也从不去打扰他。 叶允很有自知之明。 和程妄言比起来,他就是地上不起眼的砂石,两人之间如隔天堑,每周能有那么两天可以见上程妄言几次他已经很满足了,多的他不会奢望。 这样恰到好处地保持着距离,也就注定了他对程妄言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一无所知。 直到孟翊凡打电话给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事情的经过,他才恍惚意识到,这几周他去程妄言家中确实没看到林亦星的身影。 他不知道程妄言和林亦星为什么会断掉,孟翊凡也没提。但叶允猜测这大概是和他之前说的话有些关系的。 他能察觉到孟翊凡对林亦星的不待见,把林亦星赶出去说不定就是孟翊凡的计划,而自己就是一个受他操控的工具。 意识到了这一点,叶允情绪变得低落起来。 他对自己被当成工具这件事情并不感到生气,因为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孟翊凡是他的老板,他让自己干什么自己就必须得干什么,他只是没料到自己当初那些话竟真的让程妄言和林亦星的关系破裂。 他不是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对于程妄言,他是有着特殊的感情,但他绝对没有想要插足的意思,而现在林亦星离开了,这其中有他的手笔,就导致他看到程妄言会不自觉地感到愧疚难安。 他看着坐在落地窗前的男人,只觉得阳光将他的侧颜照得分外明亮好看,那双浓如远山的眉正无意识地蹙在一起,如一点墨滴落晕染,将他的忧愁直白地袒露到叶允面前。 他在因为林亦星的离开而难过。 叶允忍不住这样想。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行为卑劣,程少爷对他这么好,他却不知感恩,反而帮着孟翊凡做出下三滥的事儿。 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叶允把手中的袋子放到了桌上,笨拙地想要帮程妄言从负面情绪中脱离出来:“我做了一些面包,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看。” 程妄言正看着手边的最新资料。 这段时间他派了好几个人暗地里打听消息,根据季云亭发的那张照片,他试图排查出到底是哪家医院,但这么多天了一无所获。 和季云亭有合作关系的这家医院要么藏得深,要么是家地下医院。 如果是家地下医院,他倒是记得季云亭有几家产业很适合掩人耳目。 【非查得这么仔细吗?】 137忍不住絮叨起来:【你还记得这是个狗血剧不是商战片吧。】 “记得啊。”程妄言翻着文件心不在焉道,“所以我这不是没出手嘛。” “只是先查查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抓他。” 【。】 你说这话的态度真的很像那些说我只蹭蹭不进去的渣男。 从这件事儿当中,程妄言总算依稀感觉到了天道对季云亭的偏爱。 按理来说程家的势力遍布各处,查一个小小的季云亭应该绰绰有余,偏偏他每次收到的资料都没查透,像是无形的东西在替他遮掩。 够麻烦的。 程妄言将文件一合,心底忽然有种要不一把火将季云亭所有产业全烧了的冲动。 反正查不到内部,不如一锅端了拉倒。 只是他这危险的想法刚冒出头,就被叶允的说话声打断。 程妄言转过头,这才发现叶允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旁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包装袋,上面画着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猫。 和那猫诡异地对上了视线,下一秒程妄言移开眼,站了起来:“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叶允现在不太敢和他对视,但有问必答这个毛病还没改,“看你好像在想事情,我就一直没出声。” 程妄言了然地点点头,接过他给的面包看了看,惊讶道:“这是你做的。” 看这卖相,和外边卖的一般无二。 叶允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我找了个面包店的工作,店长人很好,会教我做面包,前几次我没做好都浪费了,这几个算是还不错的。” 正好到了下午,程妄言有些饿,也不跟他客气,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咬了一口。 叶允期待地看着他。 “味道不错。”程妄言夸赞道,“你要是以后开店了和我说一声,我肯定捧场。” 听到这话,叶允松口气,笑了起来。 他并没有想开面包店的想法,会和店长学纯粹就是想做给程妄言吃。 不过程妄言要是喜欢吃他做的面包,等他手里有了余钱他愿意开一个面包店。 没察觉到男生发亮的双目,两三口将面包吞进肚里,程妄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叶允随口说道:“这段时间你暂时先别来了。” 叶允雀跃的情绪还没冒头,就被程妄言一句话砸进了地底。 他怔了怔,眼中透着无措和茫然。 “您最近要忙吗?” 每周抽出两天的时间见面,已经成了他和程妄言难言的默契,叶允虽然没有想过能更进一步,但也没料到程妄言会主动收回这一切。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默默地待在男人身边。 现在程妄言的一句话无疑是打破了他的妄想。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不让他过来,是知道他之前和林亦星说得那些话了吗。 叶允心里一阵惶恐,胸腔都仿佛灌入了凉飕飕的穿堂风。 对他乱七八糟的想法程妄言一概不知,只是微微点头道:“差不多吧。” 从博世忠那件事情中,程妄言已经预料到了现在有多少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自己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曾经的A市腐败疮痍,各个势力盘根错节,明里暗里有不少人在法律的边缘蹦跶,程家力挺警局,明面上看来被民众捧得一家独大,实际上招惹了不少仇恨。 有头有脸的,不敢动程家,因为他们还要做生意,但像博世忠这种一无所有的,就很容易成为赌徒,想要拿命和程家拼一拼。 程妄言从不会看轻一无所有的人,越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做起事情来越是无所顾忌。 现在A市对他来说,算不上危险,但也绝对不安全。 叶允频繁地来他这里,很有可能被人给盯上。 程妄言没有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的想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护着叶允,并且减少和他的接触,等别人以为他和叶允没了关系,叶允就自然而然地安全了。 第八十五章第三个世界85 有些事情程妄言没打算掰碎了解释给叶允听。 说到底他和叶允的关系没有那么熟,所以没道理要和他解释太多,况且以叶允现在的背景,把这些事情告诉他只会徒增烦恼,对程妄言毫无帮助。 他这样一含糊,就导致叶允产生了误会。 他以为程妄言发现了自己之前干的事情,所以心底很不安,在程妄言让他不要再来的时候笨嘴拙舌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离开了别墅。 这件事怎么说都是他做错了,像他这样的卑鄙小人哪里还有资格和程少爷讨价还价。 以防孟翊凡不知情又要命令他做类似的事情,叶允把自己被程妄言赶出来以及他的一些猜测都发短信告诉了孟翊凡,末了表示道他不想再做这些事情了。 他不希望程少爷难过,如果自己做的事情会影响程少爷的心情,那他还不如从现在开始更加努力赚钱争取把天价的违约金还上。 孟翊凡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茶庄接待客人。 沁入脾肺的香气随着茶水倒入杯中腾升起阵阵潮湿的雾气,将他以往嚣张的眉眼氤氲得格外乖巧。 男人轻压着袖口,将茶杯推到了对面,面上笑吟吟道:“这次和燃力的合作多亏了徐先生的帮忙。” “哪里哪里。” 坐在孟翊凡对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得西装革履,面对孟翊凡丝毫没有大人的架子,反而态度恭敬。 “燃力本身就对贵公司推出的新产品很感兴趣,我不过就是沾了小孟总的光,你这番话说得我实在惭愧。” “徐先生太客气了,燃力那边的态度我是知道的,一直在摇摆不定,不是徐先生出马游说了一通,这次合作还指不定落到谁手里。” 孟翊凡笑道:“我这两年才接触了一些家里的产业,对这方面还不够熟悉,以后还请徐先生多帮帮忙,这个情孟家记下了。” 这一通话说得徐振合浑身舒坦。 对于生意人来说,最值钱的就是人情,最难还的也是人情,孟翊凡说这情是孟家记下的,而不是自己,徐振合瞬间笑意更真切了一点,忙道:“小孟总尽管放心,这次合作我一定牢牢盯着不会出差错的。” 嗡。 桌案旁的手机忽然亮起来。 孟翊凡瞄了一眼,眉头微动。 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徐振合善解人意道:“今天聊得差不多了,小孟总如果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一步。” 孟翊凡微微颔首,歉意道:“本来还想请徐先生吃顿饭,但爸那边好像有事情叫我过去一趟。” “吃饭就不用了。”徐振合摆摆手,“孟总既然有事找您,我就不耽搁时间了,这就离开。” 说完他站起身,和孟翊凡礼貌道了声再见,推开门离开了包间。 在他离开的一瞬,孟翊凡面上的乖巧一收,暗骂了一句老狐狸,随意扯开领口,斜靠在扶手上拿起了手机。 将叶允发来的消息一目十行地看完,他轻敲了敲扶手,打字回道:【不想做就不做了吧。】 将手机扔回桌上,孟翊凡揉了揉眉心。 他没想到程妄言这么快就把叶允给赶跑了。 叶允说程妄言发现了他做的事情,这点孟翊凡是不信的。 要是真的发现了,以程妄言的性格,肯定会直接找上他,或者警告叶允一通,哪里会这样轻拿轻放的。 比起程妄言发现了什么,孟翊凡反而更担心他这是要把身边的人清干净重新去追时千勋去了。 六年前程妄言追时千勋的疯劲儿他可是看在眼里的,哪怕现在程妄言表现出对时千勋不屑一顾的态度,他也总觉得时千勋在程妄言心里肯定占了那么点位置。 本来还想着慢慢来的,但时千勋确确实实是个威胁。 明明和他们是一路货色,偏偏表现的跟自己多高洁一样,三番四次在程妄言面前做戏,让人看着就烦。 林亦星已经被他们处理得差不多了,叶允对他来说也没了什么利用的价值,仅剩下一个碍眼的时千勋。 要怎么做才能撕开他那张假脸,这点孟翊凡还需要想一想。 …… 夜幕降临。 A市夜晚的灯红酒绿透过落地窗完整地映射在时千勋的眼中。 原本板正的衬衫被解开两个扣子,领带随意丢在桌上,没了平日的端庄有礼,时千勋坐在椅子上,嘴中的细烟腾升起袅袅青烟。 仅仅一段时间,他抽烟的姿势就从最初的生涩变得娴熟起来。 但时千勋依旧不喜欢烟味。 他喜欢的只是程妄言身上的味道。 或许是那日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 难耐的疼痛,满身的冷汗,模糊的视线,以及稳稳托住他的手掌。 不可避免的,他对那时候程妄言身上清淡的气息产生了怪异的依赖,每当心情烦躁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从程妄言给他的半盒烟中抽出一根,点上之后静静地放空大脑。 这是他作呕的A市生活中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刻。 可惜程妄言给他的半盒数量有限,直至现在,已经只剩下寥寥几根。 他把烟草吞咽入肺,感受着呛人的辛辣,目光落在烟盒上发起了呆。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和董事会的人周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程妄言了。 没日没夜的应酬,和一群眼里只有利益的老头周旋,让时千勋感到了难以言喻的乏味。 这种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他本身是对时家不感兴趣的,不然也不至于出国那么多年不愿意回来,如果不是时齐瑞一直在逼他,他根本不可能接触董事会。 他不想浸泡在权势的染缸中,但他没有回头路,只有掌握了时家,他才能脱离时齐瑞的控制,毫无顾忌地和程妄言接触。 在国外的生活让他的想法变得天真起来。 他不想程妄言和他的关系中有牵扯肮脏的利益,为了不让时齐瑞舔着大脸去巴结程妄言,他这段时间强忍着不和程妄言见面。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他。 他想见程妄言,哪怕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或者听他骂自己两句,也能让他一滩死水般的生活鲜活起来。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心中的诉求,时千勋在即将休息的时候他收到了孔慧峰发来的消息。 他们虽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当初因为家里人的缘故还是强忍膈应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现在空白的聊天界面中出现了两条消息。 孔慧峰:【明晚御都弯的聚会来不来。】 孔慧峰:【好久没见,偶尔聚一下时少爷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时千勋刚想拒绝,猛然想到了些什么,抿着唇消息删删减减,最终变成了简短的一个字。 【好。】 第八十六章第三个世界86 A市有钱人的圈子统共就那么大。 家世一般的二代一圈,顶级权贵一圈,而时千勋,无论哪一个圈子都玩儿不到一起去。 尤其是在六年前被程妄言苦追的时候,更是对圈子里的人敬而远之。 他瞧不起那些玩得又脏又花的公子哥儿,孟翊凡几人也同样瞧不起他装腔作势的姿态。 都是出来玩儿的,装什么高贵纯洁。 时齐瑞那眼界狭窄的墙头草,哪里能生出什么真仙子,不过都是伪装罢了。 有几个二代私下里没少蛐蛐时千勋是个装货,听说孔慧峰叫了时千勋来御都弯一起玩儿,顿时就想到了孔慧峰可能是要给时千勋难堪,一个比一个到的准时等着看戏。 “你说他会来吗?”其中一个染着红毛的公子哥儿好奇地发问。 他们不喜欢时千勋,时千勋也不待见他们,对于孔慧峰的邀约,肯定是能推就推。 “会的。”旁边的人满不在乎道,“他不是喜欢装吗,哪怕心里不乐意,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肯定要来。” “你怎么知道他心里不乐意?” 一个梳着三七分刘海的青年笑嘻嘻道:“他最近不是正和他老子闹得厉害吗,董事会的人有一半不服他,他要是这会儿和我们打好了关系,没准儿真能把他老子踹下台。” “那敢情好啊。”红发兴味盎然,“这傻逼六年前对程哥冷言冷语,现在想和我们玩儿,怎么着也得跪着给程哥倒杯酒吧。” 几人嬉笑出声,对视间满是不怀好意。 在一声声调侃中,时千勋姗姗来迟地推开了包厢的大门。 红毛正说得兴奋,见当事人来了开口就想倒嘘一声,结果在看到时千勋身后的程妄言后顿时就像只被扼住脖子的公鸡歇了声。 说时千勋装,他确实有装的资本。 长着一张毫无攻击性的脸,个头高挑,宽肩窄腰,往那一站就让人觉得像个贵公子。 而这贵公子进了包厢没立刻找位置坐下,反而侧身替程妄言挡了下门,直到程妄言进来才垂下手臂,眼含笑意地和程妄言低声说着些什么。 具体说了什么卡座上的人没听清,但能清楚看见程妄言笑了一下,清俊的眉眼在灯光下柔和,被斑斓的彩光揉杂成一幅靓丽的风景。 这样极具冲击力的长相,在哪儿都容易成为焦点。 红毛和旁边的人交换了个视线,眼中的情绪一再变换。 有惊讶,有嫉妒,有轻蔑,最后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明晃晃的恶意。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六年前程妄言追着时千勋,现在轮到时千勋给程妄言当狗了。 几个心绪浮动的公子哥儿下意识看向孟翊凡和孔慧峰,想从他们脸上捕捉到类似不爽和气恼的表情,奈何两人一个比一个不动声色,让人压根看不出来他们心底的想法。 孟翊凡孔慧峰没什么表示,其他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默默看着进来的两人,猜测他们现在的关系。 时千勋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算不得友善的目光,但其中一道尤为灼热,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他凭借着直觉望过去,在晃花眼的彩灯中精准看到了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 一头棕色卷发,五官姣好,和他对上视线也不发怵,反而大大方方地抛了个媚眼。 时千勋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立马转回去,低声问程妄言:“他们平时都会带人过来玩儿吗?” 一句他们,把程妄言从里头摘得干干净净。 在时千勋看来,程妄言和其他不着四六的二代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也爱玩,但玩儿的干净,玩儿的有原则,比起那些把男人女人和上床挂在嘴边的,程妄言的兴趣甚至可以称之为可爱。 “有时会有时不会。” 程妄言也察觉了点儿不对劲的地方,看着卡座中坐着的几个女人,惊讶地挑了下眉。 原主的记忆中,这些公子哥儿把女伴带到聚会里玩儿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但自程妄言过来以后,他参加的所有聚会都没有过异性,还一带带这么多个。 这让程妄言嗅到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但硬要他说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毕竟这局儿不是他组的,有那么几个人一时兴趣带着女伴一起玩儿是很正常的事情。 坐到了孔慧峰旁边,程妄言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和他勾肩搭背地咬起耳朵:“你邀请时千勋过来的?” 孔慧峰大大方方点了点头:“是啊。” “这不是看你和他的关系好起来了吗,所以想着邀他一起出来玩玩。” 程妄言没信。 孔慧峰是什么德行他可太了解了。 他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甚至傲得厉害,要是讨厌一个人,他不会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放下身段和讨厌的人玩儿到一块儿去。 这场聚会,看似是要接纳时千勋,其实底下到底憋着什么坏,程妄言虽然猜不到,但他多少明白了一些。 御都弯是孟翊凡的地盘,时千勋进来了,不吃个亏肯定走不了。 程妄言松开手靠在沙发上,看着酒杯里浮动的冰块,丝毫没有提醒时千勋的打算。 他和时千勋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多好,反倒是因为受到牵制心里怪不爽的,现在孔慧峰摆明了要给时千勋使绊子,他乐得看戏。 反正系统只要求他对时千勋有求必应。 有求必应,有求必应,没有求,哪来的应,时千勋没开口求他,他自然不用掺合。 程妄言不仅理直还气壮。 他以为孟翊凡和孔慧峰会像之前对待林亦星那样话里带刺,出声暗讽,但等了半天,两人似乎并没有把心思放在时千勋身上。 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程妄言摸着下巴琢磨片刻,顿觉没劲儿,喝了没几杯就借口透气走出了包厢。 站在窗口将身上的酒味儿吹散,他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两根手指捏着打火机让它在掌心转得飞快。 一阵仓促虚浮的脚步声在空荡的长廊上响起,他漫不经心地回首,视线忽然定住。 刚才还意志清晰的时千勋,不知何时醉了个仰朝天,被一个公子哥儿架着一步一步往电梯口走过去。 手中转动的打火机倏地停下,程妄言打量着时千勋那张泛红的脸,不紧不慢地扬了扬眉。 第八十七章第三个世界87 踩着高跟鞋走在柔软的地毯上,赵韵看似平静,实际心中直打鼓。 她干小姐这一行干了许多年,还从未接过这么大的单子。 在孔慧峰和孟翊凡找上她的时候,她一度想要拒绝,但当两人把利益直白地摆放在她面前,她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心动。 她陪过不少富二代,可时千勋这样的顶级二代,她碰都没碰到过。 据孟翊凡所说,这位时家的少爷品行好,身子干净,只要她抓准了机会,到时候有了孩子,十有八九可以一步登天,就算当不了时家的太太,纠缠上时千勋也可以拿到不少的钱。 做这一行的,多半都是穷怕了的,赵韵就是这样的人。 她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奶奶,最穷的时候一天三碗糖水当饭,饿得面黄肌瘦不说,在学校里还会遭人欺凌。 在A市没钱是活不下去的,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为了不再被人欺负,她高中时硬是靠着还算不错的脸蛋攀上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在看到以前欺负她的人对她点头哈腰,看到那小少爷随便挥手就是大几万地撒出去,看到第一顿可以称得上丰盛的饭菜,赵韵就知道了钱的好处。 说实话,她不在乎身体,只在乎自己和家里人生活的好不好。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自甘堕落的坏女人,但赵韵无所谓,她不想再回到曾经一无所有的时候,所以她努力往上爬,流连在各种男人身边,将自己的优点发挥到极致。 人都是有欲望的,赵韵也不例外。 她希望过富足的日子,希望带着奶奶熬出头,而时千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攀上时千勋,她就可以彻底脱离苦海。 想到这,赵韵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她不太想闹出孩子。 一是她没有当妈妈的打算,二是这种情况下生出的孩子必定不会幸福。 哪怕孟翊凡说了时千勋的品性好,她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还有孩子开玩笑,如果时千勋真的是个负责的人,那她爬了床哪怕没有怀孕也照样可以拿到好处,如果时千勋不是好人,那么她怀孕之后生活只会更惨。 心里有了主意,赵韵捏着房卡一步步走向孔慧峰告诉她的房间。 左边拐个弯就是一条宽敞的走廊,而时千勋所在的房间就在倒数第三间。 赵韵深呼一口气,理了理卷发,又打开包拿出一支口红补完妆,袅袅婷婷地走进长廊中。 在即将抵达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瞳孔惊讶地放大。 3604的房门紧闭,一个男人早早守在了门口,斜倚在墙边,一下一下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听到脚步声,他动作一顿,慢悠悠地扭过头,平静地看向赵韵。 黑沉的瞳孔中不带一丝情绪,偏偏惹得赵韵面色发白。 她怎么也想不到程妄言会守在门口。 在孟翊凡找上她的时候,她就料想到了可能会遇到程妄言,只是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觉得不会这么巧地和程妄言碰上。 但这种侥幸在时千勋和程妄言一起进入包厢的时候就被完全打破,所幸程妄言似乎忘记了当年在Zueet救过自己,从头到尾一丝多余的目光都没抛过来。 对此赵韵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失落。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够格和程妄言站在一起,但英雄救美这种事情总会让女生多出一份遐想。 程妄言对于赵韵来说无疑是特殊的。 不仅仅是他长得足够好看,更多的是他的眼神,在他眼里,赵韵看不到任何轻视和不屑,清澈明亮的视线下,仿佛她不是一个小姐,只是一个干干净净普普通通的女生。 赵韵宁可和他偶遇在阳光正好的午后,或是人流不息的街道,也好过这种醉生梦死,酒色沉欲的包厢。 所以在包间中,她全程低着头,连信手拈来的陪笑都做得生疏僵硬,唯恐程妄言会看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市侩,好不容易忍到时千勋被人架走,她急急忙忙逃离以往让她觉得如鱼得水的包厢。 本以为这样就不会再遇到程妄言,没想到却在3604撞了个正着。 赵韵不傻,自然不会觉得程妄言是因为巧合才守在这的,大概率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捏着小包的手一紧,赵韵别开脸,第一次感觉无地自容。 混迹男人堆多年,赵韵早已抛去了自尊,唯独在程妄言那双清亮的眸子下,她不愿袒露自己的肮脏。 一股难堪油然而生,她甚至有种扭头就跑的冲动。 “你来早了。” 程妄言看着她,眼中依旧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笑道:“时千勋这会儿还没掌权,他爹不是什么善茬子,让他发现了你做的事情你在A市就待不下去了,时千勋不会护你,确定要进去吗?” 赵韵闻言猛地抬头,试图从程妄言眼中找到类似轻蔑鄙夷的情绪,但他一如两年前那样,眼神干净明亮。 赵韵咬了下唇,生硬道:“我以为你会直接拦住我。” 程妄言摇摇头:“这是你的选择。” 他只是把利害讲给赵韵听,至于她是否要进去,和他的关系不大。 赵韵看着他,脚下像是绑了铁铅,一步也无法迈出。 “我想要钱。”不知何为,赵韵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冲动,想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倾泻而出,“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钱,让别人再也不能欺负我,让奶奶过上最好的日子。” “我受够了每天饿肚子饿到发晕的生活,受够了总是对着余额发愁的日子,受够了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哪怕没有多富足也可以,只要给我足够的爱,让我温饱,但这些全都没有,所以我只能要钱,只有钱才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 程妄言对她忽然的倾诉感到意外,默默听完,侧了侧身:“那你要进去吗?” “不了。” 莫名其妙倾诉了一通,赵韵情绪逐渐平稳下来,揉了揉通红的眼眶:“你不是在暗示时少爷表里不一吗,我信你。” “就当我没来过,这活我不干了。” 她吸了吸鼻子,干脆利落地转身,没走出两步忽然停住,扭头道:“我不知道你和时少爷算不算朋友,这件事情是孟先生和孔先生让我做的,至于为什么要让我做,大概是他们不太喜欢时少爷。” 她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自知之明,那两个男人叫她巴上时千勋,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好意,多半想从这件事情里做文章,毁了时千勋。 程妄言不太意外地点点头,缓缓开口道:“你要是不想回包厢可以直接回家,孟翊凡那边我会去和他说一声。” 赵韵身形微顿,在原地停留了几秒,这才重新踩着高跟鞋离开。 第八十八章第三个世界88 赵韵走了,却把房卡留在了程妄言手中。 看着上面的烫金数字,程妄言若有所思地环视了一圈。 眼睁睁见他走向垃圾桶的位置,137愣了愣,猛地回过神:【等等!】 程妄言:“干嘛?” 【你先别扔。】 137恍然道:【我好像想起了有段关于时千勋的剧情。】 说到这它打开了悬浮界面,一目十行地看起来,最终找到了自己记忆中类似的那一段。 原剧情中,时千勋中过药,在即将被暗算成功的时候,原主闯进来救了时千勋,只是当时的时千勋神智不清,被救下来后一直黏着原主。 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近在眼前,原主心里却想到了被他抛弃的林亦星,由此朦朦胧胧意识到了林亦星在他心里的位置,也为之后原主想吃林亦星这棵回头草做了一个铺垫。 【这个剧情点不知为什么提前了,不过提前一点也好,赶紧做了赶紧拉倒。】 137多少感受到了程妄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怕他早晚有一天撂杆子不干,恨不得把所有剧情都挤凑在一起让程妄言全部完成。 眼下时千勋的状态,完全可以用来走中药的剧情。 反正不管中药还是喝醉酒,身上都会发热,四舍五入可不就是一样的嘛。 【你就进去象征性地扶他两下,然后把他叫醒,咱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对程妄言来说确实不难,他仅停顿了两秒就拿着房卡重新站到了3604门前。 随手刷了一下,他推开门走进去。 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厚重的窗帘紧闭,整个室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摸索着墙壁,程妄言摁开玄关的镶嵌灯,借着微弱的灯光慢悠悠走了进去。 时千勋浑身瘫软地倒在床上,一手搭在眉骨处,呼吸又重又沉,原本白皙的肌肤从头红到了尾。 他没想到孔慧峰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竟然在他的酒水里下药。 他本身酒量就不太好,一杯下肚脑子发晕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只是醉了,直到浑身的热气往下面涌,四肢变得瘫软无力才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被人架过来的时候,他想过挣扎,但思绪一时昏沉一时清醒,身体也像是煮开了的面条,别说挣扎了,就连多走两步都觉得费劲。 现在躺在床上,四肢全陷进了被褥中,更是爬都爬不起来。 为了努力保持清醒,他将嘴巴咬得鲜血淋漓,还是抵挡不住体内源源不断的热意。 依稀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手掌逐渐捏握成拳。 脚步一点点逼近。 时千勋努力调动身体,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我怎么感觉他这样子不需要我救场呢。” 清楚地看到了时千勋的身体如何紧绷,程妄言悠然地靠在了衣柜边,饶有兴致道:“我要现在去好心扶他,他是不是还得给我两拳。” 【不会。】 137毫不犹豫:【他打不过你。】 别的不说,它对程妄言逆天的武力值很有信心。 程妄言不置可否,啧啧称奇道:“时千勋和孔慧峰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至于闹成这样吗。” 他想到了孔慧峰在憋着坏,却没想到他用的招这么脏。 自上而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程妄言走过去,屈膝在时千勋的腰侧顶了顶,吊儿郎当道:“行了,别装死。” 身体被推晃了两下,时千勋正要伸手阻拦,就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 眼中的防备和警戒如融开的冰块,化成了一滩水。 他放下手,直视着床边看戏的男人,无奈道:“我被下了药,没力气了。” 强压住药性带来的生理反应,时千勋现在很不好受,只感觉嘴里呼出的气是热的,鼻息也是热的,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不让自己在程妄言面前失态。 “你怎么来了。” “出来透气的时候看到你被人架着上了电梯,所以跟过来看看。” 程妄言随口解释了一句,打量着他现在的状态,抬了抬下巴:“需要帮忙吗?” 他这话问的毫不走心,仿佛时千勋说一个不字他就会立刻没心没肺地扭头离开。 不得不说,这很符合程妄言的个性。 出于理性,时千勋该让程妄言离开,但出于感性,在这种时候,他是希望程妄言留下来的。 脑海中两边的想法疯狂打着架,最后被药性全都碾了个粉碎。 他现在浑身无力,如果没有人帮忙,可能就要硬生生扛过去了。 “能把我扶到洗手间吗?” 时千勋喘息道:“我想去洗个冷水澡。” 既然要过剧情,时千勋这样开口了,程妄言自然不会不帮他,抓着他的手臂干脆利落地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架着他就想往洗手间走。 在程妄言刚触碰到时千勋的时候,时千勋就后悔了。 他没想到这药这么烈,躺在床上还觉得没什么,但一碰到男人微凉的肌肤,压抑的药性瞬间爆发了出来,让他忍不住浑身一颤。 时千勋思绪再次变得混乱,任由身体紧贴着程妄言,弓着腰埋在他的侧颈重重地喘息着。 汗珠顺着发尖儿滴落,脸颊上的炙热让他凭借着本能去寻找可以令自己缓解的地方。 心底腾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 他想让面前的男人触碰他。 滴——滴——滴。 脑海中的警报器毫无征兆地响起,程妄言脚步一滞,差点咒骂出声:“这又是怎么了?” 137两个翅膀紧紧捂在蛋壳上,气急败坏道:【它是不是有病?!】 时千勋想去洗手间冲冷水澡,程妄言应下来了,还主动伸手扶人,一点儿毛病没有,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它现在是真怀疑警报器在故意搞他们。 “碰碰我。” 就在一人一统破口大骂的时候,时千勋低喘着出了声。 程妄言扶着他的手一顿,惊疑不定地看向时千勋。 男人眼神散着焦,像是失去了理智,紧紧搂住程妄言,只凭借着本能哀求,睫毛上的汗珠像是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滴落,喃喃道:“碰碰我,阿言。” 137:【……】 得,问题找到了。 第八十九章第三个世界89 时千勋的长相温和没有攻击性,此刻眸光溢水,一副可怜的样子确实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怜悯。 前提是这人不是程妄言。 在听到时千勋的哀求,程妄言第一反应就是松手。 嘭。 还没稳住身形的男人没了支撑,瞬间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短暂缓解了他身上的热意,但比起坚硬的地板,他更加渴望程妄言的触碰。 趴在地上,干净的白衬衫皱巴成一团,时千勋却无暇顾及,缓慢地伸出手,想要轻触程妄言的鞋尖。 “碰碰我。” 呢喃出声的恳求被警报器精准接收,传递给了程妄言。 尖锐的警鸣响个不停,程妄言揉了揉额角,看向地上的一滩烂泥,不爽地将人拉了起来。 一碰到光滑如玉的肌肤,时千勋立马像八爪鱼一样朝着程妄言贴过去,恨不得把人揉进血骨里缓解躁动。 满脑子都是警报的鸣叫声,程妄言甚至有点儿免疫了,异常冷静地拽着时千勋把他推进了浴缸中,拿起喷头对准他打开开关。 刺骨的凉水浸透衬衫淌过全身,时千勋被冻得一激灵,短暂回了神,眼珠被泡得通红,茫然地看着站在浴缸前的男人。 张了张嘴,时千勋想说些什么,却被争先恐后坠落的水珠呛了个正着,挣扎着想坐起来。 上半身刚支起来就被程妄言不客气地抬脚踹躺了回去。 警报吵得心烦,程妄言现在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脾气,见时千勋一直在抬着手臂阻挡水流,拖腔带调地问道:“清醒了没?” 时千勋虽然受到了药性的影响,但他的记忆并没有遭到抹除,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尴尬地蜷起手指,隐藏在黑发下的耳朵通红,强撑镇定地嗯了一声。 警报器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殆尽。 程妄言掏了掏耳朵,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把喷头随手丢进时千勋怀里,“你再多泡会儿,等着药效过去,我先出去了。” 仿佛感受到了男人言语间的冷淡,时千勋睫毛颤颤,抿着唇应了一声。 离开浴室,程妄言没着急出去,反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目光从台灯上掠过。 站定在桌前,他把手伸进灯罩下,细微地咔嚓声响起,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他抬起手臂,默默打量起手中的玩意儿。 孟翊凡他们是真狠,下药不够,还要把时千勋失态的样子给录下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没等他将手中的摄像头结构看清,孟翊凡和孔慧峰就匆匆赶了过来。 先一步踏进屋内,孟翊凡一眼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程妄言。 轻薄的一件短衫沾到了大面积的水渍,紧贴在男人身上,隐隐勾勒出被衣服掩盖住的肌肉线条,看起来狼狈又漂亮。 他一手撑着床,一手举着原本该藏起来的摄像头,看着孟翊凡,嘴角微微上翘,眼中却平静无波。 孟翊凡脸色有些难看。 要不是他派了个人过来盯着,他还真想不到程妄言会掺和进来。 和一个下了药的男人同处一屋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心知肚明。 在听到程妄言进了屋后,他难得感到了心跳漏半拍的感觉,还好就目前来看,时千勋应该没来得及做些什么。 孟翊凡将程妄言从头看到尾,除了他湿透的衣服确保他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因为冲动而混乱的思绪才冷却下来。 孔慧峰比他要直白得多,脸色臭得要死,不管不顾地就往屋里钻,看着程妄言现在的样子更是脸黑:“衣服怎么湿成这样?” “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程妄言抛接着手中的摄像头,眼中似是疑惑又似是好笑:“时千勋挖你俩祖坟了?搞这一出。” 这么不客气的说法,孟翊凡和孔慧峰脸上却不见多气恼。 “你在替他说话吗?”孟翊凡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和他的关系算不上好。” “是啊。”孔慧峰凑到程妄言面前,以往看着戾气十足的狐狸眼出乎意料的清澈,看着很是乖顺,丝毫看不出是个能干出下药事情的狠角儿,“想想以前你因为他吃了多少亏,六年前他是拍拍屁股离开了,现在又若无其事地回来想和你打好关系,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 瞧瞧这话说的,真当自己成什么正义使者了,语气义愤填膺。 程妄言笑眯眯地看着他,抬手虚掐住孔慧峰的脖子往后推,慢悠悠道:“自己做了混账事儿,还要把我带上,真当我傻呢。” “我让你俩给他下药的?装什么装。” 孔慧峰被掐着脖子,眼中一点儿被羞辱的气恼都没有,握住他的手腕,目光炙热晦暗,舔了下唇道:“有什么好装的,我就是看不过他缠着你,你要一句话,我弄死他都行。” 这种誓言,在别人听来可能觉得感动,程妄言只觉得这两人没事找事儿。 要不是他们一时兴起给时千勋下药,他哪至于被警报吵得一个脑袋三个大。 虽然有点儿迁怒的意思,但程妄言不管那么多,掐着孔慧峰脖子的手猛地用力收紧了一瞬才松开,轻笑一声:“真出息了啊,这话你有胆子去你老子面前说,看看是你先把人弄死还是你老子先弄死你。” 孔家这段时间和警局接触正密,要是孔慧峰在此期间作了什么妖,绝对能被他爹打断一条腿。 他最后掐那一下力道不算重,却足以在孔慧峰脖子上留下隐约的痕迹。 孟翊凡淡淡地瞄了一眼,耸了耸肩道:“你要不喜欢我们这样自作主张地帮忙,那下次我会注意点儿。” “我讨厌麻烦。” 程妄言捏紧手中的摄像头,直到听见了咔嚓一声才摊开手掌,慢条斯理道:“你们现在在做的,就是给我制造麻烦。” 孔慧峰闻言有点儿傻了。 他还想着等这事儿做完跑去程妄言面前邀功呢,怎么就变成制造麻烦了。 他狐疑地看了孟翊凡一眼,试图从他那里得到解释,毕竟比起他,孟翊凡想得更多一些。 但孟翊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插着兜静静地看着程妄言。 孔慧峰纳闷了,转过去嘀嘀咕咕道:“你和时千勋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啊,我搞他还不能搞?” “不能。” 前一个问题程妄言没答,只回了后一个。 想了想,他补充道:“目前不能。” 要是孔慧峰孟翊凡锲而不舍地给时千勋找麻烦,时千勋每次再念着他,那得有多累啊,他又不是保镖。 “别做一些自作主张的事儿。” 已经没了用处的摄像头被扔到孔慧峰身上,他下意识伸手接,没接到,看着它掉在地上。 程妄言望向两人,缓缓道。 “下次再给我惹麻烦,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九十章第三个世界90 短短几句话,孟翊凡和孔慧峰就听出了程妄言言语中的不满。 孔慧峰面上不显,在心底偷偷给时千勋记了一笔,乖巧地松口道:“我听你的,你要让我不针对时千勋,那我以后就全当没有这个人。”才怪。 孔慧峰多损的一个人,只要看不顺眼的,就往死里整,被人捧得太高早就成了一副凉薄自私的性格。 在程妄言面前,他还能收着点儿,但对别人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他就是看不惯时千勋的行为。 六年前说走就走,回来之后又厚着脸皮黏在程妄言身边,跟他妈钓鱼似的。 当然,这其中有他的私心他也不否认,只不过对时千勋的看不惯占了大头。 既然程妄言说他不喜欢麻烦,那下次给时千勋找事儿的时候就避着点人,尽量不让程妄言在场就行了。 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孔慧峰笑得一派纯良。 孟翊凡却没像孔慧峰那样着急应下来,只是询问道:“需要我叫个司机把他送到医院去看看吗?” “不用。” 一直泡在浴缸里的时千勋稍稍缓解了药性,扶着墙踉跄地走到门口,恰好听见了孟翊凡的话,当即强撑着冷声道:“我信不过你。” 听到这话孟翊凡面色微变,轻耸了下肩。 “我只是好心而已。” 好心? 时千勋差点嗤笑出声。 给他下了药,还叫了人来他房间,最后事情被拆穿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帮他叫个司机去医院,这算哪门子的好心。 “孟少爷的好心代价太大了,我可不敢要。” 因为在冷水中泡了太久,时千勋的面色已经白到发青,沾了水的发丝一缕一缕垂落,遮住了原本浅淡温润的眼睛,硬是显出了几分阴郁,像是刚从池子里爬出来的水鬼。 知道了孟翊凡和孔慧峰做的事情,他已经完全没了和两人维持表面和谐的兴趣,说话也变得带起了刺。 孔慧峰倒是想开口挤兑两句,但是想到了自己刚刚答应程妄言的事情,还是歇了心思,不阴不阳道:“脾气可真大。” 时千勋充耳不闻,扶着门框看向程妄言,语气放轻:“可以把我扶下去吗,时家的司机应该已经等在楼下了。” 如果不是药效未褪,他真的很想给孔慧峰和孟翊凡一人来一拳,但现在他光是站起来就用了全部的力气,根本不可能和他们动起手来。 程妄言抬了下眼皮,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时千勋,点了点头:“走吧。” 反正他懒得待在这儿,不如送走时千勋顺带回家去。 比起争锋相对的三人,他从头到尾都显得极其淡然,跟在3604搭了个台子似的,看着他们唱戏。 孔慧峰哪儿乐意让时千勋这副状态和程妄言待在一起,刚要拦就被孟翊凡扯了一下。 看着孟翊凡面无异色地站在一旁,他也消停了下来,死死盯着借力靠在程妄言身上的男人,恨不得一脚把他踹死。 “妈的,真会装。” 直到人走了,孔慧峰才骂了一句。 一张长相出众的脸蛋,骂起脏话来也毫不违和。 孟翊凡扯开嘴笑,一颗尖牙隐约露着:“最近安分点儿,既然答应了任之,就先别搞他。” 反正以后时间多得是。 …… “今天谢谢你。” 一路跌跌撞撞下了楼,直到被程妄言塞进车里,时千勋才有空和他道一句谢。 “不用。” 程妄言替他关上车门,一手搭在半敞的车窗上,看着有气无力的时千勋,半是玩笑道:“以后少念着我点儿就算帮我大忙了。” 他可不想时千勋一出事儿脑袋里的警告器就开始滋哇乱叫。 时千勋不知道警报的存在,自然不懂他话里的深意,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程妄言看穿了他隐晦的心思。 心跳猛地加速,仿佛药性都随着惊吓脱离了身体,时千勋茫然地看着与他仅隔着一道车门的男人。 夜晚的路灯不算明亮,却将程妄言的五官照得干净清晰,一阵风将他的碎发扬起,任由暖黄的光晕在他眉间跳跃。 他对上时千勋的视线,眼中的笑意坦坦荡荡,澄澈的瞳孔好似要把时千勋的小心思映射得一览无余。 时千勋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暴露的,率先移开了眼,心里无奈又疑惑。 一个六年前大张旗鼓追他的人,六年后却迟钝得让人无力,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不过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件好事。 时千勋是个自私的人。 后面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可能都没办法再和程妄言过多接触,如果程妄言能一直不开窍,他就不怕有人捷足先登。 “早点回去吧。” 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想法,时千勋目色柔和下来,冲着程妄言轻声道别。 待车开走,他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轰然倒塌,揪着衣领仰靠在了椅背上。 视线下移,他看着被自己掐出血的掌心,轻叹了口气。 以后要走的路可能还长着呢。 …… 自这件事后,程妄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开始长时间窝在家中闭门不出。 在此期间,时家又乱了起来,时千勋除去每天固定给他发来问候忙得脚不沾地。 孔慧峰倒是老想着找机会再坑时千勋一把,奈何没了程妄言,时千勋对于他们的邀约一概不理。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主对白月光的感情逐渐消失,警报器和时千勋的联系也越来越淡,这让程妄言感到很满意。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快一年,一张邀请函通过程家送到了程妄言的手里。 是时家给时千勋举办的生日宴会。 这一段时间,时家出了不少的事情,先是面临了破产的危机,导致股票被大量抛售,又是时千勋低价从股东手里购买股份接着联合其他股东坐稳了时总的位置,乱成这样还举行生日宴会,也不懂到底卖得什么关子。 程妄言托着腮将邀请函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随手扔在了桌上。 137感叹:【下个剧情终于来了。】 熬过了时千勋这个事儿逼,下一个就到林亦星了。 在这场宴会中,季云亭会带着林亦星出现,点燃原主爱情的火花,致使原主开始对林亦星死缠烂打。 与137的兴奋相反,看着邀请函上的烫金花边,程妄言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的深思。 第九十一章第三个世界91 对比起之前的接风宴,这次的生日宴仗势很足。 前段时间时家闹出的事情太多,先是爆出产品质检有问题,后来又有时千勋现身主动把产品的检查报告贴出来怒斥造假的言论,时家的股票起起伏伏,好不容易才稳下来,许多合作商对于时家都处于观望的状态,生日宴是打探消息的最好时机,所以不少人都借着祝贺的由头往时千勋面前凑。 对比起时千勋身边的欢声笑语,时齐瑞这个当爹的就比较愁云惨淡了。 在时家处于说一不二的位置,他早已被权利蒙蔽了双眼,被董事会的人捧得高高在上太久,以至于忽然出了这么一件事儿,他整日焦头烂额,反观时千勋,条理清晰,指挥得当,带着时家成功度过了这一难关,许多股东因为这件事情都默默倒戈到了时千勋的身边。 时齐瑞已经老了,他的眼界和能力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出众,早就该让位给更年轻的一代,偏偏像个昏庸的“皇帝”牢牢捏着时家的股份不愿松手不愿放权,还是冒出的新股东和时千勋合力这才把他给赶下了台。 回去安安心心养老不好吗,非要闹这一出,搞得自个儿脸上也没有光。 虽然多数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但时齐瑞好歹是时千勋的父亲,在没抓准时千勋对时齐瑞是什么样的态度之前,许多人对着时齐瑞照样还是客客气气。 可惜时齐瑞并不买账。 在公司说不上话,还被自己的亲儿子从董事长的职位上踹了下来,他已经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垂垂老矣的暮气,眼中也含着三分阴翳,对上来攀谈的人没有一个好脸色。 能来参加生日宴的,都不是普通人,谁没有傲气,他时齐瑞又不是顶级权贵,热脸贴多了冷屁股,自然不再往时齐瑞面前凑,还暗骂时齐瑞心胸狭窄。 碰巧听到了这句话,时齐瑞差点没气背过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向不放在眼里的儿子会趁着他不备之际恶狠狠地张嘴咬了他一口。 一年前他还在被人恭维地喊着时总,现在呢,虽然时总的称呼还冠在他头上,但谁都知道,他是有名无实,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在笑话他。 他娶的好妻子就是棵墙头草,他有权利的时候攀着他冷落时千勋,现在她儿子出息了,立马倒戈,在他痛斥时千勋不孝的时候只会没出息地哭。 短短一年,他从天堂被打入了地狱,从前的荣耀不再,只能恼恨地看着时千勋一点一点起来。 “看你爸那表情,哪里像是看儿子的,估计心里把你活剐的想法都有了。” 无意间瞥到了时齐瑞,季云亭立马幸灾乐祸地把他的表情形容给时千勋听。 作为时家的第二大股东,季云亭理所当然参加了时千勋的生日宴,和他站在一起也是为了告诉其他暗地里观察的老狐狸,他是时千勋这边的。 时千勋闻言扭过头,望向角落的时齐瑞。 似是没想到时千勋会忽然看过来,时齐瑞脸上的妒恨还没收起来,又连忙扯起了笑容,反而显得更加狰狞。 没办法,他现在没有了权力,想要富足的生活只能依附时千勋,哪怕背地里一直在想着把权力夺回来,面上还得和时千勋维持着父慈子孝的模样,免得给人看笑话。 “你很闲?” 收回视线,时千勋依旧一副温和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冷:“这么喜欢观察时齐瑞,不如你去当他儿子好了,正好我也不想付多余的赡养费。” “我可没这么狠心的爹。” 季云亭耸了耸肩,咧嘴笑道:“不过你也不赖,到底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你还真就给人说拉下台就拉下台。” 时千勋冷冷道:“生而不教,养而不育,他们不配当父母。” 季云亭不置可否,对着酒杯抿了一口,视线在大门口游弋,在看到自己想见的人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对着时千勋道:“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时千勋也看到了大门口的男人,轻点了下头。 两人各自告辞,下一秒,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迈开腿。 季云亭:“?” 时千勋:“?” 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季云亭又看了一眼门口,视线落在时千勋脸上,笑道:“小时总这是要去哪儿?” 时千勋皱了下眉:“这不关你的事。” “我就问问。”季云亭随口道,“看你这方向,好像是和我一起的。” “碰巧罢了。” 时千勋没功夫去注意他的话里有话,敷衍地答了一句,捏着酒杯先走一步,背影中透露出掩盖不住的匆忙。 眼看时千勋确实是在朝着门口过去,季云亭再也维持不住淡然,暗骂一句,立马快步跟了上去。 程妄言这才刚把邀请函掏出来,远远就看见时千勋和季云亭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快地朝这边走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这诡异的组合,程妄言差点儿拔腿就跑。 真是出鬼了。 他心想。 这俩搅事儿精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现在邀请函递了出去,他转身离开的可能性不大,只能装作没看到两人,在侍应生接下邀请函的时候暗暗加快步伐就想往角落里钻。 “程少爷!” 可惜他忘了季云亭的脸皮有多厚。 众目睽睽之下,季云亭看出了程妄言在躲他,立马提高音量喊了一句。 程妄言:“……” 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聚集过来,他停下脚步,若无其事地转身,讶然道:“季总也来了,真巧。” 这毫无破绽的演技,要不是刚刚和程妄言视线撞上,没准他就信了。 “走那么快干什么?” 季云亭没皮没脸地上前和他并肩而行。 比起在时千勋旁边敷衍虚假的笑容,他现在眉梢都在洋溢着愉悦,只差把我很高兴四个字给贴到脸上。 “这还算快?” 程妄言叹了口气:“季总该练练腿脚了,不然以后老了该怎么办。” 季云亭就乐意听他挤兑自己,嘴角的弧度扩大,刚要回一句,就被时千勋不动声色地撞着肩膀挤到了后面去。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将近半年没怎么见面,时千勋贪婪地一遍遍描摹着眼前的男人,好似要把他印到心里去。 “生日宴嘛,总得捧个场。” 碍于时千勋后半年还算消停,所以程妄言对待他的态度要比季云亭好上许多。 看着两人三言两语聊了起来,季云亭掸了掸被碰过的肩膀,不阴不阳道:“小时总真是好教养。” 时千勋轻描淡写:“你也不赖。” 刚才还站在统一战线的两个男人关系瞬间瓦解。 第九十二章第三个世界92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程妄言身边,哪怕不近瞧,都察觉到其中的针锋相对。 本来还想躲一下,现在看躲不掉,程妄言索性站那儿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时不时浑水摸鱼两句,把时千勋和季云亭全骂上了。 正当他和稀泥和得欢快之际,一道灼热的视线穿过人群落过来。 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将他的后脑给灼穿,程妄言想无视都难,疑惑地扭过头,在看清是谁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 程妄言这人看似性子热,实际内里冷得厉害,装不进什么人,林亦星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等他一离开,转头就将人忘了个干干净净,过了一年,林亦星在他的印象中只剩下了模糊的轮廓,以至于现在看到本人,让他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一年的时间不会给林亦星带来什么改变,长相还是那个长相,只是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多了几分板正的帅气,和程妄言对上视线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没过两秒又黯淡下来,耷拉下脑袋看着焉焉巴巴的。 “你在看时星韵?” 时刻关注着程妄言,在他扭头的瞬间,时千勋就察觉到了异样,顺着他的视角望过去,眉眼微动。 “时星韵?” 程妄言乍一下听到这名字没反应过来。 时千勋嗯一声:“就是林亦星。” “他是我二婶的儿子,前段时间被认了回来。” “怎么回事儿?”没想到林亦星和时家有着一层关系,程妄言立马来了兴致。 见他这么好奇,时千勋低声解释起来。 早在时齐瑞弟弟时信成进了戒毒所后,时信成那一脉的人就颓靡了下来,时信成的妻子李素欣和时信成结婚了十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在时信成出事儿的前夕才诞下了一个女儿,现在不过一岁半,时齐瑞以母女俩不懂商业为借口把时信成名下还剩的资产全都捏进了手里。 李素欣是个厉害的,因为这事儿闹了好几次,最后都被时齐瑞压了下来,直到一年前她从外边带了个男生回来,称这是时信成的儿子,并嚷嚷着让时齐瑞把时信成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说起李素欣,她和时信成的关系很复杂,早在高中的时候,两人同校就谈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时家不同意,逼迫着二人分手,但李素欣有手段,在此期间一直和时信成纠纠缠缠了许久,直到被家里人按着脑袋结了婚才安分下来。 但她婚后依旧和时信成保持着一段时间的联系,那时候时信成也结了婚,他不喜欢自己娶的妻子,所以长时间将妻子冷落在家,他妻子家世也算不错,怎么都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几年不到就办了离婚。 这边一离婚,李素欣按耐不住了,当即就收拾包袱离开了自己的丈夫和时信成重新搅合在了一起。 不知道她使得什么手段,不仅让时信成帮着她离了婚,还哄得时信成和她结了婚,一举成了位富太太。 而她和前夫所养的林亦星,理所当然被她抛到了脑后,直到这次时齐瑞出手,她才想起去找人。 按照她的说法,林亦星是她和时信成的孩子,只是当时她意识到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嫁了人,生怕前夫觉得自己给他戴绿帽子,这才谎称是前夫的儿子。 细细看来,林亦星的眉眼确实像时家人,再加上做了个亲子鉴定,林亦星的身份就由赌鬼的儿子变成了时信成的儿子。 李素欣自私自利惯了,她对林亦星的遭遇不怎么同情,却喜欢拿着这些去卖惨。 有了季云亭和孟翊凡他们的“关照”,林亦星离开程妄言后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林正横不知从哪儿得知他和程妄言没了联系,立马就找上了门嚷嚷着让林亦星替自己还债,还说林亦星跟了程妄言这么久,手里肯定有钱,但林亦星临走前一分一毫都没带走,哪里有能力帮他还债,所以言辞拒绝了林正横。 但林正横是个无赖,管不了那么多,直言如果林亦星不拿钱,他就跑去跟程妄言要。 这份威胁太大了,林亦星生怕他会去打扰程妄言的生活,无奈又开始了重新背债的日子,李素欣找到他的时候,他刚被追债人围了一次,手差点被打骨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在李素欣抱着他哭的时候,他其实感觉不到母亲对自己的关爱,但他没有选择,只能被李素欣给带回时家,林正横的债越欠越多,他这次只是遭到了毒打,下一次可能连命都没了。 李素欣对烂泥似的前夫看不上,生怕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儿,也不知道背地里做了些什么,林正横直接销声匿迹。 有了林亦星这个儿子,时信成也算有了继承人,加上李素欣不依不饶地闹腾,时齐瑞拿走的资产理所当然落回了李素欣手里。 但那之后李素欣并没有把财产转交给林亦星,而是花钱找了几个人帮忙管理,不过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最后到底给了林亦星一栋市中心的房子和两家收益不错的店铺,只是这对处于上流阶级的时家来说,还是太少了。 也不知林亦星对于时家的富裕没有概念还是傻,拿到了这么点儿东西闹都不闹,任由李素欣把他当成工具用。 【好家伙。】 【这都能单开一个世界了。】 “确实。” 程妄言咂了咂舌:“林亦星的身世真够坎坷的。” 被虐待了十几年,结果他认的爹根本不是亲爹,不就相当于他从小到大都在帮着一个陌生人受苦了吗,发生这种事情,亏得林亦星还没崩溃,程妄言不得不赞叹这孩子抗压能力真强。 心里感叹了两句,程妄言琢磨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剧情里也是这样写的?” 光顾着吃瓜的137:【……】 【我靠,剧情里没有这一段啊?!】 被程妄言一提醒,137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原剧情中林亦星从头到尾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底层生出的小白花,哪里能和时家扯上联系。 这次宴会也该是季云亭带他来的才对,怎么绕来绕去林亦星变成了时家人,还改名换了姓。 乱了,全乱了。 它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第九十三章第三个世界93 对比起137的慌乱,程妄言显得格外淡定。 他从不相信原剧情,在他看来剧情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一点细微的差别都可能带来巨大的改变,哪有什么世界是真的靠着剧本去走的,天道有那么大的能耐,他把主角斩于枪下的时候不是照样无可奈何。 天道是强大,但相对的,它身上的限制也很多。 只要找到了突破点,哪怕翻云搅海,程妄言都能安然无恙。 心里早已有了计量,所以他不慌不忙,只把林亦星的事情当个趣儿,乐呵呵地听完,转头就抛到了脑后。 时千勋本以为他会关心林亦星的情况,没想到程妄言从头到尾听完面不改色,当真一点儿都没把人放在心上。 他还在掂量着林亦星在程妄言心中的地位,现在看来,怕是他想多了。 时千勋松了口气。 他对林亦星没什么恶感,但也绝对称不上有好感,程妄言对林亦星没有感情,在他这里完全算得上好消息。 就是林亦星看上去对程妄言的想法不太简单。 对比起程妄言的淡然,林亦星就差把在意写在脸上了,每隔几秒就要在宴会中寻找程妄言的身影,找到了就像只狗一样直摇尾巴,找不到就失落地耷拉下耳朵。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忍不住过来找程妄言,时千勋一直保持戒备,全程都寸步不离地陪在程妄言身边。 季云亭特没眼力见儿,见时千勋黏着程妄言,不知道主动退开就算了,还厚着脸皮跟他们待在一起。 两人你挤一下我撞一下,像小学鸡一样,对视间满是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愤恨,程妄言一看过来,又笑得一个比一个纯良。 生日宴要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多,期间时千勋有事儿先离开了程妄言身边,季云亭也被几只老狐狸拦住了去路,程妄言趁机摆脱两人,象征性地在宴会中溜达一圈,直奔大门口。 这种拿宴会作幌子来谈生意的场合他向来不感兴趣,每次都是为了剧情来走过场,现在宴会参加过了,祝贺也送到了,怎么着他都能功成身退了。 大摇大摆地走到停车场,他找到了自己开来的那辆黑色轿车,打开车门坐进去。 踩着油门,程妄言往路口驶去,一边看着路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剧情,正当他想得入迷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小道中。 这条路只通往时千勋开生日宴的场地,按理来说这么晚了,不该有人过来才对。 车灯从人影上掠过,程妄言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总觉得有点眼熟但具体在哪儿见过又说不出来。 无意识地放缓了速度,程妄言透过车窗,目光正大光明落在男人脸上。 似是没想到这个点会有车经过,男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很快又隐去,定了定神,原本拉开车门的动作停下来。 直到轿车从他身边驶过,这才快速拉开车门钻进去。 清晰的一个照面,程妄言忽然记起了在哪儿看过这人。 当初在zueet遇到王虎的时候,他身边坐的其中一个小喽啰可不就是这瘦子吗,怎么牢没坐成,反而出现在了这里。 程妄言轻敲方向盘,车速缓缓慢下来。 他这一慢,原本落后的面包车逐渐追了上来。 开车的人似是很警惕,始终不愿超过程妄言,只在他后头挪。 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可疑。 他想了想,脚踩油门,先一步驶到了路口。 面包车紧跟其后,却没有选择程妄言那条直行道,反而开了左转的方向灯。 漫长的红灯过去,绿灯亮起来。 程妄言没跟他们一起打转向灯,直直向前,飞速过了一个路口,在下一个路口掉头朝着面包车驶离的方向开去。 这条路上夜晚没什么人,所以程妄言开得很快,没多久就追上了那辆面包车,在间隔一个车的距离,放慢速度默默跟起来。 由于他跟得隐晦随意,面包车上的人并未发现不对,开出了城市进入乡间,最后七拐八拐地驶进了一条小道。 小道很狭窄,只够一辆车进出,两侧全是长到人腰部的杂草,看起来荒无人烟。 这样的地段已经不适合他再明目张胆地跟着了。 稍稍思索片刻,程妄言把轿车停在路边,打算直接走进去。 不远处有一排排的自建房,零星的灯火点缀在夜幕中,若隐若现,程妄言踩着崎岖的土堆却如履平地,慢慢悠悠穿过了小道。 他运气不错,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面包车。 环视一圈,程妄言看向一个铁桶样式的小房子。 放轻脚步缓慢靠近,他在小房子门口看到了两个守着门的壮汉。 这里的地形不太好,四处虽然杂草丛生,但房子前却有大面积的空地,程妄言要是贸然过去,还没走近就会被发现。 他没打算打草惊蛇,远远观察了一下地形,直接跳进了左侧的杂草丛中。 过了腰的枯草密密麻麻生长在一起,稍有不慎就容易迷路,相对的,也很适合掩人耳目。 程妄言以不远处的长筒烟囱为标记,拨开草丛,绕过大面积的平地,没一会儿就到了屋子的后方。 这房子前面和两侧没有窗户,后面倒是有一扇。 程妄言轻巧一跃跳到了台子上,靠着墙悠然地往里瞧。 屋里一共四个人,有两个站着的,两个被绑在椅子上,看着背影不是一般的眼熟。 其中他见过的瘦子手里拿着一把枪,一下一下带着侮辱性地拍着人质的脸,嘴里张张合合说着些什么。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绑架。 程妄言有点儿失望。 他还以为这是什么新的交易点。 正想着,瘦子忽然直起了身子,拿出手机对着绑在椅子上的两人拍了一张,低头飞速地打起字来。 绑架的常规流程,把人绑过来,出言威胁,下一步就该拍照索要赎金了。 也不知道被威胁的是哪个倒霉蛋。 程妄言咂了咂舌。 下一秒,兜里的手机嗡得震动了一声。 程妄言:“?” 九十四章第三个世界94 【图片】 【想要他们活命就一个人过来,不许报警不许叫人,让我发现了直接撕票!】 【位置】 看着照片上被绑着的时千勋和林亦星,程妄言都不知道该称绑匪不知死活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几人胆子是有多大,竟然敢在生日宴会上把主角给绑走。 绑走就算了,给他发恐吓信是受了哪个脑子不好的高人指点。 林亦星和时千勋是时家的,又不是程家的,他们好端端的不去找时家,反而发到他这里,算是什么逆天的操作。 当然,这样的想法不止程妄言有,何涛也有。 把两人的手脚和椅子紧绑在一起,他直起身子,看向正死盯着手机等待回复的瘦子,犹豫道:“绑这两人过来真的管用吗?” “当然。”于滕想也不想道,“我都调查过了,这两个和姓程的关系好着呢。” “关系再好也不一定会来救人吧。” 何涛总觉得心里没谱,坐在一边堆砌的木板上就开始抽烟:“谁不知道有钱人虚伪得厉害,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前一秒玩得好,后一秒因为触及利益就撕破脸,做得比咱们都难看。” “放心吧。” 于滕细小的眼睛掠过椅子上绑着的两人,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这两位和程少爷的关系可不一般。” “我专门找人打听过,一个被程妄言养了两年,一个是程妄言的宝贝心肝儿肉。” 一听这话,何涛的表情顿时变得惊奇又恶寒,朝着地面啐了一口,露出两排黄牙:“妈的,有钱人真会玩。” 连男人都敢尝试。 林亦星喜欢程妄言,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其他男人用下流淫秽的思想揣测他和程妄言的关系,怒瞪着于滕,额角青筋暴起,明显是被气狠了。 “你们是要钱吗?” 时千勋从两人对话中提取出了一些信息,强撑镇定道:“如果要钱的话,可以联系我的助理,我和程妄言并没有其他关系,你叫他他不会来的。” “钱,当然要钱。” 于滕笑了一声,走近时千勋,毫无征兆地一脚踹上去,恶狠狠道:“除了钱,我还要程妄言下地狱!” 时千勋被他这一脚踹的胃部翻涌,顿时脸白了一个度,下意识弓着腰蜷缩起来,但于滕恍若未闻,表情狰狞地滔滔不绝。 “姓程的家里有权有势,安安心心当个少爷不好吗,偏要来掺合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意,让我跟条丧家之犬一样整日躲来躲去,他该死!” 原本他跟着王虎干的,没事走走货拿拿提成,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坦,结果王虎出了事儿,警局又忽然开始严抓,他一夕之间就失去了所有东西,警察调了他的身份,他不敢用身份证,也不敢用银行卡提钱,只能揣着兜里的几百块窝住在地下室里,连被路人多看了两眼都吓得心脏狂跳,这种小心谨慎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他掺合了什么生意?” 时千勋肚子疼得直冒冷汗,依旧冷笑道:“贩卖违禁药品吗,这本来就是犯法的,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们有能耐倒是去警局叫嚣。” “你懂个屁。”于滕骂骂咧咧,上前扯住他的头发,“别人买老子卖,你情我愿的事情犯你妈的法,有本事让他们别买啊,凭什么要我担这个责任。” 林亦星都被他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惊呆了,回过神咬牙道:“犯法就是犯法,这是法律白纸黑字写出来的,哥没有做错!像你们这种社会蛀虫,就该被枪毙!” 于滕哪里想到这两人被抓了非但不害怕还嘲讽他,一下气疯了,一人给了一脚,冲着何涛喝道:“瞎了吗,赶紧找两块布把他们嘴堵上!” 被他这样一吼,何涛心里也有了气,但看到瘦子腰上别的枪,还是压住了不满,闷不吭声地从旁边拿了两块抹布上前。 时千勋不肯配合,一直死死咬着牙。 瘦子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强行掰开他的嘴把抹布塞了进去,抢过何涛手里的另一块,又去掰林亦星的嘴。 “别以为我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他狞笑道,“反正我只让姓程的来赎人,又没有说赎的人身体一定完整,再他妈唧唧歪歪老子就把你们打成瘫子。” 林亦星瞪着他,恨不得用眼神把面前的人给千刀万剐。 这种无能狂怒的表情让瘦子感到一阵得意,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正要继续出声恐吓,就被一道震耳欲聋的响声惊得一个激灵。 嘭。 守在门口的壮汉随着倒塌的门板整个砸在了地上,手中的匕首脱离了掌心,发出哐当一声。 “谁!” 瘦子猛地转身,看到已经陷入昏迷的同伙,原本的得意被忌惮和恐惧所替代。 “还能有谁?” 站立在门口的男人听到这话,拿出手机晃了晃,吊儿郎当道:“不是你发消息叫我过来的吗,怎么还不认人了。” 何涛唰一下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嘴里的烟差点都没叼稳。 这间小屋两三年没人住,门板早已上了锈他是知道的,但一个人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连人带门一起踹倒在地。 何涛一开始听了于滕的话只认为程妄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现在再看,他隐隐感觉事态超出了掌控。 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何涛环顾四方,咽了咽口水,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 而于滕却失声了一瞬:“程妄言?!” “爹在呢。”程妄言抬了抬下巴,踩着壮汉的身体慢慢悠悠走了进来,视线落在林亦星身上一瞬,又很快收回来,乐道,“谁给你出的馊主意,以为绑了这两人我就能任你拿捏?做什么白日梦。” “少唬我。” 大概是求生欲盖过了恐惧,于滕脑子转得飞快,一手勒住林亦星的脖子就将手枪掏了出来,“你要是不在乎这两人就不可能找过来。” “我还真不在乎。”程妄言耸了耸肩,背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于滕把枪抵在林亦星的额角上,脸上全是置身事外的戏谑。 于滕死死盯着他,试图找到他表情上的破绽,但一分钟过去,他冷汗都冒了出来,还是没在程妄言眼中找到一丝的担忧或是在乎。 “那你过来干什么?”他还是不太信。 “当然是杀人灭口了。” 不顾两人惊异的目光,程妄言叹了口气:“这两人的身份你应该知道吧,要是时家知道他们是为了威胁我才被绑来的,肯定要上门找我讨说法,再者,如果我真的妥协,这次是你绑了他们,下次指不定又有别人有样学样,我很忙,哪有空闲的时间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人。” “像这种多余的麻烦本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言语间的漠然坦坦荡荡,语调平缓得仿佛在念追悼词。 “时家人多,不怕后继无人,少了两个应该无伤大雅。” 程妄言和四人的视线逐一错开,眯着眼睛笑起来:“所以今天,你们出不去,他们两个也出不去。” 他嘴角的笑意从头到尾都没有落下分毫,弯着一双凤眸,柔和的月光映射下来却平添了几分凛然的杀意,如一把锋利的冷剑,雪色的刀锋早已对准了屋里的所有人,随时准备着将人碾成齑粉。 听到这话胆子最小的何涛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疯…疯子! 这就是个疯子! 于滕从没说过程家这少爷性子这么疯! 对比起何涛的恐惧,于滕已经完全听傻了,举着枪的手都停顿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 趁着这个间隙,程妄言早已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合适的位置,脚尖一挑将壮汉掉落的匕首挑飞到半空,转身一个飞踢,衣摆随风撩起又落下。 锋利的匕首在空气中摩擦出刺耳的鸣叫,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着林亦星的方向飞了过去。 第九十五章第三个世界95 事发突然,别说于滕和何涛了,就连一直紧盯着程妄言的林亦星和时千勋都没反应过来。 “啊!” 一阵惨叫声划破寂静长空。 强大的推力让于滕倒退了数步,雪光蹭亮的匕首隔着衣服没入皮肉,疼得他直哆嗦,手上的枪一个不稳,掉在了地上。 林亦星在程妄言动作的一瞬就下意识闭上了眼,即便如此,当匕首从他的衣袖旁擦过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尖锐的刀锋裹挟着冷冽的杀意,浓烈的罡气仿佛要把触碰到的所有人或物搅得粉碎。 何涛原本想揪着时千勋当作免死金牌,现在看到于滕跪在地上捂着肚子嚎叫,瞬间两腿就软成了面条。 这样利落的身手,他根本逃不掉! 何涛都快崩溃了。 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哪里知道于滕这次招惹的压根不是软柿子,而是真正的煞神。 何涛现在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程妄言收拾完于滕下一个轮到自己。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想要拼死的苗头还没冒出来就被浇了个彻底。 他又不傻,这种情况下哪有什么你死我活,一旦动了手,他这种玩闹似的拳脚,必死无疑。 看到何涛那怂样,于滕又气又恨,咬着牙一手颤抖着捂住刀柄,一手摸索着想要把枪拿过来。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 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程妄言手腕一翻,把从另一个壮汉身上摸到的小刀亮了出来,上抛下接地笑吟吟道:“手枪威力再强,也得有命拿不是?” 于滕眼神一滞,狠狠地哆嗦了一下,默默停下了动作,面露阴沉道:“你诓我。” “我诓你什么了?”程妄言纳闷。 “什么杀人灭口。”于滕啐了一口,冷笑道,“不过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好把你的小情人给救回去,真是好计谋。” 刚刚那匕首飞刺过来的时候,他以为程妄言是真的打算杀了林亦星,但那匕首偏偏擦过林亦星刺到了他的身上,于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哪儿得出的结论。”程妄言乐起来,“我要真想杀你,还需要计谋吗?” “不过就是一时失手,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程妄言一脸坦然。 但于滕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明显不相信他说的话。 “你觉得是哪样那就是哪样吧。” 程妄言耸了耸肩,心里微叹。 难得说了句真话,还没人相信。 匕首确实是冲着林亦星过去的。 他在试探天道的底线和能力,得出的结论让他很满意。 末世世界中,他亲手解决谢长寂时受到的威胁猛烈,以至于伤了身体,但在这个世界当中,天道能出手的范围却微乎其微,刚才那匕首杀气腾腾地冲着林亦星,却在过程中以一种细微的角度偏离了原来的路线,最后越来越歪,直至刺到了林亦星旁边的于滕身上。 在此期间,程妄言丝毫没感受到天道施予自己的威压。 这证明什么,证明这个世界的天道意识还不成熟,能力还不够大。 它不仅没办法伤害到程妄言,想保下主角的性命还要靠着微不可察的变动来实现。 而这种变动,在原住民的眼中必须是合理的。 毕竟这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 试探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程妄言现在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掂着手中的小刀走近于滕,划断绑在林亦星手上的绳子,扯过来两三下将于滕反绑,顺便截住了想要逃跑的何涛,歪头笑道:“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我自己来。” 何涛咽了咽口水,连忙抖着手解开时千勋手脚上的绳子,用嘴叼着在自己手腕上一圈一圈绕起来。 做完这些,他老老实实地蜷缩在了角落里,带着惊恐的眼睛时不时瞄一眼插在于滕身上的小刀,牙关颤个不停。 光看于滕现在的表情他都知道有多疼。 解决了这起无厘头的绑架案,程妄言弯腰捡起于滕心心念念的手枪,直接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 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陆续停在了房前的空地上。 程妄言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把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所以看到地上躺着的壮汉,警察丝毫不慌,有条不紊地给人扣上手铐,拖着人塞进了警车。 至于受伤的于滕,自然要先去医院检查身体,但绑架和之前贩卖违禁药品的罪肯定跑不了。 