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战事【星际】》 第1章 下矿 空旷,荒凉,沉寂。 熹微的晨光中,在由黑褐色岩土堆积而成的矮坡之上,浑身包裹着粗糙厚实布料的瘦削少年正定定地站立着,望向前方。 皱褶并不柔软的土色围巾遮住了他的口鼻,只露出一双平静的黑眸和眼周苍白的肌肤。 “小伊利亚,怎么又站在这儿发呆。” 一道沙哑而厚重的男音从身后传来,隔了一层闷气的布料。 少年应声回头。 卷曲头发的熟悉男人拖着身上厚重的衣物向他走来,眼尾才形成没多久的纹路中夹杂着抹不去的黑色粉尘,有些混沌的目光里透露着不得已早起的疲倦之气。 对方身后,在最下方亮着星星点点白色灯光的居民区与两人所站立的矮坡之间,是一波又一波零零散散不紧不慢往坡上移动的暗色身影。 他们都是白班的矿工,要从居民区走上矮坡,再下坡前往矿区进行作业。 伊利亚跟在男人不算雄壮的身躯之后,往矿区走着。他们两个和矿工中的大多数一样,是要进入到暗无天日的矿井中作业的“挖矿者”。 在这个矮坡上流连片刻是伊利亚每日上工前的小习惯,好像在视野宽阔的地方吸足了勇气,就不会在黑洞洞的深渊中恐惧到无法动作。 一滴冰凉落在了伊利亚头上,随后是两滴,三滴…… 伊利亚仰头,试图看清这341号矿星上少见的雨。 “快点走,小伊利亚。”前面的男人回头提醒着他,同时在隐隐有加大趋势的小雨中加快了步伐,“要不一会儿下大了。” 两人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在矿场入口处通过安检,取了头盔和工具,进入到下井等待室里。 等待室的墙板颜色和室外一致,是充满着塑料质感的反着光的白。周围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雨天特有的带着潮湿气息的闷热。 里面已经等了不少人。 他们有些在望着电梯口的栏杆默默发呆;有些一遍又一遍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钻和稿;有些则闭着眼,十指交叉合拢举在胸前,嘀嘀咕咕念着祷告词…… “咳咳,愿主保佑他的信徒,咳……” 伊利亚旁边的矿工年纪不小了,头盔下的发色已经花白,布满浑浊与血色的眼睛微微往外凸起着,咳个不停,却坚持在做祷告。 对方没有遮面,这是老一辈矿工多数都有的糟糕习惯。长时间的辛劳已经毁坏了他们健康的身体以及对外界伤害反应敏感的神经,让他们不再在意那些日常的且短时间内显现不明的伤害了。 “年轻的羔羊。”老人看到了一旁的少年,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眼神执着地看向对方,“愿主……咳咳……保佑你,你会安全的,直到赎清罪恶,去往天国咳咳……” “谢谢您。”伊利亚面向对方苍老的脸,轻声道谢。 “不要谢我,要感恩主,咳咳,主会保佑我们的。”老人认真纠正着眼前这个在他看来有些措辞不当的年轻人。 这个老人做着善意的事,却把功劳推给一个看不见的神——那是支撑他熬过苦难岁月的力量所在。 伊利亚微微低头,压下心头的不适感,十指交叉拢在一起放上胸口,向所谓的主致敬。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新一班电梯空空荡荡地升上来之后,转身随着人群走了进去。 伊利亚和卷发男人紧随其后,步入了挤满黑色头盔的电梯。 井外的世界随着电梯门的关闭彻底退出视野,少年陷入到密封环境里身躯与身躯间的陌生温热之中。 他和其他外围的矿工们一起,用沾染着黑色痕迹的或年轻或苍老的双手紧紧抓上四周冰凉的金属扶栏,里面的人则习惯性地抓牢了比自己更外围的人的胳膊。 电梯开始以一种不顾人死活的速度下坠,很快就降到了黑暗的矿底。 “叮。” 伊利亚松开了自己用力到抓出淡蓝色青筋的苍白手指,一边揉着被身边人抓得酸痛的臂膀,走出了这部令人窒息的运输电梯。 矿井底部的建筑结构错综复杂,他走过七拐八绕的几道金属制阶梯,和卷发男人一起坐上了前往他俩工作点的井底矿车。 矿车不快不慢地行驶在隧道里。隧道里能见度不高,偶有蒙了灰的矿灯闪烁着虚弱的白光。 真是令人难受。 坐在颠簸着的简陋矿车上,呼吸着矿底污浊的空气,伊利亚如是想。 即使穿越后开启自己的矿工生涯已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即使在这一年里遇到的大多数人都算得上友好,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世界。 根据他过去一年来的所见所闻可以推断,这个世界的劳动分工已经细化到了以星球为单位的程度。他目前所在的341号矿星主要负责黑晶能源矿的生产,至于食用营养液等生活所需物资则来源于其他星球的输送。 在341号矿星上,除了个别有天赋者可以成为教士,参与社会管理,个别有渠道者可以成为商贩,更好地保障自己的健康,绝大多数人都会在13岁时正式成为一名矿工,拿着恰好支撑家人租房和简单日常生活的微薄薪水,在危险而压抑的环境中工作,直到老病得站不起来的那一天。 不能满足矿场规定的每日最低劳动量,你就会被辞退,再没有别的生存途径。若是无法成为监工或者运输工,又想要趁着年轻力壮多赚一些钱,就必须在每日最低劳动量之外,挖到更多的矿石。 伊利亚并不是不能适应这种苦难的生活。 他在过去的一年里辛苦劳作,挖矿技能突飞猛进。从刚开始连最低劳动量都差点完不成,到现在手有盈余,能够买些物品改善生活,伊利亚是可以从恶劣的环境中挖掘出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成就感与幸福感的。 但是星际运输的存在让他意识到了一种关于这个世界的可能—— 既然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已经进行到了能够进行星际运输这一步,那么矿区作业为什么还没有实现完全的机械化与自动化?为什么依然要以严重牺牲人们的生命健康为代价,来进行能源的采集? 是遇到了什么技术瓶颈,还是存在着某种社会形态的弊病? 伊利亚倾向于后者,并忍不住地不断猜测着这个世界上的统治者形象。他平日里遇到的人越是友好善良,他便越是为341号矿星上包括自己在内的矿区作业人员感到更为强烈的不公。 这种不公令人难受。 前后摇摆的一个刹车打断了伊利亚的难受,是时候该下车工作了。 被先跳下车的卷发男人接了一下,伊利亚顺利踩上了有些潮湿的岩石地面,跟在男人身后快步没入了隧道一侧的某个洞口之中。 他们走在长长的通道里,后面跟着几名同样要在这个矿洞中工作的矿工。身侧是和洞外连通的传送带,正缓慢有力地往外输送挖出来的晶石。此时正值换班期间,传送带上的晶石也堆得零零散散。 “看来有人比我们来得更早,巴特莱。”有个轻快的男音对最前面的卷发男人说。 “那我们得加油了,利特。”卷发的巴特莱弯着眉眼回了下头,“你可是组长我的搭档呢!可不能输给他们。” 矿井下,每个矿洞的挖掘人员被分为一组。巴特莱大叔是这个矿洞中的组长,也是大家公认的“好人”与“能人”。 利特则是一个看似瘦弱,力气却大到好似能扛起一头牛犊的小青年,比伊利亚长不了多少岁,是巴特莱大叔的“搭档”。 矿洞里有很多所谓的搭档,一般右挖矿者两两组合,交替进行挖矿与送矿的工作,最后上交的矿石量二者平分。 伊利亚刚来这个工作点的时候还没有搭档,是巴特莱大叔带着利特在做自己活儿的同时,帮他把挖出来的矿石铲到推车上的。而且最开始的时候,在伊利亚连每日最低量都挖不完时,也是巴特莱用自己的份额帮他补足的。 即使后来伊利亚还上了那些份额,却仍然对巴特莱以及其他帮助过自己的人充满了感激之情,也有样学样地照顾起自己一个月前刚刚开始挖矿的搭档——一个有些“奇特”的伊利亚的同龄人。 对方对这种帮助也很是受用,迅速地融入到了这个明明所有人都身处困境之中,却依然气氛和谐的队伍里。 “说不定是夜班的诺拉和她母亲呢?”队伍里,另一个青年男音猜测道,“她们总喜欢多干一会儿。” “你为什么还不和监工申请换到夜班呢艾蒙?”利特欢快地调笑着对方,“每次换班遇到诺拉,你的魂儿都快没啦。” “你不要乱说。” 矿洞昏暗,青年的脸却涨红得清晰可见,一行人逗着他,嘻嘻哈哈地继续向前走去。 传送带的尽头处有一名带着黄色头盔的监工计数员。对方忙了一夜,却没等到来和自己换班的人,坐在便携椅子上打着盹,头一垂一垂,似乎马上要睡着了。 旁边停放着许多辆手推车,是从工作点往传送带这里送矿用的。伊利亚跟在巴特莱身后推了一辆,往前面更狭窄的通道中走去。 更深处,通道开始不断岔开,也不断地有人道别分开。 前方有更为明显的白色光亮。那里的矿灯数量要多于通道内的,是一片稍微开阔一点的空间,也是他们的工作点。从那儿爬进粗粝岩壁上几个黑黢黢的半人高小洞里,就可以开始挖掘黑晶了。 “嘿,小伊利亚,你的搭档比我们来得更早呢。”卷发的巴特莱一脚踏进工作点,哑着嗓子大声道,“你要做今天的第一名吗,小阿列克?” 伊利亚跟在他后面走进来,往最右侧自己工位的方向看去。 白色矿灯照明之下仍然稍显黯淡的空间里,他黑色头发的搭档正半蹲在深褐色的岩壁边上。 少年的脊背一如既往地挺直着,冷俊的眉眼低垂,手上动作轻柔地投喂着一只沾了不少黑灰的白底小矿鼠。 第2章 搭档 其实现在不能再叫它小矿鼠了。 虽然这只矿鼠自身的品种注定了他不会拥有很大的体型,但在阿列克到这儿后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它迅速地膨胀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绒球。 从前大家伙只是拆喝空了的营养液袋子给它舔舔,到了阿列克这里就是直接拿新的营养液喂给它。 伊利亚敢赌,如果不是身上沾了矿灰,这小家伙的白色绒毛一定会闪烁着润泽的光芒。 “这小子又在拿营养液喂他的宠物了,不需要养家的人就是舍得。”利特也进来了,对着阿列克发出唏嘘,随后又笑着侧头调侃,“而你就不一样了,艾蒙,快点干活,没有老婆本可娶不到老婆!” 艾蒙刚消停没多久的脸又涨红了,放下手中的工具扑上去和利特打闹起来。 吵闹声中,喂宠物的人不为所动,直到一辆手推车咕噜咕噜地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被小小阴影遮盖住的阿列克抬起头来,发现他眉眼清俊的小搭档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不要喂它太多了。”伊利亚认真地对自己的搭档说,“你要是走了,它会不习惯的。” 其实比起到井底来挖矿勉强生活的其他人,伊利亚总觉得阿列克像是个来体验生活的小少爷,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那种。 虽然对方有在不间断地努力挖矿,现在也完全不会再拖自己的后腿了,但伊利亚总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到一种和其他矿工截然不同的违和感。 比方说,矿区规定挖掘道的支撑柱要一米一放,伊利亚自己挖矿的时候就会按照规定一米一放。而巴特莱大叔他们,为了节省时间或者是怕麻烦,就会一米多甚至两米一放。 至于阿列克,他放的支撑柱一般会间隔0.8米,最长的也不会超过一米。如此一来,在阿列克的挖矿技能也熟练了之后,他俩撑柱子的动作就成为这个工作点最频繁的了。 当然伊利亚作为一名穿越者,也不介意用效率换取安全就是了。 他们二人有时候也会劝其他人按规定放置支撑柱以保证安全,但这种劝说通常没有作用,又或者在起作用之后一段时间内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效率高于生命,这是这个扭曲的环境为矿工们塑造的潜意识,而阿列克显然没有这种潜意识。 这不能以对方的年轻作为解释。因为在满13岁就要开始劳作的341号矿星上,“孩子”只是一个称呼,而不是一个事实。 又比方说,阿列克在拿营养液喂矿鼠的时候,脸上并不会有什么心疼的情绪显露出来。而这种心疼的情绪,通常显现在包 括伊利亚在内的围观者的脸上。 “没关系。”这个正在喂食的小少爷重新低头,收起水灵灵消失了半袋的营养液,放进矿工们人手一个的腰包里。 他用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小鼠脏兮兮的毛,开始表现出自己的强势:“我会带走它。” 阿列克并没有为伊利亚意识到自己会离开而感到惊讶。 他的搭档善良、沉静且聪慧,和这只已经离不开自己的小鼠一样,是自己逗留在矿场长达一整个月的一部分原因。如果可以的话,他连伊利亚都想带到帝星去——为什么不呢? “你把它带走了,其他人怎么办呢?”伊利亚直率地说,松开推车,绕到推车侧面,再从里面拿出之前放进去的工具, “矿鼠是属于矿洞的,他有自己的使命,而且对所有矿工来说都很重要。” “请不要太自私了,阿列克。”伊利亚说着,看到对方的神色灰暗下来,又无奈地道歉,“抱歉,我不该干涉你的想法。” 阿列克没有答话,但抚摸小鼠的手指明显更加用力。原本一个劲儿蹭着他手指亲昵的绒球不适地“吱吱”叫了两声,随后转头毫不犹豫地跑掉了。 阿列克:“……” 两人沉默着打开头盔上的照明灯,一前一后地爬进了矿层。 岩壁上的洞口只有半人高,大约能允许1.5个成年壮汉顺利地爬进去。爬进去的人会把挖出来的黑晶和废石一股脑儿地堆到自己身后,然后再由搭档统统运送出去进行挑拣装车。 不过伊利亚和阿列克两个人都是半大少年,身形又比较瘦削,所以他们每天在工作伊始都是一起爬进去并列着挖一会,再由其中一个人往外清理运送。 矿道里像往常一样逼仄,潮湿,阴冷。 周围的吵嚷声早已消失,耳边只剩下叮叮当当或远或近的敲击声。 “叮,叮,叮……” 伊利亚跪在凹凸不平的岩土上,一下又一下地凿着眼前在头灯照耀下隐隐闪烁着光泽的黑晶矿。 金属镐尖角度刁钻地落在晶石与晶石之间的缝隙处,不断溅起碎渣和粉末,陆陆续续地敲下成块的晶石。 旁边的阿列克则是蹲在那里,举着自己有流光滑过的镐,用看起来更小的力气,凿下更大块儿的晶石。 这是羡慕不来的,伊利亚有些嫉妒地想。 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着一种叫做精神力的特殊能力。而每个人的精神力又分为攻击性精神力和安抚性精神力两部分,分别可以按照强弱程度划分为ABCDE五个等级。 精神力等级需要在满十三岁时去教堂那儿测试。伊利亚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测完了,所以他不清楚自己的等级到底是多少。 巴特莱大叔曾经教过他使用攻击性精神力以提高挖矿效率的方法,但伊利亚并没有实践成功。无论怎么尝试,他的镐就像一洼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伊利亚猜测他的攻击性精神力恐怕弱到了某种令人发笑的程度,因为即使是攻击性精神力等级为E的艾蒙,也能让自己的工具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 伊利亚对此怀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即便他可以耍小聪明从受力角度减轻自己挖矿时的体能消耗,但没有精神力这种重要的天赋,他连一丝丝改变如今生活状况的可能性都没有。 或许阿列克可以。 利特曾经猜测阿列克的攻击性精神力甚至能达到A级——那是已知所有矿工中最高的等级。而阿列克当时点了点头,把众人崇拜得不要不要的。 “这孩子以后是能当监工的!”当时隔壁工作点过来和他们一起吃午餐的尤拉阿姨很为阿列克感到骄傲,“要是我家皮卡也能这么优秀就好了。” 但阿列克和他们显然不是一类人。伊利亚不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由头才会来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从这里离开。 说实话,伊利亚并不太希望对方离开,有时候甚至自私地希望对方就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在地底挣扎的穷困孩子,而自己对其身份的推测都是假的。 这可能是因为对方是一个配合默契的搭档,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拥有优秀的挖矿天赋,又或许是因为一个月里日日相处出来的亲密感情,还可能是因为对方那张小小年纪就莫名吸引他的俊脸——午餐时间限定观赏。 伊利亚想了很多,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没停,毕竟保障自己的生活才是他如今的第一要事。 至于那张俊脸的主人,同样在挖着矿的阿列克,则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在生气。 没错,生气。 上一个敢于指责他的人,还是在他儿时就已经为国捐躯的母亲。旁边的这个人简直可恶至极,自己明明那样看好他,他却还要说自己自私。 他怎么自私了?把小矿鼠带走要是会影响矿工安全的话,他回帝星后送一个更高级的监测器过来不就好了?不,干脆送一整套监测系统过来,狠狠堵上那张气人的嘴。 阿列克愤愤地想。 其实就算对方不惹他生气,他也打算在回去后问问科学院,能不能设计一套自动开采设施放过来。这里的人生活得很辛苦,又时时刻刻处在病痛和危险之中,总之,边缘星的生活和他一直以来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阿列克情不自禁地皱起长眉。 虽然不知道这里糟糕的境况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但他的母亲是曾为这片星域浴血奋战过的已故帝国元帅阿芙拉,作为其独子,他有责任充分了解这里的一切,并在回帝星后向朝廷反映,以求彻底解决341号矿星上人们的困境。 没错,以上就是他阿列克少爷混迹矿底一整个月探听消息的主要原因。 至于喂小矿鼠以及和伊利亚呆在一起什么的,他完全不在意。 阿列克孩子气地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用力敲向面前的黑色晶石。 在头灯的照耀下,闪着光的黑色碎屑杂乱地崩了出来,恰有一颗溅入了少年的眼睛。 “嘶——”阿列克捂着左眼发出一声痛呼。 “怎么了?”某个可恶的搭档着急地凑了过来。 “有东西崩进眼睛里了。”小少爷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察觉不到的委屈。 他想要揉一揉进了碎屑的眼,却被几根温柔有力的手指拉住了手腕。 “不要揉。”那人认真打量着他那只不舒服的左眼,莹莹的黑色的眸子温和地左右移动着。 “我帮你吹一下。”对方说着,解开遮挡自己口鼻的那堆布料,露出了清秀的鼻尖和小巧的下巴。 他一只手托住阿列克的右半边腮,用另一只手细瘦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将小少爷的左眼皮上下撑开。 之前那张气人的嘴凑近了来,唇色苍白,却有着美丽的形状,在阿列克的眼前柔软地嘟起。 微风就这样一阵阵和煦地吹了过来,吹得阿列克满脑子都是眼前的人,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这件事。 “好了。”伊利亚功成身退,重新遮好自己的口鼻,侧身向入口方向爬去,“挖的差不多了,我要往外送了,你缓一下再继续。” 阿列克微微眨了眨自己的双眼——异物感确实消失了。 他侧头望向伊利亚从杂乱的矿堆间艰难往外爬的单薄背影,默默原谅了一切。 不管怎么说,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想要带伊利亚回帝星的心情,很多时候会比想要带小矿鼠回帝星的心情强烈得多。 他是知道伊利亚父母双亡的事情的,也清楚自己留在矿星的时间不多了,得快点找机会劝对方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走。 阿列克出神地思考着。 一滴水悄无声息地从上方岩壁上渗出,下坠,最后没入了少年身上黑色的布料之中。 第3章 塌方 伊利亚手脚并用地从矿洞中爬了出来,伸手去取洞口推车中他俩的铲子。 有人**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你终于来了,西尔叔,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利特从艾蒙的那个洞口铲矿出来,跟像落汤鸡一样的汉子打了个招呼,转身又往自己和巴特莱的洞中爬去,“你看起来好惨,愿主保佑晚上换班的时候不要再下雨了。” 可能是因为围巾湿透了比较闷,西尔叔没有再遮挡自己的口鼻,露出黑白分明的上下两半脸。 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有着一位相敬如宾的妻子和一个年幼的小女儿。他对她们珍惜极了,采矿时也就比其他同年纪的人更加注意,一直都有好好遮挡口鼻。只是年纪到了,仍然没有躲过潮湿矿洞给他带来的关节上的湿病。 西尔叔艰难地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一边往自己和艾蒙的矿洞那边走,一边大声提醒着其他人:“外面雨下大了伙计们,多撑几根支撑柱吧!这见鬼的天气。” 零星几个矿洞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应答声。 伊利亚打算先铲完一轮,再给阿列克送支撑柱进去。 爬入洞口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铲子上前喊住西尔叔,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条干净的备用围巾递给对方——这是他为了应对围巾被矿壁渗水打湿而准备的。 “谢谢你,好孩子。”西尔叔接过围巾,对着伊利亚露出一个满脸皱褶半黑半白的微笑,“愿主保佑——” “轰隆隆。” 地面突然震了一下,工作点右方隔着厚厚的岩壁传来慑人的巨响。 一老一小看到了对方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 “都出来!有矿洞塌了!”西尔转身吼道,和伊利亚一左一右向这个空间的两侧跑去,挨着矿洞喊人。 许多人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工作点外跑。 伊利亚喊到工作点中部巴特莱他们的位置时,声音已经嘶哑,喉咙不住地颤抖起来。 “快跑,小伊利亚!”巴特莱慌乱地爬出来,一把拉起了伊利亚的细胳膊。 伊利亚跟着他往外跑了两步,下意识回头看向岩壁最右侧的位置。 那里停放着他今天还没来得及使用过的手推车,手推车旁边,阿列克的铲子安静地依靠着不平滑的深色岩壁。 岩壁上方用绳网撑起的地方,有碎石混杂着湿润的土屑不时掉落下来。 伊利亚的心头突然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巴特莱大叔你先走。”他挣脱了旁边人紧张抓着他的粗糙的手,“我马上跟上。” 伊利亚跑到了他最先通知的最右侧洞口,喊起了阿列克的名字。 “伊利亚。”一个淡定的声音回应道,“我没事,正在往外爬,你先走,不要拖我后腿。”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伊利亚浑身颤抖起来,拿起铲子飞速爬进了矿洞。 过了一会儿,他在乱石堆积的甬道中看到了“没事”的阿列克。对方的人像他的声音一样淡定,正在努力地扒拉着压住了自己半边身子的砂石。 这比伊利亚猜想的状况要严重得多。 他的眼眶蓦地红了,难以接受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注意到伊利亚的头灯照过来的光,阿列克皱起了好看的长眉,转头有些不高兴地道:“不是说让你先走,不要拖——” 阿列克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晶莹泪珠从对方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渐渐泅湿了卧蚕下方的棕色布料。 “不是,你别哭,我没有想怪你。”小少爷慌乱又懊恼,伸手想给对方擦一擦,却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只好收回手口头安慰,“我没有事,真的没有事。” 伊利亚信他个鬼,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跪在一旁用铲子挖了起来。 “你得先走。”阿列克试图跟他解释,但对方明显受了刺激,不停地挖着搭档周边的砂石,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伊利亚?阿列克?”外面传来中年人沙哑而焦急的呼唤声,“你们在里面吗?” 是没有等到伊利亚,独自返跑回来的巴特莱大叔。 甬道里,在两个少年戴着黑盔的头顶上方,大量的砂石开始下落。 来不及了。 动作依然继续着的伊利亚想。 黑暗顷刻间覆灭了整个工作点。 …… 头痛欲裂。 周身触及之处却是一片柔软。 伊利亚痛苦地睁开眼,看到了明朗的阳光。 “你醒啦?” 十分年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伊利亚侧头,看到了一个有着水汪汪蓝色泪眼的浅发小男生。 是恩可,他在居民区的小邻居。 对方在单亲妈妈的宠爱下有着天使般温暖的性格,是对穿越后的伊利亚来说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我怎么会在这?”伊利亚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除了脑袋钝痛,身体虚弱,竟没什么其他的大碍。 此刻他正位于自己所熟悉的恩可窄小温馨的卧房里,房间里只有恩可和他两个人。 “其他人呢?”他有些惶然地看向对方。 “是妈妈去矿上背你回来的。”恩可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踟蹰着说,“三天之前,有人说矿上出事了,妈妈就去找你了。” “伊利亚!”一个有着和恩可同色浅发的中年女人推门进来,一手端着搭了毛巾的水盆,看到坐着的伊利亚,眼中亮起欣喜的神采。 “感谢主,你终于醒了。”她急急忙忙地将水盆搁置在床头,双手拢在一起拜了拜虚无的神,又拿毛巾在盆里涮涮再拧干,动作不太温柔却十分利落地给伊利亚擦干净了小脸上的虚汗,“有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有些头痛。”伊利亚如实答道。 女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转头清洗用过的毛巾。 “恩兰阿姨,你有看到矿上的其他人吗?”看着为他忙碌的邻居,伊利亚轻声问,“他们都被救回去了吗?” 三天了,能救的应该都已经救了。 恩可母亲拧毛巾的动作顿住了。 随后,她搭好毛巾转身坐到床头边上,一手揽过对面的恩可,一手揽住了旁边的伊利亚。 “听着,孩子们。”她垂着浅发的脑袋低声说,“主会来接赎完自己罪恶的信徒去往天国,我们无需为我们的朋友感到悲伤,而是应当为他们感到幸福。” “但是主同时也保佑了你,伊利亚,你是出事那几片区域中唯一的幸存者。” 恩兰小心翼翼地看向伊利亚,这个年轻的孩子也正望着她,曾经未尝风霜的眼睛已然饱含悲戚和泪水。 “可怜的小羊羔!”她为对方感到难过,把这个失去双亲又失去同伴的孩子紧紧抱入怀中,“想哭就哭吧,孩子,我会为你祷告的。” 如她所愿的,伊利亚的眼泪在柔软而善意的怀抱中无声地流了出来。 …… 一段时间后,门外传来摇铃的声音。恩可妈妈拿毛巾再次给红着眼圈的伊利亚擦了擦眼泪让他好好休息,起身揉了一把恩可的头,推门离开去招呼客人。 招呼客人的地方在外间,主要用于恩可家小面馆的经营,在伊利亚的印象里,那是一个有些简陋但总被打扫得很干净的地方。 虽然恩可家的小面馆主要在矿场早晚换班时为矿工提供饭食,但恩可妈妈也会在其他时候接些缝缝补补的手工活,力求不“浪费”一丁点时间。 这个时间点来找她的人估计就是为了手工活的事情。 在母亲走后,恩可也张开柔软的臂膀,轻轻地抱了抱自己的朋友,然后挪动了一下枕头,方便对方更舒适地倚靠。 “明天我就满13岁了,要去中心教堂做精神力测试。”小恩可认真地望着因为剧烈疼痛而按揉起自己额角的伊利亚,发出邀请,“和我一起去吧,那里的牧师是最优秀的,一定能很好地帮你消除头痛。” 头痛,其实是341号矿星上一种常见的疾病,通常是由于精神力波动过大过久而导致的,发病于长期或一次性大量使用攻击性精神力的人身上。 经常使用攻击性精神力的挖矿工作者一般会选择在自己的轮班休息日去往附近的小教堂。在那里,负责值守的牧师会聆听他们的忏悔,并用自己强大的安抚性精神力缓解他们的头痛。这也是这个星球上绝大多数人将一切希望寄托于神的主要原因。 但显然,伊利亚并没有什么可以使用的攻击性精神力,此时的头痛也是穿越过来后的第一次。 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或许和自己能够存活下来有关? 在从巨大的悲痛的打击中稍稍冷静下来后,伊利亚开始思考自己独自存活下来的原因。 他理解恩兰阿姨的善意,但从不相信什么神的保佑,保佑他的——昏迷前阿列克扑过来的身躯——突如其来的精神上的被冲击感—— 伊利亚再次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一种巨大的悲伤之中。他隐隐觉得是阿列克救了自己,却已经无从取证了。 “谢谢你,恩可。”伊利亚努力地下压着自己的情绪。尽管仍在怀疑自己头痛的真实原因,但还是真诚地向自己的朋友道了谢。 “不用谢。”对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纤细白嫩的手指摆弄着自己干净的衣角,“其实我也很想你陪我,因为妈妈要呆在家里忙,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没关系,我会陪你的,你也陪着我,不是吗?”伊利亚温和地说。 浅发蓝眼的小少年听到这话高兴极了,像花儿一样灿烂地笑了起来。 “我的安抚性精神力要是能有B就好了。”少年希冀道,“那样就能去修道院学习了,能拿补贴的话,妈妈也会轻松一些。” 伊利亚清楚,与补贴无关,恩可的母亲是不会允许自己娇养长大的孩子去矿底辛苦的。即使恩可没有天赋,也只会被允许在其母亲的小面馆里帮忙——那是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一位母亲对于孩子的庇护和爱。 其实在伊利亚决定成为一名挖矿工之前,恩兰阿姨曾提议过让他在自己的小面馆里工作谋生。但伊利亚明白对方也有自己的困难之处,不便过于打扰,于是就一边感谢着一边坚定地拒绝了,只不时地来帮些小忙。 “而且如果我学会了安抚,常来吃饭的叔叔阿姨们一定会喜欢找我帮忙的。而我则会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牧师,每次都顺利地消除大家的痛苦。”恩可畅想着自己可能的美好未来,神采奕奕地看向伊利亚,“你也会来找我的对吧,伊利亚?” 伊利亚看着自己烂漫可爱的朋友,沉重的心情似乎也消减了一些。 “当然,你一定会是最好的牧师。” 他无比确定地回答,像许多人在自己挚友犹疑时那样。 第4章 愿望 傍晚,伊利亚在小面馆忙起来之前回了自己的住处。 临走前,在恩可母子俩的反复劝留下,他感激又无奈地吃了一碗恩兰阿姨亲手做的“面”,才得以被“放回”隔壁只有自己一个人住的小小陋室。 不得不说,在官方商铺只供应液态或固态营养液的341号矿星上,恩兰阿姨售卖的面是一种很有巧思的存在,再加上价格低廉,深受大家的喜爱。 恩兰阿姨的面和伊利亚穿越前吃过的面并不是一回事。 这个聪明的女人先将粉状的营养剂和矿星上一种随处可见富含胶质的野生植物揉合在一起,切成条状或片状煮熟,形成劲道的口感。再将这里种类有限的调味剂按照某种特殊比例混合,用热水冲开,浇在之前的面上。 如此,一碗诱人且能饱腹的面食便大功告成了。 头仍然钝痛,但已经比刚醒来时略微轻松一些了。 伊利亚单手揉着自己的脑袋,走向窗台。 那里有一个破旧的石盆,长着一株貌似穿越前世界里多肉一样的绿色植物。伊利亚许久没有照顾它,对方却依然肆意盎然地生长着。 它有着和原身相同的名称,伊利亚,也正是恩兰阿姨用来做面的那种野生植物。 不过窗台上这颗现在得算家养的了。伊利亚是在某个休息日陪恩可去挖野菜时带它回家的,以求能够在黑夜里孤独感漫上心头的时候,给自己一点精神上的慰藉。 同样名为伊利亚,他希望自己能够像这种植物一样,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坚韧地生存下去,成为341矿星上充满生机的点缀。 等明天陪恩可做完了检测,他就要去没有倒塌的矿洞继续工作了。 伊利亚看向窗外。 这个星球上时有大风,少雨,居民区和作业区多位于洼地,建筑也较为低矮。就原身家所租住的平房来说,从窗户这里只看得见对面近距离的几户人家。 一年前,伊利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在已经断气了的原身母亲床边苏醒的。 在一阵短暂的愣神过后,他冷静地根据床头和地上散落的药品大概判断出:原身的母亲应该是死于某种肺部疾病,而原身在其母亲去世后,选择吞食大量母亲遗留的安眠药物,自杀而亡。 原身一定很依恋他的母亲吧。 伊利亚当时这样想。 不像自己,在同样的年纪死了母亲,却淡然地做好了去孤儿院生活的一切准备——虽然没来得及去,就穿越到和自己五官身形几乎一样,但已经瘦脱了相的原主身上了。 当时也是多亏了隔壁的恩兰阿姨。 她在穿着单衣的伊利亚走到面馆门口向她求助时,毫不犹豫给予了他一切自己力所能及的温暖,帮忙安葬了原身的母亲,又在朝夕相处中教会他在这个星球上生存的基本方法。 伊利亚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这个为他扮演了半个真正母亲角色的人,只能偶尔帮忙做一些小事,同时尽心地呵护着有些天真和稚拙的恩可。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眼前家家户户的灯光也纷纷亮了起来,隔壁传来吃面者快乐的笑闹声。 他垂眼看着窗外布满黑灰的街道,心中慢慢交织起复杂的情绪。 如果这些善良朴实的人们所景仰的神真的存在,那么就拜托祂保佑恩可的精神力等级达到B级及以上吧。 那样的话,即便是作为一个外来者的他,也愿意俯首跪地,成为祂最忠实的信徒。 伊利亚第一次在与自己独处时将双手合拢在胸前,默默地闭上了眼。 …… 翌日。 恩可穿上了新衣服。 是一件浅色的袍子,接缝处可以看到密实的只有母亲才能缝出的针脚。 纯白色是神职人员的专属,所以恩可的妈妈常常为自己一心想成为牧师的儿子缝制接近于白色的浅色衣物。少年皮肤白皙,发色和衣物颜色又浅,衬得他那双蓝眼睛漂亮极了,活像只家养的天使布偶猫。 和居民区其他孩子不同,恩可有着一张被日日精心擦拭出来的白净的脸。且不同于伊利亚脸上毫无血色的苍白,他的肌肤白得莹润而光泽,看起来很是健康。 对方和面颊同样润白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巧的护身符,据说是他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为他向教会求来的,可以保佑他一生平安健康。 这个被珍爱着的孩子脚步轻盈地走在伊利亚前面,小声哼唱着赞美神的歌。 恩可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检测,因为他坚信神永远不会亏待祂的信徒。而且他很高兴曾经跟着妈妈去过中心教堂的自己今天能够为伊利亚带路。 伊利亚很聪明,帮妈妈做事时总是做得比他更快更好,这让他有一点小小的挫败感,虽然自己也很喜欢对方就是了。 而今天,自己终于能够做些对方做不到的事情了。一定要顺利地把伊利亚带去中心教堂,然后再把他带回去,让妈妈好好地夸一夸自己。 恩可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向上弯起,回头对着好朋友开心地笑了笑。 伊利亚自然地微笑,回应着自己的朋友。 在经历了矿区那样的事之后,他不由自主地更加珍惜着恩可母子。 自己现在只有她们了。 忍着隐隐的头痛,他跟着恩可走了很久的路,看到了对方口中有着最好牧师的地方——341号星中心教堂。 整个教堂以及其后方的修道院建筑算不上十分的高大宏伟,只是比错落在居民区的那些小教堂稍微威严气派些,又单独地坐落在一片周围没有民房的洼地区域。 较为特别的是,建筑外围种植着一些本不可能在矿星上生存的树木花草,枝叶繁茂,看起来有被精心地照料着。 两人穿过这片草木,来到教堂门前,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清扫灰色的石质阶梯。她身着白色教袍,披肩下的身体两侧各有一道金色的条带,从腰带处开始向下垂落。 她淡漠地看向来人,似乎在等两人说明来意。 “那个,我满13岁了……”恩可有些害羞地说。 “左侧门进。”女人利落地说,随后又锐利地扫了一眼他后面的伊利亚,“不允许陪同。” “你从正门进去吧,伊利亚。”爬上最后一级阶梯,恩可明显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办法,“忏悔室都在大厅的右侧,可以直接进去,但进去之后记得拉拉窗口的铃铛。” “那我完成了去找你。”伊利亚轻轻地抱了他一下,和对方挥手道别。 他看着那个小巧天真的淡色背影轻盈地远去,很快没入了深灰色的石门之中,自己也转过身来,大步迈进这个陌生的神的世界。 …… 教堂内部也是灰黑色的石材质地,只在正对大门的上方,有着一面五彩斑斓的四角星状巨大花窗。 白日里的光线透过花窗洒落进来,在高于坐席区的布道台中央投射出一片波动着的艳丽。 伊利亚向右侧看去,那里有许多道标有“忏悔室”字样的小门。他随意选择了一道走进去,里面是一个窄小的空间,正对牧师窗口的地方放置着一张简洁的方凳。 他坐到方凳上,不轻不重地呼吸了一下,随后伸手拉了拉窗口边上铜金色的铃。 片刻后,窗口的遮挡移开,露出牧师身着白袍的上半身。 牧师是一个神色阴沉的男性青年,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上漂浮着一层灰暗,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已经病入膏肓。 “愿主保佑你,前来悔罪的羔羊。”他面无表情地说,双手拢在胸前,像一个冷漠无情的倾听机器,“请告知我你的罪恶,我会向主转达,然后代祂安抚你的迷茫。” “我在矿场工作,那里塌方了。”伊利亚试探着说,“被救出来以后就一直头痛。” “主保佑了你,羔羊。”青年牧师回道,“但是你从前积累的恶习也在圣光照耀之下暴露出来,造成了头痛。你要做主忠实的信徒,每日至少祷告三次,才有可能消除你的罪恶。而现在,把额头凑近一些,宽厚的主传令与我,命我为你消除苦痛。” 伊利亚面上沉着冷静,心底难以置信,但还是乖乖地坐近了些。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窗口探了出来,两指点在了伊利亚的额头。 “闭眼。”手的主人说,“接受主的恩赐。” 伊利亚闭上双眼,一股温和的力量从对方的指尖慢慢浸入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疼痛感竟在这种力量的安抚下渐渐消失了。 但在疼痛彻底消失之后,点在自己额头的手指却并没有移开。伊利亚能够感受到那股精神力在脑海中东探西探,甚至试图通过后颈蔓延至脊背上。 他抗拒起来,本能地绷起了神经。那股力量似乎也感受到了,迅速地退了出去。 伊利亚警惕地睁开了眼,却发现对方正用一种奇异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多大了?”青年牧师问。 伊利亚不明所以,又感觉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恶意,迟疑着说:“14岁?” “哦那帮该死的。”青年人烦躁起来,说着伊利亚听不懂的话,“又胡乱做事。” “我给你一个选择。”沉思片刻后,面容阴沉的青年两臂弯曲撑在窗口,盯住少年有些迷茫的双眸。 “你13岁时的精神力检测结果可能不够准确,而我可以带你再去测试一次。一旦你的安抚性精神力达到B级及以上,就可以留在修道院学习生活。”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伊利亚的神色。 见对方只是微微讶然,没有过分惊喜的情绪,青年又继续道:“但你也可以选择拒绝,我会替你隐瞒今天发生的一切。根据刚刚的感知,你的安抚性精神力级别可能非常高。高级精神力对于帝星的人而言是件好事,但在这里,则不尽然。” “修道院里藏着许多魔鬼,他们以年轻人的才华和容貌为食,这是我对你的忠告。”青年牧师凝视着少年苍白却初具美丽的容颜,“至于到底怎么选择,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本来想今天开文的,但昨天下午晚些时候下小雨了,感觉很好,就提前开了。等折腾完一通到了十一点半左右,雨刚好停了,外面只剩下车轮扎过积水的声音——我心说这BGM卡得还不错。 恩可的愿望是成为牧师,伊利亚的愿望是恩可梦想成真,梨谱的愿望是能够出现读者陪伴我写完这本书。 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愿望 第5章 决定 中心教堂精神力检测室。 “伊,伊利亚。” 看到跟在陌生牧师身后走进来的伊利亚,恩可慌慌张张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往自己朋友的方向踉跄了两步。 “怎么了?” 伊利亚揽住自己的朋友,一边问询着,一边警觉地看向前方穿着教袍的中年男性。 那人发顶稀疏,布着皱褶的额上泛着令人恶心的油光,一双眼白发黄,污浊地盯向恩可两人。 “没事的。”在伊利亚怀里的恩可有些害怕地看向那个中年人,小声地回答着,随后轻轻地拉下了自己朋友呈保护姿势的手臂。 伊利亚看着自己明显不对劲的朋友,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牧首跟前的红人毕维斯?” 中年人将肮脏的视线从恩可两人身上移开,阴阳怪气地问起带伊利亚过来的瘦削青年。 伊利亚注意到,对方腰带上垂挂着的条带数目和年轻的毕维斯牧师一样,都是每侧两条。 “别说风凉话,查德,这孩子的安抚性精神力过线了吗?”毕维斯看了一眼站在一起的两个少年,面无表情地问道。 恩可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向对面的中年油腻男人。 “这个啊。”查德瞥了恩可一眼,突然无缘无故地嗤笑了一声,说道:“刚刚好过B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来修道院修行吧,小羊羔。”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恩可,对方则心虚地低下了自己浅发的小脑袋。 “所以你的决定是?”青年毕维斯看向伊利亚。 “测。”对方果断道。 恩可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哟,我第一次听说测不测还能自己决定呐?”一旁的查德表情夸张地说着,脸上泛着油光的皱纹扭成滑稽的形状,“是卡特那帮傻子给测错了吧?年轻人就是不上道。” “不过,要是他们上道,这个宝贝可就轮不到你了。”他黏腻的眼神又粘在了伊利亚身上,“就是不知道,你干这个事,牧首能同意吗?” “我劝你闭上那张臭嘴,查德。”毕维斯厉声道,“上次的拳头没有吃够吗?滚出去,换卡特来值班。” 中年男人噤了声,但面上依然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青年牧师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房间中央那台有些老旧的检测仪器旁边,熟练地在显示器上操作了几下,然后阴沉着自己那张灰白的脸看向伊利亚:“过来坐下。” 伊利亚安抚地拍拍身侧恩可的肩膀,走过去坐下,按照青年的指示戴上检测用的头盔,闭上眼睛,尽量放松下来接受检测。 “好了,睁眼看一下。”毕维斯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响起。 伊利亚睁开眼,看到毕维斯把原本侧对着他的显示器转向了他。 显示器上正亮着长短不一的红蓝两条杠。