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大人你别跑》 第1章 乱葬岗1 野兽般的低吼声回荡在寂静的夜色里,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寒风,显得诡异。 吧嗒一声,素色长靴踩在地面的枯枝上,清脆响亮。 而伴随着这轻微的声音,那阵阵低吼声似乎愈发明显起来。 钟子清抬眼在原地扫视一圈,从袖口处掏出了早就画好的符箓。 “去。”清冷的嗓音在夜色中响起,钟子清双指并拢,一道淡金色的拖尾在他指尖萦绕。 “吼!” 那诡异的低吼声更大了,周围的孤坟也开始隐隐颤动。 符箓在空中展开,巨大的淡金色法阵绽开,照亮了寂静的黑夜。 孤坟中,一道道诡异的身影攀爬而出,如同行尸走肉般朝钟子清的方位袭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钟子清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人?” 那些尸人面上腐肉攀爬,显然不是活人。 索性钟子清反应及时,迅速拔出身后的金钱剑朝着那些尸人挥去。 低吼声中夹杂着痛苦,伴随着头颅落地,那些尸人缓缓倒在地上,化成一捧黄土。 莎莎—— 钟子清耳尖微动,步伐一转,剑就朝着声音的源头袭去。 “啊!” 一道惊恐的女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而金钱剑的剑尖,直直停在了那女子的鼻尖处。 那女声的主人——夏初言看着悬在自己面前的剑刃,冷汗直流。 面上依旧一副柔弱模样,捂着心口,眼泪泫然欲滴:“公子救我,奴家......不小心乱入这里,找不到家了。” 冰冷的视线在夏初言身上打量一圈,钟子清最终收起了握在手里的剑:“我是天师,问路的事情帮不上忙。” 撂下这句话,钟子清就转头,准备离开这里了。 “公子且慢!”看到对方想走,夏初言连忙出声阻止,“这乱葬岗荒凉得可怕,小女子一个人怎么走得出去呀~” 她故意拖着娇弱的尾音,可怜地擦着眼泪。 钟子清歪头看着她,似乎是为了配合夏初言的可怜劲儿,周围寒风四起,夏初言发抖中…… 钟子清垂眸半晌:“既如此,我先带姑娘离开这里吧。” 闻言,夏初言勾唇,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危险:“那便……多谢这位俊俏天师了。” 矫揉造作伸出手。 钟子清转头忽视。 夏初言:“……” “天师大人怎么一个人深夜在这乱葬岗内啊?”夏初言跟在钟子清身后,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矫揉造作,可眼神中早就露出狠戾。 不过这问话属实不太合理,比起天师,似乎她一个女子深夜出现在这里才更加不合理。 索性钟子清并未想到这里,他依旧朝前走着,并未理会夏初言的问话。 指尖猩红的血甲暴涨,夏初言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 砰的一声爆发在寂静的夜里,但却不是夏初言得逞的声音。 钟子清背后的金钱剑发出淡淡的金光,径直逼退了夏初言。 钟子清听到声音回头,只看到夏初言脸上落灰的模样:“姑娘怎么了?” 夏初言磨牙,语气愤愤:“无……无事……” 说完这话,在对方疑惑的眸色中立马转换语气,咬手帕状:“奴家起不来~” 钟子清弯腰伸手:“夜路难行,姑娘还是小心一些。” 闻言,夏初言悻悻道:“真是多谢天师大人了。” 掌心相触的瞬间,钟子清眉头微蹙:“姑娘的手为何这么凉?” “许是夜里天气太凉了些。”夏初言隐去眼神中的情绪开口回答着。 说着,夏初言就看到钟子清的手指已经开始往她手腕上的脉搏探去,连忙挣脱开来,一脸羞愤模样:“大人……你怎能如此!” 原本平静的瞳孔里带上了些无辜:“什么?” 看着对方一副未开智的模样,夏初言内心一阵白眼。 真是个木头。 吐槽归吐槽,但是面上,夏初言还是羞怯的看着对方:“大人如此做,莫不是钟情小女子?” “我没有。”钟子清回答的干脆利落。 夏初言:“……” 似乎是意识到了夏初言说的是什么,钟子清道:“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看着对方背后的剑,夏初言突然有了新想法。 她媚眼如丝回望,无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唤姑娘未免生分了些……我名夏初言,大人便唤我一声阿言吧~” 一边说着,夏初言的手一边悄无声息的攀上了对方的胸口。 冰冷的手掌对温热的躯体异常敏感,夏初言眼神中露出势在必得。 果然从前面袭击就不会被那剑光所阻了。 “初言姑娘在做什么?”钟子清身形笔挺,他低头看着对方在自己胸口作乱的手,开口询问着。 “大人不喜欢吗?”夏初言声音魅惑,“奴家走不动了呢~” 钟子清望了一眼天边的微光,抬手阻止了夏初言的动作:“此处离镇上不远,初言姑娘还是坚持一下吧。” 说着,他默默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天也快亮了。” 不知不觉夜色渐渐淡了几分,夏初言懊恼,最终收了动作:“劳烦大人带路了。” 遇上个傻子,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夏初言心里想着。 【小镇】 破晓的大街上行人并不多,夏初言提着裙子跟在钟子清身后。 “大人走的好快呀~奴家都跟不上了~”略带娇嗫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同路的陌生人。 在钟子清侧头望向她时,夏初言还羞怯的朝着对方抛了一记媚眼儿。 钟子清依旧不为所动:“如今已经到了镇子上了,初言姑娘应该可以去寻你的家人了吧。” 这话的意思是要赶自己走了,夏初言心里想着。 看着对方身上独属于活人的生命力,夏初言掩去眼底里的神色,局促的拧着自己的衣角:“小女子的家人如今都不知道身在何处呢,如今我孤身一人,实在是……” 说到这里,夏初言偷偷抬眼观察了下对方的神色。 这副可怜摸样任谁不得心软。 奈何她遇到的是钟子清,只见对方正色开口:“我身上还有些银两,若是姑娘需要就先予你吧。” 夏初言真是急地跺脚,丫的这到底还是不是个正常人了。 “不行的不行的,大人恩惠阿言没齿难忘,怎么还能……” 夏初言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对方打开钱袋露出金灿灿的金子时,到嘴的话又尽数收回去了。 抬眼看着钟子清的眼神也变了许多。 这货应该真的脑子不好。 夏初言有些忧愁,不知道若是吸了一个傻子的阳气,自己会不会也变成一个傻子。 看着对方不说话,钟子清疑惑:“怎么了?是不太够吗?” 