看着四个绑匪被拉走,林亦星慌乱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搅着手低头直愣愣地站在程妄言旁边,等他和警察交谈完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谢谢哥。” 【……】 没眼看,真没眼看。 137都恨不得钻出来骂两句让林亦星好好清醒清醒。 哪里会有傻子冲着差点让自己丢掉小命的人道谢的。 程妄言倒是毫不脸红,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道谢,心不虚气不喘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137有时候是真想把他的脸皮扒下来称称到底有多厚。 警方被惊动,时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警车还没离开,两辆轿车就先后到了这里,原本挺空旷的一个平地,眨眼间就塞了个满满当当。 其中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女人跑过来,一边哭一边抱住了林亦星,嘴里直问他有没有受伤。 李素欣心里不喜林亦星,但对外戏还是要做足的。 林亦星对着程妄言有点憨头憨脑,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对待其他人,他看得通透,自然也能看出李素欣对他的关心是真是假,但到底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能尴尬地站着任由她嘘寒问暖。 另一辆车则是时千勋助理开过来的,比起李素欣夸张的演技,助理眼中虽然带着焦急,言行举止间却很稳重,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时千勋,松了口气道:“小时总,绑匪的事情我已经叫律师去处理了,您要先回去吗?” 被绑了这么久,还被踹了一脚,时千勋的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脸都看着比以往要虚弱苍白,点了点头,随后望向程妄言,扯开一抹柔和的笑:“我先走了阿言,今天多亏有你,我会让助理备好谢礼的。” 他心里憋着一些事情想问,但现在场合不对,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第九十六章第三个世界96 137:【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它原以为程妄言莫名掺和进了一个绑架案中,心里定是冒火的,但看他眉间一派自在悠然,开车回家的时候还哼起了小调,顿时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嗯。” 程妄言大大方方地承认,嘴角勾起一丝愉悦的弧度:“马上这烦不胜烦的日子就要到头了,心情自然是好的。” 【?】 【什么意思?】137好奇。 “等着看吧。” 程妄言老神在在地故弄玄虚。 见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137心里跟被猫抓似的,更刺挠了,忍不住直探头,力图从他的行为中捕捉一丝苗头。 只见程妄言将车停在车库当中进家门径直上了二楼,开门走入常待的书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出房间转身去了阳台。 137摸不着头脑,仔细扫描了一遍文件的内容,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文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季云亭从进入黑灰产开始到现在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小到黑拳,大到贩卖/器官,乱七八糟的罪状,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够季云亭喝上一壶。 【这是你查到的?】 137的第六感又开始蠢蠢欲动,翅膀扇了又扇,结结巴巴道:【你不是说天道在拦着你查这些吗?】 怎么会有这么详细的资料。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季云亭一个主角,它不可能把心思全放在一人身上。”程妄言笑道,“只要它松懈下来,就不愁找不到机会。” 只是他等的时间有点长,从派人出去到现在过了一年才把证据陆陆续续集齐。 【……】 137一时间惊到忘记了要说什么。 合着程妄言整日窝在家里看似是在偷闲,实际背地里早就想好了要让季云亭跌个大跟头。 137绝对不会认为他收集这些资料只是为了好玩。 这混账怕是真的要翻天! 依稀想起了当初男人在末世对抗天道后的下场,它有些慌了神:【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干什么? 程妄言大大咧咧将文件往桌上一丢,坐了下来,坦然道:“自然是谈判了。” 【和谁?】 137安静了两秒,不可置信道:【你要和天道谈判?!】 疯了吗。 从诞生以来它就没听过有人会不怕死地和天道谈判! 程妄言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骇人听闻,随意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我可是诚意满满。” 生怕天道看不见文件的内容,专门搬到了没顶儿的地方,多贴心。 【。】 137不知道该说他想得太美还是胆子太大。 【你想和它谈什么?】 它不认为天道会真的被程妄言拿捏,但它又知道程妄言这人驴起来有多倔,只能脑海中飞速想着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把人劝退。 “当然是谈剧情了。”程妄言理直气壮,“我演不来情情爱爱,太累人,所以打算让上头给我换条路。” 他低声说着话,看似是在自言自语,但他知道,天道已经注意到了这里。 “这些资料是我闲着无聊查出来的。” 程妄言一页页地翻,像是给人过目,一边说一边啧啧称奇:“真没想到,季云亭背地里干了这么多坏事儿,这桩桩件件的,怎么着也能换一颗子弹了。” 话音刚落,原本无瑕的天空暗了下来。 这是天道发怒的前兆,137吓得直接躲进了空间里瑟瑟发抖。 程妄言却“恍若未闻”,直至翻到了最后一张,这才悠哉地收回了手,吹出一声口哨笑起来:“别急着发火啊,知道你不舍得你儿子吃枪子儿,我这不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吗。” 天空依旧昏暗,却迟迟未动作,像在等着他的下文。 “这些资料我可以销毁,装作没看到。”他轻敲桌面,淡定道,“但相应的,你得给我换一个我能接受的剧情。” 好一个两全其美,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要不是程妄言一时兴起去查了季云亭,哪里会有这次谈判,说白了,程妄言就是在变着法儿告诉天道,老子不想干了,你要想让你儿子安安稳稳地活在外边就赶紧给我杀青结束。 137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看向天空,天色果然更加昏沉起来,明显天道被程妄言的一番大言不惭给气狠了。 【你糊涂啊!这种威胁天道的事情都敢干出来!】 137痛心疾首:【我是不是给你夸飘了,有天道护着,你以为季云亭能那么容易定罪吗?】 “怎么不能。”程妄言满不在意,“别忘了我背靠着谁,把一个刚起来的季云亭送进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说起这个,我还得谢谢你呢。” 压抑的气氛当中,他还有心思嬉皮笑脸地道谢:“要不是你给了我个程少爷的身份,这件事儿还真做不了。” 【……】 拳头痒痒了,怎么就这么欠呢。 【你以为程家的地位是谁捧起来的?】137深呼一口气,暗暗提醒道,【它能让程家起来,自然也能让程家没落下来,你想破产吗?】 “那你要不要问问它,它敢让程家破产吗?” 此时此刻,男人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透出别样的神采,让137恍惚想起了当初他一枪没入谢长寂胸口的时候,表情也是这般气定神闲。 【什么意思?】 它忍不住问出口。 “你以为程家是什么样的存在。” 程妄言单手撑着下巴,没给137思考的机会就一字一句揭露了天道的想法。 “程家是送给季云亭的垫脚石。” 137手里的原剧情不算详细,许多事情都有一笔带过的嫌疑,程妄言却不傻。 季云亭现在虽然是位后起之秀,但以他的能力,要在A市成为翻云覆雨的存在基本不可能,因为他上头压着太多世家,孔家,方家,孟家,还有程家。 这样的情况下,他要如何按照剧情取代程家成为站在顶尖的存在。 轰。 一阵闷雷惊响。 137回过神,无端打了个寒颤。 只有吞掉程家,他才能一跃而起! 【但程家又不傻,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给他吞…】 “如果有人帮他呢。”程妄言慢条斯理道,“原剧情中是怎么写的?” “原主发现自己喜欢的是林亦星,反过去吃这棵回头草,而林亦星此时却恨透了原主,但他依旧在和原主保持着联系,为的是什么?” 137说聪明不聪明,说傻也不傻,程妄言稍微提点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林亦星之所以和原主保持联系就是为了要搞垮程家?】 “不只是搞垮程家。”程妄言哼笑一声,“他还想让程家成为季云亭的磨刀石。” 137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淡定地过来谈判。 如果程家是季云亭霸总事业中必不可少的一环,那天道就绝无可能会让程家破产,毕竟程家破了产,季云亭就变相失去了供自己所用的资源。 而现在不搞垮程家,以程家的资本,又完全可以把季云亭送入监狱。 一旦将季云亭送进去,那他的事业就完了。 这是程妄言为天道铺出的一条名为选择的道路,一共两条道,要么季云亭被逮捕,要么天道让步更改剧情,全看它如何选择。 它不能动程家,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季云亭进入监狱,最好的办法就是答应程妄言的要求。 高!实在是高! 第九十七章第三个世界97 虽然觉得程妄言这招很高明,但这不妨碍137心底存有顾虑。 【你确定天道会答应吗,咱们剧情都乱成这样了。】它小心翼翼地问。 “再乱它也不可能放弃气运之子。”程妄言说道,“这两人都是它一点一点引导着培养出来的,哪里舍得丢弃,况且现在的世界需要主角支撑,一旦主角没了,世界也就乱了。” 原剧情中林亦星和季云亭走到了一起,不是因为天道喜欢当月老,而是两个主角可以让世界更加稳定,如果两人没走到一起,那天道就会想方设法地让两人站在对立面,最后定会有一输一赢,输的那方气运会被赢的那方吞并,成为唯一的世界支柱。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林亦星会被时家给认回去。 林亦星和季云亭的感情线作废,天道无法,只能绞尽脑汁让两人对立,可林亦星身世贫穷,和季云亭斗起来太不公平,所以林亦星才会一跃成为了时星韵。 这其中虽然有程妄言的推波助澜,但不可否认,天道也是一直处于放任的状态。 相爱不了,那就相杀。 而程家,不论在哪条线上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当然,除去程家不能破产这件事情,天道还有着别的顾虑。 它虽然意识还没完全生成,却敏锐察觉到了两个主角对待程妄言的态度,如若它不答应程妄言,最后要是程妄言把其中任意一个主角哄得无心争斗,它上哪儿哭去。 所以在程妄言提出谈判的时候,它就已经矮了一头,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仪,还是打了两个雷意思意思宣泄一下怒火。 做完这些,它不免有些泄气。 它管理的这方小世界实在太弱了,但凡是个修仙界,它都能靠着天雷把这祸害给劈死。 现在祸害不仅没死,还把它精心安排的计划毁了个面目全非,它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步,估计三千世界都找不出来它这样窝囊的。 天空暗沉,却迟迟没有动作,137忍不住死死盯着周围,生怕它忽然来个别墅坍塌,将程妄言给干净利落地做掉。 就在一人一道僵持之际,137面前的悬浮屏忽然猛烈抖动起来,原本上面大篇幅的剧情仿佛遇到了洗刷所有黑字逐一溶解,换成了新的任务。 【!】 137整颗蛋都傻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瞬间原地蹦了起来:【程妄言!剧情改了!全改了!你原本的任务全都不见了!!!】 我靠!程妄言牛逼! 它激动地在空间里滚了两圈,无声尖叫起来。 它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和天道谈判,最重要的,还谈赢了!这件事它能拿出来吹一辈子。 早就料到了天道会低头忍让,程妄言倒是没多意外,心里微松,问道:“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很简单!挑拨季云亭和林亦星的关系。】 这任务在137看来不要太好做,就算程妄言躺着什么都不干,以那两人都想扒着程妄言的劲头,也会打得头破血流。 程妄言没像137那样想得那么偏,思索了片刻,这才点头应了下来。 挑拨关系总比围着一个同性打转要简单。 象征性地举起摆放在桌上的酒杯,他冲着天空扬眉笑道:“合作愉快。” 天道现在看着他都牙痒痒,哪里来的愉快,直接收回意识闭眼沉睡起来。 密布的乌云一点点散开,黑沉的夜幕随之降临,该谈的事情都谈完了,程妄言拍拍袖口站起来,嘴角牵起一丝惬然的笑意。 …… 挑拨离间这种事情,对程妄言来说算不上难,更何况林亦星和季云亭的关系本就没多好,只需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两人便能反目,只是这切入点,他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但很快,林亦星就亲手献了上来。 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和合同,程妄言疑惑挑眉:“这是干什么。” “是谢礼。”林亦星抿着唇,望向程妄言的眼睛一如两年前那般晶亮,“你昨晚救了我,但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给你这些了。” 李素欣原本也准备了礼物,但她是为了趁机攀附程家,林亦星不想让她来打搅程妄言的生活,干脆自己单独备了一份谢礼。 时家给他的房子他卖了拿到了一笔丰厚的钱财,再加上李素欣赠给他的店铺,加起来算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想都送给程妄言。 这是他欠他的。 当初林正横想用他来抵欠程妄言的二百六十万,但林亦星自觉什么都没做,还给程妄言添了不少的麻烦,这二百六十万不能不还,所以他一直惦记着攒钱可以还上,现在他有了钱,立马眼巴巴地送了上来。 市中心的房价不便宜,他银行卡里少说也有了几千万,林亦星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递给程妄言的时候却眼睛都不眨一下。 哥养了他两年,替他出过头,帮他挡过债,这些都是哥应得的,如果不是他现在在时家没什么地位,他都恨不得把时家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双手奉上。 在他看来,程妄言值得。 林亦星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这些够吗?” 如果不够的话,他就把李素欣准备的字画古董给拿过来,反正那些本来就是要送给程妄言的。 “我要这些干什么?”程妄言把卡推回去,好笑道,“程家又不缺。” 这是林亦星自离开程妄言第一次和他这样近距离地坐在一起,只盼着能把时间拉长无数倍,眼见程妄言拒绝他的东西,双眼顿时暗了下来,没多久又抬眸认真道:“那哥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想要什么? 程妄言还真没想要的东西。 要说林亦星现在唯一的用处…… 他漫不经心地轻叩两下桌面,随口笑道:“我要是让你把季云亭名下的产业搞垮了你做得了吗?” “做!” 程妄言只是随意那么一说,并不指望林亦星会答应,哪成想这大狗摇着尾巴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我做!” 第九十八章第三个世界98 讲真的,程妄言没打算光靠一张嘴就能说服林亦星和季云亭对着干,提这一嘴纯粹就是开玩笑。 他原本是想着背后搞点儿小动作嫁祸给双方,让两人闹起来,但林亦星这一点头,实在让他感到意外。 程妄言收起了面上的不着调,难得正眼打量起坐在对面的林亦星。 他拘谨地端坐在椅子上,察觉到程妄言审视的目光鼓起勇气和他对视,想要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真诚,没多久又败在了那双幽深黑沉的瞳孔中,红着耳尖仓皇移开。 平心而论,程妄言挺看好林亦星的。 如果这世上最后只能有一个气运之子,他比较偏向于林亦星。 不是因为他被自己养过一段时间,而是林亦星的性子足够柔软,如果说季云亭是代表着恶方,那林亦星无疑于善的代名词。 他生活在一贫如洗的家庭中,经常性的遭受毒打,却开朗乐观,也极富同情心,这样的人成长起来,远比季云亭那作恶多端的狗崽子要好。 更别提他和季云亭积攒了不少旧怨,怎么着他都不可能帮助一个看不顺眼的人,倒不如帮扶一下林亦星。 当然,这不代表他会把程家给送出去。 那是程怀远耗费一生打拼下来的,他只是当个儿子沾了光,哪里能说送人就送人,程妄言是缺德,但他明白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不能,把程家的产业送出去是不可能的,他顶多愿意借用程家的势力给林亦星带去一些便利。 而这些便利,足够让林亦星在时家站稳脚跟,和时千勋分庭抗礼。 心里有了思量,程妄言面上分毫没有表露出来,在林亦星的眼里,只觉得他看自己的时间有些长,像是不信自己能做到。 以林亦星现在的地位,他确实没资格去和季云亭斗,但他不会永远都在原地踏步。 “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势力没办法和季云亭争,但我会努力的。”生怕程妄言觉得他不行,林亦星不安地保证道,“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把李素、等我把母亲手里的产业接手过来,我一定会将季云亭打得永不翻身。” 别看李素欣现在神气,她不过就是觉得林亦星好拿捏才会颐指气使,一旦林亦星有了野心,她早晚会把名下的资产交给林亦星打理。 时信成染上毒/瘾算是彻底废了,李素欣能依靠的唯有林亦星,她别无选择。 林亦星对这些事情门儿清,只不过他之前不愿意搅和进世家当中,现在为了程妄言,他想争一争。 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让林亦星燃起了斗志,程妄言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时家的企业可没那么好掌控,不是说捏在了你手里就是你的了。” 像时齐瑞,掌权这么多年,还不是被时千勋一脚踹了下去。 “我知道。”林亦星点点头,“我可以学。” 不是谁都有能力管理好家业,像他这种体育生想转行当总裁更是难如登天,但他不怕困难,只怕程妄言会觉得他没用。 “给我时间,我一定会站的比季云亭要高。” 程妄言看着他,并没有否认他话里的真实性。 既然天道想让两人站到对立面,它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帮林亦星成长起来,直到他可以和季云亭打擂台。 把程妄言当作导火索,点燃林亦星的斗志,它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只要林亦星有了针对季云亭的想法,季云亭一定会反击,某种意义上来讲,程妄言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但最终的任务进度还是停留在了百分之五十。 将斗志昂扬的林亦星送走,程妄言开始咂摸这剩下的百分之五十。 他不觉得林亦星会跟他撒谎。 毕竟身为善性的代表,林亦星足够真诚守信,只要他应下来的事情,他就必定会做到。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程妄言琢磨半天,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这天道不会惦记着让他当个护草使者,像谋士那样一直扶持着林亦星坐上霸总的位置吧,想什么呢,他有这么闲? 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好几年,程妄言早就腻歪了,要是再等林亦星支棱起来,鬼知道又要度过多少年。 这本身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儿。 他没打算在这个世界生老病死,最多帮着林亦星在时家稳定下来,至于后面的路,他不可能陪走。 他只是养了林亦星两年,又不是他亲爹。 137当然看得出程妄言早已有了拍拍屁股走人的想法,所以看到进度条卡在一半比他还急:【怎么回事儿?林亦星不都已经答应了吗,卡在百分之五十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天道不想放你走?】 程妄言仰在椅背上心中沉思,指尖的白玉珠一颗颗捻过,漆黑的碎发顺着动作散开,露出明亮俊气的眉眼,反问道:“你觉得天道会把我留在这儿太久吗?” 他一开始和137的想法一样,觉得天道是想把他困住,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对。 经过了谈判之后,他对于天道来说应该已经不算是个推动剧情的配角了,而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把他这样的不确定因素放在主角身边,天道绝不可能安心。 毕竟以程家的势力,他能把季云亭送进监狱,也可以让林亦星再无出头之日。 程妄言自认不会干出这种事儿,可天道未必相信。 光是这一点,它就巴不得程妄言赶紧离开。 所以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应该另有说法。 被他一提醒,137也想到了天道对程妄言的态度,跟着沉默了下来。 说句实话,它要是天道,绝对不会放这个祸害进来。 程妄言左思右想,把可能成为林亦星绊脚石的人都过了个遍,最后想到了自己的几位狐朋狗友。 孔慧峰暂且不提,孟翊凡和方清良是开始正经接触家里企业的接班人,但他们对林亦星却不怎么待见,如果林亦星真的要转战商场,那毫无疑问,这两人都将成为林亦星的阻碍,并且这阻碍还不小。 往严重里说,他们要是联手把林亦星给碾压,绝对是轻轻松松的事儿,谁让时家近几年来愈发的不如意。 所以这三人会跟任务有关吗? 第九十九章第三个世界99 楼上程妄言正和系统商量着任务剩下的百分之五十该如何进行,而楼下打算离开的林亦星,和前来送谢礼的时千勋恰好撞了个正着。 “小韵?” 意外于两人会在这里碰面,时千勋在和他相隔五步的距离停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笑起来:“你也是来和阿言道谢的吗?” 脑海中正琢磨着要如何完成哥给的任务,林亦星的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听见时千勋的问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视线交汇,他下意识皱眉,出于礼貌地点头当作回应。 碍于时千勋和程妄言的过往,以及他蒙猜到的替身事件,林亦星每次看到时千勋和自己相似的眉眼时,心里都觉得别扭和不舒服,以至于在时千勋面前他很难能维持兄友弟恭的模样。 替身事情的真假有待考究,但不可否认,这是他心里难以磨灭的疙瘩,一看到时千勋,他就总会想到一年前的那个生日,他被程妄言丢弃在暴雨淋漓的夜晚,一秒从天堂跌落进寒冰地狱,而时千勋却借着喝醉的名义,将程妄言从他的身边抢走。 是的,抢走。 这个词虽然用的不合时宜,但那晚林亦星泪涕横流的狼狈模样下,程妄言拿着手机站起来轻描淡写地那句要去接朋友给了他太大的打击,几乎让他心如死灰。 他不可能去怪程妄言,只会怨恨时千勋。 哪怕时千勋那时候并不知道程妄言在帮他过生日。 可包厢中那么多人,时千勋喝醉了完全可以叫任意一个把他送回家,偏偏发短信给程妄言,林亦星很难说他没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求而不得的痛楚太过深刻,时千勋的短信以及程妄言的选择更是让他濒临崩溃,所以他现在看到时千勋脑海中就会不断重现那天的事情,原本看着亲切相似的眉眼在此刻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移开眼,拼命把心中的反感压下去,不让自己情绪外露,朝左迈了一步,错开时千勋的肩膀就想绕过去。 “等等。” 时千勋仿佛没注意到他的抗拒,先一步叫住了他。 林亦星身形微顿,停下来,扯开一抹违心的笑容:“有事吗?” “你之前——” 似是在斟酌着说辞,时千勋语速缓慢道:“是不是和阿言生活过一段时间。” 他以前只当林亦星和程妄言关系很好所以才称兄道弟,但这次绑架,他从绑匪口中听到的话推翻了他所有的猜测。 被养了两年,小情人。 这些字眼灼痛了他的神经,让他感到了一丝荒谬。 他从未想过程妄言和林亦星会是这样的关系。 昨晚辗转反侧了一夜,他把和林亦星第一次见面到最后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越想越焦心,好不容易稳下来告诫自己不要那么小心眼,但今天一碰到林亦星,如浪潮般汹涌的嫉妒就一波接着一波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忍不住当面询问了林亦星。 他没有全然相信绑匪的话,毕竟沾上情情爱爱的信息本身就不可靠,时千勋一方面想要退缩,一方面又因为嫉妒迫切想要证实绑匪话里的真假。 而这种事情,询问当事人是最快的,所以在林亦星要绕着他离开的时候,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叫住了人。 只是包养这两个字被他咬在嘴里,如鲠在喉,怎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委婉地换了一个说辞寻找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 这其中质问的意味太过明显,即便时千勋有心遮掩一二,说话的时候还是泄出了一丝,显得咄咄逼人。 林亦星本身就讨厌他,听到他理所当然的质问心里更是厌烦,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显得有些阴郁,装作若无其事道:“对,我确实和哥一起生活了两年。” 两年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他知道时千勋想要问的是什么,但他偏要装傻,说完这句话不再出声,两人就这样冷冷地站着,气氛很是尴尬。 林亦星对外展露的性格一直都是阳光开朗,时千勋本以为他接下来会喋喋不休地说起他和程妄言的事情,谁想到他仿佛一夜间情商消失了一般,只蹦出了干巴巴的一句话。 时千勋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生。 还是一副阳光帅气的样子,但眼中的笑意却让时千勋感到虚假,友好的态度下,蛰伏的敌意蠢蠢欲动,好似随时要漫过眼球,将时千勋淹没其中。 时千勋隐约看透了他的意思,原本温和的态度也冷了下来,淡声道:“只是生活了两年吗?我怎么记得——” “那千勋哥想听到什么?”林亦星打断他,不客气道,“我被哥包养了两年,是他的小情人,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你和哥是朋友,所以我才会回答你的问题,但你这样刨根问底是不是有些逾越了。” 原本时千勋和林亦星没有住在同一屋檐下,林亦星再不喜欢时千勋也犯不着和他针锋相对,只当作陌生人不交际就行了,结果时千勋偏要在他面前找存在感,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质问林亦星,潜藏的恶意和敌意瞬间爆发,让他的话里多了几分尖锐。 时千勋对他的态度既意外又不那么意外,但他惯会装无辜,面对林亦星的直言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你和阿言的关系。” “你也知道我和阿言之前——” 说到这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所以我有些好奇你和阿言是如何交往的。” 听听,多会照顾人。 把暗含羞辱的情人字眼撕扯下来,挂上了名为交往的遮羞布。 但林亦星心里的酸胀已经堆积到了极点。 时千勋是故意的。 他故意说得含糊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他和哥之前什么? 时千勋不过就是在变相地提醒他出国之前程妄言追过他的事情,有什么了不起的。 眼瞎的狗东西,哥倒追的时候跑到了国外,现在回来又不要脸地贴上来。 下贱。 (明天哥哥结婚,请假停更一天ovo) 第一百章第三个世界100 林亦星和时千勋打起来了。 在听到阿姨急匆匆地上来两三句把院子里的情况说明后,程妄言的表情那叫一个懵。 谁和谁打起来了? 林亦星不是走了吗? 时千勋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俩怎么打起来了? 无数问题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程妄言放下手,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他在这儿费尽心思地为林亦星谋划,结果林亦星倒好,在他面前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扭头就开始给他惹是生非。 “他俩人呢?” 程妄言站起来,眼中怎么看都像带着一股杀气。 阿姨忙道:“在客厅坐着呢,院子里被他们打得那个乱哟,我可不敢让他们再站在外边儿了。” 太吓人了,她和林亦星时千勋都接触过,明明两个脾气挺好的小伙子,打起架来凶得她都不太敢拦着。 “知道了,我去看看。”程妄言冲她点点头。 他跟阿姨一前一后下了楼,率先看到的就是沙发上外表狼狈的两个男人。 衣服像在泥地里滚过一样黑一块黄一块,手臂上还沾着显眼的草屑,两张挂彩的脸同时张望过来,看得程妄言眼皮一跳。 林亦星眼睛亮了亮,屈膝想要站起来,又陡然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做的错事,摸摸擦伤的嘴角,又是心虚又是委屈地叫了一句哥。 而时千勋,脸上的伤看着比林亦星还要多,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抿着唇眼皮微垂,似乎在等着程妄言做主,浑身散发出一股我很无辜的白莲味儿。 程妄言揉揉眉心,脑袋更疼了,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两人对面,面无表情道:“说吧,怎么回事儿?” 时千勋:“他先动的手。”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帽子扣在了林亦星的身上。 “我没有!”林亦星慌忙解释道,“是他先挑衅我的。” “挑衅?”程妄言眼睛在时千勋身上绕了一圈,“他怎么挑衅的?” 他还真有点儿好奇,时千勋是说了些什么,能把林亦星这样好脾气的人给惹得动手打人。 “他——” 林亦星一梗,在程妄言询问的目光下支支吾吾了半天,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刚才和时千勋交谈的时候他虽然憋着一股气,但这不足以让他动手,最后让他怒火中烧的是时千勋的行为。 他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一样,把林亦星从头扫到尾,又从尾扫到头,眼神轻慢无礼,语气状似感叹地说道:“你长得确实和我有些像。” 他知道林亦星在意什么,就拿着刀子往他的痛处扎。 什么叫你长得确实和我有些像。 他的长相明明是父母给的,但每个人看他都像在看一件低劣的替代品,尤其是这句话从时千勋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他和程妄言两年的时间是自己从他那里偷来的一样。 是啊,如果不是他和时千勋长得像,程妄言怎么会注意到他。 林亦星看似努力地否决这件事情,实际上心里已经隐约肯定了自己这层替身的关系,所以在时千勋面前他才会觉得难堪。 他想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装作程妄言当初包养他不是为了自己这张脸而是林亦星这个人,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但时千勋偏要把真相扔到他脸上,让他不得不面对。 那高高在上隐含优越的目光霎时间将林亦星的怒火点燃。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拳捣了上去。 时千勋对外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不代表他可以任人搓揉,再加上林亦星和程妄言曾经的那一段确实让他感到很恼火,所以在被打的时候想都没想地揪着林亦星的领口回了一拳,然后两人就在院子里扭打成了一团,直到声音太大惊动了阿姨这场闹剧才终止。 林亦星为了扮演一个好弟弟,在程妄言面前从没有把感情宣之于口的想法,所以他自然不能把和时千勋在院子里说得酸言酸语坦白告诉程妄言。 他怕程妄言看出了什么,更怕程妄言承认他是时千勋的替身,这样他就无法再欺骗自己。 林亦星不说,时千勋就更不会主动说了。 他又不傻,当时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因为气狠了,但不可否认,这场闹剧的源头就是他的挑衅。 如果不是他口不择言地暗讽林亦星是个替身,林亦星也不会动手。 两人打成这样,一问原因嘴巴却闭得一个比一个紧。 好在程妄言本身也不是为解决矛盾来的,对他们的避而不谈毫不强求,转而道:“往后看。” 刚才打作一团的两个男人此刻出奇地听话,立马扭过头。 沙发正对着落地窗,现在阳光正盛,林亦星和时千勋从这个角度可以把小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摆在院中的椅子东倒西歪,几块草皮掀翻,褐色的泥土溅得到处都是,两个当事人站在外边的时候还没感觉出什么,现在坐在屋里看只觉得院子那一块乱七八糟的地方格外显眼。 不说林亦星,就是一向情绪不外露的时千勋眼神都飘忽了一瞬。 程妄言托着下颌,慢吞吞地问道:“什么感想?” 时千勋沉默不语,片刻才轻声保证:“我会把这里恢复成原样。” “对不起哥。”林亦星紧跟着道歉,“我会整理干净的。” 看他们这么上道,程妄言满意地招来了阿姨:“择日不如撞日,林姨,帮他们把清洁工具准备好。” 这是要他们现在开始打扫了。 时千勋和林亦星自然没有异议,拿着工具顺从地走到了院子里开始清理自己弄乱的地方。 “我还以为哥和你的感情有多好。” 林亦星老实巴交地低着头扫掉溅落四处的土壤,嘴里却闲不住地小声讽刺:“看来也不过如此。” 虽然刚才打了一架,但时千勋嘲讽他的话还是在他心里扎了一根刺,导致林亦星一有机会就迫不及待地反击起来。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时千勋把桌椅摆正,面不改色道:“这种时候还要牵扯感情,你真的挺肤浅的,怪不得阿言只和你生活了两年。” 林亦星倏地握紧拳头,没多久又松开,生硬道:“你又有多高尚,从绑匪嘴里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立马到我面前质问,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谈了呢。” 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儿两人的气氛重新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程妄言眼看着林亦星手里那扫把都要抡起来了,抬腿一脚踹上去,皮笑肉不笑道:“再动一下手试试。” 惯的毛病。 林亦星被踹得一个踉跄,脸噌一下红了,摸摸被踢的地方,委委屈屈地看了眼程妄言,狗尾巴泄气地耷拉下来。 时千勋脸色缓和下来,两步凑到程妄言身边,刚要张嘴说一句算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心胸宽广,就见程妄言仿佛预料到了他要干什么,抢先和他拉开了距离,斜着眼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时千勋:“……” 第一百零一章第三个世界101 监督着两人把院子打扫干净后,程妄言重新把思虑转移到了三个狐朋狗友身上。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和他们到底有没有关系,程妄言决定先见一面试探一番。 ——褐色的酒水顺着瓶口流入酒杯当中,两枚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张银行卡被随意扔在了光电奢石制成的桌面上。 昏暗的灯光下,桌面雕刻的图纹发出细碎的光斑,将男人的长指染上了奇异的色彩。 孟翊凡要拿酒杯的动作一顿,挑眉看向程妄言:“这是干什么?” “叶允不是欠着债呢吗。”程妄言坐下随口道,“回头把这个送给他。” 他在这个世界待不了多久,在见到叶允的第一面就意识到了他大概率不是因为自愿才进会所的,相处了一段时间,程妄言对他的感观不错,临走前能帮一把是一把。 “多少钱啊。”孔慧峰好奇地瞥了一眼,调侃道,“他才跟了你多久,这么大方。” 叶允欠得那些钱在二代眼中不值一提,所以孟翊凡并不觉得惊讶,只是轻叩了两下桌面好笑道:“你这次叫我们过来不会就是单说这件事儿的吧。” “自然不是。” 程妄言勾勾手示意方清良把开瓶器扔过来,大大方方道:“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想和你们说个事儿。” 孔慧峰:“什么事儿?” 程妄言:“关于林亦星的。” 二代圈子中的消息总是传得最快,基本林亦星前脚被李素欣给领回了家,孟翊凡他们后脚就得了消息,但时家在他们眼中没什么地位,哪怕林亦星从一个普通人一跃成了时家的少爷,孟翊凡照样瞧不起他。 偏偏程妄言和他断联了一年又主动提起他,态度实在耐人寻味。 “他怎么了?” 孟翊凡不动声色地摆弄着酒杯。 “他不是被时家给认回去了吗。”程妄言说道,“时信成那一脉现在就他一个儿子吧。” “在外边受了十几年的苦,到了时家总得讨个真少爷当当。” 程妄言这番话几乎是明示了。 谁不知道那林亦星虽然被领回了时家,但上头压着李素欣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外来人,现在程妄言说他要讨个真少爷的身份,明摆着在告诉他们林亦星这是想争权了。 但孔慧峰不太理解程妄言和他们说这个干什么,眼睛转了转,迟疑道:“你不会想让我们帮林亦星吧?” 开玩笑,他恨不得林亦星在A市消失,免得眼见心烦,哪里愿意帮他的忙。 听到这话,孟翊凡手指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方清良也侧眸看向程妄言。 他们三个对林亦星的态度早就摆在了明面上,程妄言找谁都不该找上他们。 “不用帮。” 程妄言给了他们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林亦星要真是滩烂泥,你们再怎么帮都扶不上墙,我这次来只是和你们说一声,别针对他。” “生意上面讲究的是利益,要是他能给你们带来利益,那就别把私人感情带进去。” 程妄言言尽于此。 孟翊凡和方清良两个已经成为准接班人的倒是听明白了。 程妄言是想要他们对林亦星的态度不偏不倚,就像他们对待其他合作商一样。 但不可否认,程妄言特意来和他们提了一嘴,这本身就已经算是给林亦星开了后门。 作为A市最顶尖儿的一圈,孟翊凡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种风向标,一旦和林亦星有了合作关系,那林亦星这一步就算是彻底起来了。 孟翊凡没着急应声,和方清良短暂地视线交汇,忽然有些想笑。 这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别人。 得到了程妄言的邀请,像条狗一样眼巴巴地跑过来,结果程妄言的心思全放在了叶允和林亦星身上,哪怕孟翊凡对程妄言有着出乎意料的耐心,这时候心里也有了些火气。 他和程妄言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也不见程妄言对他有这样细致的照顾。 这样想着,他还真笑出来了。 尖锐的一颗虎牙明晃晃露着,抵在唇边。 “你对林亦星倒是上心。” 他替程妄言把杯子满上,端起自己的和他杯口相碰,仰头喝了两口,说道:“放心吧,我又不是没脑子,自然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一个林亦星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就算林亦星有本事,从时家站了起来,在孟翊凡面前还是不入眼的存在。 他都这么说了,方清良自然也耸了耸肩,笑吟吟道:“利益为先。” 至于剩下的孔慧峰。 以他那爱玩儿的性子,没准等三十来岁才会被拎着耳朵开始接触家里的产业,到那时候,一切都差不多要尘埃落定了。 见程妄言问都没问自己,孔慧峰顿时不爽了,撞撞他的肩膀道:“你问都不问我啊,我还没答应这事儿呢。” 他虽然成天在外边鬼混,好歹也是孔家的独子,要是真想找事儿,动动手指都够林亦星喝一壶的了。 “你?”程妄言嘴角抵在杯口,笑得可欠揍,“就冲你爸管你那个劲儿你还能翻天不成。” 他不怕孔慧峰给林亦星找麻烦,时家现在和孔家有生意上的合作,虽然合作对象是时千勋,但林亦星身为时家人,一旦出了事儿就是在给时家下面子,孔慧峰他爸傻了才会放任孔慧峰给他制造烂摊子。 孔慧峰闻言有点儿恼了,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年纪被家里管着丢面儿,嘴角往下撇了几分。 程妄言压根不怕他生气,悠然自在地转着手中的开瓶器,一下又一下。 一只手倏地从旁边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 程妄言抬眸,看到了孟翊凡眉梢上扎眼的眉钉。 “甭管他。”孟翊凡伸手似是想去拿他手中的开瓶器,但动作却格外磨人,长指贴着程妄言的肌肤慢慢往上移,黏腻缠绵地摩挲着他的掌心,指腹蹭过他的指节这才把开瓶器给拿到手,面不改色地笑道,“他被他爸从小管到大,叛逆期延长了好几年,到现在还没过去呢。” 程妄言跟着他笑了笑,眼皮耷拉着,神色在某一瞬出奇的锐利。 他感觉到了身体中的异样。 一开始还以为是酒精的缘故,但随着孟翊凡的触碰,他能明显察觉到体内涌起一股热意,像是一簇要灭不灭的火苗在四肢逃窜。 程妄言很敏锐,几乎立即发现了不对劲。 他对药物有抗性,但也不是什么药都试过,现在身体明显起了一点反应,算不上严重,也绝对称不上好受,尤其下药的人大概率还是让他短暂放下戒备的“朋友”。 真是被鹰啄了眼,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被摆一道。 只是他不太明白,孟翊凡给他下药的意义在哪儿。 总不能是他不想帮林亦星,这才气不过给他下了药吧。 程妄言咂舌。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小心眼儿了。 第一百零二章第三个世界102 心里的想法千回百转,程妄言面上却不动声色,抬眸平静地和孟翊凡对视。 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被灯光一照,似是氲开了一湖春水,叫人晃神。 都说凤眸薄情,偏偏面前这一双,不笑也在笑,看谁都含情。 孟翊凡胸腔像是烧着一团熊熊烈火,抬手压住程妄言的腕骨,原本温凉的手掌随着肌肤的贴合逐渐滚烫,灼得他头脑发热。 见惯了纸醉金迷,实际孟翊凡很少有不清醒的时候,唯独现在,醉意漫过理智,欲望撑破牢笼喷涌而出。 程妄言的沉默助长了他的胆量,导致他有一瞬间失去了应有的判断能力,拇指在男人清瘦的手腕上缓慢摩挲。 包厢中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酒水灯光营造出的意乱情迷充斥在空气中,躁动不安。 方清良对于孟翊凡的忽然出手显得毫不意外,酒杯挡住嘴角的笑意,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晦暗涌动。 唯独孔慧峰一下坐直了身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瞥了眼程妄言放在桌上的酒杯,顿时又软绵绵地倚回去,一双狐狸眼蠢蠢欲动地眯了一下。 程妄言侧了下头,很轻易就能从他的举止中看出他心底的想法。 孔慧峰是不知道酒里有药的,但他现在知道了,却没有提醒程妄言的打算。 三人像是在悄无声息中达成了某种默契,放任事态发展。 讲真的,程妄言从前只觉得他们性子虽然挺恶劣但有底线,直到现在三人犯浑犯到了他身上,程妄言这才意识到什么叫养虎为患。 他没打算搅和原主的交际圈,所以这几年一直混在纨绔堆里,勾肩搭背地和孟翊凡他们吃喝玩乐,不知道是哪一步走错了,让他们有了他很好欺负的错觉。 程妄言微微转动了一下自己被攥住的手腕,似笑非笑道:“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肯定想干你啊。 三人想法空前绝后的统一。 但这话不好直白地说出来,免得撕破脸。 孟翊凡行事很谨慎,下药时都没敢多下,只下了能让程妄言来感觉的量,想试探他能不能接受。 他自己不玩男人,但看过别人怎么玩的,他觉得那样的方式不适用于程妄言,对于其他人下下药随便玩玩就得了,可随便这个词放在程妄言身上就有点儿亵渎了。 哪怕他现在就正在干着亵渎的事儿,不过孟翊凡不想闹得难堪,握住程妄言的手腕只是他试探的第一步,要是程妄言不乐意和他做,孟翊凡指定收手,再蛰伏下来寻找下一次机会。 放弃是肯定不能放弃的。 头一次,孟翊凡生出了点儿程妄言要是不是程家人就好了的念头。 有程家在背后,三人压根不敢轻举妄动,连垂涎人都垂涎得小心翼翼,生怕闹得不愉快。 现在看程妄言没躲,孟翊凡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钉着眉钉的眉梢往上挑了挑,笑眯眯道:“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想讨要报酬了。” 报酬? 程妄言笑骂道:“你不是不干没脑子的事儿吗,和我讨个屁的报酬。” 没见过这样大言不惭的,前一秒还在暗示自己图利益不用程妄言说也不会给林亦星使绊子,后一秒就开始要报酬。 “你要什么报酬?” 程妄言一直没动,就是想看看他要干什么。 孟翊凡没直说,只是上半身倾靠了过来,握着程妄言的手松开轻碰了碰他的睫毛。 似是不习惯被触碰,乌黑的眼睫一碰就颤,瞧着柔柔软软的,压在那双幽深的凤眸上却显得冷利。 程妄言抬眼,和孟翊凡的手指只离了不到一厘米的距离,漆黑的瞳孔仿若深潭,让孟翊凡无端感到指尖被蜇刺了一下。 大约是没把孟翊凡的行为往歪处想,程妄言脸上并没有什么羞恼的情绪,反而顺着孟翊凡俯身的动作后仰,兴致勃勃地靠到了椅背上,动作流畅又随意,透着一股比孟翊凡都会玩的风流。 孔慧峰看在眼里,喉结滚了两下,眼珠跟涂了胶水似的,牢牢黏在程妄言身上,看着他半敞领口下的一小片肌肤,难耐地舔了下唇。 以前只觉得程妄言长得好看,不管做什么都帅得唬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程妄言还能和性感诱人这样的词挂钩。 那腰贴在卡座上,腰带裹着劲瘦的线条,脖子往后一仰,嘴角翘着,每个动作都显得随性,偏偏叫人移不开眼。 这种时候,孔慧峰一下就觉得孟翊凡碍眼起来,恨不得把人踹了自己压上去舔。 可惜他一开始不知道孟翊凡的打算,平白让人抢了先机。 想到这,他记起了另一边的方清良。 他知道孟翊凡下药了? 孔慧峰侧着脸看了两眼。 方清良那张隽秀的脸隐在灯光下,看得倒是不真切,唯独一双眼睛饶有兴致地落在程妄言身上,让孔慧峰依稀意识到他应该是知情的。 合着就他跟傻子似的以为这就是场普通的聚会。 孔慧峰顿时不得劲儿了,总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 倒不是什么友情的排他性,纯粹就是这件事儿和程妄言挂钩,孟翊凡和方清良却只字不提,给他一种两人想吃独食的错觉。 对于孔慧峰的别扭孟翊凡一概不知,他只是看着程妄言,从眉梢到嘴角,撑在后方的手青筋暴起,在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下弓着脊背凑到他的耳边,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话。 具体说了什么谁也没听清,但程妄言蹙了下眉,抬眸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孟翊凡,下一秒,清亮的凤眸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孟翊凡也跟着他勾起嘴角,却在还未回过味的瞬间被程妄言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后背撞到桌角发出嘭的一声,原本摆在桌面上的酒瓶受到撞击纷纷跌落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上万的酒水淌了满地。 这一突发情况完全在孔慧峰和方清良的意料之外。 孔慧峰心跳漏了半拍,顿觉不妙,刚要开口打圆场程妄言就伸手揪住了孟翊凡的衣领将人猛扯回来。 两人鼻尖相距不到一指的距离,四目相对,一个居高临下,一个抬头仰望,无形的压迫感肆意涌出。 “我应该提醒过你。” 程妄言垂眸看着他,淡声道。 “不要给我找麻烦。” 第一百零三章第三个世界103 在孟翊凡眼中,程妄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一副笑嘻嘻不着调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他在程妄言身上看到了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他被推回了地上,手肘恰好抵住桌面,蜿蜒的酒水将袖口浸湿,贴在了滚烫的皮肤上,冰得他理智回笼。 斑驳的蓝光透过桌面照到身上,给他褶皱的衬衫染上了凌乱的色彩,孟翊凡仰着头,下颌线绷得极利,和程妄言对视片刻,凶戾的眉眼逐渐舒展,“我又找了什么麻烦?” “你自己心里清楚。” 唯一没被撞掉的那瓶酒被程妄言拿在手里,高举过头顶劈头盖脸浇到了孟翊凡身上。 精心打理的头发被酒水浸透,水珠淅淅沥沥地往下滴,顺着脸廓淌进领口,压下了他心底的燥热,孟翊凡透过发丝的间隙将男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很少看到程妄言动怒的样子,不论发生了什么,他总是从容不迫,就像现在,他知道了孟翊凡的小动作,脸上也没有丝毫怒气,唯独眼底淬着几分冷意,仿佛在向孟翊凡传递着警告。 “别拿这招对我。” 程妄言说道:“我嫌恶心。” 最后一滴酒水倾倒完,他掂了掂手中的酒瓶,毫无征兆地砸过去。 酒瓶蹭过孟翊凡耳侧的发丝砸碎在桌面,锋利的玻璃碎片飞溅,划过孟翊凡的眼角,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口子。 一阵刺痛传来,孟翊凡眼皮控制不住地痉挛了两下。 程妄言翘起唇角,笑得纨绔又恶劣。 孟翊凡觉得自己挺贱的。 都这样,还觉得程妄言笑得真他妈好看。 孔慧峰看着孟翊凡在程妄言面前吃瘪有些幸灾乐祸,但程妄言砸碎瓶子那一下,真怕他狠起来把孟翊凡弄死,连忙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都是朋友,别闹这么狠,回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方清良从旁边抽了两张纸,递给孟翊凡。 孟翊凡接过来擦了擦湿掉的头发和衣服,随手把纸扔到一边,冲着程妄言笑起来:“别气了,我错了行不行。” “绝对没有下次。” “那酒里本来就加了点东西,用来放松的,你看我不也喝了好几杯吗。” 程妄言当然知道这药的效果算不上猛烈,不然孟翊凡哪还会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 马上就要脱离世界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程妄言是真的懒得多生事端,伸手在他眼角的伤口上摁了摁,慢悠悠道:“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孟翊凡,别让我翻脸。” 他这话不止是对孟翊凡说的,也在警告孔慧峰和方清良。 聚会还没开始多久就出了这么个事儿,程妄言没了待着的心思,剩下三人也闹了个兴味索然,没多久就散了场。 程妄言回到车上,第一时间叫137调出任务界面。 看到进度停留在百分之九十九,程妄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对于林亦星来说,孟翊凡和方清良还真是他道路上的绊脚石。 没了两人的阻碍,林亦星要想在商场上站稳脚跟应该简简单单。 只是最后的百分之一…… 程妄言看着九十九后面的小数点一直在7和8上徘徊,一会儿99.7一会儿99.8,差点儿笑出声。 气的。 说是只给他颁布了一个挑拨关系的任务,但天道明摆着想物尽其用,恨不得把这个任务掰成一百份用,又是让程妄言给林亦星鼓舞士气,又是让程妄言帮他疏通关系。 现在进度卡着来回波动,证明天道对他的存在有些摇摆不定了,把程妄言留下吧,怕出岔子,不留下吧,又怕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 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天道觉得忌讳。 137不像程妄言想得这么多,看到任务进度一下就要满了,顿时惊叹道:【真有你的啊,这就快完成任务了。】 【剩下的百分之一你有头绪没?】 137现在对程妄言心服口服,摩拳擦掌地等着他下一步计划。 “该做的都做了。”程妄言说道,“剩下这百分之一恐怕和林亦星有关。” 现在林亦星光有了想要争权的想法,却还没开始实施。 他是个体育生,对金融管理这方面一窍不通,如果想要在商场有一席之地,就得从头开始学,一点一点往上爬,而在林亦星对这方面没有把握的时候,李素欣是绝对不会把产业交出来的,只要林亦星一日没成为时信成的接班人他就一日身陷于水火之中。 除非李素欣承认他的能力,将时信成的产业交给他打理,到这时候林亦星才会被时家彻底重视起来,这其中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可能是一两年,也可能是三四年。 第一步是最艰难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步,天道需要有人能护住林亦星,程妄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它才会犹犹豫豫地卡着进度不放人。 【照这样说咱们是不是还得在这里待上好几年。】 137蔫了。 “不用。”程妄言想也不想道,“一两年太长了,我可等不了这么久。” 既然天道迟迟不做决定,那程妄言就帮它做。 137好奇:【你有主意了?】 它现在对程妄言可信任,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也跟着冷静下来。 “算不上主意。”程妄言笑眯眯道,“只是拼一把。” 拼一把? 【拼什么?】 “命。” 【……】 【啊??!】 …… 137一直知道程妄言有多不怕死,所以在这方面从不当他在开玩笑。 从那天晚上开始,它成天提心吊胆,每隔十分钟就要钻出空间看一看程妄言,连电视剧对它来说都失去了吸引力,生怕程妄言在它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情。 但一连好几天,程妄言都没有动静,整天窝在家里不是打游戏就是摆弄别人送给他的玉石摆件,日子平静的好像重新回到了养老时期。 正当137打算消除戒备时,当天晚上,程妄言一反常态,拎着车钥匙走出了家门。 在他坐进车里的那一刻开始,137瞬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默默观察起男人的一举一动。 从开车到停车,这半小时它没看出任何异常。 137不死心地扫描了一下周边,依旧没发现异样,这里就是条普通的街道。 程妄言坐在车里,迟迟没有下车的打算,目光透过车窗落在一座餐厅的招牌上,像是在等着些什么。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季云亭从餐厅里走出来。 137怔了怔,愕然道:【你在等季云亭?】 程妄言嗯了一声,等季云亭坐上车后,挂档缓缓跟了上去。 137有点儿疑惑:【你在跟踪他?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男人言简意赅:“完成任务。” 【?】 第一百零四章第三个世界104 宽阔的道路上,只有两辆轿车在一前一后地飞驰。 在听到完成任务这个回答后137愣了许久,才茫然道:【季云亭和任务也有关系?】 程妄言:“嗯。” “他是任务的关键。” 【?】 “天道把进度卡在99%,是怕林亦星在进入商圈后会遇到他不能解决的麻烦。”程妄言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而他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季云亭。” 天道想让两人对立,目前要做的就是拼命培养林亦星,但季云亭是有自我意识的,他不可能止步不前地等着林亦星追上来,这期间会有很长一段拉锯战,再加上季云亭本身就对林亦星存在偏见,如果知道了林亦星会在时家的企业中横插一脚,十有八九会极力阻止。 现阶段季云亭有着巨大的优势,他本身就小有成就,又有时家的股份,是最能威胁到林亦星地位的存在。 天道迟迟不肯放人,就是想让程妄言压制季云亭。 但程妄言不想再耗下去,准备搏一把。 137听得迷迷糊糊:【你打算做什么。】 “简单。”程妄言扬眉笑道,“它不是怕季云亭对林亦星出手吗,那就从根源解决问题。” 既然季云亭是林亦星的威胁,他就让他无法成为威胁。 任务要完成,奖励他也要拿到手。 “一会儿你盯着点儿进度。”程妄言说道,“一旦到了百分之百就带着我直接脱离世界,能做到吧。” 能做到是能做到。 【这么着急脱离世界?】137愣了愣,【不多待几天。】 “那也得有命待才是。” 程妄言盯着前方的轿车,缓缓道:“做好准备。” 【?】 准备什么。 没等137问出口,男人忽然猛踩油门,直直朝着季云亭坐的那辆轿车撞过去。 身体因为加速的惯性后仰,引擎的轰鸣声霎时间打破寂静,137看着飞速从车窗旁掠过的灌木丛,心跳仿佛也跟着车速达到了顶点。 前面的车似乎发现了异样,也跟着加快速度。 一瞬间,气氛紧绷到了极致。 137呆了好几秒才尖叫出声:【程妄言你别告诉我从根源解决问题的意思是直接把季云亭给解决掉。】 它现在再反应不过来脑子也甭要了。 程妄言这是要完成任务吗?这他妈是要翻天! 137差点吓昏过去。 第二次了,这已经是第二次程妄言对着主角下手了! 什么仇什么怨。 【主角不能杀啊啊啊啊草,你真是我祖宗!停下来!】 137一边试图制止程妄言一边观察着两车的距离,每次车距拉近的时候它都忍不住尖叫一声,一句话被它说起起伏伏。 “我也不想整他。”似是迟迟没撞上目标,程妄言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这是完成任务最快的方法。” 【主角都要死了还能完成哪门子的任务?!】 137急得又开始掉毛了。 “死不了。”程妄言道,“天道会帮他。” 车祸再严重,季云亭都能活下来,撑死昏迷一段时间,而昏迷的这段时间,就是林亦星的机会。 程妄言能想到这层,天道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它不会阻止,也阻止不了。 【可——】 137一梗,一时间倒是忘了要说什么,喃喃道:【这也太冒险了,万一天道没出手呢,反正现在时间还长,不能换个更稳妥的办法吗?】 “不能。” 【……】 137不说话了,提心吊胆地看着任务的进度。 它现在总算知道程妄言为什么要让他死盯进度方便立刻脱离世界了,这种争分夺秒的事情,稍微慢一步,可能就要出人命。 程妄言是真的狠,为了早点脱离世界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两辆车跟竞速似的,一个赛一个快。 程妄言本来想着撞个出其不意,结果季云亭倒是学聪明了,一发现不对劲立马动作起来。 可程妄言是谁,他要真疯起来压根没人管得了。 油门踩到底,程妄言找到了超车的机会,方向盘一转,蹭着季云亭的车身就开了过去。 透过半降的车窗,他看到了季云亭堪称阴沉的脸色。 仿佛一只陷入囹圄的困兽,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绷出青筋,狠戾的目光恨不得将追赶自己的人扎穿,但在看清对面人的面容时,表情却滑稽得呆愣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辆车中坐着的是程妄言。 季云亭一下咬紧了腮帮子,嘴唇翕动,似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把程妄言和自己的争锋相对当作小打小闹,哪怕几次程妄言动手打人,他都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调情,直到现在程妄言一脚油门下去,像是狠狠地对着他的脸扇了一巴掌,嘲笑着他的自作多情。 生死威胁,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这只是普通的试探。 程妄言想弄死他。 季云亭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 他紧盯着男人的脸,想从他表情中看出开玩笑的意思,哪怕只有一丝,他都可以欺骗自己这只是个恶作剧。 但没有。 一排排闪过的路灯将男人的眉眼照亮,那深沉的瞳孔印入了一道接着一道灼人的白光,却始终没有他的身影。 直到程妄言忽然笑起来,原本帅气逼人的五官顿时变得更加鲜活,点亮他的视野,让他的心跳漏跳了半拍。 他仿佛看透了季云亭的慌张,迎着呼啸的冷风吹了声口哨,挑眉笑道:“季总,再会。” 季云亭没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两秒。 就是这两秒的功夫,程妄言一举超车。 双耳阵阵嗡鸣,好似那口哨从右耳刺穿左耳漏出去,季云亭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和程妄言保持平行的时候不知不觉跟着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受到程妄言的影响。 他看着那辆黑色轿车以飞快的速度和他拉开距离,又在下一秒,车尾甩出半圆的弧度,大剌剌地横在了季云亭眼前。 按照季云亭的速度,这时候踩下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车体碰撞不过就是三四秒的时间。 但在这一瞬,季云亭想到了很多。 程妄言当真有那么讨厌他吗。 讨厌到不惜两败俱伤都要拉他下去。 这一撞,程妄言恐怕要丢了半条命,不,或许会直接当场死亡。 至于吗? 他心想。 至于吗。 季云亭一阵恍惚。 或许是觉得有程妄言陪着,他在撞上去的时候心里出奇的平静,唯独身体接收到了死亡的威胁,控制不住地手脚发颤寒毛倒竖。 嘭。 一股剧痛席卷全身,季云亭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零四章第三个世界104(完)+新世界 车祸只发生在一瞬间。 137保持着高度紧张,在任务进度抵达百分之百的时候一刻不耽搁地领着程妄言脱离了世界。 这是第二次137尝试着跳过加载,以至于下一个世界根本还没开启,程妄言直接被传送进了空间当中。 简直是他妈在和阎王爷抢人。 137差点骂出声。 但凡稍微慢了半秒,程妄言都要被撞上了。 蛋壳上沁出了一丝冷汗,它一看面前坐没坐姿的男人,顿时气得扑过去拿翅膀一通乱扇。 【你是真不要命了吗啊?!吓死我了你这个混蛋!】 “哎哎,翅膀塞我嘴里了。” 几根羽毛在半空中翻飞,程妄言被他扑腾得够呛,伸手拎住它的翅膀,将他提溜到半空中,没心没肺地笑道:“怕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你还笑!】 137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更来气了,扭着蛋身挣扎:【你到底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我要慢了一步,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吗?!】 “怎么会慢。”程妄言顺势松开手,脸不红心不虚道,“我这么信任你,你肯定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 137愣了愣,扭扭捏捏地哼哼道:【有我这种负责的系统你就偷着乐吧。】 它明显对于程妄言的信任很受用,也不继续闹腾了,点开任务界面想看看下个世界的类型,入眼却是上个世界的图标,上面被加了两道锁,交叉着紧紧锁住了通道,足以看出天道有多愤怒。 能不愤怒吗,别人要栽培主角,都是带到身边细心教导,程妄言倒好,天道不给他走,他就把另一个主角撞进了ICU,哪怕让季云亭暂时失去意识这条路可行,天道也不得不惊心于程妄言的狠辣。 好在137习惯了这种状况。 这算什么,当初从末世脱离,那个世界的天道可是给通道上了整整十道锁,生怕程妄言一时兴起故地重游。 它见怪不怪地掠过图标,看向下个世界的内容。 【下个世界咱们去——】 “奖励没拿到手?” 没等137说完,程妄言打断它,疑惑道:“我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了吧。” 【对。】 137一愣:【奖励已经发下来了。】 其实上头当初提出完成任务后的奖励时,东西就已经发放到了它的手里,中央的态度很随意,好似程妄言不管完不完成任务,137都可以把奖励发给程妄言,只是137怕程妄言先拿到奖励就不愿意做任务了,这才一直瞒着。 “既然奖励发下来了还需要去下个世界吗?”程妄言说道,“现在就用了吧。” 【你确定?】 “确定。” 137知道程妄言看重这次的奖励,也没过多犹豫,划掉下个世界的任务,启动了一旁的按钮。 【那你做好准备,现在传送。】 程妄言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 一阵天旋地转,熟悉的晕眩感在脑中炸开,已经被传送了好几次,程妄言感受良好,只觉得脚下一空,失重感停留了两秒,紧接着他站在了一处平地上。 海浪的哗哗声传入耳中,海水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他睁开双眼,入目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此时临近夜幕,海风倒灌进肺部,凉意漫过四肢百骸,程妄言身处甲板上,黑发被吹得凌乱不堪。 他却动也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起伏的海水,似是在出神。 137看了看四周,好奇道:【这是哪里?】 “是星光之港的海湾。” 程妄言回答了他的问题,随后摸了摸口袋,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被传到了这个时间点。” 137心底有些疑惑,但没着急发问。 这里是属于程妄言的世界,也就是当初137和程妄言相遇绑定的地方,只是由于时间不同,所以程妄言所处的地方也有些不同。 137遇到他的时候是在垃圾星,现在却是在一片海上。 这就是上个世界的奖励。 时光回溯。 程妄言重回了两年前。 这里和任务世界无关,137没有任何资料,只能靠程妄言。 去过了末世灵异和现代,这儿对137来说完全是个全新的地方,连看着程妄言的装扮它都觉得新奇。 男人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战斗服,立领上镶嵌着紫色的图纹,一直延伸到腰部,黑金腰带勒着紧实的腰肢,一把长剑挂在上头,海风一吹,配饰叮当作响,帅得极具冲击力。 【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137和程妄言的身份陡然调转。 以前都是程妄言询问它任务的内容,现在轮到它来问了。 程妄言背着手静静看向海平线,似是在欣赏风景,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等。” 等什么? 没多久,137就得到了答案。 呼啸的海风中,一只小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巨轮驶过来。 海面被船身分割成两道,海水飞溅,小船的两翼保持着平衡,为了防止人掉下去,船身的四周由特殊材质的玻璃罩住,而里头正站着一个黑发少年,仿佛相隔老远他就看到了甲板上的程妄言,举起手用力挥了挥。 程妄言轻抬下巴当作回应。 随着小船越来越近,137看了看船中的少年,又看了看程妄言,迟疑道:【你认识的人?】 “不止认识。” 程妄言目不转睛地望着船中的人,感叹道:“是生死之交。” 说完不等137再问,他撑着围栏翻出去,一跃而下。 船上的少年见状连忙低头摁下按钮,头顶的玻璃罩分开降下,接住了程妄言。 从巨轮上往下看的时候,137还觉得这船太小,但等程妄言一站到上面,瞬间就觉得宽敞了。 别说载两个人,就是载十个人都绰绰有余。 程妄言稳住身形,一手摩挲着腰间的剑柄,侧眸看向面前的少年。 面容一如记忆中那样熟悉,唯独少了几分稳重,多了些青涩。 程妄言和他视线交汇,随后笑了起来。 “禾关。” 第一章人兽大战中的万人迷领袖 137是听过禾关这个名字的。 好像是和程妄言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仅存在于只言片语中的人物现在活生生地站在面前,137不免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很清爽的一副长相。 它评价道。 禾关的样貌属于爽朗的那一挂,五官单拎出来并不好看,但组合到一起又意外的出彩,尤其是那一双杏眼,明亮璀璨却不弱气,笑起来格外疏朗。 就是他现在的形象有些一言难尽。 顶着乱七八糟的鸟窝头,穿着一件白色汗衫,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连拖鞋都没换。 他也确实是被程妄言从床上薅起来的。 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起床气,看到程妄言倒是消了个一干二净。 “你可真够厉害啊。” 消气归消气,一点儿没耽误他嘴上发牢骚:“捅这么大的篓子不跟我说一声就算了,还要我来给你当帮凶。” 鬼知道他躺在床上收到程妄言消息的时候有多懵,一边骂一边怕程妄言被逮着,最后连鞋都没换就驾着船舰匆匆赶了过来。 “要让你爸知道这件事儿,他非得把你皮剥了不可。” “剥皮就剥皮呗。”程妄言没心没肺地挤兑他,“反正有你陪着也不亏。” “你还好意思说!”禾关提高音量控诉道,“你他妈是好事儿一点不做,坏事儿全搭上我,我真是倒八辈子霉和你做兄弟。” 一边说,他一边骂骂咧咧地操控船舰飞速驶离巨轮。 “炸弹装上了没?” 眼看着和巨轮拉开了距离,禾关忍不住问了一嘴。 他这人忘性大,虽然嘴上抱怨但对程妄言没什么怨气,每次和程妄言出去惹是生非都要絮絮叨叨半天,啰嗦完了办事儿照样积极。 “装上了。” 程妄言掏出引爆器掂了掂,笑嘻嘻道:“我做事儿你还不放心?” “放心放心。”禾关咧嘴笑起来,“早看那群老东西不爽了,打个仗还要啰里吧嗦拖拖拉拉,就该给他们长点儿教训。” 不得不说,禾关能和程妄言玩到一块儿不是没有理由。 两人都不是安分的性子,区别仅在于程妄言每次闯祸不怂,而禾关怵他爹,怂了吧唧的,但这怂劲儿一过,下次照旧。 从小他俩就没少在家边的街道上相遇,午后阳光正好,凉风飒爽,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禾关他爹追着禾关打,程妄言他爹追着程妄言打,顶着老父亲高昂的叫骂声,两人硬生生产生了那么点儿惺惺相惜。 就是这点儿惺惺相惜,造就了长达十几年坚不可摧的友情。 而137在听到炸弹两个字的时候就愣住了。 总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不是在哪儿见过,而是在哪儿听过…… 【……!】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你炸了一条船,不会就是这条吧?】137讶然。 “对。” 程妄言摩挲着剑柄上的配饰,笑容微敛。 这是一切悲剧的始源。 他当初炸了船没多久北边就爆发了战争,管理层对他不满,把他扣在家里,只派了程渡领兵打仗,后来……程渡死在了战场上,尸骨无存。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程妄言在门口端坐了一天一夜,但上头不给他伤神的机会,程渡没了,北边大乱,为了稳住军心,程妄言被推上台。 他继承了程渡的衣钵,领着一众士兵把敌军打得节节败退,最后单枪匹马地闯入敌营将那狼头人身的首领挑死在枪头,挂在旗帜上晾了三天三夜。 那日以后,北区的凶名又添了一位。 可惜他胜仗打了无数,却败在了人心上。 背叛,污蔑,打压,生活在中央地区只会动嘴皮子的管理层将程渡的死轻描淡写地揭过还不够,连他儿子都要一起拉下马践踏。 他守住了无数百姓的家园,最后却落了个叛国的罪名,何其可笑。 重来一回,程妄言觉得自己还是对管理层太客气了。 对于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就该硬碰硬,打得他不敢冒头,免得祸害其他人。 望向已经缩成了黑点的巨轮,程妄言将引爆器扔给禾关,“你来?” “我…我来?” “摁下去就行了吗?” 禾关捏着引爆器,心里有点儿慌,眼中却跃跃欲试。 【还炸?】 137傻眼了,小声提醒道:【你应该知道时光回溯只有一次吧,你不应该尝试着改变命运吗,现在炸了船不就重蹈覆辙了。】 “你以为不炸就能改变那些事儿吗?”程妄言哼笑一声,“管理层和西区的土皇帝早就看程家不顺眼了,不管炸不炸他们都照样会对程渡出手,倒不如我先炸个痛快。” 说罢他踢了踢禾关:“趁现在,快摁了。” 禾关听他的话,立马摁下按钮。 滴滴两声,一阵巨响震得海面荡起波纹,不远处的巨轮肉眼可见地晃动起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炽热的烈焰腾升,张牙舞爪地舔舐着空气,浓烟不断从船中涌出,直冲云霄。 禾关被眼前的场景震撼,愣了两秒才兴奋地惊呼出声,拍着操控台大笑:“太他妈解气了!” 北区这时候还没爆发战争,但是异种兽的挑拨不断,居住在边界城镇中的居民苦不堪言,镇长已经把情况往上报了好几次,管理层却不上心,偏要一拖再拖,硬是把北8号区给拖沦陷了,就这管理层和西区的土皇帝还在游轮上举办宴会,丝毫看不见落难人民的苦楚,让人怎能不心寒。 现在看着巨轮摇摇晃晃地被海水吞噬,禾关只觉得炸得不够厉害不够狠,这种当个官就开始想着指点江山的傻逼,就该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可惜现在的高层惜命得很,随时都带着防护腰带,这一炸顶多让他们在水里多泡一会儿,却出不了人命。 禾关唉声叹气地看了一会儿,冲程妄言说道:“真是便宜这群老东西了。” 说完他不敢过多停留,驾驶着船舰缓缓驶离了海湾。 启动自动驾驶模式,禾关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把手伸进汗衫挠了挠说道:“这次炸完,上头肯定要严查,你想好怎么和你爹说了没。” “实话实说呗。” 程妄言和他一起歪头瘫在椅子上,懒洋洋道:“北区死了那么多人,程渡没少在家里骂,要是知道这事儿没准心里怎么偷乐呢,还能真打我不成。” 禾关一想也是,换了个姿势躺在椅子上闭起眼睛假寐。 他这几天怪得很,晚上睡觉时总梦到一些奇怪的事情,零零散散的,第二天醒来又忘了个干净,一来二去现在不免有些提不起精神。 第二章第四个世界2 禾关和程妄言家住同一条街道,都在中4号区。 船舰离开海面,底下的推动器自动收回,变成了驱动器,载着两人直接上了马路。 到了繁华的街道上,137眼睛更是看不过来了,惊讶得震了震蛋身。 它还从没见过可以飞在空中的船还有悬浮在马路上的车,高楼大厦屹立于云端,悬浮屏播报着最近的广告,电子彩灯将整个街道披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 身为系统才能拥有的高科技产物,在这里竟然随处可见。 【太神奇了。】 137忍不住感叹出声。 【你在的这个世界科技真发达。】 虽然跟它看的电视剧和小说中的未来世界有些出入,但能发展到这种地步,总体来说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这是星际时代吗?】 “星际?”程妄言否认道,“人类现在和异种兽打得厉害,哪儿有时间探索什么星际。” 【不是吗?】137疑惑道,【那你们如何找到那颗垃圾星的。】 程妄言耸了耸肩:“运气好罢了。” 当初一场大雨使得动物变异,人类被打得猝不及防,政府一边召集军队一边寻找生路,和异种兽在蓝星上僵持了将近十年。 有了智慧的野兽妄图称霸世界,不断挑起战争吞并土地,导致人口数量一减再减,从以前的几十亿减到了寥寥几亿,政府或许是意识到了再这样下去不久的将来人类可能会灭绝,于是召开了长达一月的联合会,最终决定暂时放弃蓝星,寻找另一个可以生活的星球。 他们被迫开启了银河时代,开始在宇宙探索。 而垃圾星就是那时候被发现的。 这颗星球虽不像蓝星那样地域广袤,却温度适宜,水源充足,一下就成了人类的首要搬迁地。 可惜噩耗比喜讯先一步到来。 很快试住在星球上的科研人员就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这颗星球并不适合生存。 它的温度确实如蓝星般宜人,空气中也没有有毒气体,但有一个致命的地方,这里的土地没办法种植出粮食,并且每月都有不定时的腐蚀性酸雨。 消息一出,人类立刻陷入了惶恐之中。 迁移无望,难道他们要注定面临灭绝的结局吗。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第一位异能者诞生。 没人知道他的异能是怎么来的,据当事人所说,他那时候正在和异种兽厮杀,即将丧命时忽然爆发出了能量,将方圆百里的异种兽炸了个底朝天。 一时间各种说法都冒了出来。 有人猜测可能是人类被异种兽逼狠了爆发出了潜藏的潜力,有人说是天神看不惯人类被动物欺负所以给予了他们进化的能力,还有人说是跟那场大雨有关。 无论是哪种猜测,异能的出现无疑是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希望,慢慢的,各个地区先后都出现了不同能力的异能者,政府将这些人聚集起来,组成了第一批可以和异种兽军对抗的军队。 有了强大的异能,异种兽无法再肆无忌惮的猖狂,人类也有了足够的喘息时间。 各区开始为了防御组建起基地,将所有的居民罩入铜墙铁壁当中,开启了长达九十六年的战争。 在此期间,异能军队和异种兽打得如火如荼,西北西南频频爆发战争,中央地区倒是趁机缓慢地发展了起来。 只是有权利的地方就有纷争,当异能者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时候,政府就渐渐失去了话语权,再加上各基地间的明争暗斗,在战争的第十五年,管理层被彻底推翻换上了新人,由此分裂时期来临。 直至今日,偌大的国家早已两极分化。 一边是联邦政府,一边是想要皇朝复兴的帝国。 前者统治着中北区,后者统治着中西区。 而程家,祖上是驰骋疆土的护国将军,到了程渡这一代依旧心向国土,世世代代刀枪棍棒耍得出神入化,是古武器的传人,满脑子除了练兵就是打仗,倒是在联邦和帝国中混了个中立的位置。 由于他带兵和异种兽打得有来有回,还抢回了不少被敌军占领的土地,成功让两边的上级歇下了逃离蓝星的心思,如若不是情况所迫,谁想离开自己居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放弃了迁移,那颗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星球就被人类物尽其用地当成了垃圾场。 为了压制异种兽,科研人员几乎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制造更厉害的武器上,每日都会废弃掉大量含有辐射的材料,这些废品理所当然被扔到了这颗星球中。 