红色的那条仅位于E级刻度线上方一点点的位置,而蓝色的那条则顶满了A级刻度线上方的整个格子。 “E级攻击性精神力,A级安抚性精神力。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和你朋友一起来报道吧。”毕维斯解释着,将显示器转回了原位,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你。”伊利亚对他说。 青年顿住脚步,侧头看向伊利亚:“不要谢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接着继续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牧师大人!”在旁边安静地看完了全过程的恩可突然叫住了毕维斯,对方不得已再次停下脚步,回身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恩可。 “刚刚那位大人说的,伊利亚的精神力测错了,是为什么?”恩可紧张兮兮地问。 “如你所见。”毕维斯朝检测仪器那边抬了抬下巴,“没把显示器转过来的话,你的等级就长在人家的嘴上。至于为什么有人要胡说八道,我就无从得知了。怎么,你想再测一遍?” “不,不用了。”小少年慌乱地摆着手,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牧师转身走了出去。 他回头望向自己的朋友,却一时无法组织好自己的语言。 “不要着急,恩可。”伊利亚看出了对方的欲言又止,温和地说,“我们先出去,你想好了可以随时告诉我。” 他拉着恩可走出阴暗的检测室,和仍然在门口清扫的教士道别,接着穿过绿荫区域,向家的方向走去。 过了很久之后,一直低着头的恩可才发出声音。 “伊利亚,你的头痛好些了吗?”小少年轻轻问。 “已经完全好了,不需要再为我担心了,恩可。”尽管仍然没搞懂头痛的来由,但确实不再有疼痛感的伊利亚认真答道, “谢谢你带我去中心教堂。” “太好啦,而且,恭喜你,安抚性精神力居然有A级那么高。”恩可抬起头,语气里有些激动起来,“去年给你检测的人也太坏了,差点就把你的天赋给浪费了!” “确实,不过现在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去修道院学习,我感到很开心。”伊利亚侧头望向自己的朋友。 “我也很开心。”恩可说着,眼神却开始不自然地闪躲起来,头也微微低了下去。 见状,伊利亚的表情凝重起来,决定直率地向小少年问清楚:“在我去检测室之前,那个查德有欺负过你吗?” “啊,啊?”小少年的声调转了个弯,在朋友面前掩饰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呢?查德先生可是牧师呢。” “恩可,看着我。”伊利亚停住脚步,认真地和自己的朋友对视起来。“我希望你明白,去修道院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向我倾诉。我会尽自己最大所能帮助你,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看着伊利亚真诚的样子,恩可的眼里忽然抑制不住地闪烁起水光。 “恩!” 小少年用力答应着,扑进了伊利亚和自己同样单薄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对方,许久都不愿松开。 …… 傍晚,居民区的街灯再次亮了起来。 “看看是谁回来了,我们未来的牧师恩可和他的好朋友!” 小面馆靠门的桌位上,一个满脸满身沾着黑晶矿粉的婶娘率先看到了进来的两个少年,她放下了手中的叉子,期待地看着两人。 “哎恩可,你母亲可是盼了你一天了,结果怎么样,精神力达标了吗?” 另一个座位上和自己的兄弟坐一桌的黑面大叔则是直接张口询问,一脸好奇的样子。 “恩可!”听到外面声响的恩可妈妈擦着手从厨房掀帘奔出来,看到了自己归来的儿子。 “我是B级安抚性精神力,妈妈。”恩可说着,有些害羞地扣起了自己的手指。 “好孩子。”恩可妈妈激动地冲过来,用力地抱了抱自己的孩子,因劳碌而粗糙的手掌抚上和自己发色相同的小脑袋,一边揉搓一边不停地絮叨着,“我就知道主会保佑我的孩子……” 周围人也纷纷向母子俩道喜,整个小面馆此时此刻洋溢着欢乐的气息,好不快活。 “快点坐下来,妈妈端面给你们吃。”松开自己的儿子,恩可妈妈高兴得有点不会动作,摇摇摆摆地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着两晚热气腾腾的“恩兰特色面”出来,放在了两人面前。 “其实伊利亚也有重新检测,现在是A级安抚性精神力了。”望着对面妈妈笑出皱纹的脸颊,恩可认真地补充道,“他不好意思说呢。” “什么?A级?”旁边有人讶然地看了过来,“是你吗小伙子?” “我们中间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恩可妈妈。”黑面大叔的兄弟,另一个黑面大叔也惊叹道,“中心教堂A级精神力的教士恐怕只有个位数吧?” “伊利亚,我的好孩子。”恩兰欣喜得快要哭出来了,“谢主保佑,你不用再去矿区辛苦了。今天你和恩可都发生了这样幸运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主才好。” 恩可抬起手,隔着桌子探身给妈妈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珠。 “我和伊利亚会一起做主最忠实的信徒的,妈妈。”小少年稚嫩又坚定地说,“不用为我们担心。” “恩可,我的恩可长大了。”恩兰看着儿子,欣慰地微笑起来。 “快吃饭吧,两个好孩子。”她随后将视线转向伊利亚,“吃完饭,阿姨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 伊利亚看着一脸慈爱的恩兰阿姨,一时没有什么思绪。于是便乖乖低头,拿叉子吃起面来。 依然是熟悉的美味。 在恩兰阿姨温柔的注视下,伊利亚很快地吃完了碗中的面食,放下了刀叉,询问似地望向这位长辈。 “巴特莱先生也还活着。”恩兰语速不快不慢地说,看着眼前端坐着的少年身体隐隐开始颤抖起来,“没了一条腿,但是人已经彻底熬过来了。” “好,好的。”伊利亚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谢谢您,我现在想去看看他。” “今天很晚了,要不然明天报道前我陪你一起去吧。”恩可仰头对自己的朋友说。 “谢谢你,恩可。”伊利亚垂头看他,抿住薄唇往上弯了弯唇角,“不过不用了,我去看一眼,马上就回来。” “好吧。”恩可点点头。 伊利亚面上表情十分淡定,一副很让人放心的样子,只是在从桌位往外出的时候,却罕见地被凳子绊了一跤。 “没事的!阿姨,恩可。”他口头安抚着差点跟着站起身的母子俩,往外走的脚步却没停下,“再见啦。” “把你的精神力等级告诉巴特莱吧,小家伙。”门边的婶娘提醒道,“那个老小子会高兴死的。” “好。”伊利亚回了她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脚下踏出门的动作由快走转变成了跑。 审签失败了,但我居然有点击欸。 梨谱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决定 第6章 西西 夜晚,341矿星驻军生活区内某个公馆的封闭治疗室里,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刚刚苏醒,正被几个身着制服的成人众星捧月地围着。 “阿列克少爷,我建议您立即返回帝星。” 陪同少爷来边缘星进行暑期军事实习的将军府医士严肃地说道,手上拿着刚刚出炉的检查结果,“力脉末梢已经有萎缩的趋势了,即使您能忍住疼痛,波动也会对精神力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 “要不还是回去吧,直接把塌方的事情告诉陛下,反正咱们已经撑过一个月了。” 旁边一个随行的青年亲信提议道。他虽然面上年轻,却比周围另外几个将军府亲信要胖一些,一副吃得很好的样子。 躺在医疗椅上浑身痛到想打滚的阿列克白了他一眼:“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一个月整的时候出事,皇帝怎么可能信?” 一个月,是B级及以上攻击性精神力使用者不接受同级及以上安抚性精神力安抚的极限。 超过这个极限,暂且不提精神力波动所带来的巨大痛苦,未被安抚者的力脉末梢将会开始萎缩,精神力也会随着力脉末梢的萎缩而不断降级,直到其得到安抚或者死亡。 阿列克作为已故3S级元帅阿芙拉的孩子,是目前帝国唯一一个拥有3S级攻击性精神力的人。但是由于帝国未来掌权者皇太子的攻击性精神力只有2S级,将军府便聪明地隐藏锋芒,对外宣称阿列克的精神力同样只有2S级。 坏就坏在暑假前,在帝**校的学年军演上,有几个平民星出身的学生武器出了问题,阿列克出手救了一下他们。本来是件值得称赞的好事,但他救得过于轻易,引起了来学校参观皇太子军演的皇帝的怀疑。 皇帝以为新皇后腹中的孩子祈福为名,将帝星上唯一一个拥有3S级安抚性精神力的人滞留在了皇宫中,即便对方还是个在神学院念书的学生。接着又将阿列克派往341号矿星,美其名曰去其母亲保卫过的星球上进行暑期军事实习,到帝**校开学前夕再回来。 哦,还专门配了个2S级大主教给他,被阿列克丢去驻军那里帮忙了。虽然在一般情况下,低等级探知不了高等级不允许被探知的那部分精神力,但阿列克现在痛到不想跟他演戏。 少年难受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本来阿列克仗着自己力脉末梢比正常人长得更强壮,在向将军府医士保证不大量使用精神力后,准备勉勉强强撑过两个月再回去和狗皇帝交差的。 结果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矿区出事那天,阿列克本来想让伊利亚先跑,但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用精神力屏障护住了被压住的半边身子这件事,既担心对方因为自己的欺骗而生气,又担心自己说得太慢对方来不及跑。 结果犹豫间根本就没来得及说什么话,矿洞就塌了。 他没管之后会不会出问题,迅速撑开精神力屏障护住了伊利亚和自己的另半边身子,还拼了小命地撑了一道屏障给甬道外的巴特莱大叔。但是大叔的位置有点远,阿列克不太确定自己当时的防护罩放得准不准。 勉勉强强撑到将军府的人按照装在自己身上的智能定位器挖出自己,他就痛苦地倒头晕了过去。 据留在矿区和驻军一起救援的亲信说,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后来被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焦急地背走了。很久之后,附近还挖出来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卷发男人。对方失血很严重,但亲信给他上了一些军用药,活下来问题不大。 除此之外,塌陷的几个矿洞中再无人存活。 阿列克听到这话的时候沉默了很久。 微微缓过神来,他又问周围的人,既然看到那个孩子被自己抱在怀里,为什么没把他也带回来。 众亲信纷纷愣神。片刻后,其中一个站出来解释道,因为不知道阿列克和对方的关系,还以为阿列克只是心善救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在看到小少爷越皱越紧的眉头后,亲信又补充说,对方只是晕过去了,身体上并没有受伤,如果阿列克需要的话,他们可以去居民区找那个背走他的女人。 阿列克说暂时不需要。 他觉得,要是伊利亚看到自己被疼痛折磨成现在这幅鬼样子,又该着急到哭了吧。 回忆着,阿列克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要不,偷偷让人把兰希先生从皇宫里换出来?”小胖青年再次提议。 “鲁比阁下,要是我再听到有不切实际的东西从你的嘴里胡乱吐出来,就不要怪我不顾鲁斯大人的脸面了。” 阿列克凶凶地说着,同时用因疼痛而布满血色的双眼瞪了瞪青年,把对方身上的软肉吓得抖了抖。 “我不会再乱说了,阿列克少爷。”鲁比哭丧着脸说道。 “阿列克少爷,或许您可以先向兰希先生求助试试。”旁边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亲信严肃建议道,“他进宫前说过有事随时联系,说不定有可以应急的处理方法。” “现在就联系他。”阿列克咬牙撑坐了起来,“记得屏蔽好监听信号。” “是。”中年亲信答道,和其他人一起训练有素地动作起来。 …… 与此同时,341号矿星居民区夜晚的街道上,奔跑着一个身形单薄,身着粗布衣物的少年。 他单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跑了许久,喘着粗气停在了一户普通的人家门前,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谁?”有一道沙哑的女声传来。 “我是伊利亚,特蕾莎婶婶。”伊利亚在门口回答。 一阵窸窸窣窣声顿时在门内响起。 “伊利亚!”一个抱着孩子的瘦削女人打开了门,白发几乎已经占满了她的头顶。 “快进来!”特蕾莎婶婶往后让开一步,让伊利亚进来,然后再把门关上。 “这是?”伊利亚没见过女人怀里的孩子,对方是个面色红润的女孩,看起来有五六岁大小。 “是西尔家的孩子,西西。”特蕾莎回答,接着沉默一瞬,继续解释道:“最近我和她妈妈替换着去矿场干活,这样方便留一个人在家照顾这孩子和巴特莱。” “是谁来了,我好像听到小伊利亚的声音?”内室传来了伊利亚熟悉的沙哑男音。 他急切地跟着特蕾莎走了进去,看到盖着被子坐在床上好端端的卷发大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下手中的袋子,上前抱住了对方宽阔的臂膀。 “可怜的小伊利亚,被吓坏了吧。”巴特莱大叔哑着嗓子,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背,“主保佑了咱们两个,就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我以为,我以为……”伊利亚松开双臂,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你大叔我只是被挖出来得稍晚了一些,还丢了一条腿,不过总归是捡了一条命。”巴特莱上下打量着小少年,发现对方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处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小子运气可真好。不过即使有点伤问题也不大,挖不了矿就跟着大叔我做针线活嘛。” 旁边的特蕾莎正把小女孩往床边凳子上放,闻言瞪了自己的丈夫一眼。 巴特莱接收到信号后慌忙弥补:“没有伤没有伤,我们小伊利亚还要继续好好挖矿的。” 伊利亚的红眼眶还没消,在看到这个场景时却不禁噗呲一下笑出了声:“大叔还会做针线活呢?” “那当然。”巴特莱大叔得意洋洋地卷了卷自己脖子边上的发尾,“家里的衣服一直都是我在补,现在小西西的衣服也归我做,是不是呀,小机灵鬼?” 他冲床边凳子上坐着的小女孩扮了个滑稽的鬼脸,逗得对方咯咯直乐。 伊利亚也微笑起来,为巴特莱大叔能有乐观的生活态度而感到开心。 “其实,大叔,婶婶。”伊利亚看了看自己身边亲切的夫妇二人,“我今天刚刚检测出了A级安抚性精神力,明天起就要去修道院修行了。” “天哪小伊利亚!” “哦我的主啊!” 夫妇二人同时惊呼道,把伊利亚和小西西吓了一跳。 “我们伊利亚当真是被主偏爱的人。”特蕾莎将惊呼时挡嘴的手放了下来。 “A级,你以后要有大出息的,伊利亚。”巴特莱大叔的眼里含了热泪,“再也不用去那天杀的矿井里受罪了。” 听到这话,伊利亚心里涌现出一种悲哀的情绪。 “做教士,除了能帮人短暂地消除头痛,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已然经历过教士安抚的他难过地发出疑问,在亲人一般的夫妇这里难得地敞开了心扉。 “他们既不能让死去的大家活过来,也不能接上大叔断掉的腿,更不能让以后的人都不再经历相同的痛苦。总是说着一些虚无缥缈的话,让我们心甘情愿地继续苦难的生活,继续承担风险,继续患得头痛,最后再重新去找他们。” “小伊利亚。”巴特莱大叔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敏感而无力的少年,并没有责怪对方对主和祂使者的不尊敬,而是选择了安慰对方,“你还太小,等你到了大叔这个年纪,就能够习惯生活的辛苦了。咱们这里的状况并不是靠着某个人或者短时间内就能改变的,重要的是能够积极地面对生活,过得开心一点。” “而且你看,你的精神力是A级。我知道两年前有个同样是A级的修道院学生,被送到帝星神学院去念书了呢!叫什么名字来着特蕾莎?”巴特莱问自己的妻子。 “应该是叫兰希,听说是牧首的养子呢。”特蕾莎回忆道,“这件事情当时还挺轰动的。” “是这个名字。”巴特莱大叔肯定道,“要是我们小伊利亚好好表现,说不定也能被选到帝星去呢!到时候你见了大世面,说不定就有办法回来帮大叔把腿接上了,哈哈哈哈哈……” 他自顾自地乐了起来,被自己的老婆走过去拍了一下脑袋才不好意思地停住。 “别听你大叔瞎说,孩子。”特蕾莎婶婶认真道,“能去帝星的话就别再回这里了,要在好地方踏踏实实地生活才对。我们这些老胳膊老骨头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这些孩子能够过得好一些。” 说完,又带着些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对旁边的伊利亚道:“你大叔醒来之后就一直有些头痛,现在虽然已经减轻很多了,但人总是傻里傻气的。我担心他伤到了脑袋,打算明天就去附近小教堂请医士来给他看看。” 被担心的巴特莱:“……” 伊利亚:“……” 小西西:“?” 可能疑惑的点: 1.阿列克妈是元帅,爸是将军。妈是去世之后被追封的元帅,所以没有元帅府,阿列克只能跟着单亲的爸住将军府。 2.存在S,2S,3S级精神力,但边缘星的人确实最高只知道A级,后面伊利亚会知道其他等级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西西 第7章 开端 当街道两侧人家的灯光开始陆陆续续熄灭的时候,伊利亚向巴特莱夫妇道别离开。 他手上拎着那个没能留在大叔家的袋子,是满满一袋他本想买来存着喝的营养液。 尽管困难,但是大叔仍然拒绝了他的好意,同时叮嘱伊利亚去了修道院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是和从前一样温暖的性格。 不过—— 伊利亚开始思考大叔和自己类似的头痛症状。 同样的,是会因为时间的消逝而消减的头痛,而不是由劳作产生的无法因为普通休息而消除的头痛。 这是什么特殊的灾后后遗症吗?虽然牧师也帮他安抚好了,但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或许等去了修道院以后,可以问问毕维斯牧师。他人看起来阴森森的,做起事来却像个好人,应该可以帮自己解惑。 一段时间后,伊利亚走到了家门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陈旧的黑乎乎的钥匙,打开了门。 居民区的住所不属于居民。 教会会在每年的特定时间向居民收取租金,美其名曰:对主给予人们住处的感谢费。 所以伊利亚打算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走,节省出一笔即将不需要支付的费用。 伊利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恩兰阿姨的帮助下把家里一个小少年用不着的东西基本处理干净了,所以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 他把所有用得到的物品都装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里。恩可家有拉东西用的小拖车,明天两个人可以一起拖着他们的行李走。 奥不对,还有一个东西。 少年看向窗台上的小野草儿。 盆有点沉,要带走吗?还是拜托给恩兰阿姨养着? 算了。 伊利亚走过去把石盆端下来,又转身回来把盆放到了行李旁。 这家伙在恩兰阿姨那儿恐怕活不下来,分分钟被和进面里。 …… 修道院与前方的中心教堂通过侧方长长的廊道相通,两者基本可以看做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伊利亚和恩可两人跟在带路的单条带教士身后,通过中心教堂侧方的小道,从边角的小门走入了其与修道院衔接处的内部庭院。 庭院四四方方,落在庭院里苍白的日光也四四方方。四四方方的庭院周围环绕着回形的走廊,走廊外是平整的灰黑色石壁。 在灰黑色石壁的遮蔽之下,庭院里的花草相较中心教堂门口的要秀丽娇小些,就连中央的那颗树木也是细细地长着,结着零星几个羞涩的青果。 是苹果。 伊利亚一眼扫过,跟在教士身后径直走入了前方另一个边角上的小门。 曲曲折折地拐过了几条昏暗的甬道,在伊利亚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矿井之下时,三人再次进入到了一片露天庭院之中。 和衔接处的庭院不同,这里只种植着绿色的草皮,面积也更大些。四周的走廊侧墙同样是石质的灰黑色,却密布着一扇扇金属质地的小门。每扇小门上方的石壁上都雕刻着一串数字,那是用以区分不同宿舍的标志。 “这里是宿舍区域,所有的教士和学生都居住在这里。不许乱走,以免冲撞了大人。”带路的教士停在了上方刻有“018”的那扇门前,回身警告道,“学生是两人一间,钥匙在里面桌上,洗漱要到这条走廊尽头的公共区域。明天起床铃响后就要起床洗漱,然后去餐厅集合,大家会集体做祷告用早餐,听清楚了吗?” “是。”两个少年答应道。 他们目送带路教士离开,随后双双推开门,将两人的行李拖了进去。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就是两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两套桌椅以及桌椅旁一个空荡荡的垃圾桶。 “哇,这里的墙是白色的!”恩可惊喜道,“我还以为要一直看着外面那种黑黢黢的石壁呢。” 是明亮的白,带着未散尽的刺鼻气味,似乎才刚粉刷过没多久。 伊利亚走到房间内唯一的窗户旁边,拉开磨砂质地的窗户,看到了金属质地的护栏和满是扭曲尖端的铁丝网。 他讶异一瞬。 可能是为了防止学生私自翻窗从修道院出去吧? 伊利亚透过张牙舞爪的铁丝网看向窗外,那里生长着和中心教堂门口类似的繁茂树木。 “收拾前要和我一起先用午饭吗,伊利亚?” 恩可从行李里掏出两袋营养液,一手拿着冲窗边转头看过来的伊利亚晃了晃。 “要的,谢谢,但是我也有带。”伊利亚重新回到门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袋。 他昨天过来的时候其实也带了营养液,本打算回去的路上找个歇脚的地方和恩可一起喝的。但对方情绪一直不对,他也就没记起来,傍晚到了小面馆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 不过,今天恩可的状态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伊利亚拆开那袋营养液,边角扔进垃圾桶,走向那两套并列摆放的桌椅。他不太讲究地跨坐在椅背上,面朝自己的朋友喝了起来。 恩可摇摇头,放下了一袋,拿着剩下那一袋走到伊利亚旁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要先祷告,伊利亚。”恩可纠正着自己的朋友,把营养液放到了桌子上,接着双手十指交叉合拢在胸前,闭上了双眼,“感谢主赐给我们食物……” 小少年叽里咕噜了半天,然后睁开眼睛,双手拿起桌上那袋营养液,心满意足地喝了起来。 他一边喝着,一边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望向伊利亚,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波光。 伊利亚顿时想起了自己某天夜里对主许下的诺言。 不好意思。 他把跨出去的腿跨回来,面朝自己的朋友端正坐好,把刚刚吨吨吨喝了一半的营养液放到了旁边的桌上,学着恩可的样子双手合拢,嘟嘟嘟闭眼复述了一遍刚刚从恩可那里听来的祷告词。 “你会背祷告词了,伊利亚。”恩可开心道。 自己的朋友很奇怪,几乎从来不会祈祷。即使是在吃美味的面时,也不会感谢主,虽然自己和妈妈并不计较就是了。 伊利亚常常会迅速干净地把饭吃完,然后再等着做完祷告的自己慢吞吞地搞定食物——当然,昨天晚上是个例外。说实话,如果自己也能很快吃完的话,那时就会陪着伊利亚一起去了。 而如今—— “你现在是个忠诚的信徒了,伊利亚,我知道祷告词很难记的,妈妈以前教了我好久呢。”恩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伊利亚没有解释什么。自己穿越前后的记忆力都还不错,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拿来在好朋友面前炫耀的事情。 他也没有否认什么。毕竟当初所期许的东西确实实现了,而自己也机缘巧合地踏上了修行的道路。成为一名所谓的忠诚的信徒,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已经是已经是一件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他只是点点头,接着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迅速喝完了手中的营养液,然后百无聊赖地摆弄起空掉的袋子,等待身边的好友喝完对方的那一袋。 虽然这看起来像是对方需要被等待,但只有伊利亚心里清楚,这段等待,只是自己一直所渴求的陪伴罢了。 …… 等恩可进食完毕后,两人从下午一直收拾到了晚上。 虽然伊利亚的东西很少,但恩可可不一样,看起来不算太大的包裹里深藏不露地挤满了来自于妈妈的爱。 当然,其中也有一小部分是贴心为伊利亚准备的。 伊利亚一边对恩兰阿姨的爱子之心表示敬佩,一边把恩可的最后一件浅色睡袍挂进了衣柜。 “呼——”恩可套完妈妈牌爱心枕套,长呼一口气放空地仰倒在了床上,拉长音道,“好——累——啊——” “今天早点休息吧。”伊利亚好笑地看着他,“不过恩兰阿姨让我提醒你,临睡前不要忘记认真给自己洗脸。” “知道啦。”恩可侧身不去看伊利亚,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你可不要把妈妈帮我擦脸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哦。” “不会的。”伊利亚拿起自己的牙具,回应着这个刚满十三岁的小少年,“走了。” “走。”小少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取了自己的洗漱用品跟着伊利亚走出宿舍。 教堂的钟前不久才敲了八下,教士和学生们此时大概正在晚修,整个宿舍区都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影。 伊利亚和恩可一前一后地走在亮着苍白廊灯的过道上,前往走廊尽头的洗漱间。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由小转大,传进了伊利亚的耳中。 他原地站定,感觉这种声响似乎来自右前方,可能是从前面的某个房间里传来的。 伊利亚回头看了一眼恩可。 “可能有人没去晚修吧,或者是和我们一样在收拾东西的新生。”恩可小声猜测。 伊利亚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途径某一个房间,细细碎碎的声音被放到最大,还带有模糊到听不清楚的说话声,随后,又随着伊利亚两人的远离而渐渐消失了。 “048”,伊利亚随意地记住了那个房间的序号。 走廊尽头的公共区域很大,宿舍区的洗漱间,淋浴间、卫生间以及热水间等都位于这里。 两人简单进行洗漱后,便拿着东西返了回去。 但在路过之前注意到的那个房间时,他们竟听到了隐约的推搡声和哭喊声。 意识到不对后,伊利亚反手拉住身后的恩可,放轻脚步快速向前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后,两人开始跑了起来。 “你先回宿舍呆着,我去办公区找人。”眼看要经过他俩宿舍,伊利亚侧头对恩可说着,松开了攥着恩可胳膊的手。 “不,我要和你一起。”恩可不肯,又奋力伸手抓住了伊利亚伶仃的腕子。 随后,他们越过了宿舍,一同向前奔去。 第8章 噩梦 两人迅速跑出宿舍区,进入白天来时经过的曲折甬道,片刻后双双停下了脚步。 “怎么办?我们根本不知道去办公区要走哪条路。”恩可沮丧道。 伊利亚抿了抿唇。 “直接去中心教堂。”他再次拉着恩可跑了起来,笃定道,“那里肯定有值班的牧师。” 伊利亚按照白日里过来时的记忆熟练地奔跑在昏暗的甬道里,几乎快要把一次记不清路的恩可给迷住了。 “你真的是第一次来吗伊利亚?”恩可既震惊又佩服,跟着对方七拐八绕地往前跑着。 伊利亚闻言,微微侧头:“是的恩可,再转一个弯我们就要出——” “站住!”一个团脸的青年男性教士突然出现在了前方的拐角处,发现正在向自己这边奔跑的两个脸生的少年,大声地呵斥道,“晚修时间不穿教袍在过道上乱跑,是想做什么?” 两条带。 伊利亚回过头,一边观察着对方,一边带着恩可停下了脚步。 “大人,我们是刚来的新生,刚刚……” 伊利亚恭敬地半垂着头,有条不紊地把情况说了个清楚,并请求对方找人过去看看。 “啊,哭声,好吧。”男教士皱着他那张团脸,明显有些不耐烦,“说不定是哪个半大孩子在想家呢,管别人干嘛,管好你们自己!” “可是大人,从声音来听,里面是有两个人。”伊利亚语气冷静地重复道,心底却隐隐对白袍教士敷衍的态度感到气愤。 “两个人。”教士的团脸皱得更紧了。 他似乎想要张口继续驳斥伊利亚,却又像是临时想到了什么,嘴型奇异地变了变,转而问眼前的少年:“还记得是几号宿舍发出的声音吗?” “048。”伊利亚答道,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对方的表情。 “048啊。”团脸教士一直皱着的脸皮竟慢慢地松开了来,意味深长地抬高了细细的两根眉毛,缓慢地重复道。 他左右转了转眼珠,组织了下语言,对伊利亚说:“你可以不用担心了,048的小伙子在和他的朋友‘做游戏’呢。” “什么游戏?”伊利亚不解地皱眉。 “你可以明天自己去问他,说不定他会愿意拉你一起玩呢,哈哈哈哈。”男人古怪地笑了几声,“不过今天晚上就不要去打扰他了,有谁会喜欢被打扰呢?哈哈哈哈……” 伊利亚看着对方从自己身侧越过,不一会便消失在了甬道的下个拐角处。 “我们还要去找别人吗,伊利亚?”恩可有点拿不定主意,站在一旁小声地问。 伊利亚预感男人口中的“游戏”绝不是什么好事。 但既然那教士说048号宿舍的人是自愿的—— “先回去吧。”伊利亚答道,“其他的等明天看看再说。” “好。”恩可点头,乖乖地跟在伊利亚身后返回宿舍。 “其实我有点不习惯晚餐禁食,伊利亚。”恩可迈入房间,“刚刚跑了一会儿,现在感觉好饿呀。” 伊利亚单手握着门把,等他进去后才跟着进去,随后关上了宿舍门。 “可以喝点营养液垫一垫。”他回应道,“主不会为难自己的信徒,尤其这个信徒以后还会成为祂优秀的牧师。” 啊,多好的理由。 伊利亚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成为牧师的“天赋”。 恩可对这个理由也很是受用,开心地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袋新的营养液:“那我就喝咯。” “喝完记得漱口。”伊利亚不忘叮嘱道。 “知道啦,伊利亚,你都快要变成妈妈了。”恩可撒娇似的埋怨着,在伊利亚的注视下喝空了整袋营养液,又漱了漱口,换好睡衣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伊利亚关上了灯,随后在窗外微弱月光的辅助下摸到另一张床的边上,也躺了下去。 …… 是夜。 万籁俱寂,恩可在床上睁开了眼。 想去洗手间。 恩可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唇,坐起身来看向旁边床上熟睡的伊利亚。 算了,不要吵醒他了,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小少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穿上睡前脱在床边的鞋子,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去。 门“咔哒”一声打开,又“咔哒”一声闭合。伊利亚在轻微的声响中不安地翻了个身,再次沉沉睡去。 门外,恩可行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这个时间,教士们和学生们基本上都已经入睡,路过一些房间时还能听见阵阵的鼾声。 在经过“048”号宿舍时,恩可特意留心听了一下。 里面的人大概已经睡下了,之前那些奇怪的声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放下心来,快速地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畅快地解决完,恩可走出了偌大的公共区域。 一股冷风吹来,他不禁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浅色睡衣,却发现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得快点回去才行,恩可想着,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恩可再次路过了那个序号为“048”的诡异房间,这次他没有在意,只一味地往前赶着。 但是,没等他往前迈出几步,身后便响起了一道门锁开启的“咔哒”声。 小少年慢下了脚步,停住,禁不住好奇地回头看去。 他对上了一双污浊而熟悉的眼睛。 …… “恩可,恩可?”伊利亚伏在自己朋友的床头,不停地呼唤着,“起床铃响过有一会儿了,再不起就没时间洗漱了。” 对方像是没有睡好,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但伊利亚已经不得不叫他起来了。 一会儿后,小少年的睫毛终于颤了颤,迷蒙地睁开了莹蓝的眼睛。只是他在看到凑近自己的伊利亚后,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吓了伊利亚一跳。 “做噩梦了吗?”伊利亚伸手摸了摸恩可的颊,却摸到了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他的手转而碰了碰对方的额头,严肃道,“在这等我,我去找医生。” “不,不要!”恩可带着鼻音惊恐道,同时抓住了好友的手,阻止对方从自己身边离开。 “恩可?”伊利亚有些疑惑。 “我做了噩梦。”恩可向来清澈的眼睛罕见的带了一些血丝,颤着唇对自己的朋友说,“但是没关系,我们一起去集合吧。” “可是你病了。”伊利亚皱起眉头。 “没事的!”恩可的音调忽然尖锐地拔高了,看到伊利亚诧异的表情,又强行镇定下来,放缓声音解释,“晚上回来休息一下就好了,我不想错过第一天的课。” 两人拉扯了一阵,伊利亚最终没能坳过他,在对方同意下午课后一起去看医生的情况下,带着他一起随着白袍人群去了修道院的餐厅。 餐厅很大,一排排石质的长桌上摆着一份份包装精致的营养液,是伊利亚在341号矿星上从未见到过的“盛宴”。 其他教士和学生们仿佛对此习以为常,纷纷沉默地寻找着合适的地方坐下。灰黑色石壁筑成的厅堂内,没有喧哗也没有欢笑,只有鞋子踏在地上以及凳子被拉动的声音。 伊利亚不放心地攥着恩可的手,寻了一处角落坐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安静坐着,不去动桌上的食物。 一旁恩可后脑的头发有些凌乱,伊利亚心疼地帮他理了理。 对方没来得及洗漱,只匆忙套了件昨天来时领的教袍就出来了。 那是小少年一直期待着能穿上的纯白色教袍,今天却穿得很是草率,再加上他布着血色的眼睛和浓重的黑眼圈,显得整个人都乱糟糟的。 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呢? 伊利亚在心里喃喃。 有一个高挑干瘦的身影从门口大步迈了进来,伴随着身侧两条金带的摆动,径直走向餐厅前部正中央的祷告台。 是毕维斯牧师。 伊利亚看到了对方阴沉而的侧脸,准确判断。 青年牧师站在高高的祷告台上,双手拢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带领着众人进行晨间祈祷。 伊利亚可以听到身边恩可带着鼻音的颤抖不稳的祷告声。 祷告完毕,青年牧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祷告台,快步地往餐厅外去了。 在他走后,餐厅里渐渐升起了人与人之间交谈的声音。教士们和学生们终于开始陆陆续续地将手伸向长桌上摆放着的营养液,一人一袋地喝了起来。 “再喝一点吧。”伊利亚轻声地劝恩可,“你喝太少了。” 恩可摇摇头,把喝不下去的营养液放在了桌上,第一次比伊利亚更早地结束了用餐。 “我劝你把剩下的带走。”石桌对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伊利亚转头看去,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女生正在用夹子把自己喝得只剩下小半袋的营养液封存起来。 “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早午餐的钱都是要从自己补贴里扣的哦。”她把营养液塞进自己的挎包里,然后站起身来,狡黠地看向伊利亚两人,“我叫米琳,省出来的营养液可以卖给我哟。” “这个送给你们,不用谢。”女孩大方地从包里掏了两个夹子,放到伊利亚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微笑,随后优哉游哉地离开了。 “跟她哥哥一样是个倒买倒卖的投机分子,进了修道院也改不了本性。”旁边有人不屑道。 “驻军还没逮到她哥吗?” “唯一的亲妹在这,她哥再远还能跑到哪去?” “笑死了,没准儿哥哥还没抓到,妹妹先进去了。” “那倒不至于,咱们修道院又没有武器给她倒卖。” “哈哈哈哈……” 在周围人对那对兄妹的嘲笑声中,伊利亚喝完了自己的那份营养液。 他安静地帮恩可把那袋剩下的营养液封好,放入对方包中,然后拉着恩可站起身来,跟随着陆陆续续往外走的白袍人群往教学区去了。 第9章 上课 据昨天办理入院手续后为他们带路的教士介绍,这座修道院里有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大班。 各班级的课程内容每年循环教授一遍,年末会进行统一的升班考试,合格者升班,不合格者留在原班,三次不合格便开除学籍,高级班合格则直接获得教士资格。 “还烧着。”坐在初级班教室的一角,伊利亚摸了摸恩可仍然有些发烫的额头,“受不了了随时告诉我。” 恩可点点头,往前半趴下去,双臂交叠在横向的长课桌上,撑起自己小巧的下巴尖,向前方的讲台看去。 有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了教室,正是两人昨天见过的团脸教士。 对方的个性似乎有些懒散,一拉四平腔地念着手里的讲义,绝不肯讲一点儿讲义上没有的麻烦东西。 伊利亚合了下自己的讲义,看了眼封面的授课老师姓名。 卡特。 行吧,伊利亚又把书打开到刚刚那页。 对方大概就是把原身等级搞错的那个教士了,真是敷衍到不拿别人的前途当回事啊。 “正式的神职人员全部可以称作教士,参与教会工作。其中能力出众者则可以担任安抚职务,从高到低依次是大主教,主教,牧首以及牧师。”卡特在讲台上念着他的讲义。 “341号矿星上教会中的最高掌权者是牧首,佩三条金带,而你们的老师我,则是仅位于一人之下的牧师,佩两条金带。”团脸教士难得说了句课本上没有的,得意洋洋地炫耀起自己的职务,“等你们顺利毕业,就能够成为佩一条金带的教士,其实也不错的。” “中央教堂的牧师有好多呢。” 恩可在伊利亚耳边极小声地咕噜着。 伊利亚也觉得很可笑。 但两个少年还是和其他同学一起乖乖听着,直到第一节的下课铃响起。 讲台上的团脸牧师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长舒一口气,准时地合上了手中的讲义,踩着下课铃走了出去。 下一节课还是在相同的教室上课,所以伊利亚两人并没有离开座位,只是把桌面上的讲义换成了下节课要用的。 但有人离开自己的座位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新来的?”一个长相秀丽的男生走到两人前面的那排桌椅间,面朝伊利亚两人侧坐了下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跟班模样的学生。 伊利亚刚刚上课时有看到他们一边往这边打量,一边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自己和恩可。 “是。”他答道,暗暗地猜测着对方的意图。 “长得都挺好啊。”男生左右扫视着正警惕地看着他的伊利亚和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的恩可,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伊利亚脸上,“就是不知道精神力怎么样。” “我叫维文,精神力等级是A。如果你也是的话,或许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他直直地和伊利亚对视,介绍着自己的来意。 “交朋友做什么,‘做游戏’吗?”伊利亚毫不示弱地回视着对方,刻意问道。 恩可反应很大地一下子坐立了起来。 维文和他的跟班也纷纷露出惊愕的神情。 但维文很快镇定下来,看着正皱眉把朋友往自己怀里揽的少年,说:“你一个新来的知道的还挺多嘛。” “不会是已经做过了吧?”他用气音询问着,往伊利亚面前凑了凑,惹得伊利亚不适地往后靠了靠。 “嘁,修道院里‘做游戏’的人那么多,你这张脸早晚会被选中,跑不掉的。”维文身体回正,不屑道,“脏兮兮的地方是出不了干净的人的,你也不用再装模作样了。” 他直接上手拿起伊利亚面前的讲义,看了看新写在上面的名字:“没有猜错,果然是你。” “有小道消息说昨天有个A级安抚性精神力的新生来报到了,叫做伊利亚。”维文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洁白的袍子。 “伊利亚。”他咀嚼着对方的名字,“我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忙。如果你愿意的话,晚上就去‘045’号宿舍找我,好处少不了你的。但如果不愿意的话——你不会想知道结果的。” 维文细长的眼中透露出狠厉的光,把伊利亚怀里的恩可吓得打了个颤,接着带领一众跟班回了各自的座位。 上课铃声在这时响起,一个单条带老教士也扭着自己肥胖的身躯笨拙地挤上了讲台。 伊利亚松开自己揽着恩可的胳膊,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背,观察了下对方的脸色,才面向讲台认真听起课来。 这门课是关于安抚性精神力使用的,目前大概教授了三分之一的课程进度,讲到了“被安抚对象的力脉末梢异状与形成原因”。 “力脉同样分为攻击性和安抚性两种,它们遍布全身,而力脉末梢多分布于接近身体表皮的位置,非常方便被医疗者所探知。 力脉在头部最为密集,相应的,头皮附近的力脉末梢也相当多。这也就是为什么牧师在做安抚时,通常习惯于从头部接触患者。” “高强度使用精神力后,力脉末梢会由舒展的原状弯成扭曲的弹簧状,不及时治愈的话,就会在这种扭曲的状态下渐渐萎缩,再也无法变回原状。”