夏初言干巴巴笑着:“呵呵……做天师还……还挺赚钱的哈……” 眼看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夏初言连忙拉着对方的袖子朝前走去:“大人的心意阿言心领了,我们还是赶紧找个客栈落脚吧。” 说罢,也不等钟子清同意,单方面拉着他找到了镇子上的客栈。 此刻人流不大,掌柜的正百无聊赖的在柜台前打着哈欠,看到来人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开口:“二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夏初言用肩膀抵了抵身侧的钟子清,示意对方开口。 “住店。”清冷的嗓音传入耳朵,掌柜的这才将视线定在这两人身上。 素色的衣袍上绣着淡淡的水蓝色绣线,瞥了一眼对方背后的剑,掌柜试探开口:“公子可是天师?” “是。”钟子清道。 听到肯定的回答,那掌柜眼神中露出些忌讳:“抱歉啊客官,我们这儿客满了。” 夏初言看着对方心虚的神色,心下了然。 不过钟子清倒是信了,漠然点头就准备离开:“打扰了。” “慢着!”夏初言拉住准备离开的钟子清朝着掌柜开口,“这小镇上往来商户也并不多,方才我瞥见店门口还挂着住店的牌子,掌柜的如今为何说客满了?” “这……”谎话被戳穿,掌柜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继续开口,“那牌子我忘记撤了,我现在就去把它撤了。” “我看楼上还有不少空房都开着,您这借口未免拙劣了些。”夏初言微笑,这笑带着点阴森,让人平白在这还不冷的天气里多了几分战栗,“莫不是忌讳着人家的天师身份不想接客吧。” 这不大的姑娘,莫名地让人心生惧意,掌柜的擦了擦额角的虚汗,最终也只能无奈解释:“姑娘有所不知啊,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如今这……” 说到这里,那掌柜似乎忌惮着什么,弱弱禁了声:“二位还是另觅他处吧。” “你!”夏初言原本还想说话,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和掌柜的理论的时候好像没夹,立马收了声。 眼泪汪汪的转头看着钟子清:“大人~你看他啊~” 这模样转变太快,掌柜的不由打了个寒战。 钟子清上前:“掌柜的方才说的,如今怎么了?” 视线停留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儿,掌柜的叹气:“也罢,公子既然是天师,说与你听也无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乱葬岗1 第2章 乱葬岗2 被遗弃的宅邸寂静又荒凉,饶是如今青天白日,也让人不敢靠近半分。 夏初言从帷帽散开的纱幔缝隙望去,大门上蛛网遍布,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此处破败,大人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 “无事。”钟子清侧目,“今日无风无雨,你为何……?” 夏初言自然知道钟子清是指自己戴着的帷帽,立马夹着嗓子咳嗽了起来:“大人见笑了,奴家身子弱,受不得风,这才如此~” 钟子清:“……” 已经开始对这种夹子音免疫了。 没有继续追究,钟子清径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尘土味儿让人忍不住捂住口鼻,空气中似乎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斗笠下的瞳孔闪过一抹红光,这次却安静地没有开口。 钟子清从袖口处飞出一道符箓,伴随熟悉的金光炸开,宅邸上空回荡起一阵凄厉的尖叫。 那声音很快消失,再次看去时,天空放晴,似乎并无任何异动。 符箓的光让夏初言有些不适,为了不被看出破绽,她靠近钟子清身边,拉着对方垂落的衣袖:“大人~奴家害怕~” 清冷的目光透过纱幔对视着,对方冷漠开口:“那客栈并未拒你,你完全可以......" “大人!”对方的不解风情让夏初言有些失去耐心,开口出声打断却又差点没夹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奴家要和大人在一起~” “为何?”钟子清问道。 这问题问的,夏初言差点又要爆粗口了。 看着对方朴素的衣裙,钟子清了然,作势就要去掏荷包:“你若拮据,我可以……” “够了够了。”看到对方又要掏钱,夏初言连忙制止。 此刻两人站在屋檐下尚未晒到阳光,夏初言咬牙掀开了阻挡在两人面前的纱幔,抬头与钟子清对望。 两人视线相抵,夏初言发誓,此刻她一定深情极了:“在乱葬岗时的救命之恩,阿言没齿难忘,如今阿言独身一人无以为报,也只有侍奉大人左右聊表寸心。” 这话说得诚恳,就差抱着钟子清的大腿哭了。 死水般的眼眸流转在对方苍白的脸上,钟子清又开口:“为何?” “咳咳咳。”夏初言真是被噎住了。 两人交谈时,对方不是掏钱就是问为何,她表示放弃沟通了。 索性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夏初言朝着内院走去:“此处环境脏乱,若要过夜还是要好好收拾一下。” 自顾自地说着,夏初言抬脚朝里面走去,不再理会站在原地的钟子清。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钟子清抚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依旧平稳地跳动着:“为何呢......" “啊!” 内室传来夏初言的尖叫声,钟子清脚步一抬,径直朝着声音源头赶去。 双指并拢间金光凌空推开了房门,语气中带起了些许波澜:“怎么了?” “大人~~”刚一进门,就看见夏初言倒在地上,“原本想给大人收拾下房间的,都怪奴家太笨不小心摔倒了~” 超绝撒娇转音。 “哦。”钟子清冷漠应声。 “靠……”夏初言没忍住。 “什么?”钟子清询问,有些没听清。 “靠……靠在地上真舒服……”夏初言脑子飞速旋转,说了没头没尾的话。 索性钟子清没有过多计较,伸手想拉她起来,但想到自己的体温,夏初言默不作声忽略了对方的动作。 灰溜溜爬起来之后,夏初言又恢复了柔弱的模样:“此处简陋,要辛苦大人了。” “多谢。”钟子清淡淡开口。 话音落,室内雅雀无声,只有敞开的大门偶尔刮过一阵微风,将床榻上早已破败不堪的锦制床幔吹动。 【大人见笑了,奴家身子弱,受不得风。】 不知为何,钟子清脑海里浮现出夏初言娇柔的嗓音。 余光瞥了一眼对方,上前将摇摇欲坠的房门给关上了。 伴随着吱呀一声,室内的少部分光线被阻隔,略带昏暗的光线唤起了一些**。 