后来人类发明了小型垃圾传送器,每日成吨的垃圾往星球里抛,原本只有一个代号的A1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垃圾星。 人类是真的把垃圾星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一开始还只是往里扔垃圾,时间长了,垃圾星又成了罪犯自生自灭的流放地,只是这里没有重兵把守,除了罪犯,还有一些逃犯以及打仗时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会借着每月投放物资的飞船逃窜于此。 程妄言当初沦落到垃圾星不是因为判刑,而是他自己过来的,联邦和帝国没有那么好心只判他流放,那些大腹便便的管理层巴不得弄死他这个不受管教的另类,在战场上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丝毫没有顾忌到这样贸然出手是否会影响到战局,还是禾关领着一众忠心耿耿的士兵护送他离开,他才得已保下了一条命。 他一开始是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潜伏到中央地区等待时机把这些个昏官给一一解决掉的,可当他看着中央地区悬浮屏上播报的通缉令,那些被他护在身后得以安居乐业的百姓一口一句叫着叛徒时,他忽然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那时候的程妄言不过也才刚成年,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他却背负了常人一辈子都不会背负的东西。 希望,期盼,还有漫天骂名。 他咬牙在西北区撑起了一片天,却落了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看着新闻报道中,光鲜亮丽的主持人提起程妄言义愤填膺的表情,程妄言累了。 于是他放弃了计划,放弃了被权力腐蚀的联邦帝国,只带了一身行李,趁着夜色登上了飞往垃圾星的飞船,再也没回来过。 第三章第四个世界3 即便程妄言躲进了垃圾星中,联邦帝国也没有打算放过他。 他们忌惮程妄言的实力,一日没有见到本人的尸体就一日睡不好觉,为此派人在各区地毯式地搜寻,连地底下都不放过。 后来不知是谁发现了他的行踪,上报给联邦,他们派了大量的警卫把垃圾星翻了个底朝天,也就是那时候,程妄言遇到了137。 在这个圆滚滚的东西说要带自己离开的时候,程妄言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不是怕被警卫抓到,而是他已经没有了留下来的意义。 在联邦发现他行踪的四个月前,小鼻涕虫遭到袭击,当场死亡,两月后,禾关紧跟着战死沙场。 他在乎的人一共就那么多,没一个落到个好下场。 程妄言已经忘了当初听到好友一个接着一个去世的消息时是什么心情了,只记得自己将藏在小木屋里的唯一一瓶好酒拿了出来,在寒冷的冬夜用半瓶暖了胃,剩下半瓶尽数浇进黄泉,斩断了他在人间的最后一丝念想。 联邦怕皇族势起,变着法子打压,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誓死守卫国土的程家视为眼中钉。 就因为程家在军队中的地位最高,自古兵权畏人臣不是没有道理,联邦生怕他们成为第二个皇族,恨不得把和程家有关系的所有人全部勦灭,程渡的忠心耿耿成了他死前最大的笑话。 从底部开始烂透了的管理层就该被连根拔起。 程妄言心想。 他们不是忌惮程家在兵部的地位吗,他要让他们继续忌惮下去,最好没日没夜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辛辛苦苦给他们创造安然的环境还不知道安分,那就都别活了。 程妄言可不像程渡那样愚忠,他胆子大着呢,什么事儿没干过,打小4区小霸王就不是白叫的。 137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又要搞事儿了。 不同于以往的胆战心惊,这次137又兴奋又激动。 毕竟这个世界没有条条框框的剧情当作束缚,程妄言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它还是挺想看看程妄言能在这里翻出什么浪来。 没错,它现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个状态。 船舰飞速驶过空中轨道,逐渐进入中4号区。 画风一转,一排排的古式四合院映入眼帘,让137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对比起刚才的高楼大厦空中飞车,这里是截然不同的古色古香,如果说1-3区是未来科技感,那4号区纯纯就是古式的养老院,连悬浮车在这里都没见到几辆,更多的反而是普通的轿车,甚至它还看到了好几匹俊壮的马匹。 【这是什么情况?】 137有点儿傻眼了。 【4号区看着怎么这么…复古?】 绞尽脑汁,137才把落后换成了更委婉的词。 “因为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老古董呗。”程妄言浑不在意,“新鲜的玩意儿不是人人都能接受。” 随着科技的发展,时代的动荡,不止是国家分裂,连人类的思想也有了分歧,有的人推崇高科技,觉得这是人类智慧的体现,自然也有人支持传统,觉得不能因为科技发展就忘记了远古的传承,两方吵了几十年,最终划分出了各自的区域互相眼不见为净。 而程妄言禾关住的4号区恰好就在古传承这一派。 他们拒绝一切高科技产品,守着远古文化不让其绝迹。 拒绝一切高科技产品? 137看了看两人坐着的船舰,小心翼翼道:【这船舰难道不是高科技产品吗?】 “是啊。”程妄言一脸坦然,“但住在这里并不代表程家就是传统派的一员。” 程家是古武器世家,程渡却不认同传统派的思想,古代文化虽好,可人类的进化发展也同样重要,他性子直,对两派的拉拢全都视而不见,东西只要用着顺手就行了,管他是现代古代,照用不误。 禾关他爹和程渡的想法差不多,所以他们两家算是4区的另类,程渡掌管万军,权势滔天,也没人敢说什么,顶多背后嘀咕几句,觉得程渡不认同他们还住在4区是背叛。 听到这话,程妄言都想替他爹喊声冤。 程渡当初选地方住的时候哪里管得上什么传统科技,纯粹就是四合院的空间大,院子里方便练武,这才住了下来的,压根就没想着站队。 是传统派私自认为程渡住在这儿又是古武器的传人,把他当成了自己这一派的人,结果程渡不跟他们一起对抗发展派,他们就觉得程渡反水了,真够招笑的。 正想着,船舰缓缓停在了大院门口。 程妄言打开门跳下去,仰头看着现在还未落灰的牌匾,总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被联邦通缉的时候他曾偷偷回家看过一次。 那时候程家早已没了从前的生气,门口的两座石雕被人推倒在地,红木大门满是为了发泄泼上去的油漆,砖墙上的烂叶鸡蛋随着几天的发酵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写有精忠报国四个大字的匾额静静躺在地上,印着无数脚印,将程家一生的荣耀和忠心狠狠踩进了泥里。 程妄言在倒塌的石雕上坐了一晚上,难得思绪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由露水打湿衣衫,在太阳即将升起的最后一刻一把火将程家烧了个精光。 护不住的东西,哪怕他程妄言亲手毁了也不愿放在这儿任人践踏。 大概是那时候的大火烧得太过猛烈,现在程渡没死,程家依旧维持着往日的荣光,程妄言却仍忘不掉他亲手烧掉程家时胸腔中蓬勃的恨意。 “任之?” 禾关愣愣地看着眼前站定不动的好友,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句。 在他印象中,程妄言永远都是神采飞扬的,程渡从未约束过他,养成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烈火燃烧后只余下灰烬的死寂,像是被风霜岁月笼罩了百年,一眼都觉得孤寂寒凉。 这样的程妄言让禾关觉得陌生。 “怎么?” 程妄言回过神,扭头笑道:“你不会不敢回家吧禾关,我这儿可不收留你。” 他这一笑,又恢复了往日的鲜活。 禾关心里微松,忍不住笑骂:“别说我,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明儿别让我看到你被程叔打得满街道乱窜,到时候我可不救你。” 程妄言笑着摆摆手,回过身推开了大门。 禾关目送他进去,松了口气心里嘟囔道:“刚刚应该看错了吧。” 程妄言那厮惯是没心没肺,哪里会觉得孤单。 第四章第四个世界4 程妄言惹祸的时间选得好,程渡昨天刚去了军营,后天才回来,他干完坏事儿省得翻墙,直接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了进去。 按照原来的时间线,联邦后天早上就会查到他头上,程渡下午回来多半要带着他直接去赔礼道歉,程妄言不打算赔这个礼,也不打算道这个歉。 那些老东西成日在家里闲得生蛆,一点儿小事都要大张旗鼓,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儿做做,忙得脚不沾地,自然就没功夫朝程渡发难了。 心下有了计量,程妄言洗漱完脱衣上床,后脑勺枕在手臂上,静静地看向天花板。 自程渡死后,他基本就在西北区扎根了,两年间除了被政府和土皇帝召回来的时候待在程家,其余时间具是睡在边界,后来去了垃圾星,又被137带走,算算时间,他都不记得上次睡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到底是多久之前。 或许是心中的想法太多,程妄言难得有些失眠,直到后半夜才堪堪进入梦乡。 第二天,他七点半准时睁开了眼。 在其他世界没人管着,程妄言从来都是想睡多久睡多久,唯独在这个世界,脑子里的生物钟好像又起了作用,闹铃还没响,他倒是先坐了起来。 昨晚他睡得不太安稳,梦里的画面光怪陆离,全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醒了还有点儿回不过神。 捋了捋凌乱的刘海,程妄言掀开被子套上宽松的练武服,随手将椅子上的腰带拿过在腰上扎紧,走出房门直奔后院。 马厩中的黑马似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甩着蹄子靠近围栏,长嘶了一声。 程渡他爹喜好马匹,连带着程渡都继承了他的爱好,在程妄言十四岁时不知从哪儿抱来了一只马崽儿,说是有战马的血统,专门整理后院造了个马厩养着。 这马长大后性子烈得很,吃程家的喝程家的。却不让程家的人骑,一上去就撂蹶子,连程渡都被他甩过,唯有程妄言胆子大,趁着程渡不在家的时候骑上马和他耗了一天一夜,腿都被磨出了血,这才灭了它的野性。 后来骑顺手了,程妄言常常坐着他在4区到处撒欢儿,他不爱坐轿车,总觉得空间狭窄闷得慌,不像骑马,鞭子一甩,夏季连风扑到脸上都是凉的,从街头奔到街尾,迎着烈日,酣畅淋漓。 只可惜他被通缉的那一年,政府带着人将程家搜了个干净,连马都被牵走了。 察觉到了程妄言情绪不佳,黑马用鼻子亲昵地拱了拱他的手心。 “你倒是会安慰人。” 程妄言被他拱回了神,顺势拍了拍马鼻子,将一桶饲料倒进马槽笑道:“吃吧。” 喂完马,他走到前院,熟练地将武器架上的长剑拿起来,随手转了两圈。 剑柄发出细微的白光,下一秒微型磁铁开始挤压变形,黑色磁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块一块拼接,包裹住锋利的剑刃,剑柄不断拉长,变成枪杆,闪着寒芒的枪尖自顶端弹出,不到两秒的功夫,程妄言手中的长剑就变成了一把枪。 卧槽!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137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哪儿来的变形金刚?! 武器还能这样切换,是不是牛得有些过分了。 怪不得程妄言他爹不排斥高科技,有了这样的武器,手枪都显得弱了好几阶。 对比起137的大惊小怪,程妄言就要淡定得多,转了转手腕,他照常在前院练起了武。 在现代世界待了几年,137险些忘记了少年耍起长枪来有多赏心悦目,顿时看迷了眼。 那枪杆凌厉一扫,地上的落叶纷纷飞扬而起,雪色的枪尖荡出半圆的弧度,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一刺一挑尽是干净利落。 手执武器的少年不再像平日那般不着四六,气势陡然上升,身姿笔挺,神色锐利,随着枪尖的嗡鸣,旋身一劈,带起一阵劲风,将飘荡的落叶尽数碾碎。 这样厉害的罡气,连137都忍不住拍翅叫好。 就在它准备开口夸赞一番的时候,程妄言忽然眼神一变,想也不想地就将长枪朝着一个方向掷了过去。 锋利的枪尖划拨长空,直冲墙上刚冒头的少年刺过去。 “卧槽!” 禾关这还没爬一半,就觉得脑袋一凉,下意识松开手,从墙头跌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疼死老子了,程妄言你干什么呢!” 他敲了半天的大门没见有人来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正要翻墙进来看看,没想到迎面来了这么大个“惊喜”。 “你怎么来了?” 听到禾关的哀嚎声,程妄言气势一敛,跃上墙头半蹲着往下看,幸灾乐祸道:“跟没跟你说过别随便翻墙容易被误伤,大早上的不在家里待着来这儿当起飞贼来了。” 说罢他抬起手,已经掷没影的长枪嗖一声飞了回来。 程妄言看也不看地捞进手里,跳下去将禾关给拉了起来。 “你才当贼。”禾关嘟囔着揉了揉屁股,牙又龇了起来,抱怨道,“我敲了五分钟的门都不见有人应声,还以为你被程叔给打得起不来身了,好心来看你,你倒好,差点给我一枪戳进阎罗殿里。” “他昨天去军营去了。哪有功夫打我。” 禾关:“早说啊。” 害他白担心一场。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程妄言扬了扬下巴,“一大早过来有事儿?” “还不是沈鹤卿那小子。”禾关说道,“你上回不是和他说你那武器连接器有些滞后了吗,今儿一大早他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联系不上你,让我过来和你说一声,今天他有空,你把连接器带到他那边去他给你调整一下。” “今天?”程妄言讶然。 禾关昂了一声:“你今天有事儿?” 程妄言:“那倒没有。” 只是他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的今天,沈鹤卿可没给禾关打过电话,也没说过要给他调整连接器。 怎么重来一回,还有突发事件了。 难不成是他带来的蝴蝶效应。 程妄言垂眸,掩住眼底的深思。 第五章第四个世界5 沈鹤卿外号小鼻涕虫。 不同于程家和禾家的中立,沈家家主在沈鹤卿十四岁那年就站进了发展派的队伍当中,带着沈鹤卿离开了中4号区,转而搬进2号区内。 沈鹤卿自己倒是对两派不感冒,奈何他爸被发展派的人洗了脑,觉得传统派就是一群害虫,哪怕程妄言和禾关不是传统派的人,沈万君还是勒令自己儿子不允许再接触二人。 但程妄言和禾关都不是安分的性子,沈万君越是阻挠,两人越来劲,常常跑去2号区和沈鹤卿偷偷见面,三人一直维持着地下友情。 直到这几年,沈鹤卿住进了实验室,没有了沈万君的看管,程妄言禾关更是大摇大摆地开始在实验室中进出。 要说起沈鹤卿这个人的成长经历,完全可以用一帆风顺来概括。 打小这厮脑子就聪明,八岁觉醒了稀有的精神系异能,将大脑开发到了极致,在程妄言和禾关对着书本头疼的时候,他已经连跳了好几级,次次年级第一,总被其他家长当作正面教材,别人家的孩子,十一岁的时候对武器制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程妄言为了支持好友,经常趁程渡不在的时候把家中摆放的武器偷拿出来给沈鹤卿拆了又装,装了又拆。 甭管多复杂精妙的武器,只要到了沈鹤卿手里,不出三遍,他就能将里面的构造全都记下来,让程妄言叹为观止。 这样的天赋理所当然不会被埋没,所以在得知沈鹤卿还没毕业就先一步进入实验室时,程妄言一点儿都不惊讶。 他相信沈鹤卿能大放异彩。 沈鹤卿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不出一年成功改进了一把名为千变的冷兵器,也就是程妄言手里现在正在用的这一把。 千变,顾名思义。 该武器由黑金磁石制成,通过微型粒子的变形拼接,可以变幻出多种形态的武器。 将武器类型通过镶嵌式芯片植入千变内,最多可以装载五种,随后通过按钮调节转变。 对于喜欢冷兵器的人来说,千变相当于一次性带了五把武器十分方便,但也同样存在着弊端,那就是调节按钮并不灵活,五种武器依次植入后,前后排序死板,无法跳跃转变,假如第一把武器植入的是长刀,第三把植入的是短剑,那么想将长刀变为短剑就需要多摁一下。 为此对于该武器的评价两极分化得很严重,喜欢的很喜欢,讨厌的很讨厌。 直到沈鹤卿用感知共鸣粒子制作出了第一个转换器,一举轰动全国。 感知共鸣粒子,是一种可以和大脑产生互动,通过精神链接提取信息的微型粒子,该类粒子在医学上多用于和自闭症抑郁症类患者沟通,而沈鹤卿将它使用在了武器上,产生了非凡的成果。 不同于镶嵌式芯片的死板,感知共鸣粒子会提取使用者脑海中构造出的武器形态,转化成编码通过转换器传递给千变,而黑金磁石的灵活性可以使得它变成使用者理想中的武器样式。 换句话来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只要在脑中大致幻想一下,转换器就可以把你想要的东西制造出来。 这对于千变是一种跨越式的升级,抛弃了原来的局限性,千变已经成了冷兵器爱好者的首选,只是这样的升级也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瑕疵,那就是转换器的制造方面还不成熟,在转化编码的时候有时候会存在着卡顿或是滞后的情况,虽然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很小,但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哪怕有分豪失误都可能丧命,所以沈鹤卿隔几个月就会让程妄言带着武器去他那里做定期检查。 上次程妄言去的时候还是两个月前,按照正常情况,下一次他多半是在上战场前才会再往沈鹤卿的实验室跑一趟,但沈鹤卿偏偏提前了这么多天把他给叫过去…… 他细细思索片刻,冲禾关说道:“正好我打算去2号区一趟,等我换个衣服马上跟你走,你发消息跟沈鹤卿说一声。” “行。” …… 中2号区。 国防实验室内。 几位研究员正围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仪器上的数据,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些什么。 “这是第四十八次了,又失败了。” 其中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唉声叹气地蹙着眉。 “是不是先前的步骤有哪一步做错了?” “不可能,每一步我都检查了不少于五次。” “到底怎么回事。” 四人聚在一起一阵窃窃私语,每个人脸上都是失败后的颓丧。 “要不再试一次?” “还试?明摆着前面的数值不对,重新计算一次吧。” “你说的倒轻巧,明天上头就要来视察了,哪来的时间从头来过。” “怎么了?” 正当四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时,另一道男声清晰地穿插了进来。 “呀,小沈来了。” “早上好啊小沈。” 四人表情一个比一个丧气,同时看向门口,无精打采地打着招呼。 在看清来人之后,其中一位男研究员明显松了口气,大步走到沈鹤卿面前,将实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叹口气道:“明天上头就要来人了,怎么也得出点儿成果,时间一赶紧,大家难免有些浮躁。” 沈鹤卿垂眸静静听完,在男研究员期盼的目光下几步走到仪器前,一目十行地看完数据。 他抬起手,略显苍白的手指定在其中一行。 “将这里的数值往上调0.2,再试一次。” 和他说话的男研究员闻言连忙凑到屏幕前,跟着沈鹤卿的言语心里进行了一番推论,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愣是把沈鹤卿抛在了脑后,拿起笔就在纸上飞速计算起来。 沈鹤卿走过去看了一眼,并没有发表意见,像是刚进来那样面无表情地走出实验室,配上一身白大褂,显得格外不近人情,将剩下三位研究员冻在了原地。 “沈研究员看起来可真凶。” 等男生走远,站在最左边的女研究员立马松了口气,小声议论道:“他才十几岁吧,气势真足,我每次在他面前都不敢摆前辈的架子。” “别看他小,脑子可厉害着呢,这才在实验室待了多久,就能制造出转换器,连上头的负责人对他都客客气气的。” “你看小刘那样子,比沈研究员大了快二十岁,却把人当领头看,一有问题就跑去找沈研究员解决。” “谁让人觉醒了精神系异能呢,咱们就是多努力个十几年,照样赶不上。” 最小的一位研究员吴坚听着两位前辈的交谈,顿觉好奇:“刚刚那位有那么厉害吗?” 他刚来实验室不过半年,还不知道沈鹤卿的能力,心底有些不屑。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就算觉醒了什么精神系异能,又能聪明到哪里去。 “成了!数据出来了!可行!” 埋头苦写的研究员忽然直起身子,一改刚才的颓废,两眼放光道:“快!将数值往上调0.2,重新再做一次!” 听到这话,吴坚还有些懵,剩下两名已经自发行动了起来。 其中一位一边修改着数据,一边对吴坚意有所指道:“你说呢。” 他们算了好几天的数据,实验了快五十次都没结果,沈鹤卿只是大致瞄了两眼,就指出了问题的所在。 他的厉害之处一目了然。 吴坚一顿,涨红着脸哑口无言。 第六章第四个世界6 实验室内四个研究员对自己的议论沈鹤卿一概不知,他径直走入自己的办公室内,打开饮水机倒了杯温水,一边慢吞吞地啜着一边默默等待程妄言过来。 这间办公室是在他研制出转换器后上级专门为他收拾出来的,采光很好,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整间房子显得格外宽敞明亮。 沈鹤卿不太喜欢这样亮堂的环境,伸手在墙壁的操控屏上点了两下。 窗帘缓缓降下,随着阳光被遮挡在外,屋内也随之变得昏暗起来,沈鹤卿打开了亮度最低的那盏灯,坐到椅子上,眼神逐渐放空。 他这段时间的状态很怪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经常性地梦到和程妄言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他才六岁,由于性子孤僻,身边没有可以一起聊天玩耍的小伙伴,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院子里,或是发呆或是听着墙外孩童的欢声笑语。 他并不觉得孤单,也不喜欢和人待在一块,同龄的小孩总是顽皮捣蛋,说话声音刺耳又尖锐,常常听得他眉头紧皱,比起学着他们在外头疯跑,沈鹤卿更喜欢待在家里看书,但偶尔,他听着外头的吵吵嚷嚷,也会幻想自己有朋友后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程妄言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午后的阳光毒辣,他扒着墙头,像一只猫儿一样探出脑袋,额头上还可以看到晶莹的汗珠,穿着一身朴素的练武服,看到院子内的沈鹤卿表情愣了愣,好似没想到院子里有人,接着笑出了一口大白牙,自来熟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不无聊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完全没有孩童无理取闹时的尖锐,清亮平缓,又带着同龄人的稚气,样貌也同声音那样亮眼,笑起来凤眸弯弯,端得是唇红齿白。 在沈鹤卿的印象中,他见过的所有小孩都没有程妄言一个长得讨喜,一举一动都透着灵动鲜活,翘起的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镀了一层金边,让他看迷了眼。 或许是见沈鹤卿直愣愣地站着不说话也不眨眼是不想搭理他,墙上的孩童撇了撇嘴,卖力地踢蹬着小短腿跃上了墙沿,一屁股坐在高墙上,低着头蠢蠢欲动地要往下跳。 那墙最起码有三米高,程妄言当时也不过一米的身高,两条小腿晃荡着,沈鹤卿霎时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样的高度,别说六岁的小孩了,就是十几岁的少年直直摔下来都可能摔断了腿,沈鹤卿不知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在程妄言跳下来的一瞬,他不假思索地跑了过去,张开双臂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接住这个调皮的小娃娃。 鲁莽的后果就是他跟着程妄言一起摔在了地上。 肉乎乎的身躯整个压在他的胸口,差点让他喘不上气,飞扬的尘土随着呼吸涌入鼻腔,呛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没事儿吧?” 似乎没想到沈鹤卿会忽然跑过来要接住自己,程妄言眉头顿时懊恼地揪在了一起,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额头上的汗珠从脸颊滴落,浸透了沈鹤卿的衬衫。 那是沈鹤卿第一次和一个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但他心里并不反感。 怀里的人身体是软的,抱起来手感好得一塌糊涂,身上也没有汗臭味儿,反而闻起来像是阳光那样热烈清爽,让沈鹤卿思绪慢了半拍,手脚僵直着忘记了应有的反应。 刺目的烈阳灼得他眼珠生疼,压着他的小人撑起身子,毛茸茸的后脑勺替他遮挡住了灼人的光线,目光不经意地碰撞到一起,他笑弯了眉,指着沈鹤卿的鼻子说道:“你流鼻涕了。” 沈鹤卿自小装得老成,在他的心里,自己是和别的小孩不一样的,虽然他只有六岁,但他觉得心理年龄上,他已经算得上有十一二岁了,偏偏在程妄言面前出了丑,像个幼儿一样直流鼻涕。 沈鹤卿当时脸就红了,一边推开程妄言,一边从兜里拿出纸把鼻子给擦干净。 程妄言被推了一把也不生气,蹲在旁边兴致勃勃地托着腮看他,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沈鹤卿窘迫地将卫生纸捏在手心,嘴巴张了张,刚要说些什么,外头就响起了一阵中气十足的怒喝声。 “程妄言!程妄言!程妄言!” “臭小子,跑哪里去了!做错事儿还敢躲起来!胆子肥了你!有本事别给老子回家!” 沈鹤卿不知道忽然冒出来的这个小娃娃叫什么,但看他听见怒喝声肉眼可见地僵直了身子,像只炸毛的猫儿,沈鹤卿就猜到了外边的叫嚷声和他有关。 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 早在搬来4号区时,他就知道这条街道上有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名叫程妄言,是程家的独子,性格调皮捣蛋,爱好惹是生非,偏偏所有人都拿他没办法,程家每几天都要因为这闯祸精鸡飞狗跳一次。 这样的性格,是沈鹤卿最讨厌的类型。 但程妄言实在生得太过好看,还没长开,眉眼就已经精致得足够吸引人,皮肤白白嫩嫩,两只眼睛圆溜溜,看起来古灵精怪,笑起来又是说不出的甜。 哪怕真闯了祸,恐怕也没人舍得责罚,不怪别人说起这小魔头的时候语气又气又无奈,连沈鹤卿对他都很难产生恶感。 听着外边程渡的骂声,程妄言毫不慌张,眉眼神采飞扬,虽稚嫩也可见日后的风华,一手将沈鹤卿从地上拉起来,拍掉衣服上的尘土,跟个小大人似的背着手得意洋洋道:“早说让他歇着别动手,偏不听,这会儿肯定找不到我。” 说完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沈鹤卿身上,好奇地眨眨眼,又锲而不舍地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这次沈鹤卿给了回答:“我叫沈鹤卿,前年搬过来的。” “前年?”程妄言咦了一声,绕着他转了一圈,凑到他面前笑吟吟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条街道的小孩儿他全都认识,不应该漏了才对。 “我不怎么爱出去。” 到底是小孩,哪怕沈鹤卿再端着,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稚气,脸热道:“我觉得那群小孩太吵,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玩。” “那你和我一起玩。” 程妄言不怕生地牵住他,眼瞳明亮如光,拍着胸脯保证:“我定不会随便吵你,只要你这院子借我躲一躲,我以后常常过来看你可好。” 沈鹤卿本该拒绝的,但看着他的笑颜,下意识跟着点了点头。 “好。” 第七章第四个世界7 刚开始程妄言和沈鹤卿的友情发展得并不顺利。 程妄言长着一副小仙童的模样,实际性子恶劣得不行,自诩成为沈鹤卿最好的朋友后就天天翻墙进沈家烦他。 沈鹤卿喜静,偏偏面前的孩童一日不闹腾浑身都难受,那段时间,沈家再也没了平日的寂静,成日被孩童清脆的说话声笼罩。 程妄言就像是水墨画中一抹亮丽的朱红色,不讲道理地划开他视线中的黑白,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让他无可奈何又心驰神往。 三米的高墙拦不住已经开始习武的程妄言,他常常在午后从墙沿探出脑袋,或是给沈鹤卿带一些从其他孩童身上搜刮到的小零食,或是给沈鹤卿送去他平常从未见过的玩具,偶尔沈鹤卿看书看得入迷冷落了他的时候,他就会撇撇嘴将沈鹤卿手中的书夺过来,为了防止沈鹤卿抢回两三步跃到粗壮的树叉上,装模作样地翘着二郎腿躺在上头,高举着书本,张嘴磕磕绊绊读着书中晦涩难懂的字词,最后在沈鹤卿无语的眼神下,评价出无聊两个字。 沈鹤卿有轻微的鼻炎,总是动不动流鼻涕,程妄言就给他起了个小鼻涕虫的外号,总是小鼻涕虫小鼻涕虫地叫他,但第二天,他又会抱着一堆治鼻炎的药剂一股脑儿塞进沈鹤卿怀里。 真真像是养了一只骄矜的猫儿,你不理他,他就想方设法地引起你的注意,一旦察觉到你要恼了,就讨好地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如月牙,又甜又乖。 沈鹤卿对他毫无办法,甚至心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期盼。 期盼着晌午的到来,期盼着墙头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顶着烈阳笑眯眯地唤他一句小鼻涕虫。 沈鹤卿对外表现的一直不苟言笑,唯独在程妄言面前才会泄出几分孩子气。 当然,这份孩子气多半是被逼出来的。 程妄言觉得他太老成,总是想尽办法逗他,有时候逗狠了,还会惹得沈鹤卿哇哇大哭。 毕竟只是六岁的孩子,再成熟能成熟到哪里去。 他一哭,程妄言就抓耳挠腮地哄他,哄完下次再不长记性地皮一下,如此整整循环了数十年,直到他长成了少年时期,他还是改不了在程妄言面前会哭鼻子的习惯。 但自十岁以后,他哭就不再是因为被程妄言逗弄之后的恼羞成怒,而是单纯的发泄。 一个小孩想表现的纯真很简单,但要表现的成熟却难如登天,他为了让沈万君满意,压抑住了心底孩童天真的那一面,努力将自己变得淡然稳重,不能贪玩,不能幼稚,举止得体,进退有度,随着一年又一年过去,沈鹤卿心中堆积的压力有多厚重可想而知。 可他不能泄露出分毫,因为他是沈家的继承人,哭鼻子对于一个普通小孩来说很正常,对于沈家继承人来说,就是不够稳重,以后难担大任。 只有在程妄言面前,他才能表现出一个孩子应有的特性,他会因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高兴,也会因为失去某些东西而伤心哭泣,程妄言永远不会笑话他,只会绞尽脑汁地逗他开心。 他在父母面前得到的只是日复一日的说教,在程妄言面前却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偏爱,所以沈鹤卿不自觉地依赖于他,甚至有一段时间经常会在程妄言面前毫无征兆地哭起来,不是因为程妄言逗他逗狠了,只是因为压力太大他需要一个发泄口,而程妄言看似稚嫩,实际心里的想法比谁都通透,在这种时候,他总会默默地陪着沈鹤卿。 再后来有了禾关的加入,沈鹤卿心底下意识地感到排斥,他不希望自己和程妄言的关系中插入第三个人,他不想要接纳禾关,打心底里厌烦这个总是叽叽喳喳抢走程妄言注意力的“第三者”,但他也同样知道,如果他将想法表达出来会让程妄言难做,这不是一个体贴的朋友应有的行为,于是他捏着鼻子,装作友好的样子,和禾关成为了朋友。 三人的友情磕磕绊绊,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如今沈鹤卿已经过了幼稚的年龄,哪怕对禾关依旧不待见,面上也不会表露出分毫。 怎么说也是一起玩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再怎么不满禾关的插足,感情还是有的,所以他对禾关不再排斥,顶多会因为他和程妄言长时间黏在一起心底有些不舒服罢了,但为了不让程妄言为难,这份不舒服他一样藏得很好。 自离开4号区后,他心里就没由来的不安,总觉得自己和程妄言的感情会变淡,这种时候,他的精力自然不会耗费在禾关身上,他需要想办法让程妄言一直记住他,不会忘记他这个朋友。 国防实验室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办法像禾关那样跟着程妄言上战场,但他高智商的大脑可以为程妄言提供最优良的武器。 所以他研发出了转换器,根除了千变的弱点。 父母的期盼并不能让他成为优秀的研究员,但程妄言可以。 从十岁时他了解到程家的背景,朦胧意识到程妄言以后会上战场开始,他就把目标定在了武器制作上,他想为程妄言提供便利,想帮他铺出一条更加平坦的道路,为此他仗着有异能,没日没夜地钻研着各种武器,最终进入了国防实验室。 这只是第一步,他不仅要当一位普通的研究员,还要继续往上爬,掌握住整个国防实验室,成为程妄言最坚实的后盾。 在梦中,他也是这样做的。 一个接一个震撼全国的成果抛出,他被上层愈发看重,成功打入了实验室的内部,逐渐受人敬仰,却在研发下一个武器时看到了程妄言被通缉的新闻。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如果说沈鹤卿梦境中的前半部分是美梦,那么后半部分就是彻头彻尾的噩梦,程渡去世,程妄言失踪,自己拼了命的想要寻求真相,却在一天晚上遭到袭击,失去了生命。 想到这,沈鹤卿不禁用力捏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梦里的事情只是无厘头的幻想还是在预知着未来,只知道他做完这场梦之后,迫切地想要见程妄言,想要那神采飞扬的少年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第八章第四个世界8 程妄言和禾关抵达国防实验室时一路通畅无阻。 沈鹤卿早在研发了转换器后就和这里的门卫打过招呼,只要程妄言来找他,一律直接放行。 这两年来,他没少往这边钻,倒是混了个脸熟,路过门卫还能热情地打个招呼。 沈鹤卿心中热切地想要见程妄言,但等真见到的时候,态度反而冷了下来,只是冲程妄言摊开手,言简意赅道:“连接器给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这次怎么这么积极。” 程妄言早就看惯了他的冷脸,笑嘻嘻地把食指上的戒指摘下来递过去,调侃道:“往常我要不找你你都想不起我这个人,今儿倒是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 沈鹤卿闻言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稍显冷淡的丹凤眼瞥了一眼程妄言,表情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最近比较忙,上一阶段的实验结束才抽出了点时间。” 说罢他打开通往实验室的内部大门,把勾在衣领上的眼镜戴上,轻推了下镜框:“连接器哪里有问题。” “磁力方面,最近把武器丢出去再收回来的时候总感觉有延迟。”程妄言从善如流地跟上去,视线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咂舌道,“平常看着挺爱干净的,怎么实验室乱成这样。” 沈鹤卿这人,丹凤眼,薄嘴唇,脸色总是透着不晒阳光的苍白,打眼一看就是那种有洁癖的高岭之花,实际上本人除了智商高点儿,格外的不拘小节,实验室的桌面上草稿纸堆得乱七八糟,连工具都杂七杂八地丢在一块儿,好好的一个房间跟个垃圾场一样。 程妄言每次进来都要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 “人科学家都这样。” 禾关懒洋洋地倚在程妄言肩上,乐道:“你也不想想我们上学那会儿,哪个爱学习的桌上那么整洁,还不是不想听课,闲的无聊把桌面上的东西整理了一遍又一遍。” 程妄言一想也是。 他那时候上课跟听天书似的,一只钢笔都能玩出花来,一节课的时间愣是用手边的文具堆了个碉堡出来,最后被程渡用棍子撵着满操场跑。 眼看两个肚子里没墨水的祸害表现得还挺自豪,沈鹤卿一言难尽地收回视线,顺手在桌面上拨了拨堆在一起的工具,从里头拿出自己要用的,埋头固定住连接器。 这连接器是沈鹤卿专门给程妄言做的,知道他那武器没事儿就爱乱丢,沈鹤卿专门在里头嵌入了电波引力磁石,将那把取名为风竹的千变和连接器链接到一起,只要范围不超过十公里,程妄言抬抬手就可以用连接器把风竹召回。 只是这种磁石不够稳定,和千变一样需要定期检查。 沈鹤卿拆开连接器,开始检查里面的零件是否有损坏。 他检查得认真,奈何程妄言闲不住,没一会儿就凑了过来,坐在他旁边一会儿摆弄摆弄这个一会儿摆弄摆弄那个,最后拉长尾音随意道:“哎,小鼻涕虫,你知不知道2号区哪里有雇佣兵?” “你找雇佣兵干什么?” 正好奇打量着四周的禾关闻言扭过头,纳闷道:“你不会忘了你刚被提拔成副将吧,找雇佣兵不如跟军营借人,程叔还能不借你不成。” “军营的人不行,一查就被查到了。”程妄言摇摇头。 “怎么。”禾关来了兴致,好奇道,“你又有什么坏点子了?” “说的什么话。”程妄言无辜地眨眨眼,“我能有什么坏点子。” 禾关嘁一声,一把扣住他的脖子,摆出一副审讯的架势:“少装,我还能不懂你?老实招来。” 两人玩闹的姿态落入沈鹤卿眼中,他动作一顿,垂下眼睫,若无其事地开口:“宁南街。” “什么?” 程妄言注意力被重新拉回。 沈鹤卿淡定重复:“宁南街163号,那里有个专门招揽雇佣兵的酒馆。” 宁南街…… 程妄言想了想,问禾关:“你知道那地方吗。” “知道啊。”禾关点点头,“但鹤卿说的那个酒馆我不太清楚在哪儿。” “你找雇佣兵到底想做什么?” 他好奇地抓耳挠腮,紧挨着程妄言想磨得他开口。 “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程妄言没想瞒着他,只是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复杂,于是转而道:“你把桌边那支钢笔拿给我。” “神神秘秘。” 禾关心里犯嘀咕,但还是老老实实把钢笔拿过来递给了程妄言。 只见程妄言将笔帽打开,伸出了左手的食指,笔尖对准比划了两下,最终在靠近指甲的位置点了个黑点。 “干嘛呢?” 禾关伸长脖子,一头雾水道:“你还搞人体艺术啊?” “搞个屁的人体艺术。”程妄言笑骂了一句,把笔扔回给他,“你记不记得刘平威身边那个A级异能者,叫孟什么的。” “孟迁?” 一个面容普通端正的男人形象从记忆里浮现,禾关说道:“记得,刘平威的第一号狗腿子嘛,提他干什么。” “孟迁有颗黑痣。” 见禾关还是愣头愣脑的,沈鹤卿一心二用地解释了一句,“那颗黑痣就在他的食指上。” 说到这他顿了顿,面带探究地看向坐没坐相的少年。 “你是想要以他的名义去找雇佣兵?” “聪明。”程妄言吹了一声口哨,笑起来,“孟迁身上这么明显的特征,不用白不用。” 为什么要伪装成孟迁,你是想做些什么。 沈鹤卿很想问这么一句。 但他知道就算程妄言说了,他也听不明白,他常年待在实验室,对外头的局势毫不知情,所以才会在程妄言遭到通缉的时候天真地以为只要找管理层说清楚,他们会明白程妄言是冤枉的。 他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上辈子研发的东西提前研究出来,让上头正视他的能力,等到他在管理层有话语权的时候,他定要扭转局势,不让程妄言再落到举目无亲的下场。 想到这,他默默将连接器装好,递给程妄言:“好了,三个月后再来检查一次。” “谢了。” 程妄言接过没着急戴,揣进了兜里,看向禾关,“走,随我去宁南街一趟。” “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指望我当司机,使唤人也不带这样的。” 禾关不满地直嘟囔,脚下却乖巧地跟上了程妄言。 “任之。” 在即将离开实验室时,沈鹤卿喊住了他。 面对程妄言询问的目光,他抿直唇角,认真道:“西北那边最近可能要打仗,你和程叔多加小心。” 他不知道梦里的事情是不是真实的,但人总要以防万一。 “放心吧。” 程妄言愣了愣,咧嘴笑起来,眉眼意气风发。 “西北那群野狗猖狂了好一段时间,该让他们尝尝教训,等我把那首领的狼头取下来,用他的狼牙给你做个吊坠保平安。” “好。” 沈鹤卿点点头,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唇。 他知道程妄言会做到的,在梦中,他遵守了约定,将那吊坠送到了他的手里。 第九章第四个世界9 宁南街处在2号区的边界,靠近海港,位置格外偏僻。 程妄言和禾关一下车,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海鲜腥味儿。 “这样的地方也能开酒馆?” 禾关一脸狐疑,“这儿的酒不会是一股海鲜味儿吧,能喝得下去吗?” “你当他们开酒馆是为了挣那点儿酒钱的?” 程妄言抛接着手里的东西,慢悠悠道:“雇佣兵接一次任务都几十万往上走,赚得金盆满钵,酒馆的作用撑死了就是为了打掩护。” “照我说不如盖个海鲜店。”禾关抖了抖身上的黑斗篷,“在海港开个酒馆,让人听着都觉得诡异,掩哪门子的护。” “这你就不懂了。”程妄言解释道,“海港船员多,都是些平日在海上漂荡的土匪,最爱去的就是酒馆这种地方,再说了,开海鲜店听起来多没逼格啊。” 人找雇佣兵都是去旅店酒馆,到这找雇佣兵却是去海鲜店,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禾关想了想那个画面,差点儿笑出了声。 “得了,赶紧走吧,赶着天黑之前回去。” 程妄言领着他,按照沈鹤卿给的地址,在宁南街七拐八拐,找到了写有163的门牌。 第一眼看上去这里完全不像是个酒馆。 明明天还没黑,店门却紧闭在一起,门上画着奇怪的纹路,旁边挂着一盏老式的灯笼,随着风一晃一晃,诡异感扑面而来。 禾关咽了咽口水,下意识靠近程妄言寻求安全感。 “咱们没找错地方吧。” “没有。” 程妄言对照着门牌号看了看,率先上前一把推开了大门。 禾关毫无防备,只感觉好几双眼睛唰一下看了过来,连忙扯了扯脑袋上的兜帽,心道幸好程妄言有先见之明,来之前买了两身黑斗篷方便阻挡外界打量的目光。 大门一开,里面就是正常的酒馆布局。 吧台直对着门口,七八个大汉分散坐在酒桌前,一扎扎啤酒摆着,意味不明的视线在门口的两人身上徘徊。 程妄言恍然未觉,径直走到了吧台前。 调酒师是个美艳的女人,穿着一身黑白的工作服,对程妄言这种不露脸的装扮习以为常,靠在桌子上笑吟吟道:“喝点儿什么。” 程妄言将手里的东西紧贴着桌面推过去,压低声音道:“找几个人帮我做件事儿。” 看着桌上熟悉的圆章,调酒师敛下了轻佻的笑容,审视地盯看了一会儿面前被斗篷遮住身形的男人,直起身子恭敬道:“请跟我来。” 说着她叫来了另一个调酒师看着吧台,自己领着二人上了二楼。 禾关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惊诧地扯了扯程妄言的袖子,和他咬起耳朵:“你给了她什么?” “我也不知道。”程妄言耸了耸肩,“是沈鹤卿给我的。” 刚才趁着禾关去开船舰的时候,沈鹤卿从实验室里出来把一个图纹怪异的圆章塞进了他的手里,说是把这个递给酒馆的人,他们就不会多问。 现在看来,这圆章多半代表了雇主的身份。 程妄言对圆章的作用不感到惊奇,他惊奇的是沈鹤卿这种成天泡在实验室的人怎么会和雇佣兵产生牵扯。 跟着调酒师进到了一个隔间内,程妄言撩开黑袍坐在了椅子上,下意识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调酒师说了一句稍等便直接退了出去,没多久,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程妄言。 程妄言镇定自若地轻点两下桌面,率先开口:“你是负责人?” “负责人之一。” 马冈微微颔首,坐到了程妄言对面。 “你需要几级的雇佣兵?” “B级就行。” 程妄言将早就准备好的地址递给马冈,缓缓道:“我的委托不难,帮我找五个人,三个今晚去我给的这个地址将里面的男人扒光了拖出来绑在广场的喷泉上,另外两个负责把一些消息传出去。” 马冈还从未接过这种任务,表情一时间十分精彩:“什么消息?” 程妄言想了想,冲马冈勾了勾手,身体前倾,在他耳侧说了几句话。 不知说了什么,马冈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无奈道:“你这委托真是……” “一句话,接不接。” 程妄言慢条斯理道:“任务完成得好了,报酬少不了你们的。” 马冈深深看了他一眼。 “接。” …… 商谈好价钱,付了定金,程妄言和禾关重回船舰。 黑袍一脱,禾关露出那张写满好奇的俊脸,迫不及待发问:“好你个程妄言,委托内容都遮遮掩掩的不让我听,你给他的到底是个什么地址,那里有什么?” 有什么。 自然是有可以帮他扰乱管理层虚假和平的神人。 “杜季青听过吧,联邦副议长杜志成的那个宝贝儿子。” “知道知道,最近有消息说他要争议员的位置,你给的地址和他有关?”禾关好奇。 “关系可大着呢。”程妄言笑眯眯道,“杜季青现在住的就是我给的那个地址。” “杜季青不是和他爹住一块儿吗。”禾关纳闷,“你给的是杜家的地址?” “哪能啊。”程妄言说道,“我给的是另一个。” “另一个?” 禾关心里犯嘀咕了。 “杜季青最近忙着拉拢人,一直待在杜家,你给其他地址可逮不着人。” “那可未必。”程妄言老神在在。 禾关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程妄言:“等着吧,明天铁定热闹起来。” 看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禾关稍微放心下来。 不对…放心个屁啊! 程妄言好端端的作死去把杜志成的儿子扒光了绑在外头是要干什么?! 禾关猛然缓过神来,开口就问:“杜志成惹你了?” “没惹。” 程妄言否认了一句,在禾关又要追问的时候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不过也快了。” 上辈子要程渡带着程妄言去道歉这个提议,就属杜志成这老东西叫得最欢,他倒是想看看,等明天他还有没有功夫找程渡的茬。 想到这,程妄言笑的那叫一个不怀好意。 禾关打了个哆嗦,心里已经开始同情起杜家了。 干什么不好偏要惹程妄言,这不嫌命长吗。 第十章第四个世界10 禾关回去之后左思右想,总觉得程妄言要做的事儿不简单。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还真对了。 第二天下午,他从他爹的嘴里听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 联邦议会副议长杜志平的儿子杜季青和一个有夫之妇在九堂街厮混,被人当场捉奸在床。 据说那女人的丈夫有备而来,将杜季青直接打晕扒光,绑在了中央广场的喷泉上。 杜志平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疑似气得高血压犯了,嚷嚷着要把杜季青给打死。 现在网上全是相关报道,删都删不完。 一时间杜季青的名声跌到了地底。 禾关他爹边说边一脸的感叹,直说杜季青犯了糊涂,已经结了婚还不安分就算了,还惦记别人的老婆,这下被别人丈夫给逮着了,面子里子全没了。 禾关听他这样说,表情有一瞬间扭曲。 鬼扯的丈夫,想也知道把杜季青扒光绑起来的就是程妄言找的那几个雇佣兵。 他不傻,他爹禾木生就职于联邦议院,常常会和他说一些政府官员之间的事情,时间长了他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结合昨天程妄言的所作所为,他依稀猜到了好友的目的。 他是想将自己干的事情嫁祸给刘平威,让杜家和刘家撕破脸。 杜季青正在竞选议员的关键时候,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儿,杜志平必定要严查。 雇佣兵的信息算不得隐蔽,他只要有心去查绝对会查到那座酒馆,但程妄言伪装得很好,从头到尾都裹着一身黑袍,唯一暴露身份的就是手指上那颗黑痣。 这也是程妄言想透露出去的信息。 杜志平百分百会把怀疑的目光锁定在刘平威身上。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次议员的竞选名单中,不止有杜志平的儿子杜季青,还有刘平威的大儿子刘恩文,两方的选票不相上下,一直死死胶着。 在这个节骨眼上,杜季青忽然出了丑闻,哪怕没有证据他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也会是刘平威,更别提程妄言还把证据送到了他的眼前。 估计这段时间,杜家和刘家要闹得厉害了。 禾关有些幸灾乐祸,同时又有些疑惑。 他想不明白程妄言让刘杜两家撕破脸的目的是什么。 他没有经历过两年后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刘平威和杜志成在打压程家这件事情上出了多少力。 程妄言的目的其实很简单。 这俩老家伙太闲了,该找点儿事情让他们做做,免得成天盯着程家不放。 杜季青有小情人这件事情在上辈子其实还要再过半年才会爆出来,那时候杜季青已经坐上了议员的位置,也把小情人的事情告诉了杜志平让他早有准备,水花还没掀起来就销声匿迹了,程妄言只在军营里听了个大概。 这次赶巧给他遇上,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棍棒打狗算什么,看狗咬狗才是真的有趣儿。 程妄言叫那些雇佣兵添油加醋地把消息传出去,怎么劲爆怎么来,不仅是为了吸引众人的眼球,也是认定了杜季青没办法出面澄清。 毕竟出轨这事儿是真的,他怎么说都会留下把柄,唯一能做的,只有装聋作哑等风波平息过去。 但刘家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眼瞅着杜家爆出丑闻,十有八九是坐不住的,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这其中要说没有刘平威的手笔,程妄言还真不信。 只是这次刘平威看似捡了个大便宜,实则不然。 对于上辈子的竞选,程妄言一直抱有疑惑。 明明刘恩文和杜志成票咬得那么死,在紧要关头,刘恩文却忽然退出了竞选,让程妄言品出了一丝猫腻。 他猜测杜志成手中应该是有什么让刘平威忌惮的把柄,致使刘威平在竞选上让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有意思了。 上辈子杜季青成功上位,杜志成没有对付刘平威,这辈子杜季青出了事儿,证据直指刘平威,再加上刘平威在网上暗戳戳地做了那么多手脚,杜志成还会无动于衷吗。 程妄言转了转手中的长枪,忽然有些期待杜志成会干出什么事情把刘平威给拉下马。 正想着,在军营待了三天的程渡步履匆匆跨过了院门,一看到程妄言就抄着大嗓门喊起来。 “混账!看看你做的好事!” 中气十足的怒斥惊飞了栖在枝头的鸟雀。 小时候程妄言听到这话还会缩缩脖子,这会儿连手都不抖一下,旋着枪杆在地面轻点两下,扬眉笑得混不吝道:“您也知道我做的是好事儿啊。” 程渡一梗,猛踹了一下门板。 “好你个蛋!前天老子怎么和你说的!” “我说了西北那边儿的仗必打,等着上头通知,也就这段时间的事儿,你在家消消停停等着就是,你倒好!人家办个宴会,你他娘把人船炸了!那西区的小白脸个个都是旱鸭子,在水里浮了几个小时才被捞起来,回去好险丢了半条命,别人告状都告到我脸上来了,军营那么多人看着,老子面子被人撕下来往地里踩!我打死你个混小子!” 越说越来气,程渡撸起袖子,熟练地拔出剑鞘就要抽。 “哎哎哎,意思意思就行了啊。” 程妄言后撤一步,横枪挡住程渡来势汹汹的剑鞘,撇了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那些人长教训呢,这儿又没外人,做做戏随便骂两句得了。” 西北那边小战不断,联邦和帝国却压着军队不放,程渡在屋里的时候没少骂过,把联邦帝国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现在得知程妄言让人吃了瘪,哪里会真的生气,没准儿心里怎么畅快呢。 程渡动作一僵,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大马金刀地往石凳上一坐,面带审视地看向程妄言。 “除了这件事儿,你还做没做别的?” “瞧您这话说的。”程妄言摩挲着枪杆,漫不经心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这话骗骗别人得了。” 程渡轻哼一声:“你是我程渡的种,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 程妄言挑了挑眉,笑得格外嚣张,像是在说就算我做了什么,又能拿我怎么样。 程渡暗骂一句兔崽子。 “你给我低调点儿,在去西北之前不许再惹事儿了。” 第十一章第四个世界11 程渡是个莽夫,但不代表他没脑子。 昨天杜志成还叫人邀他今天去杜家好好说道说道程妄言闯的祸,今天杜家就出事儿了。 程渡找过去的时候,杜志成正焦头烂额的,别说给程渡摆脸色了,就连程渡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救护车给拖走了。 还以为是这老头年龄大了忽然犯病,程渡一头雾水地来又一头雾水地走了,直到听见其他人议论,这才知道杜季青闯了祸,杜志成是被活活气病的。 前脚程渡刚要来请罪,后脚杜家就乱了,怎么听都不像是巧合,想起了自家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程渡总觉得这事儿程妄言掺和了一脚。 要是137听到了他的想法必定乐翻天。 哪里是掺和一脚,这整件事儿都是程妄言挑起来的。 杜家现在乱成这样,程妄言可不就不用被拉过去赔礼道歉了。 狠,太狠了。 仅仅是不想赔礼,就闹了个大的。 137觉得杜志成要是再过分一点儿,程妄言能把杜家给整锅端了。 这两天它一直提心吊胆地害怕程妄言重蹈覆辙,现在看到了不一样的未来轨迹,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但明显,它有些落早了。 简单在院子里喝了杯茶,程渡拎着剑站了起来,对程妄言说道:“走吧。” 程妄言这下是真愣了:“去哪儿?” 杜志成现在又是住院又是忙着给儿子擦屁股,总不会还能抽出时间听他不走心的道歉吧,这是有多犟。 程渡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冷哼道:“你以为光杜志成不追究就算完了?你可别忘了当时的轮船上除了联邦的人还有帝国的皇帝。” 中西区的皇帝出自奥里安家族,是东西方的混血。 听闻祖上是异域舞娘和皇帝生的孩子,正统的皇室血脉,名字也起得洋嗖嗖的,愣是在异种兽出现的初期建设了大片的基地最后合并,霸占了整个中西区,成为了响当当的统治者。 在程妄言毁掉整座巨轮的时候,奥利安家族的老皇帝正和小情人在卧房里厮磨,连衣服都没穿,就这么赤条条地栽进了水里,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现在还躺在床上。 对联邦,程妄言没什么好印象,对这个什么奥里安家族,他更是嗤之以鼻。 当初最先忌惮程家想要打压程渡的,就是这位沉溺酒色的老皇帝。 大约是在中西区被人捧惯了,他还真以为自己回到了清朝,把程渡当成了可能会起兵造反的叛贼,对他多加防备,暗地里使过不少绊子。 程家中立的态度让两方人马坐立难安。 奥里安家族怕程渡被联邦收买,联邦怕程渡被奥里安家族收买,双方猜来猜去,夹在中央的程家寸步难行,可不就成了权力争斗中的牺牲品。 程妄言这次光想着先把联邦搅个翻天覆地,倒是忘了奥里安家族这群害虫。 “怎么?”程妄言望向程渡,语气拖腔带调,“那老皇帝也想要我去给他赔个礼?” “好好说话。” 程渡瞪了他一眼,说道:“叫你去的不是皇帝,是他大儿子。” 说到这个他心里也有些纳闷。 杜志成派下属过来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在责怪程妄言,说话要多阴阳怪气有多阴阳怪气,但老皇帝那儿子派的人倒是彬彬有礼,只字不提程妄言闯的祸,仿佛只是邀请程妄言和程渡去皇宫作客一般。 大儿子? 程妄言粗略回忆了一下,依稀记起了这么个人。 奥里安皇族的太子殿下,盖厄斯·奥里安。 不同于老皇帝的昏庸,这太子殿下倒是温温柔柔,丝毫没有皇族的架子,对待下人平易近人,也格外关注西北区的战争。 在西北频频被异种兽攻击的时候,他第一个提出应该派军队过去,却被议院驳回。 程妄言上辈子和他不算熟悉,一共就见过三四面,但每次他打胜仗归来的时候,盖厄斯都会远远看一眼,再带着人默默离开。 程妄言当时觉得疑惑,心里升起一丝警惕,专门派人探查了一番,最后什么都没发现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和这位太子可以说是半个陌生人,也就在宴会上交谈过几句,对他的印象倒算不上差。 要是去见那老皇帝,程妄言必定不愿意,但是盖厄斯这个人他还是可以见一见的,不为别的,就光盖厄斯对士兵友好的态度,程妄言就愿意卖他个面子。 所以他很爽快地跟着程渡上了悬浮车,爽快到程渡以为他又憋了什么坏主意,足足上下打量了他三遍,又反复叮嘱他不要惹是生非,这才启动悬浮车朝着皇宫飞速驶去。 …… 中西区的皇宫内。 宽敞的长廊上空无一人,一排排窗户大敞,任由阳光洒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紧闭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位身穿白褂的男子。 他冲屋里的人行了一礼,面带恭敬地开口:“陛下烧已经退了,这两日多注意休息,切记不要贪凉。” 盖厄斯认真倾听着医生的叮嘱,轻声回道:“辛苦了,等父皇好起来我会亲自上门道谢。” 男子受宠若惊,忙推拒:“太子不必如此客气。” 盖厄斯闻言既没坚持也没松口,只是弯唇笑了笑,又确认道:“父皇现在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男子点点头:“今天烧退了就代表已经没事了,太子不必太过担忧。” 虽然落水算不得什么大事,但皇帝的身体被酒色掏空,正是虚弱的时候,忽然在冷水里泡了这么久,难免有些受不住,昨晚高烧的时候大臣都已经准备好后事了,谁成想皇帝又硬生生熬了过来。 盖厄斯松了口气,再次轻声细语地道谢,目送着男子离开,轻轻合上房门。 他转身,隽秀的脸蛋隐在昏黄的灯光后,慢步走到了床前。 看着躺在床上憔悴的男人,盖厄斯嘴角的弧度拉平,逐渐趋向于面无表情,澄蓝的瞳孔显出几分沉郁,一眨眼又完全隐去。 目光寸寸游弋在父亲苍老的面容上,他拂了拂袖口,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 第十二章第四个世界12 老皇帝的皇宫坐落于中西区的中央地带,占地约70万平方米,程妄言上辈子只来过两次,对于这里的印象无非就是奢靡空洞。 自合并了基地后,奥里安家族第一代皇帝就一直垂涎着想拥有一座宫殿,这座皇宫动用了百万人,耗费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完成,整体像是西方的古堡,又增添了一些中式的设计,看着华丽又有些不伦不类。 守门的是两位身穿轻薄铠甲的士兵,大约是被盖厄斯传过口信,看到程渡的车问也没问地直接放行。 太子殿下的侍从早早等在了殿门口,看到悬浮车缓缓降到地面,立马走上前,恭敬地欠了欠身等待着程家父子俩下来。 “程将军,程副将,殿下已经等候多时,请跟我来。” 程渡在家里是个糙莽的汉子,对外还是很撑得住气势的,板着脸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架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跟着侍从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殿中。 他会装,程妄言比他还会装,眉眼微敛,透着一股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深莫测,一手扶着腰间的风竹,稳步走在柔软的地毯上。 侍从余光注意到了他腰间别的武器,却什么都没说,反而态度愈发恭敬,领着人走到会客室,站定在门口,率先看向程妄言:“请程副将先进去,殿下有些话想要单独和您说。” 说着他抬起手臂,对着程渡笑道:“程将军先到一旁的房间里休息一下。” 程渡又干巴巴地嗯了一声,想着那太子可能是找程妄言问罪,暗地里可劲儿给程妄言使眼色,示意他别作妖。 程妄言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没明白过来程渡的意思,惹得程渡差点抬腿给他来上一脚。 眼看程渡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动弹,侍从疑惑道:“程将军?” “啊,行,我先去旁边的房间等着。” 程渡回过神,连忙应和了一声,轻咳两下伸手拍了拍程妄言,趁着侍从不注意的时候,压低声音提醒道:“你给我老实点儿。” 说完他放下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侍从离开。 程妄言目送他走远,收回视线看向紧闭的大门,心底有一瞬的疑惑。 这太子打得什么主意,说是单独见他,还真连个侍从都不放在门口。 要是这会儿程妄言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地让奥里安家族少一个继承人,没准太子连叫人的机会都没有。 程妄言摸不准盖厄斯的想法,索性不再多想,直直地推门而入。 宽敞的落地窗两两相对,阳光给站在中央的男人披上了一层金纱,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衬衫,静静地看着窗外,听到脚步声缓慢抬眸,眉眼英挺,气质温润如玉,虽还没继位,浑身就已经透出了几分帝王的气势。 和门口的少年视线交汇,他愣了愣,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直。 澄澈的蓝眸似是泛起了阵阵波澜,搅碎平静,深邃的想要将眼前的人摄入瞳孔中。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还是程妄言先打破了僵局,垂眸行了一礼,慢悠悠道:“见过太子殿下。” 这一声,让盖厄斯的身体猛地一颤。 眼中飘忽的情绪逐渐凝实,他连忙抬手扶住程妄言的手肘,轻声唤道:“程小将军。” 熟悉的称呼让程妄言有一瞬间恍惚。 对上盖厄斯仿佛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眸,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侧身躲开了盖厄斯的触碰,笑道:“殿下搞错了,我爹才是真正的主将,我不过就是个副将,当不得小将军这个称呼。” 他虽是带着笑意,眼睛却不动声色地将盖厄斯上下打量了个遍。 这个盖厄斯有些不对劲。 程小将军是上辈子士兵们对他的称呼。 自程渡去世后,他接了程渡的班,在军营中就备受轻视。 他年纪轻,看着又清瘦,不少士兵都觉得他当不得主将的职位,尤其看他整日抱着冷兵器当个宝,背地里没少嘲笑他真把自己当成了古代的武将,阴阳怪气地管他叫小将军。 后来他带着人把西北的异种兽打得节节败退,士兵们的态度也一日日恭敬起来,从以前嘲讽地管他叫小将军,到后来真心实意地把他当成将军。 程小将军这个称呼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但盖厄斯是如何知道他以后的称谓的,这明显不大正常。 程妄言认真端详了他片刻,沉吟道:“你——” 第一个字刚蹦出来,就见盖厄斯颤了颤眼睫,泪珠从眼眶中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程妄言:“?” 不是,大哥你哭什么。 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程妄言眉毛眼睛都快揪成了一团。 这唱的是哪出戏。 该不会这太子殿下是想陷害他吧,故意站在他面前抹眼泪,然后让侍从闯进来逮个正着给他定个欺辱皇室的罪名直接扣押起来。 不怪他这么想。 联邦和帝国为了不让他跟着程渡一起去西北,什么腌臜的事情做不出来。 程妄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警惕地后退半步,目光落在身后紧闭的大门上,心道他要是真敢这样红口白牙地诬陷人,就别怪自己真的动手让他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欺辱皇室。 这边程妄言已经进入了一级戒备,那边盖厄斯仿佛哭够了,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珠,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记错了,程副将别介意,但您这样骁勇善战的人,早晚可以在战场上扬名。” 他目光柔软,神色缱绻,语气郑重又真诚,让程妄言一时间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嘲讽。 不过看他止住了泪水,程妄言到底松了口气,握着风竹的手也放了下来,“没想到殿下这么看好我。” 盖厄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自然是看好程妄言的,说的话在未来也会成为现实,因为他在两年前觉醒了一项预知异能。 这是少见的S级异能,但盖厄斯并没有大肆宣扬,反而将这项异能隐瞒了下来,最近他的能力见长,窥探到了不少未来的事情,所以清楚面前的少年有多厉害。 他是整个蓝星的希望,是所有人心中的战神。 如果不是自己的父亲昏庸无能,喜好猜忌,他应该会在战场上纵横意气,而不是落到一个沉冤莫雪的下场。 一想到这,盖厄斯心中就忍不住戾气翻腾。 第十三章第四个世界13 盖厄斯的这项预知异能很奇特。 它是没办法人为催动的,而是会在特定的情况下起作用,比如说盖厄斯睡觉的时候。 一开始梦到的只是两三天后会发生的事情,盖厄斯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梦中的事情真的成为了现实,他才重视起来。 知道预知异能有多稀有,怕他的父皇忌惮,盖厄斯将自己的能力隐藏了起来,同时也借用这项异能除掉了不少身边包藏祸心的大臣。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预知能力越来越强,从以前只能预知未来一两天的事情,到后来可以预知一个月,半年,甚至更久之前的事情,盖厄斯对这项异能越来越得心应手。 直至这半年,他的预知能力开始频繁发挥作用,他梦到了帝国联邦遥远的未来,梦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程妄言。 盖厄斯在现实只见过他一面,但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七个月前率兵捣毁异种兽其中一个小巢穴,将西9号区从异种兽的入侵中拯救出来的,就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程副将。 当时的授衔仪式上,盖厄斯也在场。 正值青春的少年,穿着一身军装,身姿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正气凛然,在议长拿着演讲稿喋喋不休的时候,他和下方的好友挤眉弄眼,一举一动都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鲜活,牢牢攥住了盖厄斯的视线。 从那时候起,盖厄斯就很想面对面地见见这位神采飞扬的副将。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没多久盖厄斯就开始不停地梦到程妄言,梦到关于他的未来。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预知异能虽然强大,但盖厄斯能使用的次数却有限,基本两个月才能用一次,这次他的异能却连续用了两周的时间,仿佛要将程妄言一生的经历全都强塞进盖厄斯的脑海里。 他每次梦醒脑袋都剧痛无比,对此毫无办法。 一开始盖厄斯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频繁地预知程妄言的未来,直到昨天,他最后一场梦做完,才意识到这关乎于联邦和帝国的未来。 梦中他的父亲收买了程渡身边的人,致使程渡战死沙场,程妄言被推上了主将的位置。 在老皇帝眼中,程渡积威已久,掌握着大部分的兵权,对他来说是个威胁,但程妄言却年纪轻轻极好控制,所以他拉下了程渡把程妄言送上去,试图掌控兵权。 却没想到,程渡厉害,他儿子程妄言更是不遑多让,仅仅半年就在军队中有了极高的威望,甚至西北区那一片的民众,只知将军程妄言,不知皇族奥里安。 在这种情况下,老皇帝寝食难安,一方面怕程妄言成为第二个程渡,一方面又怕程妄言知道了程渡身死的实情,辗转反侧了半月,他和联邦的人再次合作,把矛头指向了程妄言。 而那时候的盖厄斯忙于处理政务,并不知道老皇帝的行动,等他反应过来时,程妄言的通缉令已经贴遍了大街小巷。 在预知到的未来中,程妄言是西北区的守护神,领着士兵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仗,盖厄斯每每在他胜仗归来的时候,都会抽空过去远远看他一眼,欣赏少年凯旋时意气风发的身姿。 仿佛他一人就代表着整片土地的国泰民安。 这样的人,背上叛国的罪名无疑是一种侮辱。 联邦和帝国联合起来,想置他们的守护神于死地。 盖厄斯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虽然有些拎不清,但在大事上是很英明的,却没想到他真会被权力蒙蔽了双眼,将西北的士兵弃之不顾。 程妄言对联邦和帝国感到失望,在通缉令一张贴出来的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西北五十万大军群龙无首,顿时乱成了一团。 老皇帝和联邦政府趁机派了自己的人过去想要接管军队,但那些整日在中央区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哪里知道如何打仗,被派过去没多久西北的边界就被异种兽侵占。 五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西北区的异种兽害怕程妄言的凶名,却不怕这些身娇肉贵的贵族,越打越勇,在得知程妄言失踪后,更是如巨浪般反扑,将西北区大片土地吞并。 那时候联邦帝国在干什么,他们还在想着自己的利益,举办了一个又一个的宴会,想让家族的子女联姻,壮大势力,直到异种兽打到了脸上,3、4号区接连沦陷,他们才开始怕了,慌了,收拾着行李像丧家之犬一般想要逃难。 但他们能逃到哪里去,自程妄言失踪后,异种兽就变得更加猖獗,十年时间,异种兽的巢穴基本遍布各地,将人类的住所全部捣毁,他们早已没了逃脱的希望。 盖厄斯冷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外表,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嚷嚷着不该对付程家,然后互相推卸责任,最后丑态百出地打闹成一团。 迟来的后悔有多廉价,盖厄斯是知道的。 在异种兽攻破中央地区的前一个小时,老皇帝带着皇宫中的士兵仓皇逃跑,留下了他这个儿子。 他从皇宫的高处看着异种兽在城市中肆意横行,将人类虐杀于利爪下。 鲜血几乎将整片区域染红,盖厄斯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或许是从程妄言失踪开始,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联邦帝国失守的未来。 奸佞只手遮天,忠臣惨遭猜忌,这偌大的帝国沦落到此种境界也是咎由自取。 盖厄斯不觉得愤怒,只替程家感到悲哀。 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定不会再相信父亲虚伪的嘴脸,让程家遭受陷害。 这么想着,盖厄斯慢条斯理地穿好了正装,握着匕首躺在了床上,在异种兽即将攻进皇宫的前一秒抬手把刀刃刺入了胸口。 一阵天旋地转,盖厄斯就从床上睁开了双眼。 不知是梦境中的画面太过真实,还是未来盖厄斯临死前的想法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他醒来后根本分不清脑海中的画面是因为预知的异能,还是上天听到他的诉求,让他重来了一回。 因为从他的梦境来看,未来的自己好似并没有预知的能力。 这几年他梦到的种种事情,比起预知,更像是重来一回携带的记忆,以至于他看到程妄言的第一眼,恍惚代入了未来的自己,情绪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让他喜极而泣。 第十四章第四个世界14 程妄言完全不知道盖厄斯短短几分钟内脑海中想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但男人的态度让他察觉到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异样。 他总觉得盖厄斯在看他的时候眼神很奇怪,像是怀念,又像是庆幸,仿佛在透过他回忆着什么事情,情绪浓烈得几乎要从眼眶中溢出。 程妄言不禁仔细回想。 他和这位太子殿下确实没有什么交集,目前统共也就见了一面,他这副态度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程妄言还怀疑盖厄斯是不是和他一样,从未来重回了过去,但细细想来又不合理。 就算盖厄斯和他一样从未来回溯到现在,但在上辈子,他和盖厄斯的关系也算不上熟啊,盖厄斯没道理会对他的态度这样恭敬友善。 程妄言想不明白,戳了戳137:“你们这时光回溯没有副作用吧。” 别是他穿过来的时候产生了什么剧烈的时空震荡,把这位太子殿下的脑子给震坏了。 【没有…吧。】137迟疑。 【时光回溯这件道具是新出的,我也是第一次用,应该没有太大的副作用。】 不过小的瑕疵就不知道了,毕竟时光回溯这种事情本身就不稳定,在这过程中出现什么小意外是很正常的事情。 程妄言:“你帮我看看盖厄斯的身体有没有异样。” 137哦了一声,老实巴交地将盖厄斯扫描了一遍。 【没有,我这边看不出异样。】 137疑惑:【你是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盖厄斯不是原来那个盖厄斯了,他对我的态度很奇怪。”程妄言狐疑道,“他真没被其他人给穿了?” 不怪他这样想,上辈子盖厄斯和他毫无交集,这辈子盖厄斯却主动把他叫进皇宫,还用那种让人直掉鸡皮疙瘩的眼神盯着他看,怎么想都不正常。 要是放在以前,程妄言是绝对不会往盖厄斯被调包了这方面想的,但现在他有了137,又经历了好几个世界,难免会把盖厄斯的异样和系统挂钩。 【这你就放心吧。】 137了解到他的顾虑,立马说道:【一个世界是没办法容下两个系统的,这个世界有我了,就必定不会有另外的系统,盖厄斯是正常的,他并没有携带系统,也没有被别人穿越,完全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原住民好端端的变化这么大? 程妄言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见少年迟迟不说话,盖厄斯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热情了,轻咳一声,主动转移话题:“这次找你来是想和你说一下关于西北那边的事情。” 提到这个,程妄言视线重新落在盖厄斯身上,少了几分猜忌,正色起来:“西北那边怎么了?” “在边境十公里外,机械巡逻鸟发现了异种兽驻扎的营地。”盖厄斯说道,“从传输过来的画面来看,这次来的异种兽数量很庞大,估计这段时间会有大动作。” “我问了父皇,最多七天,程将军就会被指派过去。” 说到这他顿了顿,语气中含了几分冷意:“昨天我无意听到了父皇和首相的交谈内容,这次帝国和联邦打算只派程将军一人,你可能会被勒令待在家中。” 听到这话程妄言并不觉得意外。 他们要对程渡出手,必定会警惕所有不可控因素,而他程妄言,就是最大的不可控。 似是从程妄言眼中看出了些什么,盖厄斯轻声安抚道:“你放心,这次出征我会让你顺利跟着程将军过去的。” 程妄言闻言愣了愣,审视着眼前的男人,扬眉笑起来:“殿下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你怎么知道我想不想出征,打仗那么累,哪里有躺在家里轻松,你们要是真派我爹一人去,我没准儿还要谢谢你们呢。” 盖厄斯:“你不会的。” 他笃定地看着程妄言,像是要把人深深印进脑海中,“你绝不会对西北的状况无动于衷。” 听出了盖厄斯语气中的深信不疑,程妄言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意一收,表情逐渐正经起来。 “你无需这样防备我。”盖厄斯对他的戒备又心疼又无奈,“你只要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就好。” “可能你现在还不能信任我,但给我时间,我会向你证明的。” 程妄言沉默不语,站直了身体,和盖厄斯四目相对,这次他的眼神不再轻佻随意,锐利得仿佛要将盖厄斯洞穿,让他所有的心思无从遁形。 盖厄斯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快,坦然地任他打量。 “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程妄言笑了一下,“程家只打仗不站队,就算你想拉拢我,我也不可能帮你登上皇位。” “我知道。”盖厄斯近乎包容地看着他,眼睛清澈见底,“我不在乎能不能登上皇位。” 在他看来皇朝复兴只是昙花一现,等战争结束,他们终将会像所有皇族一样,迎来覆灭。 亲眼看着蓝星一点点变成人间炼狱,重来一回,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护住程妄言,替父皇和联邦还蓝星一个家国安泰。 程妄言静静地盯看了他一会儿,没说信没信,只是缓缓道:“那这次西北出征的事情就交给殿下了。” 盖厄斯眼睛一亮,嗯了一声:“交给我,我会解决好的。” 老皇帝耳根子软,这是缺点也是优点,既能被近身的大臣劝住,当然也能被其他人劝住。 刚好他这边有一个人选,最适合在老皇帝耳边吹风。 这次出征,奥里安派出了近一半的军队,数量十分可观,在议院有权驳回联邦不合理的要求。 程妄言点点头,看似已经信任了盖厄斯。 但盖厄斯知道,这只是假象,程妄言如此谨慎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信任交给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皇族。 盖厄斯已经做好了长期的准备。 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为军队提供便利赢得利益,程妄言早晚会明白他的心意。 第十五章第四个世界15 二人交谈完,盖厄斯领着程妄言走出了会客室,往程渡待的房间走去。 “对了。” 走了一段路,盖厄斯想起了什么,小声提醒道:“让你的父亲小心身边的亲卫,这次父皇和联邦想把你扣押在家里绝不是为了惩罚你给巨轮安装炸弹这么简单。” “我知道。” 程妄言淡定道:“他们要对付的是我爹。” 上辈子程渡死得蹊跷,他到了西北之后整日打仗很多事情都没查清楚,但从程渡曾经的亲卫嘴里多少知道了一些异常。 当时程渡是在战场上出的意外,那场战他们本可以打赢,但在和异种兽交战的时候,程渡忽然失手,挥砍武器的动作也有一瞬间的延迟,像是失去了目标,就是这不到半秒的失误,让异种大军钻了空子。 等身边的亲卫反应过来的时候,异种兽的首领已经用刀将程渡戳了个对穿。 程妄言不相信程渡会在战场上犯这么大的错,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对程渡做了些什么,致使他在战场上出了差池。 “你知道就好。”盖厄斯说道,“我在皇宫会尽可能地帮你多查查这件事情。” 程妄言郑重道:“谢了。” 不管盖厄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现在想要帮自己的心程妄言可以看出来,他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对于盖厄斯的态度也柔缓了下来。 