老教士哼哧哼哧地讲着,“这里的高强度有两个确认标准,一是使用时间足够长,二是使用力度足够大。而时间和力度的安全标准都会因使用者的精神力等级的不同而相异,对照表在讲义的附录2里。” “吭,吭……”老教士像是喘不过气来,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抖出几粒白色的药丸似的东西,哆嗦着填进了自己的嘴里。 “还有,有切面的力脉末梢。”他的气明显顺了一些,继续讲着,“力脉形状其实和我们的头发很像,新长出来的末梢是较为尖锐的,但在断掉后,就会形成切面。” 断掉?精神力力脉居然会断掉吗? 伊利亚第一次听到这种“离奇”的说法,感到有些讶异。 “咱们这种边缘星上应该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以前听去帝星述职回来的牧师讲过,在帝星上,断人力脉是一种挺常见的刑罚手段。 这种手段在那儿比囚禁之类的还要残忍得多,毕竟在帝星上以高级精神力为尊的风气还是蛮重。咳咳,有点跑题,咱们继续。” 老教士又哼哧起来:“力脉断裂,等级下跌,下跌程度与周身力脉断裂长度有直接关系。对于这种患者的救治要更加及时,最好在断掉的瞬间即刻开始安抚,以医士的精神力包裹住力脉切口直至愈合。否则,患者的精神力会迅速流失,整条力脉扭曲萎缩所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台下有几个学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个是,在他人发动精神力时受到冲击的力脉。”老教士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讲义,“波浪状。不过这块不是重点,你们简单看看就可以了,考试大概率不会出。因为这种情况其实不用治疗,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自我恢复了。接下来,翻页……” 伊利亚没有翻页,他发现了华点。 平日里矿工们大量使用精神力后,头痛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加重。而事故后,他和巴特莱先生的头痛症状则是逐渐减轻的,这和书上所描述的受到精神力冲击后的状况巧妙地吻合了。 所以头痛的原因会是这个吗? 伊利亚往后翻了翻讲义,直到本章最后,再也没有找到另一种会自愈的状况。 是阿列克使用精神力保护了自己和大叔? 他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又为什么没有活下来? 伊利亚的心情剧烈地波动着,巨大的悲伤几乎又要卷土重来。 少年僵硬了片刻,随后强硬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看了看趴在旁边的恩可。 不管怎样,要先把对方照顾好才行,这也是他愿意进入修道院学习的原因所在。 在毕维斯牧师说他可能有天赋能够进入修道院时,伊利亚其实并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只是对精神力还能测错这件事感到无比的荒谬。 这种荒谬感和这个地区人们“霸道”的信仰一样,让伊利亚对教会这个神职机构感到抗拒。 他宁愿去特蕾莎辛苦工作的矿洞里搭把手。 尽管矿区的工作对身体的摧残很大,但那里的人顶多会说句“愿主保佑”,而不是像教会的牧师一样给人洗脑洗得天花乱坠,想要从根本上驯化他的心灵——好吧,他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有点被驯化了,要不然也不会有样学样地为恩可祈祷。 恩可,当毕维斯说修道院里有许多魔鬼时,伊利亚想到了他——一个被母亲娇养长大的孩子,像温室里的花朵,很难经得起家门外狂风暴雨的摧残。 伊利亚不放心他,也不想和他分开,于是便请求毕维斯带他去看恩可的检测结果。 最终,他和他同时坐在了这里,一个恩可一直以来都无比向往的地方,一个在伊利亚看来就像是由灰黑色石壁围成的巨大囚笼的地方。 现在看来,毕维斯牧师所说的“魔鬼”应该是真实存在的。那些人口中的“做游戏”,伊利亚可以根据他们的举止表现初步判断为**一类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那个维文所说的“多”,究竟夸张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但即使“做游戏”的人数再多,伊利亚也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虽然不能确定对方会如何“报复”自己,但凡事总会有应对方法的。 伊利亚继续听起课来。 能够学习知识恐怕是这个囚笼里最幸福的事了,进来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机会见到不含祷告词和赞美诗的书籍,也想不到修道院会提供这么多的讲义。 如果自己以后真的能够在教士这条路上走远一些,伊利亚希望把这些事实性的文字播撒到修道院之外。 最起码,西西能够看到的话,西尔大叔会很高兴吧? 第10章 牧首 大约在老教士掏了三四次药瓶之后,下课铃响了。 “今天就上到这里,小伙子们。”老教士合上了手里的讲义,“愿主保佑你们,去用午餐吧。” “你有感觉好一点吗,恩可?”伊利亚问一旁的人,再次上手摸了摸恩可的额头,“不像早上那么烫了。” “我好多了。”恩可恹恹地说着,慢吞吞地把讲义往挎包里放,“我们得学一下这门课前面的内容,伊利亚,要不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开始使用精神力。” “明天晚修再说吧,今晚咱们得去医务室。”伊利亚不容置疑地说道,随后站起身来,把自己的包往怀里一夹。 “好吧。”恩可跟在伊利亚身后,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 比早餐时热闹得多的餐厅。 “嘿,你猜我刚刚在教堂那边看到了什么?”一个白袍学生坐到了伊利亚左手边的位置上,侧头放低声音对他的朋友说,“两个驻军呢!” “怎么又来?”另一个人疑惑,“昨天不是来过一次吗?” “估计是来找牧首办事,一次没办成,就再来一次呗。” “驻军不是有专门的随军教士吗?听说都是帝星神学院出身的,比咱们强多了,找牧首能办什么事?” “咱们牧首也是帝星神学院出身呀。” “哈?你怎么知道的?” “教堂档案室的墙上有他的像啊,傻瓜,你入学的时候没看到吗?” “……” 伊利亚昨天办理入学的时候见过那张像。 一个中年的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肉,也没有一般同龄人那样发福的双下巴,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向下垂着,眼神里透露出比其下属毕维斯更为浓重的阴沉。 像的下方写着他的名字:兰亚伯。 名字的下方是他的简介:341号矿星第十二任牧首,满绩毕业于帝星神学院,为341号矿星的传教事业作出突出贡献。 那张像排列在前十一任牧首后面,给伊利亚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象。不是因为其是现任牧首,也不是因为少有的毕业于帝星神学院的字样,而是因为,他的精神力等级,没有像其他牧首一样,被写在简介上。 是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吗? 太低了,又或者,太高了? 伊利亚干完自己的营养液,看了看恩可。 对方状况确实好了些,喝空了早上剩下的大半袋,又把中午那袋新的装进了包里。 “我们走吧,课程表上下一节课要学唱诗呢。”恩可说着,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走。”伊利亚也笑了笑,悬了一整个上午的心暂时地落了下来。 …… 唱诗课的教室和上午的不同,是一个没有桌椅的阶梯间。 穿着纯白教袍的学生们排排站在台阶上,三两交谈着,等待着老师的到来。 伊利亚带着恩可在同一道阶梯的边上立住,觉得有些突兀,于是后退一步,和恩可一后一前站在了两道阶梯上。 恩可在确认伊利亚仍然挨着自己后,转回头去,一页页翻看着自己手里崭新的赞美诗集。 “第五篇,第九篇,还有第十七篇……”他小声兴奋地侧头对伊利亚耳语,“家里的那本书上就有,妈妈都教过我的。” “好了小羊羔们,安静下来。” 一位干瘦的女性教士抱着厚厚的诗本从门口走了进来,发出沙哑的声音。 她有着一张蜡黄的脸。干硬的薄唇开合间,污黑而残缺的牙齿不时地显露出来。 恩可的头一下子就转回去了,双手拿书垂在身前,脖子向上抻直,站得无比端正。 后面的伊利亚被他积极的样子可爱到了,抿着唇往上弯了弯嘴角。 “奥,来了两个新的。”教士把诗本在讲台上摊开,抬眼扫到了伊利亚两人。 “老规矩,一周后你俩当堂唱诗,篇目随意,合格的话就可以加入中心教堂的唱诗班。”她说完便移开目光,开始讲起课来。 中心教堂唱诗班,一个专门负责在教堂集会时演唱赞美诗的的集体,广受341号矿星上男女老少的憧憬。 大人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站在中心教堂圣厅两侧的高台上,沐浴主的恩泽,同时被自己的亲朋好友所景仰。孩子们希望自己能够在最接近主的地方赞美主,为自己和家人带来好运,同时又能得到家长的夸奖。 不过唱诗班的年轻人们仅从修道院中选拔,绝大多数普通居民也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只是不知道合格标准到底是怎样,一直对此事满怀期待的恩可又到底能不能顺利被选中呢? 伊利亚看着手中的诗集,默默地思考。 “扣扣扣。”干瘦教士的字音讲解被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众人转头向门口看去,开着的教室门旁正站立着一个阴沉脸的年轻牧师。 “打扰一下,赖丽女士。”毕维斯面无表情地对干瘦教士说道,随后转脸看向阶梯上的学生们。 很快,他在人群边上搜寻到了自己目标。 “伊利亚,出来。”他声调没有什么起伏地通知。 被叫到的少年在短暂的惊讶后下意识看了一眼前面的恩可,对方正有些迷茫地回头望着他。 伊利亚冲好友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原因,随后便出了队列,往门口方向走去。 毕维斯带着他走在昏暗的甬道里,边走边说明情况:“牧首找你。” “什么事?”伊利亚问。 对方沉默了片刻,随后道:“我和他提过你的安抚性精神力检测结果,他应该是想再确认一下。” “不是A级吗?”伊利亚疑惑。 “确认后就知道了。”毕维斯答道。 牧首的办公室并不在修道院的办公区。伊利亚跟在高挑的牧师身后,再次走进了之前那个种有苹果树的回廊。 一只黑色的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颗苹果树上,琥珀色的眼珠转动,打量着枝头悬挂着的青色果子。 这一幕让伊利亚感到些许不适,但他没有看很久,很快就跟着毕维斯拐进了回廊一侧的拱门。 拱门后也是一条灯光昏黄的甬道,不长,他们不久后便从中走了出来。 眼前是另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庭院中央同样种植着花木,只不过,都是枯死的。 伊利亚走在庭院中间弯曲的碎石子路上,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季节,周身泛起一股阴冷的寒意。 毕维斯在他前面敲了敲正对石子路的房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随后,青年牧师推开明显有些沉重的门,回头示意伊利亚进去。 伊利亚踏了进去,一股沉闷的熏香气息顿时涌入鼻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身后传来室门闭合的声音。苍白的日光被阻拦在室外,少年看到了台灯照亮下和脑海中画像重合的阴郁脸庞。 他后撤一步,转头回望——毕维斯并没有跟他一起进来。 伊利亚突然开始后悔,责怪起自己那不知何处去了的警惕心。 “我很可怕吗?”低沉的男音再次响起。 少年四肢紧绷地看向那个发声的男人,膝盖微微下弯,准备随时转身撞门跑出去。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这种想法,停下手上正写着什么的动作,合上了金属质地的笔盖,阴沉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跑不掉的。就算跑出了这个房间,也跑不出教堂和修道院,更跑不出341号矿星——到这边来。” 伊利亚努力地下压着自己紧张的情绪,虽然明白对方说的是事实,却没有顺从他,甚至没有改变自己想要逃离的姿势。 “是个犟种。”牧首的脸足够阴沉,以至于看不出什么生气的变化,“照我说的做,或者你想试试这个。” 对方打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令伊利亚感到难以置信的东西。 “嗒,嗒,嗒。”男人用暗金色的枪柄敲了敲桌面,看着少年在自己的催促下走到桌前,又把手枪扔回去,合上了抽屉。 “手。”他命令道,眼神摄人地盯着伊利亚。 伊利亚伸出右手,眼看着对方站起身来,粗糙的手指捏上了自己瘦削的腕。 少年心里发毛。 既然他已经把枪放回去了,自己能否来得及在对方再次把枪拿出来之前跑出去? 伊利亚飞速地思考起来。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突然从手腕处硬生生探进身体,伊利亚倏然睁大了眼睛,不适地挣扎起来,却因为被紧紧抓着而无法逃脱。 那力量从手腕处迅速蔓延至全身的各处力脉,尤其强势地在头部游走了一圈,在伊利亚准备上嘴撕咬禁锢着自己的大手之时,猛地退了出来。 “啊!”少年惨叫一声,被甩在了地上。 房间的门突然被敲了敲,毕维斯平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需要我进去吗?” “不用,这里用不着你了,走吧。”牧首沉声答道,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地上痛到抽搐的伊利亚,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帝国几百年没出几个的3S级安抚,这穷乡僻壤居然连着出了两个。”牧首嘲弄似的感慨着,粗糙的手指把玩起桌上那只金属质地的笔,“这就是帝星长期不收边缘星人物的后果,早晚攒出一群3S弄死他们。” 他看着地上似乎已经缓过来的少年,不明不白地怪笑了一声,道:“起来吧大人物,去那边的凳子上坐着,探测精神力抽离劲儿大了就是会疼的,谁让你想要咬我呢?” 伊利亚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罪魁祸首,迟疑片刻,坐到了一旁的矮凳上。 “很好。”牧首和少年对视着,“从现在开始的三天之内,我会亲自训练你安抚性精神力的使用。三天结束,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你小子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达不到——” 他用指节随意地叩了叩放手枪的那个抽屉。 第11章 脑袋 “怎么,你想说些什么吗?” 中年牧首看着矮凳上直直望向自己的少年,轻飘飘地问。 伊利亚当然想说什么。 虽然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恐惧的那样对自己做一些恶心的事,但刚刚一通不明不白的操作也是搞得自己措手不及,必须得问个清楚。 “3S级是什么意思,我不是A级吗?”他抛出第一个问题。 “满格的A级不一定是A级,A级上面还有S级,2S级和你的3S级。”牧首答道。 “为什么仪器只能测到A级?”伊利亚追问。 “能确定S级的仪器造价可不是开玩笑的,给每个边缘星配一台,还不得要了帝星那帮垃圾的老命。再说了,边缘星也用不到。”牧首继续答。 “用不到?”少年疑惑。 “测出来是3S级,就能被送去帝星过好日子吗?”牧首嗤笑道,“贵族老爷们巴不得A级以上的穷鬼们都烂死在边缘星上,好让他们生的傻东西自傲一辈子。” 伊利亚沉默。 “所以,把握好机会。”男人意味深长地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要开始上课了,幸运儿。” 牧首带着伊利亚走进矮凳后方的内室。 里面堆放着许多书卷,箱子,以及—— 一个“人头”被扔进了少年怀里。 冷静如伊利亚,也被手上传来的毛茸茸的发丝质感惊得哆嗦了一下。 “呵。”牧首嘲笑道,“教具而已,你刚刚要咬我的胆子跑哪去了。” 伊利亚竟无言以对。 “坐下。”中年牧首指了指一旁的两张软垫中的一张,自己也在另一张软垫上坐了下来。 “让它正脸朝上,头顶对着你。没有身子就假装它有身子,这破烂地方哪能有带身子的,你那些可怜的同学连头都没有,只有个破布团。”牧首骂骂咧咧地指挥着。 伊利亚:“……” 他觉得对方似乎渐渐偏离了自己脑海中“像”的样子,进入到一种令他感到陌生的状态。 “手捂在两侧,不要捂耳朵,对,你让人家变成聋子,人家就可能让你变成聋子,记住这一点。”牧首继续指导。 伊利亚内心:要他三天之内成活儿到底是想干什么? “不要走神,发达之前说老子坏话,你就完了。”牧首警告道,“闭眼,脑子定神,感受精神力。” 少年闭眼,脑子定神,没有感受到精神力。 他知道这并非易事。 之前巴特莱大叔试图教他使用攻击性精神力时就说过,从有意识地去感受精神力到真正感受到精神力是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日子的,矿里的大部分人在前辈的教导下几乎都要花费一个月之久才能感受到自己精神力的存在。 伊利亚也是在巴特莱的鼓励下感受了半年没感受到才彻底放弃的。 所以,换个地方坐着,就能感受到了吗? 少年迷惑地想。 “没感受到,是吗?由于生理构造原因,精神力使用者都是先感受到攻击性精神力再感受到安抚性精神力的,你的攻击性力脉太弱了,感受不到很正常,我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差劲的攻击性力脉了。”牧首看似善心大发地解释道。 所以你让我感受,就是为了嘲笑我一下,是吗? 伊利亚闭着眼默默腹诽,不想睁眼让对方发现自己在吐槽他。 两根手指抵上了伊利亚的脑袋。 近处,手指的主人发出幽幽的声音:“如果你没能来我这的话,三年之后就会被修道院扫地出门了。” 熟悉的强势力量从额头处探入少年的脑海中,游走一圈后停留在了后脑某处。 “就在这里,感受一下,你的攻击性力脉。”牧首介绍着,还没忘挖苦一句,“拉直了恐怕都没有手指长吧。” 伊利亚:“……” “我打通一下,就不影响你感受安抚性精神力了。”男人很自然地说着,以致于伊利亚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啊!” 少年再次发出惨叫,两手捂上了自己的脑袋。 教具脑袋咕噜咕噜滚到了一边。 伊利亚生气了,瞪向面前这个不打好招呼就下手的人,眼眶因为刚经历过剧烈的疼痛而隐隐发红。 “有靠谱的人帮忙打通力脉,这在帝星上可是贵子才有的待遇。”对方一脸“你赚了便宜”地看着少年,“即使在有科学教程的情况下,自己摸索打通力脉要花费的时间也多了去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边缘星那么多有攻击性精神力天赋的矿工到了现在还没能拿镐敲掉矿场主的脑袋。” 少年的愤怒消散了。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却好像看不透对方的想法。 “把头捡回来拿稳了,感受一下你的安抚性精神力吧,小犟种。”牧首道,“3S级潜力,感受起来应该很容易。” 伊利亚拾起教具脑袋,捂好,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感受。 随着心神的渐渐镇定,他的脑海中竟开始浮现出一股细弱的能量波动。 这就是精神力吗? 很快地,在这股细弱的能量波动之下,又升腾起另一股稍微强大一些的能量波动。一开始那股细弱的能量波动没过多久就被后来出现的能量波动翻身压了下去,在脑海中隐匿不见了。 伊利亚猜想那股细弱的能量波动应该就是牧首一直嘲讽的他的攻击性精神力了,而现在脑海里这股生龙活虎的波动则是自己那3S级的安抚性精神力。 “感受到了就控制力量往两臂走。”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少年照做,慢慢地用意识带领着那股精神力,沿着力脉向下移动,经过脖颈到达胸膛,接着分开往两臂蔓延而去。 “让精神力从手掌渗出,探进教具里。”牧首一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教具额头,像提前预知了一般,用自己的精神力牵引起刚刚探入假脑袋不知所措的伊利亚的精神力,往假脑袋内部各处游走。 许久之后,拉扯着伊利亚精神力的那股力量松了开来,伊利亚也筋疲力竭地将精神力从教具中退了出去,睁开眼睛,抬手擦了把自己额上的汗。 “教具内部的通力脉络是模拟普通人攻击性力脉的生长趋势制作的,实际对人进行安抚的时候,情况要比这复杂得多。你需要反复进行练习,才能够在安抚真人的时候照顾到患者边边角角处全部的力脉。 人精神力的强大与否,和力脉的长短粗细以及数量有直接的关系。一次次敷衍的安抚会在不知不觉中让边缘处的力脉一点点凋零掉,最终对精神力的根本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明白吗?” 牧首用他那双阴沉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少年。 “明白。”伊利亚坦然地回望着他,认真答道。 “你明白个屁。”牧首口吐芬芳,嘴角却微不可察地往上弯了弯,并不吝啬地赞赏道,“别看是个小犟种,感性倒还不错,头一遍就能把精神力引下来探进去。” 但赞赏随后就变成了伊利亚不太喜欢的样子:“三天后从我手里活下来应该问题不大,为了以防万一,自己把我刚刚领着你走的脉络完整地顺三遍再走吧。顺完了不要烦我,直接走,明天早餐后再过来继续。跟其他人把嘴闭严了,问就说是补课。” 男人说完,起身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他那张阴沉沉的脸,朝向拿着教具准备练习的少年:“明天早上拿完早餐的营养液份例,把午餐的也顺便拿了,你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伊利亚:“……” 少年一头雾水。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一个偏远星球的牧首急需在三天内完成对一个3S级学生某种程度上的培养? 而且,既然对方说341号矿星上出了两个3S级安抚性精神力的学生,那么另一个人现在又在哪里?要和他一起做这件紧迫的事情吗? 伊利亚深吸一口气,定了定思绪。 不管怎样,三天后,这些问题总会揭晓答案的。 虽然那人曾多次拿枪威胁自己,但他敏锐地感觉到,对方今天的所作所为比起“恶意”来说,更像是一种古怪的“恶趣味”。只是这种“恶趣味”出现在一个星球教会的牧首身上,让伊利亚感到很是割裂。 而且,明明是帝星出身的人,却明显地厌恶着那里,真是奇怪极了。 少年的双手再次认真捂好假脑袋两侧,将精神力探了进去。 仔仔细细毫无遗漏的三遍顺完,伊利亚已然大汗淋漓。 他动作不稳地站起身来,将假脑袋放回到一旁的架子上,又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把灯关上,走出了自两人进来后就一直没有合上门的内室。 牧首不在外间,书桌上的台灯却依然亮着。 勤俭节约是341号居民常有的“美德”,但显然这位牧首大人没有,伊利亚果断走过去给它灭了。 整个屋子瞬间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伊利亚:……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累傻了。 少年按照记忆摸索着走到门边,推开了那扇有些沉重的门。 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牧首的外间和内间都没有窗户,以至于自己竟没有发觉时间的变化。 他得快点回去看看恩可。 “伊利亚。” 院子一侧的门开了,一个高挑的人走了出来,苍白而阴沉的面容被廊灯照亮。 “毕维斯牧师。” 伊利亚回应道。 对方上下打量了少年两眼,冷不丁说了句:“晚安。” “晚安。”伊利亚回答道,看着对方转身回去,关上了门。 他大概能猜到对方是在担心自己。 341号矿星是一个抬眼见不到“月亮”的星球,伊利亚踏上低矮枯木围绕的碎石子路,在廊灯和微弱星光的指示下往庭院外赶去。 穿过甬道,少年再次路过教堂与修道院衔接处的回廊。那颗苹果树模糊在朦胧的夜色里,让人看不真切。 伊利亚没有多作关注,尽量快步地往回返着,走入另一端边角处的甬道。 第12章 差异 伊利亚很快赶到了宿舍,一手放上门把,下压时却受到了阻力。少年微微惊讶,随后从包里掏出钥匙,转开门锁,把门打开。 “伊利亚!”小巧的身影在伊利亚进门的一瞬间扑了上来,带着哭腔搂住他的脖子,随即又慌慌张张地退开,上下不停地查看着自己的朋友。 “你没事吧?没有人欺负你吧?”恩可巴巴地问着,泪水急得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我没事,恩可。”伊利亚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门,张开双臂抱住了对方,“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维文说,毕维斯是牧首的人,是牧首要找你,做不好的事,呜……”恩可的眼泪流了下来,呜咽着把头迈进了伊利亚和自己同样单薄的胸膛,“我想回家,不想在这儿了,伊利亚,我好害怕。” 伊利亚轻轻地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不要怕,恩可,牧首没有对我做什么。他是个好人,今天帮我补了很久的课呢。 至于维文,我们以后就离他远一点。他非要找咱们麻烦的话,我们就去告诉毕维斯牧师。昨天检测的时候,不就是毕维斯牧师赶走了那个恶心的教士吗?” “对,毕维斯牧师,能够赶走他!”恩可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激动地抬起了头。 “我不回家了,伊利亚。”小少年用睡衣袖子擦了擦眼泪,把自己的长睫毛擦了个乱七八糟,“我还没有加入唱诗班,还没有成为牧师呢。” “就是呀。”伊利亚说着,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所以今晚我不在,你有自己去看医生吗?” 正满怀雄心壮志的恩可一下子僵住,心虚地看了眼伊利亚的神色,然后低头开始扣起自己的手指。 “你不要生气,其实我下午就已经退烧了,晚上又有点怕黑,所以就没有去医务室。”恩可咬了咬下嘴唇,随即拿起伊利亚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不信你试试?” 确实不发烧了,而且人看起来还蛮精神的。 伊利亚叹了口气,道:“我不生气,但是你不在意自己身体的话,恩兰阿姨会担心的。” “我保证下次会乖乖去的,不会让你和妈妈担心。”恩可抱住伊利亚的胳膊,撒娇似地说,“这么晚了,我们快睡觉吧,要不然明天起不来了。” “那好吧,你先上床,我出去简单洗漱一下就——” “我和你一起!”恩可突然又有些慌乱起来,“我也没有洗漱,我和你一起!” “好吧,我们一起。” …… 伊利亚知道恩可在撒谎。 走在长长的廊道上,他看得到对方端着的盆子边缘湿漉漉搭着的毛巾。 可能是因为刚刚离开家不久,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总想和自己黏在一起的吧? 伊利亚这样想着,带着恩可一起去公共区域洗漱完毕,又返回了他们的宿舍。 熄灯后,两个小少年因为不同的原因疲惫地躺在了各自的床上,沉沉地睡去。 …… 在修道院的第二个清晨,伊利亚和恩可照旧坐在餐厅的角落里,和众人一起等待着带领他们祷告的牧师。 只是今天从门外走进来的却不是毕维斯,而是查德。 对方身体一侧的两条金带明晃晃地摇摆着,从伊利亚两人面前经过。伊利亚感觉到桌底下恩可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腕。 伊利亚平静的表情有点皲裂,但努力地压下了抽手的冲动——恩可抓的正好是昨天牧首抓过的那只腕,自己早上换衣服时偷偷看过,淤青的一圈在白皙的胳膊上显得格外刺眼。 查德牧师走上祷告台,浑浊的视线扫视着台下年轻的羔羊们,特地在伊利亚两人那里停过一秒后,开始带领众人祷告。 恩可已经恐惧到发抖了,但不得不松开抓着好友的那只手,和另一只手合拢在一起紧紧贴上自己单薄的胸膛,本应开始熟练背诵祷告词的喉咙发也不出声来,只煎熬地等待着这场祷告的结束。 伊利亚在一旁观察到了,不禁有些担忧。但众人都在祈祷,做出其他举动太容易引起台上那人的主意,他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集体祷告大约在半刻钟后结束。恶心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下台来,到达过道中间位置时,转头往餐厅另一侧的某处看了眼。 伊利亚跟着他的视线往那个地方看去,看到了维文和他的跟班们。 万幸,查德在看完那边之后径直朝餐厅门口走去,没有再把视线投向伊利亚两人这里。 少年等着他迈完最后一步出门,侧身面向一旁的恩可——对方已然瘫软下来,呼着气坐在桌前。 伊利亚从包里取出一张干净帕子,帮对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一直怀疑当初在精神力检测室的时候,那个查德曾经对恩可说过或者做过些什么。但是恩可显然不愿意告诉自己,一直自以为严实地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着。 不过,既然好友坚决地想要继续留在修道院,那就证明事情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今天我不在的时候,你注意离维文他们远一点,下课就去人多的地方呆着,别落了单。”伊利亚帮恩可撕开营养液的袋子,仔细叮嘱道,“咱们的课表上没有查德的课,应该遇不到他。” “你还要去牧首那里补课吗?”恩可惶然地看向自己的朋友。 “是的,大概要补三天。”伊利亚有些不忍心地答道,“我会尽量早点补完的。” 小少年浅发的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落寞地说:“如果我也是A级该多好,那样就可以和你一起去牧首那里补课了。” “原来这两天一直在传的那个A级新生就是你吗?”旁边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突然朝两人这边冒头,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好厉害,据说A级以后至少能拿两条金带哦。” “所以你昨天是去牧首那里补课了吗?待遇真好,我们还以为你刚来不懂规矩犯了什么事呢。”长桌对面一个同为初级班的学生感慨,“我也想是A级。” “是A级也不一定能去牧首那里开小灶啊,维文A级,也没见毕维斯来叫他呀。”另一个初级班的学生说道,还不忘喝一口手里的营养液。 “维文是没去牧首那里开小灶,但他去查德那里了呀。”另一个陌生的学生开始参与话题。 “查德那里是开小灶的地方吗?谁不知道他干的那堆腌臜事。”一个学生嫌弃道。 “查德那里不是开小灶的地方,牧首那里就是吗?”一个学生恶意地看了眼伊利亚,“一个男生长成这样子,谁知道牧首补的课是什么课。” “喂,你嘴巴放干净点,好歹也是自己同学。” “自己同学?等他在修道院里耀武扬威的时候,你就不觉得他是自己同学了。没看见维文?天天在唱诗班把一群中高级班的人指挥得团团转。牧首的人只会比查德的更过分。” “省省吧你,牧首就算是个腌臜人,大概率也是欺负女生,好男色的人哪有那么多。” “你也是初级班的吧?不知道牧首和他养子的事情?” “养子?” “就是前两年被牧首送去帝星神学院的那个兰希,A级安抚性精神力,漂亮得不像真人。” “比伊利亚还好看?” “当然,我都说了不像真人。之前我们班有个人魔怔了,老觉得兰希是牧首从主那里领来的,一看到人家就开始背赞美诗呢。” “笑死了。” “但是他为什么能去帝星神学院?我只听说过帝星的人来这里,没听过这里的人还能去帝星啊?” “借了牧首的力呗,人牧首可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出身,和矿场持有者一个姓呐。” “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爸是监工头子啊,天天兰大人长兰大人短的,不过对方其实人在帝星,只是和监工远程通讯罢了。” “远程通讯?我们也能和帝星上的人联系吗?” “我们没有权限的人肯定不能咯。我爸是用矿场办公室里的光脑联系的,光脑就是通讯器,但是被限定只能和那位兰大人联系。” “那太可惜了,本来还想请你爸帮忙联系一下帝星神学院的人的,看看有没有好男色的愿意收了我。” “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吗……” 喧嚷声中,伊利亚没有理会针对于自己的恶意。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恩可的背,小声地说自己补完了课以后可以教对方,然后就和恩可一起安静地喝起了营养液。 这个角落区域没有老师,学生们聊得很是“猖狂”,信息量对伊利亚来说也很大。 他猜测,牧首的养子兰希就是341号矿星上另一个3S级安抚性精神力的人,牧首出于惜才等原因收养了对方,并在之后将其送往帝星神学院进修。 但现在矿星上出现了必须要3S级安抚性精神力才能处理的紧急事情,以至于牧首需要马上将自己训练出来应付。 至于学生们对于牧首和其养子之间关系的暧昧言论,伊利亚则认为不可信。 牧首性格恶劣令人讨厌,但冷静下来客观地看,对方阴沉的眼底其实一片清明,并不像是一个**熏心的人。 唯一令少年感到疑惑的一点是,牧首和矿场主人一个姓这件事。 明明极大概率是同族的人,嚷嚷着要让矿工们敲掉对方的脑袋是怎么回事?他们有仇吗? 一个帝星贵族,满绩毕业于帝星神学院,却流落到这个贫瘠的边缘星球做教会牧首。虽然负责着居民区收租等社会管理事宜,但穿住看起来其实比修道院的师生们好不了多少。 而他的同姓之人,远在令人向往的帝星,却能遥控这里的居民们一刻不停地为其挖掘着黑晶能源矿,源源不断地输往其他星球,想必一直赚得盆满钵满,纵享富贵荣华。 由此看来,不公好像并不仅仅存在于帝星与边缘星之间。 第13章 缺口 “我要先检查你昨天的学习成果。” 牧首阴沉沉地坐在伊利亚对面的软垫上,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说着。随后,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少年的额头,将精神力探了进去。 “完整走一遍,不要管我的精神力。”男人命令道。 “是。”伊利亚捧着假脑袋应声,合上了自己的双眸。 脑海里四处游走着外来的精神力,让他有一种被监视的不适感。 少年尽力地无视这些“外来者”,像昨天练习的那样,下移汇聚在头部的安抚性精神力,顺着两臂将精神力探入手中的假脑袋里面。 当然,牧首的精神力也紧紧跟随着伊利亚的探了进去,时刻观察着少年的表现。 伊利亚不管他,熟练地操纵精神力在假脑袋中移动着,迅速地安抚到了其中的角角落落,最后尽量轻柔地退了出来。 “退出时的习惯不错。”牧首夸奖道,也把自己的精神力轻轻地从少年的额头处抽了出来,“向你学习。” 伊利亚:“……” 我真是谢谢您了。 “安抚过程你已经掌握得可以了,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现在只剩下力量大小的问题。”牧首沉声道,“你安抚性力脉的开拓程度目前大概在E级中等水平,我今天会帮你打通到2S级高等水平。整个过程会比较痛苦,我允许你做好心理准备再开始。” “为什么不直接打通到3S级水平?”伊利亚大胆提问。 “呵,因为老子只有2S级高等水平啊。我要是有3S级精神力,还要你做什么。”男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少年,“打通到3S是明天的活儿,但是你得自己干,完不成你就死定了。” 伊利亚:“……” “在理论上,有多少级的精神力水平,就能帮别人打通力脉到多少级。”可能是考虑到对方即将要度过非常难捱的一段时间,牧首耐心地为面前的少年解释道,“我能够人工检测出你的精神力等级,也是因为觉察到不能完全打通你的力脉,从而知晓你的等级高于濒临3S级的我的等级,最终判定你是3S级精神力。” “好了,准备得够久了,我们开始吧。”男人的耐心在解释完原理后迅速告罄,“教具别放下,继续拿着。” “它有什么作用吗?昨天打通攻击性力脉的时候,好像没用到这个吧。”伊利亚疑惑。 “怎么没用到?有这个假脑袋拿着,你小子就没空扯我手了啊。”牧首理所当然地说着,在少年反应过来之前再次牢牢地攥住了他细瘦的腕,猛地将精神力探了进去。 …… 伊利亚差点死了。 他想骂人,但是身体软在地上,没有什么力气。 “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就自己走吧,我也累了,再见。”牧首自然地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果断地转身离开了。 伊利亚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缓了会儿,慢吞吞地用胳膊撑着坐立了起来。 根据牧首的德行,现在外面恐怕又是深夜了。 带来的挎包之前放在了内室一侧的墙边,少年伸手把它拽了过来。他从里面掏出自己的“午餐”,毫无餐前祈祷意识地撕开袋子,将其喝了个精光。 少顷,伊利亚的力气恢复了些,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再次踏上了回寝室的路。 今晚的星星比昨夜要更亮一些。 路过回廊的时候,伊利亚能看到刚刚被养护过没多久的植物叶片在星星的照耀下闪着亮晶晶的微小水光。 那棵苹果树也不例外,叶片和青果都沾满了小小的水珠。 伊利亚望着枝头那颗最大的青果,脚下的步子不停。 视角变化间,他看到了果子的另一个面。 尚能视物的夜色中,一个十分明显的缺口显露了出来。 很可惜,在成熟之前,这枚青果就被糟蹋了——罪魁祸首大概是之前那只落在树枝上觊觎果子的讨厌黑鸟吧? 少年转身迈进入了甬道之中。 …… 将钥匙插进锁孔中,伊利亚并没有听到机关“咔哒”打开的声响。 他惊讶一瞬,下压把手,接着轻而易举地推动了宿舍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 少年反手将门关上,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看到了裹着被子倚坐在床上的恩可。 对方似乎正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之中。 伊利亚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你回来了。”小少年望着他,轻轻地说道,原本清澈的嗓音却像被砂纸摩擦过了一样,哑得不成样子。 “你哭过了?”伊利亚疲惫不堪的身躯一下子激灵起来,急切地问着,扔下挎包大步走到恩可身旁,看清了对方红肿的两只眼睛。 “谁欺负你了?”他侧身坐上好友床头,双手抓住对方的肩膀两侧,直直地和其对视着,生怕错过一丁点儿表情信息。 恩可蓝色的眼珠缓慢地动了动,没什么表情地和伊利亚对视了片刻。 “你去牧首那里,到底是做什么?”小少年视线下移,回避了伊利亚问他的问题,转而将另一个问题抛给对方。 “我就是去补课的,你快点回答我,恩可。”伊利亚焦急地看着对方,催促道。 但恩可就像感受不到好友的担忧,眼神漫无目的地往远处飘去,自顾自地继续问着:“补课每天补到半夜吗?” “恩可,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求你了。”伊利亚着急得有点不知所措,开始恳求起对方,“你现在状态不对,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我没事。”恩可的视线终于飘了回来,移到了罕见的不够冷静的好友身上,“只是有点累了。” “太晚了,我们该休息了。”小少年似乎想要摆脱自己肩膀上的禁锢,抬手抓住好友的双腕往外推去。 “嘶——” 伊利亚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在恩可松开手转而去掀起自己两边教袍袖子的一瞬间将双臂抽了回来,起身不稳地后撤几步。 “你——” 恩可还是看到了。 掀开好友袖子的一瞬间,一青一紫两只细细的手腕像两把尖刀一样猛然插在了他的心上。 “他对你做了什么!” 小少年顷刻间崩溃了,疯了似地叫喊道,泪水同时在其苍白的脸上纵横起来。 伊利亚心疼地扑上去抱住他,不停地拍打着对方单薄的后背,语速飞快地安慰道:“牧首没对我做什么,恩可,手腕是探测精神力时不小心弄的,我没事。” 恩可却一把推开了试图安抚自己的好友,红着眼睛对上了伊利亚疑惑不解的目光。 “你没事,我没事。”小少年哑着嗓子,一字一顿,“那究竟是谁有事。” “维文吗?查德吗?牧首吗?”他的音调再次拔高了,近乎失声,“毕维斯没有事的话,又为什么不去帮你!” 房间内片刻无言。 微弱的星光漂浮在空气中,遮掩着房间里黑暗而压抑的情绪。 “恩可……” “我知道,你没事,不要再说了。”恩可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被子,抽泣着说,“我不想听你的假话,我要睡了。” 小少年一下子钻进了被子里,连头也捂得严严实实。 听着从被子里传来的压抑哭声,伊利亚久久地站在了原地。 …… 清早,修道院的起床铃照常响了起来。 在铃声完全停止之前,伊利亚睁开了自己疲惫的双眼。 昨晚情绪崩溃的恩可正侧身躺在他对面的床上,眼泡红红地肿胀着,一双蓝眸里也布了血丝。 对方注视着自己这边,似乎已经醒来很久了。 “对不起,伊利亚。”小少年的嗓子仍然哑着,慢吞吞地道着歉,“我昨晚不该凶你的。” “没关系的。”伊利亚看着自己的朋友,鼻子有点发酸,“我让你担心了。” “所以。”恩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在伊利亚挂着两道浓重黑眼圈的脸上,“你今天不要去牧首那儿了,好吗?” “你不去的话,我就不担心了。”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小少年又认真地补充道。 伊利亚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粗糙地穿上了自己的鞋子,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单膝点地蹲在了恩可的床头。 “最后一天课了,恩可。”少年说完这句话,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对方想要开启吵闹模式的嘴唇。 “我这次过去的时候会请毕维斯牧师帮忙,把有事的人处理一下。”他继续说道,“请你相信我,好吗?” 伊利亚松开按在恩可唇上的手指,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恩可迟疑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在对方笃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那你要早一点回来。”小少年哑着嗓子说,“而且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去上课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出门。” “可以。”