夏初言的眸色幽暗,她看着对方的背影沉声开口:“与大人相识多时,还不知大人名唤为何?” “钟家,钟子清。”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回答完这话后,钟子清就抬脚坐到了一旁的桌前。 桌面上浮灰阵阵,钟子清双指在桌面划过,很快桌面便纤尘不染。 独属于生灵的生灵之力如芳草般清新,惹得夏初言眸色更深。 “钟子清……”软嫩的嗓音轻咬着这几个简单的音节,如鬼魅勾人,“那我唤大人子清可好~” “嗯。”钟子清简单回应了一声,便从袖口处拿出黄色的符纸。 看到对方的动作,夏初言眉心一跳:“子清这是……” “画符。”钟子清言简意赅。 说完话,他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朱砂开始在符纸上勾勒起来。 回答完后钟子清竖着耳朵等待了一小会儿,发现对方没接话,罕见的自顾自开口:“此处宅院死灵之力甚重,想必那掌柜并未危言耸听。” “子清是说这宅邸里……”夏初言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有怨灵吗?” “嗯。”钟子清说。 未被生灵之力催动的符纸并不会对夏初言造成伤害,她顺势坐在了钟子清身侧:“若真的有怨灵,子清会杀了它吗?” “除却怨灵是天师的职责。”钟子清陈述着。 “是吗……”夏初言喃喃着,声音很轻。 还在她出神之际,一只节骨分明的手闯入视线,钟子清双指夹着一道画好的符箓递了出去。 “什么?”夏初言没反应过来。 “我并不清楚这怨灵的实力,若你遇到危险,这道符箓能护住你。”见对方愣神,钟子清开口解释着。 符纸对死灵有驱散的作用,可对于夏初言这种没有心跳的尸人却不然,只有在被生灵之力驱动时才会起作用。 “多谢。”夏初言接过对方递来的符箓,看着对方还在低头认真画符,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 “子清。”夏初言喊了他一声。 “嗯?”低头画符的钟子清并未发现夏初言的情绪变化,听到声音头也没抬的回应了一声。 “之前在乱葬岗里,你遇见的……”夏初言顿了顿继续开口,“那些也是怨灵吗?” 说到这里,钟子清停下了手里的笔:“灵无实体,活人修炼的灵力为生灵之力,而死后的怨力凝结即成死灵之力,也就是人间常说的鬼魂,又称怨灵。乱葬岗的那些尸人,有实体却无意识,所用之力都为死灵之力……” “所以,它们不是怨灵。”夏初言接话。 钟子清点点头,算是同意。 “那它们是什么?”夏初言语气中带上了些急切,“它们明明已经死了,可又不同于怨灵的虚体。难道……” 就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吗。 后面的话,夏初言没有说出口。 她在发现自己成为这“怪物”之时,也曾无数次寻找过答案。但是她渐渐发现,即使是怪物,她与那些尸人也有所不同。 她有思想,不同于尸人只会为了无尽的灵力去索取。可她没有心跳、没有温度、渴望灵力…… “我现在也暂时不清楚那些尸人的来历。”钟子清淡淡开口,他看了看夏初言的神情,清冷的嗓音出声,“抱歉。” 这没由来的一声抱歉让夏初言愣神,失笑道:“道歉做什么。” “你不开心。”钟子清盯着对方,语气正式。 夏初言眨眨眼,看着对方毫无波动的眼眸:“子清,你可知道什么是喜欢?” 似乎是想了一瞬,钟子清点头:“自然知道。” 这下轮到夏初言好奇了:“那你说说,什么是喜欢?”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但是钟子清还是很认真回答:“天师府上下弟子见到我会开心,我见到父亲会开心,我很喜欢他们。” 夏初言继续问着:“我和你说的不是一个喜欢。” “喜欢还有很多种吗?”钟子清不解。 “就比如……”夏初言放轻了嗓音,一双柔夷攀上了对方的肩膀。 对方墨色的长发被发带半挽着,夏初言勾起一缕,恶趣味地在他脸上划过。 有些酥麻的感觉袭来,惹得钟子清条件反射的偏过头去。 “别躲。”夏初言沙哑着嗓音,抬起眼眸,媚眼如丝,“我这般……子清可喜欢?” 钟子清蹙眉,平稳的心率似乎有些失衡:“很怪,有点痒。” “怪?”夏初言轻笑,扬起头朝着对方的下巴处轻啄了一口,“那子清喜欢吗?” “我……”钟子清的眼神有些失焦。 “就这样……慢慢睡去吧……”略带诱惑的声音响起。 夏初言的重量攀附在对方身上,钟子清失去意识,直直朝身后倒去。 后背砸在地板上,怀里还抱着夏初言,这重量让钟子清无意识的闷哼一声。 背后的金钱剑突然迸发金光,夏初言神色一凛:“该死。” 低低咒骂了一声,夏初言身形利落的起身,躲过了剑光的防御攻击。 背后的疼痛让钟子清恢复神智,他捂着摔疼的后背坐了起来,还有些懵楞现下的情况:“阿言,我怎么了?” “你困了。”夏初言心底白眼。 钟子清毫无困意,他有些怀疑:“我为什么感受到了死灵之力?” 说着他利落起身,双手结印间,巨大的法阵朝门上而去。 如齿轮转动的声音在法阵中央响起,砰的一声又忽而消散。 清新的味道瞬间席卷内室,钟子清的实力不俗,这是夏初言闻到这生灵之力之后的结论。 可惜缺心眼儿,对什么人都不设防。 “也许只是怨灵残存了灵力。”夏初言上前打断钟子清,“子清今夜若是要捉它,何不趁现在先休息一下?” 探寻无果,钟子清收手:“无事,你若觉得累了,就先休息吧。” 顺着钟子清的话,夏初言望向这房间唯一的床,笑的单纯:“好啊,那子清若是困了就和阿言一起吧。” 第3章 乱葬岗3 是夜,未修缮的门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咯吱咯吱的声音惹得人不胜其烦。 夏初言伸手在自己刻意留下的床铺边摸索了一阵,没发现人。 坐起来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儿,并未发现人影,夏初言夹着嗓音轻唤了一声:“子清?” 没得到回应,夏初言扬眉:莫不是已经一个人去找怨灵了吧? 心下这么想着,她自己便准备下床去看看情况。 手心不小心按到了什么东西,夏初言低头看去,是一张画好的符箓。 白日时钟子清给了自己一张,她忘记收起来了。 此刻这枚符箓被安静地摆放在自己的枕边。 因为夏初言方才的动作,这符箓上有了些轻微的压痕。 “真是蠢。”夏初言看着那枚符箓,轻声吐槽了一声,但还是很诚实地将符箓小心收在了怀里。 内室无人,夏初言下床推开房门,准备去外面看看情况。 一推门,一阵冷风就灌了进来,惹得站在门口的夏初言不禁眯了眯眼睛。 漆黑的夜色上空明明空无一物,却让人感觉一阵烦闷。 这感觉就像是胸口被什么东西罩住,有一种绝望的窒息感。 尸人的视线在夜色中也并未受到任何影响,所以现下即使整个宅院并无任何一盏灯,夏初言也可以大步流星。 回廊幽长,前方如同一张深渊巨口吸引着无畏的人群前往。 白天淡淡的血腥味儿夏初言并未忘记,此刻轻嗅着,却已经闻不到半分。 