盖厄斯看在眼里,心底一阵雀跃,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正说着,两人走到了一扇门前。 侍从守在门口,一看到盖厄斯认真地行了一礼,抬手轻叩两下房门,“程将军,殿下和程副将来了。” 屋里的程渡正坐立不安地害怕程妄言和太子殿下起冲突,听到敲门声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口,在要拉开门的时候又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维持住了表面的镇定。 房门打开,程渡的视线跟激光似的,将太子殿下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松了口气。 没受伤,还好。 他可太了解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了,像太子这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惹恼了程妄言铁定要被摁着锤。 到底是刚当上副将,程妄言脾性还是野的,丝毫没有当官该有的圆滑,管他是太子还是皇帝,只要把他惹毛了,能把人打得下不来地。 之前杜志平的孙子就是,被养得天真又愚蠢,心里最看不起程渡程妄言这样的粗人,在一次宴会上出口挑衅程妄言,最后被程妄言引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骑着揍,差点儿把人揍ICU去,养好伤之后看到程妄言腿都直打摆子。 当时程渡从杜志平嘴里听到来龙去脉的时候,心率直飙一百八,好险当场和自己老婆在地底下团圆。 为了让自己长命百岁,刚才被侍从带进房间休息,程渡就一直撅着个屁股贴在门板上听外边的动静,生怕程妄言急了动手,被治个大不敬的罪名。 盖厄斯丝毫不知道程渡心里的想法,见他不住地打量自己,下意识挺直了腰背,温声道:“程将军。” 他这一出声,程渡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明显,连忙行礼:“殿下。” “我与程副将已经聊完了。”盖厄斯含笑道,“接下来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多留你们了,路上慢走。” 这就聊完了? 程渡小心打量了一下盖厄斯的脸色,发现对方心情竟然很好。 不止盖厄斯的心情好,自家儿子和这位太子之间的气氛看上去也十分和谐,完全不像程渡想象中那样剑拔弩张。 他有些迷糊了,傻愣愣地冲着太子殿下点了点头,目送他和侍从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才反应过来,猛地望向自家兔崽子。 “你和殿下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程妄言耸了耸肩,“就是拉了拉家常。” “你把你爹当傻子糊弄呢?”程渡一脚踹上去,“人一个皇族的太子,把你召进皇宫里拉家常?你跟他是一个家生的吗。” “那我能和他聊什么。”程妄言大大咧咧地搭着程渡的肩膀,混不吝道,“我要说太子殿下想帮程家您信吗?” 程渡第一反应:“怎么可能。” 他们程家夹在中立的位置,帝国这边儿老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盖厄斯是顺位继承人,只会和老皇帝一样把他们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好心帮助程家。 “看看。”程妄言慢吞吞道,“说了您又不信,还问什么问。” “嘿,兔崽子!” 程渡又要一脚上来,程妄言眼疾手快,身形一晃躲了开来,笑嘻嘻道:“踢一脚给您解解气得了,再来一脚就过分了啊。” “我可是你老子!”程渡吹胡子瞪眼,“怎么教育你都不过分。” “是是是。” 程妄言嗯嗯啊啊地敷衍他,继续道:“殿下说了,这几天上头的指令就下来了,西北现在乱成一团,这次的仗估计不好打,您记得多带几个亲卫。” “这还用你说。”程渡道,“早就让他们准备好了。” “可以啊。”程妄言咂舌,“您准备带哪几个?刘叔?孔叔?” “都带着。”程渡摆了摆手,“让他们待在家里也待不住,不如跟我上西北。” 程妄言拖长尾音哦了一声,状似无意道:“都带着不乱啊,您的那些亲卫知根知底的也就几个,全带上也不怕回头出岔子。” “出什么岔子。”程渡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撩起眼皮看他,“你想说什么。” “选几个靠得住的,其余的没有带的必要。” 程妄言漫不经心道:“您也知道联邦和帝国对程家的态度不好,中西区的老皇子脑子里除了泥巴就是水,谁上去和一和都能给他搅浑了,咱们一心想着打仗,他们未必能以大局为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次去西北面对的敌人可不光是敌营的野狗,还有联邦帝国的脑残。” 程渡闻言愣怔了一瞬,仿佛从程妄言的话中品出了些什么,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第十六章第四个世界16 不知是不是把程妄言的话给听了进去,出征那天,程渡只带了一半的亲卫和他一起上了军舰。 而盖厄斯也像他保证的那样,阻止了联邦和帝国想要将程妄言扣押在家里的行为。 上辈子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正逐渐偏离轨道驶向未知,程妄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联邦和帝国能把他放出来不代表他们已经放弃了这次针对程渡的计划,在程妄言看来,他们多半是太过自负,觉得即便多了一个人也不会妨碍到他们的计划。 这样挺好。 越是自负,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目光落在抱着臂打盹儿的禾关身上,程妄言抬脚踢了踢他,随口吩咐道:“你一会儿去一二号团中找几个靠得住的玄隐兵,这段时间牢牢守在程渡身边,一旦发现了不对劲就上报给我。” “怎么了?” 禾关被踹得一个激灵,眼皮要睁不睁的,迷迷糊糊道:“有人要针对程叔?” 程妄言低嗯一声:“树大招风,某些人眼红程家的兵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禾关恍然,一下就知道了程妄言说的某些人指的是谁,伸了个懒腰拍着胸脯保证:“行,这事儿交给我。” 禾关虽胆子不大,但在正事儿上十分可靠,程妄言把挑人的差事交给他办放心。 现在联邦和帝国对程家虎视眈眈,程渡是他们的第一目标,程妄言就是第二目标,程渡身边反水的人目前还没找到,很多事情他不能亲自去做,以免打草惊蛇。 ——军舰行驶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抵达了西北边境。 驻军首领董洪溪领着三百士兵早早守在军舰降落点,一看到程渡就激动地迎上来,郑重行了一礼:“程将军!” 程渡点点头,不跟他过多寒暄,开口就问:“目前这里什么情况。” “这次袭击边境的是异种狼,他们的首领名叫阿木什泰,是只狡诈的平原狼,这半年多次偷袭边境的小城镇,搜刮粮食,破坏房屋,还抢夺了近一百的当地居民带回去充当奴隶。” 一提到这个,董洪溪就无比愤恨:“他们不和我们正面起冲突,只在城镇里作乱,一旦派兵过去就立刻撤退,像泥鳅一样抓都抓不着,这段时间边境的小城接二连三遭到偷袭,已经有不少居民想要迁到其他地区了。” 本以为只是一些成了精的畜生不足为惧,结果他们还玩起了战略,驻军守卫的浮游城他们不动,偏去其他城镇作乱,董洪溪倒是想管,但驻军数量有限,他没办法顾到每个城镇,次次派兵过去都扑个空,哪怕遇到了,浅浅交战几回他们也只知撤退,偶尔还出其不意地反打两下,短短两个月时间,他们就损耗了快八百的人,其中还有两位异能者,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西北这片土地,在九十年前曾被异种兽侵占,后来程家出兵一点一点打了回来,由于地方偏远动不动引起战争的缘故,这里的科技并不发达,反而比异种兽未诞生前还要落后,几个小镇的居民们知道西北有多乱,住在这里从来不会想到安家乐业,反而成天防备着准备随时跑路,几位镇长也被带得提心吊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防备异种兽上,丝毫没有建设城镇的打算,久而久之,西北变得愈发破落。 但联邦和帝国谁也没有把西北拱手让人的打算,就连异种兽都对这片土地垂涎不已,因为这里的石油和矿产资源丰富得足够让人侧目。 两方都想将资源占为己有,这就苦了当地居民。 打也打不过,撤也不能撤,只能龟缩在城镇中每天担惊受怕。 “搜刮粮食?” 程妄言听着董洪溪大倒苦水,好奇道:“他们缺粮食了?” 不同于人类几百年的发展和进化,异种兽虽然被赋予了智慧,但他们到底还是野兽,不会像人类那样思考,满脑子只有掠夺,也就导致了异种兽除了身强体壮外,不管是思想还是科技都停留在远古时期。 他们不会研发武器,也没有船舰可以定期给军营提供粮食,只能靠着掠夺,所以每次开战前,他们都会大肆糟蹋周边的小城镇。 “可不呗。”董洪溪叹了口气,“已经有两座镇子的粮仓快被搬空了,镇长天天给我打电话哭得稀里哗啦,派兵过去也没用,现在人家再打电话来我都没脸接。” 说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了问话的人不是程渡,眼中闪过了一丝好奇:“你是?” “介绍一下。”程渡拍了拍程妄言的肩膀,骄傲道,“我儿子,程妄言,前段时间刚得了个副将的职位,恰好西北出事儿,来这里历练历练。” “您就是程副将?” 董洪溪惊异道:“这么年轻?后生可畏啊。” 他这几年虽驻扎在西北,但耳听八方,早就知道了程渡有一儿子坐上了副将位置,没想到面前的人如此年轻,看上去才不过十几岁的年龄,却立了这么大的功,当真人不可貌相。 “哪里哪里。”程渡一脸的谦虚,嘴角却差点儿咧到了耳朵根,“不过就是侥幸罢了,这小子就跟我打过两场仗,还得再练练。” “只打过两场就这么厉害。”董洪溪感叹道,“要是再过几年,你这主将的位置怕是要坐不稳了。” “坐不稳就不坐。”程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与有荣焉地笑起来,“他要是真能把我给挤下来,我可要好好庆祝一番。” 董洪溪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像他们这种老将,守了边疆半辈子,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后继有人,待他们死在了战场上,能有后代担起保家卫国的责任,如此死也算瞑目了。 可惜他那儿子远不像程妄言这样厉害,虽有异能却一点儿苦都不能吃,当了个小团的团长却成日找不到人,不是跑去偷闲就是装病不愿训练,把董洪溪气得够呛。 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儿子懒点儿就懒点儿,好歹他身体还壮实,能多护他几年,现在看到程渡的儿子不仅长得好,还挣了功勋,顿时就觉得自己家那个不顺眼了。 第十七章第四个世界17 董洪溪和程渡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自他驻守西北的时候和程渡见面的次数就逐渐减少,上次和程渡碰面还是一年前的事儿,现在好不容易又聚到了一起,晚上自然要畅饮一番。 程妄言成了副将,酒桌上不免会被劝着多喝两杯,程渡倒是想拦着,奈何程妄言自个儿嘴馋,倒一杯空一杯,一眨眼就下去了半瓶,连董洪溪都忍不住夸一句爽快。 “你他娘的消停点儿。” 程渡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拉着董洪溪就骂道:“一把年纪了要不要脸,我儿才多大就给他灌酒,你要想喝我今晚陪你喝一晚上,别盯着任之一人造。” “你也护得太紧了。”董洪溪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赞同道,“你儿子又不是七岁八岁的稚童,喝点儿酒怎么了,哪位将士上战场前不来几杯,这可是规矩。” “狗屁的规矩。” 程渡笑骂一句:“哪个酒桶定的规矩。” 这么说着,他到底还是没再继续拦着程妄言。 也罢,程妄言向来喜酒,酒量也好,虽然比不上他们这些老将,但喝趴几个小将还是轻轻松松的。 就像董洪溪说的,他没必要太拘着他,上了战场都是将士,程妄言第一次来西北,对于其他参将校尉来说就是个陌生的面孔,正好趁此机会彼此熟悉熟悉。 驻守在浮游城的步兵校尉是个名叫方松清的年轻人,别看他名字起的文艺,实际长得虎背熊腰,才二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经续起了胡子,皮肤被晒得黝黑,乍一看很容易被当成程渡那一辈的人,坐在程妄言对面,一白一黑的对比十分强烈。 他从刚坐下来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这位新来的副将。 关于程妄言捣毁异种兽巢穴的事情他是听别人说过的,但看到程妄言本人,他还是没办法把这样的小白脸和率兵打仗的将士联系到一起去。 程妄言长得实在太有欺骗性了,远不像寻常武将那样五大三粗,反而清俊得像是生长在中央区的贵族,体型也颀长清瘦,方松清甚至怀疑自己一拳就能把人给打倒在地。 这样的人,当真能领兵打仗吗? 方松清目光落在程妄言的手腕上,并没有看到异能抑制手环。 当初异能者刚诞生的时候,由于实力太过强悍,曾出过不少心怀恶意的反叛份子,把蓝星搅了个翻天覆地,短短几年时间,犯罪率直线上升,再加上异种兽的不断骚扰,蓝星上的人类一度苦不堪言。 直到国防实验室研发出了异能抑制手环才将闹剧彻底镇压。 为了所有人类的安全着想,政府曾发过一则法令,凡是攻击型异能者,都要前往指定地点领取抑制环,再由志愿者记录进档案内,如有无视法令者一律当成反叛分子处理。 抑制手环就像是异能者的枷锁。 当然,这枷锁是可以自行解开的,只是法律规定,在公共场所以及城镇居民楼区域必须启动抑制环,确保异能者不会肆意伤人。 前五号区住的都是些大人物,以防有些异能者不听话,这几个区域有专门的抑制环启用装置,一旦佩戴抑制环的异能者进入该范围,不论想不想,他手腕上的抑制环都会自动启用且无法关闭。 对比起前五区,后面的地区就全靠异能者的自觉了,毕竟启用装置不是每个城镇都有,所以越是后面的地区,犯罪率越是暴涨,像西北边境这样的地方,更是只能靠着上级的约束,将士们的自觉。 不过沈鹤卿和程妄言这样的异能者倒是不用受到抑制环的约束,前者的异能没有攻击性,只用来开发大脑,后者则情况有些复杂。 当初关于是否要给程妄言佩戴抑制环的事情,上头的人也曾讨论过,毕竟程妄言的异能很特殊,他的能力是复制他人的异能,如果触碰到的人启用了抑制环,那他就没办法将异能复制过来,给其他异能者佩戴抑制环也是变相的限制住了程妄言的能力。 那时候程家和联邦帝国的关系还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友好,为了给程家卖个好,程妄言便没有被勒令佩戴抑制环。 方松青不知这其中的故事,只看程妄言手腕上没戴东西就认定了他不是异能者。 长得这么瘦,又不是异能者,到底哪儿来的能力坐上副将的位置的。 方松清还真的很好奇。 看程妄言旁边的小将要给程妄言倒酒,他想了想,站了起来,比那人先一步拿起酒瓶,笑道:“我替你倒一杯,初次见面,程副将。” 说着他示意程妄言将酒杯举起来。 程妄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仿佛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什么,也跟着微笑了一下,端举起酒杯,等着他将酒倒入杯中。 方松清手臂微抬,目光紧盯着面前的少年,酒水倾泻而出。 随着杯中的酒越来越满,程妄言握着酒杯,表情一派气定神闲,方松清却逐渐惊疑不定起来。 这酒杯中看似只是普通的酒水,但方松清知道,这杯子早已有了二十斤的重量。 这是他的异能,可以随意改变物体的重量。 但程妄言别说抖一下,就连酒杯举起的高度都分毫没变,仿佛这就是普通的酒水和酒杯。 方松清甚至怀疑自己的异能没放出来。 不过很快,程妄言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在他放下酒瓶,拿起面前的酒杯想和程妄言碰杯的时候,看似慢吞吞的少年却忽然将他手中的酒杯和自己的酒杯对调了一下,速度快得方松清都没看清他是怎样做到的,只是感觉手指松开了一瞬,下一秒二十斤的重量就到了自己的手里。 方松清毫无准备,手腕下意识坠了坠。 “别放下啊。” 程妄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似对于方松清刚才的小动作一概不知,用杯沿轻飘飘抵住了方松清下坠的手腕,往上一抬,笑眯眯道:“杯都碰了,总不能让我一人喝吧,那多没意思。” 在别人眼里,程妄言只是在劝酒,但方松清却感觉到手腕被势不可挡的强力猛然抬了起来,让他的身子狼狈地往后仰了一下。 “怎么了方校尉?” 程妄言一脸惊诧:“喝醉了吗,怎么连个酒杯都举不稳了。” 方松清:“……?” 好一个倒反天罡。 第十八章第四个世界18 要说方松清有什么坏心思,他还真没有。 见惯了军营那群饭桶邋里邋遢的模样,第一次看到程妄言这样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他不可避免地先入为主。 现在吃了个闷亏,他不觉得丢脸,反而反思了一下自己以貌取人的行为是否不妥,看着程妄言的眼神瞬间友善了几个度。 是他想差了,这可是程将军的儿子。 程将军的儿子再弱能弱到哪里去。 想明白了这点,他立马爽快地赔礼道歉,随后拉着程妄言就开始称兄道弟,烈酒一杯一杯地往肚里灌。 方松清的态度已经变相表明了他对程妄言的认可,见他这样,其他察言观色的小将顿时围了过来,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和程妄言聊起来,态度积极又热烈。 一杯杯酒下去,几个人也不知怎么了,从最初的闲聊变成了拼酒,然后厮杀成一片。 方松清暗戳戳地想报刚才吃闷亏的仇,结果没喝过程妄言,脸和脖子红成一片,转眼就趴在桌上了,余下的几个小将见状撸起袖子开始和程妄言对拼,最后以一敌多的姿态,勉强将程妄言灌醉了过去。 倒了一个程妄言还不算完,剩下两个还算清醒的又互相对灌起来,最后酒瓶倒了一地,满桌上没一个清醒的。 程渡和董洪溪看到这全军覆没的场景,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说好的不醉不归,倒是让他们小的喝了个痛快。” 董洪溪摇摇头,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看我明天不好好治治他们。” “得了,好不容易喝一次可不就来劲儿了。”程渡摆摆手,站起来捞过自家小崽子扛在肩上,炯炯有神的双眼不见半分醉意,笑道,“下回咱俩单独喝,这次先到这。” “行。” 看着桌上七横八躺的人,董洪溪无奈地点点头,开始一脚踹一个的想把人给轰起来。 自从绑定了137,程妄言已经好久没有喝得脑袋这么晕过了,被程渡扛着四肢在空中晃荡来晃荡去,恍惚还以为自己在被马驮着,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迅风,走慢点儿。” 这臭小子。 程渡听得哭笑不得,把人往上掂了又掂,“讯什么风,我是你老子。” 程妄言醉得厉害,自然听不见他说的话,闭着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 程渡放慢速度,尽量不让他晃得难受,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 第二天程妄言起床的时候脑袋疼得好险没直接趴回去。 宿醉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都没尝过了,脚下飘飘忽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程妄言格外不习惯。 他龇牙咧嘴地摁着头,一手捞过衣服套在身上,走出房间的时候还没缓过神来。 禾关在外头站了快一小时,就等着他出来,一看程妄言现在的模样,顿时一惊:“你昨儿被人打了?” 怎么这副乱七八糟的造型。 程妄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懒洋洋地耷拉下来,像只蔫了毛无精打采的猫儿,捋起凌乱的刘海慢吞吞道:“昨晚有点儿喝多了。” “你还有喝多的时候?”禾关愣了愣,幸灾乐祸道,“哪位酒仙干的好事儿。” 禾关属于一杯倒的类型,一般喝酒的局儿向来谢敬不敏,也就对昨晚的事情一概不知。 程妄言打了个哈欠,回道:“剑南春。” “剑南春?”禾关说,“谁啊,这名儿我怎么没听过。” 程妄言没回答他的蠢问题,对着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跟使唤小厮似的:“去,帮我打包份白米粥回来。” “哥哥,”禾关无语,“这是脑袋,不是马屁股,一拍就走。” “说的什么话。” 程妄言忍不住乐了一下:“这要是马屁股我早一鞭子抽上去了。” 禾关嘁一声,转身就走。 “干嘛去?”程妄言喊他。 “你说干嘛去。”禾关没好气道,“给你带粥回来,等着吧。” 说是不让程妄言把自己当马,实际程妄言叫他做事儿他蹄子甩得比马都快。 137看得啧啧称奇。 它忽然发现了程妄言的奇特之处。 不管在任务世界,还是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好像永远都在使唤别人,就没有别人使唤他的份儿。 偏偏每个被他使唤的人都一副上赶着心甘情愿的模样。 每次看到137都觉得无比新奇。 程妄言这人,好像生来就有当领袖的天赋。 …… 一大早,军营的食堂中满是身穿军装的士兵。 禾关正在窗口排着队,突然被人搭了下肩膀。 他扭头,对上了一张陌生粗犷的面孔。 “你是程副将的朋友吧,我昨天见过你。” 他对着禾关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禾关茫然地点点头:“你是?” “我叫方松清。”男人自我介绍道,“靖武步兵团的校尉。” 说完他往禾关身后看了看,疑惑道:“程副将呢,怎么没看他过来。” “他昨天喝多了头正疼呢。”禾关回道,“我来给他打包份粥送过去。” “昨天喝得是有点多。”方松清恍然,笑了笑,“我以为我的酒量够好了,结果最后愣是被程副将灌得不省人事。” 该说不说,这是他三年喝得最痛快的一次了。 “任之酒量是不错。”禾关赞同。 说着他想到了程妄言提到的那个剑南春,有些好奇道:“我听他说,昨晚他被你们也灌得不清。” “他也醉了?”方松清惊讶。 他昨天醉得厉害,倒是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禾关点点头:“被一个叫剑南春的给喝趴了。” “剑南春?” 方松清表情有一瞬间古怪,“他和你这么说的?” 禾关昂一声,感叹道:“我以为任之酒量算拔尖儿的了,没想到你们有人更能喝。” 听到这话,方松清大笑出声,拍了拍禾关的肩膀:“你肯定很少喝酒吧小兄弟。” 禾关惊异:“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方松清勾着他的脖子,忍笑道,“剑南春可不是人名儿,我和副将昨天喝的酒,就叫剑南春。” 禾关:“……” 操,丢人丢大发了。 第十九章第四个世界19 在方松清面前闹了个大笑话,禾关打包了一份粥怒气冲冲地就要找程妄言算账,结果到了房间直接扑了个空。 说是等着他把粥带来的少年早就不见了踪影,禾关拉着人一问才知道程妄言刚被程渡给叫了过去,这会儿正和董洪溪他们商谈西北如今的状况。 边境情况远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好,昨晚的酒局像是短暂的放松,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程妄言就要一刻不耽搁地投入到备战当中。 禾关心里那点儿怒气霎时间被浇灭,只剩下担忧。 再怎么急也得把粥喝了再去吧,不然胃能承受得住吗。 他忍不住嘟囔两句,将打包好的粥放在了桌子上,等着程妄言回来。 另一头,董洪溪正重点说着异种兽最近的骚动。 他们这次对垒的仗肯定是要打的,但是在打仗之前,他们需要商量一下该把那近一百被扣押的人类怎么办。 董洪溪之前不是没想过去救人,可阿木什泰似乎知道他们的意图,将那些人看得很紧,光是关押人类的地方就派了整整一队的异种狼守卫,董洪溪手下的玄隐兵团多次试图去救人,却总是找不到机会,只能空手而归。 “他们大概率是想把那一百名俘虏带上战场。”董洪溪说。 这是他们派出去的探子传来的消息。 “带上战场?”程渡沉吟,“知道具体是要做什么吗?” “目前不知道。”董洪溪无奈道,“我们的人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你也不是不知道异种兽对待畸形的态度。” 当初异种兽刚进化的那段时间,他们大肆占领土地,抢夺人类,其中被抢走的女性数量占了近三分之二。 或许是异种兽对于人类的智慧有着某种狂热的向往,他们认定,只要和人类结合,诞生出带有人类基因的幼崽,就可以称霸整个蓝星。 为此他们肆意侵犯女性,将她们拖回自己的领地中不断的交配生子,把她们当作生育工具一样玩虐,在人类还没诞生出异能者的几年内,人类当中的女性成倍减少,几乎被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异种兽也确实得偿所愿,拥有了许多带有人类基因的幼崽,可人和兽之间的基因结合注定不稳定,他们的幼崽多数活不到一岁,就算存活下来了,也是残疾,被他们称之为畸形。 在他们眼中,最完美的幼崽应该是兽形的外貌,人类的大脑,而非似人似兽这样的杂种。 畸形在异种兽中是最低等的存在,他们创造异类,却也排斥异类,所以那些拥有人类特征的畸形,在他们那里十有八九会被当作奴隶,而外貌和人类过于相似的异类,则会被异种兽洗脑当作奸细送往联邦和帝国试图偷窃人类的科技成果。 这几十年内,他们抓捕到的奸细高达一千人。 那些异种兽一开始就没打着会让畸形活着回去的打算,只要被发现了,多数奸细都会直接自裁,不让人类从他们口中撬出一丝一毫有用的东西。 不过也正因为异种兽妄想得到人类的基因,联邦和帝国才有了机会,成功把人类混进异种兽群当中。 董洪溪派出去的探子是个B级的异能者,他的异能是兽化,可以凭借着野兽的外貌完美融入到异种狼群中。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他不能完全遮掩住人类的外形特征,在异种狼群中身份并不高,就是个打杂的,能探听到的消息也少之又少。 “他们可能想把人类推出来打头阵。” 程妄言思索片刻,忽然道:“之前不是也有过这种情况。” 异种兽是不聪明,但不代表这其中没有脑子灵活的,六十年前东南边疆的那场仗,异种兽就是抓了近百名人类在对垒的时候把他们全部推到了前排充当挡箭牌,导致人类军队打起来束手束脚,最后惨败而归,东南地区也因此沦陷成为了异种兽的巢穴。 阿木什泰大概率就是想要模仿当时异种兽群的做法,将人类推出来当肉盾。 “混账!” 程渡瞬间怒了,一拍桌子喝道:“他敢!” “他怎么不敢。”程妄言耸了耸肩,“人不都已经被他给抓到手了。” 如果阿木什泰真要这样做的话,他们这场仗就难打了。 董洪溪心道:确实。 阿木什泰把那些小镇的居民看得这样紧,十有八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断地摩挲着手指,望向程妄言,斟酌道:“程副将是不是有办法了?” 他和程渡表情一个比一个焦急,唯独程妄言看起来还算稳得住,仿佛已经有了破解的方法。 “有一点思路。”程妄言点点头,问道,“我听说阿木什泰的老婆三个月前诞下了两只小狼崽儿?” “对。”董洪溪愣了愣,“说是诞了两只公的。” “那他应该对自己狼崽儿很重视吧。”程妄言想了想,尾音轻扬,“不如我们把他的两个儿子给偷出来?” 这话一出,别说董洪溪和程渡了,就连两个战略分析师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干嘛?”程妄言摊开手,“就许他们抓我们的人,不许我们抓他们的?” “既然阿木什泰想要拿俘虏当肉盾,那我们不回敬一下多没礼貌。” 程妄言说:“就是不知道这两只幼崽够不够抵他们抓走的一百个俘虏了。” 够! 怎么不够。 这可太够了。 异种兽虽然身强体壮,但他们的生育能力极差,像是上天给他们打开了一扇窗又强行关闭了一扇一样,他们的雌性受孕率极低,阿木什泰一共就有一个儿子,现在勉强多了两个,自然是如珠如宝地护着。 如果程妄言真有能耐把那两只崽子抓回来,别说抵一百个俘虏了,就是抵一个军队都绰绰有余。 董洪溪心里一阵激动,又有些迟疑。 “咱们拿幼崽作筏子是不是不太道德。” “搞搞清楚,咱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讲道理的。” 程妄言瞥了他一眼,托着腮笑嘻嘻道:“没准儿当初林将军和你一样的想法,这才把东南地区让了出去,你要不再主动帮他们在西北盖盖房子,等他们打过来的时候直接拎包入住,多贴心。” 董洪溪:“。” 好毒的一张嘴。 第二十章第四个世界20 人类和异种兽交战经常性落入下风,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他们的想法过于直白,多数将士对战争的印象还停留在正大光明的对垒上,完全不屑于用任何阴损的招式。 而异种兽不同,他们为了赢不择手段,什么缺德的下贱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虽然听起来很低级,但不可否认,这些阴招确实可以在战场上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东南区的失守就是最好的证明。 像程渡董洪溪这些老一辈,或许觉得这样的伎俩上不得台面,程妄言却看得很开。 招不在精,有用就行。 只要把阿木什泰的儿子给绑过来,那这场战争他们就已经赢了一半。 董洪溪沉默了片刻,无奈开口:“你有什么计划?” “我会想办法混入他们的营地。”程妄言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散播点儿消息出去,就说程将军意图夺回阳城。” 阳城是三个月前异种兽突袭攻陷的城镇,阿木什泰虽派了军队驻守,却不够稳定,这时候一旦有人反攻,难免会失守。 这座城镇是阿木什泰妄想踏入西北打出的头阵,所以听到消息绝不会无动于衷,只要他领兵去往阳城,程妄言就可以趁着敌营管理松懈之际行动。 程渡沉吟道:“阿木什泰脾性鲁莽,把他骗过去倒是不难。” “我下午就把消息透露出去,另外,我会派两队玄隐兵跟着你一起行动。” 玄隐兵擅长伏击和隐藏,跟着程妄言一起去百利无害。 但程妄言却摇了摇头道:“这次我不打算带太多人过去,只是抓两个俘虏,人多了反而不好行动,我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你们只管吸引阿木什泰的注意力便可。” 知道这小子一向主意大,程渡闻言不再多说,只正色道:“你有几成把握把阿木什泰的两个儿子活捉回来。” 程妄言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扬眉笑起来:“十成。” …… 等程妄言回到房中的时候,禾关早已等候多时。 他无所事事地靠在椅子上,双目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猛然回头,眼中含着一丝深切的幽怨。 “你倒是早说你要和程叔去商讨事情啊,我这粥带回来都凉了。” “不碍事。” 程妄言无所谓地摆摆手,拉开椅子坐下,从包装袋里拆出塑料勺,打开放凉的白粥一口口喝起来,嘴里含糊道:“能填饱肚子就行。” “喝凉的对胃不好。”禾关皱了皱眉,“要不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用。”程妄言浑不在意,“哪就那么娇贵,一点儿凉粥都喝不了。” “对了,你一会儿收拾一下,晚上跟我走。” 禾关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程妄言一句话给堵住。 “去哪儿?”禾关问。 “去定仪山,阿木什泰的军营驻扎在那儿,找个机会,咱们直接混进去。”程妄言擦了擦嘴,言简意赅道。 “就咱俩?”禾关傻眼了,“混进去干什么?” 程妄言喝了大半碗白粥,合上盖子,三言两语把计划说了个清楚,末了道:“咱们玄隐兵当中不是有个C级的变色龙,把他也给一起带着。” 他们去营地偷孩子,这种情况带太多人不方便,他和禾关再加一个可以隐身的,已经算得上是绰绰有余。 变色龙这项异能在众异能当中属于鸡肋又稀少的能力,拥有该项异能的异能者可以根据周围的环境隐藏自己,麻痹他人视觉,且作用于多个目标,很适用于埋伏和偷袭。 但觉醒该类异能的异能者精神力普遍不够强大,没办法将这项异能发挥出真正的效果,故而变色龙异能在其他异能者的眼中被视为累赘和弱小,最终得到了一个C级异能的评判。 关余文对待变色龙这项C级异能却是接受良好。 在他看来,觉醒异能对他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偏偏他能成为其中一个幸运儿,还因此加入了玄隐兵团为国争光,他已经满足到别无所求了。 可他没想到,来到西北后还有更梦幻的事情出现在他眼前。 当关余文被人带到程副将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中。 尤其是得知程副将这次要带着他去往异种兽营地干大事儿,他更是激动得满脸涨红,差点儿连话都说不出来。 跟程副将一起啊!还是一起去埋伏敌营! 这让他怎么能冷静下来。 在军营中,关余文最崇拜的人,第一个是程渡,第二个就是程妄言。 有其父必有其子,程妄言在战场上给他的印象极其深刻,明明年纪轻轻,却实力强劲,在不用任何异能的情况下,光靠冷兵器就可以把异种兽打得节节败退,关余文曾亲眼看过他和敌军首领对打的场景,一招一式干净狠辣,武器劈出的劲风好似能把方圆百里夷为平地,让人看着心潮澎湃。 关余文属于枪械爱好者,在他看来,离子枪,破甲炮这样的武器才是爷们儿该用的,但程妄言却让他看到了冷兵器的魅力,剑刃碰撞的铿锵之声,枪尖在空中划出的如雪般冷冽锋锐的残影弧度,大开大合间俱是令人汗毛倒竖的凛然杀意,只让人觉得雷霆万钧、势不可挡,一下就牢牢攥住了关余文的心神。 为此他还曾试图学过冷兵器,可惜他的资质不佳,总是摸不清其中的诀窍。 他倒是想过请教程副将,奈何胆子太小,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现在!他一直暗地里崇拜的人却站在了他的面前,还要带着他一起出门! 这是做梦吗,这不是做梦吧。 他何德何能能让程副将找上来。 关余文呼吸急促,差点直接昏过去,跟在程妄言身后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直愣愣地同手同脚走起来。 禾关无意间瞄到了一眼,差点笑仰过去,用手肘捣了捣程妄言,挤眉弄眼道:“不得了啊,我们任之现在还有小迷弟了。” 他说这话声音没刻意压低,一下就钻进了关余文耳朵里。 关余文猛地看过去,就对上了程妄言一双清凌凌的凤眸。 一瞬间,他脑袋轰一声炸开,想也不想地立定高声喊道:“是!程副将是我的偶像!这次任务我一定好好完成!绝不给程副将丢脸!” 程妄言:“……” 说实话,你现在就挺丢脸的。 第二十一章第四个世界21 哪里想到关余文一下冒出了这么大一段话,禾关愣了两秒,忍不住笑得前仰后翻,直到看见关余文一脸羞耻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才强行把两排大白牙给收回去。 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泪,伸手拍了拍关余文,一本正经道:“好好干,这次咱们计划成功了我让任之给你签个名儿。” “签名就不用了。”关余文连连摆手,“可以的话副将能不能有空的时候教教我怎么用冷兵器,我想学。” 说完他眼睛亮亮地看着程妄言,等待着他的回答。 程妄言自然没有拒绝。 程家本身就是古武器世家,擅长的就是冷兵器,刀枪棍棒的打法也没有只传内不传外的讲究,程家前三代的家主就一直力图把古武器给发扬出去,只是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机械枪支冒头,对比起近身战,更多人似乎喜欢打远程,冷兵器也就因此没落了下去,直到程渡他爹那一代,硬是拿着一把大砍刀打穿了边境,自此冷兵器才算真正进入了众人的视线内。 不过使用冷兵器的人虽一再增多,但很少会有人把冷兵器的真正威力给发挥出来,像步兵团,重骑兵,他们用的冷兵器全是武器部门专门研发出来的,这些冷兵器使用的是高科技材质,还有导电喷火速溶等等的效果,不像程渡和程妄言,他们习惯用内力劈砍,这其中蕴含的威力,足以将一只成年异种兽劈成两半。 在异种兽没诞生的和平时期,程家主修得就是内力,身心合一,神凝气聚,动中求静,静中生动,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对于内力功法的造诣早已登峰造极,再融合进兵器当中,相辅相成,但对于没有内力的人类来说,冷兵器的威力就要少上许多。 关余文现在兴致勃勃地想要学,没准儿练着练着觉得威力不如热武器,转头又要放弃。 程妄言可不会让他说学就学,说放弃就放弃。 他其实挺看好关余文的异能。 变色龙这项异能看似弱,但这是标准的辅助型异能,配合热武器不好说,但配合冷兵器绝对杀人于无形。 摸了摸下巴,程妄言的视线在关余文身上绕了一圈,翘起唇角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教了你可得好好学啊。” 关余文不知为何感觉脊背一凉,但和偶像的近距离接触足够让他把异样全部抛于脑后,立马激动得猛点头:“我肯定好好学!绝对不会辜负副将的期望!” 禾关看这小子喜不自胜的样子,眼中不自觉浮现出一丝怜悯。 真可怜,他恐怕不知道他崇拜的程副将在教人方面有多魔鬼。 禾关可谓是深有体会。 十一岁那年,禾关还是个没经历过蹉跎的小孩儿,就因为看了一部很火的武侠片,迷上了剑客这个角色,一时兴起央求着程妄言教他耍剑,然后开启了长达三个月的黑暗时期。 他从没想过,一个和他个头一样高的,笑起来纯真无邪,阳光帅气的死小鬼,在教人的时候会像个恶魔。 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五点,扎马步,练腰功,练腿功,学步法学手法,禾关那把懒骨头连多跑两步都想躺地上,却被程妄言按着在院子里单腿站在木桩子上站了三个小时,等下来的时候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他的侠客梦,仅一天就被程妄言打击得稀碎。 他抽抽噎噎地回到家里,累得倒头就睡,然后第二天被程妄言从床上拎了起来。 唇红齿白的小仙童,心黑得跟在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一样,以给禾关锻炼身体为由,征得了禾关他爹的同意,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地揪他一起练武,还美名其曰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学了三个月,难是同当了,福一点儿没享着,禾关基本都是边哭边练度过每一天的,程妄言看着成天嬉皮笑脸的,但在教人的时候分外严厉,小小年纪板着一张脸就已经初显威仪,禾关一点儿不敢招惹他,只能瘪着嘴坚持,结果愣是会耍了不少花架子。 该说不说,虽然又苦又累,但还真的能学到东西,禾关就学了三个月,在4号区基本除了程妄言可以打遍同岁的小孩儿。 要不是他实在懒,没准儿他现在能和程妄言一样厉害。 瞄了一眼程妄言腰上别的长剑,禾关其实到现在还是觉得冷兵器帅得不行,可惜他没毅力,学不来。 对比起禾关这老油条,关余文完全就是还没经过摧残的小嫩草,围着程妄言满眼都是仰慕,丝毫不知道自己后面即将经历什么。 禾关“慈爱”地看着他,忍不住搂了搂他的肩膀,违心鼓励道:“加油。” 关余文傻乐:“我会的。” …… 收拾完行装,待夜幕降临之际,三人趁着夜色离开了营地。 定仪山距离浮游城大约十五公里的距离。 关余文关了抑制环使用异能,身体瞬间和黑夜融为一体,只是他的精神力不算高,只能隐身并不能隐蔽气息,像程妄言这样五官敏锐的,只侧耳一听就能察觉到他在哪个位置。 禾关倒是看得啧啧称奇:“之前白天看你演示过一次,我还想着好像能看到一点轮廓,现在天色黑下来,算是彻底看不见了。” “这项异能晚上用是最好的。” 关余文解释道:“天黑之后视力有限,被发现的概率会降低很多。” “我现在要搭着你的肩膀,把你划入隐身范围内。” “你还能帮我隐身?”禾关眼睛一下睁大了,“合着这还是个AOE技能啊。” 他连忙凑近,示意关余文搭上他的肩膀,然后迫不及待地抬起手,果然看到自己的手臂逐渐融入夜色。 “卧槽,这么神,我还以为这异能只能你一个用呢。” “要是只能一个人用我还带他来干嘛?”程妄言无语,“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关余文的眼睛从禾关身上移开,看向程妄言,语气变得紧张了许多:“副将,冒犯了。” 说着他抬臂想要触碰程妄言。 “不用。” 程妄言伸出手,精准揪住了关余文的衣摆,“这样就行。” 两只手都搭肩膀上,估摸着关余文连路都不好走了。 第二十二章第四个世界22 程妄言上辈子为了给程渡报仇,曾在定仪山匍匐了七天,就为摸清这里的地形,方便他直闯敌营将阿木什泰送去地下给程渡陪葬。 因此他对定仪山可谓是十分熟悉,阿木什泰身为狼的变异种,有着人类无法拥有的优势,那就是他对山谷的了解。 定仪山这个地方,山岭崎岖,通路狭窄,属于易守难攻的地形,而阿木什泰的营地驻扎于高处,居高临下,极容易掌握主动权。 通往外界的小道一共有三条,每条都有驻军把守,想要混进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程妄言上辈子在定仪山埋伏,却知道另一条不为人知的暗路。 那条暗路杂草丛生,又有灌木遮掩,若不是因为一次意外,程妄言也很难找到。 他领着禾关、关余文,一路从定仪山的入口绕过去,直奔记忆中的那条暗路,在此期间还遇到了一队巡逻军。 异种狼嗅觉灵敏,关余文的异能没办法隐藏气息,幸好程妄言早有准备,用山里采到的白笼草掩盖住了味道,这才堪堪将异种狼蒙了过去。 在地上趴伏了半个小时,确保巡逻军已经离开此处,程妄言带着人从小道上了半山腰,最终在一处半米高的灌木丛旁停下。 他环视一圈,直截了当地盘腿坐下,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形逐渐变得清晰,一身墨绿色的军装显得腰细腿长。 禾关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压低声音疑惑道:“这是到哪儿了?” “到半山腰了。”程妄言倚靠着粗壮的树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再往上,就是阿木什泰的营地。” 禾关明了,“你有计划怎么混进营地当中了吗。” 程妄言点了点头,拨开灌木丛往下看了一眼,说道:“这里每隔三小时都会有一队巡逻军路过,只要拿捏好时间,咱们就能混进去。” “这你都知道?”禾关惊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摸摸调查过。” “我才来多久,怎么背着你偷偷调查?”程妄言挑了挑眉,“说不准是我上辈子来过这地方呢。” 禾关翻了个白眼,“跟你说正经事儿呢,少在这胡咧咧。” “我也跟你说正经事儿呢。”程妄言道,“甭管我怎么知道的,等一会儿巡逻军来的时候,咱俩见机行事。” 禾关点了点头,捏住手腕上的抑制环轻轻一摁,程妄言伸手,隔着抑制环压住了他的手腕,两人默契地维持着这个动作,像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关余文在旁边看得云里雾里,小心翼翼道:“程副将,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需要待在这里,保护好我们俩的身体。” 程妄言看着他,一脸正色道:“我一路采的白笼草都放在了你那边,要是有巡逻军靠近,你就碾碎了往身上涂一点儿,还有我和禾关带的干粮,一会儿都给你,这段时间你可能要住在这里,我们会尽快完成任务和你汇合,一旦计划有变,我会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你。” 关余文立马严肃地点头:“明白!” 虽然他对程妄言话里的一些信息存有疑虑,但在这种时候,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听从指挥,严格执行命令。 程妄言对他一丝不苟的态度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次任务要是完成的顺利,我会上报给程将军,让他给你记一功。” 关余文眼睛亮了亮,激动道:“谢谢副将!我一定死守在这里。” 三人靠着粗树灌木的遮掩,在这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波巡逻军。 程妄言眼睛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一个个火点,冲禾关打了个手势,把他叫过来,两人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等待着巡逻军的到来。 窸窸窣窣枝叶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异种狼踩着山路走进了程妄言的视线范围内。 137一直很好奇这个世界异种兽的模样,趁此机会好奇地往外看了看。 不看还好,一看真把它给吓了一跳。 说实话,它对兽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动画片和小说上,在文字描写中,兽人的外貌无疑是十分受欢迎的,要么是那种长相帅气的人形加上各式各样的兽耳,要么就是动画片那种憨态可掬,可以直立行走的萌物,这还是第一次,它这么直观地意识到,所谓的变异野兽在现实世界中是怎样一种恐怖的存在。 火光的映射下,一只只身高两米的异种狼在小路上穿梭,他们全身被厚重的皮毛覆盖,四肢粗壮得如同需要两人合抱的树干,面部更是完全的野兽形态,皮毛发灰,两眼泛着幽幽绿光,尖嘴因为喘气半张着,森冷的獠牙若隐若现,口水顺着牙缝不断滴落。 137只看一眼就心有余悸地给自己糊了一层马赛克。 这也太瘆人了。 137宁可自己没那么多好奇心。 这下好了,它想象中的兽人形象彻底幻灭了。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脑海中的这颗蛋在怎样的痛心疾首,程妄言锁定了其中一个目标,和禾关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对关余文说道:“我和禾关的身体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下一秒,关余文眼睁睁看着程妄言和禾关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巡逻军中的两只异种狼的眼睛迷惘了一瞬,逐渐变得清明,透出了几分野兽不该有的灵智。 关余文:“!” 他完全没想到程妄言说的身体交给他是这种意思,一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将两人往后一拖。 就是这几秒的慌乱,让巡逻军察觉到了异样。 “谁在那?!” 其中一只异种狼猛地扭头朝着关余文所在的方向看过去,一双兽瞳在火光下显得冰冷刺骨。 关余文屏住呼吸,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催动异能,将程妄言和禾关隐藏在了夜幕之中。 只可惜第一只发现异样的异种狼并没有那么好糊弄,高举火把对着声音来源的地方照了照,抬脚朝着关余文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第二十三章第四个世界23 眼看这只异种狼已经有了想要上去一探究竟的意思,领头的巡逻军队长忽然侧头,对着旁边的下属命令道:“你,上去看看。” 听到这话,第一个发现异样的呼其图脚步一顿,扶着弯刀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斯钦布赫,最终还是低下头不再动作。 而被斯钦布赫派出去的异种狼,扒着凹凸不平的山石,两三下爬到了最上头,观察了片刻一跃而下,对着斯钦布赫摇了摇头。 斯钦布赫摆手示意他归队,冷声道:“继续前进。” 停滞的巡逻军队再次浩浩荡荡地出发,跟在斯钦布赫身边的呼其图却面色不佳,目光从刚才自己盯看的地方掠过,缓缓跟着斯钦布赫一起离开。 躲在灌木后面的关余文,屏住呼吸,冷汗几乎将轻薄的衣衫浸透。 刚才那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要被发现,差点儿就想站起来直接跑将巡逻军给引走了,好在他的运气不错,爬上来的异种兽在四周转了两三圈,愣是没往他这边过来。 危险解除,关余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疑惑。 他因为紧张一直死死盯着上来巡查的异种狼,总觉得这只狼找人找得漫不经心,连眼里都透着敷衍两个字。 大概是错觉吧。 关余文摇摇头,把思虑暂时抛到脑后,目光放在昏睡的程妄言和禾关身上,认命地叹了口气。 不用想他都知道副将和禾关现在的状态和他们的计划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道两人到底用的什么异能,好好的怎么会昏迷过去。 关余文任劳任怨地替两人掸了掸身上的泥灰,靠在树旁坐下来,掏出干粮啃了起来。 不论两人的计划是什么,他只要好好守在这里就行了。 希望程副将能顺利完成任务。 另一边,斯钦布赫领着巡逻军在定仪山绕了一圈,最后返回营地。 随着他发出解散的命令,巡逻军三三两两回到了各自的营帐当中,唯独呼其图还滞留在原地,神色阴翳地看着斯钦布赫,说道:“刚才我明明听到了,有老鼠的声音,你不该这么随便地离开,如果是那群无毛鼠来了,被首领知道定会割了你的脑袋。” “我派人上去看了,并没有任何发现。” 斯钦布赫淡定地说道:“定仪山钻土的小动物多了去了,没道理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大张旗鼓地搜索,你太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呼其图冷笑一声,“等我报告给首领,看你怎么应对首领的怒火。” “同样的话送给你。”斯钦布赫睨了他一眼,獠牙威胁般耸起,“如果你敢因为这点儿小事去打扰首领,我会把你的狼皮扒下来挂在木杆上做大旗。” 呼其图恶狠狠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冷哼着转身离开。 待他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斯钦布赫把腰上的弯刀一拆,随手丢给一旁的小兵:“把东西放到我屋里。” 小兵恭敬地点点头,立马捧着弯刀走去了斯钦布赫的营帐。 斯钦布赫远远看着,心里有了数,移开眼看向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下属,“跟我来。” 下属老实巴交地跟着斯钦布赫的步伐,走进了营帐内,确保四周没了人,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露馅了。” 他一开口,完全没了刚才恭恭敬敬的架势,一屁股坐到了木椅上,看着面前的巡逻军队长,不满地嘀嘀咕咕:“你这运气也太好了,一下就选了个队长的位置,怎么就我这么背,当人的时候听你的,不当人的时候还得听你的。” 斯钦布赫,也就是程妄言,听到这话忍不住乐起来,“这也要发牢骚啊,那我俩换一下?” “换什么换。”禾关摆了摆手,“就这么着吧,我有自知之明,队长的意识哪有这么好剥夺的。” 他不像程妄言精神力那么强大,撑死只能将意识转移到一个小喽啰身上。 禾关的异能,A级的意识转移。 主要作用就是可以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其他物体或是生物上,这种能力听起来很厉害,但由于带不来什么伤害,不是群体的,对人类也起不了作用,只能止步于A级。 并且该项异能仅作用于动物身上,比如没有灵智的猫狗,或是变异的异种兽,而禾关的精神力不够磅礴,意识顶多只能转移到心智不坚定的小兵身上,像队长首领这些意识就没那么容易剥夺了,但这异能被复制到了程妄言身上,反而起了不小的作用,一下就当上了巡逻军的队长。 有了这个职位,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事半功倍。 不过这样直接地剥夺意识也有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他们没办法窥探到选定目标的记忆,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敌军的怀疑。 好在程妄言和禾关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两人默契有佳,从刚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在不经意地打听消息提取信息。 现在最起码知道了自己使用的身体叫什么名字。 程妄言用的这具名叫斯钦布赫,而禾关用的那具名叫其格其。 “这些野狗连起个名字都怪里怪气的。” 禾关吐槽道。 程妄言深表赞同。 大概阿木什泰是平原狼的缘故,他们好似对游牧名族的称呼姓氏情有独钟,名字起得格外拗口。 “刚才那只黑狼,对我的敌意很大。” 程妄言说起了呼其图:“可能斯钦布赫和他的关系不太好,你明天去打听打听他们之间的事情,如果这只异种狼会影响到我们的任务,必要的时候我会找个机会把他给解决掉。” 禾关回想了一下呼其图对待程妄言的态度,连忙点了点头:“交给我吧,我明儿一早就去打听。” 刚才呼其图明显对程妄言把他派去搜查关余文待的地方感到不满,当时他紧张得汗都要出来了,生怕这头黑狼把他给拦着自己上去。 就光冲着这一点,程妄言和禾关都要把他划入警戒的名单内。 他们这次的任务代表着后面战争的胜利或是失败。 所以一切可能成为阻碍的生物都必须铲除。 第二十四章第四个世界24 第二天,禾关顶着其格其的身份开始在军营内打探消息。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关于呼其图和斯钦布赫之间的恩怨在营地里几乎无狼不知无狼不晓。 呼其图诞生于巴伦氏,而斯钦布赫则是越勒氏的长子,两家从阿木什泰建设的和特硕部落诞生以来就一直视对方为死敌。 像是联邦和帝国的分裂,异种兽建设的部落当中,各个家族也存在着分歧,呼其图和斯钦布赫受到了家族的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 这种紧张的关系,在阿木什泰将斯钦布赫命为巡逻军队长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呼其图不甘于被斯钦布赫压过一头,开始与他处处作对,甚至在巡逻军中私自笼络下属,想要将斯钦布赫从队长的职位上拽下来。 昨天他对程妄言的质疑未必是真的看出了些什么,十有八九只是在找茬而已。 这种事儿在呼其图和斯钦布赫之间经常发生。 呼其图就像个杠精,力图所有事情都和斯钦布赫对着来。 他觉得自己才该坐在队长的位置上,而斯钦布赫,根本不够格当领头。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不止一次在阿木什泰面前对斯钦布赫发起过挑战,不过每次都被阿木什泰勒令点到为止。 禾关打听了一圈,忍不住暗骂一句有病。 这呼其图绝对是个搅屎棍。 等程妄言装模作样地领着巡逻军在定仪山上转了一圈回来后,禾关迫不及待就将这些事情告诉了程妄言。 “这个呼其图不能留了。” 他说道。 “他和斯钦布赫的关系不好,准盯着你找错处,谁知道会不会给你使绊子。” 听着禾关带来的消息,程妄言坐在木椅上沉思片刻,颔首说道:“等等吧,我找个机会把他解决掉。” “阿木什泰他老婆的营帐在哪儿找到了吗?” “还没。”禾关挠了挠头,“我一大早光顾着打听呼其图的事情了。” “他的事儿不用再打听了。”程妄言摆摆手,“这两天你不用跟着我巡逻,抓紧把阿米什泰的老婆,还有他两个儿子的住所给摸清楚。” “好。”禾关点点头。 …… “怎么样。” 另一边呼其图回到营帐中,第一时间召来了替他打听消息的下属,缓缓问道:“斯钦布赫看着是否有异常?” 身为死敌,呼其图和斯钦布赫明争暗斗了好几年,自认对斯钦布赫还是很了解的。 从昨晚开始,呼其图就觉得斯钦布赫有些不对劲。 先是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后又私自更改了巡逻路线,让呼其图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不论他的第六感如何叫嚣,他都找不到斯钦布赫身上的疑点,只能派下属暗地里调查,看是否可以抓到斯钦布赫的把柄。 “属下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绍布单膝跪地,低着头把斯钦布赫在营地做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迟疑片刻,说道:“只是斯钦布赫从昨晚开始就和其部下其格其频繁碰面,不知是在计划着些什么。” “哦?”呼其图闻言坐正了身体,饶有兴致道,“他们想干什么。” “属下无能。” 绍布无奈道:“斯钦布赫和其格其每次碰面都是在营帐内,属下怕斯钦布赫发现,所以不敢离得太近。” “斯钦布赫向来敏锐,你接近不了也是正常。” 呼其图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继续盯着,小心别被那狡猾的老狼察觉,一旦发现了异样就来和我汇报。” “是!” 绍布恭敬应声,起身拨开布帘退了出去。 斯钦布赫… 待营帐里只剩下呼其图,他拿起桌上的弯刀仔细擦拭起来,自言自语道:“你到底在谋划着些什么。” 以巴伦氏和越勒氏之间不死不休的关系,呼其图想把斯钦布赫拉下马,斯钦布赫又何尝不想让呼其图被阿木什泰厌弃。 要说斯钦布赫的异常和他呼其图没有关系,他是绝对不信的。 他一定要搞清楚,这斯钦布赫到底想做些什么,接下来才能见机行事,没准儿他还可以找到机会,一举把斯钦布赫队长的职位给顶下来。 想到这,呼其图呼吸微沉,眼中俱是心惊的勃勃野心。 …… 得了程妄言的准许,禾关开始正大光明的偷懒,不再跟着出去巡逻,反而整日在营地里晃悠。 现在还没开始打仗,阿木什泰和浮游城正处于对峙状态,营地中军纪松散,除了训练多得是无所事事的异种狼,多一个禾关也不显得突兀。 只要不是涉及到学习方面的事儿,禾关脑子向来灵活,观察得也足够仔细,不出两天就把阿木什泰老婆和他儿子的营帐位置摸了个透。 两处营帐紧挨在一起,阿木什泰对自己新出生的两个儿子十分看重,光是守卫就派了八个,程妄言和禾关要想直直闯进去是肯定不行的。 况且阿木什泰每天都会长时间停留在营帐内,让两人压根找不到机会下手,唯一可以下手的时机,就是趁着阿木什泰出兵的时候,而这就要看程渡那边的操作了。 一旦阿木什泰被引走,那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就会方便得多。 “那八个守卫你打算怎么办?” 禾关问道:“直接打进去?” “不。”程妄言说道,“制造点动静,把他们给引开。” 这倒是个省力的好方法。 就是这动静该怎么制造。 禾关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你知道营地的后方有个山洞吗,昨天我闲得没事儿去偷看了两眼,那里有一整支小队在看守,我怀疑那里是阿木什泰放置粮食的地方。” “当真?”程妄言瞬间来了兴趣,“那山洞在哪儿?” “就在营地后方朝东走两三里的地方,那里被看得很严,我就远远看了一眼,不敢停留太久。” 程妄言若有所思:“你能离近了看吗?” “不太能。”禾关摇摇头,“守卫太多了,一只鸟飞过去说不定都要被扣下来,我哪里敢离近了看。” “如果趁着换班的时候呢。”程妄言又问。 “那我倒是可以试试。”禾关一愣,点了点头。 “只要摸清他们换班的时间,我就能趁着间隙混进山洞里一探究竟。” 第二十五章第四个世界25 由于禾关的发现,程妄言一时间连阿木什泰的两个儿子都抛到了脑后。 要知道在打仗期间,最重要的就是丰厚的军粮。 浮游城中有固定的送粮舰倒是不需要担心,但阿木什泰这边,他们的粮食全靠着抢夺,数量有限,一旦毁了粮仓,那他们就没有余粮再继续支撑着战势。 如果禾关发现的山洞里真的储存着粮食,那他们光是放一把火,都足够让阿木什泰好好喝一壶的了。 程妄言两眼放光,禾关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飞进山洞里探查一番。 好在程妄言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按捺住了冲动,说道:“守卫换班的时间我来打听,你这两天先按兵不动,免得惹起怀疑。” 他没猜错的话,呼其图已经盯上他们两个了,这两天他总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窥探,说不定呼其图正在抓他们的破绽。 和程妄言想得大差不差,呼其图确实盯上他们了,只是盯的方向却出了错。 尽管如此,呼其图的下属仍是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当天晚上就进了呼其图营帐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你说什么?!” 呼其图失手打翻面前盛水的木碗,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绍布不敢隐瞒,重复道:“斯钦布赫和其格其会说蓝星语言。” 蓝星语言,那是人类才会的语言。 异种兽虽被赋予了部分人类的智慧,但他们对人类的语言并不精通,仅仅会模仿人类说话时的发音,所以口吐人言的时候显得不伦不类,像在鹦鹉学舌,为此初期异种兽首领专门发明了另一种兽语。 兽语是由蓝星语言衍生而来的,虽和蓝星语言相似,但要比蓝星语言简单得多,故而现在绝大部分异种兽都在靠兽语交流,只有个别几个会学习蓝星语言,方便在战场上和人类交涉。 绍布很巧就是这极个别中的一个。 他学习过一些简单的蓝星语言,所以在碰巧偷听到斯钦布赫和其格其交流的时候,一下就辨认出了他们发音上的异常。 可斯钦布赫和其格其从没学习过蓝星语言,怎么可能会用蓝星语言交谈。 呼其图严肃道:“你确定没听错。” 绍布:“确定,属下专门仔细分辨了一番,虽然只听到了短短一句,但斯钦布赫和其格其说的确实是蓝星语言。” 这就怪了。 “他们什么时候学的蓝星语言。”呼其图喃喃自语。 绍布见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踌躇片刻,咬牙道:“您是否想过,此斯钦布赫非彼斯钦布赫。” “什么意思?“呼其图愣了。 “属下跟着你五年,也算了解斯钦布赫和其格其。”绍布说道,“就光是斯钦布赫,短短几日,他不仅许多行为存在异样,还口吐蓝星语言,如果不是他之前隐藏了这件事情,那属下大胆猜测一下,斯钦布赫和其格其是否已经被人调了包。” “你是说那群无毛鼠找人冒充了斯钦布赫和其格其?” 呼其图惊疑道:“荒唐!人类如何冒充我们狼族!” 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不提别的,光是外貌方面,人类就没办法从瘦小的无毛鼠变成一只巨狼。 “为何不能冒充。”绍布大着胆子说道,“您别忘了,那些人类可是有天赐异能的。” 在他们被赋予智慧,开始进化的时候,他们一度以为这是上天给野兽崛起的机会,因此他们开始激烈地讨伐人类占领蓝星,却万万没想到,他们才猖狂了几年,人类那里就出现了各种有奇异技能的将士,不仅将他们统领全球的梦想打碎,还让他们和那群渺小的人类打了个有来有回,何其的屈辱。 看起来一爪子就能捏死的人类,获得了上天的馈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变幻个模样自然也是信手拈来。 呼其图可是和异能者交过手的,知道人类这些稀奇古怪的技能,听到绍布的话瞬间陷入沉思。 “如果是这样,那这斯钦布赫和其格其的身份确实有待考究。” 他狐疑道:“但那群无毛鼠胆子有那么大吗,竟敢混到我们的营地当中。” “人类虽是体型瘦小,但万万不可小觑。” 绍布说道:“属下斗胆猜测,如果斯钦布赫和其格其真的是假冒的,那人类恐怕是想混入我们内部给浮游城那边传递消息。” 要知道阿木什泰这次还未和浮游城开始交战,双方对彼此的军队一概不知,这时候要是混进了敌军的人类将军营中的小兵数量摸清传递出去,那浮游城那边绝对会有所行动。 “属下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汇报给首领。”绍布委婉提到。 事关后面的战局,总要慎重些。 但呼其图却驳回了他的提议。 “先不用汇报给首领,容我找时间试探一下。” 他心里没有太过认同绍布的猜测。 毕竟斯钦布赫有异样的那天晚上,呼其图也在现场,人类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他因为绍布的话产生了怀疑,但总体来说还是不太相信那群无毛老鼠会有那么大本事的。 如果这只是斯钦布赫的诡计呢,故意让他怀疑,然后再捅到首领面前一顿卖惨,那自己不就上当了吗。 到时候惹得一身腥不说,还会被首领当成没事找事。 斯钦布赫说不定还会抓住这次机会,把他直接从巡逻军里剔除。 呼其图可不敢赌。 说白了,和斯钦布赫这个老对头相比,人类还不足以让他忌惮。 不过就是只无毛的老鼠,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哪怕换了张皮,也称不了王。 再说了,这斯钦布赫要真是人类假冒的,在他们的营地内乱窜完全是自找死路,不足为惧。 在呼其图眼里,他们就是可以一只爪子碾死的存在,哪里有斯钦布赫对他产生的威胁大。 “可……”绍布还想再劝。 “行了。”呼其图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怎么可能还听得进去绍布的话规劝,当即就摆了摆手。 “我心里有数,你继续盯紧他们就行。” 第二十六章第四个世界26 绍布的一通猜测虽没被呼其图完全认可,但从这天开始,呼其图确实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起了斯钦布赫的一举一动。 一个人类再如何想扮演好一头狼,都不可能毫无破绽,毕竟从种族来讲,人类和异种狼的习性基本没有相同的地方。 他们用惯了手脚,对野兽的四肢肯定会有个适应的时间,可呼其图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斯钦布赫有哪里不适应。 越是观察,呼其图越是觉得绍布的猜测是无稽之谈。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试探一番的。 至于该怎么试探…… 很快,呼其图就找到了机会。 ——经过几天的时间,程渡成功把想要夺回阳城的消息散播了出去,阿木什泰一开始听到风声时,自然是不信的,专门派属下出去探查了一番。 在得知已经有一批人马往阳城去了顿时就坐不住了。 阳城是他在西北攻陷的第一个地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类夺回去。 阿木什泰连夜召集几位副将在营帐内彻夜长谈,最终决定亲自出马去往阳城,把人类给打回去。 据说这次领队的还是程渡,他要是能趁此机会将程渡生擒回来,绝对是他英雄事迹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阿木什泰做起了美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在领兵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将营地的所有手下聚集到一起,吃了一顿丰厚的壮行饭。 夜幕下,篝火随风摇曳,三三两两的小兵坐在一旁,狼吞虎咽地撕扯着手里的生肉,营地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这让人不适的气味却令异种狼们情绪空前的高涨。 阿木什泰坐在首位,高举酒杯。 “明天我将率领一万精兵去往阳城,将那程渡活捉回来!祭奠所有为和硕特冲锋陷阵而牺牲的勇士们!” “这一战,将成为我们名留青史的一笔,我会带着和硕特的旗帜,踏遍整个西北,让所有人类知道,我和硕特的战士们有多勇猛无畏!” 随着话音落下,铺天盖地的狼嚎声响彻云霄,把气氛推至高潮。 阿木什泰很满意自己的这一番鼓动,仰头将烈酒喝得一滴不剩,嘭一声摔碎酒杯。 “和硕特必胜!” 他高喝道。 “和硕特必胜!” 整齐高昂的欢呼声响起。 而程妄言看着这群不知所谓的野兽,慢悠悠地跟着一杯酒下肚,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 就在这热烈的氛围下,坐在对面的呼其图站了起来,双眼被酒气熏得发亮,大大咧咧对着阿木什泰说道:“首领这一战必会凯旋,为了提前庆祝这一喜讯,我想用马特罗格为首领饯行一番,以此鼓舞士气!” 马特罗格,在兽语中的意思是一对一格斗。 这是异种兽最喜爱的游戏之一,先派一位上场,挑选出对手,然后在空地上空手抱摔或是比试兵器,被打趴的一方躺在地上超过五秒将被判输,输掉的一方下场,赢的一方继续站擂,直到无人再敢迎战,最后站在擂台上的会成为赢家,获得首领给予的丰厚奖励。 异种兽不像人类有那么多娱乐设施,而马特罗格无疑于最消遣时间的游戏,不仅满足了异种兽骨子里嗜战的特点,还能消磨掉他们多余的精力,一把下来,堪称酣畅淋漓。 呼其图这建议一出,下位的小兵小将顿时耐不住地高声起哄鼓掌,把气氛拉到了顶点。 阿木什泰看手下情绪这么高涨,自然不会泼冷水,当即笑道:“可。” “那么,呼其图,你要派出哪位勇士?” “我,呼其图。” 呼其图往前踏出一步,迎着欢呼声冲斯钦布赫坐的位置露出一口尖锐的獠牙,像是在笑,也像是在挑衅。 “将对斯钦布赫发起挑战。” 呼其图和斯钦布赫的恩怨阿木什泰是知道的,这几年呼其图没少拉着斯钦布赫参加过马特罗格,对此阿木什泰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了。 毕竟马特罗格不像生死决斗,点到为止即可,不会危及生命。 他笑了笑,看向全程一言不发的斯钦布赫:“斯钦布赫,你可要接战?” 呼其图站起来的时候,程妄言就已经预料到了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对呼其图来说是个试探的机会,对程妄言又何尝不是。 所以他放下酒杯,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缓缓站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起哄声更是达到了顶峰。 斯钦布赫和呼其图的名字被小兵们交错喊起。 呼其图站定在空地的中央,招手示意捧着弯刀的下属过来,接过武器掂了掂,冲着程妄言挑衅道:“请赐教。” 他想得很简单。 要试探斯钦布赫是否是假冒的,只要打一场就行了。 任这些无毛鼠再怎么擅于模仿,自身的实力都不可能有所长进。 变异后的野兽,不管力量还是速度都被提升至了一个恐怖的层级,完全不是普通人类可以抵抗得了的。 在呼其图看来,人类这些年之所以能和他们打个有来有回,完全是借助了他们那些千奇百怪的异能。 而没了异能,人类就是一群任由他们揉搓的废物。 如果这斯钦布赫是假的,那他必定会对自己的招式接应不暇,到时候他直接一刀将这个伪冒品的脑袋斩下来,没了异能的遮掩,众目睽睽之下,伪冒品十有八九会显露原形,到时候阿木什泰不仅不会怪罪他还会给他记功。 就算他猜错了也没关系,他对斯钦布赫的试探完全可以用马特罗格来当作幌子,最终点到为止,不会惹起任何怀疑,这个计划堪称完美。 只可惜这完美的计划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他对上的是程妄言这个异类。 别人或许是借靠着异能才和异种兽有一战之力的,可程妄言不是,他仅凭自己的实力,就可以将异种兽军队打得兽仰马翻。 异能对他来说顶多是锦上添花,但没有异能的加持,他照样不惧于面对强悍的野兽变异种。 他会让呼其图知道,他今日的决定是怎样的错误。 而呼其图,会因为自己对人类的轻敌,付出此生最为惨痛的代价。 第二十七章第四个世界27 一阵寒凉的冷风拂过,程妄言握住弯刀站在了呼其图对面,言简意赅道:“请。” 明明异种狼的身形高大笨拙,但众小将愣是在斯钦布赫身上看出了别样的轻盈灵活,顿时间欢呼声更为高昂。 呼其图抽出弯刀,以脚蹬地,朝着斯钦布赫飞速冲去,手臂高抬,冰冷的刀锋在篝火温和的火光浸染下,也未压住半分戾气。 程妄言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攻过来。 在那刀刃即将落下的一秒,他动了起来。 就是这一动,刚才惬意随性的气势浑然一变,仿若千军万马将至的肃杀之气随之而起。 呼其图眼神惊疑,忽然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这第六感还没来得及拉起警报,就见对面的斯钦布赫灵活弯腰,一手撑地,伸腿对着他横扫过去。 锋利的弯刀蹭过狼身,几撮狼毛掉落在地,而呼其图被重击得身体一歪,嘭一声倒在了地上。 弯刀在程妄言手中转了两圈,他手腕一压,刀刃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从呼其图的脖子上横过去。 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呼其图的实力自然不弱,当即就躺在地上顺势滚了两圈离开程妄言的攻击范围,两手撑地一跃而起。 于此同时,一股悚然的冷气直逼后颈,汗毛倒竖间,他想也不想地侧身抬臂。 锵。 刀刃碰撞的铿锵之声响起。 呼其图眼疾手快地格挡住程妄言劈砍过来的弯刀,愣是被这一刀惊人的爆发力逼退了四五步,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这位老对手。 什么时候斯钦布赫这么厉害了? 是的,斯钦布赫。 从刚才的短短两招开始,他已经推翻了绍布的猜测,认定了面前的对手是如假包换的斯钦布赫。 不然他根本解释不了,一个被人类假冒的异种狼如何会劈出这样的力度。 呼其图面上的轻视一收,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如果这不是个伪冒品,那他就没办法再轻敌了,毕竟被自己的老死敌打得节节败退实在丢人。 他掂了掂手中的弯刀,再次向着斯钦布赫攻过去,这次他的力量不再刻意收着,反而全部涌入右臂,刀锋在空中划出半圆残影。 虽不知呼其图在想些什么,但程妄言明显感到了他气势上的变化,也跟着慎重起来,在呼其图飞速接近的时候一个环绕步近身,侧身绕至呼其图后方,刀柄对着他的后脑勺猛地一击。 呼其图被这冲击力带得踉跄向前,差点儿趴到地上。 “斯钦布赫。” 他稳住身形,看着依旧从容不迫的程妄言,咬牙切齿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你有没有小看我我不知道。” 程妄言叹了口气:“倒是你,这么久了我还以为能有点长进。” 呼其图被他挑衅得头脑发热,怒喝一声,想也不想地再次攻过去。 两道身影瞬间交错在一起,过了数十招。 一个游刃有余,一个满目通红。 琳琅的招式令人目不暇接,晃眼的刀弧如雪色般冷然凛冽,一时间,耳边只能听到刀刃相撞的叮当之响。 程妄言一边接着招,还有闲心观察呼其图现在的状态。 或许是老对手比自己厉害这件事情让呼其图无法接受,越打他的眼睛越红,连脚步都凌乱起来。 呼吸声愈发粗重,呼其图仿佛忘记了这只是马特罗格,刀刃上挑,直刺程妄言的脖子。 程妄言侧身避开,单手擒住他的手臂,弯刀顺势横在他的脖子上,握住呼其图的手一松,对着他的背部猛然一击。 这一瞬间,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个动作都放慢了无数倍。 呼其图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朝刀刃撞过去。 锐利的冷光晃得他心尖一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终于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后悔。 他不该对自己的实力那么自信,更不该挑战斯钦布赫。 然而这一念之间的想法注定没办法将他的性命挽回,刀刃寸寸没入皮肉,没等他哀嚎一声,他的脑袋就被整齐地切割下来,掉落在了地上。 霎时间,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土壤,而那头颅上,还定格着呼其图惊惧的表情。 原本小将们的起哄声戛然而止,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飞溅的血滴将灰色的狼毛浸染,程妄言冷静地看着面前这具无头尸体,收回刀刃。 嘭。 跟着呼其图的下属纷纷看傻了眼,手中的酒杯生肉随之掉落在地上。 绍布更是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 迎着众狼惊疑不定的目光,程妄言淡定地转身,走到了阿木什泰的下方,行了个标准的授奖礼。 他怎么敢的?! 一瞬间,所有异种狼的想法出奇一致。 马特罗格的规定可是点到为止不伤及生命,现在斯钦布赫不仅把呼其图的脑袋砍了下来,还面不改色地站在阿木什泰面前,等待着他给予赢家该有的奖励。 这这这…这也太大胆了! 他就不怕阿木什泰一怒之下把他拉下去砍了吗?! 几位副将面面相觑,小心翼翼望向首位,试图从阿木什泰的脸上看出他心底的想法。 浓重的压迫感弥漫四散。 阿木什泰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下方的斯钦布赫久久没有言语。 就连一向没什么眼色的小兵都察觉到了首领的怒火。 能不生气吗。 斯钦布赫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把马特罗格的规则视若无物,这简直是变相挑衅首领的威严。 但看着下面的斯钦布赫,众人愣是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惧怕和担忧,反而眉舒目展的,好像刚才杀的不是巡逻军的副队长,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兵。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阿木什泰忽然拍桌笑了起来。 “好!” “我和硕特的勇士就该这般!” 他这一笑,顿时让手下更摸不着头脑了。 但不管怎么样,附和就对了。 于是刹那间,紧张的气氛消散殆尽,夸赞斯钦布赫勇猛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阿木什泰眼含笑意,问道:“你想要什么奖赏。” “我封你为都尉如何?” 这话一出,众狼哗然。 而程妄言却表现的异常冷静,将弯刀别至腰间,垂眸郑重地行了一礼:“都尉斯钦布赫见过首领。” 随着阿木什泰的笑声,他低下头,笑意自眼底一闪而过。 第二十八章第四个世界28 对于斯钦布赫杀掉呼其图这件事情,阿木什泰确实是恼怒的,但又不是特别恼怒。 野兽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注定他不会对死去的呼其图抱有多余的怜悯心。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死了就是死了,这种情况下,除了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挑衅了以外,阿木什泰的关注点更多的放在了斯钦布赫身上。 两人的战斗他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而斯钦布赫的实力足以让他侧目。 他不在乎手下的死亡,只在乎手下的能力。 呼其图的死亡让他发现了斯钦布赫这头狼给自己带来的惊喜,这就足够了。 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部下而惩罚一个实力强大的部下,因此呼其图的死亡只被他轻飘飘地揭过,斯钦布赫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还坐到了都尉的位置上。 野兽就是野兽,永远不会和人类的思想一致,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斯钦布赫的行为无疑是狠辣,让人忌惮的,但在阿木什泰眼里,他很欣赏斯钦布赫这种血性。 如果不是明天就要启程去往阳城,他一定会把斯钦布赫叫到营帐内,好好地笼络一番。 不过等他从阳城回来也不算迟。 阿木什泰是知道越勒氏对自己有多忠心的,压根就不怕斯钦布赫过于强劲的实力会威胁到自己,在去往阳城之前,更是把营地交给了斯钦布赫管理。 这些事情禾关一概不知。 昨晚的壮行饭他没有和异种狼们一起吃,而是趁着守卫都去给首领饯行的时候偷偷溜去了山洞,以至于在第二天得知程妄言这厮已经成了都尉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果然,程妄言在哪儿都不可能被轻易埋没。 他还在抓耳挠腮地往山洞里钻时,程妄言那边不仅把呼其图说解决就解决掉,还得到了首领的青睐。 就光他跟着程妄言走进营帐这短短的一段路,禾关就明显发现了异种狼士兵态度的改变。 前几天他们对程妄言还是明面上的恭敬,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已经被收服的状态,甚至有那么几个看到程妄言,眼睛亮得都能卸下来当灯泡了。 