伊利亚答应道,“我会帮你请假,不过你不能忘记吃饭。” 他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那边,从抽屉里取出两袋营养液放到了旁边恩可的桌子上,随后才走到衣柜旁,换起了衣服。 “我走了。”换好衣服后,伊利亚拿起桌子上的挎包,准备出门。 “等等!”恩可叫住他,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过来一下。” 伊利亚不解,但还是照做了,走到了好友的床边。 恩可伸出双手摸向颈后,竟是将自己从小戴着的护身符吊坠解了下来。 伊利亚意识到了对方的想法,立即阻止道:“这是阿姨好不容易求来的,你不能——” “拜托了伊利亚,戴上它吧。”恩可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好友,“我真的很害怕,你要是不戴的话,我就不让你去了。” 纠结片刻,伊利亚还是戴上了恩可妈妈给恩可求的护身符。 护身符呈上短下长左右对称的四角星形状,这种形状同时也是教会的标志。 伊利亚学着恩可之前那样把吊坠掩在了自己的衣襟里,从外侧只看得见他脖子上挂着的细绳。 “我走了。”他重新道别,在确认自己天真的朋友心满意足地点过头后,推门离开了宿舍。 第14章 野心 查德是两条带牧师,毕维斯也是。 虽然毕维斯确实与牧首走得更近,也能够一定程度上威慑住查德,但想要彻底压制住这个查德那个混蛋,还是要从更位高权重者入手。 已然猜出恩可恐惧对象的伊利亚一边思索着,一边从餐厅出来往牧首的庭院走去。 “扣扣扣。” “进。” 伊利亚推开门,中年牧首阴沉的脸又一次映入眼帘。 “自己去内室,把安抚性精神力拉到最大游走全身,直到力脉有大幅膨胀感,就证明突破3S级了。 是个大工程,忍住疼搞快点,今天之内成不了就用不着你了。” 对方说完,低头伏在了案上,用金属制的笔写着什么,一副没空搭理伊利亚的样子。 “大人,我想请求您一件事。”伊利亚微微垂头,恳切地说道。 “你觉得我是什么很闲的人吗?”牧首头也不抬道,“做好你的事,不要烦我。” “我会替您美言,在贵人面前。”少年不卑不亢道,“去了帝星之后,也会为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牧首的笔停在了案上。 他抬起头来,正视着面前这个脸皮还稚嫩着,眼神却已经十分果敢的边缘星少年—— 那不是温驯羔羊会有的眼神。 “你和毕维斯关系很好?”观察片刻后,中年男人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是我自己猜的。”伊利亚答道,“现在看来是真的。” “怎么猜的,说来听听?”牧首饶有兴趣地拨弄起了手里的笔,一侧耳朵朝向少年。 伊利亚镇静地面对着他,陈述道:“我有一些做挖矿工的朋友。在去小教堂忏悔时,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常常只能缓解头痛,而不能彻底消除头痛。 牧师给出的解释是,他们的罪孽更深重,所以要经受的苦痛也更多。 但是我不认可这种毫无根据的罪孽论断。 我的这些朋友攻击性精神力等级各不相同,不能彻底消除头痛的恰恰是其中等级偏高的那些人,这意味着能否彻底治愈疼痛实际上与被安抚者的精神力等级有关。 结合您昨天说的有几级精神力水平就能打通几级力脉的事情,我推测精神力安抚也是相同的道理,即安抚性精神力使用者最高只能完全安抚和自己相同等级的攻击性精神力。” “所以呢?” “所以,您是需要我帮忙安抚一个2S级的您安抚不了的3S级精神力的人。 前两天同学们看到的驻军大概就是为此事而来,牵扯到军方,又是3S级精神力,患者一定是个相当重要的人物。 如此重要的人物,却没有去找已经成长起来的3S级安抚者进行治疗,而是拜托您重新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个新手安抚者,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由于这个难言之隐,我一旦着手为那位贵人进行治疗,就会被纳入对方的监管范围之内。治疗成功之后,极大概率会被对方秘密纳入麾下,为他所用。 至于去帝星的猜测,则是出于贵人不会长久呆在边缘星的考虑。 没有战事,一个3S级的军方重要人物在穷困之地能做什么呢?更何况341号矿星还是专门开采能源的地方,恐怕一不小心就会引起更高位者的猜忌吧? 综上,我不久后就会跟随那位贵人前往帝星。” “啪啪啪啪。”牧首放下笔,抬起双手夸张地为对方鼓了鼓掌。 “是我小瞧你了,伊利亚。”男人十指交叉撑着下巴伏在桌上,眼神犀利地打量着对方,“但你自己也说了,只有治疗成功之后,你才会被对方秘密纳入麾下。在那之前,甚至没有人能为你的小命担保。” “所以,乖乖去通你的3S级力脉吧。什么时候通完了,再拿着你的本钱来求我帮忙。” 牧首幽幽地说完,又低下了头,拿笔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伊利亚没有办法,只得快步走向了内室。 希望能早点结束吧。 …… 帝国1201年8月5日晨,致我的儿子兰希: 早安,兰希。 那孩子的训练今天就要结束了。他的天赋很好,教导他所耗费的气力比我想象中要少很多。 从前教导你的时候,本应该也很轻松的。但你总是任性胡来,想着法儿地折腾,令我头痛万分。 我知道你不喜欢教会腌臜的环境,也不想成为一名教士。但在341号矿星上,比起教士,其他人的生活只会更加辛苦。 本来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在修道院里呆着,我就心满意足了。但你偏偏本事大得很,不仅跑到驻军那里,还不声不响地跟着格雷尔跑到帝星去了。 兰希,你是清楚我被限制通讯和不能去帝星述职的,这件事情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我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在阿列克痊愈后回来见我。帝星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当面跟你讲清楚。 此外,我是不会拦着你回去帝星的。 我拦不住。 你的父亲兰亚伯 …… 完成了最后一个字,牧首放下了笔,将桌面上写满了字的纸张对折,放入了书桌一侧一个几乎快要被类似纸张填满的抽屉里。 “扣扣扣。”对面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扣响。 “进。”牧首应道。 “大人。”毕维斯推门进来,“驻军的车到了,在教堂门口等着。” “那就让他们等着。说好了晚上过去,午餐时间都还没到呢,急个什么劲儿。”牧首冷声道。 “是。”青年牧师答道,转身就要出去。 “我好了。”少年的声音从房间一侧传来。 毕维斯停住脚步,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内室那边,伊利亚正满头大汗地扶着门框。 “过来,我检查一下。”牧首道。 少年顺从地走过来,却把两只手腕背到了身后:“劳烦您用额头吧。” 牧首面无表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出一根粗糙的手指点在伊利亚的额头,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精神力探了进去。 片刻后,牧首收了精神力,放下手道:“可以了,说吧。” “我要查德不能动我的朋友。”伊利亚道。 “你的朋友?”牧首询问。 “初级班的恩可。”伊利亚解释道。 “可以。”牧首从桌子一侧走了出来,“毕维斯现在就去解决这件事,伊利亚你跟我去教堂门口吧。” 三人穿过甬道,于郁郁青青的回廊处分开。 伊利亚跟在牧首身后走着,习惯性地看向庭院中央那颗枝干瘦弱的苹果树—— 白日里,被飞鸟啄过的那颗苹果尤为瞩目,伤口处已经开始发黄溃烂,再无之前青涩的样子。 一大一小两个白袍身影很快来到中心教堂的大门之外。 那里停放着一辆深蓝色的军用越野车。 似乎是认出了牧首,副驾的车门自动打开,下来了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军士。 “人我给你们训出来了,带走吧。”身着三条带教袍的牧首完任务似地说完,随即冷漠地转身回去了。 中年军士看向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单薄少年,目光盯在了对方挎着的包上。 “把包翻开。”他命令道。 伊利亚扫了一眼对方腰侧的枪袋,从挎包里拿出自己的“午餐”,往对方眼前举了举,然后把空包翻开,展示内侧的边边角角给他看。 “可以了,上车吧。”军士说着,手动打开了越野车后排的车门,待少年复原挎包爬进去之后,关上车门去了前座。 车子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颠簸起来。 “叫什么名字?”坐在副驾上的军士问道。 “伊利亚。”少年坐在皮质的后座上,双手抓着自己的包。 “几岁了?” “十四岁。” “有那么大吗?”同样穿着深蓝色军服的司机看着后视镜疑惑。 “认真开你的车。”副驾上的军士警告道,随后直接侧向后方盯着少年,“知道自己去驻军区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伊利亚镇静地和面目威严的军士对视着。 “没关系。”军士将身子转了回去,通过后视镜继续严肃地观察着后方的少年,“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 伊利亚垂眸,安静地等待着自己命运的变化。 车子在某处被拦下,待司机开窗出示证件后才得以被允许前行。 少年透过浅黑色的车窗看向外面—— 这里不像军营,更像是高级一点的居民区。建筑多为两到三层,每栋建筑周边还围着些低矮的草木,估计是给专门给重要一些的军士住的。 他们进入了某栋建筑的底下车库中。 待司机停稳后,副驾上的军士率先下车,从外侧打开后方的车门,接了一下伊利亚让他顺利下来,随后带着少年往车库内侧的一道金属制大门走去。 金属大门一侧的方形装置感应到有人靠近,自动弹射出莹蓝的光线上下扫动识别来者。 “一级权限,请进。” 两人迈进徐徐敞开的大门,里面是一个照明灯开得很足的小室。小室内侧还有一道金属门,门的两侧各站着一名身着军服的守卫,看到中年军士后齐刷刷地行了个礼。 中年军士点点头,回身对伊利亚说:“站到侧边那个圆台上,会有安检设备扫描你。” 伊利亚照做,在头顶上方设备发出“检查无异物”的声音后,回身看向中年军士。 对方正从小室另一侧的金属壁柜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的圆环和一个小巧的遥控器。 他将柜门合上后,拿着圆环和遥控器转身走到还站在圆台上的伊利亚面前。 “这是防暴颈环。”比站在圆台上的少年还要高一头的军士严肃地介绍着,转动圆环上的机关将其开成两个一端相连的半圆,往少年的脖子上凑去。 伊利亚抗拒的往后躲了躲,收到了对方警告的眼神。 “你现在要去给一个贵人做精神力安抚,而我们需要保证他的安全。”军士冷声道,“如果拒绝的话,我会默认你有危险因素,即刻将你就地枪毙。” 行吧,又一个喜欢拿枪威胁人的。 伊利亚没有再躲,任凭冰凉的颈环贴着自己纤细的脖子扣合,和军士手中的遥控器前后发出“滴滴”的呼应声响。 早晚有一天,他也要有一把枪,能在别人威胁自己时回怼在对方的脑门上。 第15章 重逢 “开门之后可能会有精神力波动溢出,但还没有大到要穿防护服才能进去的程度,就是需要忍着点,请吧。” 中年军士说完,转身上前通过了第二道金属门旁边的感应器识别。 隔离门敞开,一股强大精神力波动剧烈地涌了出来,激得两侧的守卫一个踉跄着蹲下,一个捂住了脑袋。 伊利亚在军士提醒后就提前调动了精神力,让精神力在自己的力脉末梢处游走,以防止波动的侵入。 这还是在上关于力脉末梢异状那节课时,从“不是重点”的那块内容中学到的抵御方法。 他跟在前面同样没有什么夸张反应的高大军士身后跨过了隔离门,进入到了一个比外面的小室大得多的房间里。 这似乎是个治疗室一类的房间。 房间一侧堆积着许多先进的医疗器械,器械间坐着或站着几个人,多数是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军士,只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穿着白色的教袍,但教袍上的条带却是和其他人军服相同的深蓝色。 三条带,等级都和牧首一致了。 没理会那些人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伊利亚朝房间的另一侧望去—— 靠近墙角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简洁的单人床,床上趴着一个没盖被子的黑发少年。他将脸深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中,身上的睡衣皱得不成样子。 感受着空间中精神力波动游走的方向,伊利亚可以确定对方就是自己即将要治疗的那位“贵人”。 “少爷,人来了,去治疗椅那边吧。”中年军士语气恭敬地说道。 听到声音,黑头发的少年双手撑在了枕头两侧,背对着伊利亚这边,拔出了自己的脑袋,随后立起上身,艰难地爬了起来。 几个军士在这时迅速地围了上去,递水的递水,穿鞋的穿鞋,就连中年军士也跟着凑了过去,不知在观望个什么劲儿。 “我不渴。” 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包围中响起,狠狠地敲在了伊利亚的心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 随着军士们的退散,一张俊逸的侧脸渐渐显露了出来。 侧脸的主人坐在床边,理了理衣襟上的褶子,转头对上了伊利亚的目光。 小少爷秀长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伊利亚?” 他近乎失声地喃喃,顾不上自己浑身的疼痛,从床上跳下来奔到了对方的面前。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小少爷几乎要围着对方打起转来,“我都没来得及去找你。” 伊利亚愣愣地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挖矿搭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将军府亲信们也被眼前这一幕整得猝不及防。 “你以前就认识他吗,少爷?”中年军士试探着问道,“他就是兰牧首找到的那个3S级安抚者,名字叫作伊利亚。” 少爷怔了下,这才发觉伊利亚身上竟然穿着纯白色的教袍,而不是自己记忆里粗布的上衣下裤。 他也注意到了对方纤瘦脖子上戴着的防暴颈环,深色的颈环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碍眼。 “遥控器给我,这是我的朋友。”少爷转头把手伸向中年军士。 对方迟疑了一下,然后在自家少爷越来越凶的注视下将手里的遥控器交了出去。 “阿列克。”看着动作利落地帮自己解着束缚的少年,伊利亚压抑着心底排山倒海一般的情绪,叫出了本来以为再也不会 喊出口的名字,“你的精神力波动太大了,我先帮你安抚吧。” “好。”阿列克随手将拆下的颈环和遥控器扔给中年军士,拉起伊利亚的一只手往治疗椅那边走去。 到了治疗椅旁边,阿列克也没有把手松开,而是径直坐了上去,攥着伊利亚的手躺了下来。 随后他又往下拉了拉对方,示意伊利亚坐在治疗椅旁边的滑轮凳上。 之前那个佩着三道蓝条带的白袍青年人也走了过来,坐在和治疗椅连接的大型仪器前迅速地调试着。 “你把手松开,阿列克,我要帮你治疗了。”众人睽睽之下,伊利亚小声地说道。 “欸?”阿列克疑惑,“你不从掌心开始吗?” “用头比较简单。”伊利亚将手从对方松开的五指间轻轻地抽了出来。 他侧头观察了一下治疗椅的操作台,伸手按下其中的一个按钮,让阿列克的椅背慢慢倒平。 “那边的先生,请问我可以开始了吗?”伊利亚小小地蹬了一下地面,滑到阿列克头顶的位置,抬头正视着那个调试仪器的白袍青年人,礼貌地问道。 “不必管我这边,你随意就好。”白袍青年人对着伊利亚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伊利亚点了点头,随后垂眸看向阿列克,双手扶上对方的脑袋两侧,按照兰牧首所叮嘱的避开了耳朵。 “准备好了吗?”他问。 “开始吧。”阿列克最后看了一眼上方的伊利亚,闭上了自己布满血丝的黑眸。 一群亲信紧张兮兮地看着两人。 虽然兰希先生介绍过来的人大概率可以信任,少爷又说那孩子是自己的朋友,但他们依然心情忐忑。毕竟,一旦对方没有安抚成功,他们就要迅速返回帝星,以直面皇帝为代价让阿列克少爷接受治疗。 这个有着3S级安抚性精神力的少年的出现其实是个令人惊喜的意外。 在兰希先生的建议下,他们去教会找过牧首两次。 第一次只是简单打着兰希先生的名号,得到了对方“哪有那么多3S级”的回绝。第二次则是拿着兰希先生的录像去的,牧首在看过录像之后,松口说确实有一个高等级安抚性精神力的孩子,但高达3S级的希望极小,让他们等他检测一下。 亲信们留了一个专用通讯器给牧首,并在当晚收到了“确认为3S级安抚性精神力,但要再训练两天才行”的消息。 他们因为这点希望滞留在了341号矿星,勉强等到现在,只愿别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声音。 一段时间后,空气中的精神力波动开始慢慢地弱了下来,众人悬着的心也渐渐地落在了地上。 少年安抚者的后背被汗水打湿了,在教袍上泅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他低垂着头,在阿列克外溢的精神力波动彻底平息后,睁开了一双清明的眸。 “阿列克?”他试探着呼唤眼前的人。 被呼唤的小少爷并没有回应他,依然沉静地闭着自己的眼睛。 “监测器显示少爷睡了,他这阵子痛得太厉害,都没怎么休息。”白袍青年人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现在少爷的各项指标都已经平稳下来,真是辛苦你了。” 伊利亚又凝视了阿列克片刻,拇指轻轻抚过对方那对形状好看的眉骨,随后松开双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我可以知道你们对我的安排吗?”少年的额发和鬓角都被汗水浸湿了,神色平静地面向中年军士问询着,“必须留在这里还是可以回修道院?” “你很想回去吗?”旁边一个胖乎乎的青年军士出声道,“但你们那个修道院阴森森的,牧首也阴森森的,感觉不是什么好地方。留下来吧,我们少爷虽然有些时候比较凶,但其实是个好人,而且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哎。” “先回去,注意保密。”中年军士回答道,并未理会自己的同僚,“在兰牧首伪造你于修道院死亡之后,我们会秘密地接走你。” “最长还能够在修道院待多久?”伊利亚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惊讶,开始尽力地为自己争取着留在修道院的时长,“我刚刚入学没多久,有很多东西还没有学。” “那些东西路易斯医士都可以教你,他的学识不比你们的兰牧首差。”中年军士往白袍青年人那边示意了一下,“这两天就得解决你过来的事情了。” “一下子就要‘死’掉,我接受不了。”伊利亚继续争取道,“给我一段缓冲的时间,我保证将所有事情保密,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谁给你的勇气违抗我?”中年军士沉声呵斥道,一手放在了自己的枪袋上,“这是命令,接受不了也要接受。” “我能成功安抚阿列克的精神力。”伊利亚毫无惧意地对上对方威严的目光,“多一个心甘情愿为你们少爷工作的3S级安抚者,不好吗?” 闻言,中年军士的手从枪袋上僵硬地放了下来。 “你要多久?” “一个月。” “最多三周。” “成交。” 简短的谈判结束,两人旁边的“胖乎乎”悄悄地瞥了一眼威武同僚的神色,欲言又止地吞了下口水。 “但是你要记得每周过来一次哦。”后方的路易斯医士提醒道,“阿列克少爷这次的情况太严重了,之后一段时间还得靠你的安抚缓冲一下。” “可以。”伊利亚回望道,随后转头跟在中年军士身后出门去了。 “啧啧啧。”治疗室的大门闭合后,一个亲信摆了摆自己的脑袋,“好久没见到努瓦大人吃瘪的样子。” “也不算吧,反正是为了少爷着想。”另一个亲信说着,重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不是,各位,我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那个伊利亚,就是当初从矿堆里把少爷挖出来的时候,被他抱着的那个孩子。” “我的主啊!” “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少爷刚刚说还没来得及去找人家。” “挺好的孩子,很勇敢,也很聪明。” “咱们少爷一向很会交朋友的,像元帅,不像将军。” “喂你什么意思啊,怎么还比上了,大家现在都是将军府的人了,说话能不能注意着点儿。” “好好好,我注意着点儿,我一个后来并到将军府的人,比不得你这个原参谋。” “你——” “别吵了别吵了,小声点,少爷睡觉呢。” “少爷这几天受老罪了,真是让人心疼。” “其实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他去挖矿,咱们好好的富贵少爷,去矿堆里面做什么?” “你也没拦住他啊。” “我拦了,但没拦住。主要是少爷一说想了解妈妈征战过的地方,我就忍不住心软了。” “我也是。” “所以那个小伊利亚之前也在挖矿?怎么突然就进了修道院呢?” “3S级的天赋,很难不被发现吧?” “那可不一定。我有一次跟着少爷去矿区的时候,感知到好几个精神力波动很强的人,级别应该挺高的,但都是矿工打扮,年纪也很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人对他们的精神力波动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自己的身体也不舒服,所以就没察觉到别人的异状吧。” “可惜了,哪怕是生在帝星周边的某个普通的平民星,也能有机会去参军或者去神学院进修啊。” “那个还是小事啦,主要是没有等级匹配的牧师帮忙治疗,实在是太受罪了。我感觉他们应该是疼习惯了,面上都看不出来难受。” “这么说伊利亚其实还蛮幸运的,应该是遇到了贵人吧。” “狗屁的贵人,无非是一群敷衍的人里面剩了个正常的,碰巧给那孩子拉起来了。” “文雅一点呗,好歹也是将军府的人。” “……” 第16章 变质 “你,你不要过来!” 恩可恐惧地从书桌前的椅子上翻了下来,手中未喝完的营养液随之掉落,淌了一地。 眼神浑浊的男人走进这间小小的双人宿舍,反手关上了门。 “在教学区蹲了一上午,没想到你躲在这儿呢。”他一边说着,将手里大串的钥匙别在了腰间,“不乖乖去上课的话,怎么补得上和别人的差距呢?” 男人慢步往前走去,逼着恩可到了墙边,俯身将对方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你说对吗,我C级精神力的小羊羔?” “我,我可以,补上的。”恩可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咬着牙说道,“你再,拿这个威胁,大不了我就离开这里!” “呵。”查德嗤笑一声,蹲在了恩可面前,“离开这里?你想得倒美。我能有办法拿到这个宿舍的钥匙,就能有办法让你离不开这个宿舍。” 男人脏污的粗手隔着纯白色的教袍摸上小少年的膝盖,猥琐地摩挲着:“怎么,昨天下午在洗手间玩得不够开心吗?想在宿舍里,早说就是了,害我白白等了那么久。” “滚!滚开!”恩可拼命地往后缩着身子,躲避着对方伸过来的手,“我朋友已经去找毕维斯帮忙了,我警告你,不要再动我!” “奥,你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朋友了啊。”查德闻言,暂停了自己的动作,微微后撤,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年, “让我猜猜,是那个天赋异禀的,伊利亚吧?” 恩可的瞳孔缩了缩。 “哟,看来我猜中了。”观察完恩可的表情,查德再次凑近了对方,“你朋友也是个漂亮人物,但尝起来味道不一定有你好。” “恶心!”恩可崩溃,带着哭腔喊道,“滚啊!” “别哭嘛。”查德恶劣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不是还等着你朋友去找毕维斯来救你吗?” 接着,他语调一转,阴阳怪气起来:“可是,伊利亚自己都要去帝星了,还能顾得上你这个所谓的‘朋友’吗?” 什么? 恩可忘记了哭泣,茫然地看向对方。 “你不会以为,牧首真的有闲心辅导一个A级精神力的学生吧?他可是出了名的不管‘闲’事。”查德油腻地挑起了眉, “军方的人都来过两次了,那个老家伙是在帮人家培养人才呢。” “上一个和军方接触的学生早就已经去帝星了,你的朋友伊利亚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伊利亚能够去帝星发展,你这个小笨蛋却不得不和我一起烂在这个鬼地方,你配和人家做朋友吗?他甚至都不愿意把真相告诉你。” 查德口无遮拦地说着,随心所欲地往小少年的心里播撒着恶魔的种子。 “老老实实地做我的人,我就能让你在这个修道院里混得风生水起。去帝星有什么,还不是要做那些贵族权臣的奴狗?来吧,小羔羊,让我看看你。” 趁着恩可失神,查德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欺身压了上去。 小少年无力地挣扎起来。 眼看着查德就要扒开恩可的教袍,宿舍的门突然被有力地敲了三下。 “滚!”查德停下动作转头吼道,“打扰我的好事,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此话一出,宿舍门直接被大力地撞开,“框”地一声撞在了墙上。 白日里的光从门外照进了阴暗的宿舍之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拍了拍自己一侧的肩膀,背着光走了进来。 “滚吧,查德。”青年牧师面无表情地说,“不要让我亲自动手。” “你——” “是牧首的意思,你没有机会动他了。” “哈哈哈哈哈。”查德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回头看向半靠在墙上的恩可,古怪地得意道:“看,我说的对吧?人家现在都能向牧首提要求了。” “我等你自己来找我。”他阴险地凑到恩可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 接着,查德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绕过毕维斯走出了宿舍。 毕维斯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泪痕的小少年。 修道院里,和查德类似的教士不在少数,和恩可类似的处境的学生也数不胜数。 牧首平日里根本不会去管这些,他本身就是被家族弃置在边缘星上的次子,自怨自艾,并没有心思处理这些旁人的腌臜事。 自己作为牧首的助手,还兼着教堂安抚的职责,成天都庸庸碌碌地忙活着,大部分时候也只能任由那些恶意在阴暗处肆意地滋长。 其他牧师和普通教士更是无出其右,都是些只顾得了自己的沉默者罢了。 “查德是帝星查家的人,虽然流落到了这里,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能把他给逼急了。”高挑的牧师语气平平地解释着自己没有“惩罚”作恶者的原因,“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你最好能够分辨清楚好坏。既然有人在珍惜着你,就不要糟蹋了自己。” 说罢,他转身离开,帮忙带上了宿舍的门。 …… 宿舍的门在天黑之后再次被打开。 “恩可?”伊利亚风尘仆仆地走进宿舍,将挎包解下来挂到了书桌旁的椅背上,“这么早就上床了?” “你回来啦。”倚着枕头靠在床头的小少年放下了手上的书本,“宿舍的椅子太硬,我的屁股都坐麻了。” “噗呲——”伊利亚没忍住笑了出来,“那你在床上继续坐着,屁股还是会被压到啊。” “好吧。”恩可瘪瘪嘴,随即露出一个调皮的笑,翻身趴在了床上,又把书本展开在自己眼前,“那我这样看。” 伊利亚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漱。 今天自己消耗在通3S级力脉以及安抚阿列克过程中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多了,不仅疲惫,浑身上下的皮肉也突突地胀痛着,几乎有些类似于攻击性精神力使用过度的症状了。 好在一直放心不下的恩可状态还算不错,自己今晚也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他之前阅览过的讲义上就有提到,安抚性精神力由于过度使用而导致的波动外溢是可以通过使用者的休息而自行停止的。 相信等到明天早上,他就可以又轻轻松松地和恩可一起去教室上课了。 “谢谢你啊伊利亚。”恩可这时突然出声,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今天毕维斯牧师来找过我了。” “不用谢,是我答应过你的。”伊利亚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温和地说。 “你还答应要把从牧首那里学来的东西教给我。”恩可补充道,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朋友。 对上对方的眼睛,伊利亚稍稍地愣了一下——他确实许诺过类似的话。 “当然,我会教你的。”他回答道。 “那么,你现在就教我吧。”恩可合上了手里的书,在床上坐立起来,“我们白天还要上别的课,不是吗?” “你不会是不想教我吧?”看着有些迟疑的好友,恩可的语调微微上扬了些。 “不,只是有些突然,我教你。”伊利亚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放下手中的杂物,转身往书桌方向走去。 恩可随即下床,拿起书脚步轻快地跟了过来,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 伊利亚强行打起精神,唤醒了自己因为劳累而昏沉的大脑。 一下子通开力脉会很痛,但一点点来就可以把疼痛分散开来,也就能够让恩可更好接受一些,不至于像自己过去三天里那样遭罪。 正好,就在三周之内解决这件事吧。恩可的力脉完全通了,自己走的时候也就不必太过挂心他了。 伊利亚抬起手,掌心贴上恩可的额头:“我要帮你稍稍通一下力脉,可能会比较疼,可以忍耐一下吗?” 恩可顶着对方的手点了点脑袋,像做忏悔时那样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伊利亚格外轻柔地将自己的精神力送了进去,缓缓地游走在恩可交织的力脉之间。 恩可的力脉很细,数目也很少。 伊利亚目前只探寻过三个人体内的力脉,3S级的阿列克和自己,还有眼前B级的恩可。 差距居然有这么大吗? 阿列克和自己身上的优势力脉,也就是对方的攻击性力脉和自己的安抚性力脉,都是密密麻麻地遍布了全身,尤其是头部区域。而恩可头部区域的力脉就已经又细又少了,躯干和四肢部位更是稀疏得可怜。 不管怎样,都要先帮对方完整地把力脉通好才行,否则恩可的牧师之路恐怕不会有多平坦。 伊利亚沉下心来,回忆着兰亚伯牧首给自己通力脉的方法,一点一点地帮忙梳理着好友的力脉。 完整的一遍结束,伊利亚将精神力收了回来。 “是挺疼的。”恩可皱着一张小脸,睁开了眼睛,“这样做有什么用吗?” “可以更快地提升你实际能使用的精神力水平。”伊利亚答道。 “但我都没有使用过精神力呢。”小少年有些不满地嘟哝着,“你应该先教我具体的使用方法才对吧。” “精神力使用实操的话,要等到上课时用教具来练习。”伊利亚解释道,“我得先帮你通好力脉,这个比较重要。” “那好吧。”恩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抻了抻身体,“我累了,我们休息吧。” 看着对方往床边走去的背影,伊利亚有些无奈。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接着去拿自己的东西,出门洗漱去了。 此时不算太晚,走廊上三三两两地走着和伊利亚一样穿着睡衣去公共区域洗漱的人。 往回返时,少年的眼皮已经有些抬不动了,只有身上不时传来的抽痛才让他能够醒醒神儿往前行走。 快一点,快一点吧,他催促着自己,马上就可以上床睡觉了。 “怎么,在牧首那里累得连眼都睁不开了?”前方,一道秀丽的身影拦住了伊利亚的去路。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伊利亚辨出了对方的脸。 “嘴巴放干净点,维文。”他回道,“不要挡路。” “我整整两天没找到机会和你说话。”维文没有顺从地让开,懒懒地将上半身倚在了走廊靠近草地一侧的柱子上,“晚上 不回来,早餐又吃得那么快,就那么‘贪玩’吗?” “去我宿舍,我有事要和你讲。”讥讽过后,他说出了自己拦住伊利亚的目的。 “讲你的脸是怎么被狗抓伤的吗?”伊利亚冷冷道,看着对方有些恼怒地捂上自己一边的侧脸,“不如就在这里说说,让路过的人都听一听。” “你会后悔的,伊利亚。”维文捂着侧脸恨恨地说道,随后剜了伊利亚一眼,擦过对方身侧朝公共区域的方向走去。 第17章 慰藉 这几天里,伊利亚和恩可的修道院生活恢复了“应有”的样子。 他们每天在起床铃声中醒来,结伴去洗漱、用餐、上课以及自习,几乎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 伊利亚总是在这种平和、充实而有人陪伴的日子里感到幸福,尽管他也常常会因为自己即将要离开这里而感到浓浓的不舍。 他没有向恩可透露自己要离开的消息,但是曾趁着对方睡着时写过一封解释信,以防止自己到时候的“假性死亡”伤害到这个小小的少年。 这个小少年正在很努力地去成为一名优秀的牧师。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空闲,他就会捧着着讲义和赞美诗反复地学习。晚修结束回到宿舍后,也不肯立即休息,总是要求 伊利亚帮他通力脉以及讲解当天较为晦涩的课程内容。 此时正值晚修时间,这个刻苦的小少年坐在伊利亚旁边的位置上,认真地复习着白天刚刚学过的知识。 “我为什么不能学得像你一样快呢,伊利亚?”恩可合上了面前的讲义,苦恼地小声嘟囔,“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复习完,可是我必须得早点回去准备明天的赞美诗展示了。” “走吧,先回去准备赞美诗,学不懂的我明晚再一起讲给你听。”伊利亚也合上了自己的书,装进包里,和恩可一道向自修厅外走去。 他也需要好好地准备一下,毕竟只有明天的展示合格了,自己才能有资格和恩可一起加入唱诗班。 能多呆在一起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经过几次课的学习,伊利亚对赞美诗这种东西有了新的认识。 它能够广受341号矿星上居民们的喜爱,不仅仅是借助了大家对“主”的信仰。赞美诗是真的能够予人以舒适的感觉,因为唱诗者确实在吟诵时有技巧地释放着自己的安抚性精神力。 到了宿舍,伊利亚按照老师教的那样,让精神力在腹腔内涌动,随后渐渐升上胸膛,喉咙,随着极富韵律的词调柔和地发散出来。 整个过程他已经练习了许多天了,一旁的恩可也是,但毕竟是展示前的最后一夜,两人还是练习到了很晚。 恩可甚至都没有力气再要伊利亚帮他进行日常的通力脉行动了,匆匆和对方一起去公共区域刷了牙回来,就疲惫地倒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我真的好想加入唱诗班呀,伊利亚。”小少年对刚刚把宿舍顶灯关上的好友说。 “我也想。”伊利亚又一次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摸到了自己的床边。 恩可将一条胳膊垫在脑袋下面,面朝着伊利亚,随口道:“你都能去帝星了,还会在意加入唱诗班这种小事吗?” 伊利亚坐在床上即将要躺下的动作顿住了,继而转向恩可:“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去帝星啊。”小少年理所当然道,“你不会以为能瞒得住我吧?” “你看到我写的信了?”伊利亚皱起眉来。 “什么信,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信了?”恩可疑惑,但随即又恢复了无所谓的神色,“你写信也没用啊,反正我也去不了帝星。” “恩可,我不想骗你。”伊利亚坦然道,“我确实可能会去帝星,但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没有办法?哼,你自己不想去的话,还能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去吗?”恩可完全不相信地说着,一副不愿意和好友共情的样子,“不要仗着自己比我聪明就随便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哄骗我,没有人是傻子,我要休息了。” 不是刀,是枪。 伊利亚在心底想。 但是他不想再让好友为自己担惊受怕了,也就没有争辩,沉默地看着对方背过身去,自顾自地睡起觉来。 好难受。 伊利亚静静地在床上坐了很久,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磨砂的玻璃窗。 突然,窗外有黑影一闪而过。 伊利亚原本没什么神采的双眸顿时警觉起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睡熟了的恩可,轻轻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边,将窗户拉了开来。 隔着张牙舞爪的铁丝网,一双黑色的眼睛正幽怨地看向这边。 “阿列克?”见到来人,伊利亚小声震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路易斯医生录下了你的精神力波动,一旦你外放精神力,我就能够识别得到。”阿列克举了举手里的仪器解释道,随后撇了撇嘴角,忍不住地质问起眼前的少年,“你为什么和别人一起唱了一整晚的赞美诗?你趁我睡着悄悄离开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过一丝愧疚之心吗?” “抱歉,阿列克。”伊利亚有些哭笑不得,“因为我们不久之后可能就会一直呆在一起了,所以我想先回这里陪陪朋友。” 小少爷敏锐地抓住了“一直呆在一起”这个关键点,对伊利亚的回答还算满意,认可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过来的?车子呢?”伊利亚往远处看了看,只看到黑黢黢的一片树林。 “车子太显眼了,老是被教会的人看到不太好,所以就停在树林外侧了。”阿列克道,“大后天来接你的时候就不会再停那么远了。” “那你今天过来是想做什么呢?”伊利亚问,“在窗户外面呆了那么久也不叫一声,如果我刚刚没有发现你的话,可能马上就会睡着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在这里。”阿列克回答,“你进入修道院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之前完全没想到你可能会是3S级安抚性精神力。” “我也没想到。”伊利亚静静地看着对方,“而且,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阿列克怔住。 “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他喃喃道,望入对方氤氲着悲伤的眼睛,“抱歉。” “不怪你。”伊利亚在夜色中垂了垂眼睫,“你精神力的问题,是出手救我导致的吧?你救了我的命,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没关系。”阿列克回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伊利亚抬眼看向对方。 黑发的少年面容俊秀,正神情真挚地注视着自己,深邃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杂色,比矿洞里质量最好的晶石还要纯粹。 一瞬间,他忽然不觉得跟着对方去帝星是一件被逼无奈的事情了。 …… 第二天清晨。 伊利亚和恩可依然一起起床,一起洗漱,一起去食堂用餐,只是一直相互沉默着,谁也没有起头和对方搭话。 今天是查德过来带领众人餐前祈祷的日子,但那个猥琐的男人并没有按时地出现在祈祷台上。 众人等待了许久,却等来了另一位两条带的牧师。她没有解释什么,只匆匆忙忙地带领着餐厅里的人完成了祷告,又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但一般不都是毕维斯牧师来替吗?” “那就是毕维斯牧师也有事呗,或许是查德有事,毕维斯牧师去处理了。” “查德能有什么事啊,猖狂成那样,我看牧首都不怎么管他。” “谁知道呢。” “……” 伊利亚照旧没有参与到周围人的讨论中去。他喝完自己的营养液,又等着恩可喝完,随后便和对方一起去上第一节的唱诗课了。 往自己惯常站的那级阶梯走时,伊利亚余光扫到了不远处的维文。 那晚放过狠话后,对方并没有很快就对他做些什么。反倒是维文自己,脸上像是被指甲抓过的伤口好了没多久,脖子上就又多了一大块惨不忍睹的淤青,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 蜡黄而干瘦的教士很快捧着赞美诗集走进了教室,记性不错地点了恩可和伊利亚的名字,让他们展示各自准备好的赞美诗。 恩可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举手示意,自告奋勇地率先开始了自己的表现。 他选的是自己最熟悉的赞美诗之一,又经过了许许多多遍的练习,很快就流畅地颂完了整首,蓝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期待着对方的评价。 “很好。”老师肯定道,“入学短短一周,就能够把精神力释放提升到D级水平,可见下足了功夫。你合格了,以后每天晚修时间记得去唱诗班教室参加集体练习。” “谢谢老师!”恩可飞速地向前鞠了一躬,随后习惯性地转头看向伊利亚,满面笑容,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误会与冷战。 伊利亚紧着的心松了松,欣然地回了他一个微笑,接着开始了自己的展示。 太过张扬的表现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既然D级水平可以合格的话,那自己也把精神力控制在D级好了。 只不过,他和恩可同样熟练而流畅的表演,却没有获得老师类似的赞扬。 干瘦的教士上下打量了一下黑眸白肤面容沉着的少年,严肃道:“D级水平,合格倒是合格了,但作为A级精神力拥有者来说,你显然没有恩可那么用功。进入唱诗班后要记得多多反思,时刻注意自己对主的虔诚与否。” “谢谢老师提点。”伊利亚也微微欠身,向着对方鞠了一躬。 两人的测试了结,唱诗课继续进行了下去。直至下课铃响,他们跟随着人流,不紧不慢地往下一节课的教室走去。 这节是圣主创世史课程,老师是一个矮小的老头,名叫哈塔。 那老头眼中的污浊之气比起查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每当讲到一些涉及男女**的历史内容,总会直勾勾地盯着某几个青稚的学生,嘴里不断地吐出腌臜不堪的词句。 但是今天,那个老头没来上课。 也没有其他教士来代他的课。 学生们纷纷议论着,整个初级班教室里闹哄哄的。 “怎么回事?” “查德也不见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不会有人半夜偷偷把他俩给阉了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就他俩干过的那些破事,不少人都恨死他们了吧。” “报仇的话不就阉一个人吗?但他们俩都没来啊。” “万一人家被两个人都欺负过呢?” “你有毒吧?” “问维文呗,他在查德那儿得意成那个样子,肯定什么都知道。” “谁敢啊,他这几天那个脸色,我每次看到都怕被他给弄死。” “我发现,邦妮也没来。” “邦妮?刚来修道院就被老头盯了半节课那个?” “就是那个。” “好嘛,大胆猜测一下,邦妮把他俩都阉了呗?” “神经,邦妮是女生,阉查德干什么。” “你才神经,查德那个混账男女不忌是出了名的,给他块儿矿石都能蹭两下。” “……” 真是个腌臜的地方啊。 伊利亚垂眼,把圣主创世史讲义收入包中,换上人体力脉简述讲义翻阅起来。 第18章 秘密 晚修时间,伊利亚和恩可一起去了唱诗班的练习室。 练习室里面的学生不算少,有一部分伊利亚眼熟的初级班面孔,剩下的则是中级班和高级班的学生。 “本来以为只有一个能进来呢,没想到两个都来了。”指挥台上,维文挑着自己秀长的细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刚进门的两人。 “好朋友笨成那样,精神力发散水平却能提升到D,你出了不少力吧?从牧首那儿学到好东西了?”他的眼睛对上伊利亚的,讽刺地说道,“就是不知道在这个唱诗班里,你还能不能护得住他。” “你去最后一排右手边站着。”维文对伊利亚命令道。 随后他又看向恩可,嘴角向上扬了起来:“你不是喜欢表现吗?那就去第一排左手边呆着吧,我会好好指导你的。” 伊利亚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恩可拉住了手臂。 “听他的吧伊利亚。”恩可恳求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能来这儿的。” 伊利亚抿唇,抬头看了维文一眼,随后和恩可分开,往自己被指定的位置走去。 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他见到了一个许久都没有打过招呼的人。 “你和你朋友的营养液还没有攒出来吗?”米琳问道,“一袋两袋也可以,我一直很欢迎小笔交易的。” “在修道院,营养液好像比货币更适合囤在手里。”伊利亚站定,眼神往左下方站着的恩可那里瞟着,“这里又没有什么消费项目。” “其实不是没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女孩的眼珠灵活地转了转,谆谆善诱道,“像我这里,就有很多东西可以买。” “什么东西?” “闲书,玩具,零食,你能想到的,只要是不缺德的,我都卖。当然,钱得给够。” “你哪来的这么多东西?” “秘密。不过,你要是跟我做了什么大交易的话,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大交易?”伊利亚多少有点好奇,目光从恩可那里收了回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身边的“小商人”,“要多大才算大交易?” “这个数。”米琳低头比了两根手指头。 伊利亚也跟着低头去看,大胆猜测:“两千星币?” “嘶——”米琳倒吸一口凉气,“您也太瞧得起我了大哥,怎么不直接猜两万呢?” “那就是两百星币咯?”伊利亚忍俊不禁,“二十星币的话就有点少了吧?” “是两百星币没错。”米琳点了点头,“虽然我从不嫌弃钱少,但是咱的秘密还是挺宝贵的。” “你的东西价格怎么样?”伊利亚问,“比方说我想要——一本闲书。” “一般情况下单本五星币,多买打八折。”米琳干脆道。 “不含祷告词的闲书,算特殊情况吗?”伊利亚状似随意地问。 “算。”米琳勾了勾自己的唇角,“一本五十不打折。” 伊利亚着实有些惊讶,不是因为高昂的价格,而是因为对方居然真的有获取渠道。 “你要从哪里找那种闲书?”他忍不住问道,“真的能弄到吗?” “嘿哟,都说了是秘密嘛。”米琳冲伊利亚眨了眨眼睛,“实在好奇的话,就直接买上四本。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骨肉相连的好朋友,咱的秘密也可以告诉你了。” 伊利亚犹豫了。 虽然说等去了帝星之后,应该缺不了书读,但是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那个所谓的“秘密”。 “我要四本,怎么付款?”伊利亚问。 “真爽快,我就说我没看错人。”米琳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告诉我书目,先交四十定金,等货到了再付尾款。你这么有决心,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明天晚修时间我带着钱去找你。”伊利亚道。 “一言为定。”米琳点点头。 唱诗队伍随着人数的增多而渐渐整齐起来。 “人差不多齐了,我们开始吧。”指挥台上的维文出声道,“还是那篇‘从内心赞美主的光辉’,我们得在主的诞生日之前练好它,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众学生道。 “尤其是新来的那两个人,到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维文语气加重道,“不多说了,三,二,一,起。” 众人齐唱起来。 伊利亚先前并没有听说过这首诗,更别说跟众人一起把它唱出来了。 但还没等他开始发愁,摊开的诗谱就被举到了他前面人的后脑勺处。 得救了。 伊利亚左手伸到米琳眼皮底下竖起大拇指,右手接过诗谱继续举着,眼睛盯着已经标注好声调的诗谱唱了起来。 随后,刚刚那只举着诗谱的手再次伸了过来,灵巧地将一张似乎早已准备好的纸卡结实地插在了诗谱的夹缝中。 纸卡上赫然写道:五个星币,全本手工标注声调,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伊利亚:…… 他给对方比了个“可以”的手势,然后继续举着诗谱唱诗。 余光里,维文的视线往这边扫了许多次,不知道在预谋着什么。 很快,齐唱结束,指挥台上的人开始了他的“作妖”。 “大家唱得都很好,但有一个例外。”维文歪了歪自己的脑袋,看向了第一排边角处的恩可,“你是个哑巴吗?为什么全程都不张嘴?” “我,我不会这篇……”小少年慌张道。 “不会?”维文哼道,“不会你来唱诗班做什么?滥竽充数?” “我以为会教……” “你以为?你以为的多了去了,你还以为我有闲工夫一个字一个字教你呢。” “我……” “你什么你,你可以滚了,唱诗班可不是给让你糊弄人的地方。” 恩可被堵得说不出话,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愣着干什么,滚啊!”维文充满恶意地看着对方,大声催促着。 小少年含在眼睛里的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捂着脸跑了出去。 后排的伊利亚噔噔噔从阶梯上奔了下来,在接近维文时冷冽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匆忙出门去追恩可了。 “恩可,恩可!” 伊利亚在甬道内追上好友,将其拦了下来:“冷静一下,我们去找唱诗班的带教老师。” “你让我去找唱诗班的带教老师?”恩可停下脚步,眼眶通红地喘息,瞪视着对方,“你知道唱诗班的带教老师是谁吗,就让我去找。你那么神通广大,连带教老师是查德都不知道吗!” 伊利亚愣住,“查德?”。 “怎么,很难以置信吗?”恩可带着泣音嗤笑了一声,“维文能指挥唱诗班排练,队伍里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也给他留着,可不就是因为查德吗?” 伊利亚拧起眉头:“你明明知道带教老师是查德,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想要唱诗啊!”恩可吼着打断了伊利亚的质问,“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本事去帝星吗?我一辈子都只能呆在这种腌臜地方,现在连唱诗也不可以了!” “恩可——” “滚!” 恩可狠狠挣脱了伊利亚拦住自己的手臂,飞快地往甬道尽头跑去。 伊利亚站在原地,望着好友的身影渐远,再一次地体会到了汹涌而来的无力之感。 许久之后,他有些麻木地迈开腿,往宿舍方向走去。 用钥匙打开门锁,恩可不在宿舍。 他去哪里了?洗漱吗? 伊利亚看了下恩可平时放洗漱用具的地方,东西都还在。 去自修室晚修了吗? 伊利亚出门,再次返回教学区域。 没有人。 他开始搜寻起各个教室。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时间过去了很久,晚修的学生也开始陆陆续续地返回。 “万一他在你找的时候回宿舍了呢?”一个高级班的学生在伊利亚四处询问时好心提醒。 伊利亚向他道谢,并急匆匆地返回了宿舍。 还是不在。 伊利亚几乎有些抓狂了。 这么晚了,恩可一个人能跑去哪里? 他蹲在了宿舍中央的空地上,双手拽住了自己的头发。 宿舍的门突然开了。 伊利亚猛地回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恩可。 “你去哪里了?”他站起身来,“我到处都没有找到你。” “不关你的事。”恩可自顾自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柜,“不要烦我。” 伊利亚的心凉了半截,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对方嘴里说出的话。 他看着对方换上睡衣,拿起洗漱用具,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哐”地一声甩上了门。 恩可,怎么会这样呢? …… 清晨,当伊利亚从刺耳的起床铃声中醒来时,旁边床上的人已经不在宿舍了。 他一个人洗漱,一个人换教袍,一个人来到餐厅,在那里见到了消失了一早上的恩可。 伊利亚并没有凑上去,而是另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如果对方这么想一个人呆着的话,就让他自己呆一会儿吧。 祷告结束后,周围的学生们照旧开始八卦起来。 这块区域似乎没有唱诗班的人,没人在意他和恩可昨天被赶出唱诗班的事,而是谈起了另一桩事—— 初级班的邦妮死了。 昨天早上发现的,死在她自己的宿舍里。 有人看到查德面色很差地从邦妮房间里走出来,不一会儿毕维斯就带着几名教士赶了过去,随后把裹着黑布的尸体抬出来搬走了。 “查德也太猖狂了吧。” “修道院那几个**熏心的家伙一直都很猖狂啊,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总之,差不多每个人手上都得有几条人命吧?” “我不想呆在这儿了,太危险了。” “那你出去挖矿就安全了?前阵子下雨矿区刚刚塌了一片,没听说吗?” “就算没被压死,挖上几年也得落得一身病,还不如留在修道院吃补贴呢。” “那还是算了。” “昨天教创世史的那个猥琐老头也没去上课,不会也是这样的事吧?” “怎么可能,一天两个人出事,也太夸张了。” “这个我知道,查德第一节课的时候直接闯进中级班的教室里,把那个老头给锤了一顿,现在老头躺自己宿舍动不了了,查德还在牧首那里关禁闭呢!” “哈?这么离谱?” “他去打老头干什么?难道人是老头弄死的,赖在查德头上了?” “人都死了,赖不赖的有什么区别啊,牧首之前也没怎么好好罚过他们吧。” “就是啊。” “……” 伊利亚独自在学生们对于此事的讨论声中浸泡了几乎一整天。 恩可一直刻意地躲着他,晚修时候甚至连人影都看不到了。等伊利亚晚修完成回到宿舍时,对方已经熄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熟睡的模样。 伊利亚只能在心底叹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换衣洗漱,最后爬到自己的床上,不安地进入了梦乡。 第19章 诺言 驻军区某公馆。 “你不开心吗,伊利亚?”治疗完成后,阿列克从躺椅上坐起来,凑到了伊利亚的面前,“那天看到你的时候,你好像就不是很开心。” 伊利亚看着他,没有着急从滑轮凳上站起来:“没关系的,很快就好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吗?”阿列克微微地晃着自己的腿。 今天他没有再穿睡衣,而是在伊利亚过来之前齐整地换上了衬衫常服,精神状态也很好,完全没有了上次治疗时狼狈的样子。 “谢谢你,阿列克。”伊利亚道,“你能好好养护精神力,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看了看房间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喂喂喂。”阿列克瘪了瘪嘴,“我把努瓦他们都清走了,你就不能多呆一会儿陪陪我吗?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 “什么东西?”伊利亚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我一下。”阿列克从治疗椅上跳了下来。 他走到角落那张单人床旁边,从床头柜上拿起了一个黑色的纸盒,转身往伊利亚这边走来。 “哝,给你。”阿列克将纸盒递给伊利亚,“是他们帮我带的备用光脑,你可以先用它和我联系。” “和我现在戴的这个是一样的哦。”小少爷抬了抬自己的手腕给伊利亚看,是一个黑色的手表模样的仪器,“现在就打开吧,我给你加一下联系人。” 他看伊利亚捧着那个盒子有些愣怔,于是直接上手把盒子拿了回来,不算温柔地将其几下拆开,包装扔到治疗椅旁的垃圾桶里。 “看,是这样操作的。”阿列克将光脑开机,手指动作熟练地在光屏上滑动着,“现在打开这个界面就能直接联系我了。” 恍惚间,伊利亚有一种回到了现代地球的感觉。 “阿列克。”他看着正认真地把光脑往自己手腕上戴的小少爷,问道,“为什么341号矿星上没有光脑卖呢?” “因为这里的通讯设备不对普通居民开放。”阿列克帮对方戴好了光脑,满意地打量着在白皙手腕上闪烁着黑色光泽的小东西,“戴好了,喜欢吗?” “喜欢。”伊利亚垂眸道,“谢谢你。” 收到肯定答复后,阿列克的心情很好,接着刚刚的对方提出的问题道:“341号矿星在帝国领域内属于边缘星,离帝星太远了,估计是没能被顾得上吧。等我回帝星之后,就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宫廷那边,让他们好好地管一管。” “回帝星?”伊利亚抬眼看他。 “是的,带你一起。”阿列克回答道。 “所以,你究竟是什么人呢,阿列克?”伊利亚问他,“从帝星过来,住在驻军区里,有这么多亲信,还要跑到可怕的矿井底下挖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努瓦没有跟你讲过吗?”阿列克懵了下,“我以为你都知道了。” 伊利亚摇摇头。 小少爷抿抿嘴,拉着伊利亚的手,和对方一起坐在了墙边的小床上。 “努瓦他们是我父亲的人。”他正视着伊利亚,“我父亲是帝国的将军,我从记事起就跟随他在帝星生活了。 但我的姓氏其实是跟了我的母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比我的父亲更加优秀,做出的功绩也更多,被皇帝追封为了元帅。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十二年前的边域保卫战。当时一些未被开拓的星球上涌出了许多发生了异变的星兽,他们的精神力强大到了一种非常恐怖的程度,甚至可以在星球与星球之间迁移,严重威胁到了周边星球的安全,包括341号矿星在内。 而我的母亲,阿芙拉,向当时的皇帝请兵出征,保卫了这一片星域。” 阿列克的嘴角往上扬了扬,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她是我的榜样。” 确实是一位伟大的人,伊利亚想,但是341号矿星上并没有流传过她的事迹。 外面的世界好像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但341号矿星连简单的通讯设备都没有为居民提供,他们又怎么能知道自己还曾被这样一位英雄人物热血澎湃地保护过呢? 这里只有冰冷的矿石,无解的疾病,虚伪的宗教,还有停止不了的腌臜事罢了。 “我是在皇帝的授意下,来这里做暑期军事实训的。”阿列克继续道,“你知道的,我是3S级攻击性精神力。但是现任的皇帝猜忌心很重,为了安全考虑,这件事目前只有将军府的人和兰希知道。” “兰希?” “就是兰牧首的养子,在坎尼尔大主教去世之后,你出现之前,他是帝星上唯一一个3S级安抚。不过父亲让我回帝星后不要把你暴露出来,所以以后他也会是唯一一个明面上的3S级安抚。 他人很好,一直在接替坎尼尔爷爷帮我安抚精神力,就连你也是他帮忙拜托兰牧首找来的,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他。” “你来这里实习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带上他?而且你精神力出问题时,为什么没有立即返回帝星找他?”伊利亚问。 “因为皇帝派我来这里本身就是故意而为,他已经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明面上和大皇子一样的2S级精神力,兰希也被他请去皇宫了。”阿列克答着,低头随意地捏了捏对方细瘦的手指。 “不过我过来这里,收获还是蛮大的。”他继续道,“以前我母亲和父亲的亲信们总是对我说,母亲的牺牲是为了保护边缘区域的居民们,她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换取居民们世世代代的幸福。 但是当我真正来到了这里,去到了暗无天日的矿井底下,我才发现,边缘星人们的生活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美好。 我不否认大家同样有能力从这种艰苦的生活中获得快乐,比方说巴特莱大叔他们,又比方说你,和你们在一起时,不断重复的挖矿劳动似乎也能够变得有趣起来。 但是这样的生活和帝星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甚至远比不上帝星周边的那些平民星。我很难想象,如果大家知道了帝星上的生活是怎样的,会有怎样不平的心情?” “我作为我母亲的儿子,对这一切感到很不甘心。帝星上的那些贵族们,一点也没有重视我母亲为之流血牺牲的星球,他们在帝星上过自己的好日子,根本没有认真地管理这里。所以,等我回去,一定会把这里的情况详细地报告给宫廷,让他们给我母亲一个交代。” 阿列克再次向伊利亚保证道。 伊利亚听完,百感交集地看着对方,内心不断地波动着。 半响后,他突然地拥抱了阿列克一下,随后抽出身来,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灿烂笑容。 小少爷的两颊几乎在被拥抱的一瞬间便飞红了。 “你怎么突然这样。”他几乎不敢直视伊利亚满含笑意的漂亮眼睛,“我只是和你简单说一下我的情况而已。” “我很荣幸能够跟你一起去帝星。”伊利亚柔软地说,“也很期待341号矿星上人们的生活被改善的那一天。” 14岁的小少爷心脏突突地跳动着,激动到想要立即带着对方回到帝星,再迅速完成自己的实习报告递交上去,好让他看看自己是怎么努力让他的亲人和朋友们更加幸福的。 “你想去和巴特莱大叔他们道个别吗?”阿列克有些忸怩地提议道,“其实我昨天已经去过了,但是可以陪你再去一次。” “真的吗?”伊利亚惊喜道。 他虽然有理由在修道院和驻军区之间来回,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回居民区看看。阿列克的这个提议,算是提到他的心坎上了。 “当然。”黑发的少年没忍住,再次微微翘了翘自己的唇角,“我可以让司机送我们到居民区边上,等我们探望结束,再把你送回修道院。” …… 两人在巴特莱大叔家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夜晚。 虽然是道别,却没有多么伤感,巴特莱大叔以及特蕾莎婶婶都为伊利亚能够去帝星感到由衷的高兴。 “我们小伊利亚即使去了帝星,也一定是最有出息的孩子。”在享受完3S级精神力的安抚之后,除了一些已经萎缩掉的力脉末梢无法处理,巴特莱先生精神力方面的陈年旧疾被彻彻底底地清除干净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好不快活,“大叔和婶婶会等着你的好消息的。” 伊利亚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小声地说着“好的”。 “不过我们确实没有想到阿列克你是从帝星来的。”特蕾莎婶婶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向抱着小西西逗趣的阿列克,“昨天带了那么一大堆营养液过来,吓了我们一跳呢。” “所以就像我昨天说过的,既然家里条件还可以,以后就不要再做下矿这样危险的事了。”巴特莱调了调枕头靠坐在床头,对着阿列克再次叮嘱道,“你父母知道了肯定会担心的。” 阿列克点头称是。 “能带伊利亚去帝星见见世面,真的是谢谢你了。”巴特莱大叔慈爱地注视着一旁的伊利亚,说道,“这孩子是A级安抚性精神力,在341号矿星上算是最有天赋的了,也很受主的垂怜,遇到了我们小阿列克。” “请一定要珍惜他呀。”卷发的大叔沙哑着嗓子,充满希冀地望向阿列克。 “我会的。”阿列克托着怀里咯咯直乐的小西西,面向巴特莱郑重地应道。 孤零零的灯泡在头顶发散着黯淡的白光。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寥寥几件旧年的家具被打理得整洁而温馨。 床头桌角堆放着一件件手工缝制正待被收走的粗布衣物,两大三小在悬浮着些许布料纤维的空气中愉快地交谈着。 几人又聊了一会,三番两次地不舍之后,最终分别开来。 第20章 交易 “阿列克,你还可以带其他人回帝星吗?” 从巴特莱先生家出来后,走在居民区蒙着黑尘的街道上,伊利亚忍不住地询问身边的人。 “谁?” “恩可,我的一个朋友。” “不会是和你一个宿舍的那个人吧?” “是他,他很想去帝星学习的。” 阿列克迟疑了片刻,有些架不住身边人期待的目光,道:“我会去征求父亲的同意的,可能得等上几天再给你答复。” “太棒了。”伊利亚笑了,眉眼弯弯地望着阿列克,“真是谢谢你了,阿列克。” 阿列克有些僵硬地将自己热腾腾的俊脸转向前方,努力避开对方的视线。 带就带吧。 大不了,到时候把那个恩可送到神学院去,让伊利亚和自己一起读军校,他们不就不能再一起唱一整晚的赞美诗了? 天才。 小少爷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伊利亚跟在阿列克身后上了车,又在教堂门口和对方告了别,走在通往修道院的廊道上时,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跃起来。 他的情绪难得如此高涨,以至于在路过回廊时并没有注意到,庭院中央苹果树上那颗被黑鸟啄过的果子,已经发黑发烂,悬在枝头上摇摇欲坠了。 …… 第二天,伊利亚照旧在起床铃声中醒来。 旁边床上的小小身影还在,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睁开眼睛。 伊利亚昨天夜里回来的时候,并未在宿舍见到对方。他没有再选择焦急地去寻找对方,而是自行洗漱熄灯,爬到床上休息了。 反正,只要阿列克能搞定他的将军父亲,自己和恩可之间的嫌隙就会从根源上被解决掉。恩可能去帝星的话,恩兰阿姨恐怕也会很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吧? 他坐了起来,从睡衣的衣襟里掏出恩可给的四角星护身符,细细地摩挲了几下,又放回了衣襟之中。 出门洗漱时,伊利亚在“045号”宿舍门口遇到了恰好从里面走出来的维文。 对方脖子上的淤青已经变得黑紫,显眼而可怖。 “看什么看!”维文注意到对方被自己带伤的颈部所吸引的视线,大声呵斥道,一把摔上了宿舍门,背对着伊利亚一瘸一拐地往公共区域走去。 查德最近好像比他们刚来的时候更加残暴了。 伊利亚站在走廊上想。 是因为没能顺利地欺侮恩可而感到愤怒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伊利亚继续往公共区域走去。 待他洗漱完成,再次回到宿舍后,恩可果然又避着他消失了。 少年长叹了一口气,只得换好衣服独自前往餐厅用早餐。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午餐的时候,恩可竟然主动过来找他了。 “妈妈来看我们了。”小少年站在他面前,蓝色的眼睛却看着别的地方,“她在教堂门口,我们一起去吧。” 伊利亚欣然答应,和对方一起出了教堂。 “愿主保佑,我未来的小牧师们!”在教堂门口等候已久的女人激动地拥抱了两个少年。 “瘦了。”她捧起恩可的小脸心疼地打量着,随后又看了看伊利亚,“伊利亚也是。” “妈妈给你们带了面,回去记得趁热吃。”恩兰将身旁的两个饭盒递给两个孩子,又往恩可另一只手里塞了个鼓鼓囊囊的钱包,“在修道院的学习还顺利吗?有没有好好听老师的话?” “顺利的,妈妈。”恩可面不改色地答道,“我的精神力释放水平已经达到D级了,还加入了唱诗班呢。” “好孩子。”恩兰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没忘记询问旁边的伊利亚,“伊利亚本来天赋就好,表现一定也不错吧?” 伊利亚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妈妈就放心了。”恩兰温柔又不舍地看向自己的儿子,“等到圣主诞辰的时候,妈妈再来看你们,恩可在唱诗班要好好练习哦。” “当然,妈妈。”恩可答道。 恩兰最后一次拥抱了自己乖巧懂事的儿子,亲了亲恩可的脸颊,便和两人道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她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忙碌的。”恩可望着妈妈离去的背影,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说道,“我会成为牧师,拿到除了牧首之外最高额的补贴,让她轻松地生活下去。” 伊利亚只当他这是在立志,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唱诗班的事情你要怎么办?等圣主诞辰的时候再和阿姨解释吗?” “不用啊。”恩可轻飘飘地说,“我昨天就已经重新回到唱诗班了。你忙着伺候牧首,没有注意到而已。” 伊利亚难以置信,“你是怎么——” “你有你去帝星的方法,我当然也有我回到唱诗班的方法。”恩可打断他的话,转身往回走,“我再也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了。” 伊利亚提着饭盒怔在了原地。 …… 几天后的午餐时间。 “你是不打算回唱诗班了吗?”米琳开口问坐在自己旁边的伊利亚,还不忘补上自己给对方起的称谓,“我骨肉相连的好朋友,伊利亚?” “我没有办法回去。”伊利亚垂着眸。 “怎么没有办法回去?”米琳喝了一口手中的营养液,“你和那个恩可不是关系很好吗?去找他帮忙呗。” 伊利亚猛地转头看向对方。 “啊?”米琳微微吓了一跳,“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领唱,帮不了你。” “领唱?”伊利亚抓住了关键词。 “啧啧啧,你不会不知道恩可现在是领唱吧。”米琳摇了摇头,“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啊?” “这个之后再和你解释。”伊利亚有点着急,“那维文呢?” “维文?”米琳挑了挑眉,“维文被老师撤下领唱之后就没再去过练习室了,而且白天的课也在请假,你没有注意到吗?” 伊利亚确实没有注意到。 尽管他从前一向敏锐,但最近几天过得可以算是浑浑噩噩。白日里模模糊糊地听着课,晚修时望着讲义想恩可在唱诗班会不会再受到排挤,却无法鼓起勇气亲自去看看对方。夜里回宿舍后往往洗漱完就沉沉睡去,偶尔在临睡前躲入被窝里回一下光脑上阿列克发来的消息。 少年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四处搜寻着恩可的身影。 没有。 他又试着找了一下维文,同样没有发现对方。 伊利亚闭了闭眼,下巴微微扬起,压抑地抽动了一下喉咙,随后大步往餐厅外去了。 “太浪费了。”米琳看着对方没喝完留在桌子上的营养液,感慨,“还剩那么多呢。” 伊利亚直接回到了宿舍区域。 他打开自己宿舍的门,果不其然又没有见到恩可。 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伊利亚径直向“045号”宿舍走去。 “扣扣扣。”他敲响了面前的门。 “谁?”维文的声音在片刻后传来。 “伊利亚。”少年道。 “噗——”对方在里面明晃晃地笑了一声,道,“自己进来吧,门没锁。” 伊利亚开门进去。 和自己宿舍相同构造的房间里,原本秀丽的少年消瘦成了一具苍白的骨架,正懒散地靠坐在床上,抬眼打量过来。 “几天没见,想我了?”他挑着眉问,手里拿着不知名的玩具,来回地摆弄着。 “你和查德闹掰了。”伊利亚单刀直入,“为什么?” “奥,你问这个啊。”维文歪了歪自己的脑袋,像是在思考,“想掰就掰了啊。” 伊利亚紧紧地盯着对方,好像得不到答案就不肯罢休似的。 维文和他对视着,再一次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 “拜托。”维文调了调垫在自己腰后的枕头,“我再怎么贪心从查德那里得来的好处,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他继续望着伊利亚,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不像你那没脑子的朋友,什么也不懂就急急忙忙凑上去找魔鬼讨食儿吃。” “说清楚点。”伊利亚抬高声音道,心底更加焦灼起来。 “你不跟我合作,查德去贪了别人的人儿,我跟他闹掰后,恩可上位了,就是这么简单。”维文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整体上和伊利亚猜测的差不多,但他来这里是想确认某件更加关键的事情—— 邦妮的死因,查德报复哈塔的缘由,维文冒着极大风险也要摆脱查德的真相,究竟会不会是同一个让他想想便感到难以接受的事实? “你的腿怎么了?”他挑衅似地出击,“为什么动不了了。” 维文的面目有一瞬间的狰狞,随后迅速地平缓下来,状似不在意地说:“只是和查德闹掰付出的一点小小代价而已。” “与其关心这个,不如担忧一下你这几天混得风生水起的好朋友吧。”他的嘴角又一次扭曲地上扬起来,“现在这个时间去‘048号’宿舍看看,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伊利亚和他对视半响,咬着牙败下阵来,转身就要往门外跑去。 “等等。”维文叫住他,满意地看着对方暂停了脚步,“查德的攻击性精神力是A级,和恩可一起被揍的时候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哦。” 少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跑去,只是原本要向右迈去的脚步硬生生转向了左边。 他跑过宿舍区的长廊,穿过灯光昏暗的甬道,在回廊处转弯,通过另一条甬道进入到那个许久未见的荒芜小院中,扣响了牧首的门。 “进。”熟悉的低沉声音从门内传来。 伊利亚推门闯了进去,牧首和毕维斯都在。 “急什么?”牧首微微抬头撇了他一眼,手中的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着,“气喘匀了再跟我讲话。” “大人,求您帮我。”伊利亚只缓了一瞬,接着便两腿弯曲跪在了牧首桌前,“查德正在侵犯恩可,求您帮帮我。” “又是那个恩可?”中年牧首手上的动作停下,斜眼和旁边的毕维斯对视了片刻,转而看向地上跪着的少年,“你这朋友做得可真够操心费力的,跟个老妈子似的。” “别管他了。”牧首继续写起自己的东西,“自甘堕落,谁也救不了他。” “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伊利亚双手伏在地上,有些仓惶地看着这个曾经帮过自己一次的人物,“求您了,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任何事?”牧首饶有兴趣地看向他,“要是我让你委身于我呢?也可以吗?” 少年顿住,望入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睛,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您不会做那样的事。”片刻后,他果断道,“您不是那样的人。” 牧首等着看对方笑话的表情凝在了脸上。 他看着眼前目光无比坚定的少年,半晌,将脑袋转向了自己的助理。 “看呐,毕维斯。”中年人声调没什么起伏地说道,“他居然相信我。” 毕维斯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回视着自己的上级。 “既然你这么相信我,那我也勉为其难地信任一下你。”牧首回头,眉眼阴沉地对伊利亚道,“来做一笔交易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第21章 荒唐 伊利亚和牧首做交易当天,臭名昭著的查德从修道院里消失了。 他教授的课程由一名教士所接替,带教的唱诗班也由其他老师继续负责。 有传闻说他得罪了牧首,被取消掉一条金带,作为教士发配到距离中心教堂很远的小教堂去了。 也有传闻说查德的家族在帝星上没落了,所以不少憎恨他的人趁机报复,使得他在修道院中销声匿迹。 伊利亚没有在意这些传闻。 查德走了,恩可不会再堕落下去,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第二天是他去驻军区的日子,他走到教堂门口,上了那辆熟悉的军用越野车。 等到了治疗室,伊利亚却没有看到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少年身影。 “稍微等一下吧,伊利亚。”路易斯正穿着他的白色教袍调试着某个仪器,“少爷去驻军训练区了,这么远来一趟,总不能一点实训也不做。” 阿列克通过光脑和伊利亚讲过实训的事情,伊利亚知道对方已经连着去训练区实训近一周了。 “你的条带为什么是深蓝色的?”伊利亚趁机问了路易斯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 “因为我是随军教士。”白袍医士温和地说,“深蓝色是帝**队的象征。” 原来如此,少年了然,接着又问:“军队里的医士也和341号矿星教堂里的一样,都是教士吗?” “是的。”路易斯耐心地回答道,“帝**校不单独开设医学专业,军队里的医士全部是由帝国神学院培养出来的。在军队里,我们兼任医士与教士两项职能,职级和普通神职人员一样与条带数挂钩。” “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是三条带教士,职级和你们兰牧首是持平的。”医士向少年展示了一下自己腰上的深蓝色条带,“这些你了解即可,不必觉得有多厉害。你有3S级的精神力,无论未来是否参与到教士的综合评价体系中,都已经是帝国的宝藏了。” “谢谢您。”伊利亚认真道,心里清楚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去到帝星后,将军府必然是不会允许他“抛头露面”的。因为只要能够藏住自己,他们就可以一直风雨不动地应对皇帝的猜忌了。 不过目前来看,阿列克算得上是一个善良而有天赋的好“主人”。如果真的能够好好地帮对方做些什么,即使要隐身在将军府,自己想必也会生活得很幸福吧。 “伊利亚!”身着深蓝色军服的黑发少年从向两侧移开的金属门中间干练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眼熟的亲信。 伊利亚看着同龄人俊朗的脸庞和像小白杨一般挺拔的身躯,面不改色地吞了一下口水。 “你来了。”他回应道,“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 两人走到了治疗椅旁,阿列克熟练地躺了下来,而伊利亚则和前两次一样坐到了滑轮凳上。 双手扶上对方脑袋前,伊利亚余光扫到了阿列克腰间突兀挂着的枪袋。 “那是我训练用的配枪。”阿列克仰躺在治疗椅上,顺着对方的目光往自己的腰间看去,随后又转眼望向自己上方的人,询问道,“你感兴趣吗?” 伊利亚收回目光,对上阿列克的视线,平静地摇了摇自己的头。 阿列克已经够照顾他了,他不能索求无度。 但在安抚结束后,小少爷还是将腰间的枪袋解了下来,塞到了伊利亚的怀里。 “我有很多把一模一样的训练用枪,这一把你就拿去玩吧。”阿列克道,“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丢了的话也不怕找不回来。” 一名亲信的眼角在旁边抽了抽。 这可是将军府专门给小少爷订制的3S级发射筒配枪,是能随便拿去玩的吗? 再说这枪用在攻击性精神力不足3S级的人手里,发挥不了3S级的水平,未免有些过于浪费了。 “现在里面应该只有半匣子弹了,用完了的话,记得来找我要。”阿列克觉得自己机智极了,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了翘, “子弹可是很珍贵的,你得多求求我才行。” 子弹珍贵什么啊。 亲信在内心吐槽道,3S级的枪都送出去了,还在乎几颗普通子弹吗? 伊利亚不懂枪的好坏,只知道对方愿意将配枪送给自己,是非常信任自己的表现。 在向阿列克道谢后,他将枪袋放入了随身携带的挎包里。 穿教袍佩枪实在有些明显,回去以后还是先把枪藏在自己的衣柜里吧。等之后去了帝星,如果不需要天天穿教袍了,再配上这家伙防身。 伊利亚愉快地想着。 …… 刚刚入夜的时候,伊利亚回到了修道院。 他打开宿舍的灯,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恩可?”伊利亚疑惑,“你今晚怎么没去唱诗班?” “伊利亚,你是故意的吗?”躺在床上的恩可在灯亮之后翻身朝向门口这边,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我去不了唱诗班,你觉得很骄傲吗?” “发生什么了?”伊利亚沉下脸色,“唱诗班又有人欺负你了?” “欺负我的人是你。”恩可瞪眼恨恨地看着伊利亚,“你把查德赶走了,有新的带教老师来代替他,自然就有新的领唱来代替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伊利亚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我怎么不能这样想?”恩可反问道,“明明是一起进的修道院,凭什么你就侍奉上了牧首平步青云,而我却成了现在这个腌臜样子?” “离我远一点。”小少年将脑袋埋进了自己的枕头里,“我讨厌看到你。” “行。”伊利亚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如你所愿,我离你远一点。” 他转身出了宿舍,靠在过道边缘的廊柱上,无力地垂坐了下来。 隔着一片草地,对面过道上的廊灯微弱地闪着白光,让人看不真切。但伊利亚就这样放空地望着对面,黑色的双眸久久地失着神。 查德被赶走了,自己却成了恩可眼中的恶人——多么荒唐啊。 可他偏偏又没有能力彻底改变教堂里**肮脏的风气。 教会本身就是341号矿星上的社会管理机构,那些有着教职的牧师与教士,多数也是某些权力的掌控者,玩弄起他们这些稚嫩的学生来,再简单不过了。 总而言之就是,赶走了一个查德,还有无数个查德在这里兴风作浪。 到底该怎么办呢?伊利亚甚至有点想哭。 有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走入了对面走廊上的其中一扇门。 片刻后,门内传来了一声尖叫。 伊利亚警觉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之前那个白色身影从门内慌忙地跑了出来。 他稍微地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却发现一个高挑的身影带着其他几个人匆匆地进去了那个宿舍。 毕维斯? 伊利亚有些不确定地猜测。 但他随后确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因为那帮人将一个浑身裹着白布的人形物体从房间内抬了出来,接着匆匆地离开了宿舍区域。 …… 哈塔死了。 这个消息从早上就开始飘荡在修道院中。 许多人猜测哈塔是因为之前被查德打坏了身体才死的,但伊利亚照旧没有和其他学生一起八卦。 他在忙着照顾恩可。 恩可上午人还好好的,下午就不来上课了。 伊利亚结束下午课程后没有去晚修,而是回宿舍看了下恩可,结果就发现对方在高烧。 恩可拒绝去看医生,也拒绝伊利亚去喊医生过来。伊利亚只能去医疗室拿了些退烧的药物喂给他,又从公共区域打了盆凉水,沾湿了毛巾给他敷着额头。 生病中的小少年不再要求好友离他远一点。 他苍白着一张脸,不时地和伊利亚说着“害怕”“陪着我”“想家”这样的字眼。 伊利亚也请了课假陪着他,只在对方睡着时独自去往餐厅拿取两人早午份例里的营养液。 恩可在三天后的中午彻底退了烧,虚弱地躺在床上流着冷汗。 “抱歉,伊利亚。”他望着把椅子搬到自己床边来坐着看书的伊利亚,“我对你说了那么多糟糕的话,你一定很伤心吧。” “我主要是气你不珍惜自己。”伊利亚放下书,习惯性地摸了摸小少年已经不再发热的额头,“如果你答应我以后能够耐下心来,踏踏实实地修行,我就原谅你。” “以后啊。”恩可喃喃道,目光飘向透光进来的窗户,片刻后,又飘回到了好友的脸上,“我答应你。” 伊利亚嘴角处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俯下身去,轻轻地抱了抱好友单薄的臂膀:“一言为定。” 接下来的几天里,恩可的病假依旧请着。 伊利亚会在每天的晚修时间回到宿舍,把白天上课时学到的内容讲给好友听。 可能是因为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好,恩可听讲时总是恹恹的,不似以前那样积极活跃。 他也没有让伊利亚继续帮他打通力脉,理由是想以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来提升精神力发散水平,而不是一直依赖着好友。 伊利亚纵容着他,同时耐心地等待着阿列克父亲对于他能否将恩可带去帝星的答复。 不知为何,他对于阿列克有着充分的信任感,总是相信对方一定能够说服父亲,完成他“带朋友去帝星”这样看起来有些不切实际的愿望。 三周之期到来的那天早上,起床铃还没响,伊利亚便在被窝里看见了光脑上阿列克发来的消息。 对方说,父亲同意他带恩可一起回帝星了。但是兰希今天跟着来接他们的星舰一起过来了,说是要去修道院探亲。他估计回帝星的日期得往后延,让伊利亚先照常去驻军区帮他做安抚。 躲藏在被窝里的伊利亚激动地哆嗦了一小下,掀开蒙在身上的被子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恩可!”他翻身跳下床,趿拉着自己的鞋子移动到了好友床边,激动地把对方摇醒,“好消息,我们可以一起去帝星了!” 第22章 坠落 再次见到阿列克的时候,伊利亚奔跑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柔软的脸颊亲昵地贴着对方的,肉眼可见的开心极了。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阿列克。”拥抱片刻后,他从小少爷的怀里退了出来,满眼笑意地说道,“真是谢谢你了。” 