这宅邸不小,想来主人生前非富即贵。不知道走了多久,也并未找到钟子清的半分身影。 “该不会临阵脱逃了吧?”夏初言猜测道。 但是想到对方那呆愣的个性,立马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子清?”夏初言试探着朝庭院轻喊了一声。 如她所料,并未收到回应。 不知不觉,夏初言走到了后院,此处杂草丛生,几乎无处落脚。 随手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杂草,已经快有一个人高了。 “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夏初言嫌弃地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嘶嘶嘶—— 微弱的声音自地上传来,夏初言低头看去,是一只迷路的千足虫。 掌间怨力汇聚,砰的一声击碎了那只虫子。 突然,夏初言反应过来,近几日无风无雨,这后院虽然杂草丛生但是干燥,为何千足虫会出现在这里? 视线在庭院内环视,掌间怨力掷出,砰砰砰击开了几扇房门。 瞳孔中红光闪过,一瞬之间,夏初言就已经闪身到了一处房门口。 她丝毫没有犹豫,一抬脚就踢开了房门。 瞬间,一股浓郁的腐臭味儿扑鼻而来,夏初言第一次庆幸自己已经是个尸人,否则看到这场景,想必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 房间内,遍布的尸体横七竖八,有的已经变成一具枯骨。 蛆虫在那些腐肉里蠕动,鲜血也早已凝固,混合着灰尘,黏腻湿滑。 房间中间站立一人,夏初言认出了他脑后飘逸的白色发带:“子清?” 听到声音,单手执剑的钟子清回头,便看到了呆愣站在门口的夏初言。 眼神中划过慌乱,钟子清连忙朝她走去:“你怎么来了?” 夏初言眨眼,马上反应过来,眼眶开始泛红:“好可怕~” 边说着,边扑到了对方怀里:“我醒来发现你不见了,担心你所以就出来找找。” 解释完,生怕对方看不到自己眼角的泪水,抬起头看着对方楚楚可怜:“这都是那怨灵所为吗?” 许是感受到对方在自己怀里略带夸张的颤抖,钟子清没有推开对方,点头解释:“通常怨灵只会吸食活人阳气,也就是生灵之力,但眼下这场景,这怨灵应该是生前有什么怨恨尚未化解了。” 躲在钟子清怀里演戏的夏初言悻悻,心下腹诽,我起初也是为了你的阳气的说。 维持人设归维持人设,但是眼下怨灵并未出现,夏初言也不好一直拖着钟子清。 轻声嗯了一声,夏初言退出了钟子清怀里:“那怨灵此刻在何处?” 钟子清摇头:“还未发现踪迹。” 他低头看了一眼夏初言,看到对方似乎神色平稳,于是开始打量起室内的情况。 这些尸体高度腐烂,但是可以看出来,应该都是男子。 只不过可惜已经看不出生前的年纪了。 “若是镇子上平白无故失踪了这么多人,为何没有人报官呢?”夏初言也将视线投到内室,说出自己的疑问,又突然自嘲笑笑,“估计官府也不想管吧。” 将这些事情推给鬼神之说,真是乐的清闲了。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找到这怨灵。”钟子清抬剑凌空一滑,将室内散落的破布掩盖在了尸体身上。 右手摊开,金光在手心汇聚成一个罗盘形状。 八卦阵的盘底镶嵌着一根指针,此刻却漫无目的的乱转。 夏初言探头去看上面的指示:“怎么会这样?” 钟子清翻手,泛着金光的虚体罗盘消失:“这宅院里怨气太重,罗盘并不好探寻方位。” 收好金钱剑,钟子清去看夏初言:“先离开这里吧。” “不找怨灵了吗?”夏初言道。 “嗯。” 两人比肩走出房间,一阵微风吹来,钟子清朝前挪了一步。 瞳孔中一道红光闪过,夏初言最先警觉到了怨力。 “小心!”钟子清推开夏初言,双指并拢间一张符纸已经飞出,挡住了那一阵攻击。 被怨力扯碎,符纸在四散飘落间夏初言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刚才从哪里掏的符箓?手速挺快的。 很快夏初言的思路就从这变故中抽离,朝着怨力飞来的方向看去。 钟子清再次拿出罗盘,此刻上面的指针正一动不动的指着方才的位置。 看来怨灵出现了。 天空上方一团不知名的黑雾盘踞,那怨灵并未想要露面。 尖锐的女声从黑雾中传出:“不知死活的天师,若是不想死就早点离开这里!” 钟子清抬头看着那恶灵,神色肃穆:“怨灵,你杀人无数,终不得往生。” 仿佛是听到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那怨灵破口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往生?真是可笑至极!” 周围的场景开始剧烈震动,夏初言暗叫不好。 刚准备出声提醒,就看见钟子清步调一转,金钱剑被他直直插到了地面上。 同时巨大的法阵在脚下腾升,覆盖住了后院的地面。 一股灼烧的感觉席卷全身,夏初言默默撤退到了回廊处。 伴随着阵法成立,上空的怨灵却开始爆发更大的笑声:“是阳气!好浓厚的阳气!” 回廊处的夏初言只看到那黑雾中一双发着红光的眼睛显露出来。 顷刻间,那团雾气就开始瞬间朝着阵法中央的钟子清而去。 素色的衣袍在黑雾中也格外显眼,发带被狂风吹袭翻飞,混入青丝里。 看着眼前的场景,夏初言藏在背后的手指尖血甲渐渐显露,眼神也开始渐渐沉寂下来。 刺耳的桀桀声不停,眼看雾气就要完全吞噬站在原地的钟子清。 就在夏初言准备出手之际,突然发现地上的阵法开始发出淡淡的光晕。 “坤位、艮位……”夏初言喃喃了一声,默默收起了周身的怨力。 果不其然,很快雾气里就传来对方清冷的嗓音:“坤位,缚!” 伴随着钟子清的话音落地,痛苦而凄厉的声音响起,旋即吞噬他的黑雾也渐渐消散。 眼神一睨,数张符箓从袖口飞出,凌空而立:“艮位,破。” “啊!”痛苦的声音盘旋在雾气中,那恶灵语气不甘,“为什么!我不甘心!” 钟子清并未理会这凄厉的声音,径直催动法阵,他单手一挥,符箓尽数朝着怨灵而去。 许是求生意志作祟,那怨灵突然爆发,竟直接撕碎了符箓。 没有料到这场变故,钟子清双手飞速结印,以便控制运转的法阵。 这怨灵吸食了太多生灵之力,此刻魂体强大,不可轻视。 夏初言看着此刻的变故,心底默默开始衡量之后该如何。 这边的钟子清拔出金钱剑,剑光弥漫冲破天际,让人侧目。 剑尖在空中画出符文,钟子清单手一打,这符文就朝着怨灵而去。 这边的夏初言还在观战,突然心头一颤,竟和那猩红的眼神对视上了。 心底暗叫不好,那怨灵就已经调转矛头朝她这边袭来。 “打不过他就来打我了?”夏初言面上抽了抽,开始调动周身的怨力。 余光突然瞥到院落中央的钟子清,夏初言突然转了念头。 收了怨力,露出一副惊恐的神情:“救命呐~” 虽然此举不会暴露身份,但是夏初言还是心里没底。 这怨灵明显是卯着全力来的,要是钟子清没有赶过来,自己怎么着也是重伤。 