谁让异种兽喜欢用拳头说话呢。 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昨晚程妄言一刀砍下了呼其图的脑袋,不仅把烦人的苍蝇给解决掉了,更是让他扮演的斯钦布赫在营地的威望达到了顶点。 就连原本跟着呼其图蹦哒的绍布都沉寂了下来,不敢再胡乱猜测斯钦布赫的真实身份。 虽然绍布说着人类不可小觑,但在心底,他是认同呼其图觉得人类打不过异种兽这句话的,斯钦布赫昨晚的手起刀落,已经完全推翻了他之前的猜测,现在他巴不得绕着斯钦布赫走,生怕他解决掉呼其图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乖乖。” 禾关一路跟着程妄言走进营帐,将各狼的神色尽收眼底,忍不住感叹一句:“变天了啊。” 早知道阿木什泰这里的职位是拳头打出来的,他也该去混一个试试。 这想法刚冒头,又被禾关自己掐灭。 开玩笑,他又不像程妄言那么牛逼,自己这几斤几两,真要和异种狼来个1V1,没准现在掉脑袋的就是他了。 禾关就是这么做了一下白日梦,很快就有自知之明地收回了遐想,转而问道:“阿木什泰都把营地交给你管理了,那咱们之前的计划是不是得改一改。” 毕竟昨天之前,程妄言还是个小小的队长,能做的事情有限,现在却不同了。 “是得改改。” 程妄言也早有想法,往椅子上一靠,原本瞧着笨拙的狼形倒是自带几分独属于程妄言的随性风流,慢悠悠地说道:“我一会儿会把你塞进守卫队里,你就负责蹲守在山洞外,找个机会下手。” 往守卫队和巡逻队里塞自己的手下,在军队里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不塞自己人,那些将士如何能在营地里耳听八方。 更何况程妄言现在成了都尉,多得是想给他卖好的,对于他的要求,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这就是拳头硬带来的好处。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望向禾关:“那山洞你探查过了吧。” “昨晚就进去看过了。”禾关咂舌道,“和我猜的一样,里面是个粮仓,阿木什泰这狗东西,囤粮倒是多,整个山洞都快被他给塞满了。” “真该多带些人过来,把他这粮仓给搬空了。” 禾关痛心疾首。 “人多意味着风险大。”程妄言摆摆手,“我们的目标只是阿木什泰的儿子,撑死再毁个粮仓,多的也做不了,那些粮食既然带不走,那就都烧了,一颗都别给阿木什泰那孙子留下来。” 禾关:“那是当然的,我走之前专门找了些易引燃的干草铺在了山洞里,只要一个火星下去,保证一根毛都不留给他。”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等天黑吧,十一二点的时候。”程妄言透过布帘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月黑风高,最方便干坏事儿。” “这哪里算是坏事儿。”禾关笑嘻嘻道,“咱们这是为民除害。” “等粮仓烧起来,守卫必定会发射信号弹,到时候营地大乱,就是行事之际。” 禾关和程妄言想到了一块儿,连连点头,“山洞那边我肯定盯好,倒是你,有把握毫发无损地带着人质离开吗?” 程妄言闻言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你说呢。” 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模样,禾关顿时放心了不少。 也是,比起他那三脚猫的功夫,程妄言要厉害得多,哪里需要担心。 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他这一纵火,要是被守卫发现来不及逃跑,那就坏事儿了。 程妄言好似看出了他的紧张,说道:“你放完火直接离开,不用等他们发射信号弹再走,找到关宇文和他汇合。” “行。” 禾关点点头,不太放心地叮嘱道:“你小心点儿啊,如果计划败露,也没必要想着头铁拼一把,老老实实跑就行了,阿木什泰那俩儿子算不上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安全。” “知道了。” 第二十九章第四个世界29 该说不说,阿木什泰临走前给予程妄言的权利让他在营地行事方便了许多,他仅仅是和守卫军队长提了一嘴,那队长二话不说立马点头把禾关给塞进了守卫队当中。 至于怀疑…怀疑是不可能怀疑的。 守卫军队长最多只会以为程妄言是想在粮仓多放一个眼线,毕竟守卫军里除了阿木什泰的人,多了是几位副将的手下。 他们在营地里总得有渠道获取消息,故而在各个军队插眼线是很常有的事情。 恐怕队长打死都没想到,面前这位刚被提拔成都尉的勇士,实际是位披着狼皮的人类。 毕竟这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 人类怎么可能混进他们和硕特。 异种兽盲目自大的性格,注定会给程妄言省掉不少事儿。 成功把禾关送进去,接下来就是等了。 等天黑,等第一枚信号弹发射出来。 程妄言平常懒懒散散没个正形,在正事儿上出奇的耐心,丝毫不急躁,哪怕知道今晚要行动,照样不紧不慢,还有闲心带着巡逻军出去巡逻一圈。 当然,巡逻只是个幌子。 他出去的主要目的是看看关宇文蹲守的地方是否有意外发生,这也是他每天巡逻必做的事情。 确保关宇文依旧乖乖待在原地,他象征性地绕着定仪山走了一圈,回到营地又把阿木什泰两个儿子待的营帐摸清,这才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的营帐内。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股东风了。 …… 午夜十二点半。 看着山洞边昏昏欲睡的几头狼,禾关靠坐在石壁旁,瞄了眼头顶悬挂的火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粮仓着火了!” “快去打水灭火!” “快快快!速度!” “守卫军呢?!全体集合!” 随着一枚信号弹在空中炸开,一名守卫军急急跑进营地,高声呼喊起来。 霎时间,营地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个个营帐接二连三地点起火把,还在睡梦当中的异种狼士兵被外头的骚动吵醒,爬起来走出营帐查看情况,接着被粮仓着火的信息炸懵了脑袋,晕头晕脑就开始跟着众狼往取水的地方跑过去。 转眼偌大的空地就被来回奔跑的异种狼填满。 那一张张面目狰狞的兽面上,硬是写满了焦急和紧迫。 粮仓里的粮食可是他们这次打仗全部的存粮了,要是被烧了个精光,那他们还如何蹲守在定仪山和人类对峙。 营地乱成一团,夹杂着怒气冲天的咒骂声。 那么多守卫看着,好端端的粮仓怎么就起火了呢? 要是首领回来怪罪下来,他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守卫军队长一边指挥着士兵打水,一边骂骂咧咧。 末了,他猛然想起了斯钦布赫,对着手下问道:“都尉呢?” 出这么大事儿了,怎么不见他的影子。 “刚刚已经派士兵过去看了。” 手下慌慌张张道:“斯钦布赫大人不在营帐内,有小兵看到他正在往山洞的方向过去,估计是去查看情况了。” 听到这话,队长语气稍缓,只是表情依旧紧绷:“你去山洞那边看看,找到都尉让他来主持大局,免得让士兵们徒生惶恐。” “是!” 而被守卫军队长提到的“斯钦布赫”,现在正站在阿木什泰儿子的营帐前。 由于首领儿子的营帐和山洞在同一个方向,所以这一路走来,不少士兵只以为他想去山洞查看情况,没引起一只狼的怀疑。 谁能想到,一向效忠阿木什泰的斯钦布赫会在这种时候不去查看火势,反而琢磨着要如何把阿木什泰的儿子给偷出来。 现在营地陷入一片混乱,脑子只有核仁大小的异种狼只想着如何灭火不让自己挨饿,自然把他们的小首领给抛到了脑后。 原本守在营帐前的八个守卫几乎全都被惊动,一个接着一个地跑去帮忙了。 好在他们还知道保护小首领的安危,留下了两个依旧看守在营帐前。 如果是八个守卫,那程妄言恐怕还会在心里掂量掂量,但现在只有两个,就完全不足为惧了。 程妄言连藏都懒得藏,扶着弯刀走了过去。 “都尉。” 两个守卫一眼就看到了背着光走来的斯钦布赫。 柔和的月光洒在灰色狼皮上,将程妄言的表情隐在暗处,只余下两只兽瞳散发着幽幽绿光。 守卫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来临,一见到斯钦布赫下意识低头行了一礼。 唰。 刀光一闪。 没等守卫反应过来,其中一只的脑袋就掉落在了地上。 刹那间,血液四溅,落在了程妄言的脸上,胸前,浸染了血液的刀刃刺痛了另一个守卫的眼睛,黏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刀剑滴落。 刚被阿木什泰提拔上来的都尉,一改白天的和煦,站定在另一个已经吓傻了的守卫面前,眼神带着不近人情的冰冷,宛如在看一具尸体。 “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守卫惊惧地瞪大眼睛,狼狈地坐在地上用脚蹬地后退,好似丧家之犬。 可惜这个问题他注定得不到回答。 程妄言淡定地收回视线,手起刀落。 营地嘈杂混乱,所有异种狼的注意力都在忽然起火的粮仓上,谁也没注意到,小首领的营帐前多了两具无头尸体。 程妄言一脚将滚到面前的狼头踢开,撩开布帘大步走进去,直奔床榻。 两只刚出生没多久的狼崽正趴在床上闭着眼睛酣睡,丝毫没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 程妄言垂眸,视线落在其中一只黑色皮毛的狼崽身上,喃喃自语。 “狗东西。” 另一边,阿木什泰的伴侣娜沐忽然感到了一阵心悸,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让她极其不安,以至于她把守卫军的叮嘱抛到了脑后,快速走出了营帐。 守在营帐门口的守卫此时被派去灭火了,故而娜沐这一路通畅无阻。 她和两个孩子的营帐紧挨在一起,还没走近,她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不安感愈发浓重,娜沐急急地跑过去,看到了两具尸体眼睛陡然恐惧地瞪大。 第三十章第四个世界30 目标得手,程妄言懒得再和营地内的小兵虚与委蛇,直接从侧方钻入了山林深处,绕过营地直奔汇合点。 背后是火光冲天,夹杂着高昂的狼嚎,程妄言头也不回,步履如飞地在山路上穿梭。 怀里的两只狼崽子仿佛感受到了危险,拱动个不停。 早已抵达汇合点的禾关一直在伸长脑袋从高处眺望,他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营地,直到现在都没见到程妄言,总怕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愈发焦急,要不是程妄言说了在这里等他,没准禾关就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人了。 在这紧要关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从灌木丛后走出来。 禾关眯了眯眼睛,待看清来人是谁后,顿时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唤道:“任之!这里!” 程妄言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探头探脑的禾关,二话不说,将手里的两只狼崽子往上一抛:“接着。” 说罢他手扒石壁,两三下爬了上去。 禾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只见两只崽子被抛至半空,连忙展臂,手忙脚乱地接住。 “你倒是小心点儿啊。” 看着一左一右被他捞进怀里的“小狗”,禾关一阵心有余悸,抱怨道:“你当他们是死物啊,说抛就抛。” 话音刚落,就见爬上来的程妄言晃了晃身形,忽然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跟没了魂似的。 “任之?”禾关吓得伸手去接他。 “别碰他!” 身后一阵喝声响起,禾关下意识缩回胳膊,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正好错过了挥过来的利爪。 他惊愕抬头,对上了一双野性难驯的兽瞳。 斯钦布赫的意识回来了! 没等他心中涌起滔天骇浪,就见寒光一闪,程妄言握住了他的手臂往后一扯,抽出长剑斩出了一道清辉的月弧,将斯钦布赫的表情定格在了最后的惊怒上。 嘭。 异种狼笨重的身体砸在地上扬起一阵飞尘。 程妄言收回长剑,面色上的凝重还未消散,望向脑子没转过弯来的禾关解释道:“异能时间到了。” 他不像禾关一样,可以随意使用意识转移,复制到手的异能能连续使用这么多天,在他看来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禾关一愣。 和程妄言在敌方营地待的这几天,他差点忘了程妄言使用异能的时间有限。 他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些什么,一直不见踪迹的关宇文就在夜色中逐渐显露了身形,猛扑到程妄言身上,泪眼朦胧:“副将,您终于回来了!” “嘿,这小子。” 看他这迫不及待现身的样子,禾关吓了一跳,回过神又好气又好笑:“我刚才喊半天不见你出来,任之冒个头你就扑过来了,这待遇差别未免也太大了吧。” 程妄言懵头懵脑地接住人,向禾关投去询问的目光。 禾关无奈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在半小时前赶到了汇合点,满地儿找关宇文的身影,不管他怎么喊都不见回应,还以为关宇文出了什么事儿,吓得心都快凉了,要不是怕程妄言过来没人接应,他早去找人了,没想到关宇文压根没走,只是一直藏着不出来。 “我不知道是你。” 迎着禾关控诉的眼神,关宇文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异能到底有什么作用,忽然看到一只异种狼出现在面前,哪里敢轻易出来,万一是阿木什泰的诡计怎么办。” 别说是禾关了,就是程妄言顶着斯钦布赫的身份过来,他照样不会轻易冒头,谁知道阿木什泰会不会放长线钓大鱼,直到程妄言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才松了口气,收回异能。 天知道他看见两只异种狼在面前的时候有多紧张,生怕自己完不成程妄言给的任务。 “做得不错。” 程妄言赞赏道:“在敌军的地盘上就该保持高度警惕,不到确认是自己人的那一刻,无论如何也不要将自己暴露出来。” 关宇文听着他的夸赞,差点乐得找不着北,连连点头:“多谢副将指点。” 禾关当然知道关宇文这样做没毛病,也就是嘴上埋怨了一句,看两人这副融洽的模样,无言地撇了撇嘴,接着慎重道:“我要回自己身体里了,任之你准备好。” 程妄言点点头,手持剑柄,在禾关睁开双眼的瞬间,一剑将其格其戳了对穿。 其格其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感觉一阵剧痛席卷全身,接着轰然倒地,闭眼前还在死死盯着把阿木什泰耍得团团转的程妄言,妄想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禾关的异能虽可以把自己的意识附到异种兽的身体上,但其格其的意识并不会因此消散,而是被禾关禁锢在身体里,眼睁睁看着两人商讨如何将他们首领的儿子给抓走。 这种保留原主意识的能力非常危险,如果不确定原主会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禾关是不会轻易用的,以免有意外发生。 不过有程妄言帮衬着,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相信程妄言不会让其格其和斯钦布赫活着回去。 将两具尸体简单遮掩了一下,程妄言侧头看向和硕特营地的方向,当机立断道:“该走了,再迟点恐怕他们会发现异样。” 阿木什泰他老婆的营帐离两只狼崽儿的营帐很近,这么大的动静,他老婆肯定会先去查看自己儿子的情况,等她发现儿子不见了,必定会派军队过来搜查,他们得趁此机会赶紧离开定仪山。 禾关和关宇文点点头,二话不说跟上了程妄言。 这时候营地乱得厉害,巡逻军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山间晃荡,再加上程妄言几人的动静轻,直到走出了定仪山他们都没遇到一个拦路的。 出了敌军的巡查范围,禾关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紧攥着狼崽子嘴巴的手也松了开来,第一时间查看怀里狼崽儿的情况。 刚出生不久的狼崽儿身体不像成年体那样强壮,仅仅被捂了一小段路,呼吸就变得微弱起来,要不是禾关仔细听了听,还以为他被自己给憋死了。 所幸异种狼生命力顽强。 要是半路夭折,他们这一趟千辛万苦的来,还真就要空手而归了。 第三十一章第四个世界31 “不用观察的这么仔细。” 对比起禾关一会儿就要观察一下狼崽儿情况的举动,程妄言显得格外冷漠无情,“只要留一口气就行了,这些异种狼就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命硬着呢。” “命再硬也不过是两个幼崽。”禾关无奈道,“总得稍微仔细点儿。” 主要是异种狼的幼年期长得十分讨喜,看着就跟没长大的小狗崽儿一样,哪怕知道异种狼可恨,对上幼崽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禾关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心软。 程妄言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轻嘶一声,将人一把勾过来,缓缓道:“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崽子长得有多快吧。” 异种狼的幼崽看着确实瘦弱可人,但相对的,他们成长的速度也很快,不出六个月,一只能被禾关抱在怀里的幼崽就能长到一米八的高度,要是觉得他们可爱就对他们手下留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别看他们现在没什么杀伤力,等再过几个月,他们都能接阿木什泰的班了。” 程妄言笑眯眯道:“到时候你也这样一把屎一把尿地看顾着?超级奶爸?” 禾关咦了一声,浑身直打哆嗦,恶寒道:“我又不傻,谁会给敌人奶孩子。” 他只是看着两只狼崽儿想到了从前奶奶家养的大黑狗而已,但要是对异种狼起怜爱之心,那绝对是放屁。 谁会对侵占人类土地的野兽有多余的怜悯心,他又不是圣父。 见禾关不像是撒谎,程妄言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你自己看着照顾,就当过过当爹的瘾了,等回到浮游城,记得把他们扔进俘虏房。” “知道知道。” 禾关不满道:“你还真把我当圣父了,放心吧,俘虏就是俘虏,我可不会心软。” 这两只狼崽儿可是他们对峙的珍贵筹码,他拎得清。 程妄言闻言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 三人连夜赶路,在天亮之前,回到了浮游城当中。 禾关一路关照着两只幼崽,一到城中宛如翻脸不认人的渣男,两个护卫将崽子抱走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活动了一下胳膊,咕哝道:“酸死了,这狼崽儿看着瘦小,没想到还有点重量。” “该。”程妄言乐起来,“让你分出一个给关宇文抱着偏不听。” “我那不是怕关宇文腾不出手吗。”禾关说道,“倒是你,也不知道帮我分担一个。” 关宇文全程都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异能上,哪里有功夫照顾幼崽,倒是程妄言,两手空空,一路上要多自在有多自在,看阿木什泰的两个儿子跟看空气似的,好几次禾关用眼神示意他接一个过去都当没看到。 装狼装熊装瞎子,就是不当人。 “我可不像你那样会抱娃。”程妄言脸不红气不喘,“要是给我抱一个不小心摔死了,上哪儿说理去。” 禾关:“?” “哪个孙子说的异种狼命硬,怎的就摔一下也能要了命?”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眼瞅禾关要被程妄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董洪溪这才领着手下匆匆走了过来。 还在插科打诨的二人当即收起了面上的调笑,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董驻长。” “好孩子。”董洪溪欣慰地看着面前衣衫脏乱的三人,毫不嫌弃的一一拍了拍肩膀,“辛苦了。” “程将军已经在分析室里等着了,你们先下去清洗一下,一会儿到分析室汇合,程将军想问问你们此行的详细过程,关宇文,你就不用去了,好好休息一天,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我会把你的功劳上报。” 想到程妄言仅带着两个人就完成了如此艰巨的任务,董洪溪看着他的眼睛简直亮得灼人,心里不知感叹了多少次怎么就程渡那老东西命那么好,得了个如此厉害的儿子。 听到董洪溪的话,三人没有任何异议。 在定仪山一待就是好几天,程妄言和禾关还好点儿,只是躺在泥地里,关宇文就惨了,动不动就要来回挪地方,还要时刻关注着四方的动静,不仅衣服脏,眉宇间都带着浓重的疲惫,幸好董洪溪看出了他的倦意,只拉着他说了几句话便放人离开。 程妄言和禾关回到各自的房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就径直去了分析室。 知道董洪溪和程渡是想了解他们的任务过程,程妄言和禾关将自己在营地做的事情拼拼凑凑,说出了一个完整版。 像董洪溪和程渡这种直肠子,哪里懂得这样的阴谋诡计,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尤其知道程妄言这次不仅砍了个呼其图,还正大光明在敌军营地里混了个中阶的武官,董洪溪都不知道该说他荒唐还是胆子大。 不得不说,和他们这些老将相比,小将的鬼点子一个接着一个,不怪程妄言能坐上副将的位置,就这随机应变的能力,再给董洪溪三年他恐怕都学不来。 “老头,你们那边呢。” 该说的差不多说完了,程妄言望向程渡:“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没有。”程渡摆了摆手,难得没计较程妄言没大没小的称呼,“那阿木什泰除了一身的蛮力脑子早扔水里去了,我就随便做了个样子,他就信以为真,这会儿估计已经到阳城了。” 这几天程渡散播假消息的时候不仅是口头说那么简单,他还派了一队人马朝着阳城过去,只是在半路就折返了回来,异种狼不像人类那么谨慎,脑子只有一根筋,哪怕派了手下来探查,也只是大概看了一下军队的行径路线,丝毫没意识到这会不会是个坑,拉着阿木什泰就往里跳。 虽然武力是比不过,但是智力方面,区区异种狼如何比过已经在蓝星生活了千年的人类,哪怕是像程渡这样的莽夫,心里也有自己的伎俩,把一个异种狼军队耍得团团转不是问题。 程妄言向来知道自家老子没表面那样脑子里只有打仗,兴致勃勃地听完他的计划,心里一阵感叹。 不知道这阿木什泰现在的心情如何。 带着一万精兵千辛万苦赶到了阳城,发现人类的军队根本没来,直接扑了个空,等回去之后儿子又没了,估计得气疯了。 第三十二章第四个世界32 阿木什泰确实快疯了。 他领着一万精兵千里迢迢地去往阳城,胸怀野心,不仅是想试试他们的新战略是否管用,最重要的,还想和程渡对招,将这老将军活捉回来,给人类一个下马威,让整个和硕特知道人类不足为惧。 结果他在阳城等了整整一天一夜,别说程渡了,连一根人类的头发丝儿都没见着,派手下出去探查半日,又带回信息说原本往这边过来的军队不知何时没了踪迹,瞬间把他胸腔中燃烧的野心浇了个彻底。 这时候阿木什泰还看不出自己被耍了,那他的脑子也别要了。 没等他暴跳如雷,定仪山那边又传来了消息。 他的两个儿子帖木日布赫和布哈斯赫被人给劫走了。 急讯上说是他的妻子娜木最先发现了营帐里的异样,但等她赶过去的时候,帖木日布赫和布哈斯赫早已没了踪影,两个守在营帐前的守卫也失去了呼吸,娜木看到空空如也的床榻差点没撑住晕过去,强忍恐惧集合营地的军队出去找,将定仪山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一无所获,只找到了其格其和斯钦布赫的尸体。 阿木什泰新封的都尉,还没派上用场,就先没了命。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帖木日布赫和布哈斯赫睡的床榻上留有的一张字条,但上面是蓝星语言,只能等着阿木什泰将翻译带回来,才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就算不知道纸条上的内容,光从蓝星语言来看,都能猜出这次事情的罪魁祸首正是他们一直以来不放在眼里的人类。 他们是什么时候混入营地的,又是什么时候把他的儿子给劫走的,谁给他们的胆子! 得到的这些消息对于阿木什泰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失子之痛让他失去理智,暴跳如雷,也顾不上阳城到底会不会被人类给围攻了,当即就领着兵一刻不耽搁地往回赶。 不吃不喝赶了一晚上的路,阿木什泰回到营地第一件事就是叫来翻译让他把纸条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全都翻译了出来。 翻译战战兢兢地拿着被攥皱的字条,每吐出一句,脑袋都低下一分,到最后头颅差点儿没埋进地底下,哆哆嗦嗦地闭上嘴,大气都不多喘一声。 这些人类胆子太大了。 竟然想拿劫走的帖木日布赫和布哈斯赫换被阿木什泰押在营地的所有俘虏。 要知道这营地中不止有阿木什泰之前在边境小城中抓来的居民,还有不少被他从和硕特带来的女人,那些女人的存在不仅是给他们泄愤,更重要的作用是要给他们生孩子。 随着异种兽的进化,雌性异种兽的生育能力愈发差劲,几年都难有一子,每年异种兽的数量也在呈递减趋势,为了提高幼崽的出生率,他们就把目光放在了人类的女性身上。 虽然人兽结合诞生的幼崽会有缺陷,但其中也有不少继承异种狼基因的孩子,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异种狼人口骤减的危机,这么好的生育机器,异种狼怎么可能愿意将人给放回去。 “把女人藏起来,只带男人和孩子过去。”阿木什泰身边的一位得力副将说道,“女人绝对不能还回去,尤其是已经怀了孕的。” “你以为我不想吗?”阿木什泰正烦着,听到他的话一脚踹上去,骂骂咧咧道,“写这字条的人类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营地里,还把这里的人类数量清点的一个不漏,我怎么藏?你们这群吃白饭的饭桶!好好的一个人类是怎么混进来的!废物!” 越说越气,他猛地在桌上拍出了一道裂痕,把几位副将吓得直直跪了下来,低着头直冒冷汗。 这件事确实是他们的失职,但他们也觉得委屈啊。 明明已经巡查得够仔细了,每日都有专门清点小兵的将领,营地更是被围得密不透风,这些人类难不成会钻土吗。 其格其和斯钦布赫死得蹊跷,十有八九就是混进来的那个人类做的,可惜死尸不能说话,不然他们也想抓着两人的肩膀摇晃质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粮仓,好端端的怎么就着火了。 哪怕整个营地的小兵都出动灭火,最后他们的粮食也被烧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如何能撑得住他们去打仗。 一时间,营帐内的气氛愁云惨淡。 “首领!” 另一位副将站出来,沉声道:“把人类全都送回去吧,和硕特不能没有继承人。” 人类没了还可以继续抓,但阿木什泰好不容易才得了两个继位者,异种兽的生育率本来就极低,每个幼崽对他们来说都十分珍贵,更别提是首领的儿子,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类残害。 “我和硕特的勇士就算不用计谋,照样可以将人类打得屁滚尿流,何必争这一时,等我们破了浮游城,要多少女人没有,眼下最重要的,是首领的两个儿子,那是首领时隔八年才得到的继承者,万万不能落入人类手中。” 阿木什泰沉默着敲了敲桌面,最后疲惫地摆了下手。 “把俘虏全集合到一起,一个都别漏了,整合军队,明天向浮游城出发。” 就像他亲卫说的那样,女人没了随时可以再抓,但他的儿子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要想娜木再生一个,不知道需要再等多少年,他的年纪已经大了,没精力再继续等了。 副将躬身领命,迟疑道:“这次还是带一万精兵吗?” “不。” 阿木什泰冷冷道:“全军整合。” 粮仓被毁,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存粮可以继续对峙了,剩下的粮食要想让全军吃饱喝足,最多只能撑七天,倒不如拼一把。 只要他攻陷了浮游城,那里的粮食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群无毛老鼠敢和他玩阴的,就别怪他不客气。 明天,他阿木什泰的儿子要完好无损地回来,浮游城,他也要拿下,待他抓到程渡,他要亲自把程渡的儿子拉到程渡面前扒皮抽筋,让他尝尝丧子之痛。 第三十三章第四个世界33 阿木什泰想得很好,却没料到他的一举一动全在程渡和程妄言的意料之中。 粮仓被毁,儿子被劫,现在阿木什泰的状态完全可以称之为狗急跳墙,没有当晚领着军队杀过来,在程妄言看来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 但现在对他来说,阿木什泰出兵不是最要紧的事情,最要紧的事情是抓住程渡身边的叛徒。 上辈子程渡就是在战场上和阿木什泰对峙的时候出了意外,现在重来了一遍,许多事情虽然发生了改变,程妄言却不敢大意,一直在让玄隐兵留意着程渡身边的几个亲卫。 好好的程渡为何会在对招的时候判断失误,这其中可有着不小的说法,在程渡死后,中央地区更是一度流传着程渡故意给异种兽留有破绽的谣言,有这一铺垫,当联邦和帝国给程妄言扣上叛徒的帽子时才会如此顺利。 程渡正值壮年,因着练武的缘由,身体比普通人要好上百倍,没道理会在战场上错漏百出,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而这问题不是普通的生病,而是被下了药。 只是这药到底是从哪下的,这点程妄言还没搞清楚。 不过阿木什泰那边已经有了进攻的心思,要想对程渡下手,那叛徒的时间紧迫,恐怕不是今晚就是明晚就要行动了。 程渡现在每日的吃食都会由专门的人看过才送过去,住的房间也被彻底检查消毒了一通,再加上暗处有玄隐兵盯着,按理来说应该算是安全了才对,但程妄言总觉得心有不安,导致他在练兵的时候频频走神。 当然,走神的不止他一个。 “任之。” 在军团解散后,程妄言照常去往食堂,半路却被同样魂不守舍的禾关给叫住。 他面露迟疑,踌躇着拧眉,原本俊朗的面容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直到程妄言问了一句怎么了,才回过神道:“你这两天最好别让程叔碰饮水机中的水。” 程妄言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半真半假地玩笑:“怎么,有人在水里下毒?” 下毒两个字像是拨动了禾关的神经,他猛地抬头,对上程妄言那双明亮透彻的凤眸,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一下卡在了嗓子眼儿。 他轻咳一声,含糊道:“没有,就是想让你注意点儿,毕竟联邦和帝国那群人早看程叔不顺眼了,我怕他们会在这种时候给程叔添堵。” 这个理由确实站得住脚,但细听起来又耐人寻味。 有人想害程渡,让程渡警惕着点儿不算什么,但禾关又如何知道是水里会出问题的。 程妄言紧盯着他,试图在他的表情上找出一丝线索。 禾关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糊弄不过去,心里暗暗叫苦。 他倒是想把实话告诉程妄言,但实话显得太过匪夷所思,还不如不说。 他总不能直接说是他在梦里梦到了有人对程叔不利吧。 别说程妄言信不信,就是他听了都觉得是在放屁。 但这就是事实。 自从轮船事件后,禾关就经常性地做一些古怪的梦,梦里的事情让他感到身临其境,可醒过来后,他又记得模模糊糊,这段时间倒是好一点儿了,梦是记得清了,但梦里的内容让他又惊又懵。 他竟然梦到程家倒了,这得对程家有多大意见才会做这样的梦啊。 天地良心,他禾关和程妄言的关系那么铁,巴不得程家屹立不倒,怎么就做了这样离谱的梦。 但这梦说是梦又不太像,因为他梦到的事情有些在现实中没发生,譬如这次出征,梦中程妄言是没来的,现在却来了,有些事情又在现实中切实发生,譬如西北的战况,和他梦到的一般无二。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禾关一个脑袋三个大。 他本来想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的,可梦中程渡的死让他坐不住了。 在梦中,他清楚看到了程渡在战场上去世的画面,接着程妄言被派来西北,后来又莫名其妙冒出了一个叛国的罪名,他十几年的生死之交,最后被强扣了顶破帽子,从此在蓝星销声匿迹。 那痛彻心扉的感觉,现在都让禾关心有余悸,直到昨晚,他梦见了后续。 自程妄言离开后,西北大乱,被派来掌权的新将领又是个混不吝的,导致西北的城镇一个接着一个失守,而他禾关,为了给程妄言搏回一个清白,在新将领面前压抑住杀心,努力做小伏低,最终查到了真相的一角。 程渡的死不是个意外,而是人为,问题就出在他平日喝的饮用水当中,只可惜他能用的势力有限,只查到了这一点就在出征的时候丢了性命。 那一刀他本来可以躲过去的,但有人推了他一把。 被刺穿身体的痛楚让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半天都缓不过来神。 他想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真的有人要对程渡不利,他现在的坐视不管不就是让悲剧重演。 禾关醒来后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晚上,最终下定决心。 无论这梦到底是真是假,他都要提醒程叔和程妄言,如果是假的,那当然最好,如果是真的,他拼死也绝不让联邦帝国的奸计得逞。 他要程妄言永远活得肆意,不被任何权利阴谋所侵蚀。 定了定神,禾关望向程妄言:“一句话,你信不信我。” 程妄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我信。” 他在这世上,统共信任的也就那么几个,哪怕禾关说得含糊不清,他依旧信任他。 “那你就听我的。”禾关闻言放松下来,说道,“这两天盯好饮水机,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呢。” 他莫名觉得,这次做的梦会成真,但这种事情实在没办法明说,幸好程妄言没有追问的意思,不然他还要编个像样的理由,以他这脑子,骗人不得漏洞百出。 程妄言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言语间的遮遮掩掩。 他能察觉到禾关心里有秘密,可那又怎么样,他知道禾关做不出伤害他伤害程渡的事情,这就够了。 第三十四章第四个世界34 在听了禾关的提醒后,程妄言开始着重关注起程渡的饮水情况。 浮游城中的宿舍简陋,除了将领有单独的房间外,其他士兵睡得都是大通铺,而将领的房间可以说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外,基本没有其他的设施,程渡要想喝水,只能去楼下的饮水机里倒,那里的水质程妄言之前就检查过,没发现任何问题,所以程渡身边人下的药药性绝对不是长久的,他才会选择在程渡出征的前一天下手。 但有一点程妄言觉得很是疑惑。 楼下的饮水机是公用的,如果里面被下了药,为什么其他喝了水的士兵没事,独独程渡出了问题。 除非对方是先给程渡倒了杯水,再在杯中下的药,这样的话,阻止程渡喝到有问题的水不难,难的是抓到下药的人,如果那人察觉了不对劲,终止了行动,就相当于放走了一条记仇的毒蛇,让他隐藏在军队里蛰伏,不知什么时候又会露出毒牙,给程渡致命一击。 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他还能预防,可没发生过的,他只能靠猜测,这一次错过,下一次那人会在什么时候出手,程妄言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次次拦截。 所以能抓住叛徒的最好时机,就在这两天。 为此程妄言不光派了玄隐兵守在程渡身边,他也在着重观察着饮水房人员的出入情况。 当天凌晨,他在饮水房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岳叔。” 看着身穿睡衣端着一杯温水走出来的岳伍仁,程妄言视线绕了一圈,定格在他的脸上,笑道:“这么晚还来接水。” “今天晚上的菜有点辣,睡醒之后口干的厉害,所以接杯水润润喉。” 岳伍仁明显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在饮水房遇到别人,愣了愣,这才关心道:“倒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不同于岳伍仁一身的睡衣,程妄言穿着的依旧是白天的黑色军装,肩宽腿长,往这一站如同笔挺的青竹,深邃精致的脸廓一半隐在暗处,半明半暗间,说不出的冷冽严肃。 但这份严肃很快就被打破,只见他翘着唇角笑起来,原本好似蒙着一层霜雪的表情瞬间消融,周身的气场也松驰下来,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睡不着。” 他顺势靠在墙上,脊背微微前倾,随意懒散,一手摁在腰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剑柄,缓缓道:“看看能不能侥幸来这里逮住一只作乱的老鼠。” 岳伍仁迟疑:“宿舍里还闹老鼠?” 程妄言静静地看着他没应声,眉利目锐。 岳伍仁对程妄言来说算是个老熟人了,自程渡死后,程妄言上任,程渡的几个亲卫就一直跟随在程妄言的身边,岳伍仁为人和善,性子爽朗,一直在把他当作小辈照顾,对他来说是一位合格的叔叔。 他和程渡的交情甚笃,跟着程渡打了一辈子的仗,算是程渡最亲近的友人之一,在程渡死后,岳伍仁一度伤心欲绝,他和程妄言一样,不相信程渡的死是场意外,为此一直在背地里寻找这件事情的真相,而程妄言之所以知道程渡临死前的异样,也是岳伍仁告诉他的。 这样的人可能是程妄言的怀疑对象吗。 可能。 程妄言不信巧合,玄隐兵一直在暗地里探查程渡身边的几个亲卫,再加上程妄言上辈子和岳伍仁的接触,程妄言自认他对岳伍仁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没有半夜喝水的习惯,睡觉也很死,怎么就这么巧今天半夜惊醒出来喝水。 或许他上辈子真的太过信任程渡身边的亲卫了。 在岳伍仁疑惑的目光下,他打了个手势。 瞬间,三位玄隐兵从暗处现身,俯身跪在地上。 “副将。” “去,把饮水机搬到医疗室,让医护人员检测一下。” 程妄言笑吟吟地看着岳伍仁,吐出的话却并不客气。 一双深沉清冽的凤眸下,好似一切事件都无处遁形。 岳伍仁的表情倏地一下变了:“这是?” “抱歉岳叔。”程妄言态度看似彬彬有礼,又隐藏着让人不容置喙的强势,“这两天我收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为了安全着想,岳叔还是先在这儿待一会儿,等医疗室的检查结果出来如何?” “什么消息?”岳伍仁有些没缓过神,眉头紧拧,“难不成浮游城里混入了奸细?” 说到这他才意识到了程妄言这一番动作的用意,霎时间脸和脖子涨得通红:“你以为我是奸细?!” “荒唐!” 大概是臭味相投的缘故,岳伍仁和程渡脾气如出一辙的火爆,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但想到程妄言和程渡的关系,还是强压下脾气,沉声道:“我和将军出生入死多年,你若是怀疑我的身份,大可暗地里找人去查,何必这样折辱我,我要是真想下手,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动手。” “稍微谨慎一些总没错。”程妄言无奈地耸了耸肩,叹气道,“岳叔,我当然信任你,但事关我爹的性命,还请你多多担待,若是搞错了,我自会赔礼道歉。” 听到这话,岳伍仁的脸色稍霁,只是看着还有些火气。 他也知道程渡的安危有多重要,语气缓和了不少:“行了,我不需要你一个毛小子给我赔礼道歉,要是查完了直接放我回去睡觉就行了,明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一会儿也早点休息。” 这份别扭的关心,程妄言笑眯眯地接下,招手示意在旁等候听命的玄隐兵上前,“把岳叔一起带去医疗室,我在这儿继续盯着,结果出来了通知我一声。” “人小鬼大,忧思甚重。” 岳伍仁摇摇头,不用玄隐兵领着,自己就主动朝着医疗室走去。 程妄言面上松弛的笑意,在目送岳伍仁离开后消失的一干二净,只余下凝重。 从岳伍仁的言行举止来看,他确实不像是要对程渡下手的样子,但程妄言总觉得他半夜来饮水房的时机太过凑巧。 他不信巧合,只信自己的直觉。 抛开上辈子的一叶障目,岳伍仁绝对有问题。 (这几天家里有点事情,请三天假!从25—28号,29号准时回来更新!老婆们等我=3=) 第三十五章第四个世界35 说在这里继续盯着是假的,刚才和岳伍仁说话引起的动静不小,如果真的是其他人,那这会儿也肯定会被惊动,况且他现在有了怀疑对象。 他让玄隐兵领着岳伍仁离开的目的,就是想借此机会去岳伍仁的房间搜查一番。 刚才岳伍仁的态度太过平静,仿佛完全不怕被查到,程妄言很少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只会怀疑他是否还留有什么后手。 以防万一,他高低要去岳伍仁的房间转一圈。 于是等137一时兴起从空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程妄言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翻箱倒柜。 【你这是干什么?】 看着他轻手轻脚的动作,137一言难尽:【副将不想当,改当采花贼了?夜探闺房?】 由于这个世界不需要137的协助,这段时间它除了偶尔会出来看一眼程妄言在干什么之外,其余时间俱是沉迷于电视剧当中,导致它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从它的视角来看,程妄言的行为怎么看都透露着一丝鬼鬼祟祟。 “说什么呢。”程妄言眉毛一挑,看着比它还无语,“这里是军营,我探哪门子的闺房,找线索懂不懂。” 【找什么线索?】 听到他的话,137瞬间来了点好奇心。 程妄言一边拉开柜子摸索,一边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个大概,从柜子里没找到可疑的东西,他往椅子上一坐,沉思着掏出了刚刚找到的东西打量片刻。 程妄言:“哎对,你这系统应该挺高级吧,能不能把这里头的原料扫描出来。” 【能是能。】 137瞄了一眼,疑惑:【这香水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程妄言反问道,“一个大老爷们儿房间里藏着一瓶女士香水?玩儿呢。” 【说不定是他给他家人买的呢?】137猜测。 程妄言若有所思。 还别说,真有可能。 他记得岳伍仁领养了一个小女儿,这次来西北,回去的时候给家里人带点儿礼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还是查查吧。”程妄言说道,“以防万一。” 137听话地将香水里里外外扫描了一遍,原料一排排弹出,投射在程妄言的脑海中。 一开始程妄言还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小瓶子,直到看见了数种原料映入眼帘,其中一种原料的名字尤为显眼,让他目光一凝。 【怎么样?】 见他迟迟未动,137好奇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好家伙,137。”程妄言迅速在脑中翻找出曾经的记忆,喃喃道,“你可真是个宝贝。” 【那可不。】137挺胸抬头,【也不看看我是谁。】 夸一句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碍于137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这时候程妄言也不泼凉水,由着它骄傲,将香水往口袋里一揣,大步走出了房间。 …… 医疗室内。 饮水机里的水源检测结果也出来了。 医生是被玄隐兵从睡梦中薅起来的,一脸的幽怨,在检查水质的时候脸板得跟什么似的,但看到程妄言走进来,还是恭敬地叫了一句副将。 程妄言应了一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岳伍仁,收回视线随口问道:“怎么样?” “这水里被加了少量明目花的花粉。”医生扶了扶镜框缓声道,“这种花粉食用后可以增强视力对身体无碍。” 出征时,士兵们的饮食上经常会多配一些强身健体的草药,为的就是可以在战场上多些优势,减少死伤的数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换句话来说,这饮水机中的水对身体并无伤害。 几个玄隐兵授命把饮水机搬过来又押来了岳伍仁,还以为岳伍仁真的是叛徒,这结果一出,他们脸上的凝重破碎,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何种态度对待误抓的岳伍仁。 “我都说了我只是半夜口渴才去接水的。”岳伍仁无奈道,“这下你该信了吧。” 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光是从岳伍仁的语气和玄隐兵尴尬的态度,医生就能大致猜出些什么,不由得面露异色。 只因为半夜出去喝口水就莫名其妙成了嫌犯,程副将这一举动未免太莽撞了,不仅什么都没查到,还平白失了威信,得亏岳伍仁看着脾气好,要是他大半夜被人扣押在这,高低要去程将军面前告一状。 不知不觉,医生眼中流露出一丝谴责,很快又被他隐藏起来。 就算程副将做的再不对,也轮不到他来指责。 医疗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下,程妄言睨了岳伍仁一眼,唇角挑出一丝好看的弧度,朝着医生抛出手里的东西。 那东西直对门面砸来,医生下意识躲了一下,随后慌忙摊开手接住以防掉到地上,定睛一看。 是一瓶女士香水。 “这……?” 医生一脸疑惑。 程妄言气定神闲地抬了抬下巴:“查查,这里面什么成分。” 待看清医生手中的香水后,岳伍仁瞳孔骤然一收,原本放松垂落的手指猛地握成拳,温和无奈的表情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虽然不知道查这香水干什么,但医生还是老老实实打开瓶子从里头提取了一滴液体导入了机器当中。 玄隐兵不是白当的,在程妄言抛出香水的时候,他们瞬间察觉到了岳伍仁突变的神色,压抑住心中的惊讶立马严阵以待地盯紧这位看起来脾气甚好的亲卫。 机器开始飞速运作起来,一排排数据显示在屏幕上,医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看到其中一行字的时候掩盖不住惊诧地喃喃道:“厄麻藤?” 他扭过头,看向神色淡然的少年,心中涌起滔天骇浪。 眼中的谴责消散,仔细看去,医生的表情竟有些羞愧,连和程妄言对视的勇气都没了,结结巴巴道:“这里头被加了厄麻藤。” 厄麻藤是山林中常见的草药,该种植物无色无味,本不应该出现在香水的原料里才对,除非是后添上的。 这种药草很特殊,它没办法和任何有益于身体的药草混合在一起,因为它的药性太过霸道,会把所有药草的功效发挥到最大。 这本是件好事,但物极必反。 就像强身健体的金刚藤,这种药粉服用了可以短时间内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但一旦和厄麻藤混合到一起,药效发挥到极致就会让人体内的脏器承受不住压力爆破而亡。 同理,当厄麻藤和明目花混合到一起,那服用两种药草的人类就会因为视力突破人类极限而承受不住出现短暂的失明状态。 这是要让瞎子上战场啊,他怎么敢的?! 第三十六章第四个世界36 厄麻藤的用法分为两种,一种是直接服用,一种是和厄麻藤的气味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 前者可以使药效即刻发作,而后者则需要长时间的沉淀,等厄麻藤沁入脾肺,才会发挥作用,沉淀的时间,少则两三天,多则七天。 岳伍仁是程渡的亲卫,在军营几乎整日都在和程渡接触,如果他真的用了带有厄麻藤的香水,恐怕这时候程渡的体内早就留下了痕迹,只等着那一杯加有明目花粉的水将他送入地狱。 这手段实在阴毒。 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稍稍出现一点差池都可能丧命,更别提直接失明了,这简直是要把程渡当成靶子送到敌军面前。 押着岳伍仁的玄隐兵先是不可置信地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愤怒地看向这位年迈的亲卫,仿佛要用眼神将他撕碎。 程渡对待身边的亲卫有多好,所有士兵都看在眼里,何况程渡还曾救过岳伍仁的性命。 五年前在边境,岳伍仁被敌军包围受困,是程渡不顾阻拦地领着一个军团将岳伍仁从异种兽的手里救出来的,任何人都可以背叛程渡,唯有他不可以!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一双双饱含愤怒的眼睛,岳伍仁嘴唇紧抿,不再像之前一样一点就着,反问道:“我陪着将军打过无数场仗,还欠他一条命,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这香水,我不知道是谁放进抽屉里的,还请副将还我一个清白。” 他没有害怕,更没有暴怒,只是眼底带着一丝恳求,希望程妄言找到那个陷害他的人。 见他这副态度,众人反而迟疑起来。 是啊,岳伍仁没理由会害程渡。 “是不是联邦和帝国在故意嫁祸?” 有人猜测。 这不是毫无理由的猜疑,毕竟程家和联邦帝国的关系一直处于水深火热当中,联邦帝国这几年想尽办法分散程家的兵权,为此故意玩一出嫁祸让他们从内部分崩离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看他们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愤恨到后面的动摇,程妄言始终保持沉默,只兴致勃勃地看着岳伍仁,像在说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直到押着岳伍仁的玄隐兵朝程妄言投来询问的目光,他这才开口推翻他们的猜测:“我记得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这次的奸细是联邦帝国派来的吧。” 不是联邦帝国派来的?! 那还有谁……? 拿着香水瓶的医生手一抖,霍然看向岳伍仁,眼中藏着一丝难以置信。 连一个坐在医疗室里足不出户的医生都想到了,其他士兵自然也能想到。 排除联邦和帝国,唯一一个热衷往他们军营塞奸细的,就是异种兽了。 这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他们想到了却不敢相信。 一个奸细,在军营混了几十年都没被发现,还混成了程渡身边的亲卫,光是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 “我一开始也不确定岳叔的身份,直到刚才我从他说的话当中才得到了证实。” 程妄言直起身子,弯眉看向岳伍仁:“你觉得自己是被陷害的,因为你从没见过这瓶香水是吗?” 岳伍仁愣了愣,总觉得隐隐不安:“对。” “那就怪了。”程妄言咂了咂舌。 “你如何知道它是被放在抽屉里的。”他盯着岳伍仁,眼中带着纯然的疑惑,“我记得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香水是你的,也没说过这香水是从你屋子里搜到的,更没说过香水摆放的位置。” 他揉了揉凌乱的黑发,叹息道:“你不如说这香水是给你女儿买的,只是不知道里头被加了厄麻藤来的真实。” 岳伍仁面色发白,心凉了半截。 这是他本来要用的理由,但刚才程妄言看他的眼神太利了,仿佛那审视的目光扎穿了他的皮肉钻进骨缝里,让他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和程渡太像了,连眼神都如出一辙的带有压迫性。 或许是在香水暴露出来的刹那,岳伍仁心里就已经有些惊慌,这才自乱阵脚,说出的话漏洞百出,偏偏看着他的表情,屋里的所有人除了程妄言外都还相信了,压根没有深究他话里的破绽。 一帮饭桶,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地数钱呢。 程妄言心道,该让他们好好加练,醒醒脑子。 站在一旁的三个玄隐兵忽然一个接一个的打起寒颤,总觉得脖颈后泛起一阵凉意。 “但光这一点无法证明他是异种兽派来的奸细。” 医生小声提醒道。 原本这样的场合他是不敢插话的,但内容太精彩了,他忍不住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得到程妄言睨过来的一眼,立马识趣地闭嘴当起木头。 “把他身上衣服扒了吧。” 这事儿闹到半夜,程妄言懒得再耗下去了,隔空点了点岳伍仁,打了个哈欠慢吞吞道:“异种兽只会派畸形来当奸细,再怎么藏,身上总会有野兽的特征,好好查查,尤其是……”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下移,定格在了岳伍仁的靴子上,扬眉笑起来:“下半身。” 三个玄隐兵乍一下没听出他的潜台词,包括医生在内的四双眼睛唰一下看向了岳伍仁的裆部。 哪怕岳伍仁再怎么维持得住表面的镇静,这会儿脸色也有些变了,下意识并紧双腿。 程妄言:“……” “脑子里成天装的什么废料。”他抬脚对着其中一人的屁股踹上去,骂道,“我让你把他鞋子脱了,你看他裆顶个蛋用。” “谁大晚上出来喝水不穿拖鞋穿战地靴,能不能动动脑子。” 被他踹了一脚的玄隐兵顿时反应过来了,满脸的通红地蹲下伸手就要去碰岳伍仁的鞋子。 岳伍仁一开始还可以侥幸安慰自己程妄言只是在诈他,但眼看玄隐兵的手已经摸向了他的靴子,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他一改刚才温和的态度,抬脚踹翻蹲在地上的玄隐兵,接着反手擒住押着自己的两个人,往后一推,直奔紧闭的窗户。 异变只发生在一瞬间,玄隐兵的反应迅速,在岳伍仁朝着窗户跑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翻坐起身追了过去,但一直留意着岳伍仁的程妄言反应比他们还要敏锐,飞速掠过几个玄隐兵追上了岳伍仁的背影。 嘭一声巨响。 岳伍仁撞碎玻璃跳了出去,程妄言紧跟其后的纵身一跃。 第三十七章第四个世界37 玻璃碎片落了一地,岳伍仁双脚稳稳站定在地面上,向着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程妄言则翻滚一圈,抽出长剑,对着岳伍仁的背影快速斩劈过去。 察觉到危险,岳伍仁抽出腰间的两把短剑,旋身交叉,挡住了劈下来的刀刃,眼睛直直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清辉的月光下,那一双凤眸明亮灼人,几乎要将岳伍仁燃烧殆尽,清爽的黑发被剑风撩起,岳伍仁清楚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没等他反应过来,原本被他抵住的长剑倏地变了,剑柄缩短变形,黑金磁铁逐渐弯曲拼接,变成了一只噌亮的手铐,将岳伍仁的双手牢牢铐住。 程妄言握住手铐的链子往前一拽,横腿将岳伍仁扫倒在地,摁住他的肩膀,跨坐在他的腰上将人牢牢桎梏在地。 岳伍仁这一跳引起的动静不小,在寂静的宿舍引起了一阵骚动,连巡逻军都被声音引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可能,岳伍仁挣动两下就放弃了抵抗,等玄隐兵赶到将人扣押着前往审讯室的时候,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程妄言。 “将军有个好儿子。” 他自言自语道。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岳伍仁垂下了脑袋,紧绷了多年的那根弦在这时候终于放松了下来,迎着匆匆赶来的程渡那不可置信的一眼,他别开脸,被推搡着进了楼洞。 他真的对程渡当年的营救没有一丝动容吗。 未必。 只是他心中装了太多的东西,从小被异种狼洗脑让他把和硕特的荣耀放在了第一位,为此他放弃了和程渡多年的友情,哪怕程渡是他在人类世界遇到的第一位友人,哪怕他欠了程渡一条命。 族人给予他的厚望太过沉重,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就算他只是个畸形,但他也是属于和硕特的,和其他异种兽搏斗的时候他可以拼尽全力帮助程渡,但在程渡和和硕特当中,他别无选择,所以在帝国联系他的时候,他才会顺水推舟,做了这个奸细。 在被发现的时候,惊慌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无可否认的庆幸。 他庆幸自己没得逞,欠的这一条命,就当他岳伍仁还回去了吧。 程妄言冷眼看着岳伍仁被带走,偏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下属:“去,查查体检室里的工作人员,有一丝一毫不对劲的都给我带去审讯室,全部给我审问清楚,我倒要看看体检室里的人每天都在干些什么,连一个异种兽的奸细都查不出来。” 军营中每月都有体检,有野兽特征的畸形竟然能在军营混几十年都没被发现,那群人是瞎了,还是根本就是岳伍仁的同伙。 “是!” 小兵领命,连忙行了个礼,屁颠屁颠办事儿去了。 “任之。” 程渡明显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看向自己这位令人骄傲又叫人气到跳脚的儿子,茫然道:“岳伍仁那老东西犯了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叫人给他抓起来了?” “岳伍仁是和硕特派来的奸细!” 禾关刚从旁人嘴中了解了情况,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走过来正好听到程渡的询问,立马愤恨道:“他竟然想对您不利,亏我之前还喊他岳叔,这该死的混蛋!” 程渡表情一变,下意识倒退了一步,看向程妄言:“真的?” 他很少会怀疑程妄言的判断,唯独这次,想要从程妄言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像是不可置信。 是啊,谁能相信一个陪自己出生入死那么多年的老友会是位奸细,尤其这位老友和他有着长达二十五年的交情。 当初他还没当上将军的时候,岳伍仁就是他的忠实拥护,他当上将军后,岳伍仁更是坐到了亲卫的位置,这么多年,他和岳伍仁看似吵吵闹闹,实际感情极其深厚,称之为莫逆之交也不为过。 程妄言当初暗示他身边出了叛徒,他把所有人都怀疑了一遍,唯独没怀疑到岳伍仁身上。 而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这份友情是假的,他多年的老友实际一直是潜伏在他身边的一条毒蛇,这对程渡的打击可谓是格外沉重。 程妄言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略点了下头,告诉了程渡答案:“真的。” 程渡沉默片刻,脊背忽然弯下了几分,呈现出颓废的老态。 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最后还是失败了,只疲惫地抹了把脸,缓缓吐出一句知道了就转身离开了此地,背影看着迷惘寂寥。 从头到尾,除了那一句询问外,程渡对于程妄言的话没有产生丝毫的质疑,他了解自己的儿子,程妄言既然派人扣押了岳伍仁,那就一定是掌握了一些证据。 失去多年的老友固然伤心,但程渡明白,有些错事是无法挽回的,他绝对不能因为一时的感情用事,让他的士兵们惨死在战场上。 岳伍仁想对他不利,大概率就是让他在战场上失误甚至丧命,他是主将,是军团的核心,一旦出了意外,那么军魂破碎,众士兵们的脊梁就会被折断,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局面,又有多少年轻的小将会因此丧命,程渡不敢想。 这招太毒了。 他可以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不能对不起陪着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兄弟们,所以他不会为岳伍仁多说一句话,在岳伍仁死后倒一杯酒当作祭奠,算是成全他和岳伍仁多年来的友谊了,多的,他做不了,也不能做。 这两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不能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被背叛的悲痛当中。 “你要不去陪陪程叔?” 禾关没尝过被背叛的滋味儿,但也知道被好友背刺是多伤心的事情,轻撞了下程妄言的肩膀,担忧道:“这时候你这儿子不得尽尽孝心。” “不用。”程妄言目送着程渡离开,收回视线说道,“这种事情,只能他自己慢慢消化,我帮不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第三十八章第四个世界38 这一晚上完全可以称得上兵荒马乱。 岳伍仁被暂时押进了审讯室,只等着战后审问,而他做的事情虽封口于内部,还是传出了一些流言。 毕竟岳伍仁的身份摆在那儿,军营里谁不知道他和程主将的感情甚笃,又是长达二十几年的交情又是程主将的亲卫,再加上岳伍仁的性格直率,在军营中格外受士兵们的爱戴,这样一个人,忽然被扔进了审讯室,场面还闹得不太好看,自然会引起骚动。 但无论如何,岳伍仁奸细的身份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一到审讯室,预审员就奉命脱了岳伍仁的鞋子,那一双狼不像狼,人不像人的脚掌,隔了近四十年的时间终于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对着这样一双如同野兽利爪般的脚,任谁都无法违背良心地说岳伍仁和异种兽之间没有关系。 碍于现在战事紧迫,所有士兵都整装待发地等待着和和硕特的对垒,岳伍仁的事情只能暂放在一边,以防他自杀,预审员给他戴上了特定的镣铐,确保他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就将人扔进了静闭房当中,等待着战争结束,岳伍仁就会迎来所有人的讨伐。 这些事情在岳伍仁踏进人类管辖区域的那一瞬他就早有预料,所以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也没有开口求饶,只是靠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默默等着程渡和程妄言对他审判。 头顶上只有脑袋大小的窗户倾泻出微弱的亮光,投射在他的脚背上,看着布满狼毛只有四个脚趾的肢体,岳伍仁面无表情,视线呆愣。 在没进入人类世界的时候,他曾为自己一双象征着异种狼身份的脚掌感到骄傲,因为这代表着他是和硕特中的一员,代表着他可以和和硕特共享荣耀,但不知何时,这种想法逐渐消减,转变成了自卑和无奈。 他在人类世界生活得太久,看多了人情冷暖,对比起异种狼的粗暴直莽,人类有着任何物种都没有的韧性,他们看似渺小,却坚不可摧,在危难面前,总能有着惊人的凝聚力,简单又矛盾,自私又博爱,这种奇异的坚韧,是异种兽没有的。 阿木什泰是位好首领,他勇猛无畏,激进善战,却缺少对手下的情谊,在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的部下,选择自己的安危,岳伍仁从前觉得他的做法没错,直到有了程渡的对比,他才知道一个好首领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也曾抛开对和硕特的忠诚幻想过自己如果真的是一位人类该有多好,可惜这样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顺势掐灭。 他不是人类,他自和硕特出生,从小就被灌输了和硕特至上的思想,注定会与人类为敌,也注定会和程渡拔剑相向,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他辜负了程渡的信任。 岳伍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伸手用力摁住脚背,力气大到几乎要将骨骼压断,可他连眉毛都没蹙一下,反而思绪随着疼痛飘远。 他知道在人类世界是有投胎转世这一说法的,这辈子他献身于和硕特,希望下辈子,他能堂堂正正地当一个人类,不再被族群的荣耀所牵绊。 到那时候,他大概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好人,成为士兵们心目中的好将领。 …… 岳伍仁的事情一直忙到了后半夜的两点才算告一段落,待岳伍仁被押送进审讯室,程妄言便招呼着士兵们回到了宿舍内休息,确保他们能有充足的睡眠时间。 阿木什泰这会儿已经收到了他临时准备的字条,说不准正暴跳如雷,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明天,就会带着异种狼军团杀到这里,在此期间,他要保证部下绝对的精神。 而阿木什泰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暴怒,隔天一大早程妄言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收到了阿木什泰已经领兵朝着浮游城奔来的消息。 这对程妄言来说算是件好消息,阿木什泰越急,越代表着他抓来的两只狼崽儿在阿木什泰心中的地位,这样对峙的时候,他才会越有利。 所以在得到讯息的时候,程妄言丝毫不慌,和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地整顿着军队,反而是禾关,坐坐不住,站站不住,跟个幽魂似的晃荡来晃荡去。 “能不能别瞎逛了。” 在禾关第三十六次从他面前晃过去的时候,程妄言忍不住了,长腿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不耐烦道:“你要真闲就滚去马厩把马喂了。”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紧张。” 禾关看他那懒懒散散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阿木什泰已经领兵过来了,马上要打仗了,你还坐得住?!” “我不坐在这儿难不成还要跑去阿木什泰面前拉个横幅表示热烈欢迎吗?”顶着禾关幽怨的眼神,程妄言乐了,“又不是第一次打仗,以前也没看你这样过啊。” 禾关:“那能一样吗。” 程妄言反问:“怎么不一样?” 禾关一噎,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 程妄言不像他那样做乱七八糟的梦,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从他的角度看,这就是一次普通的战争,但在禾关看来,这完全是程妄言命运的转折点,哪怕这次程妄言提前把祸害程渡的罪魁祸首给提溜了出来,禾关还是心有不安,总怕在战场上又出了什么差池。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禾关暗骂。 他在这吃不好睡不好的,程妄言身为程渡的儿子,倒是一派的悠然自在,这该死的预知梦怎么就不托给程妄言,托到他身上来了。 难不成老天爷真以为他这打小数学不及格总分加起来不到二百的脑子能比程妄言灵活吗。 不过说起以前的考试,程妄言好像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来着。 禾关思绪跑偏了一瞬。 看他走神得厉害,程妄言吊儿郎当地歪靠在墙上,两指塞进嘴里吹出一声口哨,待禾关吓得一激灵怒瞪过来的时候,笑出了一口大白牙,缓缓道:“不管你觉得哪里不一样,这场战争,我们都会赢。” 他答应了沈鹤卿要把和硕特首领的狼牙掰下来做个吊坠送他,就绝不会食言。 听着他言语间的自信笃定,禾关怔了怔,不知为何,不安的情绪被奇异地抚平。 第三十九章第四个世界39 和硕特军团一大早整军出发,在临近下午的时刻抵达了浮游城。 两军在城门前的一处平原对峙,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的士兵,俱是按兵不动地待在原地,等待着指令。 阿木什泰这次攻浮游城带了五万的士兵,而程渡这边却有将近十万人马,但没有人因此松懈。 一头头身高两米的野兽直立于平原之上,身穿着简陋护甲,狼毛下的肌肉鼓胀,仿佛一拳就可以将士兵不到他们一个巴掌大的脑袋给锤碎,无数双充斥着杀意的兽瞳紧盯着人类军队,跃跃欲试地露出獠牙,只等着阿木什泰一声令下,便会直扑过来。 而站在这可怖军队前头的,不是阿木什泰这位领头,而是他们营地里的二百多位人类俘虏。 他们各个面黄肌瘦,仿佛一阵风吹就可以带走的薄纸,身上唯一可以遮住肉体的就是一块块碎布,手腕上拷着沉重的锁链,摇摇欲坠地站在一起,有的眼含泪光,有的双目无神,其中还有不少大着肚子的孕妇,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他们到底遭遇到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虽然早就听说了异种狼会抓人类女性当作生育机器的畜生行为,但他们还是第一次直观地意识到,这些野兽的残忍程度。 这一场景完全点燃了众士兵们的怒火,他们捏紧手中的武器,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将这群畜生碎尸万段,可惜为了那些被当作俘虏的人类的安危,他们只能咬紧牙关,告诫自己不能冲动,静静等待着这场对峙的结果。 阿木什泰目光一扫,将所有人类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觉得遗憾。 从他们的神色变化来看,他把人类放在前头当作肉盾这一战略完全是可行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儿子被狡猾的人类抓走,这场战争他定能再赢得轻松些。 只是和硕特将幼崽看得太重,阿木什泰活了这么多年,亲子除去已经惨死在战场上的一个,只剩下两个刚出生的,他绝不会让自己的香火断在这里。 “程渡!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将营地里的所有俘虏都带了过来,你大可现在清点,把帖木日布赫和布哈斯赫交出来!” 阿木什布走到军队的前端,扬声高喝。 听到他的话,程渡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瞭望兵,待对方点头后才挥了挥手,示意抱着两只狼崽的士兵出列。 仿佛闻到了族群的气息,两只狼崽开始不停地挣动,一改刚才的乖巧发出凄厉的狼嚎声。 阿木什泰看在眼里,心底腾升出一股怒火,强忍怒气缓声道:“把他们放了!我现在就让这些人类过去!” “你先放。” 程妄言和程渡并肩而站,看着阿木什泰后方蠢蠢欲动的异种狼士兵,轻抬下颌说道:“别把人当瞎子,你那些小动作最好收着些,待他们脱离了你们的攻击范围,我自会命人将你的宝贝儿子送过去。” 听到这话,阿木什泰一咬牙,差点大骂出声。 他本就不打算让俘虏活着回去,已经准备好了等他们把帖木日布赫和布哈斯赫放过来的时候立刻动手,他没想到这小心思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看穿。 “你是何人!我和程渡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阿木什泰怒道。 “我?”程妄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我是帝国亲封的副将,你那好友的老家都是我带人掀翻的,你说我有没有插嘴的份儿。” 阿木什泰的好友塔伦,正是之前程妄言捣毁的那处巢穴的主人,阿木什泰知道塔伦的惨死,自然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瞳孔瞬间竖成一条直线。 “好好好。”阿木什泰露出獠牙,“我说程渡自诩光明正大怎么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原来是受到了你这滑头小子的指使。” “卑鄙谈不上。”程妄言故作谦虚,“这不是学你的吗。” “你!” “够了。”程渡适当打断了程妄言的挑衅,望着阿木什泰沉声道,“就按任之说的来,你们先放人,我们再放。” “不可能!”阿木什泰拒绝,“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中途反悔,你们先放!” “我不信任你。”程渡直言,“异种兽的狡猾程度我在战场这么多年早就见识过,我要你抓去的人类一个不落的,活着回来。” 双方谁也不肯先放,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就在阿木什泰迟迟不肯退让之际,一直观望的程妄言忽然动了。 他朝抱着狼崽的士兵招了招手,待人走到面前,伸手拎住了其中一只狼崽的后颈,将他提到面前,摸出匕首大剌剌地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程渡和程妄言早就计划好的,所以程渡并不意外程妄言会动手,反而是阿木什泰,被吓得往前迈了一步,眼眶发红地怒喊。 “住手!” “阿木什泰。” 迎着阿木什泰目眦欲裂的表情,程妄言笑眯眯道:“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我联邦帝国的人口数量,在你们这群野狗没入侵之前曾达到了50亿,我们从未被生育所困扰,这两百人对你们来说多,对我们却是寥寥无几,就是不知道你的宝贝儿子这次没了,下次你要再想生个继承人得过多少年,可别最后半截身子入了黄土,还没儿女给你养老送终。” 说到这他还替阿木什泰惋惜似地摇了摇头,可谓是挑衅到了极致。 这话足够冷血,好似程妄言对待同伴的性命无动于衷,但这样一番冰冷的话某种意义上拨动了阿木什泰的神经。 他不敢拿自己的儿子去赌。 程妄言说的没错。 这些俘虏死了没关系,因为人类可以再造,但他阿木什泰已经太老了,早已过了生育能力最好的年龄,没了帖木日布赫和布哈斯赫,他可能到死都没办法再有下一个继承者。 身后的士兵们大多不懂人类的语言,不过有翻译官在,他们也能听个大概,瞬间怒火中烧,叫嚣着要将这群人类碾成肉泥。 耳边充斥着部下的叫骂声,阿木什泰咬紧牙关,开口道:“一百米!” “我只让他们先跑一百米!” 程妄言闻言和程渡视线交汇了一瞬。 “行,一百米。” 程渡松口。 这已经算是他们能预料到最好的让步了。 第四十章第四个世界40 一架架速射离子炮架于城门之上,直对着躁动不安的异种狼军团。 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下,阿木什泰饱含屈辱的退步,抬手示意看守着俘虏的部下将人放行。 像是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自由了,近两百位俘虏被推搡时第一反应先是畏缩着后退,直到士兵不耐烦地喝道动作快点儿,才有人试探性地踏出了第一步。 第一个人迈出去了,接二连三,更多的人动了起来。 他们目光直视着身穿护甲目光坚毅的人类军队,先是小步小步地走,慢慢的,由小步变成了大步,大步变成了狂奔。 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触手可得的光明,饱受折磨的百姓们视线定格在程渡和程妄言身上,有人好似认出了他们,原本已经布满绝望的眼瞳愈发明亮,锁链跑得哗哗作响,眼泪顺着粗糙的脸庞滑落,滴溅在干涸的土地上,绽放出一朵朵泪花。 看着他们一个个如归家的孩子般急切,几位将领的鼻头一阵发酸,对待阿木什泰的恶劣行径更感愤恨。 在第一个俘虏跑出一百米的时候,程渡挥了挥手,抱着两只狼崽儿的士兵弯腰松手。 脚掌一落地,帖木日布赫和布哈斯赫就仿佛知道了族群的方位,嗅着气息朝阿木什泰的位置飞奔而去。 到底是异种狼的后代,哪怕还是未成年的幼崽,跑得也比人类要快上许多,一眨眼就和奔跑的俘虏拉开距离,迅速奔向了和硕特的军队。 照这样下去,两只狼崽儿会比俘虏先抵达阿木什泰的身边,如果到时候阿木什泰立刻发起进攻,以他们的速度,最先杀的还是跑在前排的俘虏。 程妄言面无表情看着两只幼崽瘦小的背影,手指在风竹上轻敲两下,原本初始外观为长剑的风竹再次变形,幻化出一把长弓,被少年紧握在手心。 他抬起手臂,从背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赤焰箭,搭在了弓弦上,对准其中一只的脑袋拉起长弓。 此时阿木什泰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一时间并没有发现程妄言的动作,反而是一旁的翻译官发现了,惊慌失措地拉了下阿木什泰的手臂。 可惜他的动作晚了一步,在箭尾喷射出火焰的瞬间,程妄言松开手,赤焰箭咻一声离弦,喷出的热风吹开少年耳旁的碎发,如龙吟虎啸,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力朝着帖木日布赫的脑袋急速扎过去。 火焰一再加快赤焰箭的速度,本就迅疾如风的箭矢,有了烈焰的加持推动,更是像一道闪电,在空中留下一道拖影,转瞬将帖木日布赫的脑袋洞穿。 “不!!” 阿木什泰目眦欲裂,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帖木日布赫瘫软的尸体清楚映入了他的眼底。 他双眼发红地抬头,就见程妄言再次拉起了弓弦,眉峰带着势如破竹的凌厉,箭尖直指布哈斯赫的头颅。 “尔敢!!” 话音刚落,赤焰箭离弦而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以同样刁钻的角度深深扎进了布哈斯赫的脑袋里。 两具狼尸如肉泥般瘫在地上,程妄言放下手臂,目光穿过人群,静静落在了阿木什泰的身上。 阿木什泰不想让被他奴役的人类活着回来,正好,程妄言和他的想法一样,他经历过上一世,知道帖木日布赫和布哈斯赫有多棘手。 在他的视角里,这两只可不是幼崽,异种狼的生长速度极快,仅一年他们就可以长成成年体,成为和硕特的新首领,他傻了才会把这两个祸害送回去。 上辈子他可是和帖木日布赫交过手的,这只黑狼继承了他父亲的狠辣狡猾,将人类视为玩物,大肆虐杀人类,让边境的小城不得安宁,简直死不足惜。 “布哈斯赫!我的儿子!!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虐杀俘虏这一战略固然好用,但当这招反噬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阿木什泰才意识到有多痛彻心扉。 他呆滞地看了尸体两秒,回过神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看着程妄言的眼神中再无理智,不顾一旁部下的阻拦,暴怒着拿起弯刀冲了上去,目标直对落后的几个孕妇。 首领打了头阵,异种狼军团自然不会呆站在原地,立马就要跟上去,然而没迈出两步,一道如鹰唳般的哨声响起,不等他们反应,一枚枚速射离子炮从脚下炸开,掀起半米高的土壤,瞬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拉开了他们和阿木什泰的距离。 “首领!小心有诈!” 将领的高声提醒被埋没在了轰炸声中。 愤怒到失去理智的阿木什泰听到声音,猛然扭头,心底一慌。 趁着他停顿的这几秒,程妄言快速上前,一把搂过即将要被阿木什泰抓住的最后一位孕妇,顺手将她往程渡的方向一推,长弓于手中变为长枪,刺目的红缨随着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残影,对着阿木什泰狠狠斩过去。 胸腔一凉,阿木什泰下意识后退一步,抬起刀刃去挡。 刀枪碰撞发出了清脆的锵声。 阿木什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朝自己脖子上砍来的枪尖,只感觉后颈一阵发麻,对上程妄言那仿佛染过无数鲜血的眼睛,破天荒地产生了一丝惧意。 但杀子之仇战胜了微不可察的退意,怒火重新燃过理智,让他想也不想地对上去,挥起了锋利的弯刀。 “你敢杀了我儿!程妄言!我今日必让你偿命!” 阿木什泰一刀竖劈,恨不得将程妄言劈成两段,少年灵活后退,堪堪躲过了弥漫着凛然杀意的刀刃,迎着阿木什泰仇恨的目光,转着长枪咧嘴笑起来:“那敢情好啊,看看今天是你先送我去偿命,还是我送你去地下和你两个儿子团圆。” 程妄言知道如何惹怒阿木什泰,说的话只往他心窝里戳,恨不得毒死这位激进的首领。 