随后,伊利亚拉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四肢也有些僵硬的阿列克来到了治疗椅旁边,像照顾小朋友一样轻轻地把对方按坐在椅子上,又按下操作台上的按钮让治疗椅缓缓地带着木呆呆的阿列克躺下。 “闭上眼睛,我们要开始了哦。”伊利亚手动闭合了失神望着自己的黑眸,温柔地触着对方的脑袋两侧,将自己的安抚性精神力探了进去。 看到此情此景,旁边的几个亲信不禁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到没,人家伊利亚就抱了一小下,咱们少爷人都傻了。”胖乎乎的青年亲信对着一旁的同僚咬耳朵。 “这不是很正常吗?少爷刚刚进入青春期,突然和一个漂亮的同龄人进行肢体接触,当然会害羞了。”另外一个亲信也听见了,声音放低了道。 “其实我觉得吧,就算喜欢上人家也不奇怪的,毕竟少爷上次为了和人家伊利亚说悄悄话,还把咱们都清出去了呢。” “笑死我了,回头就跟少爷说你还记着他的仇,哈哈哈哈。” “别别别,你可饶了我吧大兄弟。” “饶了你归饶了你,喜欢人家这种事以后可不能再瞎说了,两个孩子都还小着呢。” “我也觉得,俩青春期小孩能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古板,跟个老头老太太似的,现在帝**校的那些学生可比咱们当年成熟多了。” “怎么的,以前的学生就够不成熟吗?想当年我也曾是帝**校无数少男少女暗恋过的一支花儿呢。” “你就吹你的牛吧,哈哈哈哈,我跟你同一届我咋不知道你这么受欢迎呢。” “一边去一边去,我看你是练格斗的时候脑袋让老师锤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别狡辩了,你当你爸爸我是瞎的吗?我来告诉大家,他有没有被别人暗恋过我不知道,但他给当年我们那个系花当舔狗来着,还被人家嫌弃了哈哈哈哈哈。” “拜托有些人能不能闭上嘴啊,我这么大个人不要面子的吗?而且明明我是你爸爸才对。” “不服?我让你不服哈哈哈哈。” “你俩动作别太大了,一会儿闹着少爷有你们受的。虽然但是,你怎么那么早就开始考虑恋爱的事情了啊,没想过万一家里人不同意怎么办呢?” “为啥不同意啊,只要不耽误学业不就好了嘛。怎么,鲁斯大人以前管你很严吗?” “笑死我了,怎么可能不严,现在都把他吓成那个样子,以前肯定更厉害才对。” “拜托别提我大哥了好吧,我没被他烦死也要被你们烦死了。” “哈哈哈哈哈,谁让你接了你大哥的位子呢,烦点就烦点呗。” “坚持住,鲁比,好好跟着将军干,等你再升几级军衔,就反过来去管你大哥。” “倒反天罡是吧,虽然但是,鲁斯大人的军衔就不会再升了吗哈哈哈哈哈。” “行了行了,一点也不想跟你们讲话,真的是够了。” “……” 心情极佳的时候,精神力似乎也变得更加充沛起来。伊利亚很快地完成了对阿列克的安抚,将自己精神力从对方的力脉周边抽离了出来。 “伊利亚,我喜欢你安抚我的精神力。”黑发的少年仰躺在治疗椅上,抬眼和正垂眸看着自己的另一个少年对视。 “有你在我身边,等回了帝星之后,就不用总是麻烦兰希了。”他继续道,“你要一直陪着我,好吗?” “好。”伊利亚注视着对方那双诚挚的黑眸,轻声而肯定地答应道。 “我今天跟着送你回去好不好?”看着伊利亚从凳子上站起身来,阿列克也从治疗椅上爬了起来。他显然有些不舍,还想多黏对方一会儿。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忙的话,当然可以。”伊利亚答道。 “我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忙了。”阿列克道,“实训完成了,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走出房间,穿过明亮的小室重新来到车库之中,坐上了送伊利亚回修道院的车。 他们一直到了中心教堂的门口才依依不舍地分别开来。此时已经入夜,伊利亚迈着轻快地脚步迈进了教堂的偏门。 恩可应该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行李了吧。在去帝星之前,还得想办法回恩兰阿姨那里一趟才行。 他这样想着,再次路过了自己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那个回廊。 庭院里的花草依旧郁郁青青着,在星光的照耀下闪着莹莹的水光。 只有中间苹果树上那颗被咬过的果子黑漆漆的,在枝头上腐皱得连缺口也看不出来了。 一阵冷风吹过,果子从树枝上坠下来,烂在了地上和其同为黑色的泥土之中。 阴翳在同时间覆上了伊利亚的心头。他身上有些发凉,裹了裹单薄的教袍披肩,匆匆地往宿舍区域赶去。 阴翳和凉意在少年靠近自己宿舍时瞬间加重了,因为他听到了恩可挣扎叫喊的声音。 伊利亚猛地推开门,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一个熟悉的恶心身影正伏在自己的好友身上,行着不轨之事。 他抄起门边的石盆就往查德脑袋上砸去,血液流了满手也不顾,用力地把恩可从男人身下拖到了一边。 “不要怕,我来了,没事了……”他帮瑟瑟发抖的恩可整理好被撕裂开来的教袍和衬裤,紧紧地抱住了对方,不停地安慰着。 “我脏了,伊利亚,我坏掉了。”小少年在朋友怀里绝望道。 “你没有坏掉,恩可。”伊利亚道,“是查德伤害了你,那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伊利亚,我坏掉了。”恩可崩溃地哭泣着,“我要死了。” 浅发的小少年挣脱了伊利亚的怀抱,掀开被撕坏的纯白色教袍,露出自己的小腹:“我真的要死了。” 伊利亚看着恩可小腹上可怖的一片疱疹,瞳孔骤缩。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必须即刻镇定下来,于是马上拽着恩可身上的布料将对方的小腹遮盖起来。 “别担心,恩可。”他再次牢牢地揽住对方,“我们要一起去帝星呢,帝星上的医疗条件很好,你不会有事的。” “哈哈哈哈哈。”旁边传来男人猖狂的笑声。 伊利亚反身将好友护在背后,警惕地盯着从血泊中清醒过来的查德。 “一起去帝星?”眼睛里满是污浊的男人站了起来,提上自己的裤子,从后脑处摸到了一手鲜血,“本事这么大,怪不得能把老子赶出去呢。” 查德一脚把伊利亚踹在了地上,把恩可激得一声尖叫扑了过来。他随意地用手肘将纤弱的小少年掼到了旁边的墙上,接着揪起伊利亚的领子将对方从地上提了起来。 “我让你有本事,让你有本事……”男人泄愤似地吼着,一拳又一拳重重地捣在少年的肚腹上。 伊利亚几乎失去了痛觉,手脚无力地垂着,任凭鲜血从自己的口中一股一股地涌出。 “你这么喜欢帮你的朋友,不如就替他来伺候老子吧。”查德出了一会儿气,将少年软掉的身体扔到了地上,充满恶意地狞笑着,“让我也尝尝牧首的好东西。” “不!”在墙边疼到动弹不得的恩可睚眦尽裂,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俯身去撕伊利亚的教袍,几乎就要疯掉。 “咔哒。”宿舍的门在这时被打开。 “砰!”果断的一道枪声响过,查德的动作停住,僵直着身子,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伊利亚侧眼向门口望去。 一个美到不似真人的白袍少年正站立在那里。 淡金色头发,碧绿色双眼,纤白的手指稳稳地举着一把漆黑的枪,枪口慢慢地垂向了地面。 “教会的腌臜东西还是那么多。”美丽的人儿撇了撇嘴,抬脚步入房间内。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军士,离他最近的那个军士腰侧的枪袋空着,显然是其手中武器的提供者。 伊利亚在那几个军士的身后看到了牧首和毕维斯,基本上确定这个抬手救了自己的少年就是传说中的兰希了。 兰希站在宿舍中央,似乎被这满地的血污刺到了眼睛,忽闪了一下自己卷翘的睫毛。 “既然这里已经脏了,那么——” 他转过身去,对着自己的养父举起了手中的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命中了对方的头部。 伊利亚胸口一颤,头脑发蒙地看着牧首向后倒去。 在周围人都处在震惊中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兰希重新转过身来,在伊利亚和恩可之间来回打量着。 “你们两个人,哪个是伊利亚呢?”他状似好奇地问道。 伊利亚望着对方,下意识地就要回答出来,却突然听到一旁的恩可抢先道:“我是。” 等等—— 在伊利亚侧头看向恩可一瞬间,一颗子弹穿过了对方稚嫩的头颅。 恩可似乎本想转头留给好友一个微笑,但那个微笑因为呼啸而来的痛苦而扭曲成了怪异的模样,被定格在了他死亡的那一刻。 伊利亚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从好友脸上移开,僵硬地盯向了正把武器插回军士枪袋的曼丽背影。 伊利亚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被查德尸体压着的左臂挪动着,摸向了旁边的衣柜。 无声地抠开衣柜的一角,又无声地将手枪从枪袋中抽出,他在众人身后瞄准了白袍少年的脑袋,第一次扣下了扳机。 第23章 选择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子弹洞穿了白袍少年的肩膀。 兰希打了个趔趄,捂住受伤的肩膀转过身来。 周围的军士们见状,迅速回身挡在了兰希的身前,纷纷掏出手枪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却仍然举着武器的伊利亚对峙起来。 “枪?”兰希从军士们的间隙里中看向地上的少年,“你一个学生哪来的枪?” “是哪个驻军收你做骈头了吗?”他勾了勾自己娇艳的唇角,恶意地揣测道,“可是你好像根本不会瞄准,他把枪送你,不会觉得浪费吗?” “这枪——”兰希的视线转移向伊利亚手中的武器,本想继续讽刺对方,嘲讽的表情却凝固在了他那张美丽的脸上。 “这是阿列克的枪。”他难以置信地喃喃着,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受到了欺骗,“哈,原来你才是那个伊利亚啊。” “哈哈哈哈哈。”美丽的人儿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疯疯癫癫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短短三周的时间,阿列克连自己的配枪都能送给你了?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早上根本不稀罕我的安抚,要把我赶到这个腌臜地方见这些个腌臜的人!”他像是怒了,原本精致的五官扭曲成了愤恨的模样。 “让开!”兰希一把将前面军士手里的武器夺下,接着将其推开,抬手就对准了地上的少年。 伊利亚充满恨意地望着眼前的人,牙齿紧咬,和对方在同一时间扣下了扳机。 …… “啪嗒,啪嗒。” 滞留在半空中的两颗子弹一前一后地落到了地上。 众人向门口看去。 是阿列克来了。 “努瓦,立即带伤者回去治疗。”他扫过地上的伊利亚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地命令着身边的亲信。 “是。”本来跟在其后的中年军士大步上前,穿过人群走向了躺在地上被血液浸湿了的少年。 “我要和你谈谈。”看着伊利亚奄奄一息地被自己的亲信抱走后,阿列克对上兰希美丽而冰冷的碧绿眼眸,“去外面吧。” “不用。”兰希道,随后将手里的枪还给身边的军士,“其他人都出去吧。” 待房间的门关闭后,白袍少年往旁边走了两步,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挪了下方向,翘起腿来看着自己的老朋友:“我们就在这儿谈。嫌弃这儿脏吗?我和你那个伊利亚可都是在这种地方长起来的——” “兰希。”阿列克打断他,“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是啊。”兰希挑了挑秀丽的眉,“你也不嫌弃伊利亚,你喜欢他喜欢得要死,怎么会嫌弃他呢?遗憾的是,人家好像不仅仅喜欢你。” 少年精致的下巴往查德的尸体那边扬了扬,恶意地笑了起来。 阿列克张嘴就要警告对方。 “嘘嘘嘘,不要说话,我知道你要替他解释,但是我不想听。”兰希食指抵了抵自己粉色的唇,把阿列克要说出口的话噎了回去。 他接着道:“别的事情我都可以随你去做,但是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提醒你一下。” “教廷的大主教席位有十二个,但近年来只有一个可能会空出来。陛下说他会在奥莱大主教去世后保留那个位子,直至我毕业后进入教廷成为大主教之一。我不希望另一个3S级安抚性精神力的人来抢我的位子,你明白吗?” 兰希注视着眼前的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伊利亚不会和你争的,我会带他去军校。”阿列克皱眉。 “呵,你说不会争,人家就不会争吗?”兰希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对方,“他都有本事把你从我这儿勾走,为什么不会想把大主教的席位也夺去?” “总而言之,我给你两个选择。”白袍的少年换了条腿翘着,碧绿的眼睛盯着阿列克的黑眸,“一,伊利亚死。二,伊利亚不再是3S级安抚。” “你过分了,兰希。”阿列克严肃道,“我不会允许你伤害他。” “你不会允许我伤害他?”兰希好笑地看着阿列克,“那你觉得,你父亲会允许我伤害他吗?” 阿列克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为你安抚,帮你隐瞒3S级攻击性精神力,都是我自愿的。”兰希用拳头抵了抵自己的胸口,“但我也可以不愿意,阿列克,比方说,直接把将军府的小秘密告诉陛下。” 他转眼打量了下面前人的神色,接着道:“你要是想玩舍己为人的把戏,当然可以玩。但等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将军呢?他想要讨好我的话,伊利亚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暂时不会把事情做绝的,就看你能不能识相一点了。”兰希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前几步拍了拍阿列克的肩,随后往门外走去,“星舰明天启程,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要加油哦。” 阿列克看着对方纤细的背影,心绪如翻江倒海般涌动个不停。 …… 驻军生活区。 治疗室里的些许仪器滴滴地运作起来,但是躺在治疗椅上的人从阿列克换成了伊利亚。 整个房间也被切换成了无菌状态,由路易斯带着另外几名医士对受伤严重的伊利亚进行紧急救治。 阿列克和其他几个亲信一起等候在外面的小室中,面色一片沉重。 许久,治疗室的隔离门开了。 小少爷抬眼望去,是路易斯走了出来。 “已经没有大碍了,阿列克少爷。”明显有些疲累的青年医士一边解着自己的口罩和手套一边说道,“可以进去看看他了。” 阿列克点点头,抬手拦下要跟着自己一同进去的军士们,独自走入门内。同样地,进门后,他也命令剩下的医士全部离开房间,在外面候着不许离开。 医士们一头雾水,但还是顺从地按照这位少爷的意思去做了。 阿列克来到了治疗椅一侧,在伊利亚常坐的那个滑轮凳上坐了下来。 躺在治疗椅上的少年还没有醒,安静地阖着形状姣好的眼睛,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 如果我毁掉了你3S级的精神力天赋,你会怪我吗,伊利亚? 一定会的吧。 可是不那样做的话,我就要失去你了。 沉默地注视了对方一会儿,阿列克慢吞吞地转过头,看向了治疗椅的控制台。 片刻后,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被按了下去。有机械臂从治疗椅的四周探出,牢牢地将伊利亚的肢体固定在了椅子上。 沉睡中的少年似乎对过紧的束缚感到不适,应激地颤了颤长睫,苏醒了过来。 “阿列克?”少年懵懂地看到了眼前熟悉的人,但随即察觉到四肢关节处的束缚,不解地挣扎起来,“你要做什么?” 阿列克垂眸看他,双手分别握住了对方的两只手,使得两人掌心相抵。 “我要你活下去,伊利亚。”他低声说着,3S级的攻击性精神力强势地涌入了对方的力脉,“抱歉。” …… 翌日上午,341号矿星居民区小面馆。 一个高挑的年轻人拎着箱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苍白而阴沉,却没有在矿区工作过的黑色痕迹,倒像个教会的牧师,只是穿上了常服。 “欢迎光临。”虽然不是平日里的饭点,但恩兰依然热情地招呼着对方,“来一碗面吗,先生?” “不必了。”青年迟疑了一下,出声拒绝道。 随后,他在恩兰疑惑的目光中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是教会的牧师,毕维斯。过来是想通知你,你的儿子恩可和他的同学伊利亚一起,被选派到帝星神学院进修去了。” “天哪!”恩兰惊喜道,双手交叉在胸前鞠了好几躬,“谢谢您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愿主保佑您!” “也愿主赐福于你,女士。”青年牧师说着,将手里的箱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此外,这是教会发的奖金,两个孩子的意思是都留给你用。” “不必拒绝,帝星神学院也会给他们发放丰厚的补贴,足够他们在帝星上宽裕地生活了。”看着对方摆手就要推阻,他接着补充道。 “那真是谢谢您了。孩子们需要带什么东西吗?我这就为他们准备。”女人感动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牧师,恳切地询问道。 “不用了。”毕维斯道,“这次选派比较仓促,他们早上就已经启程了。” “啊?”恩兰愣住,似乎有些接受不过来,“我以为,他们会回来说一声呢。” “他们是顺道跟着驻军的星舰走的,确实是太匆忙了。”毕维斯回道,“孩子们放心不下你,所以才特地托我过来知会一下。” “这样啊。”恩兰喃喃道,“麻烦您了。” “您放心,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孩子,等去了帝星那样的好地方,一定会生活得很好的。”毕维斯看着她有些落寞的神色,安慰似地说道,“逢着教会的人去帝星述职或者驻军更替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回来看望您。” “让您费心了。”女人听了青年的话,感激地看着对方,“我倒不求他们能够回来看我,只是希望主能够保佑他们在帝星过得好好的。” “他们会的。”毕维斯答道,转身准备离开,“那么,就此别过了。” “请等一下!”恩兰喊住对方,“我想做碗面来感谢您,请务必品尝一下。” “谢谢你的好意。”毕维斯回头,“我还有急事,就不在这里停留了。” 说完,青年牧师转过头,逃也似地走出了那个小小的面馆。 怎么能吃得下呢? 毕维斯闭了闭自己干涩的眼睛。 他只是一个说谎的惯犯而已。 ——边缘星篇完—— 下一章直接是三年后了。因为天赋、身份以及环境的巨变,伊利亚的性格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梨谱在这里预先提醒一下大家。 呼—— 谢谢阅读和收藏了本文的读者朋友,我会继续加油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选择 第24章 春天 三年后,帝**校食堂。 “春天,是个美好的季节。”道格将满满一食盘各式各样的饭菜摆到了桌子上,心情颇好地向对面的好友宣布道,“我的好日子来了。” “你的好日子是来了。”好友吃饭的动作被对面落下的餐盘震了一下,“就算一次买这么多种,想要尝完食堂的全部菜色也是要有一段时间的。” “没关系。”大个子的道格坐了下来,“毕业之前试完就可以了,有一年半的时间呢。” “所以你毕业之前都要留在帝星咯?”好友边吃边问。 “啊,是这样没错了。”道格从旁边的公共餐具盒中拿起一把叉子,“因为毕业之后不太可能会被分配到我父母的舰队,所以还是要提前回来在学校待一段时间,和大家培养下感情,找找自己的副官什么的。” “多此一举了吧。”好友撇撇嘴,“大家都知道你的军功多,估计会抢着做你的副官吧。要不是咱俩家境相仿,我也巴不得和他们争呢。” “好吃!”道格心满意足地品尝了一口混着酱汁的土豆泥,口感绵密,香气直达上颚,“你们都是这么传的吗?但我立的那些功其实都算在我爸妈头上了,因为我只属于随军亲属而已,毕业之后才能正式开始累积军功哦。” “能不能不要这么实诚啊道格。”好友无奈道,“真想找一个优秀的副官的话,就要善于营销自己,刚刚那种细节可不能再说了。反正功确实是你立的,你就尽管放大自己的优点——喂,道格?” 好友疑惑地看着对面怔住的人,伸出一只手往他眼前晃了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道格直愣愣的眼神并没有被好友打扰到,闭合的嘴唇却动了动:“他,是谁?” “他?”好友顿住,顺着道格的视线转过头去。 不远处,一个面容娴静的男生正独自坐在食堂的角落里,纤瘦的脖颈被深蓝色的制服衣领映衬得雪白,就像是权贵府上无暇的瓷器。 他略显单薄的肩背挺直,肘部轻轻搭在桌上,双手捏住一袋营养液细细地喝着,整个人与偌大食堂中无处不在的喧嚷声格格不入。 “怪不得给你看愣了,那可是伊利亚。”好友了然,一边答着一边回过头,“是咱们同级指挥系——” 他眼睁睁地看着道格抄起餐盘风风火火地冲了过去,呆呆地补完了对方没来得及听完的话:“阿列克,的人。” …… “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听见声音,伊利亚垂着的眼睫抬起。 一名高大俊朗的棕发男生正捧着满满当当的餐盘站在桌子对面,灿烂的笑容挂了满脸。 “没有。”他简洁地答道,纤长的睫毛重新垂了下去,继续慢慢地吸着自己手中的营养液。 好可爱! 道格激动地咬了咬自己的上唇,轻轻放下餐盘,紧抓紧地坐到了伊利亚对面的座位上。 “内个。”棕发的大男孩试着向对方搭话,“我是五年级射击系的道格,不知道你是?” “伊利亚。”伊利亚没有再抬眼看他,只暂停进食礼节性地说了自己的名字,一副不太愿意和对方接近的样子。 “伊利亚。”俊朗的大个子似乎完全没有看出对方疏远的意思,热情洋溢地将自己的餐盘推到了桌子中央,接着从旁边的公共餐具盒里拿出一把新的叉子,摆到了对方面前,“要尝尝我的菜吗,比营养液美味多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伊利亚再次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大男孩正真诚地望着自己,棕色的眼睛里好似有星星在闪烁,满脸的天真无邪,让人很难相信他能有什么恶意。 伊利亚:…… 哪里来的金毛犬啊? 他看着桌子中央盛满了各色食物的餐盘,陷入了沉思。 帝**校食堂的打饭窗口有两种。 一种售卖各式口味的营养液,价格不算便宜,但在平民学生们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另一种则专门售卖在这个世界上作为奢侈品而存在的米面菜肉等,那是即使家里有个把闲钱的学生也要掂量掂量再买的饭食。 眼前这位,假如说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恐怕就是某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了——餐盘里五花八门的食物多到快要掉出来了,还毫不心疼地想要邀请素不相识的自己尝一尝。 而且,还是在帝**校挂了几年学籍,偶尔过来上一下课的那种。 因为,在这所直属军方的学校里,不知道自己的人并不太多。 准确地说,是不知道阿列克的人不太多。 人人都知道,帝**校的风云人物阿列克某个暑假去边缘星实训一趟,带了一个皮相漂亮,攻击性精神力却只有E级的贴身侍从回来。 帝星上的权臣贵族豢养娈宠的并不在少数,所以大家对阿列克此举并没有少见多怪,只是感慨原来元帅之子也禁不住美色的诱惑,小小年纪就沾染了富家子弟的恶习。 虽然明面上都是同学,但没有人会主动和一个年少权贵潜在的娈宠做朋友。甚至在有通知要给到自己时,他们也是直接告诉阿列克,再由阿列克间接知会自己的。 伊利亚对于这种现状束手无策。 他总不能跳出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整地和全校师生讲述一遍,顺便把将军府一直努力瞒到现在的秘密抖露个干净。 不现实的。 所以伊利亚干脆不去管那些流言蜚语,也不去管周围人各种令人膈应的行为。阿列克让他做自己的侍从,自己便专心做就好了,要不然能怎么办呢? 对于如何做一名合格的贴身侍从,在过去的三年里,伊利亚已经掌握了许多实用的技巧。 比方说,既然主人和侍从尊卑分明,那么侍从作为下人就要有下人的觉悟,绝不能因为一时的信息不透明,而对某些人某些事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谢谢,不用了。”伊利亚用黑眸注视着对面金毛犬似的大男孩,听不出什么情绪地拒绝道。 与其开始一段一时兴起的友情,不如果断地提前规避掉一切可能存在的风险,不给阿列克和自己添任何麻烦。 在对方明显失落下来的眼神里,他喝完了袋子里最后一点营养液,随即站起身来,到回收处扔掉空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 …… 下午,五年级指挥系上的是连堂的沙盘模拟课,这是伊利亚最感兴趣的一门课,也使得他在结束课程后心情还算不错。 其实,这种理论性的课程并不为帝**校师生所重视。 长时间以来,帝**队的主要打击对象都是边缘地带的星兽,而对于居民们,则是仅仅起到了一种简单的威慑作用。 这就意味着,比起纷繁复杂的战术来说,强大的攻击性精神力更能直接地压制住帝**队往往连成群结队的智慧都没有的“敌人们”。 所以,帝**校一向更重视在战斗性课程中表现优异的学生。 那些学生即便是平民出身,也更容易被权贵子弟们选作副官,从而在毕业分配时拥有更高的军职起点。 伊利亚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拥有那样的“高起点”。 他可以在所有理论性的课程中拿到近乎满绩的分数,但那并不妨碍他在战斗性的课程中从未及格过。 E级的攻击性精神力实在是太弱了。 弱到如果没有阿列克那样强势的保护者,自己恐怕很难在帝**校这种群狼环伺的地方安稳地进行着这份注定无法合格的学业吧。 走在通往宿舍楼的长长的悬空廊道上,皮肤白皙的人儿透过淡蓝色的玻璃看向下方的园区。 很大的一块儿地方,绿色的树木和灰色的道路整齐而优美地一格格排列着,其间有不少深蓝色的点状人影三三两两地走来走去。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干净”,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伊利亚抬手,轻轻地抚了一下自己深蓝色制服的前襟位置。 ——表面罢了。 “滴滴滴。” 左腕上黑色的光脑在这时发出了请求通讯的声响。 伊利亚知道那是阿列克发来的——因为只有对方的通讯提醒没有被他设置成静音状态。 他停下脚步,瘦削的手指触了一下光脑。 莹蓝色的通讯框瞬间弹出,悬浮在了半空中。 “伊利亚。”熟悉的俊美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我记得今天下午上连堂,现在应该已经下课了吧?” “是的,少爷。”伊利亚望着屏幕里的人,平静地答道。 “从明天起我要离开帝星一周,你得回将军府呆着,雷奇已经出发去接你了,预计半小时后到。” “我——” “不可以。”阿列克像是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斩钉截铁道,“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皇子党那些人弯弯绕绕的心思太多,不可能长时间留你一个人在学校的。” “好。”伊利亚脸上并没有展露出什么因为被阻止而产生的坏情绪,顺从地答道。 看到对方乖巧的表现,阿列克的语气不禁软了下来,安慰似的说:“你乖乖地呆在府里,我叫人往书房添一些新的书,不会让你无聊的。” “好。”伊利亚再次答道,又应付了对方几句,等大少爷挂断了通讯,才继续沿着廊道向前走去。 他违背不了阿列克。 在帝星,如果一个侍从违背了自己位高权重的主人,那么他将悄无声息地消失,或是凭借着惨痛的被折磨的经历成为贵族们茶余饭后的小小谈资。 纵然阿列克平日里表现得再宽厚善良,元帅之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也必然不会给一个不听话的侍从什么好果子吃。 他既然能够狠下心来亲手一根根断了自己周身全部的力脉末梢,也就能够狠下心来置自己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是一个蝼蚁在帝星权贵手下正确的生存之道。 伊利亚微微地抿了一下唇,很快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第25章 将军 同时间,将军府某房间内。 “叩叩叩。” “进。”黑色头发的大少爷坐在正对房门的书桌后面,抬手挂断和伊利亚的通讯,有些不耐烦地应道。 “少爷,将军找您。”一个身着侍从衣服的青年将门打开,却没有走进来,只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说着。 若非清理卫生需要,他们这些侍从是不会主动进入自家少爷的房间的。 不过,近三年来,少爷的房间就连清理卫生的需要也很少了。 因为少爷从边缘星带回来了一个同龄人小侍从,只要那个小侍从在,就会包揽掉整理少爷房间的活计,贴身又贴心的。 他们这些原有侍从倒是挺高兴的,毕竟相较从前少打扫了一整个大套间呢。 就是那个新来的小侍从惨了点,小小年纪,平日里要陪少爷去上学,假期里还要在将军府打杂。 不过那个叫做伊利亚的小侍从人倒是不错,性格安静,干活利落,也没有仗着自己和少爷亲近就觉得高其他侍从一等,很招大家的喜欢。 “我知道了。”阿列克撑了下椅子立起挺拔的身躯,长腿从书桌一侧有力地迈出,大步向前,“走吧。” 将军的书房和其儿子的起居室并不在同一栋建筑之内,中间要花上一些时间,穿过一个修剪整齐的喷泉小花园。 “进。” 得到许可后,阿列克走进了将军父亲颜色厚重的书房。 埃德温将军此时正背对着门的方向,透过房间的窗口看着外面精心打理过的小花园,即使儿子进来了,也没有即刻转过身来。 帝国的将军由低到高有少将、中将以及上将之分,理论上都可以被称作是将军。 但在帝星,人们口中的“将军”往往特指埃德温上将。 这不仅仅是因为埃德温曾和自己的妻子一同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因为现阶段他大权在握,在皇帝身侧负责着帝国全部陆军的统筹调度。 埃德温将军出身没落贵族,年幼时便失了父母,得亏精神力天赋显著,才得以在帝**校一众权贵子弟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成长为帝王的臂膀。 阿列克是他的独子。 本应该不是独子的,但他唯一的妻子牺牲了,也就只能是独子了。 “兰希回去了?”头发已然花白的将军把视线从窗外的小花园中收回来,转移到了自己即将成年的儿子身上。 “回去了。”阿列克答道,和父亲相似的眉眼恭敬地正视着前方。 “他最近还好吗?” “和以前一样。” “兰希为你付出很多,要记得经常感谢。”将军严肃地嘱咐道,“但基本的界限还是要保持,不要跟着学坏,污了将军府的名声。” “是的,父亲。”阿列克答道。 “你一向懂事,很少让我操心。只是这件事情太过重要,我不得不多跟你强调几遍。”将军道,“努瓦说你近一个月没去探望四公主了,怎么回事?” 阿列克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勉强解释道:“这学期的课业比较繁重,所以就没顾得上去皇宫。” “重视课业是好事,但是四公主那边也要再上心些才好。”将军继续叮嘱,“当今的皇后抛来了橄榄枝,咱们就得好好地接住,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阿列克沉默了。 见此,埃德温将军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还年轻,有些事情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所以只能先去做,以后就会明白个中道理了。 实话说,三年前四公主出生的时候,爸爸真的是高兴极了。我想,陛下有了3S级攻击性精神力的孩子,我的孩子也就不必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但是等从高兴中冷静下来,我才意识到,3S级的精神力终究是稀缺的。像爸爸这种陛下身边的近臣,还是要小心行事为妙。” “阿列克。”略显老态的将军走到自己儿子面前,粗糙的大手郑重地搭上了年轻的肩膀,“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不要让爸爸担心,好吗?” “好的,爸爸。”身高已经和将军平齐的年轻人看了看父亲眼角处的皱纹,沉声答应道。 “好孩子。”将军欣慰道,“这次巡航结束后,就带些礼物过去看看吧。” …… “谢谢您接我回来,雷奇叔。”伊利亚在将军府侧楼门口下了车,礼貌地向司机道谢。 “太客气了小朋友,我去车库咯。”司机挥挥手向伊利亚道别,随后开着车子往前去了。 伊利亚转身,对着眼前建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抬腿走了进去。进门处是一个雅致的客厅,客厅一侧有通往楼上的电梯,伊利亚过去按下了按钮。 这栋侧楼共计三层,一层用于会客,二层用于侍从起居,三层则是阿列克的个人活动区域,大少爷的训练室,医疗室,枪械室以及卧房套间等都在三层。 电梯到达三层,伊利亚出来,踩在了走廊铺着的厚实的地毯上。 他刚来将军府的时候,身体糟糕得厉害,阿列克便没有让他去侍从房,而是直接安排他住在了治疗室旁边原本用于堆放医疗器械的小房间里。 医疗室是正对着阿列克的卧房的,伊利亚的房间也就和阿列克的呈斜对过的状态。 身着深蓝色校服的侍从路过自家少爷的房间,目光轻轻地往旁边一扫:深褐色的木门紧闭,严丝合缝,不见一丝光线透出。 他收回了目光,脸上表情淡漠,继续向前—— “咔哒。”身后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有什么高大的人物站了出来,发散着他无比熟悉的气息与波动:“伊利亚。” 是那个人。 伊利亚停脚,回身,微微躬起了被制服腰带束得纤细的腰:“少爷。” “进来。”黑发的上位者说着,长腿一迈踏回了房间。 走进房间之后,阿列克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前的皮质小沙发上。 他看着波澜不惊的人儿关上门,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道:“坐。” 对方顺从地坐下了,但坐在了距离自己位置最远的沙发边上。 阿列克在心底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伊利亚来了将军府之后染了不少“坏毛病”。 不叫他名字是一个,见面就行礼又是一个,不仅如此,还总要时时刻刻和他保持距离,美其名曰那是侍从的“分寸”。 最初自己还会很生气地纠正伊利亚,但在对方解释说是因为担心别人看到了会不好后,自己又可恶地心软了,于是不再强硬纠正,只暗地里偷偷地生气。 他是伤害过伊利亚的人,要时时注意不再让对方困扰才行——当然,为他好的事情除外。 黑发的大少爷张口问道:“今天我不在,有不长眼的去骚扰你吗?” 伊利亚习惯性地就要回答没有,但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竟犹疑一瞬,才如常回答:“没有。” 阿列克没什么怀疑地点了点头。 对他而言,伊利亚无非是值得信任的。 虽然对方相貌出色,难免会招些心怀不轨之人惦记,但伊利亚总是冷冰冰地拒绝着那些人,绝不和他们产生一丁点肮脏的联系! 而对自己,伊利亚当然是截然不同的。 他不但没有记恨自己断了他3S级力脉的事,反而理解了自己想让他活下去的苦衷。 天知道他之前在星舰上听到伊利亚对路易斯说错不在他阿列克时有多么的喜悦。 在帝星的三年里,伊利亚理解他,依恋他,照顾他,成日里围着他转,而自己也已经把对方看作是心里最亲密的人了。 这不是说父亲和亲信们待他不好,只是父亲总是忙于公务,亲信们又各自有自己的家庭,而伊利亚,他现在除了自己,恐怕什么都没有了吧? 阿列克怜惜地看着面前的人儿。 其实,伊利亚还是蛮爱学习的。 他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理论性的课程学得也很好,但是战斗性的课程学得太差了,最后恐怕很难顺利地从帝**校毕业。 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 即便毕不了业,伊利亚也可以以侍从的身份跟着自己去军队服役。 自己的身份足够高,天赋和成绩也足够好,完全可以在副官之外带一个小小的内务侍从登舰的。 阿列克嘴角微微上扬,身体前倾,从沙发前的茶几上拿起一个包裹,递给了旁边的伊利亚。 伊利亚双手接过,问:“这是什么?” “科学院那边最新研制出的缓解力脉创口疼痛的药物。”阿列克道,“路易斯送来的,据说止痛效果非常显著,而且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代我谢谢他。”伊利亚将包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状似不在意地问道,“路易斯又回科学院工作了?” “前几天回去的,还不到一周吧。”阿列克道,“大皇子去了科学院,明面上是表示放弃争储,但我们总不能一点防备也没有。” 他长腿一伸,慵懒地倚在了沙发靠背上:“父亲的意思是,大皇子和新皇后之间的怨恨那么重,不可能轻轻松松就放下的。 安德烈去年一毕业就进了科学院,指不定在搞些什么阴谋诡计呢。让路易斯去盯着他,我们也好及时作出反应。” “伊利亚。”阿列克说着,突然叫了一声眼前人的名字。 伊利亚看着眼前突然笑得蔫坏的大男孩,心里暗道不妙。 “想听我讲皇族秘辛吗?”阿列克凑近了来,俊脸放大,诱惑似地说,“非常炸裂,我保证你没在别的地方听过。” “不要。”伊利亚此时也不在意什么主仆之分了,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果断后撤。 “明天还要出门,早点休息吧,阿列克少爷。”他一字一顿地说完,松开阿列克热乎乎的唇,抓起腿上的包裹,赶在对方出言阻拦之前快速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本文军事方面的设定纯属虚构,切勿带入现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将军 第26章 别人 伊利亚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背靠在关闭的门上,长舒了一口气。 在阿列克笑起来的第一秒里,自己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那是在帝星三年以来慢慢形成的“警戒”意识。 初来将军府时,伊利亚因为周身力脉被对方切断的痛苦体验,总是十分恐惧和阿列克的接触。 虽然伊利亚心里明白阿列克断自己力脉事出有因,也懂得在帝星上他唯有依靠将军府这棵大树才能继续存活下去的道理。 但每当对方的肢体接近自己的,被切断力脉的那种剧烈的痛苦也会随着回忆汹涌而来,让他感到一种生理上的难以承受。 阿列克当时也发现了这一点。 对方起初很是难过,但并没有因此就停止和他的接触,而是巧妙地换了一种亲近方式,努力地缓和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趁着他的光脑还没有连上帝星的内部网,阿列克要命地抓住了自己对于帝星事物的好奇之心。 最开始是关于各类军用星舰的介绍。 穿越前只能在科幻片里看到的庞然巨物,在这个世界里居然成了真,试问哪个中二期的少男少女拒绝得了? 反正伊利亚没能拒绝得了。 他在现代的时候还是个初中生,哪里经得住这样狂炫酷霸拽的星舰介绍? 尤其阿列克作为元帅与将军之子又拥有着海量的星舰模型。 那些星舰模型都是按比例精心复刻出来的,阿列克天天拿着往他的病床前晃悠。 “跟我握个手,它就是你的了。”阿列克第一次拿模型给他看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伊利亚当时浑身瑟瑟发抖,眼睛却忍不住地盯向那个仿佛能够战胜全宇宙的小东西。 “实在困难的话,碰一下我的手也行。”阿列克很好心地松口道,“真的很划算了,这可是第三代中最优秀的运载型星舰,却兼具3S级终极打击功能,哪怕是对着皇宫的防护罩开火,也不会没有胜算呜——” 口出狂言的小少爷那时被周围几个年长的亲信强硬地捂嘴拖了出去,但伊利亚已经碰到了对方的手,所以那个星舰模型被留在了病床边上。 而现在,那艘星舰和其他几艘星舰一起,被他安置在了房间的玻璃展示柜里。 伊利亚走到了展示柜旁边,一双黑眸隔着透明的玻璃静静地打量着这些象征着威严与力量的小玩意。 不止各类军用星舰,阿列克还和他讲了帝国的发展史,地理状况以及帝星上各股势力的错综关系云云,代价是依次是握个手,碰碰胳膊,拥抱一下等等。 如阿列克所愿的,他一点一点地不再抗拒和阿列克的接触,慢慢地就可以正常地和对方进行平和的交流了。 这个渐进的过程一直持续到了阿列克带着他去帝**校上学后,阿列克开始反复要求他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 一直努力摆正自己侍从身份的伊利亚明显觉得那样有些过于亲密了,又正好在某位“好心人”的帮助下通了帝星内部网,有了更加广阔的信息来源,所以便从此打住,两耳不问阿列克的谆谆诱惑,变得“百毒不侵”起来。 阿列克为此还颇为郁闷了一段时间,后来通过仔细观察发现了伊利亚通网的惊天秘密,就试图找出是哪个“不识时务”的狗玩意儿帮人通了网,坏了他的“主仆感情培养大业”。 这个重大的罪责最后被阿列克安在了将军府老管家的儿子,和伊利亚同为将军府侍从的帕恰的头上。 可怜的帕恰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却不得不独自一人打扫了将军府侧楼一整个月的卫生。 伊利亚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帕恰因为自己承受了这份无妄之灾,心里内疚得不得了。 他去找帕恰道歉,说网是自己私自通的,没想到连累了对方。 帕恰也是大度,说没关系的,打扫了就打扫了吧,以前也不是没有被罚过,权当是锻炼身体了。 伊利亚还想要赔礼物给帕恰,但对方由于自家老父亲管得严,也不怎么敢收。他只得利用自己呆在将军府的时间尽量地多帮帕恰做一些活计来表示歉意。 帕恰现在主要负责三楼的卫生。 今天是兰希定期来给阿列克做安抚的日子,估计帕恰一会儿该来三楼打扫阿列克的治疗室了吧,自己也要准备准备去帮帮忙才行。 伊利亚这样想着,走到了衣柜旁边,打算换上将军府侍从的统一制服。 松开腰带,解开扣子,深蓝色的制服被他从洁白的内衬上剥离,挂在了衣柜旁的架子上。 帝**校的校服其实和正式的军服款式基本一致,只是肩章上没有象征着衔级的图案,一片空白。 伊利亚理了理架子上的上衣,转而去脱自己身上白色的内衬,亮出了一身莹润的皮肉——那是用帝星上清新的空气和优质的营养液慢慢地温养出来的。 一个四角星状的挂坠用黑绳穿着吊在他的胸前,被周边白皙的皮肤趁得格外显眼。 伊利亚习惯性地伸手抚了它一下,好似轻声对某个再也见不到的朋友呢喃了一句,随后将手上的内衬也挂上了衣架。 他穿上了侍从的衣服。 房间里没有镜子,但伊利亚想象得出自己的样子—— 一条跟在主人身后摇尾乞食的狗罢了。 伊利亚垂眸,看了下光脑上的时间,接着推门走了出去。 治疗室的门敞开着,帕恰正和另一个身着侍从衣服的女孩子在里面打扫卫生。 