在怨力即将接近自己的时候,夏初言瞳孔中闪过红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不过这笑容并不让人感觉亲切,反而让人脊背发凉。 咚——的一声传来。 夏初言看着面前的场景,眼神错愕。 刚才心底估算的距离,钟子清不可能轻易赶过来。 可现在他确实挡在了夏初言面前,两人离得极近,对方背后的发带划过她的脸,又悄然落下。 “子清……” 一声轻轻的呼唤,很快湮灭在怨灵痛苦的哀嚎声中,不知道是否落入了对方的耳朵。 怨灵触碰到金钱剑身,发出了如皮肉炙烤般的噼里啪啦声。 很快,那哀嚎消失,黑雾也渐渐消散。 对方身形不稳,夏初言连忙上前将人扶过:“那怨灵跑了。” “嗯。”一声隐忍的回应之后,钟子清失去了意识。 第4章 乱葬岗4 啾啾啾—— 荒废的庭院外,有几只麻雀在此安家,吵闹声惹得人不得好眠。 床上的钟子清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有些迷糊地睁开了双眼。 “子清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守在床边的夏初言。 尸人本就不是必须睡觉,加上昨夜钟子清受了伤,夏初言干脆就在床边守了一夜。 要是问她为什么不趁机直接吸了钟子清的阳气,夏初言表示,她一定是脑子抽筋了。想到昨夜的事情,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阿言。”钟子清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但脑袋一阵嗡鸣传来,让他不自觉地又皱紧眉头。 “你还有伤在身,就不要乱动了。”夏初言看出对方的意图,将人扶着靠到了床边,“现下感觉如何?” “无事。”直到脑中的嗡鸣声渐渐消退,钟子清才勉强出声回应。 看着对方还有些苍白的嘴角,夏初言叹了口气:“等着,我去给你打些水来?盥洗一下。” 这院落虽然荒废,好在之前主人家打的井还能用。 夏初言找了个勉强还可以用的木盆,盛了盆水端进了内室。 “怎么起来了?”端着水进来的时候,发现钟子清已经下床。 “我自己来吧。”钟子清摇了摇头,捂着发蒙的脑袋准备站起来。 疲软的身躯导致脚步虚浮,一个趔趄间就要朝前栽倒。 还好夏初言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扶住,因为身形差异,差点两个人一同倒在地上。 有些吃力地将人扶稳重新坐到床边,夏初言语气里也带了些严肃:“乖乖坐好。” 说完这话,夏初言就拿了面巾浸湿,拧干后轻轻帮对方擦脸。 晨间的井水还带着些刺骨的冰凉,在面巾接触钟子清的脸时,对方条件反射地后撤了一些。 “怎么了?”夏初言疑惑道。 “无事。”钟子清摇了摇头,重新坐好,任凭冰冷的面巾在他脸上游走。 似乎是井水浸染,夏初言的手也更加冰冷了几分。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直到—— 咕咕咕—— 饥肠辘辘的声音响起,面前的两人面面相觑。 而这声音的主人钟子清捂着自己的肚子,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尴尬:“我……” “饿了?”这声音倒是提醒夏初言了,从两人在乱葬岗初遇开始,对方似乎一直未曾进食。 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倒是忘记了活人还是需要吃饭的。 这都一天两夜没吃饭了吧,看把孩子饿的。 夏初言将面巾丢进木盆里,环视了一下对方携带的行李。 除了身后的佩剑以及一身的符纸之外,他似乎并未带任何干粮。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敢一个人出门的? 他父亲……也真是心大。 这荒宅也不可能有食物,夏初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对方:“走吧,去吃饭。” …… 白日里阳光足,夏初言又戴上了自己的帷帽,两人比肩在街道上走着。 镇上的人不算太多,夏初言看到了一家酒楼门口挂着的菜式询问钟子清:“喜欢吃什么?” “这个。”钟子清抬手一指。 看着对方指到的菜式,夏初言嘴角微勾。 看来是真饿了。 “好,进去点菜。”说罢,夏初言拉着对方就进了酒楼。 酒楼客人不多,看到来人店小二热情招呼着:“两位客官里面请!” 说罢,引着两人坐到了一张空桌殷勤询问:“两位想吃点什么?今日的早膳有?七里香粥府、清炒素蒿,再搭配上本店的招牌肉包子,那简直是……” “来份烧鸡。”夏初言直接打断店小二的推荐,径直开口。 这烧鸡就是方才钟子清在门口菜单上亲点的。 “烧鸡?”那店小二有些惊讶,“客官,这烧鸡是晚膳的搭配呀。” 夏初言扬眉:“怎么了?我们早膳吃烧鸡是触犯了哪条律法了?” 她的脸色本就苍白,加上此刻略带“和善”的笑意,让人不自觉脊背发凉:“你们的菜式摆在门口还不让人点吗?” “这是自然可以的。”店小二擦了擦额角的虚汗,感觉有点腿软,“我这就叫后厨去做。” 夏初言继续补充道:“还有你方才说的,通通来一份。” “是是是。”店小二连忙应声,飞也似逃离原地。 小二离开,夏初言抬手将水杯翻过来给钟子清倒了杯茶递过去:“先喝点水充充饥,等会上菜了就好好吃点。” “好。”钟子清乖巧应声,接过杯子。 两人递杯子时指尖不小心触碰了一下,瞬间略带温热的触感传来,夏初言瑟缩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 对方并未发现异常,依旧安静的喝着。 而夏初言将手缩进袖口,指腹间摩挲着残存的余温,睫羽下的瞳孔红光一闪而过。 一杯水被推到夏初言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到钟子清给她也倒了一杯水,夏初言有些错愕。 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钟子清依旧笔挺的坐在对面,安静的如同一只瓷人。 突然夏初言有些好奇,为何钟子清的父亲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 她撑着下巴开口询问:“子清,你是第一次出门吗?” “嗯。”钟子清回答,“我少时随父亲一直居于天师府。” “这样啊。”夏初言应了一声,“那你这次下山是做什么的?” “为了天师印。”钟子清道。 “天师印?”这话倒是有些感兴趣了,夏初言追问:“这是什么?天师的法器吗?” 钟子清摇头:“天师印是天师修行到一定境界后所悟出的法门,近年人界怨灵不断,也有不少天师出山除灵,但无一人能悟出其道。” “所以你父亲才让你一人下山,希望能通过历练悟得此道?”夏初言道。 “嗯。”