而阿木什泰被他激得力度更狠更重,每一次武器碰撞都溅起一阵火星,短短十秒,两人交手了无数回,刀枪交错,劲风扬起飞尘,模糊了二人对招的身影。 第四十一章第四个世界41 阿木什泰不愧为和硕特的首领,身形敏捷,力大无穷,一刀刀发泄怒火的招式劈下来,程妄言虎口被震得发麻,沁出了一丝血迹。 惹怒阿木什泰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可以让他理智全无,失去一个首领应有的判断能力,当一个军团的主帅慌了,他所带领的士兵必定会跟着他一起乱,就如现在的局面一般,但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被激怒的阿木什泰要比平时更为拼命,一招一式都不要命地反扑,一时不察就容易被他压着打。 程妄言没被他压住,却和他打了个有来有回,导致战局有些僵住了。 速射离子炮威力虽大,但对异种狼产生不了太大的伤害,只能暂时拦住他们的去路,等炮弹清空,异种狼军团必会杀过来,程妄言要赶在这之前解决掉阿木什泰,才能让异种狼军团产生退却之意。 在战场上,退缩就等于半脚踏入了棺材,再自大的异种兽,被情绪左右了大脑也会拉低战斗力,这就是程妄言想要达到的效果。 只是阿木什泰的身手比他的部下要好得多,哪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四肢还存有肌肉记忆,一劈一砍都丝毫不见破绽,眼看城门上的炮弹一枚枚即将清空。 这样下去可不行。 程妄言随手抹掉鬓角的湿汗,趁着格挡的间隙,回头看了程渡一眼。 知子莫若父,短短的视线交汇,程渡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捏紧手中的震天剑,高举过头,吼道:“杀!” 瞬间,鼓声冲天。 由程渡打头阵,一排排手拿武器的士兵们组建好阵型,朝着异种狼军团杀了过去。 黑压压的军队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涌入,直面而上,一时间枪声,炮声,武器碰撞的锵铿之声冲破云霄。 异种兽的肉体十分强健,一般的子弹根本无法穿过厚重的皮毛,一爪就可以捏住小兵的脑袋将他们的头颅捏得粉碎,除了高科技武器和异能者几乎无人能敌。 这样的军队,哪怕没有脑子只知道莽撞,也足以让人类损失惨重,好在这次他们带来的异能者数量颇多。 方松清手起刀落,原本只有七八斤重的长剑,在他的异能加持下,劈砍的一瞬间力度达到了上万斤,霍然将地面劈出了无数道如蛛网般的裂痕,被波及到的异种狼身形摇摇欲坠,又被植物系异能从缝隙中催生出的藤蔓缠了脚踝,接二连三狼狈地跌倒在地。 程渡杀在最前方,手持震天剑,但凡路过一只就干脆利落地拔剑挥斩,一路上,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势不可挡的冲锋极大鼓舞了紧跟着他的小兵。 看着一只只异种狼在程渡手下如同拔了牙的家犬,士兵们仿佛服下了一颗定心丸,在比他们高大强壮的异种兽当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只是异能者的数量有限,在军团中的占比本身就少,军队中到底还是普通士兵占了大头,一时间他们也没讨到太大的好处,短短几分钟,异种兽和人类的尸体铺了一路。 狼烟所到之处,皆是断肢残骸。 程渡一边厮杀,一边抽空去看程妄言那边的情况。 此时此刻,阿木什泰和程妄言的对战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经过了数次交手,一人一狼浑身皆是狼狈。 “你今日逃不了,我定要取你首级!” 阿木什泰重重地喘息着,掺着血水的唾液从牙缝中滴落,面色显得无比狰狞。 “废话那么多。”程妄言用手背蹭掉脸颊上的血迹,不耐道,“过了这么多招也不见你真的把我脑袋割下来,小心你的后代照着你这副光说不做的嘴脸有样学样。” “哦我忘了。”说到这他一边的眉毛高高挑起,挑衅地笑道,“你儿子已经死光了,哪儿来的后代。” “找死!” 阿木什泰咬牙狞目地抬手用力对着程妄言的头顶一劈。 这样打下去必定没完没了。 程妄言是冲着他性命来的,再躲避下去,又会胶住,胶住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又有多少士兵会失去性命。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交战声,程妄言豁然抬头,双眼亮的灼人,对着这一刀避也不避,侧身把肩膀送了过去,在刀刃嵌入血骨的同时猛然抬手,咬着牙把长枪顺势扎进了阿木什泰的脖子里。 扑哧一声,那长枪的枪尖穿过阿木什泰的下巴抵达了他的后颈,血红的枪缨被风扬起,银色的枪尖被血液浸透。 强忍着剧痛,程妄言将阿木什泰的尸体高高挑起,肩膀上的弯刀随着动作轻晃,顶着满脸滚烫的鲜血铿锵有力道:“阿木什泰已死!给我杀!” 这一道喝声随着风卷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首领!” 看着被挂在枪尖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阿木什泰,几位将领心底一沉,眼中俱是掩盖不住的慌乱。 和硕特的主心骨没了,军队必然大乱。 不出所料,一声声的阿木什泰已死响彻云霄,将异种狼喊得溃不成军,蓝星的士兵们却气势高涨,在战鼓声中将和硕特军团打得节节败退。 程渡还没解决,又来了一个程妄言。 杀了阿木什泰,程妄言一刻不耽搁,冲进异种狼的军团中杀了个酣畅淋漓,肩膀上入骨三分的伤势并没有阻碍他的行动,长枪挥舞,枪声嗡鸣,任何靠近的敌军在他手下都过不到一个来回,所到之处头颅满地,血雾飞扬,将他的浑身染红,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那看似清瘦的身影,竟以一己之力冲开异种狼的阵型,只持着一把长枪杀入了重围,冷利的目光直指被护在中间的几位异种狼将领。 枪尖落地,拉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他带着那把插入肩膀的弯刀,一步一步,背着落日踏过异种狼的尸体朝他们走过来。 这场景,让已经失了首领的部下慌了,怕了。 “撤、撤退!快撤退!”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瞬间把所有异种狼的恐惧拉到了顶峰。 他们丢弃掉手上的武器,看着那瘦小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慌不择路地领着部下转身就跑。 几位阿木什泰的亲卫有手下护着,即便狼狈也好歹冲破了重围,但其余的士兵们就没那么好运了。 左军右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分成两翼把他们围在中央,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将他们全部绞杀于原地。 这一战,从黄昏打到了日落,异种狼最终战败,他们失去了往日的傲慢,变成一只只丧家之犬仓皇而逃,留下了满地的尸骸,血液将大片的土地浸染成了黑红色。 自此,除了程渡以外,又一人的名字以势不可挡的架势印入了所有人类和异种兽的心中。 第四十二章第四个世界42 “快!止血绷带!” “S级医疗兵呢?怎么到现在都没来?!” “陈术还在其他医疗房里……” “那还不快把他找过来!” “可他还在——” “我让你把他找过来!” 房间一阵兵荒马乱,禾关的怒斥声自耳畔炸开,程妄言感到头痛欲裂,不禁想要抬手扶额,还没来得及动弹,就被一只手强行摁住了胳膊。 “别动!你手还想不想要了?!” 见床上的少年醒了,禾关先是一喜,待看到他的动作很快这份喜悦就变成了愤怒,他咬着牙,眼眶通红,气得恨不得把程妄言掐死自己再跟着同归于尽。 “你知不知道你肩膀上的刀伤有多深?再晚点儿说不定命都没了,程妄言你他妈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看着被绷带覆盖的伤口,禾关一阵后怕。 他只知道程妄言杀了阿木什泰,却不知道阿木什泰同样重伤了程妄言,这不要命的混账顶着深可入骨的伤口,在战场上厮杀了三个小时,觉得肩膀上斜插着的弯刀碍事,直接徒手拔刀,从身上撕了块布料随便一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要不是最后回城的路上忽然晕过去,禾关还以为他身上的全都是异种狼的血,手忙脚乱将人扛回去,待医疗兵脱掉他的衣服,看着那皮肉外翻的伤口,禾关是真的眼前一黑,差点儿站都站不稳。 医生说他失血过多,如果再迟个十分钟就救不回来了。 十分钟。 程妄言但凡晚十分钟晕倒,禾关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了。 这几天他一直担忧着程渡会在战场上出事儿,结果程渡没事了,出事的却变成了程妄言。 看着昔日活蹦乱跳的好友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禾关颤抖着用双手捂住脸,不停地反思是不是因为他改变了梦中的未来,老天爷才会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 是他做错了吗? 他不该去插手程渡的生死,妄图改变未来,所以报应才降到了程妄言身上。 禾关大脑一片混沌,思绪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答医生的,也忘了自己是怎样怒斥着部下叫他们把S级医疗兵给叫过来的,像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动作着,强撑着镇定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直到程妄言醒过来,他压抑在心底的惶恐无助才一股脑儿地倾泻出来,如果不是怕动到程妄言的伤口,他简直想揪着程妄言的领口把他脑子里的水给晃出来。 他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命不当命看! 他怎么能…怎么能…又把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 “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许久不见禾关这样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程妄言一阵稀奇,他笑了笑,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扯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别动!”禾关吓得再次摁住他,面露愤恨,“非要我把你绑在床上吗?就不能老实点儿。” “你现在伤口刚处理好,给我躺好了别乱动弹。” 程妄言顺从地躺回去,目光落在禾关的脸上,乐道:“禾关,你是不是又哭鼻子了。” “放屁。”禾关骂骂咧咧,“你都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我有什么好哭的,你残了都不关我的事。” 话是这样说,但他语气里的哭腔怎么也掩盖不住。 程妄言嘴角上翘,笑盈盈地看着他,血色全无的脸庞,一双凤眸弯着,清亮明朗。 他好像永远是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怕伤得再重,陷得再深,都如同一颗明珠般熠熠生辉。 禾关又气又恨又心疼。 他以为自己做得那些梦是为了让他护住程妄言成为一只翱翔的鹰,却差点折断他的翅膀,这让禾关怎能不悔。 铺天盖地的愧疚和后悔几乎要将他淹没。 “对了,老头还好吗。” 程妄言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情绪,扭着脖子看了一圈,问禾关:“怎么没见他过来看我。” “放心吧,程叔好着呢,就是受了点皮外伤。”禾关没好气道,“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敢让程叔进来看你,只能骗他说你伤得不重,哄着他去休息了。” “真看不出来你还能想的这么细。”程妄言惊奇地咂了咂舌,笑道,“谢了啊。” “这有什么好谢的。”禾关闷声道,“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换了别人也会这样做。” “不止这件事。”程妄言掀起眼睫,幽绿的瞳孔如折射阳光的湖面,波光粼粼,“谢谢你让程渡活了下来。” 禾关一怔,呆呆地对上了程妄言的视线,在少年平静无波的目光下仓皇移眼,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过了半晌才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其实这件事情的功劳不在他,他只是嘴上提醒了程妄言一句,真正让程渡活下来的,是程妄言自己。 可程妄言却对他道了这声谢,好像他做了多厉害的事情。 心中涌动的自责在这一刻莫名平复下来,禾关努力把眼泪憋回了眼眶里,心里憋闷道他可能永远都拿程妄言没有办法了。 明明刚才还在质疑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现在却想着,若重来一回,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他知道程渡对程妄言来说有多重要。 程妄言的母亲因为难产而死,是程渡将程妄言一点点拉扯到大,程渡虽不像他妻子那样心思细腻,但他给了程妄言为数不多的亲情,父子俩相依为命,即便两人都不是喜欢主动表达的人,但感情极为厚重,如果失去了程渡,那程妄言在这世间就再无亲人,到那时侯程妄言会变成什么样,禾关不敢想。 于他自己而言,程妄言才是他最关心的人,但于程妄言而言,程渡才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避风港,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存在。 他不该一叶障目,现在这样对程妄言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局面了。 禾关冷静下来,思绪也跟着逐渐清晰,囫囵地揉了揉眼角,就见程妄言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眉眼依旧神采飞扬,带着令人牙痒的调侃。 禾关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不对劲,所以才会拐着弯安慰他,等他反应过来,心里又是雀跃又是别扭。 程妄言实在太烦了。 怎么那么会安慰人。 第四十三章第四个世界43 禾关冷静下来没多久,忙着给其他伤员救治的陈术终于被一众士兵急匆匆地拉了过来。 偌大的医疗房转眼就被填满。 “副将醒了!” “快快快,给陈术医生让路。” “陈术医生,麻烦您看看副将的伤势。” 士兵们个个面带焦色,要不是怕引起陈术的不满,没准儿要直接上手把陈术给推到病床前。 “别急,看他那生龙活虎的样子能有多大的问题。” 陈术瞥了瞥挡住出口的五六个糙莽大汉,颇为无言地翻了个白眼,插着兜走近程妄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习以为常道:“又是伤到哪儿了。” “肩膀。” 程妄言躺在床上,任由他来回打量,大大咧咧道:“被阿木什泰那老东西砍了一刀。” 陈术闻言没表示出惊讶,绕过床尾走到他伤到肩膀的那一边,伸手在他绑好的伤口上摁了一摁,瞬间鲜血洇湿绷带沾到了指尖。 “哎哎哎,轻点儿啊。” 程妄言面色陡然一白,嘴角的笑意却没落下分毫,油腔滑调道:“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这儿,但也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吧。” 程妄言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 眼睁睁看着陈术在伤口处摁来摁去,几位手下急了,面带怒色地瞪着陈术,就连早已习惯陈术这种行为的禾关也不由得抿了抿唇。 “我要真舍不得你就不会出手救你了,等你成了一具尸体被推进太平间,到时候想见我倒是随时都能见。” 丝毫不顾其他人谴责的目光,陈术收回手,说道:“把这碍事的绷带给拆了。” “那是给副将止血的!”一个留着寸头的士兵忍不住皱眉出声,“刚才的护士说不能随便拆!” “你是医疗兵我是医疗兵?”陈术冷淡道,“护士说不能拆是怕你们副将等不到我来就死了,现在看来,护士说的话倒是比我说的更管用,要不这医疗室让给你们得了。” “行了啊。”程妄言打断他,“别老吓唬他们。” 陈术的能力有些士兵不了解,但程妄言和禾关却是知道的,见程妄言伸手就要去扯绷带,禾关连忙拉住他,默不作声拿起一旁的剪刀,小心翼翼替他把绷带给一层层剪开。 染了血的绷带被丢进垃圾桶,血肉模糊的伤口再次映入众人的眼帘,哪怕禾关已经看过一次,现在再看还是鼻头一酸,默默让开,把地方腾给了陈术。 陈术看了一眼程妄言的伤势,只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接着伸出手。 星星点点的白光从手中泄出,围绕着程妄言的伤口,一点点将刀伤愈合,直至他的皮肤重新变得光滑。 刚才还表露不满的士兵一个个目瞪口呆,通通识趣地闭上了嘴。 陈术的S级治疗异能在军营中其实不是秘密,但他只救治危及性命的重伤,再加上他给程妄言治疗的时候旁边很少会有人看着,这就导致了很多士兵并不知道他能让伤口愈合到什么样的程度,今日一见,才知道陈术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对比起其他人的惊讶,程妄言和禾关倒是淡定非常。 开玩笑,自程妄言十四岁开始,他身上的伤势就都是由陈术来治疗的,他们当然知道陈术有多厉害。 这几年来,陈术从一开始的斥责程妄言莽撞,到后面逐渐习惯麻木,变成了现在这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其中程妄言的功劳可谓是功不可没。 无他,程妄言在战场上太拼命了,只要能取得胜利,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当作诱饵迷惑敌军松懈,这些年,陈术看过太多太多程妄言重伤的样子,有的是伤在腿上,有的是手臂上,最严重的一次,腹部差点被拦腰斩断。 可无论是多重的伤,他从不会让程渡和这名叫禾关的好友担心,常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待身边没人了,才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跑来找他,陈术对此习以为常,还产生过好奇心,好奇程妄言这样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孩儿到底有多能忍,才能顶着这样重的伤势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以前他曾因为程妄言年岁还小,明里暗里地提醒他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模样顶好的少年当时笑吟吟地答应下来,下一次又会重新带着新伤过来。 如此反复,陈术都忍不住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本拿着笔的年纪他拿的却是武器,别人身穿靓丽的衣服和朋友出去潇洒玩乐的时候,他却套上了重甲,和异种兽在战场上厮杀。 这不该是他的担子,但他毫无怨言地扛了起来,走得稳且坚定。 “因为我是程家的人。” 这是程妄言当时给他的答案。 轻描淡写,震耳欲聋。 保家卫国,是程家的使命。 在人民安居乐业的时候,程妄言自可以当一个普通的青葱少年,但蓝星狼烟四起,战争不断,他别无选择,只能拾起武器,穿上护甲,于疆场上驰骋,将所有人类护在他还未长成的羽翼之下。 从程妄言出生那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少年那时离开的背影,如柏如竹,带着坚不可摧的韧劲,仿佛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压垮,陈术至今都记得无比清晰。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直觉。 程妄言会成为当之无愧的将军,哪怕以后程渡老了,去世了,哪怕程家除他再无一人,他也会成为程家新一代的顶梁柱。 事实证明,他想得没错。 从当年青涩的十四岁少年,到如今的副将,陈术也算是看着他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年迈的军魂还未熄灭,新的军魂就已冉冉升起。 程妄言会成为优秀的领袖,这点毋庸置疑,就是这领袖能少给他找点事儿就更好了。 陈术漫不经心地想道。 他每天治疗重伤的士兵已经够忙的了,眼前这个还动不动给他增添工作负担,实在任性,保不准他还没到三十就得先过劳死了,治愈系异能虽好,但哪儿那么容易释放,消耗的还不是他的精神力,再这样下去提早退休得了。 完全不知道陈术已经有了跑路的念头,伤口一好,程妄言麻溜地坐了起来,动了动胳膊,对着陈术说道:“谢了。” “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就少受点伤。” 陈术面无表情道:“惜点儿命吧,我和阎王爷抢人也很累,就当给我留条活路。” 程妄言摸了摸鼻子,熟练地装聋作哑。 陈术:“……” 气人。 第四十四章第四个世界44 伤口虽被治好,程妄言面色还有些苍白,坐起身要将衬衫套回身上的时候,一瞬间竟让人分不清是他的肤色更白还是衣服颜色更白。 皮肤下的青紫血管攀附在冷白的手背上清晰可见,陈术垂眸看着他的动作,忽然伸手压住了他的后衣领。 衬衫松垮地挂在臂弯处,程妄言睨了他一眼:“怎么?” “你这处的伤疤——”陈术指了指他的后腰处,淡定道,“还是不打算让我帮你消掉吗?” 这个问题陈术几乎每年都要问一遍。 “不用。”程妄言习惯性地拒绝,“留着吧。” 他知道陈术是在耿耿于怀当初擅自离职的事情。 这几年,陈术一直寸步不离地帮着程妄言处理伤口,唯独那次,他不在,程妄言遭到了异种兽的袭击,后腰处被一把大砍刀劈伤,又因为没及时医治,被抬回去的时候不省人事,差点儿一脚踏进鬼门关,等陈术从几万公里的地方赶回来时他的伤已经被其他医疗兵缝好,也留下了一道可怖的疤痕。 以陈术的能力,他完全可以把这道疤给去除,可程妄言却拒绝了,把这道疤留到了现在,每每陈术主动提起他都会打哈哈地含糊过去。 也不知道到底在拧什么。 即便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的准备,陈术还是颇为不赞同地蹙起了眉。 “让他留着吧。” 生怕陈术再坚持下去两人吵起来,禾关连忙打了个圆场,笑嘻嘻道。 “这疤不是挺帅的吗,跟勋章似的。”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心里漫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儿。 陈术是不知情,但禾关心知肚明程妄言留下这道疤压根不是为了耍帅,也不是当作什么狗屁的勋章,而是为了惩罚自己。 三年前六号区的祥林镇遭受异种兽的突袭,当时程渡正在边境抽不开身,是程妄言带着人过去的,那时候程妄言还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只是会帮忙驱逐在城镇作乱的异种兽,本以为那次和往常一样属于试探性地小打小闹,他却在祥林镇遇到了变异鹰种法尔肯氏的首领。 还未长成的少年思想青涩鲁莽,满脑子想的都是把首领活捉,连个临时策略都没有,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追,结果因为失误导致了一位五岁的孩童丧命。 其实他在看到那名躲藏的孩童时就已经停下了脚步,当那锋利的刀刃朝着孩童砍过去的时候,程妄言试图阻止过,可那狡猾的首领眼见程妄言没有继续追过来,立刻回头反打,对着程妄言的背后就是一刀,程妄言没躲开,硬生生挨下这一刀,顶着满背的血朝孩童扑过去。 最后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看着那小孩倒在血泊之中,逐渐没了气息。 把异种兽从祥林镇驱逐后,程妄言抱着那具瘦小的尸体在原地跪了一天一夜,任由背后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在地上蜿蜒出刺目的血河,禾关想阻止他,又不敢阻止他,只能在一旁默默陪着。 一向神采飞扬的少年眼中的灯火熄灭,只余下令人心疼的沉寂,那清瘦却刚毅的身体,头一次在禾关眼中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从日出到日落,要不是最后程妄言发起高烧,禾关恍惚以为他要跪到天荒地老。 这件事后,程妄言好似变了一些,又好似没有变,他在禾关眼中依旧是昔日那位既不着调又格外靠谱的好友,但偶尔,他还是能从程妄言眼中捕捉到一丝让他感到沉重心惊的情绪。 经过这两年,他以为程妄言已经把祥林镇的事情给忘了,直到他领着一支军队捣毁了法尔肯氏的巢穴,将那首领生擒到一个简陋的墓碑前,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禾关才知道,他能这么快地振作起来不是因为忘了,相反,他记得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这道疤,是他留给自己的惩罚,留给自己的警醒。 这些事情只有禾关清楚,他没打算透露给陈术,生怕又勾起程妄言的伤心往事,只能学着程妄言的模样含糊着一笔带过。 好在陈术看出了他的为难,不再过多劝阻,只道:“等你哪天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程妄言嗯嗯啊啊地敷衍,披上外套就要下床。 “干什么去?”陈术叫住他。 “我去看看外边的清理得怎么样了。”程妄言道。 “你现在的样子还想去哪儿?”陈术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冷声道,“你以为光是把你的伤治好就行了?你要再继续这样作下去,早晚身体会垮,难不成等着程将军先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好好躺着,外边自有人看着。” 陈术治愈了他的伤口不假,但流的那么多血,他可没那么大本事帮程妄言补回来,只能让他自己恢复。 偏偏程妄言是个坐不住的,这边被他治好了伤,那边就惦记着往外跑,一举一动都在医生的雷点上蹦跶。 “我心里有数。”程妄言摆摆手,推开禾关想扶自己的那只手,看了一眼陈术,纳闷道,“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陈术:“……” 要是他有权利给别人安乐死,第一个铁定先把程妄言给解决了,实在是太气人了,明明十四五岁的时候还会嘴甜地喊他一句哥哥,现在张嘴却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冷眼看着程妄言大摇大摆地离开,心里反复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该辞职从这兔崽子的手里逃脱,最后陈术还是叫住了禾关,叮嘱道:“他刚失了那么多血,现在不宜有什么剧烈运动,你多看着点儿,晚上让食堂师傅给他做几道补血的菜,切记好好休息,别再过度劳累……” 从陈术的欲言又止,禾关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要说的话,专门落后了程妄言几步,果然听到陈术叫住了他。 听着陈术的叮嘱,禾关一脸认真,连连点头。 好歹有一个真能把他话听进去的,陈术脸色稍霁,又加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把禾关给放走。 第四十五章第四个世界45 陈术光是想着让程妄言身边的人看着他,却忘记了程妄言压根不是什么能看得住的人。 这边他刚睡了个安稳觉,那边程妄言领着八千步兵去往了定仪山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现在和硕特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正是追击的好时机,程妄言怎么可能放过,治完伤当即找到了程渡说要领兵炸了和硕特营地中的信号干扰器。 信号干扰器,原是人类研发出来的东西,但和硕特早年派的奸细曾一度混入了实验室内,最后竟把这机器连带数据全都偷了出去。 这干扰器看似没有什么攻击力,对异种兽来说却是难得的好东西,它可以干扰军舰悬浮车等高科技智能的信号,使其失效,在战场上失去作用。 正是有了这东西,人类军队中的空军才会束手无策。 只是异种兽向来对科技方面一窍不通,那武器数据拿到手过了三十年,才堪堪被东拼西凑地造出来,威力不如原装,不过放在战场上倒是绰绰有余。 程渡很久之前就在想办法解决这恼人的机器,奈何每次异种狼都将机器护得密不透风,这就导致他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阿木什泰的死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好时机,程渡对程妄言的提议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程妄言的伤势被瞒得死死的,程渡只知道他肩膀上受了一刀,现在被陈术治好了,程妄言若无其事的样子成功骗过了程渡,第二天,他就让程妄言带着一支军队走了,等陈术得到消息的时候程妄言路都赶了一半了。 禾关倒是想拦着,但他压根拦不住。 程妄言就是头倔牛,一旦有了什么想法,八匹马都拉不回头,最后只能随他去。 好在和硕特的营地现在正乱糟糟的一片。 阿木什泰死了,和硕特总要有新的首领继位,可惜阿木什泰的两个儿子全都惨死箭下,这下首领的位置可不就空出来了,一时间平白冒出了许多想要上位的。 和硕特向来以实力优先,要想当首领,必须有出色的身手,不然根本说服不了其他的异种狼服从于自己。 程妄言带兵过去的时候,那群异种狼正在为选出新首领举行马特罗格,八千步兵冲入山中,霎时间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他们在异种狼逃跑的时候不追,偏偏到第二天忽然来了个回马枪。 程妄言也不恋战,目标直指几台干扰器,待异种狼被步兵缠住的时候炸了就跑,连条尾巴都抓不住,还顺手把昨天战场上叫的最欢的将领脑袋给一刀割了下来。 昨天那一场,到底是把和硕特的士兵给打怕了,现在看到程妄言,异种狼第一反应不是进攻,而是撤退,就这样,他们眼睁睁看着程妄言在营地来去自如,竟没有一只狼敢上去阻拦。 八千步兵被程妄言带着,无一人伤亡,个个完好无损,跟做梦似的看着程妄言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在异种狼群中逃窜,直至回到浮游城还是一副迷迷茫茫怀疑人生的状态。 和硕特这次带来的干扰器被毁,意味着空军再次没了后顾之忧,程渡得到消息拍手称快,即刻给空军发去命令,派出了跃迁战斗机,打算将这次和硕特带来的军队一网打尽。 在干扰器被摧毁时,和硕特的将领就意识到了不好,连夜丢弃定仪山的营地妄图往北边跑,奈何剩余的两万士兵目标太大,最终还是被战斗机捕捉到。 空军二话不说,看到目标开了炮就扫,从定仪山扫到了吉河,把这段时间的憋闷痛快发泄了出来,炸得异种狼如同惊弓之鸟,这才慢悠悠地撤退。 本就只剩两万的军队,被空军一通不要脸的操作折磨下来,失了将近半数的士兵。 和硕特军队来的时候有多自傲,回去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这一场战争除去一开始对峙僵持的近一个月时间,只耗费了六天,异种狼丢盔弃甲,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再往西北来了。 西北大胜的消息当晚在居民区彻夜播报,欢呼声响彻云霄。 暂时解决了猖狂的和硕特,程妄言也没闲着,开始频繁地往审讯室里跑。 外部的问题姑且算是解决了,内部的问题依旧还存在。 岳伍仁对程渡存有兄弟之情,但这份情谊不足以让他出卖和硕特,任由审讯员如何审问,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透露关于和硕特一分一毫的信息,倒是鼓动他背叛程渡的皇帝被他掀了个底朝天。 除去岳伍仁,还有每月替他体检的工作人员也被抓进了审讯室内。 比起岳伍仁,这位工作人员就明显吓得不轻,刑罚都没过几项,忍不住把知道的都倒了出来。 原来早在岳伍仁第一次体检的时候,他的身份就已经暴露,只是这些年一直有人在帮他瞒着,从前是另一位工作人员负责隐瞒岳伍仁的身份,这几年那名工作人员退休了,工作就落到了现在的这个体检员身上,按照对方的指示,他每次都会更改岳伍仁的身体数据,把他身上的异样隐藏下来,指使他的人会定期给他打一笔丰厚的报酬,审讯员根据他的证词搜到了一个秘密账户,最终一点点剥丝抽茧,查到了汇款方。 孟迁。 刘平威最得力的走狗。 意图杀害程渡这件事情,不仅涉及到了帝国,还涉及到了联邦,两者一个负责出手一个负责打掩护,就为了搞垮一个程家。 程妄言拿到一张张证词的时候,是真的气笑了。 笑的不是他们不自量力地垂涎程家的兵权,笑的是他们身为人民的统领者,竟放任一个异种兽待在军营重地。 从岳伍仁身份暴露的一开始,他们就该把岳伍仁抓起来,可联邦偏不,还帮着隐瞒了这么多年的身份,就为了在紧要关头给程渡致命一击,他是不是该谢谢联邦对程家如此重视,连异种兽都能暂时驱之脑后。 笑着笑着,程妄言嘴角的弧度淡下来,眼中的冷意愈发浓重,将证词往桌上一扔,喃喃道。 “当真是一帮吃白饭的蠢货。” 第四十六章第四个世界46 靠近西北边境的异种兽族群不止有和硕特,这次战争同样有其他异种在保持观望的状态。 虽然最终战败的是和硕特,但其余异种首领心思未免活络起来,觉得和硕特消耗了人类的兵力,妄图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浮游城目前算是安全了,不过附近的其他城镇还在面临着异种兽三天两头的侵扰,这些异种一日不迁移地盘,西北就一日不得安宁。 为了解决这些外患,程渡暂时带兵驻守在了边境,以免走了一个和硕特又有其他外族会冒出头。 他的想法是对的,这段时间边境陆陆续续总有一些异种引起的骚动,像在试探着些什么。 这些异种不像和硕特直奔侵占西北而来,带的兵力也甚少,和人类交手总是点到为止,程渡完全应付的来,因此程妄言趁着空闲的时间回了一趟北1区。 临走前他只带了一支小队,禾关被他暂时扔到了程渡身边,开着一辆小型悬浮车直奔北1区的联邦议院。 启动自动驾驶模式,程妄言仰躺在座椅上,点开了操控台上配备的微型光脑,搜索起了最近联邦发生的事情。 他在西北忙着对付和硕特的时候,联邦里的刘平威和杜志成斗得可谓是如火如荼,多亏程妄言的引导,杜志平认定了杜季青被爆丑闻这件事情和刘平威脱不了干系,在杜季青名声一落千丈时,杜志平对刘平威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杜季青失势,刘平威的儿子自然是踏着杜家水涨船高,一时间风光无两。 但小心眼的杜志平怎么可能放任刘平威得意。 没多久,在杜季青和有妇之夫亲密这项八卦被热议的时候,另一件事情以极快的速度爬上热搜,占据了每个网友的注意力。 润成集团名下的餐厅,竟被检查出了饭菜中有投放致幻剂的嫌疑。 这事情一出,霎时间引起轰动,把杜季青的花边新闻给压了下去。 要知道,润成集团最初就是靠着餐饮行业做起来的,名下的餐厅几乎遍布各地,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风华里,完全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甚至许多深受年轻人喜爱的速食快餐都是由风华里生产出来的,这样一个出名的品牌,却被爆出了添加致幻剂的丑闻。 致幻剂是什么,那可是易让人成瘾的违禁品,通常只有在黑市和暗网中流通,这种药剂可以刺激大脑神经,让人产生难以言喻的快感和愉悦,通常只需要一个小指甲盖的计量,就可以让人再难摆脱,风华里却敢把这样危险的药剂加入到餐食当中,还可能入了上亿人的口中,这是有多大的胆子? 一时间,抵制风华里抵制润成的声音达到了顶峰。 涉及该事件的餐馆被食品安全检测机构紧急关闭,风华里名下的其余餐馆也接二连三地面临查验。 而风华里最大的股东,就是刘平威。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刘平威不可能置身事外,面对网上铺天盖地的质问,他焦头烂额的模样不比当时杜志平知道自己儿子丑闻后的状态好到哪里去。 他名下确实有几家小工厂在暗地里制作致幻剂,但刘平威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把致幻剂往自家的餐馆里放,要是被发现了他名声还要不要了,可偏偏餐厅的饭菜里就是被查出了致幻剂的残渣,怎么想都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他,目的恐怕就是想顺着餐厅摸到他的那几个小工厂。 是谁干的?谁做得这么狠? 刘平威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就是杜志平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除了他,刘平威还真想不到有其他人会忽然给他使了个这么大的绊子。 杜季青无缘议员的位置,杜志平现在属于狗急跳墙,逮谁咬谁,和杜家同争议员的刘家可不就被他给盯上了。 该死的。 刘平威捏紧拳头,把桌上的文件全都扫到了地上,咬着牙坐在老板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老不死的狗东西,他儿子自己不检点玩弄有夫之妇,和他们刘家有什么关系,竟然还妄想着拖刘家一起下水,他绝对不会让杜志平得逞。 得找个机会,把杜志平这只乱咬人的老狗给解决掉。 在高位坐久了,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刘平威冷哼一声,眼中沉淀着挥之不去的阴郁,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红木扶手,而孟迁,从头到尾只默默地站在一旁,由着刘平威发泄。 “哟,怎么了这是?” 就在刘平威仔细思索如何对付刘志平时,一声清越的少年音成功打断了他的思绪。 刘平威先是不满地抬头,待看清来人后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就连孟迁脸上都闪过了一丝惊愕。 “程、程妄言?你怎么来了?!” 看着弯腰捡起其中一本文件兴致勃勃翻看起来的少年,刘平威满脸的惊疑不定,“你不是在边境吗?” 打退和硕特的消息前两天才传到联邦,按理来说,程妄言和程渡应该还在驻守边境才对,怎么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我原本是在边境来着。”程妄言翻弄纸张的手一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奈何这边有人想我,隔这么远都要找点儿存在感,所以我可不就回来了。” “什么意思?”刘平威咽了咽口水。 “什么意思?” 程妄言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两步上前,双手撑着桌面,俯身低头看着椅子上的刘平威,待中年男子的额角逐渐冒出冷汗,这才不紧不慢地退开,笑眯眯道:“字面意思呗,副议长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 刘平威恼怒于自己会怕一个十几岁的混小子,又忍不住心里直发怵,程妄言那双眼睛太冷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睛,他光是多看几秒,就有种置身深渊的错觉。 “副议长。” 程妄言压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在他开口的时候想也没想地打断,慢吞吞地问道:“您身为副议长,应该知道异种混入人类社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刘平威闻言眼皮跳了跳,脑袋飞速转动起来。 程妄言这是在试探他吗?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来人。” 没等刘平威想明白,程妄言直起身子,拍了两下手,将站在外头的部下召了进来,视线越过紧张的刘平威,落到了孟迁身上,正色道。 “将孟迁给我带走。” 第四十七章第四个世界47 “你们干什么?!” 没想到程妄言会来这一出,刘平威先是一愣,接着噌一下站了起来,怒道:“孟迁是我的部下!我看今天谁敢把他带走!” “看来副议长还不知情啊。” 程妄言挑了挑眉:“孟迁的身份可不简单,他和和硕特相互勾结,意图谋害我爹,证词都下来了,副议长要看看吗?” 意图谋害程渡这句话一出,刘平威的脸唰一下白了,扶着桌面的手倏地握紧。 仔细看去,他脸上并没有意外,只有惊慌和恐惧。 程妄言心里冷意更甚,面上却笑得一派灿烂:“我知道孟迁跟着您最久,感情最深厚,刚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但人心叵测,副议长您说是不是?” “你是在暗示些什么?” 刘平威强撑镇定,看着他:“你怀疑我吗?” “哪儿的话。”程妄言嗐一声,漫不经心道,“我要是怀疑您您还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儿吗?” “毕竟这种残害同胞的事情,稍微有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我相信副议长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听着少年话里话外的鄙夷,刘平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涨得通红。 他就是程妄言嘴里那个没脑子的人! 刘平威:“即便孟迁真的有嫌疑你也没有权利把他押走,北区有专门的联邦调查局,这是他们的工作,而不是你的。” “我知道不是我的。”程妄言耸了耸肩,“但谁让他们喜欢拿钱办事儿呢,事关我爹,以防有人暗地里搞小动作,我自然要亲自来办,就当尽一尽孝心,副议长应该会理解吧。” 我不理解! 刘平威恨不得咆哮出声,可想到了现在不是撕破脸的好时机,只能强压住脾气说道:“你这样贸然抓人会引起调查局的不满,这样,你先把人放了,等调查局调查清楚,如果孟迁真的和异种勾结,审批下来,我亲自把他送过去。” “等不了这么久。”程妄言蛮不讲理又理直气壮,“这件事情我自个儿查就行。” “程妄言!” 刘平威拍着桌子怒喝一声。 “哎,在呢。” 程妄言吊儿郎当地应了一句,嘴角一弯:“攻退和硕特的功劳换一个孟迁,副议长,这交易对你来说不算亏啊。” “你现在是要越级办事吗?”刘平威沉声道,“我不允许!” “那怎么办?”程妄言笑叹一声,“我可没在跟你商量。” “今天孟迁,我必定要带走。” “你!”刘平威哆哆嗦嗦地指着他,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孟迁隶属于议院!要抓议院的人必须有审批流程,这样平白无故地抓人是违法!你真当你们程家打了几次胜仗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我们议院能把程家捧上去,自然也能撸下来!你再放肆一个试试!” “行啊。” 程妄言爽快应声,挥手示意部下把孟迁拖出去,侧眸看着气到跳脚的刘平威,一字一句道:“那你让议院把我撸下来呗,我倒要看看没了程家,谁还能替你们联邦守住西北。” 说完不顾刘平威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转身离开了刘平威的办公室,临走前还礼貌地顺手将门带上。 待人一离开,刘平威一屁股栽坐在了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色又青又白。 他不能让孟迁落入程妄言手中。 孟迁跟着刘平威的时间太久,他干的每件腌臜事情都过了孟迁的手,要是程妄言真的撬开了孟迁的嘴,那他就完了! 想到这,他急忙给秘书打了个电话。 “通知调查局,说程妄言擅自离职,强行扣押了议院的工作人员,让他们速速派人把他给拦下来,切记不要让他离开北1区。” 打完这通电话,看着散落四处的文件,刘平威猛地踹了一下桌角,面沉似水。 妈的,到现在一件顺心的事情都没有。 …… 碍于程妄言在议院的特殊地位,一般的工作人员是不敢随意阻拦的,就连安保人员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架势,没得到确切命令也不会突兀地上前阻拦。 眼睁睁看着他直奔刘平威的办公室,又眼睁睁看着他押着孟迁离开,一时间在议院上班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孟迁做了什么事情,才会以这样狼狈的姿态离开。 沈鹤卿刚在议院办完事情,就听工作人员窃窃私语地说着话,孟迁、程妄言两个名字被反复提起。 他脚步一顿,停在了一个工作人员身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程副将,”工作人员对待沈鹤卿的忽然搭话感到受宠若惊,两三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出来,“他刚刚忽然闯进了副议长的办公室,然后把孟迁给抓走了……” 后面的话沈鹤卿一概没听,只听到了那句程副将闯进了副议长的办公室。 程妄言回来了? 他神色微动,礼貌冲工作人员道了声谢,立刻朝着大门的方向走过去。 在距离出口不远处,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程妄言。” 沈鹤卿喊了一句。 正琢磨着要如何让孟迁把知道的都吐出来,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程妄言心不在焉地回过头,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我来办些事情。”沈鹤卿走近他,看了一眼始终保持缄默的孟迁,目光重新落回程妄言身上,“你呢?怎么从西北回来了。” “我来抓人。”程妄言朝孟迁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这孟迁受到刘平威的指使,包庇异种,我正要把他抓回去好好审一审。” “不关副议长的事。”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孟迁出声了:“副议长没做过这种事情。” “做没做过轮不到你说了算。” 程妄言睨了他一眼,毫无征兆地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咧嘴笑道:“你最好能一直这样嘴硬下去,等我查到些什么,你那位伟大的副议长就要滚去吃牢饭了。” 孟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下头不再言语。 耳边重新变得清静,程妄言放下手臂,掏了掏口袋:“正好,我刚打算去实验室一趟,有个东西要给你。” 沈鹤卿疑惑:“什么?” 程妄言说道:“伸手。” 他顺从地伸出手,就见程妄言把一个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 定睛一看。 那是条串着狼牙的项链,尖锐的狼牙通过加工,被打磨得十分光滑。 “喏。” 程妄言轻抬下颌笑起来:“狼牙项链,答应送给你的。” “说到做到。” 第四十八章第四个世界48 看着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的项链,沈鹤卿有一瞬间恍惚。 梦中这条项链并不是程妄言亲自送来的,当时他还在忙着平定西北,连见他一面都抽不出时间,沈鹤卿知道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也从不把惦念挂在嘴边,以免让程妄言分心,待西北安定下来,沈鹤卿本以为终于有了见面的机会,紧接着程妄言又被派去了南区…… 沈鹤卿等啊等,总想着程妄言回来后要告诉他自己很喜欢他送给自己的礼物,但最终他还是没等到两人见面的那一刻。 程家忽然出事,程妄言自此以后销声匿迹,一切发生的令人猝不及防,像是被摁下了快进键,程妄言没等到他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他也没等到程妄言荣光加冕的那一刻,所有他们小时候曾展望过的未来被撕破,露出内里最残忍的现实。 直到那时候,沈鹤卿才知道程家的处境到底有多艰难。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一切都已经晚了。 往后的时间,他再无和程妄言相见的可能,只能靠着一条狼牙项链慰藉思念之苦,透过那条简陋的项链,他仿佛还可以看到曾经那位意气风发、战无不胜的少年。 原本崭新的红绳被他佩戴着过了一日又一日,逐渐因为长时间的摩挲变得破旧起毛,沈鹤卿最是看不惯这种毛毛躁躁的东西,却没起过任何更换的念头,好似换了这条红绳,程妄言送给他的东西就不再完整。 现在这条狼牙项链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回归了原来的样貌,看着还未失去音信的少年,沈鹤卿差点儿没控制住情绪,想要将程妄言搂入怀中。 他紧握住手中的狼牙,硬生生忍住了,垂着眼睫,妄图掩盖住自己突兀涌出的情绪,问道:“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暂时不回。”程妄言瞄了眼孟迁,说道,“我刚抓了刘平威身边的人,他哪儿会这么容易让我离开。” 保不准现在北1区的出口已经被紧急关闭了,他可没傻到在这种时候自投罗网。 “那你打算去哪儿?”沈鹤卿又问。 “先回程家一趟吧。”程妄言摸了摸下巴,“看看能不能从这家伙嘴里撬出点儿东西。” “如果刘平威想要派人抓你,回家未必会安全。”沈鹤卿沉吟,“你先跟我去趟办公室吧,正好我有些新东西想要给你看看。” “新东西?”程妄言来了兴趣,“你又研发出什么武器了?” “目前还在试验阶段。”沈鹤卿淡定道,“正好,我缺一位试用员。” 以沈鹤卿现在的地位,哪里是缺试用员,分明是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想把程妄言留下来。 可惜面前的少年一心想见识见识沈鹤卿新研发出的武器,丝毫没深究。 反正现在他出不了北1区,倒不如跟着沈鹤卿满足一下好奇心。 “那走吧。” 程妄言很爽快地答应下来,挥手示意部下带着孟迁一起出发。 沈鹤卿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替他分析着刘平威的后手:“你抓了刘平威身边的人,他虽不会善罢甘休,但也不会直接和你对上,大概率会利用调查局的势力,相较于程家,实验室里要更安全一些。” 国防实验室里的重要数据颇多,调查局的人想要进来必须先拿到搜捕令,而搜捕令的手续十分繁琐,除非紧急事件,一般十天半个月下不来,程妄言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带着人回到边境。 “恐怕不止有调查局会插手这件事。”程妄言打算先给沈鹤卿打个预防针,慢吞吞道,“我回来的时候还顺手给老皇帝也送了个礼物…” “什么礼物?”沈鹤卿看向他。 程妄言一脸无辜:“还能是什么礼物,当然是从边境带来的特产了。” 沈鹤卿沉默不语地移开眼。 这副无辜又欠揍的模样太熟悉了,程妄言每次闯祸的时候,都会露出这种表情,想也知道,给皇帝送去的所谓的特产,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鹤卿想对了。 中西区的皇宫内。 德里克·奥里安看着程妄言给自己送来的“特产”,一手捂住心口,脸色涨得青紫,差点儿没缓过来。 “他好大的胆子!” 他哆哆嗦嗦指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头颅,冲着大臣怒道:“竟敢把这种污秽的东西送到皇宫,这程妄言到底是何居心?!他想造反不成。” 看着那圆滚滚的脑袋,德里克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他曾私下见过那位躲藏在程渡身边的叛徒,自然认出了这颗头颅是属于岳伍仁的,但他没想到,程妄言会以这种方式回赠他的小动作。 一时间,德里克仿佛又回忆起了他第一次见程妄言的场景。 那面容青涩的少年,刚从5区回来,携带着一身的鲜血和煞气站在正堂中央,说着恭敬的拜辞,却眼神冰冷,气势锋锐,光是看上一眼都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也是那一面,让德里克更加认定程家留不得。 这样凶悍的人,迟早会对他产生威胁,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对程渡出手。 只是本该顺利的计划,不知为何出了岔子,现在程渡不仅没死,程妄言还好似知道了这其中有他的手笔。 奥里安这些年虽然屹立不倒,但在议院渐渐失去了话语权,由于上任皇帝的惫懒,奥里安家族的士兵数量虽多,质量却不好,一旦程家对奥里安家族发起了进攻,那他们赢面仅能占百分之二十,这样的情况下,程妄言的忽然挑衅,让他怎能不怒,怎能不怕。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德里克倒在皇座上,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到让人担心他下一秒会晕过去。 “陛下。”大臣连忙安抚,“您消消气,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消气?”德里克怒道,“我怎么消气?!他敢这样光明正大的挑衅我,明天怕不是要直接带兵闯进来了,到时候我这皇位是不是也要让给他坐一坐?!” 大臣低着头不敢应话,心里却是腹诽。 别说,以程家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陛下要把皇位让出来,他还真敢上去坐一坐。 第四十九章第四个世界49 “陛下,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不论大臣心里如何嘀咕,面上还是一心替德里克着想:“您现在首要的,应该是稳住程副将才对。” “我稳住他?”德里克冷笑一声,“你可真是我的好臣子,你那意思,他给我送了这样大的礼,我非但不能怪罪,还得讨好他?” “当然不是。”大臣连称不敢,“陛下何等尊贵,如何要讨好别人,只需息事宁人,这样才不会让联邦的计谋得逞。” “计谋?”德里克眯了眯眼,“联邦有什么计谋?” “自是挑拨离间之计。”大臣说道,“之前那刘平威找陛下联手对付程家时,臣就觉得有些不妥。” “岳伍仁这人是刘平威告知陛下的,计划也是他们想的,怎么最后程副将不找他们,独独找到了陛下这边,这其中是否……” 德里克虽然昏庸,却不是蠢人,刚才被气得失了理智,现在火气降下来,大臣稍微提了一下,他就明白了。 是啊。 这该死的计划明明是联邦最先提起的,怎么出事儿程妄言光找上了他。 此时德里克并不知道孟迁被抓的事情,只以为联邦在让他一人背锅,霎时间熄灭的怒火重新燃了起来,这次不再是对着程家,而是对着联邦。 “他们竟敢耍这种卑鄙的手段!” “何止卑鄙,简直狠毒。”大臣义愤填膺道,“程副将现在独独误会了陛下,怕是连带着帝国都要被程家记恨上,如若这时候联邦主动朝程家抛出橄榄枝想要吞并中西区,怕是——” “他们敢!” 德里克重重地拍了下扶手,面目狰狞:“我奥里安家族自战争初期就率先建设出了安全基地,这么多年来,中北区一点一点被扶起,这其中就属奥里安家族的功劳最大,没有奥里安哪来的中北区,哪来的联邦,他们胆敢翻脸不认人试试!” 当初中北区失守,如果不是他们奥里安家族派兵支援联邦,他们能抵挡得住异种,能安稳活到现在吗,当真不知所谓。 一群该死的白眼狼!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被联邦给耍了,德里克抄起身边的文件朝着地上猛掷过去。 被夹在文件中的钢笔被甩出,在地毯上滚了好几圈,最终撞到一双黑靴才堪堪停下。 盖厄斯一进来就看到了德里克这副气冲冲的样子,脚步微顿,弯腰将钢笔捡了起来,温声问道:“什么事情惹得父皇如此生气。” “还不是联邦那群老狐狸。”德里克冷哼一声,用眼神示意大臣退下。 那大臣恭敬地拱了拱手,临走前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盖厄斯,这才老老实实地退出去。 “联邦怎么了?” 盖厄斯将钢笔放到了德里克面前的桌上,疑惑道:“父皇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都与议院中的人有接触,我以为您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 “缓和?”德里克讥讽道,“我倒是想和他们缓和,他们未必想和我交好,背后净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难不成是假装向皇族示好的?”盖厄斯讶然,“父皇查到了什么?” “还需要查吗?”德里克说道,“他们那些挑拨离间的奸计还妄想瞒过我?想都别想!” 说罢他三言两语,把刚刚和大臣的猜测全都讲给了盖厄斯。 盖厄斯听完,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愤恨:“联邦竟敢这样阳奉阴违。” “他们这样的事情做得还少吗?”德里克敲了敲扶手,冷声道,“我早该知道,他们忽然找上门必定居心不良。” “那父皇接下来有何打算?”盖厄斯问道。 “他们既然想要我背这口大锅,那我也没必要和他们客气。”德里克沉吟,当机立断道,“找人把刘平威私下里联系我想要谋害程渡的证据匿名传给程家,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如何置身事外。” 联邦想要帝国独自背锅,那就别怪他。 “父皇英明。”盖厄斯垂眸,目光落在地毯上的头颅上,很快又轻飘飘地移开,“那程家那边?” “程妄言……” 德里克话音一顿。 他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联邦的背叛,倒是把程妄言的所作所为给抛到了脑后,但事到如今,清楚了联邦的打算,他必定不能给程妄言定罪。 若是他真追究了程妄言的行为,岂不是正中联邦下怀。 这件事情只能轻拿轻放。 “再说吧。”想到这,他疲惫地摆了摆手,“先让程家知道议院背后的动作,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办,务必让程家知道,议院才是这件事情的主使,帝国只是被他们给利用了。” “是。” 盖厄斯恭敬应声,俯身想要退下。 “慢着。”德里安指了指地上的脑袋,头疼道,“把这东西也带出去,别让我再看到。” 盖厄斯听话地把头颅给拎起来,又用宽大的衣袍包裹住,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关上大门,盖厄斯脸上的温吞迅速褪下,面无表情地招来一位侍从,将手中的脑袋抛出去。 那侍从沾着满手的血,显得极其淡定,询问道:“殿下,这脑袋如何处理。” “剁碎了喂狗。” 盖厄斯瞥了眼岳伍仁那双未闭紧的眼睛,脸上的厌恶展露无遗。 “仅仅是砍了脑袋,真是便宜他了。” 背叛程妄言的,就该千刀万剐,不割下最后一块肉,就一直活着,感受骨肉被剔除的恐惧才是。 面对盖厄斯这副狠辣的模样,侍从早已习惯,得到指令立刻捧着头颅转身离去。 盖厄斯抿着唇,眼中的阴冷愈发浓重。 打发走侍从,他穿过长廊,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停下来。 等候多时的大臣立马走上前,拱了拱手,不似在皇帝面前的战战兢兢,沉着又恭敬。 “殿下。” 盖厄斯嗯了一声:“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尽量把父皇的注意力往联邦议院的老家伙身上引,现在正是打仗的关键时期,别让他去打扰程副将。” “是。” 第五十章第四个世界50 砰砰砰三枪。 一颗颗如圆珠般的子弹精准打到了三块黑金铁上。 那子弹一触碰到黑金铁,迅速变成了手掌大小的圆盘,牢牢吸附在上头,随着滴滴两声,圆盘与圆盘之间形成了一道道蛛丝样的电流,瞬间将三块黑金铁吸到一起炸了个粉碎。 剧烈的轰炸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余波将防爆窗炸出了一道裂纹,霎时间让程妄言愉悦地吹了声口哨。 “可以啊。” 他摘下消音耳机,仔细端详着手里和普通手枪差不多大的新武器,兴致勃勃道:“这叫什么?” “雷磁枪。” 沈鹤卿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一把枪里面一共六发子弹,子弹与子弹之间会产生巨大的吸力,一旦两颗子弹相互碰撞,就会自发引爆,威力足以炸毁一艘巨型军舰。” “牛啊。”程妄言赞叹道,“沈鹤卿你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这枪我喜欢。” 你当然会喜欢。 沈鹤卿心想。 他研发雷磁枪的初衷,就是为了程妄言。 知道程妄言除了冷兵器外用不惯重型枪械,所以沈鹤卿才会将雷磁枪的外观做得与手枪大差不差,为的就是小巧灵便,让程妄言可以随身携带。 心里是这么想的,沈鹤卿却没有表露出分毫,太过肉麻的话不适用于程妄言,他只说道:“你要是喜欢,这把可以先带回去。” “可以吗?”程妄言眼睛一亮,“你不是说这枪还在测试阶段。” “是在测试阶段。”沈鹤卿微微颔首,“在你来之前,实验室的人已经测试过了九回,这次正好是最后一回,既然没问题,那就可以对外使用了。” 哎哟,这么赶巧。 程妄言喜滋滋地弯了弯眉,一点儿没发现沈鹤卿的良苦用心,当即不客气地把枪宝贝似的别在腰上,伸手搂了搂沈鹤卿的脖子:“那就谢了。” 做了十几年的朋友,沈鹤卿对程妄言这动不动上手上脚的毛病还没习惯,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随着程妄言下一秒的松手才放松下来。 “说话就好好说话,别老动手动脚。” 他抿了抿唇,有些生硬地指责道。 程妄言闻言不服气地嘿了一声,刚放下的手臂又伸了过去,一把勾住沈鹤卿的脖子把他往下摁,另一只手搭在沈鹤卿的脑袋上一通乱揉,“小时候别说动手动脚了,咱俩睡都睡过,大了倒开始端着了。” 沈鹤卿脸一红,下意识望向站在程妄言身后的两位士兵。 他知道程妄言口中的睡只是字面意思,但落入别人耳朵里,未必不会想歪。 可惜屋里的几个人中,想歪的好似只有沈鹤卿一人。 只见两位士兵站得笔直,眼神一个比一个清澈,完全没意识到程妄言那句睡都睡过了有什么不对劲,其中一个对上沈鹤卿的眼睛还下意识感叹了一句“您和副将的感情真好。” 沈鹤卿:“……” 他终于知道程妄言这迟钝又口无遮拦的德行是怎么养成的了。 成天泡在这种愚木一样的兵蛋子里,能没被同化成一块木头就算不错的了。 沈鹤卿一秒歇了说教的心思。 既然其他人不在意,那他有什么好在意的。 就像程妄言说的,他们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小时候程妄言就对肢体接触这方面格外迟钝,抱抱这个搂搂那个,沈鹤卿放任至今,没道理突然强求程妄言做出改变。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虽然蓝星现在同性恋早已合法,但不代表两个男生黏在一起就一定有猫腻,程妄言只是单纯的喜欢和朋友勾肩搭背,多余的心思一概没有,反倒是他,因为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变得有些敏感了。 沈鹤卿习惯性地在程妄言面前退让,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反应,所以即便身体条件反射地紧绷,他还是一动不动地任由程妄言的魔爪在脑袋上肆意作乱。 嚯嚯完沈鹤卿的头发,程妄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胳膊顺着搭上沈鹤卿的肩膀,“哎对了,这雷磁枪是对任何乘载器都管用吗?” “对。”沈鹤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表情却是一本正经,“只要乘载器中含有金属物质,雷磁枪的子弹就会产生反应。” 乘载器中最常用的,就是悬浮车,飞行器还有军舰,这些工具大多都是由黑金铁和虚空金属制作而成,完全不怕子弹会不起作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程妄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倒是可以用雷磁枪对付调查局里的那帮人。” 调查局里都是些缠人的家伙,如果刘平威真的借用了调查局的势力,那他想要从北1区出去会十分麻烦,不过现在有了沈鹤卿的雷磁枪就不一样了,只要调查局派出的船舰不超过六辆,他就可以轻轻松松一次性搞定。 只是他心里还有一丝顾虑。 雷磁枪是沈鹤卿制造的,若是被联邦知道了这件事情沈鹤卿也牵扯其中,他怕在他离开后沈鹤卿会被议院盯上。 “可以。” 没等程妄言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策略,沈鹤卿主动开了口:“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就行了,他们不敢轻易动我,我会替你扫好尾。” 无论何时,他都不希望自己成为程妄言的阻碍,他希望的,是程妄言可以顺利前行,把背后放心地交给他。 多年的默契,仅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程妄言怔了怔,嘴角微微翘起:“那就交给你了。” 印象中总是哭鼻子的小孩儿,终是变成了沈家期望的那样,聪慧又稳重,就是不知沈父得知了沈鹤卿的潜力,会不会懊恼自己从前的独断消耗掉了沈鹤卿对他最后的那一点亲情。 “还有这个。” 沈鹤卿从架子旁又拿下了一个黑色机械蛛,顺手往左边的防护罩上一丢,摁下了手里的按钮。 嘭一声,防护罩被炸出了一个圆洞。 “这是针对防护系统的,调查局的人既然想抓你,北1区现在必定已经开启了防护罩,你将这个放入发射器内,可以阻碍防护罩中光子聚合物的修复,趁着这个时间,应该可以顺利从防护罩内出去。” 他把机械蛛和控制按钮一起放入了程妄言手中,认真道:“干扰防护罩的时间有限,时间一到,光子聚合物又会自动修复防护罩,你必须赶在这之前离开。” “还是你想的周到。” 程妄言接过东西,眼中的顽劣一闪而过,望向沈鹤卿挑眉笑了笑。 “看来要大干一场了。” 第五十一章第四个世界51 北1区。 调查局内。 纪明欢看着通过卫星投射在虚空中的北1区立体影像,颇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问道:“查到程妄言的位置了吗?” “还没有。”负责网络追踪的工作人员身前开着四个屏幕,快速地敲击着键盘汇报道,“从相山路到云星街都未探查到程副将的身影,程副将乘坐的编号为86980的悬浮车从议院出来,朝南出发,途经玉林路,最终在坐标103,68的位置失去了追踪信号。” 工作人员将程妄言消失的地方放大,最后在其中一个位置标上了红点。 纪明欢伸长脖子看了看,往椅背上一靠,喃喃道:“看来还真是去了国防实验室啊,沈鹤卿这小子……” 刘平威的秘书那通举报电话打得十分及时,基本程妄言前脚踏出了议院,后脚副局长的命令就下来了,要他们全力将程妄言逮捕回来。 可再及时又有什么用,沈鹤卿把人带去了国防实验室,那里到处都是信号屏蔽仪,还不能硬闯,哪怕知道程妄言的藏身之处,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这么僵着。 纪明欢好不容易一次休假,这还没出调查局呢,就被绊住了脚,一脸的生无可恋。 “老大,副将是干了什么事情,上头怎么忽然下令要捉他了?” 看着自家队长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小李递给他一杯咖啡,好奇地问道。 “说是私自扣押了刘平威身边的人。”纪明欢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感叹道,“这程妄言胆子可真够大的。” “刘平威身边的人?”小李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不会是那个叫孟迁的异能者吧。” “谁知道呢。”纪明欢耸了耸肩,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反正听上面的语气,刘平威应该是气坏了。” 小李了然。 能让刘平威这么坐不住,前脚刚走后脚就要抓人,那肯定是刘平威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多半就是孟迁。 “把他抓了好啊。”小李嬉笑道,“能和那贪官亲近的,会是什么好人,副将这是为民除害。” “要不咱们把悄悄人放走得了。”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纪明欢睨了他一眼,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人放走了,你替他背锅啊。” 调查局的上层和刘家勾结数年,纪明欢当然知道刘平威手脚有多不干净,现在刘平威吃瘪,他也是喜闻乐见的,可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儿,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儿,像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打工人,哪怕心底觉得程妄言的做法解气,照样要被上级牵制,上头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纪明欢不想把人放跑吗,当然想,但人放跑了,上面要是怪罪下来,往轻了说是失误,往重了说就是包庇了,纪明欢再傻也不可能拉着自己的部下陪着自己一起丢饭碗。 “不管程妄言做得对不对,咱们按照上头的命令行事就行,把人盯好了。” 纪明欢对着小李说道:“别成天脑子里天马行空的,程妄言敢做那是因为人有实力有底气,你要是局长的儿子,别说悄悄给人放跑了,就是正大光明地放也没人说你。” “你倒是想得美。” 一声冷哼自背后响起。 纪明欢回头,挑了挑眉:“哟,董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上面怕你不好好完成任务。”董成荫走到屏幕前,看着纪明欢的眼神高高在上,流露着轻蔑,“特别派我和你一起捉捕程妄言,免得把人给放跑了。” “现在看来……”他视线一扫,扫到了小李身上,惹得人缩了缩脖子,这才缓缓道,“把我派来真算得上明智之举。” 刚才纪明欢和小李的话他听去了一半,实在没想到一个即将被逮捕的犯人在调查局里还有这么高的评价,实在可笑。 程家之所以猖狂了这么多年,保不准就是有这些人的支持。 “早说上头还能派人来啊。”纪明欢哀叹一句,“我要知道董队还掺和这事儿,早就跑去休假了,还犯得上在这儿盯着,毕竟以董队的实力,捉捕一个程妄言应该轻轻松松才对,你说是吧董队。” 面对纪明欢的反问,董成荫脸色顿时一沉。 由实力第一的纪明欢小队来和他说这句话,实在是讽刺至极,上面虽然派了他跟着一起,但实际还是纪明欢的能力更胜一筹,不然调查局也不至于把休假的人留下来。 董成荫之所以被派过来,不过就是副局长怕纪明欢对捉程妄言这件事不走心,想要把他这个眼线放过来罢了。 见董成荫脸色难看下来,纪明欢顿时舒心了,捧着手中的咖啡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又一口。 董成荫看不惯他,他还看不惯董成荫呢,身为调查局的人,不想着为蓝星做贡献,反而成天捧着副局长的臭脚,和刘平威他们简直蛇鼠一窝。 说实话,他挺欣赏程妄言的,要不是上面的命令,他压根不想捉人,正好董成荫来了,他不一心想着立大功讨好副局长吗,那这次捉人的事情干脆全扔给他得了。 想到这,纪明欢敲了敲桌子,笑眯眯地看向董成荫:“既然这次任务副局长派了我们两个队,是不是该好好分工一下。” “这样,我不跟你争,这次我们就负责盯人,外出追捕的任务就交给你们队了,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 当然是再好不过。 董成荫正想着能在刘平威面前卖个好,要是他能捉到程妄言将人送过去,他在调查局的职位肯定能再往上升一升。 但纪明欢有那么好心吗。 他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别这么看我。”纪明欢摊开双手,“既然你刚才听到了我和小李的话,就知道我们对程妄言没什么恶意,这种情况下,保不准我会无意放水,与其这样,不如让你去捉人,我也正好眼不见为净。” 还有一句话纪明欢没说出来。 直觉告诉他,程妄言绝对没那么好抓,他们十有八九会失败。 反正抓不到人,不如赶紧找个背锅的,董成荫这傻子上赶着过来,那他就不客气了。 第五十二章第四个世界52 “那就这样。” 他傲慢地点点头,嘴里不忘嘲讽纪明欢:“身为调查局的人还会对嫌犯有圣父心,要我说,纪队不该在调查局工作而是在教堂才对。” “说得对。”纪明欢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没准儿我在教堂还能混个神父当当。” 董成荫格外厌恶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仿佛自己的所有嘲讽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充满了无力感,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两个队长一站一坐地杵在网络追踪员的身后,气氛冷凝又尴尬,让工作人员顿时压力倍增,一边在北1区全面搜索一边暗暗祈祷目标任务赶快现身。 或许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二十分钟后,一个绿点出现在了地图上,并以每秒五百米的速度不断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找到了!” 工作人员终于松了口气:“已经捕捉到目标人物的位置,正朝西方移动,过了华缨街,看方向去的应该是A7港口。” 纪明欢还想着程妄言能在实验室多待几天晾一晾董成荫,没想到少年的速度这么快,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看向董成荫戏谑道:“董队,请吧,别耽误了追捕的好时机。” 董成荫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绿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对纪明欢的话视若无睹,扭头望向身后的队员:“港口关闭了吗?” “两小时前就已经疏散人群关闭了出入口。”队员低头回道,“防护罩也于四小时前开启,已经有两架飞行器提前抵达了港口附近,只等队长下达命令。” “很好。” 董成荫满意地点点头,霍然转身。 “出发!务必将嫌犯程妄言就地逮捕!” 目送着董成荫离开,纪明欢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倚在椅背上,冲着网络追踪员开口问道:“港口的信号屏蔽仪开启了吗?” “没有。”网络追踪员摇摇头,“我这里可以捕捉到港口的信号。” 纪明欢摸摸下巴,“可以调取A7港口的实时监控吗?” “可以。”网络追踪员迟疑地看了眼身后的男人,“队长,你要看吗?” “看啊,怎么不看。” 纪明欢弯了弯眉,喃喃道:“我还想着休假抽空去看一扬电影,现在好了,票钱算是省了。” 这么一扬大戏白送到他面前,他怎么可能错过。 …… “副将,前面就是出口了,咱们要停下过检吗?” 士兵驾驶着悬浮车,抽空看了一眼瘫在座椅上两眼放空无所事事的少年。 “这么快就到了?” 听到手下的询问,程妄言撑着上半身懒洋洋地坐起来,随口道:“不用,开启飞行模式,直接闯过去。” “直接闯?”士兵惊得结巴了一下,“不、不过安检了?” “放你一个人下去过安检要不要?”程妄言对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现在调查局正到处找我们,你这边去过了安检那边他们就能找人给你扣下来,能不能长长脑子,听我命令,直接闯!” 士兵一听也是,立马飞速的在操作台操控起来。 悬浮车随着他的操控震颤了一下,两侧的小型机翼弹出,安装在车身下的推进器霎时间喷出红蓝火光,推着悬浮车轰一声朝着天上飞去。 “滋—滋—滋” 飞到半空中,操作台上的信号接收屏忽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一道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港口已被紧急关闭,编号86980,请立刻离开飞行道,落地接受检查,再重复一遍,港口已被紧急关闭,编号869——滴,信号接收器已关闭。” 士兵目瞪口呆,看着摁在关闭键上的手不紧不慢收回去。 “发什么呆呢?”程妄言淡定道,“全速前进。” “是!”士兵条件反射地应声,握住驾驶杆一举推到底,将悬浮车的速度调到了最快。 两道拖影划开湛蓝的天空,一眨眼没了踪迹。 “编号86980,听到请回答。” “编号86980,听到请回答!” 通讯员连续询问了三四遍,传来的始终是空音,他无奈地摘下耳机,对着一旁的港口检察官说道:“长官,编号86980似乎截断了我们的信号。” “没事,他跑不了。”检察官摆了摆手,“调查局的人呢?来了吗?” “已经有两架飞行器守在了出口,董队正带人朝这边赶过来,预计还有三分钟。” “把编号86980的定位传送给他们,等他们来了直接放行。” “是!” …… “副将,我们好像逃出来了。” 一路通畅无阻地飞行了数百公里,眼看要到出口了,士兵欣喜道:“是不是因为我们跑的太快,调查局没来得及派人过来抓我们?” “小鱼啊。” 程妄言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怪我不该要你动脑子,下回再有这种事情,你就负责专心开车就行了。” “啊?”小鱼愣了愣,“好的副将。” 没来得及琢磨副将话里的意思,他透过防弹窗往外一看,脸色顿然变了:“副将!前面好像有人!” 隔着雾蒙蒙的海面,两辆中型飞行器截住了悬浮车的去路,架起的离子炮对准了悬浮车,硬生生将他们逼停。 “程妄言,根据蓝星刑法36页第5项和78页第2项的规定,调查局第二小队将以非法扣押议院工作人员、无故离职的罪名逮捕你,” 调查局人的声音从广播器里传来。 “请配合我们工作,立即离开飞行道!” “副将。” 这还是小鱼第一次和调查局的人对上,紧张地握了握驾驶杆,用眼神询问着程妄言下一步该怎么办。 “把天窗打开。” 程妄言命令道。 小鱼听话地展开天窗。 程妄言踩着固定架爬上去,上半身暴露在半空中,望着面前已经瞄准他的飞行器,眉梢轻挑:“调查局只派了两架飞行器过来?” 少年的声音透过接收器清晰地传进对面的耳朵里。 第二小队的队员拿不准他想要干什么,回道:“董队正在路上,劝你最好现在落地和我们回去接受审讯!否则调查局将采取武力镇压!” 话音刚落,其中一人就看到程妄言从腰间拿出了什么,对准他们的方向射出两枪。 “小心!” 第五十三章第四个世界53 砰砰两声,第二小队好似听到了飞行器遭受击打的声响,但飞行器内部却出乎意料的相安无事。 “这是什么啊?” 负责驾驶飞行器的队员怔了怔,差点笑出声:“你们看看他拿的是什么,他竟然想着用手枪打我们的飞行器,这位副将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 外面的实时影像被投射出来,程妄言手中的东西无限放大,正是一把漆黑的手枪,这大小连狙击和喷子都不是,就是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手枪,他竟然还好意思开枪,不嫌丢人吗? 如此匪夷所思的操作,让飞行器里的队员个个忍俊不禁。 “哎,他是不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用手枪搏一搏。” 一个体型健壮的队员大笑出声。 “还以为这副将有什么能耐,没想到是只秋后蚂蚱,也不知道队长为什么要派我们专门过来守着。” “估计队长也没想到他这么弱鸡吧。” “别聊了,抓紧把人捉回去,早点儿交差早点儿下班。” 驾驶员轻咳一声,高声喊道:“程妄言,现在放下你手里的武器,立刻落地接受逮捕。” 说到武器两个字的时候,他像是憋不住,泄出了讥讽的笑声。 程妄言对他的嘲讽浑不在意,手指一下一下在车顶上敲击着,像在等着什么,嘴角牵起悠然的弧度。 “不对。” 驾驶员看着他的态度,心里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什么不对?” 话音刚落,蛛丝般的电流出现在两架飞行器中间,刚才还纹丝不动的飞行器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靠!怎么回事!” “旁边!看旁边!撞过来了!” “快离开这里!”