伊利亚熟练地打开门口的柜子,从里面取出口罩包在脸上,又拿起一块儿抹布,和两人一同打扫起来。 “你回来啦,伊利亚!”帕恰注意到了他,一边擦着仪器一边问,“是不是阿列克少爷又要出远门了?” 伊利亚沉默不语。 有些东西,对方猜出来是一回事,自己出言确认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习惯于尽量少地告知别人关于阿列克的事情,以免不小心给自己的少爷惹来祸事。 帕恰随了老管家,性格豁达,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并不在意对方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自顾自地感叹道:“少爷也是 蛮辛苦的,总是要外出历练,还不能落下了课业。” “元帅和将军的孩子可不就得那样辛苦嘛,阿列克少爷以后也是要身居高位的。”一旁的女孩子一边清扫着已经光滑无比的地面,一边道,“但我就是不理解,将军府为什么不能用家务机器人来做这些打扫卫生的活,让我们这些下人没苦硬吃吗?” “这是王侯将相们的格调啦,凯娜。”帕恰一脸深奥地摇了摇头,“不用人工打扫,怎么能凸显出泼天的富贵呢?用家务机器人的话,万一让其他权贵看到了,那可是很丢脸的事情。” “不懂,我只想做一个稍微轻松一点的侍从而已。”凯娜回道,随后转头面向伊利亚,“谢谢你了伊利亚,这么晚了还来帮我们做事。” “不客气,凯娜。”伊利亚擦完一面窗玻璃的最后一角,“我欠了帕恰的人情,这是我应该做的。” “天哪帕恰,你居然有本事能让伊利亚欠你的人情?”凯娜震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都没听说过。” “是伊利亚刚来将军府没多久的时候啦,那时候你还没在这儿呢。”帕恰得意道,“不过他已经帮了我好久的忙了,那人情在我这儿早就翻篇了。” “真的啊?具体是什么事情,快点说来听听?”凯娜内心的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连扫地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伊利亚那么能干,我根本想象不到他会麻烦你去做什么事。” “虽然你很想知道,我也很想告诉你,但那可是我和伊利亚之间的秘密。”帕恰一手往治疗椅上喷着消毒液,一手往自己的口罩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秘密可是不能随便说给别人听的哦。” 还没等凯娜继续好奇,一道凛冽的男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你和伊利亚之间有什么秘密,说来给我听听?” 治疗室里三个装扮一致的侍从应激转身,惊恐地看到了他们穿着睡袍倚靠在门框上的大少爷。 “虽然秘密是不能随便说给别人听的,但我觉得我不是别人,你觉得呢,帕恰?”黑发黑眸的高个子少爷先是看了默不作声的伊利亚一眼,随后微微挑眉问询着自己半分钟前还洋洋得意的半个发小。 “您当然不是别人,少爷。”帕恰一边惊慌失措地往伊利亚身上瞟,试图找寻依靠,一边狗腿地接着阿列克的话,“您想听什么都可以。” “那就把你和伊利亚的秘密说一说呗,正好凯娜也想听,不是吗?”阿列克撇了一眼凯娜,把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的无辜小姑娘吓得哆嗦了一下。 “我和伊利亚的秘密是,是,是……”帕恰在伊利亚和自家大少爷之间苦苦地抉择着,煎熬极了。 “你们三个对我房间的隔音效果这么自信,怎么问话的时候就哑巴了?”阿列克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伊利亚的脸上,“伊利亚我带走了,帕恰,要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我就把你送到主楼你父亲手底下干活去。” 说完,他大步上前,拽起伊利亚纤瘦的手腕就离开了治疗室,在对面“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帕恰欲哭无泪地看着对面紧紧闭着的房门。 “管家大人很严厉吗,帕恰?”凯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不严厉。”帕恰悲伤地说,“我父亲很温和的,只是会给人布置侧楼三倍的工作量而已。” 第27章 同性 “所以,你让我早点休息,自己却不睡觉,跑去找帕恰聊什么别人听不得的小秘密,嗯?”阿列克转身凶凶地盯着紧贴在门上的伊利亚,“你最好能给我解释清楚,伊利亚。” 阿列克比伊利亚大了三个月,却高了整整半头,这种身高差距在两人凑近时尤为明显。 饶是冷静如伊利亚,在对方居高临下且明显气极了的瞪视下,也情不自禁地仰着自己的脖子小小地吞了一下口水。 后脑勺支在门上,有点硬,但伊利亚还是强行镇定下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出了自己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托词:“之前,我不小心摔碎了你送给我的星舰模型,是一架第二代战斗型星舰,被帕恰看到,帮我瞒下来了。” “就这?”阿列克的神色松了松,但随后又哼道,“尸体呢?” 伊利亚:…… 他就知道! “收在柜子里了。”伊利亚回答道,“不舍得丢。” “这还差不多。”大少爷满意地后撤一步,“小小模型而已,等我巡航回来就重新帮你粘好。” “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小事欠别人人情,知道了吗!”还没等伊利亚把贴在门上的身体完全移下来,大少爷突然发疯似地上前一步,把小侍从的后脑勺惊得“咚”的一声又贴在了门上。 “好的,少爷。”伊利亚大睁着自己的眼睛看着对方,纤长的睫毛差一点翘在了形状漂亮的眼窝上,“不会再欠了。” “很好。”黑发的大少爷满意道,“作为你有事瞒着我的惩罚,今天晚上就睡在我这里吧。” 伊利亚:…… 还是被他得逞了。 …… 阿列克是凌晨起的床。 察觉到床侧动静的时候,伊利亚睁眼看了一下手上的光脑——四点零三分。 片刻后,有一只大手从床边伸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了声继续睡吧,接着便开门离去了。 伊利亚没有继续睡,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卧室门闭合的声音,脑袋里面一片清明。 他始终不理解阿列克为什么一直试图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们已经17岁了,即将成年,不再是总喜欢缠着玩伴贴在一起的小孩子了。 是因为之前自己一点点接受对方的触碰而让阿列克很有成就感吗? 还是因为阿列克从小没了母亲,所以便格外渴求这种亲近的存在? 又或是二者兼而有之,不分伯仲? 可是,和主人拥有十分亲密的关系,对于其他侍从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但对于伊利亚而言却不然。 因为,他是个同。 没错,伊利亚是个同性恋者。 他穿越前的生理学父亲就是一个同性恋者。虽然自己自记事起就没有再见过那位所谓的父亲,但能常常从自己母亲口中听得对方的种种劣迹,也知晓那人虽然有着同性恋人,却欺骗了母亲,从而有了自己。 他的母亲是那个男人劣迹的受害者,而他也是。他的母亲甚至因为自己的遭遇给他起了一个谐音明显的名字,叫做石莲。 石莲,失恋,失落的爱恋。他是母亲失败爱情的见证,是不被期待的孩子。但他还是在无尽的斥责与羞辱之下活到了十三岁,活到了母亲去世。他觉得自己像生他的父母一样冷血,因为他并没有为母亲的去世悲伤,反而感受到了一种解脱。 他没有想办法联系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而是认真地向经常照顾他的几个邻居道谢道别,做好了去孤儿院生活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在去孤儿院之前,他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341号矿星上。 原身伊利亚和他一样是13岁,处于已经开始慢慢发育的年纪。 穿越前身体的性向他已经无从确认,却在14岁时确认了穿越后身体的性向——就在阿列克第一次摘下口罩当着他的面喝营养液的时候。 本来他是觉得,自己虽然和原身样貌一样,但毕竟是魂穿不是身穿,像性向这种东西自然也不会太受穿越前生理学父亲的影响,所以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大概率会喜欢女孩子才对。 但他没想到这具身体偏偏就是喜欢男孩子的啊! 伊利亚回想起在341号矿星上第一次发现自己性向的时候那种震惊的感觉,多少有一些无助。 三年以前在矿井之下的时候,他或许还能小小地肖想一下阿列克完完全全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容貌。 但在三年后的今天,甚至就从三年前自己被用枪胁迫着扣上颈环带到阿列克面前的那一刻起,自己和阿列克之间就再无任何爱恋的可能了。 阿列克是高高在上的元帅之子,而他是卑躬屈膝的将军府侍从,上位者与下位者,天壤之分,云泥之别,又怎么可能产生什么至臻至纯的情感呢? 搞不好,还真的会被大少爷当成娈宠,肆意玩弄呢。 想到这里,伊利亚不禁打了个寒颤,蓦地从大少爷的床上坐了起来。 下次一定不要再被逮到这张床上了! 伊利亚翻身下床,提着睡袍柔软而宽大的下摆趿拉上拖鞋,开始动作麻利地整理起床铺。 对他而言,还是整理内务的活计比较友好。 …… 虽然阿列克没有主动提起,但是将军府的老管家还是把他的好大儿叫去了主楼干活。 隔天伊利亚窝在书房看书时,帕恰才出于给少爷的书房添置新书的目的回到了侧楼。 “你去忙什么了,帕恰。”伊利亚合上手里的书从小沙发上站起来,上前接过半摞帕恰怀里垒得比对方头顶还高的新书, “怎么累成这个样子了。” “阿列克少爷还有一个月就要过生日了,父亲那边缺人手,就把我叫过去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帕恰跟着对方来到书架前,失神地把刚拿来的新书往空着的地方摆。 “去年不是提前半个月才开始准备的吗,今年怎么这么早?”伊利亚一边麻利地放着书,一边奇怪地问道。 “因为今年是少爷18岁的生日,要办成人礼的。”帕恰慢吞吞道,“很多大人物都要来呢。” “怪不得。”伊利亚了然,“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叫我。阿列克回来之前我都会呆在将军府的。” 过生日这种事,是伊利亚到帝星之后才有所关注的。 穿越前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日。穿越到341号矿星上后,那里干脆不兴过生日这种事,恩可生日时他甚至没有和对方说过一句 “生日快乐”,更别提送礼物之类的事了。 而在帝星这里,阿列克每年的生日都要大办特办,宴请四方权贵。 这位大少爷私下里甚至还捏着伊利亚的嘴让他祝自己生日快乐,向他讨要生日礼物。 在将军府辛苦“打工”的伊利亚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回忆着穿越前从同学那里学来的折纸手艺,像哄小孩那样给阿列克折点东西。 第一年是一把机关枪,第二年是将军府花园里的小喷泉,第三年是一艘小巧的战舰,虽然自己感觉有些过于幼稚了,但阿列克也很开心地将它们放在了自己房间内的玻璃展柜里就是了。 阿列克不仅过自己生日,还要给比他小三个月的伊利亚过生日。 大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查到了伊利亚原身的出生日期,每年到了伊利亚生日那天,都会送一把崭新的配枪给他,还不再吝啬地配上充足的子弹。 当然,侍从的生日是不可能举办宴会什么的,伊利亚又吃不了蛋糕,阿列克就陪着他喝营养液当做生日餐。 伊利亚觉得大可不必,但架不住对方是出于对自己侍从的好意,每次只得微笑着接受了。 今年阿列克又该送他一把新的配枪了,可是他该折个什么东西送给对方呢? 好歹是18岁成年的生日,伊利亚认为自己应该折个有史以来体积最大,最复杂的才合适。 啧啧啧,真是难想啊。 “我现在主要在帮我老爸整理库房,这活儿太沉了,你干不了。”帕恰道,“等改天余着什么不需要大力气的活儿,再麻烦你吧。” “好。”伊利亚答应道。 摆完书,帕恰脱力地往旁边一个小沙发里一仰,解了自己脖子上的领结,道:“让我喘口气。” “喘吧。”伊利亚重新回到之前坐的那个小沙发里坐下,将放在扶手上那本没看完的书拿起来。 “今天主楼那边有客人来了。”帕恰一手把自己的额发往上捋了捋,闲聊道,“那台车我好久没见了,是第一舰队的道维上将的。” “听阿列克讲过,道维上将以前是阿芙拉元帅的下级,在她牺牲后接替掌管了第一舰队,我应该没记错吧?”伊利亚一边聊着一边翻了一页手上的书。 “是这样没错。”帕恰道,“道维上将在那场战事之后就专门负责领着第一舰队在边远地区呆着,巡检未开拓星球上的异兽状况,两三年回不来帝星一次。” “他的家人都留在帝星吗?”伊利亚问。 “家里老人年纪不算太大,留在帝星了,妻子也是第一舰队的军士,孩子常年带在舰队里。”帕恰说着,开始回想起来,“他儿子好像和咱们少爷差不多大,叫道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帝星姓道的人多吗?”有一张灿烂的笑脸突然从伊利亚的脑海中闪过。 “没太有吧,道维上将夫妻俩是帝星附近的某颗平民星出身,凭着天赋白手起家打拼到现在的位置,也算是个奇迹了。”帕恰道,“不过道维上将有两个侄女在宫廷护卫队里当差,双胞胎呢。” 说到这里,帕恰似乎突然不累了,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立了起来,吓了旁边的伊利亚一跳。 “我见过道思,就是双胞胎中的姐姐,还和她搭过好几次话呢。”帕恰兴奋道,“以前阿列克少爷过生日的时候都是她代表道维上将来送贺礼的,棕色头发,个子比咱们少爷还高,穿着特有格调的礼服,那叫一个帅。” “不行,伊利亚。”帕恰站了起来,“我得回主楼看看,万一道维上将这次是带着道思姐一起来的,我不去的话可就亏大了。” 帕恰说完就快步离开了书房,留下伊利亚一个人不明不白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头雾水。 什么嘛。 伊利亚本想继续看书,但余光扫到了对方随手落在小沙发上的领结,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拿上领结,出门找他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同性 第28章 客人 与此同时,将军府主楼会客厅。 “其实几年前边缘星上就有类似的油鬼滑头冒出来了,只是势头比较小,我们也没有特别在意。”坐在客位上的中年男人说着,手指触了触桌上盛了金色液体的小杯。 “呵,自己有手有脚的,却总想着干些不劳而获的营生,真是污人眼睛。”坐在主位上的埃德温将军道,“阿列克这次跟着第三舰队去巡航,估计也有概率碰上那种家伙。” “不一定,那些星盗狡猾得很,一见到装备齐全的巡航舰队就迅速逃跑,专截物资丰富攻击性又差的单架运输舰。”客人道,“第一舰队现在都没有探清楚他们到底有几路人马。” “上报给陛下了吗?”将军问。 “报过了,这种情况不出专人负责是行不通的。”客人答道,“我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犬子的事情,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个。” 将军点了点头,认真道:“道格的事情你就不用太操心了,我会嘱咐阿列克多照顾他的,等过几天阿列克回来,就让两个孩子先聚一聚,以后在一块儿相处的日子还久着呢。” “谢过大人了。”客人道,微微向前躬了躬身。 “你跟我客气什么。”埃德温将军眼角的细纹弯了弯,“好不容易逢着你回来,又难得我这边不算太忙,能见一面就算是幸事一件了。” “能见到老朋友,我当然也觉得高兴。”客人举起杯子和将军干了一下,啜了一口杯中的饮品,“只是道格这孩子不像阿列克那样令人放心,战斗的时候还好,平日里做事总是一根筋似的,经常让我和尤莉头痛。” “没关系。”将军也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饮品,“阿列克交往的人多,让他领着道格多在帝星上走动走动就好了。道格只是跟着你在舰上呆久了,性子比较单纯罢了。” “确实是太单纯了。”客人叹了一口气,“半天功夫还没回来,都不知道跟着你那个侍从转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哈。”将军笑道,“随便让他们去转吧,将军府就这么大点地方,还能丢了不成。” “也是。” …… 道格确实没丢。 他跟着负责带路的侍从转了一圈,走到将军府主楼后方,侧楼侧前方的小花园里了,还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伊利亚?”大个子的棕发男孩有些呆愣地看着突然从拐角处走出来的同校同学,“你怎么穿着将军府侍从的衣服?” 那天被对方拒绝在原地后,道格的好友菲利普就幸灾乐祸地拿着饭食凑了过去,颇为“好心”地告诉他对方是阿列克的人。 道格一开始没听懂是什么意思,经过好友详细的友情科普后,才震惊地感慨原来自己印象里道貌岸然的阿列克竟然是“那样”的人,同时为自己不能和伊利亚拥有更亲近的关系而感到悲伤不已。 而现在,伊利亚居然就这样水灵灵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不知道为什么,还穿着将军府侍从的衣服。 伊利亚看到前面的两个人也是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双脚并拢对着棕发的客人微微一欠身,又向客人旁边的那个侍从欠了欠身:“狄克哥。” 狄克知道伊利亚的性子,向他点了点头,随后微笑着看向道格,解释道:“看来您已经在学校认识过伊利亚了,他是阿列克少爷的贴身侍从,不仅要在学校陪少爷念书,还要在将军府做些差事呢。” 竟然是侍从吗? 道格睫毛张开,睁大了自己棕色的眼睛。 原来对方不是阿列克的男宠吗? 菲利普那个听风便是雨的混蛋—— “对不起!”道格嗷一嗓子涨红了脸,把旁边两个侍从着实地震了一下。 “不是,道格少爷,您在道什么歉?”狄克迷茫地问。 “我以为,我以为……”道格羞得说不出口,支支吾吾着。 对面的伊利亚却透过对方满脸通红的踟蹰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不禁“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把面前两个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没关系的。”伊利亚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缓和了下来,轻声地说,“很多人都是那样误会的。” “他们都太过分了。”道格看着对方表面云淡风轻的样子,依然泛着红的脖子支棱了起来,随后想到自己也听信了那样的传言,立起来的脖子又耷拉了下去,“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补偿什么,道格?就这么小一会儿你还闯了个祸是吗?”一道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的中年男音突然传来。 三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看到一前一后两位来人后,两名侍从立刻深深地躬下了腰,道格则叫了一声伯父又叫了一声父亲,然后低下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别吓着孩子,道维,孩子们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将军劝劝了客人一句,随后对两个侍从道,“你们两个也别躬着腰了,起来吧。” 伊利亚跟在狄克身后站直了身子,垂着眸子不去看前面的将军府主人。 从刚刚的语气听起来,埃德温将军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没有像伊利亚以往记忆里那样严肃——不再是明显的上位者,而变身成为了某种类似于老大哥的形象。 这大概是将军乐得见到道维上将父子俩来访的缘故吧。 道维上将勉强地平息了一下怒火,视线从正一脸心虚地偷瞄自己的儿子身上转移到了后面从来没有见过的小侍从身上。 “这孩子看着面嫩,将军府还收这么小的侍从吗?”他问身边的将军。 “那是陪阿列克念书的侍从,是个勤快孩子。”埃德温将军道,“阿列克要出门,担心他一个人在学校受欺负,就让他回府里呆着。” “原来如此。”道维上将了然,随后又将视线转回到儿子身上,道:“听到你伯父说的话了吗?我不管你做了什么错事,自己去处理妥当,嗯?” “知道了,父亲。”道格快速地回应着自己的父亲。 他像是酝酿好了什么主意,接着面向将军大胆发问:“埃德温伯父,阿列克不在的时候,可以允许我带伊利亚去学校吗? 我很擅长近身格斗,能够保护他不受欺负的,也算是对自己做错事的补偿了。” “你这——” “哎哎哎。”将军伸手拦下了又要开始训斥儿子的老朋友,“这事儿你伯父我同意了,你该补偿的补偿,回头跟阿列克说一声就是了。” “谢谢伯父!”棕发的大男孩对着面前的长辈灿烂地笑了起来。 伊利亚站在他的身后,听着对方兴奋的道谢,默不作声地攥了攥手里帕恰的领结,心里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复杂滋味。 …… 是夜。 伊利亚没有开灯,穿着睡袍坐在自己的床头,静静地注视着左手腕上的光脑。 今天是阿列克出门的第二天,不出意外的话,大少爷很快就要打来通讯了。 “滴滴滴。”果不其然,光脑片刻后便响了。 “伊利亚。”接通通讯后,戴着军帽的阿列克出现在了视频框里。 对方似乎看到了伊利亚的睡袍领子,漆黑的眼眸柔软一瞬,问道:“你要休息了吗?” “是的,少爷。”伊利亚温顺地回答,“通讯完就会休息。” 阿列克意识到对方是为了等自己的通讯才没有立即休息的,心里一甜,嘴角就情不自禁地往上弯了弯,忍不住地要从对方口中亲耳听到这个美妙的事实:“你就是为了等我的通讯才没有去休息的吧?” “我是为了等您的通讯才没去休息的,少爷。”在过去三年里“身经百战”的伊利亚脱口而出,恰恰好是能够令大少爷感到无比满意的话,“您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阿列克抬手扣了扣自己的帽子,“我刚刚从指挥室值完班回来,就突然想起你了。” 屏幕里的人影晃了晃,似乎是对方从什么地方站了起来。 “除了舰队总指挥和舰长宿舍之外,第三舰队主舰上的军官宿舍都是双人间。”阿列克的镜头在宿舍里慢慢地转了一圈, “我觉得这要比学校里的大套间设置好得多。” “怎么讲?”伊利亚配合地问道。 “因为如果你也在舰上的话,我们就可以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了啊。”阿列克将镜头转回到他本人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伊利亚:“……” “你知道的,伊利亚,第三舰队是不定期巡航舰队,现任舰长是邓肯他们家的人,我毕业后被分配到这里的可能性是最大的。”阿列克道。 伊利亚知道第三舰队,因为阿列克和他讲过。他也知道邓肯,那是常伴阿列克身边的大少爷的好基友之一。 但是他不知道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毕不了业的,少爷。”伊利亚垂下眼睫,“我的战斗性课程永远都及不了格,没有办法和您一起参加分配。” “没关系,我会把你作为侍从带上来。”大少爷毫不在意地说,“到时候你只需要帮我整理内务就好了,轻轻松松的,能把邓肯他们羡慕死。” 视频对面沉默了。 片刻后,阿列似乎意识到一直垂着眸的伊利亚有些不对劲,便探头看了看,放轻了声音问道:“你是喜欢军功吗,伊利亚?” 伊利亚没什么动作。 “我可以把我以后挣来的奖章都送给你哦。”大少爷诱惑道,“而且,我是少尉的时候,你就是少尉的侍从;我是少校的时候,你就是少校的侍从,我是少将的时候,你可就是少将的侍从啦,不过可能要等好多年就是了。” “你是因为我才离开341号矿星的,也是因为我才受了伤。我不会亏待你的,伊利亚。”阿列克诚恳地望着视频对面的人儿,“相信我好吗?” 伊利亚最终还是抬起了眼睫,黑黝黝的眼眸注视着对方,看不出什么情绪。 “好的,少爷。”他平静地回答道,“谢谢您了。” 看到对方“正常”起来,阿列克终于放下了心,嘱咐道:“一会儿邓肯该回来了,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伊利亚点了点头,安静地看着光脑上方的影像被对面挂断。 他没有按照对方说的去休息,而是沉默地继续坐了一会儿,随后触亮了早已熄了屏的光脑。 联系人列表里,“阿列克”的大名明晃晃地躺在第一行。 伊利亚细长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随后点在了下方第二行“帕恰”的名字上。 空白的聊天界面被打开。 “明晚见。” 伊利亚输入字符,点击发送,最后删除了记录。 第29章 早餐 第二天一大早,伊利亚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被道格从将军府欢欢喜喜地接走了。 虽然不知道道格有没有阿列克的联系方式,但根据昨天阿列克没有提及他回学校上课的事情来看,道格并没有及时地把这件事告诉阿列克。 伊利亚当然不会马上就主动告诉阿列克这件事,毕竟他今晚还有计划,至少要等到明天或者更久之后再报告,以免受到什么自己不想接受的阻拦。 车子在帝**校正门口停下。 “开一下后备箱,叔。”道格大大咧咧地对前面的司机说着,长臂一伸拉开车门,跨了下去。 伊利亚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关上车门,转头看到对方从后备箱里提了一个方形的盒子出来。 “是咱们俩的早餐。”俊朗的大个子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道格空着的那只手自然地拉起了伊利亚的,转身往学校里走去:“走吧,咱们去食堂吃去。” 伊利亚上身被拉得往前一倾,双腿不得不迈步跟了上去。 他看了看左边,又看了右边,发现路上的学生个忙个的,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里,才微微地松了松紧张起来的心。 “道格少爷,麻烦松手,我看一下时间。” “奥,好的。” 伊利亚顺利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边走着,一边装模作样地抬起自己的光脑看了一眼。 “内个,伊利亚。”道格有些扭捏地看着侧后方的伊利亚。 “什么事?”伊利亚认真地看向对方与头发颜色一致的棕色眼睛。 “可以不要再叫我少爷了吗?”道格不好意思道,“我们是同学,叫我名字就行的。” “您是阿列克少爷的同学,我是阿列克少爷的侍从,叫您少爷是应该的。”伊利亚道,“不过您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我随时可以换您指定的称呼。” “不,不是这样的,伊利亚。”道格停住了脚步,“我是想和你做朋友,所以才希望你直呼我的名字。” 伊利亚也跟着停下,道:“谢谢您,您和阿列克少爷一样亲和友善,也很感谢您愿意保护我来上学。” 很久以前,在和阿列克进行关于少爷称呼的讨论时,对方往往就会在伊利亚嘴里冒出“亲和”“友善”“感谢”等词语的时候将自己的“小尾巴”翘上天去,不再继续“难为”自己的小侍从。 所以伊利亚决定用类似的说辞来应付眼前的另一位大少爷。 但棕色头发的大少爷好像不吃这一套。 “我不是亲和友善,伊利亚,只是有些不习惯。”对方棕褐色的眼睫垂了垂,看起来似乎有些难过,“我跟着父母在第一舰队生活的时候,星舰上的大家虽然职级分明,但都是兄弟姐妹一样的存在,每当出舱战斗的时候,更是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偶尔回帝星的时候,家里的亲人和侍从也都是其乐融融的。” “但是,伊利亚,虽然我们只见过三次面,我却总觉得你在疏远我。”道格说着,像只受了委屈金毛犬一样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伊利亚被说中了,张张嘴试图讲些什么。 道格却继续道:“我不会因为你是将军府的侍从就看轻你的,也请你不要忌惮我的身份。” “所以伊利亚,做我的朋友,直接叫我的名字,好吗?”棕发的大个子诚恳地问着。 伊利亚有些愣怔看着他,冷硬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温柔地包裹起来,完全拒绝不了来自对方的好意。 “好的,道格。”他无法拒绝地答应道。 笑容又一次在道格脸上绽放开来,他兴高采烈地再次一把拉住了伊利亚纤细的手指,脚步轻快地带着对方往食堂方向去了。 食堂里的人不算少,道格找了一张空桌子,将提着的食盒放了下来。 伊利亚趁着对方放食盒的时候把手抽了回来,道:“麻烦稍等我一下,道格,我去买份营养液。” 虽然道格之前说过早餐是给他们两个人准备的,但伊利亚估计食盒里极大概率是他无福消受的饭食,而不是自己可以喝的营养剂。 “我带的是两人份的早餐,伊利亚,不用再去买啦。”道格伸出胳膊拦下了他,随后补充道,“是我母亲亲手做的面,让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吃呢。” 伊利亚的心颤了一下。 “你母亲做的面?”他轻声问。 “是的。”道格把两份面盒、菜盒以及汤盒往桌上摆着,“虽然她很少做,但手艺真的超好,快点坐下来吧。” 伊利亚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了弯,和对方一起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道格贴心地帮他打开了面前的那些盒子,将菜铺到面条上,又把汤浇了进去。 “谢谢,不过我可能吃不了太多,可以分一些给你吗?”伊利亚接过道格递过来的叉子,转头问道。 “当然。”道格点点头,“我胃口很好的,你可以先吃,剩下的我帮你解决。” “谢谢。”伊利亚再次道谢,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面。 面是白的,菜叶是绿的,连同大块儿的肉一起在汤汁的滋润下闪着亮晶晶的光泽,香气也热腾腾地升着,诱得人胃口大开。 伊利亚抬手,在道格期待的目光中叉起一卷面送入口中。 “怎么样?”道格兴冲冲地问。 “很美味。”伊利亚吃完,侧头微微笑了笑,如实地答道。 …… 两人是在格斗教室门口分开的,那是伊利亚今天上午本应该呆在的地方。 但伊利亚目送对方离开后,却没有进入教室,而是面无表情地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进入厕所,又进入了其中的某个隔间,将门反锁。 疼痛已经在胃壁蔓延开来,愈演愈烈。 伊利亚一把掀开面前洁白的马桶盖,顾不得脏污,跪伏在了一旁的地上,断断续续地呕吐起来。 面其实也就吃了小半碗,但他吐起来就像没完似的,吐了白面又吐清水,吐了清水再混上点儿血丝。 反正上午的课肯定是耽误了。 伊利亚面色惨白地想着,不知道第几次地抬手按下了冲水钮。 早年间留下的祸根还真是麻烦,但吃面是他自己选的,也怨不得别人。 不,他其实还是有点想怨阿列克的。 伊利亚脱力地靠在了隔间的墙板上,柔软的额发被冷汗打湿了,惨兮兮地贴在了没有血色的额头上。 阿列克三年前的“恶劣行径”和兰亚伯的那些相比,几乎有点子“异曲同工之妙”了。 吱也不吱一声儿,上来就给他断了一圈的力脉。让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自己直接痛到失声,才做完手术的内脏也跟着二次破裂,产生了不可逆的严重损害。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繁华帝星上的三年以来他从未碰过营养液之外的饭食——他的胃已经承受不住那些“世俗”的**了。 当然,伊利亚觉得“三年一次”的频率也还好。 他不是阿列克那种“变态”军士预备役,明明有足够的金钱购买饭食,却因为要“严以律己”,天天和自己一起喝着无聊至极却营养全面的营养液。 他只是帝星权贵面前一个小小的蝼蚁,压抑久了,稍稍满足一下自己的情感需求也无伤大雅。 更何况,妈妈做的面并不是什么很容易就能吃到的东西。 狭窄的隔间里,冰凉的瓷地上,伊利亚后脑靠在墙板,有些许失神地看向前方。 片刻后,他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前襟,隔着深蓝色的制服和内衬,缓慢地描摹起那块儿四角星形状的突兀。 …… 午餐时间以及下午放学回宿舍的路上,伊利亚又假装没事人一样和道格呆在一起,被对方“保护”着。 期间有一些周边的窃窃私语传入到了伊利亚的耳中,但他没有多作理会,面色如常地跟道格在自己宿舍门口道别。 帝**校的学生宿舍是套间形式,每个宿舍都有一个客厅,一间独立卫浴和四个单独的小卧室。对,就是阿列克说不太喜欢的那种。 阿列克,有时候也挺幼稚的。 在这个宿舍里,除了他和阿列克,还住着邓肯和另一个权贵家的少爷。 “奥修。”伊利亚平声道。 端坐在客厅沙发上捧了本书在看的瘦削男生抬头看了过来。 他是奥利伯爵家的大儿子,奥修。 三年前大皇子失势后,奥利伯爵倒戈,趁着新学期阿列克为伊利亚调宿舍,让自己的长子搬入到这里,成为了和阿列克交往密切的人之一。 “你的脸色差得像个死人。”奥修讽刺地评价道,拿着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没关系,你的技术这不就有用武之地了。”伊利亚道,跟在他后面进了对方的房间,接着带上了门。 奥修的房间里也有可以窝着看书的小沙发,呆在外面只是为了等伊利亚回来。 他把手里的书放在书桌上,从抽屉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箱子,熟练地进行了瞳孔验证,随后“啪嗒”一声将箱子打开。 伊利亚安静地坐在小沙发上,任凭对方拿着五花八门的刷子和妆盒转过身来,干脆利落笔笔到位地往他脸上招呼。 “虽然是为了保险起见,但如果伯爵长子私会大皇子的事情被我父亲知道了,我就会让你变成真正的死人。”给对方戴好假发后,奥修紧盯着伊利亚的黑眸威胁道。 “我知道你害怕,奥修,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害怕。”伊利亚顶着和对方一模一样的脸,无所畏惧地对上他的眼睛,“快三年了,每次都重新说一遍,你不觉得累吗?” “我警告你!”奥修狠狠地攥住了对方的制服衣领,“不要仗着你那具破烂身子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 “松开!”伊利亚后颈被勒得难受,用力地扒着他的手,“我这具破烂身子没了,你的头也得跟着没!” 奥修被戳中痛处,拽着对方的领子一把将其推在了沙发扶手上,怒吼道:“滚!你这个婊子,贱货,下三滥的破烂玩意!” 伊利亚的后腰在沙发扶手上狠狠地撞了下,僵硬一瞬,很快又重新立了起来。 他狼狈地整理了下自己被攥皱了的衣领,接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第30章 皇子 帝国科学院是帝星上成员最多,占地面积最广的科研院所,坐落于皇宫附近,汇集了整个帝国里最优秀的科技型人才,年复一年地为帝国各项事业的发展做出着最为突出的贡献。 伊利亚到达帝国科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他顶着奥修的脸,在生物学部大楼门口通过了安检,随后走了进去。 一楼大厅里空空荡荡的,却充斥着浓重而难闻的生化药剂的味道。伊利亚等在了某道电梯门前,静静地看着显示屏上倒数的数字。 数字变成了1。 电梯门打开,某个身着白色教袍的老熟人正独自站在里面。 伊利亚:…… 三年过去,路易斯的面容依然很和善而年轻,只是腰间的条带从深蓝色变成了深绿色——那是一名教士在科学院工作的表征。 伊利亚站在原地没动,等待对方出来。 但是对方没有出来。 僵持片刻后,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际,里面的白袍青年主动伸手按住了开门按钮。 “进来吧奥修子爵,我刚去过大皇子那儿,落了东西,所以还要回去一趟。”路易斯微笑着说。 伊利亚目光扫过对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 路易斯松开开门按钮,抬手按了顶楼的按钮,随后让开身子,侧脸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常服的军校生。 伊利亚没有理会对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59层,也就是顶楼之下一层的按钮。 随后,他面向了电梯门,将路易斯置于了自己的侧后方。 电梯开始攀升。 伊利亚稍稍斜着目光,注意着显示屏上的数字。 ……57,58,59。 电梯停了下来。 门向两边打开,伊利亚回头对着路易斯微微颔了个首,在得到对方回礼后,不紧不慢地走出了电梯。 落了东西。 还真是个蹩脚的理由啊。 伊利亚在59层的廊道上走着,心里为奥修默哀三秒钟。 他已经尽力了,至于阿列克问起来要怎么解释,就要靠奥修自己了。 不过阿列克本来就没有把他们的这个墙头草舍友当回事儿,估计也不会太难为对方。 伊利亚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廊道尽头的楼梯间,猫了下来,低头去看自己的光脑。 果不其然,有一条五分钟前的消息通知。 伊利亚点开,是“帕恰”发来的:“稍等,路易斯刚刚离开。” 虽然不知道路易斯是借着什么由头来生物学部大楼见大皇子的,但估计大皇子也是被整了个措手不及。 他拨弄了几下光脑,看了会儿新闻,直到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可以了,路易斯已回一楼大厅。补充一句,长时间低头玩光脑对颈椎不好哦。” 伊利亚:…… 他抬头扫了一眼对面墙角上方的摄像头,又重新低头,删掉了通讯界面上的两条消息,随后沿着楼梯爬上了顶层。 顶层的药剂味格外浓重,但从一年前就开始往这跑的伊利亚已然习以为常。 他在某一扇纯白色的门前停住脚步,指节往上扣了三下。 “进。”一道青年男音轻快地响起。 伊利亚推门进去。 “你是怎么猜到我去了59层的,尊敬的安德烈殿下?”他一边随意地问着,一边脱了身上的外套挂到门口的衣架上。 “要是有爬两层楼的本事,你怎么不在体能课上挣个及格乐乐呢?”不远处的实验台旁,银色头发的高挑青年调试着手底下的仪器,侧头对着伊利亚勾了勾唇角。 “不要小瞧我。”伊利亚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睛在满墙的标本架上来回浏览着,“我想当年也是个地底劳动小能手。” “哈哈哈哈。”银发的大皇子笑道,“有一说一,我真的很难想象出你小时候认真挖矿的样子。” “想象不出来挺好的,能想出来让13岁小孩去地底挖矿的都是畜生。”伊利亚没什么顾忌地随口吐槽道。 “喂喂喂,能不能不要老是骂我祖宗啊。”大皇子叫唤着,却没忍住“噗呲”笑了一声,“虽然确实不是东西就是了。” “你明白就好。”伊利亚嘴角微微扬了扬,目光停留在了一块新摆到架子上的切片标本上。 “哟,眼挺尖嘛。”银发青年调试好了仪器,走到伊利亚旁边将那块儿新标本拿了起来,“这是尤雅她们刚刚搜罗回来的,目前只在245号农星上被发现过。” “不是一直在未开拓星球上找吗,怎么去了245号农星?”伊利亚问。 “奥,据说是唐恩提供的新思路。”青年用其修长的手指摆弄着标本,从各个角度仔细地欣赏着这块儿小东西,“他老婆刚生了孩子,他想先去没探查过的已开拓边缘星球找一圈,以防孩子太早没爹。” “思路不错。”伊利亚在一旁评价道。 “那可不,人家正儿八经的军校优等生出身,毕业就成了皇太子侍卫呢。”大皇子将标本放回架子上,抬腿往偌大研究室的内侧走去,“可惜皇太子现在名存实亡,连累着皇太子侍卫也跟着不吃香了,我只能给他换个更有挑战性的活儿,充分发挥一下人家S级攻击性精神力的出众才能。” “你一向很擅长充分发挥别人才能的,安德烈殿下。”伊利亚跟了上去,“不愧是皇族血脉。” “别调侃我了,伊利亚。”大皇子在角落的一张治疗椅旁站定,从操作台侧边上满满当当挂着的一堆导线中取下了一条, “皇族血脉马上就要充分发挥你的才能了。” “发挥就发挥。”伊利亚干脆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往墙边的矮凳上一扔,随后光着膀子趴上治疗椅未倒伏的椅背,侧脸搭在了头枕上。 “嘿哟。”大皇子拿着导线面向伊利亚,被对方淤青的后腰吓了一跳,“你这是让人踹了一脚才过来的?” “上格斗课的时候不小心弄的。”伊利亚闷闷地撒谎道。 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打算将自己和奥修之间的争执告诉对方。 “以后注意着点吧。”大皇子仔细地打量了下对方的伤,“知道自己细皮嫩肉的,就别干些糙事儿了。” 青年在操作台前的滑轮凳上坐下来,将手中导线的末端固定在了伊利亚痩出脊骨的后背上,又再次从导线中取出一条,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奥修的技术好像也没有那么厉害。”银发的青年将第三条导线的末端贴在了眼前人的后颈上,视线经过伊利亚侧向自己这边的面容,在那双安静的乌眸上停留两秒。 “奥修的眼睛有些偏蓝,而你的是纯黑色。”他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取着新的导线往对方后背上固定。 “吹毛求疵。”伊利亚道,“下次带个美瞳就解决了。” “那这次遇到路易斯,他没说些什么吗?”大皇子问。 “没有。”伊利亚道,“但奥修在阿列克那边可能会有点麻烦。” “问题不大,将军府本来就不可能把他当回事。”大皇子道,“阿列克今天不在军校?那天晚上你说不能来,我以为要等到两周后了。” 伊利亚沉默。 “行,我懂。”大皇子贴完一根导线,冲着治疗椅上趴着的人比了个投降的手势,“您是元帅之子最忠诚的侍从,谁也不能从您口中套出一丁点儿关于阿列克大少爷的消息。” “但是您家大少爷派路易斯来试探我欸。”他装模作样地瘪了瘪嘴,“笑眯眯地说是来谈合作项目,实则连招呼都不提前打,摆明了要欺负我这个落魄皇族呢。” “来试探你的人多了去了,还差路易斯一个?”伊利亚道,“防备预案做了那么多,不用不觉得可惜吗?” “哈哈哈哈。”大皇子笑道,“你好懂我啊,伊利亚。” “有点乐子调剂一下生活确实是蛮不错的。”他继续见缝插针地往伊利亚背上固定着导线,银色的直发垂在额前,“但若是耽误了正事,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我没耽误你的正事,也没见你手下留情过。”伊利亚微微动了动自己密密麻麻贴满了导线的脊背,转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将前额和鼻尖抵在头枕上,“好了没?” “最后一根。”皇子耐心地固定好手上的导线,直起腰来,启动了操作台上的某个开关。 侧边仪器的大屏幕上亮起了一道道平直的荧光线。 “可以了。”皇子道,“你先连着,我去把样品拿过来。” 伊利亚往椅背上方爬了爬,将尖瘦的下巴搁置在头枕顶部,阖上了自己的眼眸。 残缺的安抚性精神力在脑海中涌动起来。 伊利亚控制着它们下移,外扩,经由力脉末梢的切面,连接到皮肤表面与导线的一个个触碰点上。 这是一个精细的过程。 将恰到好处的精神力一股股地接到那些个特定的小点上,比往脊背上一根根地固定导线更为费力。 这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每当有一股精神力透过切面向外延伸,曾经的创口便会泛起针扎似的刺痛,不断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曾经受到过怎样残忍的伤害。 