钟子清点头,“天师印若现世,人界也能在如今怨灵横行的世道里脱离了。” “哼。”夏初言不禁冷笑,“怨灵在世,因是生前蒙冤无法昭雪,指望天师印救世,真是可笑。” 说完这话,夏初言惊觉不妥,连忙换了副柔弱嗓音:“天师印听起来不易,这一路上怕是要辛苦子清了~” 方才的话,钟子清还是听清楚了,不过他并未生出任何不满情绪:“怨灵停留人界,天师的职责是让它们轮回往生,但倘若它们因此害人性命,却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道路了,任何因果都不会是杀害生灵的理由。” 没想到钟子清会这么认真解释自己带有情绪的随口一说,夏初言沉默起来,良久她才开口问了句:“可生前作恶之人呢?又凭什么在这人界安度余生。” “作恶之人,会有人界律法。即使侥幸逃脱,死后也自会有九幽地狱所惩。不值得为了恶人放弃自己往生的机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钟子清抬眸,幽色的眼睛看着夏初言,“这样做不仅无法惩罚恶人,自己也终不会落得好下场。”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夏初言有些不自在:“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不开心。”钟子清平静地陈述事实。 夏初言不禁失笑,却又无法否认。 小二上菜打断了两人的交流,很快桌面上就摆上精美的吃食,当然还有钟子清点的烧鸡。 将粥推到钟子清面前,夏初言含笑:“你好久没吃东西了,油腻的东西吃多了胃里不舒服,先喝点粥。” 钟子清点头,听话的端起面前的粥小口吃起来。 即使饥肠辘辘,钟子清进食也依旧看不到任何狼吞虎咽的样子,像个矜持的贵公子。 夏初言心想,家教竟然严苛至此。 感受不到饥饿,夏初言索性就帮他把面前的烧鸡给扒碎了,在对方吃完后递给了他。 钟子清的眼神在面前的食物上转了转:“阿言也吃。” “好~”夏初言笑笑,不吃东西也容易暴露,索性随手夹起了鸡肉准备吃。 还没放进嘴里,一碗粥就被推到了自己面前。 夏初言不解抬头看去,钟子清一脸认真:“先喝粥。” 学的倒是快,夏初言放下筷子:“好~” 钟子清吃相端正,速度倒是不慢,不一会儿桌上的食物就被两人吃完了。 “小二结账。”夏初言看着对方眼神里露出些吃饱的满足,招呼起了小二。 “来咧!”听到招呼,小二很快就跑了过来。 钟子清熟练的从荷包里拿出银两递了出去。 “公子,这……”接过面前的金锭子,小二为难。 看出了小二的意思,夏初言率先开口:“子清,要不了这么多,有没有少一点儿的?” 听到这话,钟子清低头在荷包里翻了半天,最后找了个小一点儿的递了出去:“这个呢?” 小二:“……” 夏初言:“……” 赶在小二发现钟子清不太聪明之前,夏初言连忙出声:“能找开吗?” 看的出来对方是真的没有其他的了,小二接过:“可以是可以,不过还要劳烦二位稍坐一下了。” “多谢。”听到答案,夏初言松了口气,看着对方金灿灿的荷包,又喊住了准备离开的小二:“稍等下,能否劳烦给我们多兑些碎银两或者小面额的银票?” “这……”听到这要求,小二显得有些为难。 “这顿饭钱算我们双倍。”夏初言说。 “得咧,客官您稍等。”听到这话,小二语气都轻快了不少,连忙去兑银票。 望着小二离去的背影,夏初言想着,还好她找的是个还不算小的酒楼,要是寻常小摊,今天这钱算是付不出去了。 第5章 乱葬岗5 等了好一会儿,小二终于带着兑好的银票赶了过来。 “那老太太又在县衙门口跪着呢。”酒楼里来了个食客,正和同伴窃窃私语。 站在柜台前点钱的夏初言听到谈论,朝身侧的小二问道:“他们方才说的老太太是谁?为何要去县衙门口跪着?” “姑娘是外地人吧?这老太太是村子里的周老太。早些年她的孙女王氏女在钱老爷府上做婢女,因为年轻貌美,被那钱老爷看上了,要娶了她做小妾。”小二将银两装好递了出去,“王氏女家境并不富裕,即使百般不情愿也无法拒绝。要说做了小妾起码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但那王氏女是抵死不从啊,钱老爷以周老太性命要挟才强娶了去。” 夏初言蹙眉:“所以那周老太在县衙门口跪着,是控诉钱老爷强抢民女?” “哪是啊。”说起八卦,小二也开始侃侃而谈起来,“钱老爷暴虐,而那王氏女本就不情愿,一怒之下,钱老爷竟将那王氏女给杀了。” “草菅人命,那县令是吃干饭的吗!”夏初言语气愤怒。 “姑娘低声些!”那小二连忙阻止,“我们都是寻常百姓,哪里管得着官家的事情。” 钟子清自始至终旁听,此刻也突然接话:“钱老爷的府邸是在这东侧那条街上吗?” 夏初言回望过去,钟子清说的东侧街道,正是他们两人过夜的荒宅。 “是啊。”小二点头,“说来也怪,那王氏女死后不久,钱老爷就莫名暴毙了,之后府上家仆四散,久而久之就成了荒宅了。” 听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看来那怨灵的身份已经清楚了。 离开酒楼,夏初言看着钟子清:“子清是想去县衙看看吗?” “嗯。”钟子清应声。 “走吧。”夏初言点头,两人转身朝着县衙方向而去。 在酒楼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已经接近晌午,日头不小。 只见县衙门口,一白发老人正跪在那里一语不发。 夏初言和钟子清两人站在角落,着实是夏初言不太受得住这正午的日头。 “这怨灵杀人无数,想必也是恨极了这不作为的县令,为何如今他却安然无恙?”夏初言看着老人的背影,有些不忍。 “因为那个。”钟子清抬手指了指府衙门上的匾额。 “明镜高悬……”夏初言念出了钟子清指的东西,“真是讽刺。” 钟子清偏头看了一眼夏初言:“动迁建宅,多会请法师开光祈福,那匾额上有禁制,怨灵靠近不了。” “可县令也不是一直在县衙里吧,若他回家呢?怨灵也奈何不了他吗?”夏初言问出疑惑。 “不知。”钟子清也很是诚实。 这回答倒是让夏初言始料未及,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话。 日头越来越大,夏初言看着依旧跪在原地的老人,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老人家,这日头毒辣,您还是先回去吧。”放轻了语气,夏初言上前去扶人。 周老太年纪大了,视力并不好,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嘴里才不清不楚地喊了一句:“孙儿……” 夏初言开口:“您认错了。” 钟子清上前,他观察了一下周老太,右手结印在对方面上一划,伴随着金光散落,老人的视线清明了几人。 看清来人只是一个陌生女子,周老太歉意笑了笑:“抱歉啊姑娘,老婆子我年纪大了,未免有些老眼昏花。” 夏初言摇了摇头:“今日县衙无人当值,可能休沐了吧,您要不先回去?” 