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两辆飞行器撞到一起瞬间被炸得粉碎,驾驶员最后看到的,是投影中程妄言微弯的凤眸,如狐狸般狡诈。 爆炸声响彻云霄,在空中荡起一阵余波,吹起了程妄言额角的碎发。 少年哇哦了一声,像是对着怪诞节目谢幕时的惊叹,墨绿的眼瞳清晰倒映出了绚丽的火光。 董成荫赶到的时候,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耳边是好似让天地俱裂的爆炸声,两辆中型飞行器碰撞到一起,爆发出的火光比阳光还要刺目,橙红蓝混杂在一起,扭曲成一团奇异的火焰,宛如绽放的烟花,而坠毁的两辆飞行器就是烟花绽放后的余烬,随着烟花的消逝堕入深海。 黑发少年在爆炸的强光中回头,被碎发遮掩的眉眼暴露在日光下,眼尾带着还未褪下的笑意,狂妄又嚣张。 疯子! 董成荫心底忽然腾升起一股寒意。 “小心他手里的武器,很危险。” 董成荫不像刚才那些队员一样愚蠢,亲眼目睹了两机相撞的扬景,再结合程妄言手中拿着的武器,他很轻易就想到了罪魁祸首一定是他手中那看似普通的手枪。 “听我命令,现在立刻开枪扫射,将他逼回车内。” “队长这太冒险了。”驾驶员犹豫了一下,“要是不小心击毙目标人物该怎么办?” “那就击毙。” 董成荫看着投影中的画面,表情阴冷:“副局长说了,只要将嫌犯带回去便可,但没说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刘平威现在对程妄言恨之入骨,巴不得程妄言就这么死了,要是不能逮捕,当扬击毙反而更好。 “三号四号,左右两翼包抄,将他给我围住!” “是!” 在看到架射机关枪对准自己的时候,程妄言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对小鱼说道:“他们那边有五架飞行器,多半是想包抄,小鱼,绕到他们后方,给我开辅助射击的权限。” 说罢他摁了一下腿间的弹射器,一个屏幕缓缓降下,他带上辅助瞄准镜,握住速射炮的控制杆,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行动!” 调查局倒是真看得起他,一下就派了七架飞行器过来,两架被他毁了,还剩五架,他的雷磁枪中只剩下四枚子弹, 程妄言脑子飞速转动起来。 小鱼得到指令,立刻一个侧飞,绕开了其中一架飞行器,朝着他们的屁股后头飞去。 对比起轰炸专用的飞行器,悬浮车明显更加灵活,穿梭在五辆飞行器中,像是一只灵巧的鸟。 身为A级飞行员的小鱼,虽然有时候转不过脑筋,但他的飞行技术是毋庸置疑的,没一会儿就躲开炮弹绕到了后方。 程妄言眯了眯眼睛,对准其中一架飞行器的推进器开了两炮,待目标被击落后摘下辅助瞄准镜扔给另一位士兵:“小恒,你来打,我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把剩下四架一起搞定。” “副将小心。” 小恒点点头,二话不说接替了程妄言的位置。 程妄言再次撑着上半身从天窗探出去,目光扫过余下的几架飞行器,一手托住雷磁枪,胳膊抵在车顶。 密集的子弹扫射过来,程妄言打开防护盾,一枚子弹擦过脸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感受到轻微的刺痛,程妄言面不改色,趁着对面换弹的时候,关闭防护盾朝着其中一架开枪。 确保子弹已经打中目标,他对着小鱼说道:“不用绕后了,全速前进。” 小鱼得令,再次将驾驶杆推到底。 程妄言一边开启防护盾一边观察着飞行器的阵型,找准机会对着斜对面又开了一枪。 子弹穿过两架飞行器,镶嵌在了左斜方的飞行器上。 程妄言手指微松。 电流自圆盘中滋滋涌出,如蛛网张牙舞爪地想要和另一边的圆盘汇合,巨大的吸力导致两架飞行器改变轨迹,开始倾斜,而这两架飞行器相撞的途径中,恰好可以将夹在中央的另外两架飞行器给一起解决。 如果成功,他没准能省下两颗子弹。 “这、这是怎么回事?!” “队长!有两架飞行器失控了!正朝我们这边撞过来!” 机舱内,队员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顿时慌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着穿透飞行器相互链接的电流,董成荫瞪大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惊慌。 第五十四章第四个世界54 董成荫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吼道:“给我把速度提到最大!高度往下降!” 中型飞行器不像小型飞行器那样灵活,改变轨迹的时候格外笨拙。 眼看右侧的飞行器马上要朝这边撞过来,董成荫死死捏着扶手,眼睛几乎瞪出了血丝,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紧急弹出按钮。 一旦发生意外,他会立刻离开飞行器。 呲。 一声金属被剐蹭的刺耳噪音响起。 飞行器剧烈震荡了几下,董成荫眼疾手快地抓住身侧的固定器,确保自己不会被甩出去,直到震荡结束,他才再次看向窗外。 驾驶员操作及时,堪堪躲过了即将发生的撞毁事故,只有后翼被撞掉了半块金属板,但另一架飞行器就没那么好运了,被两辆飞行器夹在中间,霎时间成了一块铁饼。 听着队员的惨叫声,董成荫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 一次抓捕行动竟然让他体会到了游走于死亡边缘的恐惧。 他始终不愿承认自己低估了程妄言,低估了他手中的武器,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队、队长。” 驾驶员劫后余生地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支支吾吾道:“六架飞行器全部坠毁,还要追吗?” “追。” 董成荫猛拍座椅喝道:“继续给我追!” 他已经损失了那么多架飞行器和队员,要是最后连程妄言都没抓到,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扬空,他绝不允许! “全速前进!”他说道,“把离子分解炮准备好,听我命令。” 既然不能活捉,那把死的带回去也一样。 董成荫阴沉地盯着屏幕,咬紧牙关,尝到了嘴里铁锈的腥气。 “十点钟方向,发射!” 嘭。 一声巨响。 防护罩随着黑色机械蛛的爆炸出现了一个直径二十米的圆洞。 “副将,可以出去了。” 小恒松开武器杆,兴奋道:“沈先生送您的东西真厉害,连1区的防护罩都能解决。” 马上就能离开北1区回到他们的营地,小鱼也忍不住咧开了嘴,恨不得把推到底的驾驶杆再往里多推几分,最好能一秒从北1区回到营地。 出口近在眼前,只差短短几公里的距离他们就可以穿过去成功脱离调查局的追捕。 就在这时,屏幕中忽然出现的红点让小鱼脸上的笑容转变成了错愕。 一枚不明导弹正以一秒三公里的速度朝这边接近,目标直对防护罩上正缓缓缩小的圆洞,如果在这时他们不管不顾地飞出去,很有可能在出了圆洞的瞬间就被导弹击中。 小鱼拉动方向杆,紧急变换了飞行方向,车身和导弹险之又险地擦肩而过。 导弹咻一声,穿过圆洞消失在视线内。 “副将!后面有人正在袭击我们的悬浮车。” 小恒透过瞄准镜粗略地扫视了一圈,“七点钟方向,有一架飞行器正在朝我们这边追过来。” 程妄言啧了一声,问:“只有一架?” “对,只有一架。” 听到部下笃定的回答,程妄言摸了摸腰间的雷磁枪,“能直接打下来吗?” “我试试。” 小恒瞄准那架飞行器,启动悬浮车上的小型速射炮。 “不行,距离太远了,不在我们的射程内。” 对面似乎知道悬浮车上配备的武器射不了远程,所以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悬浮车在空中飞行时是很灵活,但到底不是专门用来打仗的飞行器,自带的武器并不精良,程妄言刚才能射坠一架飞行器,已经算是极限了。 一枚枚导弹朝这边打过来,他们没办法反击,只能不停地躲避,一秒就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没想到自己会失误让其中一架飞行器逃脱,程妄言的心情不是很好,抿着唇,腮帮子有些鼓,像只闹脾气的猫儿。 早知道刚才他不省了,就该给四架飞行器一架来一枪,现在剩下了一架,比剩下两架还难搞。 剩下两架最起码他可以一枪打一个,剩下一架雷磁枪根本发挥不了作用,雷磁枪之所以威力大,是因为子弹之间可以相吸引发爆炸,如果只打出一枚子弹,那如何相吸,如何引爆。 但凡周围有个建筑物,他还可以试试把另一枚子弹打在建筑物上,可这里是海面,一望无际,别说是建筑物了,连只鸟都看不到。 在只有一架飞行器且没有其他目标的情况下,该怎样让雷磁枪发挥作用…… 不,不对。 程妄言敲了敲扶手。 谁说只有一架,他现在屁股底下坐的,不就是另一架。 “小鱼,出口现在直径多少。” “十五米。” 小鱼边躲避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导弹,边抽空回道:“要想出去,出口的直径必须大于五米,刚刚监测到出口每分钟都会缩小一米,副将,我们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够了。” 程妄言打开工具箱,从里头拿出了一年前和禾关爬山用的钩环和攀岩绳,一边系在腰上,一边扣在了车内的固定架上,站起身随口吩咐道:“你专心躲避炮弹,务必在这十分钟内找到机会穿出去。” 说完他打开天窗,一跃而上。 呼啸而过的冷风将他的衣服吹得鼓胀翻腾。 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狂风,程妄言半眯着眼,一手抓着悬浮车的外舱把手,目测了一下大概的位置,举起雷磁枪朝着悬浮车的尾部开了一枪。 恰好这时又一枚导弹直直飞过来,悬浮车猛地朝上,车底盘擦过防护罩,迸发出火星。 失重感席卷全身,程妄言毫无防备地整个往下坠去,又被绷紧的攀岩绳牢牢牵住。 嘶。 幸好他提前准备了一手。 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海面,程妄言加速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一脚蹬着车顶,伸手抓住外舱把手,将自己吊在了半空中,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对准了飞行器。 “别让他开枪!” 董成荫密切关注着这位胆大妄为的副将,一看到他抬起手臂,立马命令道:“架射机关枪准备,把人给我打下来!” 第五十五章第四个世界55 砰砰声不断响起。 好在程妄言先一步打开了防护盾,子弹一个接着一个被反弹,防护盾的损伤度也从刚才的30%提到了78%。 还有22%,这防护盾就彻底报废了。 程妄言在心里计算着。 当初发明防护盾的实验人员也不知是脑子不好还是没打过仗,这防护盾虽然能抵挡武器的伤害,但防护盾外的人打不进来,佩戴防护盾的人也同样打不出去,防护盾反弹的不止是别人的子弹还有配备者的子弹。 就因为这个弊端,防护盾被研发出来时曾引起过猛烈的热议,只是再怎么骂,人都是惜命的,哪怕这防护盾的缺点明显,也不妨碍高层对它的推崇,就连程妄言和程渡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也会随身佩戴一个。 可此情此景下,这防护盾的缺点未免太突出了,伤害抵挡的倒是不错,烂就烂在他开着防护盾没办法使用雷磁枪。 如果一直放任飞行器扫射自己,那最终的下扬无非是防护盾报废,他被击中。 将雷磁枪别回腰间,程妄言一手承受着身体的全部重量,一手摁开耳边的战术性耳机,“小鱼,开个分屏注意我这边,一会儿记得接住我。” “是,副队。” 听到回复,程妄言垂下头,开始快速地解开身上的环钩。 “他在干什么?” 董成荫透过屏幕看着程妄言的一举一动,微眯了眯眼,下一秒,他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瞪大双眼。 只见程妄言解开了身上用来固定的攀登绳,倏地松手,放任身体如折翼的鸟般往下坠落。 这一幕完全在董成荫的预料之外,导致他的指挥出现了片刻的停滞,忘记了嘴里应该给队员下达的命令。 与机关枪子弹错开的瞬间,程妄言关闭防护盾,将雷磁枪的最后一颗子弹射到了董成荫所在的飞行器中。 悬浮车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跟着程妄言掉下的方向朝着海面坠去,在程妄言即将跌入海中的刹那,与海面齐平,将他稳稳接住。 程妄言调整身形,双脚嘭一声踩在车顶,屈膝撑在悬浮车的金属外壳上,喘着气问小鱼:“过去几分钟了?” “八分钟。” 小鱼回道:“距离出口缩至五米还有两分钟。” “可以了。”程妄言直直看向面前庞大的飞行器,“推进器开到最大,穿出北1区。” 小鱼拉动驾驶杆,将方向杆向上一提,悬浮车蹭着海面如火箭般冲入空中,朝着不断缩小的出口飞过去。 “该死的!” 董成荫没想到他会不顾生命安危来这一套,恼怒地拍了下操作台,喝道:“快追!别让他们出去!分解炮呢?!继续给我打!” “不、不行。” 驾驶员惊恐地抬头望向董成荫:“队长,驾驶杆失控了。” “你说什么?!” 董成荫噌地一声站起来,一把推开驾驶员急促地握住驾驶杆。 驾驶员说的是真的,现在飞行器看似是在追着悬浮车而去,但无论董成荫如何操作,都不能改变飞行器的飞行轨道,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拉着飞行器的机翼操控着它。 一股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心头。 董成荫脸色唰一下白了,待看到刚才致使三架飞行器撞毁的电流再次出现在视线内,他的表情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那电流延伸的方向,正是悬浮车所在的位置。 他竟把这东西放在了自己的乘载器上,他不要命了吗?! 还有,他是什么时候击中飞行器的。 无数问题挤进董成荫的大脑,让他感到头痛欲裂。 他难道是想同归于尽不成?! 刚才的屡次吃瘪告诉董成荫,程妄言的动作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很快,眼前的情况就证实了他的猜测。 在子弹刚产生吸力的时候,程妄言就命令小鱼加快了速度,董成荫因为想要抓住程妄言,自然而然地紧跟其后,这就导致了在子弹的加持下,他们被吸过去的速度达到了最大。 现在已经不是子弹相吸了,而是悬浮车正在牵着飞行器往前走。 防护罩上被炸开的圆洞直径只有七米,而中型飞行器光地盘到顶端的高度就有近十米,如果放任悬浮车牵制下去,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会直直地撞上防护罩。 明白了程妄言的诡计,董成荫目眦欲裂,立马抢过方向杆将推进器调到最大值,妄图调转方向把悬浮车给拉过来。 可惜他到底晚了一步,飞行器因为惯性,朝前方全速冲去,而悬浮车,在出口缩至五米的刹那成功穿了过去。 程妄言俯下身,随风扬起的发丝被圆洞边缘的聚合物截断一撮,落入风中。 看到面前闪着蓝光的防护罩,董成荫一腔的怒火不上不下,迅速摁下了紧急弹出按钮,将自己和队员弹了出去。 在抓捕嫌犯和生命安危之间,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几乎在所有人弹出的瞬间,飞行器撞上了防护罩,发出了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平静的海面被掀出了一道道浪花。 火光映射在少年眼中,他嘴角轻勾,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朝着董成荫的方向挑衅地竖了中指,接着干脆利落地翻身进入车内。 董成荫看着这一幕,眼中蒙上了一层阴翳。 不敢想象,他竟然失败了! 来的时候他有多傲慢,此刻他就有多羞愤。 程妄言!这该死又狡猾的泥鳅! 爆炸涌出的白光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 激烈的追捕以董成荫狼狈脱离飞行器作为谢幕,精彩的纪明欢都要忍不住鼓起掌来。 “程妄言。” 观看完“电影”的全过程,他顺势仰到椅背上,笑起来:“哇,真是个厉害的小子。” 他就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坐到副将位置上的,怎么可能是个愚蠢的家伙。 今天之前,程妄言在纪明欢心里还只是个模糊的形象,今天之后,少年在枪林弹雨中来去自如的样子将会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 不得不说,他这一手拉扯玩得太漂亮了。 无论是出击时的干脆利落,还是逃跑时的机智狡诈,都让纪明欢油然感到佩服。 以前只是佩服他干的事,现在是真的要开始佩服他这个人了。 “小李。”纪明欢捏了捏下巴,“你说我要不要去和副将交个朋友。” “啊?” 小李一愣,呆呆道:“队长,您是开玩笑吧。” 有了今天这一出,程妄言估计要成调查局的重点抓捕对象了,队长这时候一时兴起想跑去和程妄言交朋友,简直比他都能作死。 “是啊。”纪明欢叹了口气。 “只是开个玩笑。” 第五十六章第四个世界56 回到调查局的时候,董成荫的脸色黑的好像能滴出墨水,浑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抓一个程妄言竟然让他们队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甚至还有三名队员当扬死亡,董成荫变成了最大的笑话。 迎面遇上同样要去副局长办公室汇报的纪明欢,董成荫忍不住恼怒地冲上去,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低喝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负责外出追捕,纪明欢肯定知道程妄言这个人有多难搞,所以才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 “话不能乱说啊。” 看着暴怒的董成荫,纪明欢举起双手表示无辜,“我故意什么了?不是董队自己想要立功的吗,我只是出于同事情谊才让给你的,怎么就成我的错了。” “去他妈的同事情谊。”董成荫骂道,“这句话骗骗外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我知道你有多讨厌我,你明知道那个滑头小子不好对付,就该提前把情况告诉我!别想着让我一人背锅,我一定会把你的阴谋诡计上报给副局长。” “大哥,麻烦你搞搞清楚。”纪明欢无奈道,“你现在是逮谁咬谁了吗,我和程妄言一次都没见过,如何知道他不好对付。” “就算我预感到他很难抓捕,但我和你说了你会信吗?”纪明欢讥讽道,“估计你只会把我的提醒当作心怀不轨吧。” “误判就是误判,别想着从别人身上找问题,你应该对着镜子照一照你这傲慢自负的嘴脸。” “你!” 董成荫气得嘴唇直哆嗦,你了半天都没下文。 “行了,现在又不是吵架的时候。” 纪明欢将他的手轻轻拨开,掸了掸衣领上不存在的灰尘,扬起灿烂的笑容:“董队还是想想该怎么和副局长还有刘平威解释吧,毕竟行动的时候信誓旦旦,回来的时候却这么狼狈,刘平威恐怕这会儿正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吧,你可小心点儿别把他气出个好歹断了自己的狗腿路。” 说完不顾董成荫又青又白的脸色,纪明欢领着队员推开了副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独自站在门外的董成荫看着打开又闭合的房门,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胆怯。 不用想他都知道现在副局长和刘副议长有多气愤。 就算他再怎么想把责任推卸到纪明欢身上,也不可否认是他的自负,导致他低估了程妄言的实力,这才落了个损失惨重的下扬。 另一边的刘平威基本在董成荫刚回到调查局就得到了消息。 在听到行动失败后,他摔打东西的动作就没停下来,一转眼整洁的办公室就变得遍地狼藉。 站在一堆花瓷碎片当中,刘平威脸色阴沉,直骂董成荫是个蠢货。 发泄完怒气,他抹了把脸,眨眼恢复了平时温和的形象,坐在老板椅上,掏出手机给副局长打去了一个电话。 “我听说这次的抓捕行动似乎不太顺利。” 电话刚一接通,刘平威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光听他平缓的语气,谁也想不到他此时的脸色有多扭曲气愤,坐在一片杂乱的办公室中,充满了违和。 副局长和刘平威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两人不分谁尊谁卑,所以刘平威没办法像对待下属那样把怒火倾泻出去,只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友好。 “是出了点意外……” 似是听出了刘平威言语中隐含的斥责,副局长语气有些不快,言简意赅地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待听到七架飞行器全部毁在了程妄言的魔爪下,刘平威一下捏紧了皮质扶手,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说道:“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竟敢拒捕。” “这种情况,调查局是不是该准备暂调令了?” 程妄言这么轻易从北1区逃出去也不是没有好处,相较于其他罪名,拒捕这一项才是最严重的罪行,调查局完全可以下发暂调令,让靠近边境的几个区帮忙一起抓捕程妄言。 一次抓不到,两次还抓不到吗。 这次是他们轻敌,只派了一个董成荫带队,程妄言总不会次次都这么走运。 刘平威敲了敲桌面,缓声道:“我会和其他区长好好谈谈这件事情,两天之内,希望你将暂调令准备好。” 副局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暗骂刘平威的狠毒,嘴里却应了下来。 不论他怎么看不上刘平威的手段,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像程妄言这样的祸害,不能留。 哪怕程家对联邦付出颇多,他们在乎的,也只有身下的这个位置。 挂断电话,刘平威摩挲着拇指,拿起了桌旁的固定电话。 程妄言离开北1区后,抓捕他的人就不能再是1区调查局的警官了,毕竟其他区域的区长不会允许他们把手伸的那么长,这种情况下,刘平威自然要联系好动手的人。 靠近边境的5区6区,各个都看程家不顺眼,不愁找不到人对付程妄言。 想到这,刘平威闷在胸口的火气顺了不少,颇为愉悦地给6区区长打去了电话。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腾升的那点好心情会被毁的这么快。 听完5、6区推三阻四,话里话外的拒绝后,刘平威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挂掉电话,眼皮开始狂跳。 “废物!” 手边的东西几乎全扫到了地上,刘平威只能无能狂怒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无力地撑着桌面,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为什么那些原本和他同仇敌忾的老狐狸态度忽然变了。 按理来说他们不喜程家,程妄言犯事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才对,偏偏这种时候,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 刘平威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难不成到这时候开始想要巴结程家了? 刘平威冷笑。 他们倒是敢啊,真以为之前做的腌臜事情说一笔带过就能一笔带过的吗。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能不能巴上程家。 一群眼高手低的蠢东西。 第五十七章第四个世界57 区长马宏博战战兢兢应付完刘平威的电话,挂断后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冷汗,划掉刘平威的电话转而打给了另一个人。 嘟—嘟—嘟。 电话响了几秒钟,被接通。 “沈先生。” 马宏博立马讨好道:“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拒绝了刘副议长,你看……你最近新研发的那一批武器什么时候才能送过来。” “两天后,我派的人就会抵达6区。” 对面颇为冷淡的回道。 “哎!好好好。” 丝毫没受到对方冷言冷语的影响,马宏博笑眯眯道:“辛苦沈先生了,沈先生真是年轻有为,你——” 马屁还没拍完,马宏博耳边响起了一阵挂断的忙音。 他笑容一僵,放下手看了眼手机屏幕,面露阴郁道:“到底还是年轻,气性真大。” “区长。“ 一旁的秘书观察着马宏博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您就为了一批武器这么忤逆副议长真的好吗?” “你懂什么。”马宏博将手机扔到了桌上,缓缓道,“这可不是一批武器的事儿,沈家那小子头脑伶俐,以后可是有大作为,眼光放长远点儿,他能研发一种新武器,以后就能研发更多的武器,现在这世道,兽打人,人打人,没有好的武器哪里活得下去。” “没听过一句话吗,得罪谁都别得罪武器商,得罪像沈鹤卿这样的人更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他倒是想向着刘平威,但那刘平威能像沈鹤卿一样不停地给他提供新武器吗,更别提这一批武器还是免费的,光是省下的钱都足够马宏博心动了。 边境现在有程家把守算得上安全,他们这种只是靠近边境的区域就比较惨了,异种兽三天两头挑衅,程家顾不到他们,只能派自己培养的异能队和军团,这种情况下,要是还没有好的武器,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马宏博看得清局势,对他们这种偏僻的地方来说,武器比兵量还要重要,沈鹤卿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况且在他看来,刘平威这次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就是抓了一个他的得力手下,犯得着这样狗急跳墙吗,忙不迭地就想把程妄言送进牢里。 火烧不到脚边不知道急这句话还是有点儿道理的。 孟迁是刘平威的人,又不是马宏博的人,他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虽不喜程家,却远远不到要出手对付程妄言的程度,顶多会在其他人有动作的时候扇扇风点点火,要让他自己来,他肯定做不了。 现在边境正乱,能次次把异种兽打得像落水狗似的人非程渡和程妄言莫数,刘平威成天待在1区安安逸逸的,也不想想如果程家出事边境失守,他们这些靠近边境的区域会是什么样的惨烈下扬。 1区离得远想逃跑轻轻松松,6区就不行了,一旦边境被异种兽突破,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再怎么想对付程家,也该等他们平定西北再说。 刘平威这老东西坐上副议长的位置当真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点小事儿都看不清。 再加上国防实验室的沈鹤卿专门给自己打了一通电话,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他程妄言这人不能动,他会拒绝刘平威的暗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别说是他了,就算是五区四区,马宏博也打包票,他们的选择会和自己一样。 “程妄言真不简单。”回想起沈鹤卿电话里对程妄言的维护,马宏博忍不住感叹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沈鹤卿打好关系的。” 沈鹤卿这人,他接触过不少次,脾气又冷又硬,对他的几次示好拉拢都视而不见,心高气傲得很,没想到会和程妄言的关系那么好,甚至不惜用送武器这种财大气粗的办法保程妄言在边境不受调查局的侵扰。 “据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 秘书回道:“听说在四区的时候,沈先生和程副将的交情就不错。” 从小一起长到大啊。 那就怪不得了。 马宏博说道:“真看不出来,沈鹤卿还有这样情深意重的一面。” 秘书知道这话用不着自己回答,所以只低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以后对程家的态度得变一变了。” 马宏博思索道:“适当卖个好,让沈鹤卿知道我们6区对程家并无敌意。” 之前他之所以站在刘平威那一头,是因为程家单打独斗,现在冒出来了一个沈鹤卿,短短几年制造出的武器一个接一个,各个威力不可小觑,让他对程家不得不正视起来。 反正这么多年来,他虽在刘平威旁边表达过对程家的不满,但从没给程家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就算哪天程家想要清算,也清算不到他的头上,不如琢磨琢磨,要不要重新站个队。 马宏博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只是他这站队站的不能太明显,刘家这些年在联邦的根基不是假的,哪怕以后程家有了对付刘家的势力,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将人拉下来的。 这时候刘平威还丝毫不知道一向跟在他屁股后头当狗腿的马宏博已经有了另找下家的打算。 被各区区长接二连三地拒绝,刘平威怒火中烧的同时竟也感到了几分荒唐。 仅仅是抓个程妄言,怎么会那么难。 难不成程家真的克他吗。 事到如今,光是生气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刘平威深吸一口气,把目光从区长的身上移到了帝国的皇帝身上。 既然那些老狐狸装聋作哑,他找更接近边境的势力不就好了,奥里安这次可是派了近一半的士兵跟着程妄言去了西北,只要老皇帝一声令下,隶属于帝国的士兵自然会听从命令。 不过……要是想让老皇帝帮忙就不能仅仅打个电话这么简单了。 “陈秘书。” 刘平威叫来了秘书吩咐道:“把明天下午的行程全部推掉,两点半我要去皇宫拜访一下。” 不同于马宏博这种墙头草,德里克是真的极其厌恶程家,对对付程妄言这种事情一向积极,就像当时买通岳伍仁一样,刘平威相信这次有一个这么好拿捏程妄言的机会送到眼前,德里克绝不会无动于衷。 刘平威信心满满地想道。 可第二天抵达皇宫后,他很快得到了一个噩耗。 皇帝病了,现在所有事务都暂时由皇子盖厄斯暂时接手。 想到那个和自己一向气扬不合还不好糊弄的男人。 刘平威两眼一黑。 第五十八章第四个世界58 他的“罪行”还未被发布出来,离开北1区后路过其他区域的时候没有小人作祟,一路通畅无阻。 双脚结结实实踏在了浮游城的土地上,小鱼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感叹道:“还是咱们自家的地盘好,没有调查局和那什么狗屁议院,连马屎都是香的。” 坐在后排参与了整个逃跑计划的孟迁踉踉跄跄走出来,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胃,听到小鱼的话彻底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押着他的人跑到了一旁的草丛边吐了个昏天黑地。 “怎么回事儿?” 程妄言看他那狼狈的样子,轻抬了抬下巴。 “好像是晕机。”负责看守他的季小山挠了挠头,“刚才在悬浮车上的时候我就看他脸色不太好看,一直捂着嘴。” 尤其是当悬浮车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降的时候,孟迁靠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差点儿晕过去,脸色比纸都白,嘴唇还发青。 程妄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就说这孟迁怎么一路不吵不闹的,原来是晕机。 呕吐物散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孟迁浑身发颤,喉咙像被火灼烧一样疼痛,再无跟在刘平威身边的干净整洁,泪涕横流,狼狈至极。 他扶着身旁的树,眼眶滚烫,吐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给。” 一瓶水出现在视线内。 孟迁想也不想地接过,冲掉嘴里的味道,仰头喝了几口,直把想吐的欲望给压下去,才擦着嘴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 这话刚说完,他猛然意识到给自己递水的正是让他遭罪的罪魁祸首,脸色霎时间又红又白。 “别着急谢。” 程妄言斜倚在树上,笑看着他,调侃道:“以后有你谢的时候。” 孟迁没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警惕地后退一步:“什么意思?” 他这样追问,程妄言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眉梢一挑:“吐完了没,吐完了跟小山走。” 孟迁皱了皱眉:“把你刚才说的话讲清楚——” “好你个程妄言!” 没等孟迁把话说完,得知程妄言回来的禾关匆匆赶了过来,看到程妄言横眉一竖,冲上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出去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就说这两天你怎么突然想着让我去帮程叔的忙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你去哪儿了?真去1区找刘平威算账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仅仅隔了两天没见,禾关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程妄言听得耳朵都疼,捏住他的嘴来了个手动闭麦,瞄了一眼孟迁,说道:“你说呢,不会自己看?” 顺着程妄言的视线,禾关才注意到旁边多出了个人,待看清是自己认识的面孔,顿时瞪大双眼。 “孟迁?这不刘平威身边的人吗?怎么在这儿?” 他拨开程妄言捏着自己嘴的手,看了看孟迁,又看了看程妄言,恍惚道:“你把刘平威的狗腿给抓来了?” 靠,这么好玩的事情为什么不带他一起。 孟迁已经不止一次听到狗腿这个词了,表情极其淡然。 “你怎么做到的?”禾关惊诧地看着程妄言,“刘平威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把人带走什么都没做?” “可能吗?”程妄言睨了他一眼,“你哥哥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禾关闻言脸顿时绿了,抓着他的衣摆就想往上掀,嘴里还急急地骂道:“是不是又伤哪儿了?妈的,程妄言你个该死的狗玩意,是不是一天不犯浑浑身不舒坦,等到陈述那边我看他怎么骂你,这次我说什么都不帮你拦着了!” “哎哎哎,耍流氓啊你。” 程妄言拦着不给他掀,嘴里口无遮拦的:“青天白日,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晚上让你看个够行不行。” “你还要面子?!”禾关差点儿气笑了,“你那脸皮撕下来都能犁二里地,浮游城新筑的城墙都不如你把脸贴上去厚,你就装吧你,等到了陈术面前有你好受的。” “我真没事儿,去陈术那边干什么。” 程妄言无奈道:“你有看到受伤的人像我这样活蹦乱跳的吗,别瞎操那心了。” “怎么没有?”禾关翻了个白眼,“你不就一活生生的例子吗。” 刚和和硕特打完仗那会儿,要不是程妄言撑不住晕过去了,所有人都得被他生龙活虎的样子蒙在鼓里。 “都过去的事儿提它干嘛。”程妄言摸摸鼻子,理直气壮道,“我这次真没受伤,全程坐的悬浮车,刘平威想碰我都摸不着,不信你问小鱼。” “啊?” 被点到名字的小鱼愣了愣,结结巴巴道:“对、对,没错,副将没离开过悬浮车。” 站在悬浮车车顶应该算是没离开过悬浮车吧。 他挠了挠头,在禾关半信半疑的目光下,心虚地找理由想要跑:“那个,我去帮小山一起把孟迁送去审讯室。” 说完他押着孟迁,脚底抹油似地离开了禾关的视线范围内。 “你看你把人吓的。” 其他人受不住禾关的眼神,程妄言却习以为常,笑嘻嘻地搭着禾关的肩膀:“行了,我的话你不信,小鱼的话你还能不信吗,别板着个脸了,正好,我有件事儿要你去做。” “什么事儿?”禾关侧头看他,“你不会要我去撬开孟迁的嘴吧,我可干不来审讯的活儿。” “谁说要你干这个了。”程妄言哎了一声,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捏的嘎吱作响,“这不马上月底了吗,你带人去一趟垃圾星,找一个叫关子澄的人。” “关子澄?” 禾关把这个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可以对应的信息,“这谁啊,你怎么会认识垃圾星的人。” 他和程妄言从小到大都待在一块儿,完全可以称得上形影不离,程妄言从没离开过蓝星,怎么会和垃圾星上的人扯上关系。 “哪儿那么多问题。” 程妄言对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来了一下:“叫你去你就去。” “等把他带回来你就知道了。” “行吧。” 禾关嘀嘀咕咕。 “真是欠你的。” 第五十九章第四个世界59 “去跟审讯室的人说一声,暂时别动孟迁,他还有用。” 小恒应了一声,抬眸犹犹豫豫地看向程妄言,迟疑道:“副将,您真的没受伤?” 禾关是不在现扬不了解情况,但小恒在程妄言和调查局斗智斗勇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密集的子弹冲着程妄言扫射过来,再加上程妄言一通不要命的操作,怎么可能会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也学到禾关那磨磨叽叽的臭毛病了。” 程妄言乐了,伸手揉了把小恒扎手的短发,“我没大碍,放心吧。” “那就好。”小恒不放心地叮嘱道,“如果不舒服的话,您一定要去医疗室。” “知道了知道了。”程妄言摆摆手,“我的身体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快去传话吧。” 小恒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目送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程妄言收回视线,心里感叹。 果然还得是自家带出来的孩子,看看,多贴心。 想到记忆中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人,程妄言眼中漫起一股冷意。 明明都是一视同仁,怎么有的人能忠心耿耿,有的人就能为了一点利益变得狼心狗肺。 算算时间,联邦应该快找上那人了,在程渡没死的情况下,程妄言很好奇,他这次的选择是否会改变。 注视着远方,程妄言眼中的光彩消逝,被一层朦胧的迷雾所笼罩,让人无法猜透隐藏其中的情绪。 【滋—滋—滋。】 【程妄言!我回来勒!】 一阵电流窜过脑海,程妄言忽然听到了许久没听到的声音。 他缓过神,眼中的光点重新聚集,怔了怔,“回来了?你什么时候走的?” 这段时间程妄言忙里忙外,一时间还真把137抛到了脑后,直到现在重新听到137的声音,他才注意到137最近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没有它时常在脑海中叽叽喳喳,程妄言不知不觉有了一种在这个世界安定的错觉,现在被一把拉回了现实当中,让他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注定没办法在一个世界长留。 【?】 【你认真的吗?】 137难以置信:【我都好几天没说话了,你一点儿都没发现不对劲?】 “我说呢。”程妄言慢悠悠道,“难怪最近总感觉耳朵清静了不少。” 【……】 好了闭嘴吧,都怪它不该犯这个贱。 【你就不想知道我这几天在干什么吗?】 137说道:【我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真的。】 程妄言随口敷衍:“是吗,那还真不得了。” 【?】 我还没说什么事儿呢你就知道了不得了了? 【你能不能认真点儿?!】 137气得到处乱蹦,但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事情,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神神秘秘道:【我跟你说啊,我觉得我俩可能之前就认识。】 “你现在是要和我玩失忆吗?”程妄言乐了,“是啊,我俩不仅之前认识,我还和你鬼混了好几个世界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137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第一次和你绑定那时候,我可能比那时候还早认识你。】 “怎么?”程妄言脚步一顿,面上不动声色,“你是想说你绑定我之前还偷窥了我一段时间?” 【有病吧!我没事儿偷窥你干什么!】 137气道:【我是说在来这个世界之前!我就和你绑定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光回溯带来的副作用,137跟着程妄言重回这个世界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时不时地冒出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 一开始137还以为自己看电视剧看多看出幻觉了,直到后面它才发现不对劲,于是每天都开始绞尽脑汁地扒拉自己的记忆,还进入休眠模式试图将记忆给读取出来,这一读就花了近十天。 【程妄言,你的初始世界不属于这里,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它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巨型炸弹。 【我说的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之前,你还去过其他世界,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到了这个世界的时候失去了记忆。】 137之所以那么笃定,是因为它在读取的记忆中看到了他们从没经历过的事情。 画面当中,程妄言的样子没变,装束却变了。 一头及腰长发,穿着一件白色寝衣,所处的世界像是古代位面,但他们压根没去过古代,想也知道是他们俩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说来也奇怪,当初137绑定程妄言,其实并不是看上了他,而是冥冥之中,它有一种直觉,自己一定要和程妄言绑定,否则…… 否则什么。 137忘了。 它的记忆太过零碎,根本拼凑不起来。 唯一确定的是,它和程妄言不是第一次绑定,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绑定过一次,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意外解绑,在这个世界分别落到了两个地方。 137努力地回想。 只记起了自己面前布满警告的屏幕。 【警告!警告!该世界即将封锁,请立即弹出!】 哪个世界封锁了,他们是在弹出时出现意外失去记忆的吗。 在没有休眠的状态下强行读取记忆是件很危险的事情,137光是试图回忆脑袋就突突地疼。 “是吗?” 程妄言出声打断了它的自虐行为,笑道:“看来我们缘分不浅啊。” 【?】 【你怎么这么淡定?】 这是不是有点不对。 正常人知道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不是自己原来的世界不应该觉得崩溃吗? 程妄言为了回来不惜配合男同剧本,到头来这世界根本不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怎么还能维持这副淡然的样子。 137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我猜到了一点。”程妄言指了指脑袋,“如果真的是我俩同时失去记忆,那么开始恢复记忆了的,应该不止你一个吧。” 137愕然:【你也恢复记忆了?】 “那倒没有。”程妄言摸了摸下巴,“就是有时候脑袋里的记忆会给我一种违和的感觉。” 就像他之前无意间想到自己和兄弟们下河洗澡的画面,但那段记忆里的所有面孔都不是他在蓝星认识的人。 这里唯一靠近浮游城的河只有吉河,而吉河的另一头,是异种兽的聚集地,他怎么会不顾安危地拉着自己的部下去那里洗澡。 况且军营里配备热水器,他脑袋坏了才会带人去十几公里外的地方就为了泡进河里。 第六十章第四个世界60 亏它一发现异样就立马屁颠屁颠地跑来找程妄言。 【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告诉你了你能做什么?”程妄言耸了耸肩,“况且我忘性一向大,我怎么知道脑海里的记忆是有问题还是因为我太久没回蓝星忘了。” 人的记忆本来就很复杂,你可能会忘记某件事情,然后在某个时刻又忽然想起来。 程妄言不像137那样可以读取记忆反复复盘,当他脑海中那些没经历过的事情一闪而过的时候,他下意识接受了这些记忆并认定了是自己干的事情,毕竟大脑总不会跟自己说谎,还是敏锐的直觉让他抓住了那一丝违和。 137有点儿被他说服了,语气中的质问弱下来:【就算是这样你也该和我说说啊,咱俩一起解决问题总比你一个人解决要好吧。】 “你能解决?”程妄言扬了扬眉。 【不算是能解决吧…】 137的声音更小了,又在说下一句话的时候提高音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但我可以上报啊,像咱们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可以算得上未知意外了,完全可以让上头帮我们解决。】 “可别了。”程妄言想也不想道,“我信不过你那什么中央。” 137所谓的上级,在他看来十分可疑。 不仅可以把他的小名儿带到各个世界去,还能让所有世界的人都坦然接受他这个替换掉原主的冒牌货,就跟催眠似的,怎么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还有一点,这个世界如果真的不是他的初始世界,那任之这个名字到底是他小时候一时兴起写下来的,还是他本身也受到了中央的操控,所以才会那么恰巧地翻出那本诗集,看中了那句诗,写下了这个名字。 一想到自己的思想可能在无形之间被人所牵制,他就浑身刺挠。 他不喜欢这种被操控的感觉,所以对137口中的上级防备又抵触。 137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一听程妄言不赞同它的提议,顿时有点儿急了:【那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怎么也得把事情搞搞清楚,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吗?】 “想啊。”程妄言推开房门想了想,补充道,“但不是特别急。” 虽然这个世界可能不是他的初始世界,但他在这个世界付出的感情不是假的,哪能说收就收,与其去想关于记忆的事情,不如先把当下的事情给解决了。 他这一趟可不是白来的。 “反正现在多多少少想起了一些,那就证明遗忘的记忆已经开始一点点回来了,全部想起来只是时间问题,没必要多生事端。” 等着记忆一点点回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137快好奇死它之前到底和程妄言有什么渊源了。 它正要继续劝,忽然见程妄言拉开床边的抽屉拿出了一管药膏,随后脱下身上的衣服。 手臂上覆着的大片淤青霎时间映入了137的眼中。 不只是手臂上有,连腰上都青一块紫一块。 【你、你怎么了?】 137震惊道:【怎么伤成了这样?】 “大惊小怪。”程妄言打开盖子挤出一坨,娴熟地往淤青上抹,语气轻松道,“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你这是撞一下能撞出来的?】 137气道:【你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谁把你当傻子糊弄了。”程妄言不予多说,“在这个世界有点儿磕磕碰碰的伤不是正常吗。” 别人是正常,但你可是程妄言啊!能正常吗? 137很想这么说出来。 不过以程妄言的尿性,就算它真的不依不饶地追问,他也未必会告诉自己。 没关系,他不说,137可以自己查。 休眠的时候它专门搞了个录屏,把程妄言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全都录了下来,等程妄言睡着了它可以慢慢看。 137开始细细盘算起来。 没了系统的絮絮叨叨,程妄言耳边重新变得清静,将药膏在身上一一抹匀,扣上盖子拉开抽屉。 刚把药膏放进抽屉中,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 程妄言穿上衬衫,低头一颗一颗地系着纽扣。 “就知道你回房了。” 禾关推门走进来,看了一眼正在穿衣服的程妄言,将手里的打包盒放到桌上,“喏,我听小山说你们一路回来没来得及吃饭,给你在食堂打包了一份焖面,吃吧。” “这么贴心。” 程妄言闻言笑了笑,站起身。 松散的衣领随着他的动作往下一坠,露出了一截清瘦的锁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那枚褐色的小痣清晰印入禾关的脑海中。 衬衫像是纱制的,轻薄中带着朦朦胧胧的透明感,程妄言弓着腰坐到椅子上时,禾关甚至能隐约看到他削瘦的脊背。 明明看起来这么单薄的人,脾气怎么就这么倔。 “我这次去垃圾星带一支队伍够吗?” 他移开眼,问道。 程妄言埋头吃着面,嘴里含含糊糊:“够了,不用带太多人,你们是去找人的不是打架的,找到关子澄后能说服他跟回来就好好说话,要是他油盐不进,再来硬的,尽量别伤到他。” “他和你什么关系啊。”禾关听着心里有点儿冒酸水了,“抓个人都这么大费周章的。” “和我是没关系。”程妄言挑拣着碗里的瘦肉,漫不经心道,“但他用处可大着呢。” “那我后天早上就走。” 听到这人对程妄言有用处,禾关立马把原来下午的行程暗暗提到了上午。 “行,交给你了。” “嗯。” 该问的话都问完了,房内一时间变得安静起来,只能时不时听到程妄言细微的吞咽声。 眼看没话再说了,禾关憋了憋,没憋住,故意问道:“你身上的伤都抹完药了?” 程妄言挑着面条,下意识嗯了一声,回过神尴尬地咳了好几声,心里不由地暗道大意了。 好个禾关,长得浓眉大眼,阳的不学学阴的,还学会动脑子套话了。 第六十一章第四个世界61 禾关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拿过桌上的水递给他,嘴里嘟哝道:“你身上那药膏味儿,我刚进来就闻到了。” 他和程妄言十几年的朋友,能不知道自己这位好友是什么德行吗,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成天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痒,偏生又拿他没办法。 “你说的没事儿也就能骗骗那几个信任你的小跟班,你觉得你骗得过我吗?” 怎么骗不过。 程妄言心道。 他都骗好几年了。 恐怕禾关至今都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程妄言经历了多少次生死边缘。 不过现在到底是程妄言糊弄在先,面对禾关的气势汹汹,他难得没再口齿伶俐地扯东扯西,只说道:“都是没出血的淤青,抹抹药就好了。” “都抹好了?”禾关不信,“你后背那块儿你能看得到?”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愈发不好。 每次都是这样,明明说一声自己受伤了,多得是人愿意帮他治疗,但他非要自己硬撑,对程渡是这样,对他也是这样。 他就那么不可靠吗。 “怎么看不到。” 那边禾关还在自怨自哀,这边程妄言又开始胡咧咧了:“我把脑袋摘下来拎到后头不就能看到了。”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禾关气恼地抬头,撞进了少年隐含戏谑的双眼中,顿时心跳漏了一拍,无措地移开视线。 心里想着让自己变得可靠,但他好像总是被照顾的一方。 禾关自暴自弃地抓了抓碎发,无语道:“别贫嘴,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看看后头。” 这一打岔,他心中沉甸甸的感情倒是松快了不少。 拗不过他,程妄言无法,只能把刚穿上的衣服又慢吞吞地脱了,将后背露给他。 没了衣物的遮挡,抹上药膏的大片淤青被禾关尽收眼底。 他倒吸一口凉气,骂道:“要死啊你,都这样了还不知道叫我来帮忙。” 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覆着药膏的伤处,禾关鼻子有些发酸,闷声道:“药膏你放哪儿了?” 程妄言这时候知道老实了,拉开抽屉拿出药膏乖巧地递给他。 禾关接过,挤出一些,往程妄言的后背上抹。 “这次我就不告诉陈术了,下次你再瞒着我,我抬也要把你抬去医疗室。” 他一边揉着淤青的地方,一边恶狠狠地说道。 “这点儿伤哪里叫得动他。”程妄言乐了,“我是懒得听他说风凉话才不爱去的。” “你要少受点伤他能说风凉话吗?”禾关骂骂咧咧。 程妄言阖上眼懒洋洋地打了个盹儿,又开始装大爷。 禾关对他这没皮没脸的臭德行气不打一处来,忍着要揍人的欲望,勤勤恳恳把他背后的伤全涂上药膏。 盖上盖子,禾关没第一时间让他穿上衣服,深吐一口气,缓缓道:“任之,这些年成长的不只有你一个人。” “以前你总说我胆子小,这个我认,小时候我是胆子小点儿,出了什么事儿都被你护着,但我现在长大了,光是战扬都去了两回,收拾尸体,和异种交战,伪装探子,这些事情哪些我不能干,你能不能多依赖我一点儿,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他看着程妄言青紫交错的后背,“当初我跟着你上战扬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让你一人孤军奋战,我想帮到你,哪怕是尽一点微薄之力,可现在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了,而是你让不让。” 程家递给程妄言的担子太沉重了,从小到大,程妄言一直把自己放在守护者的位置上,守联邦,守帝国,守国土,守人民,好像谁都忘了,他也不过是个稚嫩的少年。 禾关想让程妄言去试着依赖他们这些好友,可程妄言在位置上待了太久,导致他已经形成了习惯,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习惯性地把所有人挡在身后,独自承受苦难。 随着禾关的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少年背部的淤青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可怖,肩胛骨上的青紫延伸到后颈,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命脉,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两年前拦腰留下的刀伤,经过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很淡很淡,却依旧不可磨灭,攀附在他的身上,如附骨之蛆。 金灿的夕阳染红了冷白的肌肤,他低着头,所有表情都隐藏在遮挡眉眼的乱发中。 禾关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短时间内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程妄言早晚会明白的。 他身后永远不会空无一人。 程渡、沈鹤卿,他自己,还有所有对程家忠心耿耿的士兵们…… 他起身,将药膏还回去,拍了拍程妄言的肩膀,叹息道:“好好休息吧,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他阔步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房门。 咔嚓一声,房门闭合。 程妄言抬眸,先是看了眼房门口,将药膏随手丢到桌上,斜躺在了床上。 “真看不出来啊。”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禾关这小子还会灌鸡汤了。” 白炽灯映射在瞳孔中,程妄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情绪如潮水般退散,只余下沉寂。 他当然能明白禾关的意思,但明白了又能怎么样,程家被歼灭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若是他没有经过上一世,或许他会将禾关的话听进去。 可他手中已经捏住了无数人的未来走向,他怎么敢轻易松懈下来,稍稍的懈怠,对程家来说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他曾经信任程渡能平定西北,然后程渡战死沙扬,他也曾相信禾关和沈鹤卿能好好活下去,最后得到噩耗的时候,他连去见两人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现在,他依旧可以按照禾关的说法信任他,却没办法依赖他。 确切的说,他没办法依赖任何一个人。 依赖别人就相当于把自己置于了被动的位置,被动,就意味着未知和危险,意外无时不刻地在潜伏,稍微的一个放松,它就可以将自己身边的人吞噬其中。 他不能重蹈覆辙。 第六十二章第四个世界62 像是刚从战扬匆匆赶回来,他军装上的血渍都没来得及清干净,裹挟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正低头翻着桌上的文件,听到门口的动静仅仅撩了下眼皮,很快又重新垂首。 “坐吧。” 没等孟迁反应,押着他的人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在了桌子对面的木凳上。 孟迁挣扎两下无果,索性放弃,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警惕的目光在程妄言身上流连。 “你想干什么?” 他主动开口问道。 本以为被抓到这里会受到各种残酷的严刑拷打,但这两天孟迁过得出乎预料的安稳,除了每个饭点有人会过来送饭以外,其余时间他都是独自一人待在牢房中。 没有审问,也没有伤及身体的刑罚。 好似程妄言把他抓来的目的单单只是想让他坐牢而已。 孟迁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程家和刘家的矛盾早已不可调和,他是跟在刘平威身边近二十年的人,几乎对刘平威做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只要抓住他就相当于抓住了刘家的一半罪证,程妄言绝不会无动于衷。 这两天的安稳并没有让孟迁松懈下来,反而让他更加防备。 短时间的消停只可能是等后面憋一个大的。 “我能干什么?” 终于,程妄言翻完文件的最后一页,把注意力移到了孟迁身上,笑道:“别紧张,这次找你来就是跟你随便聊聊而已。” “副将这话说的真好听。”孟迁讥讽道,“只是和我聊聊就把我从1区带到了边境?” “不然呢?”程妄言反问道,一脸的无奈,“我倒是想在1区和你聊,可惜在那儿我恐怕连见你一面都难上加难吧,毕竟孟先生日理万机的。”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在1区没得聊,我只能把你带来自己的地盘,看看,咱们现在不是多了大把可以闲谈的时间。” 他吊儿郎当地摊着手,嘴角微微上扬,说着蛮不讲理的话,面上还一副自己没有任何错处的淡然。 “以前就听闻程家的军官个个大胆直爽,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孟迁冷笑。 不怪文官从以前就不爱和武官打交道,要是不穿着这身人模狗样的军装,简直和地痞流氓无异。 “知道你想骂我。”程妄言大大咧咧道,“犯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我今天把你叫过来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你问吧。”孟迁淡淡道,“但想不想回答就是我的事了。” “不愧是刘平威的得力部下。”程妄言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话锋一转,“孟先生今年应该有二十九了吧。” 问题太过跳跃,孟迁一时间没接上,疑惑地看着程妄言,似是想透过他的外表看清他内里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程妄言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托着腮自顾自地问道:“二十九岁不小了,有老婆了没?” 比起盘问,他更像是来探听八卦的,眼中微闪着纯粹的好奇。 “没有。”孟迁皱了皱眉,“这就是你想问我的问题?” “这么大了还没结婚?”程妄言讶然道,“怪不得成天跟在刘平威屁股后头打转。” 不明白他是在卖什么关子,孟迁索性不再回答,只冷冷地盯着他。 “别这样看我。”程妄言耸了耸肩,“我只是代替你父母关心一下而已。” “不用——” “毕竟你父母死得那么早,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总要找一个贴心的伴侣。” 孟迁正面露一丝不耐,就被程妄言接下来的话激得失去了理智,噌一声站了起来,阴沉地瞪着桌后笑吟吟的少年,握了握拳,一字一句道:“这个不劳你费心。” 跟在刘平威身边的人谁不知道,孟迁的父母是孟迁心里的一块疤,任谁提起了都是在揭他的伤口。 偏偏程妄言是个为非作歹的,不仅揭伤口,还要往上面撒一把盐。 “别生气啊。”程妄言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可没有刻意嘲讽的意思,对于你父母的去世,我也感到很遗憾。” “你说好端端的,他们的车怎么就出了问题呢。” 他咂了咂舌,似是在感叹。 孟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里一颤,重新坐下来,强撑镇定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什么?”程妄言咧嘴笑开,“我知道的可多了去了。” 他轻点了点桌上的文件,缓缓道:“你父母是在你十岁那年出事的,6月12号下午4点,刘平威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邀你父母去往议院,却在路中出现了意外……” 随着程妄言一句一句说下去,孟迁好像再次回到那天,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最后刘平威看你成了孤儿心生怜意,将你接到身边细心抚养,直至今日。” 好似没看到孟迁难看的脸色,程妄言靠着椅背感叹道:“养育之恩啊,怪不得你会对那老头死心塌地。”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迁不想再听下去,出声打断他。 “没想说什么。”程妄言弯了弯眸,“仅仅是感叹刘平威的命好,凑巧捡了个儿子,都能培养成左膀右臂。” “如果你是想挑拨我和副议长之间的关系那就没必要了。”孟迁说道,“那扬车祸和副议长没关系,想我父母死的另有其人。” “你是在说杜志成吗?”程妄言再次用行动告诉了孟迁,他到底查到了多少。 “既然你说动手的是杜志成,那我更好奇了,他动手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你今天问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孟迁拒绝回答,缓缓站了起来。 “我累了,叫人把我押回去吧。” 程妄言撑着下巴盯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微翘:“行,剩下的问题留到下次吧,把他带回去。” 候在一旁的审讯员听令上前。 在即将走出房间时,程妄言再次开口,意味深长道:“孟先生,脑子放聪明点儿,可别最后被人卖了还光顾着数钱。” 孟迁愣了愣,扭头看他。 少年笑得灿烂无辜,冲他摆了摆手:“以后再聊。” 第六十三章第四个世界63 这次屋内除了程妄言,还多了另一个男生。 是一个长相十分清秀的人,与他样貌截然相反的,是那一双充斥着戾气的眼睛,他坐在程妄言旁边,与他隔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穿着一件破旧的衬衫,黝黑瘦弱的两只手交叉,静静放在膝上。 孟迁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 但他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半天,始终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来了。”程妄言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关子澄。” 姓关? 孟迁眉眼微动。 不光是长相熟悉,姓也很熟悉,可1区并没有姓关的官员。 关子澄对程妄言的触碰很不自在,下意识闪躲了一下,望向孟迁,干燥起皮的嘴唇紧抿,仿佛一只浑身竖刺的刺猬。 “这次叫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孟迁冷淡道,“先说好,我不会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也不认识什么关子澄。” “我当然知道你不认识。”程妄言浑不在意,“你一个从小到大待在蓝星的人,怎么可能认识从垃圾星来的小子。” 垃圾星三个字像是牵动了孟迁的某根神经,他表情一滞,这次望向关子澄的眼神多了几分凝重。 熟悉的长相,熟悉的姓,还有垃圾星,这些东西串联到一起,给了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大脑深处某些不重要的记忆缓缓浮现,只差有人伸手轻轻一拨,就可以看到迷雾下隐藏的真相。 程妄言不建议当这个拨云见日的人,看戏似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最后慢悠悠道:“关子澄你确实不认识,但他的父亲你可是熟悉的很。” “他父亲是谁?” 孟迁问。 “刘平威。” 男生沙哑干涩的声音响起。 他抬起头,比程妄言先一步回答,一双黑眼炯炯,直视着孟迁说道:“我的父亲,是刘平威。” 孟迁大脑轰一声炸开。 随着这句话,被他遗忘的记忆逐渐清晰。 怪不得他会觉得眼前的男生长得很熟悉,原来是他的眉眼和刘平威有几分相似,怪不得他会听着关这个姓耳熟,因为刘平威从前有个情妇,名字就叫关清瑶,还有垃圾星—— “你怎么会去垃圾星。” 孟迁艰涩道:“你不是死了吗?” “当年我是快要死了。”关子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很不幸,我活了下来,刘平威恐怕很失望吧。” “副议长为什么会失望?”孟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再怎么样你都是他的儿子,你出事他只会觉得伤心。” “他会伤心?” 关子澄低头看了眼布满伤痕的手掌,眼中冷意无声蔓延,讽笑道:“一个本身就想杀了我的人,会因为我死了而感到伤心吗,估计高兴都来不及。” “胡说!” 孟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谁和你说的副议长希望你死?!” 说到这,他忽然看向一旁置身事外的程妄言,眼神又利又狠:“如果你是听这人说的,那我只能告诉你,这全是一派胡言,他只是想利用你!” “哎哎哎,这么说我就太冤了啊。” 程妄言举手作无辜状,语气拖腔带调:“我不过是凑巧听闻了关子澄的遭遇十分同情,这才好心把他给带了回来,可别把火引到我身上。” “与其这么平白无故的污蔑人,孟先生不如听听关子澄自己的想法,说不定和你听的版本不一样呢。” 他眨了眨眼,表情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还有一丝对孟迁被蒙在鼓里的同情。 137观察半天,得出结论。 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不过它也好奇,关子澄和孟迁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在程妄言戏谑的眼神下,孟迁深吸几口气反复告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重新坐下。 “行,我也很想知道,你嘴里的另一个版本到底有多荒唐。” “荒唐?”关子澄讥讽道,“荒唐的是你吧。” “被刘平威养了十几年,真被洗脑成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了,连害自己父母死亡的真凶都不知道,还眼巴巴地替仇人做事,你是有多蠢?”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话的时候孟迁还是猛地握紧了拳头。 “真是好笑。” 他勉强勾起嘴角:“之前副将就暗示过我父母的死亡另有蹊跷,现在你也说我父母的死亡和刘平威有关系,我有那么好骗吗?” “不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事实。” 关子澄垂眸,裤子被抓出了一道道褶皱:“你以为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拼死逃到垃圾星的,自然是她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你想自欺欺人也没关系,反正刘平威养了你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能放下仇恨也是应该的——” “闭嘴!” 孟迁低喝道,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红:“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又有什么证据?!” “如果我有呢。”关子澄静静看向他,“如果我有,是不是就代表着你之前对副议长的所有信任都是错误。” 孟迁浑身发颤,在那双黝黑眼睛注视下,破天荒起了一丝逃跑的念头。 眼看孟迁已经有些崩溃,程妄言觉得差不多了,轻敲桌面,制止了关子澄刺激他的行为,缓声道:“今天就先到这吧,把孟迁带回去。” 脑子里被巨大的信息量填满,孟迁浑浑噩噩,被审讯员拉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具木偶,只会机械性地迈步。 关子澄注视着他逐渐远离的背影,看向程妄言:“这就够了?” “够了。”程妄言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接下来就等他自己想清楚了。” “不过你这小子可以啊。”他搭上关子澄的肩膀,笑嘻嘻道,“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撒什么谎。”关子澄拂开他的手,淡定道,“我难道不是在实话实说吗?”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我要回刘家。” “知道知道。”程妄言挑了挑眉,“我答应你的自然不会食言,别看我现在是利用你,最后得益的人还会是你。” 关子澄抬眸:“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呢。”程妄言望向孟迁离开的方向,笑道,“你想要刘家的认可,有什么比让孟迁亲自带你回去更有说服力的呢。” 第六十四章第四个世界64 【你让他帮你撒谎了?】 “什么叫让他帮我。”程妄言面不改色道,“他难道不是在帮他自己吗?” 关子澄这个人,是他在垃圾星巧合遇到的。 那时候联邦得知了他的踪迹,派了大量的警卫进行地毯式搜寻。 程妄言为了躲人,误打误撞找到了关子澄住的地下室,在里面厚着脸皮待了好几天。 刚开始关子澄对他的态度极其恶劣,要不是程妄言身上有点儿功夫,没准睡梦中就能被他一刀给解决了。 这点程妄言表示理解,毕竟任谁都不会对一个强闯自己家还赖着不走的人有好脸色。 不过偶尔一次程妄言单方面和他闲聊的时候,关子澄隐约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他的态度就变了。 虽然没有立马变得特别友善热情,但好歹不再继续坚持着把他赶走,还会在出去找食物的时候主动替他关注警卫的动向。 渐渐的,他和程妄言的关系变得融洽,时不时还会在程妄言说话的时候接上那么一两句。 也因此,程妄言了解到了他的身世。 在刚得知关子澄是刘平威的儿子时,程妄言是很惊讶的。 倒不是惊讶刘平威竟然会除了刘志平外还有其他的儿子。像刘平威这种高官,有了钱权,玩得花倒也很正常。 他惊讶的是自己和刘平威会有这种“缘分”,到了垃圾星还阴魂不散。 不怪他警惕,联邦那边以刘平威为领头,正到处抓他,关子澄和刘平威有这样的关系,难免会让人防备。 或许是察觉到了程妄言的警戒,关子澄沉默了一晚上,第二天在程妄言琢磨着要撤离之前,他把自己和刘平威的恩怨缓缓道了出来。 他虽然是刘平威的儿子,但刘平威对他并不亲近,因为他的身份上不得台面,连当初取名儿的时候,刘平威都怕暴露让关子澄跟着他的母亲关清瑶姓,这么多年来,他一共只见过刘平威八次,每次都只是匆匆一面。 关子澄比较早熟,在六岁的时候就朦朦胧胧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算不上正大光明,他的爸爸有自己的家庭,而他的妈妈,就像是被人圈养的菟丝花,生活中除了等待那个给自己施予养分的人以外,其他时间只会坐在窗前默默地发呆。 她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也不会照顾孩子,关子澄对她来说大概只是个可以证明她与刘平威爱情的工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刘平威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这工具也成了情意消逝的证据。 她常常盯着关子澄走神,一会儿脸上挂着怀念的笑容,一会儿悲伤地痛哭。 关子澄不理解她为何偏要因为那样的男人伤神,但这不妨碍他心里暗下决定,等他长大,定要带着关清瑶离开这里,去到另一个地方好好生活。 就在他为了这个想法而努力的时候,刘平威妻子的出现打破了家里本就岌岌可危的平静。 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关清瑶和关子澄的存在,带着大批的警卫冲进家里,想要将关清瑶和关子澄抓走。 紧要关头,或许是关子澄迷茫瘦小的身影触动了关清瑶心里唯一的一点母爱,这朵菟丝花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硬是拦住警卫,将关子澄从二楼的阳台送了出去。 后来,关清瑶死了。 所有人都说她是自愧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自杀的,可关子澄不信。 他太了解他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胆小的人是不敢自杀的,她只会拼了命找各种活下来的理由。 只要刘平威一日还没厌烦她,她就能一日撑起微小的希望,趴在窗台上静静等待着那个男人回来。 刘平威妻子的心狠手辣让关子澄感到胆寒。 当时的他不过才十四岁的年纪,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超前,以至于他暂时失去了应有的判断能力,竟然想到了要去刘平威面前揭穿他妻子的恶行。 关清瑶这个母亲再不称职,也是唯一一个陪伴了他十四年的亲人,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很快,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当他用唯一能联系到刘平威的号码给他发去消息请求见面的时候,他等到的,却是第二次追杀。 好在关子澄提前留了个心眼,一开始没有着急现身,这才躲过了一劫,也就是这暂时的躲藏,让他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 原来这些人是刘平威派来的,原来关清瑶被自己妻子除掉这件事情他早就知情,他并没有提醒关清瑶,也没有阻拦妻子,只是冷眼旁观,看着这朵菟丝花因他而摇曳,最后因他而枯萎。 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关子澄忘了自己当时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定很难看。 他缩在角落里,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着那些人不耐烦地离开,胸腔中满是蓬勃的恨意。 他恨刘平威的冷漠无情,如果他不爱母亲不爱自己,为什么当初在关清瑶怀孕的时候还让她把他给生下来,也恨母亲的天真单纯,竟然会因为这样一个佛口蛇心的男人轻易就把自己的真心交了出去,最后连命都丢了。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刘平威和他的妻子不会容忍自己的存在,甚至可能会为了杀他,动用势力找人。 关子澄勉强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会不断受到生命威胁时,最终咬牙月底登上了前往垃圾星的船舰,彻底离开了蓝星。 待在垃圾星的每一天,他都始终牢记着刘平威夫妇对他和他母亲做出的事情,他期望着自己能有一个机会。 一个毁掉刘家的机会。 为此哪怕在气候恶劣食物匮乏的垃圾星,关子澄还是安安稳稳长到了成年。 偶尔遥望着蓝星的方向,他会陷入短暂的迷茫。 以他的能力,他真的能帮自己母亲报仇吗。 或者说,有必要去报这个仇吗。 说不定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胆小的人,想死不敢死,所以仅仅找了一个可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而已。 第六十五章第四个世界65 但这一世,许多事情有了变化,程妄言就惦记着把关子澄给接过来了。 要说是想帮他完成复仇,那就显得太虚假了,他不是那种看到别人痛苦就想伸手给予帮助的圣父,之所以帮助关子澄,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对自己来说有些用处。 刘平威在1区待得太过安逸,总想着作妖,有了关子澄不仅能帮他分摊刘平威的注意力,说不定还能趁着这机会将刘家一网打尽。 之前在垃圾星,程妄言就见识过关子澄的聪慧和狠辣。 他是那种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性子,只要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咬牙顺着往上爬,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 这样的人想要对付刘平威,很难不会成功。 尤其程妄言还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 要想真正毁了一个人,光是危及他的性命哪里够,就该将他踩到脚底,看他如何挣扎都爬不起来,才是最有意思的。 刘平威真的杀了孟迁的父母吗。 不一定。 程妄言让关子澄说的那一番话,只是为了在孟迁心里埋下猜忌,当两人在相处中,一方存有了疑虑,那他们的关系将不再紧密牢靠。 况且他说的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 在他看来,刘平威收养孟迁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可疑,要说杀害孟迁父母的真凶属谁嫌疑最大,程妄言觉得刘平威最起码占了百分之八十。 看似是关子澄帮了程妄言,实际是关子澄帮了他自己这句话程妄言也没说错。 他现在按照程妄言的话去挑拨孟迁,无疑就是为了给自己铺路。 只要孟迁这根杠杆被他撬动了,那离刘家分崩离析恐怕也就不远了。 