一年来,他几乎每隔两周都会重新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 为什么是两周? 那是因为阿列克每隔两周会回将军府接受一次来自于兰希的精神力安抚。 大少爷顾忌着兰希和自己的恩怨,尽可能地不让两人再有接触,自己也就获得了偷偷溜过来配合大皇子安德烈的机会。 一张软帕蹭上伊利亚的额头,擦了擦上面的冷汗。 伊利亚抬眼,慢慢地侧过头去,看到了银发青年和其身旁刚刚推来的药剂车。 银发青年将帕子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台子上,转身看向大屏幕上纷纷开始跃动起来的一条条荧光线。 “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兰亚伯对力脉的掌握程度。”高挑的背影道,“每一条都完美地切割在了濒临3S级的位置。” “将那样一个优秀的人发配去边缘星球,是兰家的损失,也是帝国的损失。”大皇子分别拔开针管和试剂的盖子,将针管插入试剂瓶,汲取了小部分淡绿色的透明液体。 “这个世界还真是离谱啊。”银发的大皇子细细地打量着纤细针管中淡绿色的液体,“老登们都太从心所欲了,各顾其利,完全不顾弱势者的死活,也不为帝国的未来考虑考虑。” 随后,他拿消毒棉签在伊利亚右边肩胛骨的空隙间擦了擦,刺入针头,将针管里的试剂缓缓向里推进。 第31章 质问 长针扎入皮肤,有明显的痛感,但和力脉切面处的疼痛相比,基本上就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伊利亚脸颊枕在治疗椅上,面无表情地看向不远处的大屏幕,和大皇子一起等待着那些荧光线的波动变化。 将自己力脉断裂的罪责推到兰亚伯头上,是伊利亚在安德烈面前故意而为,方便从对方那里获取更多关于兰家的消息。 兰牧首不明不白地死了,但他和自己的交易却没有完成。 他伊利亚是守信用的人,更何况现在要做的事已经成为对方的遗愿,所以他打算尽量多地了解一些具体情况,以免之后践行承诺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疼痛弥漫,伊利亚思维缓慢地想着。 研究室里一片寂静,偶有没有关机的仪器在四周一下两下地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 半响,大屏幕上的一部分线条明显更大幅度地波动了起来。 安德烈迅速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捧起一个硬而厚实的本子飞快地划拉着,不时地瞄一眼屏幕上的变化情况。 令人失望的是,这部分线条并没有持续大幅度地波动太久,便回归了和其他荧光线一样的普通状态。 “是今天的第一次失败呢,伊利亚。”安德烈记完最后一笔,将笔记本放到了一边。 “再来一次吧。”他云淡风轻地说着,拔开了一管新的试剂,里面的液体同样是绿色,但颜色要稍重一些。 伊利亚默许。 他静静地看着对方用新的针筒将试剂吸出,再次凑过来,将试剂打入自己的左侧肩胛骨附近。 “这个配比的波动趋势还是不错的。”几番操作后,大皇子盯着屏幕自言自语道。 这是安德烈口中少有的正面评价,伊利亚睁着布了血丝的眼睛,看着对方银色的后脑:“不错是怎样?” “不错就是,虽然还是不能实现切面上的增生,但是有希望修复小范围的力脉裂口之类的。”皇子又开始刷刷地往本子上写东西,“没想到已开拓的星球上也能有好东西。” “边缘星上的宝藏很多,根本就没有开拓完。”伊利亚趴在治疗椅上闷闷地说。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小矿工?”安德烈心情很好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哼。”伊利亚抿唇哼笑了一声,懒懒道,“你说是就是吧。” “再忍耐一下,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针了。”大皇子放下本子,又开了一管新的试剂和针筒。 “你随意。”伊利亚答道。 …… 深夜,伊利亚在宿舍的公共浴室里洗了个澡,吹完头发回到自己房间时,发现自己的光脑正躺在书桌上疯狂闪光。 伊利亚:…… 去安德烈那里之前开了静音,回来后忘记还原了。 他敢打赌十有**是阿列克的视讯,于是拿起光脑,有些心虚地关掉了房间的灯,穿着浴袍坐到了床头。 刻意地把光脑凑到了离脸比较近的位置,伊利亚触屏接通了视讯。 一张愤怒的俊脸出现在了光脑上方的荧幕里。 伊利亚:“……” “你为什么私自去了学校,还不接我的视讯?”不等伊利亚开口解释,黑发的大少爷便大声地质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我的侍从吗?” 伊利亚:……白关灯了。 “抱歉,少爷。”他淡定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开始回答第一个问题,“在下不是故意瞒着您来学校这边的,我以为道格少爷已经跟您说过缘由了。” “道格?”阿列克拧眉,似乎稍稍冷静了下来,“父亲跟我提过,但你去学校跟他有什么关系?” “道格少爷希望和您交好,所以告诉将军他可以保护我来学校上课。”伊利亚面不改色地瞒一半说一半。 “奥——”大少爷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凶狠”起来,“那你为什么那么久不接我的视讯?” “因为我在洗澡啊。”蓝色荧光照映之下,伊利亚轻轻地说。 屏幕上的人静止了片刻。 似乎是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强人所难,阿列克的眼神往一边飘了飘,磕磕绊绊道:“你,那不怪你了。” “但你下次再做一个人去学校这种事之前,要自己告诉我才行。”大少爷又抓起了上一个问题要求道,“这次要不是别人看到了告诉我,你岂不是要一直把我蒙在鼓里了。” “那这次是谁好心告诉你的?”伊利亚试探性地问道。 “呵。”大少爷一眼看穿对方的想法,“我的眼线多得很,要是都跟你说了,让你背着我造反吗?” 伊利亚:“……” “虽然你一向让我很放心,但这次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你都不知道我听说你偷偷去了学校以后有多么,多么——”阿列克的火气又上来了,深吸了一口气长吐出去,“我都要被你气死了,你还有心情洗澡!” 伊利亚:……行吧之前解释的话全白费了。 他张口想要说些好话安抚一下对面的大少爷,大少爷那边却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敌袭,回头再和你算账。”阿列克的眉眼倏地冷峻下来,当即挂断了视讯。 光幕灭了,伊利亚还没回过神儿来,有些愣怔地看着前方。 不是,这年头,那儿来的敌袭? 难不成阿列克去了未开拓区域巡航去了?可那不是第一舰队专门在负责的吗? 回头再问问阿列克吧,总不至于这也不和自己说吧。 伊利亚想着,把光脑重新戴在了左腕上。 …… 阿列克不在的日子里,道格“尽职尽责”地守护了伊利亚好多天。 这出乎了伊利亚的意料,毕竟他起初只以为对方是一时兴起才作出守护自己的承诺的。 稍稍意思意思,加强一下与将军府的亲密联络,“守护行动”也就可以不了了之了。 此外,他还有带着恶意和肮脏地认为,对方可能是“见色起意”,对自己有着什么不甚道德的想法。 过去的几年里,他曾经历过许多来自于旁人的“漠视”,也曾遭受过无数黏腻而恶心的“打量”。 那些人垂涎着自己的容颜和身体,尽管他们同样是还未成年的学生。 一张寡淡无味的面皮和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何德何能”受到这么多“帝国栋梁”的觊觎呢? 因为他们需要更弱者来凸显自己的“强大”,需要贬低附庸者来抬起自己的“高贵”,同时又对更高位者阿列克的掌中之物,即更高权力的象征垂涎三尺。 在帝星这么多权贵子弟之中,道格可以算得上是个实诚人儿了。从另一方面来看,道维上将和将军府的铁关系也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伊利亚安静地思索着,呷了一口营养液。 “那个,伊利亚?”身侧同样在用着午餐的道格突然出声。 伊利亚转头望向对方,问:“什么事?” 看到一下子转向自己的漂亮面孔,棕发的道格呆滞一瞬,双颊情不自禁地热了热。 “就是——”他支支吾吾着,说出了自己一直没好意思开口问的问题,“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是我可以问一下将军府侍从的薪水有多少吗?” 一向机智的伊利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给问蒙了。 “不想说也没关系的!”见对方没有答话,道格慌忙补充道,“我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伊利亚摇摇头,跟对方说了一个数字。 现在轮到道格疑惑了,因为和他猜想的不同,那是一份还算不错的侍从薪资。 “那,有没有什么克扣或者滞压的情况?”道格继续问。 伊利亚:? “将军府没出现过那种事的。”他奇怪地看着对方,不明所以。 “那你有什么不得已的大项花销吗?”道格又问。 “没有。”伊利亚果断道。 在这个问题上他撒了谎。 道格和将军府的联系太紧密了,他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寄一部分钱回矿星的事情。 那是从一年前才开始的小动作,牵扯到另一些阿列克不知道的“秘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呢?”伊利亚问对方,“我看起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不是的。”道格连忙否认道,“我只是担心,担心你的钱不够花。”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凝滞了片刻。 道格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脸色爆红,伸手捂住了那张不争气的嘴。 哈? 伊利亚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道格?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吗?” “因为你只喝营养液的事情。”棕发的大个子自暴自弃地松开了自己的嘴,招了个干净,“我朋友说,没有人会自愿天天喝寡淡的营养液的,他觉得你为了营养全面才天天喝营养液是个借口。” “所以,你就顺理成章地猜测到了将军府苛待我?”伊利亚恍然大悟。 在上次没禁住诱惑吃了对方妈妈亲手做的面之后,伊利亚就一直拒绝着对方试图帮自己打饭的好意,继续着自己餐餐营养液的饮食习惯。 他还借用了阿列克餐餐喝营养液的原因,和对方解释说是“为了营养全面”。 身体上的毛病,伊利亚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自己是“废物中的废物”这件事,有将军府的人明白就够了。 “放心吧,钱不够花是没有的事儿。”他镇定地喝了一口营养液,“我真的是为了营养全面才天天喝营养液的。” “可是,食堂的饭食里也是会添加营养剂的呀。”道格拿叉子巴拉了下自己餐盘里的炖肉,“帝**校的伙食在各方面都是帝星所有学校中最好的,也就帝星神学院能稍微匹敌一下吧。” 伊利亚微微怔住。 “恩?”道格看着对方,“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像是发现了华点,他俊朗的面孔渐渐惊喜起来,随即激动地站起身来想往外奔:“我这就去给你打饭!” “不,道格,我已经饱了,谢谢你。”伊利亚连忙拉住对方,冲他晃晃手里只剩了个底儿的营养液袋子。 “那明天早餐时再说吧。”道格有些失落地重新坐了下来。 “我也是才从我朋友那里听说的。”他再次拿起叉子,“本来以为学校不会像家里一样在饭食里添加营养剂,帝**校真的让我很惊喜,” 伊利亚也低头去喝自己最后那一点营养液。 阿列克在学校只喝营养液可以解释成他也不知情,但在府里也只喝营养液是怎么回事? 道格家里的饭食能添加营养剂的话,那地位更高的将军府里怎么可能不添加呢? 大少爷好像比他印象里的要懒一些,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爱面子。嫌吃饭食麻烦直说不就行了,非要美其名曰“为了营养全面”。 这下好了,他明天可怎么应付道格呢? 道格:哈哈,没想到吧各位,我小道格表面是个情敌,实则是个助攻啊! 伊利亚:油盐不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质问 第32章 星盗 “啊嚏。”黑发的大少爷侧头打了个喷嚏。 “拜托,阿列克。”一旁的同龄军校生连忙往外撤了撤身子,“知道你怕弄脏了食物,但你就不能朝另一边打吗?” “别躲啊,邓肯。”阿列克另一边的青年军士举着酒杯凑了过来,“我们元帅之子对着你打喷嚏,那就是要和你亲近的意思,可不要不识抬举。” “亲近是吧?”邓肯被对方给气笑了,放下手里的刀叉,掰着阿列克的肩就朝那边推,“洛勒嫉妒我,你快和他也亲近一下。” “停停停。”没等两人打闹起来,阿列克便出声制止,将邓肯的手从自己空白的肩章上扒了下来,“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你还说我呢。”邓肯从长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中又取了一盘心仪的放在自己近前,重新拿起刀叉,“放着这么多好吃的不吃,就知道盯着空盘子发呆。” “哪有?”阿列克为了证明自己,起身夹了一块牛排摆在面前的空盘子里,“我只是在思考要吃什么。” “啧啧啧。”邓肯摇摇头,“嘴硬得和鸭子一样。” “你已经不在状态好几天了,阿列克少爷。”邓肯旁边另一个肩章空白的军校生道,“都不帅了。” “瞎说。”洛勒呷了一口酒杯中的红色液体,“阿列克帅得很,那天他扣着星盗脖子往舰壁上撞的时候,我一个大男人都想跪下叫哥哥。” “他那时候还没开始呆呢。”邓肯往青年军士这边看了眼,“但你能不能别再拿番茄汁儿装红酒了,还大男人,不觉得搞笑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洛勒向对方挑了挑眉,“我要是在军舰上喝了真的红酒,等着让你大姨妈开除军籍吗?” “那不是正和你意?”邓肯嘴角翘了翘,揶揄地说。“回家天天和你那小情人儿泡在一起,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什么小情人?”阿列克吞下食物,随口问青年军士,“没听你提过啊?” “别听他胡说。”洛勒道,“我正经得很,哪有什么小情人。” “哟哟哟,又一个死鸭子嘴硬的。”邓肯叫起来,“临出发那天我都看到了,人家都亲你脸呜——” 他被从座位上起身跃过来的青年军士捂住了嘴,再次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在对方的桎梏下边笑边挣扎。 阿列克的椅子被胡乱扑腾的邓肯踢了一脚,吱嘎一下擦着地板往外移了移。 “阿列克我的好兄弟!”邓肯奋力从洛勒手里挣出嘴来,“救我出来给你讲呜——故事!” 大少爷可耻地心动了,随即将椅子推到一边,加入了战局。 “你们以多欺少!”很快,洛勒一对二落败,被两人死死按着,军帽掉了,头发也散落在地上,“我的好兄弟们呢?拜尔,上啊!” 在洛勒座位旁边坐着的军士慢条斯理地吞下一口食物,转头看着这场闹剧,幸灾乐祸道:“抱歉洛勒,这次不能帮你了,因为我也有点想听故事。” “哈哈哈哈哈。”邓肯狂笑,“失道者寡助你懂不懂啊洛勒。” 他和阿列克配合着把洛勒拉起来,架到了对方之前坐着的椅子上。 “看在我们刚刚一起抓过星盗的份上。”邓肯嬉笑着拍了拍洛勒屈辱的脸,把顺手捡起来的军帽扣在对方脑袋上,“给你一个自述的机会,洛勒少爷。” 随后,他和阿列克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的故事。 洛勒正了正帽子,又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军服衣襟,貌似随意地向周围扫视了一圈——附近的军士都没在吃饭了,或抬头或低头,耳朵却都支棱着朝向这边。 洛勒:“……” “别害羞,洛勒。”邓肯出声刺激对方,“是男人就把事实大胆说出来。” 洛勒瞪了一眼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始作俑者。 他没有立即开讲,而是装作从容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番茄汁压压惊,随后清了清嗓子。 接着又清了清嗓子,半晌没憋出话来。 “你到底行不行啊洛勒。” “能不能有点骨气?” 周围的人多少有些抓心挠肝,纷纷笑着催促。 “这可不是什么随便就能说的小事。”洛勒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给我一点时间——” “没有时间给你了,洛勒中尉。”一位红色头发的女性军士从餐厅门口大步走过来站定,“跟我到审讯室去,阿列克也是。” 喧闹的餐厅顷刻间鸦雀无声了。 “是,百丽儿上尉。”被点到的两人当即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军礼,异口同声道。 两人跟在红发审讯部部长的身后出了餐厅,进了门口的电梯,下降,又出电梯,随后快步地走在第三舰队主力舰某条明亮的廊道上。 “阿列克抓到的那个星盗,已经审过一轮了。”百丽儿上尉边走边道,“连半个屁都没放出来。” “不至于吧?”洛勒震惊,“这年头连一个小贼都这么有毅力的吗,审讯部的S级精神力压制都受得住?” “但他就是受住了。”红发上尉头也不回地冷声道,“在探测器显示他的两种精神力都为E级最低线的情况下。” “什么?”洛勒和阿列克两人双双惊讶道。 “我一度怀疑是探测器出问题了,但审讯部的人试图用人工探测他精神力的时候,精神力甚至根本探不进去力脉。”红发上尉继续说着,在一道金属门前停了下来,“这才去把你们两个喊来,看看2S和3S级能不能试着探进去。” 识别通过,审讯室的金属大门向两侧移开。 “都说了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呜呜呜。”还没等三人进去,星盗哀怨的嚎叫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红发长官带着两个人走了进去。 审讯桌后的几个军士转身起来对长官行了个礼,在得到许可后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和磨人的被审讯者纠缠。 “被抓现行了还狡辩!”其中一个军士拍桌道,“当我们没长眼睛吗?” “哎哟喂我的军爷!”被绑在检测台上的瘦不拉几的青年星盗微不可查地往新来的三个人身上扫了一眼,继续夸张地哀嚎着,“您哪能没长眼睛呢,是我表现得不够清楚才对。” “您也知道,我当时差点就被那伙儿强盗给拉走了,多亏了那边那位小哥儿把我给拽回来呢!”他强颜欢笑地看向阿列克,心里的苦衷无人知晓,“小哥儿你可真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太冲动了,手劲儿也有点大,不瞒您说,我的头到现在还晕着哪。” “还晕着?”百丽儿冷笑,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下属,“我看你口齿伶俐得很。洛勒,你先去测。” “是。”洛勒应道,向被绑着的人走了过去。 “你不要过来啊,大人。”星盗哭丧着脸,“刚刚不是已经测过好几回了吗?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洛勒没有理他,径直上前,将手掌按在了对方包着纱布的额头上,疼得对方“嗷”一声儿嚎了出来。 片刻后,他又分别尝试了从对方的手腕,脖颈以及胸膛处探入。 许久,他转过身来,冲着红发的长官摇了摇头。 百丽儿上尉颔首,看着一旁的阿列克走了过去。 年轻的军校生在星盗面前抬起了手,对方知道自己的额头又要遭殃了,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下,闭紧了双眼。 手掌有力地搭在了他的发顶。 星盗怔住,抬眼看到了对方深蓝色的制服袖子。 阿列克同样试了好几个部位,最后也转身对着百丽儿上尉摇了摇头,返回了审讯桌后方。 “既然各位都测不了,那也没有办法了。”红发的上尉开口。 眼看着检测台上的星盗长松了一口气,上尉又继续道:“虽然现在的审讯不兴皮肉折磨那一套了,但特殊情况就特殊对待吧。萨莎,去我的收藏室取一条鞭子过来。” “是,长官。”一名军士应声走了出去。 “不要啊长官!”青年星盗大惊失色道,“我和那些星盗真的不是一伙儿的,我对他们可是一无所知啊。” “到了这时候还嘴硬呢。”百丽儿被对方给气笑了,转向洛勒二人,“辛苦你们两个了,离开吧,省得被审讯部的腌臜事污了眼睛。” “是。”两人行礼告退。 审讯室的大门在两人身后闭合。 “百丽儿上尉还是这样,用完就扔。”洛勒转身看了一眼闭合的门,悄咪咪地吐槽道。 “不扔留着咱俩看那个星盗受罪?”阿列克无所谓道,抬腿往电梯方向走去。 “那倒大可不必。”洛勒耸耸肩,跟上了对方的脚步,“你要回餐厅吗?” “邓肯他们估计都吃完了,还是回宿舍吧。”阿列克回应道。 “那你自己回宿舍层吧,我晚上还要去值班。”洛勒道。 “你该不会是担心我们继续逼你讲故事吧?”阿列克揶揄了一句。 “害。”青年军士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后颈,“那个是真的不太好说。我应该更小心些的,被邓肯那个八卦狂给瞧见了,也太要命了。” “抱歉。”阿列克侧头看了对方一眼,“之后你实在不想说的话,我就帮你拦着他好了。” “谢了。”洛勒笑笑,知道对方在为之前帮邓肯的事情道歉。 “不过,拦不住的话也不怪你。”他来到电梯跟前,按下开门钮和对方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电梯门慢慢闭合,洛勒看着阿列克按下宿舍层和自己办公层的按钮。 “是我自己选择要和那人在一起的。”他闭了闭自己的眼睛,“一切不好的后果也要由我自己来承担。” “你是谈了什么旷世奇恋吗?”阿列克转头看他,“悲观成这样。” “哈哈哈。”年轻的中尉笑了笑,歪着头倚在了电梯壁上。 “不是什么旷世奇恋。”他望向眼前初出茅庐的军校生,语气柔和地说道,“只是不平等的少爷和侍从平等地相爱了而已。” 阿列克:感谢好兄弟为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星盗 第33章 花痴 第三舰队主舰,某间双人军官宿舍里。 对着自己光脑发了一晚上呆的阿列克终于忍不住出声叫道:“喂,邓肯。” “等一下!”旁边床上同样盘腿坐着的邓肯大声道,他的光脑被置于身前,双手在投射出的光屏上迅猛操作着,“对面这就要全灭了,你先关灯,我马上就睡!” 阿列克被噎了回去,转头往那位网瘾军校生的屏幕上看——果然,对方正在玩帝星上某经久不衰的模拟对战类游戏。 行吧,他已经习惯了。 但他叫邓肯可不是为了让对方“马上就睡”的。 阿列克耐心地等待着。 “大功告成!”过了一会儿,邓肯高兴地仰倒又坐起来,意犹未尽地看了看结算页面,随后将光脑拾起,熄了光屏,重新戴在腕儿上。 “还没关灯呢?”他想要伸手去够床头上的照明开关,一转头看到了正幽幽地盯着自己的大少爷舍友。 “不是,阿列克。”邓肯突然有点心慌,“你不是不介意我在旁边打游戏吗?” “我当然不介意你在我旁边打游戏。”阿列克挑了挑长眉,“但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问?”邓肯迟疑道。 “如果,你有一个很乖很乖的侍从。”阿列克的黑眸往自己的膝盖上瞟了瞟,“突然偷偷做了你明令禁止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原来是问这个啊。”邓肯长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当然是狠狠地惩罚他啊。”他理所当然道,“小事儿的话就揍一顿,大事儿的话就关到地牢里去,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不是大事儿。”阿列克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他身体素质太不好,上手揍的话可能撑不太住。” “哟,身体素质不太好啊。”邓肯一撑下巴,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你该不会指得是伊利亚吧,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都呆呆愣愣的,你的贴身小侍从背着你干什么了?” 阿列克在好友面前垂着眼,没有否认。 “他背着我偷偷去学校了。”他如实道。 邓肯:“……” “所以。”邓肯难以置信道,“你每次跟我来第三舰队实训的时候,就不让人家伊利亚去学校上课了?” “这是有原因的。”黑发的大少爷烦躁道,“我长时间不在,皇子党的那些人会欺负他的。伊利亚一丁点防护能力都没有,根本应付不了那些混蛋。” “不是,大兄弟,咱能不能自信一点啊?”邓肯道,“现在谁不知道你爹在陛下面前混得风生水起,陛下就差把最得宠的四公主指婚给你了。伊利亚是你的人,帝**校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他啊?” “那些人明面上是不敢有什么大动作。”阿列克道,“但是私下里一看到我不在,就想着法儿地给伊利亚穿小鞋。” “穿小鞋就穿小鞋呗。都给元帅之子做侍从了,总不能连点儿抗压能力都没有吧?”邓肯耸耸肩,“而且人家伊利亚瞒着你都要往学校跑,就证明他是可以忍得了的。” 虽然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但阿列克好烦。 “你不懂。”他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次是因为有道格护着他,伊利亚以前都不敢去的。” “道格?”邓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敏锐地立了立耳朵,“不会是道维上将家的那个道格吧,他回帝星了?” “就是他。”阿列克把手放了下来,“前不久才回去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伊利亚认识的。” “奥,关于这个我可以大胆地猜一下。”邓肯自信地抬了抬下巴,“他大概是在学校里或者去将军府拜访的时候,看到你的伊利亚长得漂亮,就直接黏上去了。” “什么?”阿列克大为震惊,“你猜测的依据呢?” “因为那个道格从小就是个花痴啊,你忘了吗?”邓肯奇怪道,“以前在宴会上还追在你屁股后面跑来着,拦都拦不住,别人问起就跟人说你好看。不是我说,好歹是你妈战友的孩子,你都不关心人家的吗?” 死掉的童年记忆开始跳出来攻击阿列的大脑,阿列克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那伊利亚怎么办?”黑发的大少爷绝望道,“这么多天了,道格肯定天天都得缠着他。” “什么怎么办啊,道格又不能吃了他。”邓肯安慰着自己的朋友,“反正明天就能抵达帝星了,你不想让他继续跟着伊利亚的话,到时候再跟他讲呗。都是自己人,不会不听劝的。” “你先出去。”阿列克突然翻脸,开始在自己的光脑上滑动,“我要和伊利亚打个视讯。”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邓肯抓狂,“大半夜的谁会接你视讯啊?” “有道理。”阿列克冷静下来,按灭了光脑,自言自语道,“伊利亚明天还要上课,这个点儿应该已经睡了。” “没错,就是这样!”邓肯长臂一伸够到了床头的照明开关,“本少爷也要睡了。” “啪。”的一声响过,亮如白昼的宿舍顷刻间黑了下来。 …… 第二日,清晨。 宿舍房间里,伊利亚正站在衣架前系着自己制服的扣子。 距离阿列克离开帝星已经过了一周零三天,但阿列克仍然还没有回来——大概是被之前敌袭的事情耽误了行程吧? 伊利亚搞定了最后一颗扣子,正了正领子,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在按下宿舍大门把手之前,伊利亚顿住了片刻。 做好心理准备后,他下压把手推开了门。 果不其然,高大而俊朗的棕发军校生灿烂地迎了上来。 “走吧,伊利亚。”道格亲切地揽住了伊利亚瘦削的肩膀,带着他往走廊一头走去。 “今天早餐我来请,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进了食堂,道格热情地带着对方往饭食窗口走,“千万不要客气,不然我会伤心的哦。” 伊利亚本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对方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好。”他望着对方那双闪烁着期待光芒的棕色眼睛,没有扫兴地答道。 反正阿列克也快回来了,就忍耐几次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伊利亚垂了垂眸,跟着道格凑近了饭食窗口。 尽管再次和对方强调了自己的食量比较小,道格还是以“可以帮你吃完剩下的”为理由把两人的餐盘装了个满满当当。 还真是帝星上少见的热情啊。 伊利亚将餐盘放在桌上,从旁边餐盒里取了两把叉子,递给道格一把,和对方一同坐了下来。 食堂的早餐质量很高,餐盘上的每一种食物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伊利亚小小地吞了一下口水,放纵地插起一个奶黄包咬了一口。 “好吃吗?”道格在一边问道。 伊利亚鼓着一边的腮,轻轻地点了点头。 道格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精准地击中了。 “来尝尝我的生煎吧,也很好吃的。”他红了红脸,热心地从自己的餐盘中插起一个生煎包,朝伊利亚嘴边递去,一边解释着,“我的叉子还没用过呢。” 伊利亚看着凑过来的叉子,迟疑片刻,还是没能忍心拒绝对方的好意。 他微微张口,准备去咬叉子上面的生煎。 一道劲风突然从伊利亚的面前扫了过去。 对面的道格痛叫一声捂住了手腕,手上的叉子连同生煎惨兮兮地落到了食堂的地板上。 伊利亚放下自己手上的叉子,心有所感地往劲风过来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一周多没见的将军府少爷正冷着一张俊脸往自己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对方的好兄弟邓肯。 “这里可是食堂,是谁的精神力在乱飞啊?”道格埋怨道。 他看到伊利亚正有些呆愣地望着某个方向,于是也跟着看了过去。 “哎,那不会是——”道格发现了来人,意识到什么,瞬间忘掉了被击痛的手腕,脸上露出无比惊喜的表情。 “好久不见,道格,我是阿列克。”阿列克大步走近了来,语气并没有像他的面孔那样冷漠。 “这是邓肯,你应该也有印象。”他并没有把目光分给旁边的伊利亚,只同样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身后的邓肯,伸出手来,打算和道格交握。 道格却没有按套路出牌,无视了阿列克伸出的手,兴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和自己一般高的军校生,将对方扑得一个趔趄。 “好久不见!阿列克,你还是这么不爱笑!”道格被对方挣扎着推开,却一点也不在意,开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副“我们终于再次相见了”的样子。 “你们应该都没吃早餐吧?”棕发的大个子亲切地看着阿列克和其身后欲言又止的邓肯,“来来来,我来请你们,一起去打饭吧。” 他说着就要上手去揽阿列克的肩膀。 “不,不用了,谢谢你道格。”阿列克把对方的胳膊挡了下来,“你刚回来没多久,按理说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他扫了一眼桌子上满满当当的两盘饭食,“但今早看来是没机会了,下次请务必让我来。” “邓肯,麻烦你代我陪一下道格。”阿列克侧身对邓肯道,随后正过身子对道格解释,“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和我的侍从解决一下,就先失陪了。” “走了,伊利亚。”他径直转身朝食堂门口走去,看也没看一旁沉默了半天的小侍从。 伊利亚抿了抿唇,顺从地跟了上去。 “哎不是,你饭还没吃完呢,伊利亚,伊利亚?”道格疑惑着,伸手就要去拉伊利亚。 “哎哎哎。”一边的邓肯及时地揽住了他,劝说着,“人家少爷和侍从有事要办呢,咱们两个外人就别瞎掺和了。” “放心吧,阿列克对自己的侍从稀罕得很,不会饿着他的。”看着棕发的人儿担忧的眼神,邓肯又补充道,“我们宿舍的冰箱里有备用的营养液呢,味道一般,但好歹也是吃的。” “走走走,陪哥们打饭去。”邓肯拉着比自己高了近半头的同龄人往窗口走去,“回帝星这几天吃了不少好的吧,说来我听听?” 道格:阿列克,你还是这么不爱笑! 阿列克:你看我笑得出来吗? 作者:今天下雪了,所以悄悄更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花痴 第34章 训话 阿列克背对着伊利亚大步向前,一路上一声不吭。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宿舍里阿列克的房间内,黑发的军校生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一伸胳膊锁上了伊利亚刚刚关上的房间门。 门在被锁住的瞬间发出“咔哒”的声响,伊利亚也因为对方的突然靠近而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自己说吧,伊利亚。”阿列克收回了胳膊,双臂环抱在胸前,“刚刚在做什么?” 四周的气压很低,伊利亚没敢直视阿列克的眼睛,只垂眸看着对方漆黑发亮的靴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在吃早餐。”他尽量地组织着语言,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搪塞,只得如实地回答道。 “呵,在吃早餐?”阿列克冷笑一声,“你要不要说说你的早餐是什么?” 伊利亚没吱声儿。 看着小侍从连头都不敢抬的怂样儿,阿列克的火气噌地一下就涌了上来。 “你能吃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他一把捏住了伊利亚没有多少肉的两腮,将对方的脸向上抬高正对着自己。 阿列克看着对方吃痛地抬手去扒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愤怒道,“道格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是不会说句人话解释一下吗?” “我错了,少爷。”伊利亚下半张小脸被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地桎梏着,被迫仰视着面前的人,口齿间艰难地挤出声音,“以后不会了。” “还想有以后呢?”阿列克气笑了,手上更加用力,晃了晃小侍从的脑袋,“你要再能私自行动一次,我阿列克的名字就倒着写!” “我不敢了,少爷。”伊利亚两颊被对方捏得难受,眼眶里涌出生理性的泪水,忍不住地求饶道,“痛。” “痛?”阿列克没有松开伊利亚,手劲却不自然地收了收,“怕脸痛不怕胃痛是不是?” “今天早上是第几次吃饭食?”他恶狠狠地凑近眼前的人儿,大声吼道,“我问你是第几次!” 伊利亚被对方震得颤了颤身子,之前吃的那口奶黄包也开始在胃里酸溜溜地作用起来。 因为担心以后被道格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只得如实地回答道:“第二次。” “第二次?”比预想中的次数要少一些,阿列克心里的怒气稍稍地降了降,但是面上的气势依旧没有削减,“上次吐了吗?” “吐了。”伊利亚回答着,额头上开始慢慢地往外渗出冷汗,“我想吐了。” 阿列克立刻意识到了小侍从的意思,一时有些慌乱,匆忙松开了扣着对方脸颊的手指。 他随即又镇定下来,果断地将房间的门锁拧开,架起旁边的人就走了出去。 进了宿舍的卫生间,阿列克扶着伊利亚在马桶旁边蹲好。等他掀开了马桶盖,伊利亚当即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在食堂的时候,阿列克明明看到伊利亚的盘子几乎还是满的,现在却吐得这样厉害,好像连小命都要呕出来了。 阿列克的脑袋里一团乱麻,连心也揪在了一起。他难受地抚了抚身边人瘦削的脊背,试图让自己的小侍从好过一些。 伊利亚吐得昏天黑地,身体发冷。 身边的躯体坚硬而温热,抚在后背上的掌心也很暖和。痛苦与无力之中,他好似找到了一丝慰藉,软软地靠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早知道会折腾成这样,当初干什么去了。”阿列克埋怨着,之前兴师问罪的气势全没了,“哪有你这样的人啊,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伸手按下了冲水按钮,问:“还要继续吐吗?” “不吐了。”伊利亚小声地说,“谢谢少爷。” “谢个鬼啊你。”黑发的大少爷瘪了瘪嘴,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架了起来,往卫生间门外走去。 虽然头有些晕,但被架着的伊利亚依然清晰地意识到阿列克正带着他往对方的房间门口走。 还要继续训吗? 他晕晕乎乎地想。 多大点事儿,怎么还在乎个没完没了了。 但本着“逆来顺受”的“侍从美德”,伊利亚并没有说些什么,乖乖地被阿列克架到了他的房间里。 阿列克将小侍从安置在自己的床边坐好。 “自己脱衣服。”黑发的大少爷说着,转身往门口走去,“我去给你拿睡袍。” 伊利亚迷惑。 连迷惑至迷惑,阿列克拿着他的睡袍回来了。 “你是吐傻了吗?”阿列克反手关上了房间门,皱着长眉问道,“在那儿愣着做什么,等着我来给你脱吗?” “为什么要换睡衣?”伊利亚不解地问,“我们不去上课了吗?”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要去上课?”阿列克把伊利亚的睡袍往床上一扔,直接上手去解对方的衣服扣子,“你还想你的胃痛得更久一些是不是?” 伊利亚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要阻挡,随后又刻意地放了下去,任凭大少爷气呼呼地帮自己解着扣子。 “那,我可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吗?”他试探着问,“我觉得我身上有些脏,不应该睡在您的床上。” 阿列克本来正在把对方的一侧袖子往外拽,闻言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动作起来。 “没关系的,反正之后也是你来换床单。”大少爷无所谓道。 伊利亚:“……” “其实我已经好多了。”伊利亚配合着对方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谢谢您的照顾,要不您就自己先去上课?” “你让我现在就去上课?”阿列克突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伊利亚做出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我凌晨四点才抵达帝星,一下星舰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你怎么能狠心催我去上课?” 伊利亚:“……” 不是,谁知道大少爷您这么赶啊? 伊利亚想问对方是不是专门急着来责问自己的,但并不怎么敢开口。 “那您想什么时候去上课呢?”他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光脑,“第一节课其实已经快要结束了。” “你管我什么时候去上课。”阿列克哼道,“巡航累死了,我要补觉。” “本少爷能屈尊降贵帮你脱个外套你就偷着乐吧。”他说着,转身去房间的衣柜里取自己的睡袍,“你自己脱里面的衣服,不要再发呆了,搞快一点,别耽误我补觉。” 这是又要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意思了。 伊利亚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脱掉了自己的内衬,套上了对方帮忙取来的那件柔软的睡袍,又把脚从靴子里抽出来,在睡袍的遮掩下脱掉了自己深蓝色的制服裤子。 事毕,他重新踩进靴子里,望着手上换下来的衣物以及脚上没有替换物的袜子和靴子,突然间灵机一动。 “我把脏衣服放到自己房间去可以吗,阿列克少爷?”他起身对一旁刚刚换好睡袍的阿列克道,“顺便换双拖鞋。” “呵。”阿列克冷笑了一声,上前夺过对方手上的衣服扔进了自己的脏衣篓,又从自己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扔到了对方脚下,“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吧伊利亚,你已经失去少爷我的信任了。” 伊利亚:“……” 不至于吧? “邓肯为什么还没回来呢。”伊利亚一边换着鞋子一边声东击西,试图躲过对方的盯视,“他应该也累坏了吧。” “我建议你问问题之前先想清楚自己是谁的侍从,伊利亚。”阿列克强调道,“邓肯有邓肯的事情要做,而你要先对我负责。” “好的,少爷。”伊利亚无奈地答应着,穿好了比自己的脚明显大上一些的新拖鞋。 阿列克满意地点了点头,越过对方爬到了整洁的床铺上,将床铺上叠成块儿的被子展了开来,摊在身上。 “抓紧进来。”大少爷掀开被子一角招呼道,“不要让我催你第二遍。” 伊利亚识相地钻进了自家少爷的被窝,仰面朝上躺了下来。 一旁的身躯热烘烘的,似乎能够一定程度上驱散他身体的不适,也带来了浓浓的睡意。 来不及多想,伊利亚便在痛苦过后的疲乏之中渐渐地睡去了。 …… 翌日上午,是综合格斗课。 伊利亚站在格斗教室的角落里,戴了厚厚的一个黑色口罩,安静地听着前面老师的技术讲解。 阿列克和他相隔了几米远,在前排和邓肯他们站在一起。 讲解结束后就是两两自行搭档练习,阿列克和邓肯他们是高手过招,伊利亚和身旁一个名为拉夏的学生是菜鸡互啄。 当然,就算是菜鸡,也有菜和更菜之分。 伊利亚便是两人之中更菜的那一个,有了口罩的阻碍后也更是不堪一击了。 “你发现了没,伊利亚,我好像又进步了。”一番拉扯过后,拉夏好心地将刚刚被自己击倒的伊利亚从地上拉了起来,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 虽然伊利亚觉得可能不是对方进步了,而是自己更菜了,但是并没有忍心扫了对方的兴,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拉夏是指挥系少有的平民出身的学生,也是学校里少有的愿意和伊利亚搭上几句话的人。 两人随后又练了几轮,直至下课铃响起,才双双停下了动作。 伊利亚看不远处的阿列克径直往教室外走去,便也习惯性地跟了上去,他知道对方会在门口稍稍慢上一步等着自己。 “所以,请务必考虑加入我们的队伍。” 刚刚随着人群踏入教室外面的走廊,伊利亚看见一名高个子的陌生男生这样对阿列克说。 那个男生很是讲究地对阿列克行了个道别礼,随后转身离去。 阿列克和一旁的邓肯对视了一眼,似乎在问询对方的意见。 邓肯点了点头,余光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伊利亚,便戏谑地冲着伊利亚这边吹了一声口哨。 阿列克转身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