夏初言知道即使周老太一直跪着,也不会有人出面处理,开口撒谎。 “可……”钟子清刚想反驳,夏初言拍了他一下,最终他乖乖噤声。 “好,多谢姑娘提醒,那我明日再来。”说罢,周老太伛偻着身子,转身离去了。 看着对方离开,夏初言才询问钟子清:“周老太身上有什么?” “被怨力侵蚀的痕迹。”钟子清开口,“想来那怨灵应该去过,只不过死灵之力对活人只能是伤害。” “也许只是想去看看而已。”夏初言语气淡淡。 “那老人阳寿不多了。”看着周老太离去的背影,钟子清只是平静的陈述事实。 闻言,夏初言心下一紧:“你能看出活人阳寿?” “只是从她身上的生灵之力判断出来的而已。”钟子清摇头,“天师并无算人阳寿之法。” 夏初言有些警惕,她默默退开半步:“那我呢?你可能……可能感受到我身上的生灵之力?” 夏初言突如其来的疏离钟子清很快察觉到了,他眸色不解:“将死之人的生灵之力会有外泄,就如破败的木桶会漏水,阿言你无病无痛,我并不能感知到。” 听到这回答,夏初言松了口气。 相处至此,她似乎很害怕在钟子清面前暴露身份。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夏初言将视线转到府衙大门:“走,我们去会会这个县令。” 进入大门,里面只有零星几个衙役坐在地上瞌睡,许是酒足饭饱后犯起困来。 夏初言翻了个白眼,跨过他们朝堂上走去:“没人吗?” 突然一声惊醒了地上睡觉的衙役,看到有人,连忙拿起官威:“你们是谁,来府衙作甚!” 说罢就作势要去推搡夏初言。 身旁的钟子清看穿对方的动作,长臂一横阻挡了那衙役的动作。 夏初言很是受用,她作势胆怯的朝着钟子清身后一躲,娇嗫道:“子清~你看他啊~” “我二人来此寻县令大人,若有不妥之处可以直说。”钟子清开口。 “找县令大人?”那衙役神色狐疑,打量两人一二,“你们是何人?” “在下钟子清,是名天师。”钟子清也实诚,直接说出身份。 “天师?”听到钟子清的身份,那衙役却犹豫了一下,“二位稍等,我去请县令大人。” 看着衙役快步跑走的背影,夏初言想着这县令这里却有古怪。 寻常人对鬼神之说尤为忌讳,听到天师大概率会直接驱赶,怎么会突然殷勤至此。 两人在原地没等多久,很快衙役就来通报:“二位,我们县令大人有请。” …… 两人被带到内室,主位上的县令已经端坐在椅子上。 看到两人到来,连忙殷切上前迎接:“两位天师快快上座。” 到了内室,夏初言也直接摘下了帷帽随着钟子清坐下。 原本殷勤的县令在看到夏初言的脸之后,脸上的神色变了变。 “天师大人远道而来,不知道如何称呼?”那县令表面上还算客气询问着。 “钟子清。”闻言,钟子清也简单开口。 说罢,他转头看了眼夏初言,她也很自然接话:“夏初言。不过我并不是天师,子清才是。” 听到夏初言开口,那县令笑着:“是这样啊,那二位是何关系?” 听到这里,夏初言蹙眉,语气有些冷意:“这应该不是大人要关心的。” “哈哈哈,本官只是随口一问,不过美人有些脾性更有味道。”那县令闻言大笑起来,说的话也带着轻浮。 “我们二人前来,是为了钱府的怨灵。”饶是钟子清,也听出了县令的冒犯,接过了话茬,“那怨灵汇聚了不少怨力,已经杀害了很多人。” 说到杀人,县令的面上终于收起了些油腻,表情中带了些后怕:“这……钟天师说笑了,我们镇上向来安稳。再说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怨……怨灵呢……” 越是往后说,县令的语气就越是心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说谎。 钟子清抬头去看他:“是吗?那县令大人为何会请我们二人进来?” 夏初言朝钟子清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下山这几天进步不少,知道套话了。 “我这……”那县令眼神飘忽不敢对视,“小县一向尊敬道法,钟天师来此,小县只不过是尊敬大人才请你进来坐坐罢了。” 钟子清盯着县令,良久没有说话。 对方的视线冰冷直接,县令被盯的发毛:“钟天师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钟子清也不说话,双指并拢凌空一化,淡金色的拖尾随着他的动作滑动。 单手一挑,一张符箓从县令的袖口里飞了出来。 那符箓飞出,倏而又轻飘飘落地。 钟子清淡淡瞥了一眼那符箓:“县令怀里这符箓名为巽,解为顺从又意卑顺、怯懦,不知是哪位天师给您的呢?” “你说什么!”那县令听到解译,怒拍桌面。 钟子清收回视线:“大人稍安,这符箓能防止怨灵近身。” 听到这里,县令立马弯腰捡起地上的符箓,小心翼翼吹了吹收到了袖子了。 旁听的夏初言捂嘴偷笑,也不知道是哪个天师将这符箓给了县令。 自始至终旁观县令的动作,钟子清继续开口:“符箓功效有限,待到符文失效,大人夜恐难安。” “这……”听到这里,县令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动摇。 钟子清眸色一转,起身就准备走:“言尽至此,既然县令大人本无意,我也只能先行离开了。” 原本还在犹豫的县令一听钟子清要走,连忙出声阻拦:“天师大人且慢!” 看到县令拦人,夏初言朝钟子清看了一眼,对方果然又重新落座。 还学会这一手了,真是无师自通。 夏初言腹诽。 得逞的钟子清侧目,意思很明显了。 请讲。 第6章 乱葬岗6 叹了口气,县令大人这才开始诉说近日遭遇。 “大人可见过——活死人?”县令开口,面色仍有些后怕。 他这话一出,夏初言心底就有了想法,是乱葬岗里的尸人。 显然钟子清也想到了这里,他敛眸沉思一瞬开口:“县令是说......乱葬岗?” “对对对!”那县令听到钟子清这样说,面上有一瞬间的欣喜,但是很快压抑下来,声音也不自觉放轻,“本官这小镇不大,镇上也住了不少年纪大了归去的老人。那日镇上一户人家去后山举办葬礼,那人家家底并不富裕,于是子女就商量着一切从简。哪知后来在那里遇到了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他家儿子侥幸逃生之后来我这里报的官。” 夏初言笑了一声:“所以县令大人并未真正看到这尸人?而只是听这报官之人道听途说就已经惊惧至此?” “夏姑娘那是没有真正见过才敢如此说罢了。”那县令听出了夏初言语气中的讽刺,回答的有些不屑。 “彼此彼此。”夏初言冷哼道。 怼完一句之后,夏初言重新安静下来。 钟子清继续询问:“之后呢,对于报官人之言,大人就没有去查询真假?” “本官自然是去了!” 听到县令如此说,夏初言白了他一眼,想必也是找下人去查探的。 果不其然,那县令接着就说道:“为了求真,我派了几名衙役在那处查探,果然在乱葬岗附近发现了这群活死人的踪迹!那群东西举止僵硬,口中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声,那脸上皮肉腐烂,简直是怪物啊!” 