137迟疑道:【就算是他在帮他自己,但这谎撒得也太大了吧,要是孟迁要证据的话,他口说无凭地上哪儿找去。】 “那就是他自己要思考的问题了。”程妄言说道,“我给了他拒绝的机会,既然他没拒绝,肯定已经做好了被孟迁质疑的准备。” 再说了,证据目前虽然没有,但可以制造啊。 这种小事,关子澄总不能做不好吧。 如果连这都做不好,那报复刘平威这件事,他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关子澄也明白程妄言不可能帮他帮到底,所以在孟迁被带回去后,丝毫没有要向程妄言寻求帮助的打算,而是独自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说服孟迁站在他这一边。 直到走到了分岔路口,关子澄才倏地回神,抢在程妄言离开之前叫住他。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他说道。 程妄言偏头看他:“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 关子澄回看他,“你也很恨刘家?” “恨…”程妄言仔细琢磨了一下,笑起来,“这倒谈不上。” 上一世他是恨刘平威的,但重来一回,他忽然觉得刘平威配不上这么激烈的感情。 异种兽的问题至今都没解决,蓝星狼烟不断,战争四起,有无数的人民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他哪儿有那么多功夫去惦记一个早晚都得死的人。 “你不用试探我。” 他拍了拍关子澄的肩膀,直白道:“我要的,可不是一个刘家倒台。” “那你要什么?”关子澄下意识追问。 他要什么。 程妄言移开眼。 他要的是安居乐业,要的是太平盛世,要的是联邦帝国的覆灭,要的是人类的领土百年过后再无魑魅魍魉。 但这些想法离他太远太远,说出来都觉得矫情,所以程妄言什么都没回答,只是顺势用力握了一下他的肩膀,随后放下手摆了摆。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好好想想孟迁找你的时候你该说些什么才能取得他的信任。” 面对程妄言的避而不谈,这次关子澄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垂眸随意点了两下头。 他知道,眼下不是好奇别人事情的时候,他得好好思考怎样才能让孟迁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 现在程妄言已经帮他起了个头了,剩下的就看他如何在这其中做好文章了。 而孟迁骤然得知了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备受打击,在密闭房里不吃不喝了一天一夜。 隔天,他对审讯员提出要求,想要再见关子澄一面,但这次,程妄言不能跟着一起。 得到消息后程妄言并不觉得意外,大手一挥,当即允了孟迁的要求。 孟迁现在信不过他,想要单独找关子澄很正常。 两人在审讯室待了将近四个小时,中间具体说了什么,程妄言不知道,但孟迁确实是被关子澄动摇了,开始对刘平威产生怀疑。 第六天的时候,孟迁找上了程妄言。 “我要回去。” 经受了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孟迁肉眼可见瘦了一圈,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一见到程妄言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要求。 “我会带着关子澄一起回去。” 听到他的话,程妄言没着急回应,拉开椅子慢悠悠地坐下,往后仰了仰,才问道:“想好了?” 孟迁嗯了一声,对待程妄言的态度依旧冷淡,好歹没有那么激进了:“这不代表我相信了关子澄的说辞,等回了1区我会亲自查清楚。” “那是你的事儿。”程妄言表示不在意,“我只负责把关子澄带到你面前。” “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你相不相信他的说辞,对我来说不重要。”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他歪了下头,嘴角挂起一丝笑,“你身上是有什么宝贝,能让刘平威不惜弄死你的父母也要把你给抢过来。” 孟迁表情一滞,交握住的双手猛地用力,手背绷得泛白。 “看你这样子,还真有宝贝啊?” 程妄言挑了下眉,换来了孟迁锐利的一眼。 “放心,我对你藏着什么宝贝一点儿都不关心,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既然刘平威那么看重你身上的东西,你最好别轻易交出去,小心没了用处又走上了你父母的老路。” 第六十六章第四个世界66 这些年刘平威旁敲侧击地问他父母有没有留给他一些东西时,他多少猜到了一点。 但他不知道那东西具体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被他父母放到了哪里,或许是他们死得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把东西交到孟迁手里。 刘平威曾和他含糊暗示过,杜志平就是为了他父母手中的东西才痛下杀手的,那如果杀害他父母的真凶是刘平威,是不是代表着那东西对刘平威来说也同样很重要。 短短几天,孟迁的想法出现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无论他信不信关子澄,现在的刘平威已经无法得到他的全部信任了。 他这次回去,第一是想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到底和刘平威有没有关系,第二就是想找到那个把他父母推进深渊的东西。 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会让别人不惜摧毁一个家庭都要得到。 和程妄言表达过自己要回1区的想法后,孟迁重新回到了审讯室,开始等待着离开的时机。 边境看似被程家把控,实际众多军队当中还是会有隶属于联邦的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程妄言要是贸然把他放跑,消息可能会顺势传进刘平威的耳朵里引起他的怀疑,唯一的办法,就是程妄言假意给他们提供一个可以钻的空子。 这个空子并没有让刘平威等很久。 午夜时分,在众人最松懈的时刻,浮游城的报警器忽然亮起了红光,霎那间将整个小镇笼罩其中。 刺目的红光透过小窗照射进来,闪闪灭灭,尖锐的警鸣贯穿耳膜,把正在假寐的孟迁惊醒。 他抬头看了看,下意识坐起来,盯着闪烁的红光,嘴角紧绷。 他只知道程妄言会帮助他离开边境,却不知道具体计划是什么,难免会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感到措手不及。 正当他脑海里思索着该如何从审讯室逃出去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瞬间,孟迁寒毛倒竖,一股冷气直窜天灵盖,让他想也不想地转身就是一拳。 “卧槽!” 关宇文哪里知道他会忽然动手,差点真被一拳捣地上,得亏反应灵敏才堪堪躲过了这一击硬拳。 “你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动手打人啊。” 他抚了抚胸口,看着孟迁的眼神不怎么友好。 “你是谁?” 身边忽然平白无故冒出了一个人,任谁都无法冷静,孟迁更是如此。 他后退一步,一只手藏在背后,已经暗暗酝酿起了下一拳。 “你不用管我是谁。” 关宇文说道:“你只要知道是副将派我来护送你出去的就行了。” 听到副将两个字,孟迁拳头微松,看着关宇文的表情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关宇文可不管这么多。 走廊外已经响起了仓促的脚步声,他想也不想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孟迁的手腕低斥道:“别动!” 孟迁看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挣动的手腕缓缓停下来。 下一秒,密闭房的大门被人打开,之前押着孟迁来回进出的审讯员大步闯进来看了一圈,慌忙向着门口跑去。 在审讯员直冲进来的时候,孟迁就已经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脑海里飞速思考着程妄言在这时还往密闭房多塞一个人的用意,但审讯员好像压根没看到他和他旁边的人一样,目光直截了当地从他们身上掠过。 直到审讯员离开,孟迁都没反应过来,脑子里满是对刚才那幅画面的不解。 可惜关宇文丝毫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拉着他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审讯室。 一路上三四个来去匆匆的士兵和他们擦肩而过,全都和那个审讯员一样,仿佛孟迁和关宇文只是一团空气。 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关宇文,孟迁隐隐知道了这可能是他的异能。 搞清楚状况,孟迁紧绷的心神总算有了片刻的放松,也分出了多余的注意力去听那些士兵交谈的声音。 从他们的对话当中,孟迁很快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知道后,他反而更疑惑了。 因为惹得浮游城警报声四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那些士兵说他不仅逃出了审讯室,还打翻了好几个巡逻军翻墙跑了。 第一件事情他认,他现在正在逃跑的路上,但第二件事情……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打翻了好几个警卫,还翻了墙? 他本人在这里,翻墙出去的肯定另有其人,是谁冒充了他。 是程妄言吗? 他们的长相完全不同,又是如何狸猫换太子的。 无数问题充斥脑海,逃跑的一路上,孟迁都心神不宁,等他反应过来时,关宇文已经带着他从后面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浮游城。 出了城,关宇文还是没停,领着孟迁朝东南的方向飞奔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孟迁没有关宇文那么好的体力,跑到一半就开始气喘吁吁。 “带你去副将那里。” 关宇文头也没回,听到孟迁的喘气声全当没听到,把冷漠无情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孟迁知道吃人嘴短这个道理,即便脚底酸胀,还是擦着汗老老实实紧跟在关宇文身后一声不吭。 不愧是跟在程妄言身边的人,性格当真一个比一个不讨喜。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看到关宇文眼睛忽然一亮,全然没了在他面前的冷硬,欢快地冲着不远处唤了一声副将。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孟迁看到了站在一块巨石上的程妄言。 这么多天,孟迁看到最多的就是程妄言身穿军装满身煞气的阎罗样儿,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着日常的装扮。 简单的白衣黑裤,偏偏给他穿出了那么点儿不一样的味道,比起之前展现出的杀伐果断,如今他才真正像一位意气风发的普通少年。 不对,他本身就是个青涩的孩子。 只是他的行为举止常常会让孟迁忘记他的年龄,下意识用同龄人的眼神看待他和他交流。 他像程妄言这个年龄的时候在干什么,还在学习着如何成为刘平威的助力。 在他整日坐在书房的时候,程妄言就已经身披铠甲,和异种兽交战,无数次游走于生死边缘…… 想到这,再看那身姿笔挺仿佛永远不会弯下脊梁的少年,孟迁内心深处忽然多了一抹微不可察又不容忽视的沉闷。 第六十七章第四个世界67 隔着老远看到了关宇文的身影,程妄言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正好稳稳落在了关子澄的旁边。 忽然多了一道陌生的气息,关子澄不自在地想要远离,但想到程妄言这些天对他的帮助,到底是忍住了没动。 孟迁跟着关宇文走上前,这才发现程妄言今天这一身衣服和自己的很像。 在夜色中,顶着相同的装扮,很容易被当作同一个人。 所以是程妄言装作他的模样混淆了士兵们的视听的? 他眉眼微动,正想张嘴问问,就见程妄言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这儿往前,过了巨石林就是6区,你们可以到那儿乘坐回1区的船舰。” 孟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入眼只有广袤的平原,夜幕将土地笼罩成了大片的剪影,看上去一望无际。 浮游城身处边境,本身就远离繁华,四周的地域也十分荒凉辽阔。 要是光靠腿走,估计三天三夜都离不开这里。 “有乘载器吗?” 孟迁问。 “有啊。”程妄言回道。 有? 孟迁环顾四周,表情逐渐疑惑。 “在哪儿?” 这里除了他们几个人,哪里有乘载器的影子。 程妄言抬起手臂,对着不远处吹起一声口哨。 不多时,孟迁听到了马蹄的哒哒声。 不等他仔细辨别,两匹黑色的骏马甩着蹄子跑到了程妄言面前。 军营中的马匹个个被养的油光水滑,膘肥体胖,那黑色的毛发即便在夜里也泛着漂亮的色泽。 程妄言拍了拍其中一只马的鼻子,冲着孟迁扬眉笑起来:“喏,你要的乘载器。” 孟迁:“……” “你在开玩笑吗?”他不可置信道,“你是要我们骑马走?” 不提马有多颠人,光是这马蹄子就没有轮子跑得快啊。 “你就不能给我们准备个正常的乘载器吗。” “我倒是想啊,”程妄言摸着马头一本正经道,“但我们这儿的乘载器都有录入编号,一旦你们开走了就能被立马捕捉到,既然是逃的,那自然不能逃的这么正大光明。” “可——” 孟迁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这个特别的“乘载器”,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都帮你逃出来了还那么多废话。” 程妄言不耐地啧了一声:“要不是其他乘载器用不了,我还不乐意让你骑我们家的马走呢。” “你看看人关子澄,到现在一句反驳没有,就你事儿多。” 被单拎出来表扬的关子澄:“……” 他看了看程妄言义正严辞的侧脸,又看了看低头啃草的黑马,脸上难得有了不一样的表情,在这扬对峙中,既坦然又有些心虚道:“我不会骑马。” 程妄言:咦?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你呢。”他看向孟迁,“你别告诉我,你也不会骑。” “我会。” 孟迁无奈地抹了把脸,缓声道:“之前帮副议长管理马扬的时候学过。” “那正好。”程妄言把一匹黑马牵到了孟迁身边,说道,“你俩共骑一匹。” 孟迁有些抵触地看着直冲自己喷气的马鼻子,眼见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终于低头,认命地接过了缰绳。 他一脚踩着脚蹬坐上了马背,想试试黑马的脾气。 或许是背上的陌生气息让黑马感到了一丝不安,它甩了甩蹄子,摇头发出一声长嘶。 军营的战马不像马扬的马那样温驯,孟迁骑着也紧张,一下就攥紧了缰绳,努力绷直脊背稳住身形。 他扯动绳子的同时,黑马也跟着动了动,一副想要把人甩下来的架势。 “这马能把我们安全送到吗?” 孟迁被颠了好几下,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怎么不能。” 程妄言伸手,从他那里接过缰绳,抬手一下一下摸着马鼻子,温声说了些安抚的话。 渐渐的,躁动不安的黑马逐渐平静下来,用鼻子顶了顶程妄言的手心。 程妄言拍拍它,笑道:“好姑娘。” 一个把刘平威再三戏耍的人,对马的态度倒是温温和和,低垂着凤眸,墨绿的眼瞳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森林,潮湿干净,显出几分独有的缱绻。 如果程妄言出生在联邦官员的家里,估计会很受欢迎。 任由他和黑马说话,孟迁有些走神地想着。 他要用看马的眼神看那些官员小姐,恐怕不会有人能招架得住。 “行了。” 安抚完黑马,程妄言松开缰绳,目光落在了关子澄身上,冲着孟迁的方向歪了歪头:“你可以上去了。” 关子澄看着黑马一身壮硕的肌肉,咬了咬牙,学着孟迁的样子有些狼狈地爬上了马背。 孟迁绕过他的后背,扯住缰绳,看向程妄言,眼中带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从前他只会一味听从刘平威的话,觉得程妄言是个祸害,现在却隐隐察觉到了刘平威的描述和程妄言本人之间的违和。 他大概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如果他真是一个糟糕的人,身边为何会有那么多愿意誓死效命的人。 抛开刘平威给他强上的滤镜,他总感觉程妄言这个人很特别。 但具体特别在哪里,他有点儿说不清楚。 他看了看关宇文,又看了看程妄言身后的禾关,最后说道:“那我走了。” 程妄言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一路顺风啊。” “对了。” 黑马往前跑了几步,又被孟迁勒停。 他回过头,问道:“这马怎么还给你。” “不用还。”程妄言笑了笑,“它聪明着呢,等把你们送到目的地会自己回来。” 孟迁点点头,双腿夹了下马腹,载着关子澄朝五区的方向骑去。 黑马跑得很快,一眨眼就成了一个黑点。 只是来陪跑的禾关见人离远了,抱臂歪着身子对程妄言好奇道:“哎,你复制的异能消失了没,刚刚怎么变的,再给我看看。” “你都看好几遍了还不腻啊。”程妄言乐了。 后来的关宇文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正要询问,就见程妄言的面容忽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没等他看清,面前原本清俊的面孔就变成了孟迁的长相。 “副将?!” 关宇文愕然。 “你怎么……??” 看得出关宇文被吓得不轻,禾关嘎嘎直乐,拍了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好玩儿吧,我刚开始看也和你一个反应。”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异能,太有意思了。 “你说关子澄有这样的异能,还没带抑制环,去了1区岂不是要上天了。” 想变成谁变成谁,有这异能谁还在乎刘不刘家啊,变成议长得多爽。 “得了吧。”程妄言乐道,“你当人家DNA对比是摆设啊。” 样貌能改,DNA还能改吗。 不过有了这异能,关子澄的可操作空间可就太大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认定了关子澄可以成功利用孟迁。 伪造证据对他来说,完全算得上信手拈来。 第六十八章第四个世界68 为了做戏做全套,程妄言这几天在旁人面前都是板着张脸,将丢失重要犯人的郁闷演得淋漓尽致,连平常习惯上前和他勾肩搭背的士兵都被他的表情给骗了,一个个跟被提了后颈的猫儿似的,老实了不少。 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军营中的气氛比平常多了几分肃静,训练时偷奸耍滑的人都少了,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心情不好”的副将当成出气筒。 就在这紧绷的奇异氛围中,与之相反的,是程妄言办公室里的一片祥和。 “你说——” 此刻的程妄言躺在椅子上,完全没有外头猜测的愤怒和气闷,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棒棒糖,一边咔嚓嚓地咬,一边含糊道:“我是不是该把这种状态多维持一段时间。” 他算是发现了,他手底下的兵蛋子各个都会看碟下菜,他心情好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摸鱼,一旦他心情不好了,就开始装孙子了,训练比平常勤奋不说,加练的时候更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你还装上瘾了。” 禾关好笑道:“你要再继续这样郁闷下去,小心他们要吃不消了,昨儿小鱼还来偷偷问我你消气了没,说现在军营里的士兵都眼巴巴等着你重新振作起来。” “他们那是想让我重新振作吗?”程妄言撇了撇嘴,笑起来,“他们那是怕我把气撒到他们身上,惦记着让我撤了加练呢。” “你的加练本来就不是常人受的了得。”禾关咂舌道,“本来每天练四小时就够累了,你又加了四小时的量,也难怪他们惦记。” “我是为了他们好。”程妄言振振有词,“仗都还没打完呢,要是没有异能,凭他们那些细胳膊细腿,还不够异种塞牙缝的。” 禾关闻言耸了耸肩,倒也没提出异议,转而掏出了口袋里芯片状的东西丢给程妄言,“喏,帝国大皇子派人送过来的,说是给你的。” “什么东西?” 程妄言随手接住,好奇地打量起来。 “不知道。” 禾关走到他旁边,“打开看看。” 程妄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在芯片上摁了一下,丢到半空中。 被启动的芯片上发出一圈蓝光,漂浮在空中,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屏幕。 屏幕上的信息图片一页页滚动。 程妄言托着腮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有点儿意思。” 没想到盖厄斯竟然将老皇帝和刘平威合谋对付程渡的证据完完整整发了过来。 “他给你发这个干什么?” 禾关一目十行地看完,疑惑道:“难不成他想借你的手把老皇帝给拉下位?” 他不知道在来西北之前程妄言和盖厄斯有过短暂的会面,理所当然以为盖厄斯把这种东西发过来是不怀好意。 “谁知道呢。” 程妄言摸了摸下巴,也有点儿猜不透盖厄斯的想法。 他以为盖厄斯口中的帮忙,在他成功跟着程渡来到西北以后就算结束了,没想到盖厄斯又冷不丁地送来个惊喜。 “现在怎么着?”禾关看着他,“要把这证据发给调查局吗?” “发给调查局干什么?”程妄言挑了挑眉,“你是想把这个再送还给刘平威销毁啊。” 说的也是。 禾关挠了挠头。 调查局里有刘平威的人,这份资料送过去,大概率在没掀起浪花之前就会被删掉。 “拷贝一份送给关子澄吧。” 程妄言提议道:“他不正好想要对付刘家吗,这些东西给他最好。” 他是来打仗的,可没时间一直处理关于刘平威的大小琐事,不如交给关子澄,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利用这些信息达到自己的目的。 “行。”禾关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去趟档案室留个备份。” 程妄言嗯一声,不打算在关于刘平威的事情上耗费太多时间,聊起了正事儿:“前几天交给你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进展不错。” 提到这个,禾关也不再给予刘平威多余的注意力,从手腕上卸下光脑摆放到桌上,得意洋洋道:“这事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靠近吉河那一片的异种部落已经被我找得差不多了。” 他在光脑上轻点两下,投射出一张全息地图,上面有五六处被圈了起来,旁边还标注着异兽的种族。 程妄言大致看了一眼,夸赞道:“做得不错。” 禾关毫不谦虚:“那当然。” 他的异能虽说在打仗的时候没什么用扬,但打探消息不要太容易,随意附在一个异种身上,哪怕光明正大地走进异种的部落,都不会引起任何的怀疑,摸清他们住所的位置更是轻轻松松。 自从和硕特被打退,认定人类军团损失惨重的其余异种部落就开始骚动不断,这段时间正好赶上了粮食丰收的季节,除了浮游城外,有四个城镇接连被异种突袭,地里的粮食被糟蹋了大半不说,连谷仓都要被搬空了,为此程渡领着兵专门驻扎到了一个处于中央的小城中,就是为了异种来的时候方便游走反击。 但这些异种犹如蝗虫,如何打都能卷土重来,惹得附近小镇居民怨言颇多,最近已经有不少人起了搬家的心思。 再这样下去,今年西北估计又要颗粒无收,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除了吉河那一片外,巨石林也去帮我探查一番,一周之内尽量把这附近的所有异种部落都整合出来。” “另外……” 程妄言敲了敲桌面,缓缓道:“帮我选五千骑兵,机动性较强的,单独组成一支小队,明儿跟我出去。” “好嘞。” 禾关下意识点头,回过神猛地改口:“不对,你明天就要走?” 程妄言昂一声:“早点儿解决早点儿结束,咱们在西北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出意外的话,南区的战争会在半年后爆发,他得赶在这之前把驻扎在西北的异种部落给驱赶出边境。 第六十九章第四个世界69 第二天程妄言早早整顿好军队,离开了浮游城。 临走前,陈术来送了他一程,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程妄言可能会用到的伤药一股脑儿塞给了他,最后目送着军队离开,直到那浩浩荡荡的群影被晨曦所笼罩,才转身离开。 军队这一走,就是整整五个月。 在此期间,程妄言除去带兵回来拿补给品和与禾关短暂交谈外,再不见人影。 同时,西北边境多了一支游荡的军队。 领头人手持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枪,身手诡谲,枪法杀伤力极大,一旦路上遇到了异种兽,不管是单个还是一整支队伍,上去就是莽杀。 不少打着抢夺小镇粮食心思的异种都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一颗粮食没见到不说,还差点被军队团灭,只能仓皇而逃。 小队神出鬼没,有时会在日出出现,有时会在日落出现,毫无规律,随心所欲,常常能给异种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 久而久之,派兵去往附近小镇的异种逐渐减少,一时间多数蠢蠢欲动的部落都消停了下来。 但这不代表他们真的会安分守己。 短暂的平静下,是看不到的暗流涌动。 甚至有几个部落已经合作试探性地找起其他通往小镇的路了。 这突然冒出的军队再厉害,总不能还会分身吧,他们多派些战士出去,分开来走,不信还能都被一网打尽。 就在他们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想出好办法的时候,第一个遭受人类军队袭击的部落出现了。 是驻扎在吉河北边的巴尔罕虎族。 半夜的时候,五千人类士兵忽然闯进了他们的部落中,不给异种反应的机会,抢了粮食就跑,还带走了不少巴尔罕部落的雌性和幼崽。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正当巴尔罕以为人类要对付他们开始警戒起来时,他们又忽然不来了,反而是与他们相隔甚远的扎鲁特部落第二天遭受了和他们一样的袭击。 最开始巴尔罕天真地以为他们已经转移目标,随之松懈下来,可一天的清晨,他们部落空地插着的旗帜上,出现了一串兽头糖葫芦,头颅的主人正是之前被掳走的那一批雌性和幼崽。 巴尔罕虎族首领姐姐的脑袋,更是被人类胆大妄为地挂在了首领的床边。 巴尔罕族首领睁眼时和自己姐姐四目相对,瞬间就吓晕了过去,两天都没醒。 这像是某种凶兆的开端,之后的一段时间,吉河附近的部落接二连三都受到了袭击,且袭击的时间捉摸不透,有时候是晚上有时候是白天,军队一时出现在南边一时出现在北边,攻打完扎鲁特,他们以为人类会顺势去打离扎鲁特最近的西尼尔,但他们反而去打了西边的熊族,在他们以为熊族是人类的目标后,军队又忽然出现在了西尼尔,把他们的粮仓一扫而空。 时间不定,地点不定,领头人好似压根没有所谓的战略,想到哪儿就打到哪儿,到了地方就抢粮抢兽,然后在一个令人毫无防备的时间,把抢走的兽人头颅扔回部落,手段狠辣又触目惊心。 异种部落耗费半个月抢来的粮食,被陆陆续续抢回不说,心灵更是受到了重击,毕竟谁也不想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床边挂着一颗头颅。 不是没有想过反打,但他们这些部落都是中小型部落,本身因为异种生育能力低下的原因数量就不多,临时组建的军队更不像当初的硕特一样有备而来,打起来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再加上这支军队太过狡猾,根本没想过正面对招,抢完就撤,连条尾巴都抓不住,导致他们一时间真的束手无策起来。 不知为何,那名叫程妄言的领头人还格外熟悉部落粮仓的位置,哪怕紧急转移了地方,没几天,他们照样能翻到,然后把东西洗劫一空,当真将土匪这层身份发挥到了极致。 日日夜夜提心吊胆,遭受迫害,一个个异种部落终于怕了,开始陆陆续续往吉河对面迁。 程妄言的名讳逐渐在异种兽间传出,一旦听到这个名字,往往还没见到人影,就已经让异种兽感到胆寒。 慢慢的,先是吉河再是定仪山、巨石林,驻扎在西北几十年的异种兽部落一个接着一个地迁移地盘,纷纷朝着边境外的地方搬去。 每每抢了粮食,程妄言都只留下一小部分让手下填饱肚子,剩下的尽数派人送到浮游城,再让禾关统计着还给遭受掠夺的小镇。 原本被抢空的粮仓一点点重新填满,甚至比当初还没遭到抢劫得到的还要丰厚,小镇居民对程妄言的推崇也达到了顶峰。 他们看着这名年幼的副将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座小镇,为他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对此程妄言毫不知情,他依旧在边境神出鬼没,到处游荡,直至把所有有威胁的异种全部驱赶出境,在第五个月的月底,他终于骑着一匹黑马,领着五千骑兵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浮游城。 迎接他们的,是无数士兵高昂的欢呼。 禾关站在后排,远远看着那马背上的少年,眼眶逐渐变得湿润。 五个月了。 这五个月间,他除去前两个月能偶尔和程妄言见一次面以外,其余时间为了方便出击,程妄言俱是住在野外,两人虽有互相发过信息,但算算时间,他们已经三个月未见了。 身形本就清瘦的少年,在外风吹日晒了近半年的时间,看起来更瘦了些,但他的眼睛依旧清亮明朗,跟着他的骑兵们个个黑成了煤炭,唯独他还白得晃眼,被簇拥在中间,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没修剪过的黑发,经过时间的流逝,已经长至他的侧颈,被一根细麻绳随意系起,遮挡视线的刘海拨至两边,随着风吹摇曳。 他抬眸,视线穿过无数士兵,精准落到了禾关所在的位置,眉眼跟着舒展开来。 马蹄阵阵,禾关愣在当扬,看着眼中身影的逐渐逼近,直至清晰。 金灿的阳光下,他握紧缰绳,黑马绕着禾关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 “我回来了。” 第七十章第四个世界70 禾关张了张嘴,但哽咽声却先一步脱口而出。 这几个月,关于异种遭到袭击退败的消息连连传回,他每次听到都和其他士兵一样感到扬眉吐气,可等这份情绪消退后,剩下的就是数不尽的担忧。 他和程妄言从小到大,第一次分开了这么长的时间。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程妄言到底有多拼命,才能将边境一片的异种全都驱赶出境。 每一次胜仗的背后,他是否都在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总是会害怕,害怕有一天他听到的不再是好消息,而是他接受不了的坏消息。 这样的等待十分煎熬,细算起来,禾关竟发现自己许久都没有安稳的休息过了,体内始终绷着一根弦,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愈发拉紧,不知何时就会断开,直到现在看见程妄言安然无恙,才陡然一松,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喷涌而出,让他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他低下头,掩饰般地揉了揉鼻头,不想让程妄言看到他哭鼻子的样子。 好在这种时候情绪激动的不止他一个,所以他的小动作在一众人当中并不突出。 程妄言刚下了马,就被站在一旁的程渡一把拽到了身边狠狠揉了揉脑袋。 “好小子!” 他哈哈大笑,中气十足的声音贯穿耳膜,眼中满是欣慰,握住程妄言的肩膀用力捏了捏,毫不掩饰对他的赞叹和自豪。 “干得太漂亮了!” 程渡是两个月前回到浮游城的,他驻扎在另一个小镇中,每日忙着领兵巡逻,所以消息滞后,回了这里才得知了程妄言的所作所为。 原以为异种不再派兵骚扰边境小镇是在憋着什么阴谋,没想到是给程妄言打怕了。 从董洪溪那里了解到程妄言的计划,程渡又是惊叹又是担心,这段时间最常干的事儿就是在城门口溜达,一边溜达一边不经意地往外瞅,一副望眼欲穿的架势,被人调侃时还梗着脖子反驳,满脸写着口是心非,因此没少被董洪溪笑话。 程妄言听董洪溪绘声绘色的描述,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冲着程渡挤眉弄眼:“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说什么废话。” 程渡吹胡子瞪眼,边暗骂董洪溪多嘴边理直气壮道:“你是我儿子,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你这一通忙活的,倒是显得我们这些老东西无所事事了。”董洪溪感叹道,“要不是每日还会外出练兵,我真以为自己到了退休的年龄。” “哪能啊。”程妄言笑嘻嘻地反驳,“您和我爹还年轻着呢,想退休少说也得再等个二三十年吧。” “我都快六十了。”董洪溪哭笑不得,“要是再等二三十年,半截身子都踏进棺材去了。” “不过——” 他看向程妄言,眼角的细纹笑了出来,“看着你们小一辈这样有能耐,我也算是放心了。” 这些年他忙着打仗,身上老伤未好又添了不少新伤,身体早已大不如前,看着自己儿子没出息的模样,总担心等他死后再无人顾及西北一方的百姓,所以每次打仗的时候都咬着牙,想要多杀一些,再多杀一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为西北城镇提供一个可以安然生活的环境。 看似健壮的身体,在无数战争中搓磨,已经变为了强弩之末,只靠董洪溪的意志撑着,不知何时就会轰然倒塌。 他常常会想,等他死后,西北还能支撑多久,是否会有人替代他,载着所有人的期盼与希冀,成为新的守护神。 如果没有,那么他一直坚持至今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人类苦守了百年的领土,最终落入异种的手心吗。 真是这样的话,恐怕他死了都不会瞑目。 所幸在这个时候,程妄言出现了。 看着那神采飞扬的少年,董洪溪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也是这般斗志昂扬,锋芒毕露。 无所事事的日子对董洪溪来说确实很无聊,但不可否认,他心里是高兴的,因为他在程妄言身上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更为耀眼的军魂。 他燃烧得旺盛,燃烧得灼目,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生生不息,连绵不绝,最终会蔓延至整个联邦帝国,将所有受战争侵害的人民笼罩其中。 程渡说的没错。 他迟早会代替他们,成为士兵们新的脊骨,且坚不可摧。 …… 为了庆祝程妄言和五千骑兵的凯旋,这一夜,浮游城的灯火彻夜未熄,歌舞声将军营中连续五个月的沉闷气氛彻底洗刷。 在这种松快的氛围中,连禾关都忍不住多贪了两杯。 可惜他酒量不大好,烈酒下肚,没多久就反到了脸上,漫起了一片的潮红。 他晕乎乎地趴着,侧脸枕着胳膊,醉意朦胧的双眼专注地看着旁边的程妄言。 身为这扬庆祝宴的中心人物,来和程妄言敬酒的士兵就没断过,禾关看着他不停地举起手臂,喝光杯中的酒水。 头顶的白炽灯在玻璃杯上折射出斑斓彩光,晕染上少年素净修长的手指。 随着一次次仰头,他用来扎头发的麻绳变得松散,要落不落地坠在发尾,一晃一晃地搔着禾关的心尖。 他迷迷瞪瞪地耷拉着眼皮,眼神逐渐涣散,耳边的吵闹声仿佛都隔了一层薄膜,视线中唯有晃动的那一截细麻绳。 抬起手,禾关呆愣愣地抓住细麻绳的一端,微微用力,乌黑的发丝瞬间下落,遮挡住了少年雪白的侧颈。 感到了后颈的瘙痒,程妄言举起酒杯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了眼,随后笑着打发掉了兴致高昂的手下,伸手拍了拍禾关发烫的脸颊。 “醉了?” 他咧嘴笑起来,有些欠揍的幸灾乐祸,眉眼恣意地舒展,瞳孔好似被烈酒灌溉,灼灼明亮。 禾关猛摇了两下头,回过神,摁揉着额角,把细麻绳塞回程妄言手中,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第七十一章第四个世界71 禾关抱怨道。 “我现在感觉我人坐在这儿,魂却在过山车上。” 他喝得太醉了,连嘴里说得什么自己都听不大清,脖子连着胸口一片的红,蒸得都快冒热气了。 “不是让你少喝点儿吗。” 程妄言无奈地弯腰从脚边拿起一瓶矿泉水,直直贴到了禾关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一下将禾关从朦胧的虚幻拉回了现实,让他清醒了一瞬。 “我怎么知道你们喝的酒度数那么高。” 他随手接过矿泉水,拧开盖子嘟囔道:“看着跟白开水似的,一口下去嗓子都要烧坏了。” 说着他捏住瓶身仰头,吨吨地灌了起来。 凉水顺着喉管流进胃里,好似浇灭了一些烈酒带来的热意。 他擦了擦嘴,把瓶子放下,再次有气无力地趴到了桌上。 看他这样子,估计今晚是醒不了酒了,程妄言扶着桌子站起身,一把捉住他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人就想回房。 “副将,去哪儿啊。” 一个眼尖的士兵注意到程妄言的动作,扯着嗓子瞎嚎起来。 “禾关醉了,我把他送回去。” 程妄言头也没回,踢开脚边的空酒瓶。 “那您还回来吗?” “您可不能跑了啊!今天这庆功宴专门为你们办的!” “什么?副将要跑!哪儿呢!” 三三两两的声音响起。 “跑个屁。” 程妄言笑骂道:“等着,我把人送完回来喝不死你。” “哇,好大的口气。” “不得了不得了。” “副将发力了,快把烈酒收起来。” 嬉笑玩闹的起哄呦呵声四起,程妄言忍不住笑着抬脚踹了个离自己最近的,扶着禾关走出了酒气冲天的房间。 晚风扑面,瞬间将四周的酒味冲散。 禾关倚靠在程妄言身上,冷风倒灌进肺部,冻得一个激灵,缓慢地睁开了眼皮。 入目就是不断移动的地面。 他个头比程妄言高一些,要想整个靠到他身上,只能低着脑袋。 踉跄着走了几步,他好像清醒了一些,又好像更晕了,搭着程妄言肩膀的手不断用力。 “任之。” 他醉醺醺地说道:“你别晃,你这样晃我想吐。” 程妄言看了眼自己走的直线:“……” “到底是我在晃还是你在晃啊。” 他乐得肩膀都在抖,扶着禾关的手装模作样地放下,“那我不碰你,你自己走呗。” “别别别。” 禾关连忙抓住他,脑袋往他肩膀上埋,口齿不清道:“你不扶我更晃了。” “这路修得不好,歪歪扭扭的,跟蚯蚓似的。” 程妄言听着他胡言乱语,嗯嗯啊啊地敷衍:“回头我找人来重修一遍。” 禾关嗯嗯两声,没动静了,过了一会儿又咕哝道:“任之,地上那黑咕隆咚的是什么东西,一直黏我腿上。” 程妄言:“那是影子。” 禾关:“哦。” “任之,我脑袋疼,你把我放地上,我躺着睡会儿。” “……我把你送天上不完了吗,你枕着云睡。” “也行。” “滚…” 程妄言是真拿这醉鬼没办法,想把他送回房吧,这一路嘴巴叨叨叨的,吵个没完了,把他扔这儿自生自灭吧,又不道德。 “任之。” “干嘛?” 消停不了两秒,又开始闹腾了。 “你开心吗?” “什么?”程妄言愣了愣。 “你开心吗?”禾关抬头看他,打了个滑稽的酒嗝,像是认真又像是醉话,“这五个月,你过得畅快吗?” 程妄言被他问的有点儿懵了。 这五个月畅不畅快。 当然是畅快的。 他已经好久没像这样骑着马在边疆肆意驰骋了,广阔的地域一眼望不到边,连风都吹不到尽头,饮露餐风,席地而眠,每割下一个异种的脑袋,将一个部落成功驱逐,都是说不出的酣畅淋漓。 哪怕在此期间他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身上的伤添了又添,但他是尽兴的。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意识到自己和上一世的不同,这个世界和上一世的不同。 这让他感到了一种短暂的、隐秘的安稳。 四目相对,程妄言久久没有言语,直到禾关有些撑不住地摇摇晃晃起来,他才上翘着嘴角嗯了一声:“很畅快。” “畅快就好。” 禾关点点头,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呢喃道:“你要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千万不要像他梦中那样…那样…… 思绪随着醉意重重坠落,禾关感觉浑身轻飘飘,困意跟着席卷全身,将他带入了深眠当中。 等他真正醒来之后,已经到了第二天。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禾关皱着眉抬手挡了一下,晕乎乎地爬起来,一边试图大脑重启,一边迷茫地环顾四周。 昨晚他喝醉了? 谁把他给送回来的? 胀痛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禾关扶着额角,总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脑海里零碎的记忆飞速拼凑,程妄言扶着他走路的画面一闪而过。 哦,好像任之把他送回来的,路上他们还聊了天来着…不过都聊了些什么? 他拍了拍脑门儿,清脆的两声,跟门把手被拧开的咔嚓声同时响起。 “干嘛呢。” 程妄言拎着白粥走进来,一看到他对着自己的脑门儿一个劲儿拍,顿时乐道:“一起来就对着自己脑袋打是什么毛病,本来就不好使,再打两下回头给打宕机了。” 禾关悻悻放下手,“宕什么机,我是寻思着让它重启呢。” 程妄言嗯一声:“回头你再刷新一下,装个杀毒软件杀杀毒,说不准智商还能比现在高上那么0.5的数值,一举打败全球百分之九十九的用户。” 禾关:“滚蛋。” 他爬起来,随手拿了件外套披上,伸长脖子去看程妄言给自己带的饭,哟了一声:“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咱们副将还会给人带饭呢。” “没带。”程妄言拉开椅子坐下随口回道,“我回来路上遇到一叼着打包盒的流浪狗,它送我手上的。” 禾关嘁一声,屈膝坐在了他旁边,拆开勺子开始翻搅着白粥,一边搅一边打量着程妄言。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有的人两杯下肚醉得昏天黑地,有的人喝了千杯第二天还精神抖擞的,嘴里库库跑火车。 “哎对了。” 他吹凉了勺子里的白粥吞进肚里,口齿不清道:“这边儿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今早刚聊过这事儿。” 程妄言点点头:“这两天收拾收拾行李,后天出发,咱们得去皇宫一趟。” 皇宫? 禾关疑惑:“不是直接回家吗,去那儿干嘛。” “说是帝国给我们准备了一扬宴会。”程妄言耸了耸肩,“咱们不是打赢了吗,他们总得表示表示呗。” “他们能有什么表示,无非是做给外人看。” 禾关慢吞吞地咽下白粥,评价道。 “不安好心。” 第七十二章第四个世界72 黄杨木的办公桌上堆砌着三四摞半米多高的文件,几乎将坐在正中央的青年淹没其中,摆放在一角的钟表随着秒针的走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横插入静谧的空间内。 端坐在桌前的青年头也不抬,手中的动作不停。 “进。” “殿下。” 负责宴会的典礼官走了进来,弯腰行礼,递出手中的文件。 “这次宴会的邀请名单已经拟出来了,请过目。” “辛苦了。” 盖厄斯的视线从笔下移开,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一边露出温和的笑容,一边接过名单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在看到联邦人员的那一列时,他顿了顿,望向典礼官:“怎么没有刘副议长的名字?” “是陛下要求的。” 典礼官斟酌道:“最近陛下似乎是和刘副议长有了一些小矛盾,所以把刘副议长的名字从名单中剔除了。” “再怎么闹矛盾也不该摆放在明面上。”盖厄斯无奈道,“现在战事紧张,正是联邦帝国团结的时候,父皇这样无理取闹,定会让刘副议长心生不满,扰乱我们和联邦之间的和谐。” “名单重新拟一份吧,不管刘副议长是否会来,邀请函都要送过去表明一下态度。” “是。” 典礼官点头接过名单,继续说道:“明天几位军官就要过来了,是否派人去迎接一下?” “这种事情还需要问吗?”盖厄斯不满地蹙起眉,“他们是联邦帝国的功臣,绝对不许怠慢,明天让德夫林领着护卫队将他们一路护送过来。” 典礼官被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惊得心底一凉,连忙低头应是。 老皇帝向来不待见程家的人,但凡举行庆功宴都是敷衍了事,他还以为盖厄斯殿下也是一样的,没想到他的态度和老皇帝截然相反。 怪他自作聪明,差点闯出大祸。 典礼官心里有了计量。 看来这次宴会得布置得更隆重一些了。 思索着该在宴会中再添些什么才能让殿下满意,典礼官一边飞速地转动着大脑,一边安静退出了房间。 待人离开,盖厄斯周身平易近人的气质瞬间淡了几分,放下钢笔疲惫地仰靠在了椅背上。 秒针依旧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他手背搭在眉骨处,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像是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盖厄斯忽然放下手坐了起来,目光落在不久前从西北传来的捷报上,看着上头“不日回归”的几个字眼,他眼神逐渐放柔。 终于要回来了。 “阿嚏!” 坐在军舰中的程妄言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 禾关看了他一眼,幸灾乐祸道:“又是谁背后骂你呢。” “不知道。”程妄言揉了揉鼻头,蜷缩在沙发上懒洋洋道,“想骂我的人多了去了,无非就是议院和皇宫里的那帮人呗。” “我感觉是刘平威。”禾关笑嘻嘻道,“这段时间就属他一个被你玩得最惨吧。” “哦,还有老皇帝。” 毕竟程妄言当初千里迢迢给他送去了一份大礼,以他那小心眼的程度,没准儿到现在都会在半夜扎小人儿呢。 提起老皇帝,禾关想起了自己之前没问完的问题,好奇地撞了撞程妄言的肩膀道:“哎,你说那老皇帝突然要给我们办宴会,到底是卖的什么关子?” 要知道,自从德里克意识到程家不会被轻易拉拢的时候,就基本没有为他们办过什么宴会了,偶尔有那么几次,也是要多敷衍有多敷衍,甚至其中一次,宴会中他连脸都没露,就差把自己对程家的不满告知天下。 尤其是近几年,每次程渡打了胜仗,他只会把人召进皇宫象征性地夸赞两句,然后傲慢地送客。 “和老皇帝没关系,”程妄言说道,“这次宴会是大皇子举办的。” 大皇子? 禾关托着腮回忆了一下,记忆中关于大皇子的事情寥寥无几,他长什么样什么性格,更是一概不知。 “他有什么目的?”禾关纳闷地嘀咕道,“总不能是单单是为了庆祝我们平定西北的吧。” 反正他不信皇族的人会这么安分。 “谁知道呢。” 程妄言:“到底卖的什么关子,去了便知道了。” 也是。 禾关点点头,兴致勃勃道:“明儿你打算穿什么过去,还是这一身?” “当然。”程妄言毫不犹豫。 帝国每次举行宴会时,那些贵族穿得都花里胡哨的,程妄言可不乐意把自己套成鸡毛掸子,穿着军装随便应付一下得了。 总归他们在那里待得时间不长。 宴会看似是给他们举办的,实际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他们不在,宴会照样会继续下去,他们顶多走个过扬罢了。 “我还以为你们提前一天回去是为了准备礼服呢。”禾关摸了摸鼻子,“要这样的话,明儿我也随便穿一件了。” “谁会为了那种宴会专门准备衣服。”程妄言无语道,“帝国的人说不准巴不得我们不去呢,还换身新衣服眼巴巴贴上去,不够闲的。” “提前回去是想睡个好觉,在西北打了半年的仗,谁乐意一回去就被拎着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宴会,还一办办一晚上,不如让兄弟们好好睡一觉。” 禾关闻言一脸的赞同。 在西北待了半年多,每日起早贪黑的,现在好不容易回了家,在边境紧绷多日的神经理所当然松懈了下来,连带着身体都后知后觉感到疲惫不堪,要是这时候还被拉着参加什么宴会,听着一群不认识的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说着虚情假意的恭维话…… 嘶,光是想想都累得想扭头回家。 “还是你想的周到。” 禾关感叹道。 “能不周到吗。”程妄言抱臂靠在椅背上,阖起双眼,慢吞吞道,“都是积累出来的经验。”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参加帝国的宴会,当时刚结束训练被程渡硬拉过来,好悬困得没一头栽喷泉里。 第七十三章第四个世界73 这次宴会邀请的军官不多,只有程妄言、禾关、程渡董洪溪和另外两个都尉。 宴会是在晚上七点举行的,在此期间,他们需要先去拜见帝国的统领者,所以下午四点就要抵达皇宫。 把军舰调成自动驾驶模式,程妄言伸了个懒腰,缓缓调整座椅,闭目养神。 对比起董洪溪和两位都尉的激动紧张,他显得格外淡定。 因为他知道这扬宴会会有多无聊。 “咱们这次打了胜仗,你说皇帝会给什么奖励?” “是不是像电视剧那样,搬来一大箱黄金。” “不用一箱,半箱我就知足了。” “下个月我老婆生日,要是真能给点儿真金白银,我就带她搬到个大房子里,省的在我那破屋子里挤着。” 常年待在边境的将士想法向来朴素,对比起所谓的功勋,他们更看重钱财,只有有了钱,才能重建房屋,养活老婆孩子,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放心吧,肯定会给的,咱们立了这么大的功,别说给钱了,就是直接送一栋房子都要得起啊。” “哎你说,咱们到那儿了皇帝会不会派皇家军队来迎接咱们啊。” “皇家军队,那得多牛啊,真想看看。” 两个都尉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进程妄言耳朵里。 他换了个躺姿,心里叹了口气。 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参加那么多次宴会,甭管立了什么功,老皇帝可都从没派人迎接过他们,都是他们自己走过去的。 按照老皇帝的想法,皇家军队是他的人,要让皇家军队来迎接他们,好像显得老皇帝也跟着低人一头一样,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否则他绝对不会闲着没事儿把军队派过来。 在没到目的地之前,程妄言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军舰外舱门缓缓升起,看到了门口站着两排身姿笔挺的护卫兵,程妄言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了眼太阳。 嘿,怪了。 太阳真打西边儿出来了? “程将军、程副将……” 一名身穿银色铠甲的男人上前,郑重行了一礼,说道:“我是皇家军队统领德夫林,应殿下的命令前来护送几位前往皇宫。” 嚯,统领都冒出来了。 程妄言咂了咂舌。 看来这次宴会还真和以往的不太一样。 大概是皇家军队的派头太过惹眼,通往皇宫的街道上很快就围了一片看热闹的人,其中已经有些人认出了程妄言和程渡。 “程将军,是程将军!他们打完胜仗回来了!” “真的是!我眼睛没花吧,竟然能在这儿看到程副将。” “副将!看这儿!” “看起来好年轻。” “听说了没,据说副将这次带着兵把西北那一片的异种都给清了。” “这么牛…” 四周驻足的人越来越多,很快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就在街道掀起了浪潮,欢呼声口哨声交织着响成一片,相机的闪光灯更是没断过。 禾关哪里看过这架势,连忙往程妄言身边挤,惊讶道:“乖乖,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爹以前参加宴会都这仗势?” “怎么可能。”程妄言也纳闷,“你说今天这怪事儿,当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以前程渡参加宴会,没人护送,乘载器都是直接停靠到皇宫门口的,哪儿还有人夹道欢迎。 尤其老皇帝最忌讳自己地盘的人对程家热情的态度,每次程渡立了功,巴不得捂得死死的,消息往往只在贵族间传播,像这样大张旗鼓的情况一次没有,直到程妄言后来取代了程渡的位置,一次次功绩压都压不住,老皇帝无法,只能咬着牙放任中南区的居民对程妄言的到来表达出热烈的欢迎。 但这会儿,老皇帝不是还蹦哒的正欢吗,怎么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程妄言眼中带着切实的困惑。 “时候不早了。” 德夫林指挥着护卫兵拦住过度热情的居民,对着程渡说道:“几位请跟我走。” 程渡也是头一次在帝国面对这种扬景,愣了愣,颇有些受宠若惊,听了德夫林的话忙点点头,向着驻足的人群象征性地挥了挥手。 他这一回应,人群更躁动了,甚至程妄言还听到有人喊了一句“程渡你给我当爹吧”。 程妄言:“……” 第一次有人抢他这个儿子的位置。 别说,还挺新鲜的。 程妄言忍着笑意,冲禾关挤了挤眼,两步走上前搭住程渡的肩膀就想调侃。 话没说出口,耳边一阵细微的风声。 他表情一凝,迅速推着程渡往前一步,躲开了飞过来的东西,想也没想地伸手捞过。 指尖柔软的触感伴随着花香,成功定格了程妄言眉梢的冷意。 他低头看了眼,是一束仓促扎好的玫瑰。 “副将!我爱你啊啊啊!” 与此同时,一道激动的尖叫声传入耳中。 他扭头,看到了刚才扔花的女孩儿。 她身后就是一家花店,看起来是临时跑去买的,头发因为来回跑动变得有些乱,边喘着气边扬起灿烂的笑,红着脸冲程妄言用力挥了挥手,乌黑的眼珠在阳光下明亮清澈。 程妄言怔了怔,在女孩儿害羞地捧住双颊时瞬间笑了起来。 在人群的簇拥中,他举起花微微晃了晃当作回应,清亮的凤眸弯如新月,透出了别样的神采。 默默窥屏的137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这几天它把自己不在时程妄言的所有影像都看了个遍,多少知道了联邦和帝国对程妄言的态度以及他们做的腌臜事情。 讲真的,如果换作它,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陷害,一边打仗还要一边应付着高层的各种阴谋,它早就撂杆子不干了。 一向性格比任何人还要随心所欲的程妄言这次却出乎它的预料。 它以为程妄言重回这一世是奔着复仇来的,甚至已经想过了程妄言会在报完仇直接把整个蓝星弃之不顾,跟着它去往下一个世界。 没想到程妄言回到这里,依旧在坚守着这片早已肮脏不堪的土地,无怨无悔。 就在一分钟前,137还在困惑着程妄言为什么要这样,直到刚刚,那一捧花扔进了程妄言的怀里,它忽然有些明白了。 程妄言守的或许从来不是这片土地,而是这里的人。 哪怕这其中,有一些不明事理的,但只要有一个人对程妄言心存感激和善意,他恐怕就无法放任不管。 第七十四章第四个世界74 程妄言感叹道:“我都多久没收到过别人送的花了。” 好似上一世的风光再次浮现在了眼前,转瞬即逝。 137现在正脑补程妄言的凄惨人生呢,听到这话难得没和他斗嘴,反而安慰道:【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给你送花的。】 “那敢情好啊。”程妄言笑道,“等我以后退休了就拿这些花开个花店,铁定赚翻。” 【……】 算了。 它在这儿自找没趣什么。 这混账压根不需要它安慰。 137闭麦,扭头钻空间去了。 “瞧瞧,”禾关看着程妄言手中的玫瑰,酸言酸语道,“咱们任之也有被人送花的这天。” “怎么没有。” 程妄言心不虚气不喘:“我长得多好看,有人送花不是正常吗。” 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禾关都替他脸红,但看着他过分出色的五官,愣是找不出反驳的话,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长得也不差啊,怎么不见有人送我花呢。” “那么想要?”程妄言眼睛一转,作势勾住他的脖子说道,“要不我送你一朵?” 说着他折下那束玫瑰中开得最盛的一朵,顺手别到了禾关的耳朵上,混不吝道:“喏,借花献佛。” “借什么花献什么佛。”禾关脸一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嘴硬道,“我可不稀罕别人送你的东西。” 嘴上这么说着,但别在耳旁的花直到进了拜见皇帝的朝阳宫,他都没狠心摘下来过。 鲜艳的红毯从门廊一路穿至台阶上的纯金王座,墙壁上雕刻的太阳图纹与金碧辉煌的宫殿交相辉映,阳光透过王座后的拱形花窗投射进来,将坐在下位的青年镀上了一层金边。 “殿下。” 德夫林领着众护卫行了一礼。 “几位军官已经带到了。” 盖厄斯在人一进来的时候,目光就没从程妄言身上离开过,一寸寸打量着他,似是想要将他这段时间的任何变化都纳进眼底,直到程妄言有所察觉地回看过来,他才笑着移开眼。 “程将军,这次打仗辛苦了。” “为民而战。”程渡拱了拱手,“不辛苦。” “打仗哪儿有不辛苦的。”盖厄斯叹了口气,无奈道,“您不用谦虚,西北的情况有多恶劣,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这次战争之所以大胜,少不了你们任何一人的功劳,我会如实告知父皇,为你们讨得功赏。” 听到功赏两个字,刚才在军舰里讨论来讨论去的两位都尉眼睛都亮了,其中一个更是大着胆子说道:“如果殿下真的想奖赏我们,不如多准备些钱财,西北的天气太恶劣了,时不时就有狂风暴雨,有了钱我们才能建好房子——哎哟。” 那都尉说得正欢,腿肚子忽然被踹了一脚,委屈地扭头一看,接收到了董洪溪隐含警告的眼神,顿时缩缩脖子不敢吱声了,心里一阵嘀咕。 不是殿下主动提起功赏的吗,他们当然得要些实际的东西,怎么还不让说呢。 “殿下恕罪。” 董洪溪懊恼着自己没在来之前教好这两个饭桶礼仪,一边观察着盖厄斯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道:“李都尉第一次面见殿下,还不知道规矩,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 “不必。” 盖厄斯不在意地笑了笑:“李都尉说的确实是个问题,西北常年暴风暴雨,没有好的房屋居民们如何待得安逸。” “这样,等你们回西北的时候,我会派帝国最好的建筑师和防灾师和你们一起,到时候重建房屋需要多少资金让他们统计发给财政大臣。” “多谢殿下!” 李都尉听到这话激动地差点儿跳起来,也顾不上自己做得对不对了,连忙跪下学着皇家军队的样子行了个大礼。 董洪溪和程渡四目相对,也纷纷拱手行礼。 “谢殿下!” “这是你们应得的。”盖厄斯温和地笑道,“不用谢我。” “这大皇子看上去脾气挺好啊。” 禾关从头看到尾,有点儿摸不清盖厄斯到底是好是坏了,悄悄和程妄言咬起耳朵。 “你说他是装的,还是真关心我们?”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有便宜总归不占白不占。” 程妄言回道。 比起盖厄斯今天这一出到底唱的是哪扬戏,他更关心的是,为什么德里克不见了踪影。 每次程渡打完仗,他不都最喜欢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等着程渡来给自己行礼的吗,这次怎么不露面了? 难不成是他上次送的礼物把老皇帝给吓破胆了。 不应该吧,这才哪到哪。 看着空无一人的王座,程妄言神游天外。 时刻关注着程妄言的盖厄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眼神微闪,笑道:“父皇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正卧床休息,今晚的宴会由我来主持,希望各位能玩得尽兴。” 身体不适? 程妄言抬眸望向盖厄斯。 坐在王座旁边的青年眉眼柔润,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看上去无害极了,但他总觉得盖厄斯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病,未免有些太巧了。 程妄言摩挲着腰间的长剑,忽然想起了离开西北之前,自己和盖厄斯见面的时候。 他说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所以—— 这难不成真是自己人。 程妄言还是有点不信,看着他的眼神从打量转为狐疑。 盖厄斯好似没有察觉,眼睛微微弯起。 他继承了母亲的好样貌,五官俊雅清隽,又透着一丝内敛的温柔,笑起来如沐春风,总让人联想到清新淡雅的兰花,可程妄言莫名觉得他更像毒蛇。 藏在无害皮囊下的,是毙命的剧毒。 程妄言扯了扯嘴角,敷衍地回了他一个笑,随后移开眼。 “宴会七点才开始,你们一路上过来肯定累了,我让侍从给你们安排了休息用的房间还有宴会上穿的礼服,现在时间还早,稍微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盖厄斯招了招手。 在门口待命的侍从立刻上前,恭敬地抬起手臂。 “这边请。” 第七十五章第四个世界75 脱离了盖厄斯的视线,禾关和程妄言肩并肩地走到一起,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道:“德里克知道他为我们准备的这些东西吗,他怕不是疯了吧。” 再怎么想讨好程渡,也犯不上这么光明正大吧,难道不怕他爹一生气不把皇位传给他吗。 “你没听他说那老皇帝正病着呢吗。”程妄言睨了他一眼,“皇宫现在掌权的是谁还不一定呢,他既然敢给,我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禾关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眼睛一下瞪大了,先是扭头看了眼跟在后头的侍从,才小声说道:“你是说盖厄斯现在成帝国的掌权人了?” 好家伙,父子之争他只在小说里看过,还是头一次现实遇到,太魔幻了。 “我说的是不一定。” 程妄言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说道:“反正帝国的事儿和我们又没有关系,你管谁掌权呢,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关心关心今晚的宴会。” “宴会有什么可关心的。”禾关撇了撇嘴。 “帝国的官员就是群墙头草,皇帝向着哪边就往哪边倒,看盖厄斯这态度,今晚估计咱们一时半会儿是脱不开身了,你想好怎么应付了吗?”程妄言问他。 “有那么夸张吗?”禾关不信。 “那你就等着看呗。”程妄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回头你要真被人拉着不放,可别向我求救啊。” 禾关嘿一声,追着就想跟程妄言问个清楚,偏偏这时候一直跟在身后的侍从走上前,一把拦住了禾关的去路。 “您的房间还在前面。” “一个房间是只能待一个人吗,我和任之还有话没说完呢。”禾关不满了,“我先待在这儿,等会儿再过去呗。” “这……” 侍从一脸地为难:“殿下吩咐了,要先替你们梳洗换衣,您还要整理着装,待在这儿万一赶不上……” 禾关:“宴会不是七点才开始吗,还有两个多小时呢,我又不是官员小姐还要辫头发,急什么。” 侍从:“可——” “行了。”程妄言踢了踢禾关,“从哪儿学的无赖作派,人家奉命行事儿敢乱耽搁时间吗,赶紧去,折腾完过来找我不是一样的吗。” 侍从闻言投来感激的一眼。 禾关被踢老实了,哦一声,不情不愿跟着侍从继续往前走。 程妄言则是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和侍从一同走了进去。 原以为侍从那一句赶不上是夸张的描述,直到程妄言亲身体验,才知道这些个贵族参加宴会之前的着装有多繁琐。 先是四五个人围着给他洗澡,一会儿沐浴露一会儿香膏的,还时不时撒半篮子花瓣,洗完之后又要涂什么乱七八糟的乳液,差点儿把程妄言给熏炸毛了,连着拒绝了四五次才成功从侍从的魔爪中逃出。 然而这还是个开始。 紧接着,擦干头发,披衣服,面部护理,四肢按摩……等等等等。 他自个儿都没这么爱惜过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刚才的事情让侍从误会了程妄言是个心软的,一旦程妄言流露出拒绝的意思,几个侍从就立马一副为难又可怜的样子,这么排排站着看向他。 程妄言虽不是他们想的那种脾气好的人,但好歹知道不该为难打工人,只能认命地被他们摆弄来摆弄去。 这一折腾,活活折腾了两个小时。 讲真的,比打仗还累。 看向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程妄言总感觉他眼底带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疲惫。 “您头发有些长了,我替您扎起来吧。” 侍从殷勤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眼睛亮亮道:“为您挑一条金色的发带,和衣服相衬。” “不用。”程妄言无力地摆摆手,“有会剪头发的吗,帮我剪了吧。” 留长发不是他的癖好,他这头发一直没剪纯粹就是太忙了没时间,现在赶着时候正好解决了。 “我会,我帮您。”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侍从走出来。 “您想剪个什么样的。” “随便。” 程妄言说道:“只要方便打理就行。” “好嘞。” 侍从摸了摸他的发梢,感叹道:“您的发质真好,要是留长一定好看。” “好看顶什么用。”程妄言笑了,“又不能当饭吃。” 侍从点点头,拿起剪刀小心翼翼替他修剪起来。 程妄言头发长得本身就不长,所以修起来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没一会儿侍从就替他剪掉了多余的一截,解下围在他脖子上的红布。 “您看看怎么样?” “嗯不错。” 程妄言不太在乎外表,只粗略地瞥一眼确保头发已经变成了清爽的短发,很快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候在两侧的人见状走上前,轻轻替他拍掉衣服上沾着的碎发。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时,禾关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袍臭着脸推开了门。 “怎么了这是?” 程妄言看他一脸郁闷,随手从桌上拿了个甜梨丢给他,调侃道:“谁又惹你了,拿着,去去火。” 禾关接住,气闷地咬了一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脸色要多差有多差,跟着他进来的侍从则是一脸的惊惶。 就算是宴会前的准备再怎么繁琐,也犯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吧。 程妄言询问地望向侍从。 “我把禾先生耳朵上夹着的玫瑰给丢了。”侍从一副要哭的表情,“我不知道那是禾先生重要的东西,十分抱歉,我这就去找回来。” “就这个?”程妄言惊讶。 “有那么喜欢我送你的玫瑰吗?” 他扬眉笑起来,吊儿郎当地凑到禾关面前逗他:“早说你喜欢啊,明儿我给你捆个一百朵一束的,你一天戴一朵行不行。” “喜欢个屁。” 乍一下被侍从揭露了气恼的缘由,禾关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要反驳道:“我气的不是这个,我气的是他乱动我东西!” 程妄言嗯嗯嗯地点头,眼中满是笑意。 “程妄言!” 禾关气得差点跳起来:“我说的是真的!” “不就是一朵花吗!我又不是买不起,怎么可能因为这个生气!” “那就别再耷拉着个脸了呗。”程妄言努努嘴,“看把别人吓的,都快哭了。” 禾关转头,果然看到那侍从眼中的泪水要落不落,瑟缩着交握双手。 “算了算了。” 他憋闷地摆了摆手,“你出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看着都心烦。 侍从忐忑地点点头,犹豫着退出了房间。 第七十六章第四个世界76 原本只想随意看上两眼,但视线一落过去就移不开了。 见惯程妄言平日不修边幅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程妄言穿上如此繁复华丽的衣服。 黑与金的帝国军装,肩膀至胸口挂着两条明晃晃的金链,暗红色的厚重长袍搭在左肩,一直拖至腿肚,上头点缀着细碎的宝石,组成了帝国专属的图章,修长的双腿被贴合皮肤的长裤包裹着,微微屈起,露出一截清瘦的脚踝。 两枚红钻打磨出的耳夹,拖着金灿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在下颌处晃动,矜贵又漂亮。 一张本就完美的脸蛋,在华服的衬托下,更是耀眼到了极致。 “你——” 禾关忽然有些不敢再看了,仓促拿起桌上的葡萄酿喝了一口,眼神飘忽道:“你这穿的也太夸张了吧。” “你好意思说我?” 程妄言斜了他一眼,无语道:“镜子就在旁边,你要不先照照自个儿是什么样?” 毫不夸张地说,他感觉那些侍从把能给他们戴上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儿戴上了。 耳边拖尾的流苏一直在摇晃,时不时拍过他的脸颊,让他烦不胜烦,有些不耐地抬手拨动。 所以他说他向来不喜欢这种贵族的着装。 “我可没有肩膀上还披个红毯子。”禾关挠了挠脸,嘟囔道,“不过你这样穿还挺好看的。” 他已经能想象到程妄言抵达宴会后会是怎样的一番轰动了。 “能不好看吗。”程妄言臭着一张脸,“他们就差给我从头到尾换一层皮了。” “哪儿有那么吓人。” 禾关乐起来,下一秒猛然想起了自己刚才的遭遇,眼睛瞬间瞪圆了,“等等,你不会让他们帮你做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护理了吧。” 程妄言嗯了一声,拧着眉扯了扯衣领,好似被人涂抹了各种精油的黏腻感还残留在身体上。 “你还真让他们做啊。”禾关说道,“刚刚洗澡的时候,有人上来就要碰我胳膊,直接给我轰出去了,还有那些乳液精油,谁知道里面含了什么东西,你倒是真敢让他们往你身上涂。” “没办法。”程妄言叹息道,“谁让我心善呢。” 尤其那些侍从里有的看着比他还小,忐忑不安地关注着他,生怕自己会犯错,他能怎么办。 “难怪这屋里怎么有股那么冲的香味儿。” 禾关撑着上半身站起来,俯到程妄言耳侧嗅了嗅,嘀咕道:“还没你之前的味道好闻呢。” “你属狗的啊。”程妄言随手推开他,笑起来,“连我身上之前之后什么味道都闻的出来。” “当然。”禾关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应和了程妄言前半句话还是后半句话,骄傲道,“我鼻子可灵了。” “是吗?”程妄言托着腮,伸出一只手递到他面前,“那你闻看看,我手腕上擦了什么。” “行啊。” 禾关低头,像小狗一样在程妄言手腕上闻闻嗅嗅,疑惑地蹙起眉峰。 他只能闻到精油的香气,和程妄言脖子上的一样,哪儿还有多余的味道。 不信邪,禾关又凑近了些,就差把鼻子贴到程妄言的手腕上了。 正当他怀疑自己嗅觉出了问题的时候,程妄言手腕一翻,两根手指忽然夹住了他的鼻尖,狠狠拧了一下,“你还真把自己当狗了啊。” 禾关痛呼一声,连忙捂住自己鼻子,怒瞪向程妄言。 少年支着下颌,两根素白的手指还维持着刚才夹他的动作,笑得一脸顽劣。 “程妄言!” 禾关揉揉鼻子,羞恼道:“你又骗我!” “谁让你这么好糊弄。” “禾关。” 程妄言凤眸弯起,调子懒洋洋的。 “多长长记性啊。” …… 与房间内的吵吵闹闹截然相反,通往皇子试衣间的长廊此刻一片寂静。 空荡的大厅中,连脚步声都能传来清晰的回音。 一名侍从脚步匆匆,手里护着什么东西,埋头直冲试衣间的方向。 路上两个护卫拦住了他的去路,在对上了他的身份后又很快放行。 就这样,侍从一路通畅无阻地站到了试衣间门口。 他敲了敲门,在听到里面的回应后,低着头恭敬地走进去。 “殿下。” 他小心翼翼把手中的东西捧到盖厄斯面前,“您要的东西。” 正展开双手任由下人将衣服套到自己身上的盖厄斯闻言低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了侍从的掌心。 上面静静躺着一朵鲜红的玫瑰,大概是长期脱离水源,花瓣已经有些干涸了。 侍从抬头,露出了一张稚嫩青涩的脸蛋,赫然是刚才声称弄丢禾关玫瑰的那一位。 盖厄斯伸手接过玫瑰,轻轻拨动花瓣,轻声道:“他生气了吗?” 侍从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禾先生看着很激动,在屋里翻了半小时。” 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一朵普通的玫瑰罢了,禾关却显得宝贝异常,就连盖厄斯殿下都争抢着要,实在稀奇。 “等宴会结束后到花园里剪几束开得最好的玫瑰包装一下送过去吧。”盖厄斯笑道,“毕竟是在我们这丢的东西,总得有点表示。” 侍从点点头,紧张地交握了一下双手。 “你做得很好。” 盖厄斯挥了挥手,身后的人递了一张帝国星卡到侍从面前。 侍从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对盖厄斯的态度愈发恭敬,双手接过星卡,“谢殿下。” 打发走侍从,盖厄斯挥退帮自己整理衣服的人,自己系上了最后两颗扣子,缓缓走到了镜子前。 看着和程妄言颜色相近的礼服,盖厄斯学着禾关的样子将玫瑰别在耳旁,盯着镜中的自己静静发起呆来。 见他这样出神,一位侍从大着胆子夸道:“这朵玫瑰很衬殿下。” “是吗。” 盖厄斯笑起来,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又很快淡了下来,将玫瑰摘下来。 “再衬有什么用。” 他转动着玫瑰,喃喃道。 “又不是送给我的。” “找个花瓶装着吧,放在我的卧室里。” 他把玫瑰递给侍从,轻叹了一口气。 就算不是送给他的东西,总归是那人亲手折下来的,该好好保存。 第七十七章第四个世界77 等程妄言和禾关磨磨叽叽抵达现扬时,已经有些晚了,多数贵族大臣早已聚集在了一起,杯觥交错,谈笑风生。 就连程渡都受到了氛围的影响,和董洪溪一杯一杯地啜饮起珍贵的皇家果酿。 直到程妄言踏入大厅,源源不断的视线开始汇集过来。 “我说什么来着。” 禾关和他小声说道:“你今天这一身装扮绝对轰动全扬。” “这还能轰动全扬。”程妄言同样小声回他,“我看穿得比我夸张的多了去了。” “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真自恋还是假自恋了。” 禾关翻了个白眼。 平日里自夸的话一套一套的,怎么到这时候反而迟钝得跟块榆木似的。 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惹眼。 在他出现在宴会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成为了绝对的焦点。 水晶吊灯散发着烁烁白光,倾泻到他的发顶,如银河般淌至他的发尾,熠熠生辉。 华美的帝国军装,暗红的长袍,还有猩红的钻石耳夹,金色流苏坠至颈侧,光是站在那儿,他就有着可以让任何人陷入狂热的资本。 一位出了名爱好美人的贵族眼神灼热,几乎要将程妄言融化其中,迫不及待地拉着旁边的人就想询问这是哪家的少爷。 得知这是刚在西北打完仗的副将后,表情瞬间变了。 垂涎和爱欲中,掺杂着轻蔑和鄙夷。 “他怎么会穿着帝国的军装。” 帝国的贵族大臣中,谁不知道皇帝不待见程家,一个靠着蛮力打上位的莽夫,时刻威胁着统领者的位置,还敢这样大剌剌地穿着帝国的衣服走进来,盖厄斯殿下看到不得气坏了。 当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美人无缘的时候,觊觎就变成了另一种恶意,让这位贵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丑恶嘴脸。 然而下一秒,被围拥着的盖厄斯的动作成功定格了他脸上看戏的表情。 只见盖厄斯拨开了人群,大步走到了程妄言面前,脸上不见任何被冒犯的愤怒,或是瞧不起人的鄙夷,只有一脸友好的笑意。 “你来了。” 他把手中还未喝的果酿塞进了程妄言手中,虚扶着他的后腰,领着他就往里面走,亲昵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知是不是巧合,两人的衣服颜色十分相似,远远看去,说不出的和谐。 盖厄斯意料之外的举动惊呆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大臣。 宴会陷入诡异的氛围。 而他们的大皇子,好像丝毫没察觉到不对,一边轻声地和程妄言说着话,一边流露出愉悦的笑容,任谁都不会觉得他和程妄言关系差劲。 遭到冷待的禾关瞥了眼盖厄斯,又看了看他始终虚搭在程妄言身上的手,眉头皱出了一个川字。 这大皇子的态度也太不对劲了吧。 就算他对军官没有敌意,也犯不着这么热情啊。 可惜他很快就无暇再顾及这些。 因为他见识到了程妄言口中墙头草的威力。 盖厄斯就像这群贵族当中的风向标,当他对程妄言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那些贵族立马一改刚才瞧不起人的嘴脸,变得热情起来。 碍于程妄言身边现在有盖厄斯,他们不敢轻易上前,于是和程妄言关系匪浅的禾关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被贵族围着足足一小时,禾关充分理解了什么叫窒息和缠人。 这些人仿佛听不懂人话一样,无论他如何推拒或是黑着一张脸,都源源不断地挤过来,谈天谈地的和他说一些他听都听不懂的话题。 甚至还有人明里暗里的表示自己家中有还未婚配的闺女,把禾关吓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靠着上厕所的借口,好不容易甩掉了身边的人,他马不停蹄地冲到程妄言身边,摸着胸口惊魂未定道:“卧槽,这些人都学过变脸啊,刚才看我还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现在都惦记着当我老丈人了,什么情况?!” “正常。” 回答他的,不是程妄言,而是另一道男声。 “帝国的贵族都是这样的德行,习惯了就好。” 这声音听着实在耳熟,禾关扭过头,瞬间惊了。 “沈鹤卿?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被人围着问是不是处男的时候。”沈鹤卿淡定答道。 “咳。” 禾关被口水呛了一下,脸噌一下红了。 “说什么呢你!” “你说这些人的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奇葩呢。”程妄言咂舌,“处不处男的和他们有个屁关系。” “上流社会玩的花,”沈鹤卿抿了一口酒,“他问这问题多半是想给你塞人了。” “咦,我才不要。”禾关打了个寒颤,嫌恶道,“我的第一次宝贵着呢,得留给我喜欢的人。” 程妄言笑了笑,望向沈鹤卿:“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在忙着实验室的事儿吗,怎么跑来参加帝国的宴会了。” “我把最新一批的武器卖给了帝国的一些贵族。”沈鹤卿言简意赅道,“他们邀请我来的。” 原本他对这些宴会没兴趣,但听到那位常在他这边购买武器的大臣说程妄言会来,所以才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过来看看。 想到这,沈鹤卿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刚才程妄言和帝国大皇子相谈甚欢的画面。 他有些疑惑。 程妄言何时和大皇子认识了,而且看着关系还颇为缓和。 尤其是那位大皇子,看着程妄言的眼神几乎要柔成一滩水,让沈鹤卿心里下意识拉起了警报。 他忽然想到之前刘平威想要捉住程妄言的那一次。 他以武器为交换前提,让六区五区的区长拒绝了刘平威的追捕请求,下一步,他本想故技重施同样让帝国的大臣在老皇帝面前迂回的。 可没等他动手,刘平威先一步去了帝国,并且灰溜溜地跑了回来,后来关于程妄言的各种罪行就不了了之了。 当时他就觉得有蹊跷,现在看到大皇子对程妄言的态度,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更是浮上心头。 刘平威的那件事,其中是否有着大皇子的手笔。 如果真的是他,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单纯地想要帮助程妄言?或者…… 看着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好友,沈鹤卿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掩盖住了眼底的寒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