原本以为县令这边会有钱府怨灵的线索,没想到却引出了尸人。 夏初言揉了揉眉心,想到那府上被怨灵杀害的人,突然想到什么开口询问:“这镇上最近是否有人报官人口失踪?” “夏姑娘怎知?”听到夏初言的话,县令惊讶,点头道:“确有几家报官,想来都是那些尸人所为。我们寻常人又有何办法。” “大人都没有求真,直接将失踪人口全部推卸给尸人了吗?”夏初言看着他,“倘若不是呢?” “这有什么。”那县令不以为意,“那些尸人诡异,如此密切的失踪案,不是它们所为还会是谁?” 夏初言还预备说什么,钟子清朝她示意一下,继续开口:“那些尸人已经被除灭了。只是不知道这符箓是谁给县令大人的。” 听到尸人被除,县令面露喜色:“当真?那真是太感谢钟天师了。” 没了顾虑,那县令大人说话也轻松了,声音也大了:“之前镇上碰巧来了个天师,当时也是同你们二人一般来此,给了我这道符箓。” “可知是何来历?”钟子清问道。 “那人并未吐露。”县令摇头。 “今日多有叨扰,无事我们二人就先离开了。”钟子清起身,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准备走人。 “钟天师且慢且慢。”县令大人脸上挂上讨好微笑,“方才天师不是还提到了怨灵嘛。” 夏初言开口:“县令大人不是不信吗?” “是小县有眼不识泰山。”那县令摆手,“如今知晓钟天师的本领,自然也要仰仗天师大人了。” 说着,他上下看了两人一眼:“百姓对于天师多有忌讳,钟天师应该还没有合适的居所吧,不如……不如到小县府上留宿可好?” 闻言,钟子清侧目看着夏初言询问对方意见。 钟子清确实没有合适的居所,昨夜刚被钱府的怨灵所伤,现在回去住也不太合适,况且那废宅环境也属实简陋了些。 想到这里,夏初言冲他点了点头。 看到了两人无声的交流,那县令面上笑容更甚:“如此甚好,我带人请二位去府上。” 县令的宅子离县衙不远,县令提议他们二人同他一起乘坐马车前往,被夏初言拒绝了。 只留下了个家丁在前面为两人引路步行前往。 一路上,夏初言并未多话。 钟子清低声开口:“在想什么?” 难得他会主动开口,夏初言倒是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在想那县令是怎么当上的。” 钟子清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是觉得他方才说的话很荒唐吗?” “子清呢?不觉得吗?”夏初言道,“将断案之论全部推脱给鬼神之说,难道不荒唐吗?” “可是那些人,确实为怨灵所害。”钟子清淡淡道,“虽不是尸人,但似乎也逃不开鬼神之理。” 不知道钟子清还会噎人呢,夏初言有些赌气,不去接他的话。 “也许人界脱离了这鬼神之说后,所有的冤假错案才能被公平对待,暴露在这阳光之下。”钟子清说着。 夏初言去看他,对方面上依旧毫无表情:“是吗……” “父亲曾同我说,天师印并不是什么救世圣道。可也许只有悟得此道,一切才会变得单纯。”钟子清道。 夏初言失笑:“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钟子清停下脚步:“因为你似乎总是……总是对这人理很是悲观。” 他眼神中透露出疑惑,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解的命题:“为何?” 不知道这是钟子清第几次问她为何,可这次,她开口回答:“不为何。” 说完,她继续抬脚朝前走着。 …… 县令的宅子确实不远,两人步行也很快便到了。 独自坐马车回来的县令早就先他们一步抵达,看到两人到来,连忙上前招呼:“两位贵客快快里面请。” 说罢,他挥退引路的下人,自己带着两人往客房走去:“寒舍简陋,还要辛苦两位屈尊了。” 夏初言目光投向县令的宅院,他口中的寒舍是一望无际的内湖潺潺,是高低错落的假山叠嶂,不少的家丁婢女在不远处洒扫忙碌。 “县令大人应该结识过生前的钱老爷吧。”夏初言冰冷的视线朝着他看去。 不然仅凭县令的俸禄,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住得起这样的宅院。而钱老爷敢在镇上为虎作伥,强娶王氏女,想来也是有县令撑腰。 “小县作为这小镇的父母官,自然会有些交道。”提到钱老爷,县令明显不想多说,囫囵应了过去。 引着两人来到客房,那县令开口:“二位就住在这里吧。” 说完,他的视线似有似无的瞥向夏初言:“两位刚来这里,若是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可以来找小县。” 感受到县令的视线,钟子清默默上前一步挡住了夏初言:“多谢。”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县令却还不舍得离去:“初言姑娘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随时可以来找小县呐。” 闻言,钟子清有些不悦蹙眉。 夏初言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微微掀开帷帽下的纱幔,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好啊。” 这笑容诡异,县令只觉得后背发寒,突然没了聊天的兴致,悻悻说了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看到对方逃离的背影,夏初言难得的好心情:“走,看看房间。” 推开房门,沉木熏香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这房间确实不错。”夏初言满意点头,这配置比外面客栈的最高规格都高上许多了。 一路走过来也确实有些累了,夏初言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松软的床榻可比废宅里的强多了。 “子清也坐下休息休息吧。”夏初言挥手招呼着。 钟子清踏进内室,安静的坐到了桌旁。 夏初言刚准备开口,门口的叩门声就传来。 床榻被一道短屏风挡住了视线,夏初言没看清来人。 刚准备开口询问,那叩门人便出声:“大人辛苦了,这是老爷准备的膳食,大人吃些吧。” 甜腻的女声传来,是传膳的侍女端着各式菜色走了进来。 看到有人来,钟子清起身道谢:“多谢。” “大人见外了。”侍女将东西放下,“奴婢来侍候大人,给大人布菜吧。” 娇媚的声音边说着话,手上就已经利落的将餐具摆好。 许是注意力全部在钟子清身上,那侍女并未发现床榻上还坐着个夏初言。 突然间夏初言有了些恶趣味,沉默着没有出声。 “我自己来就好了。”钟子清显然还是不会应付这种事情,语气冰冷开口拒绝。 那侍女眼神如春水荡漾,径直忽略了钟子清的拒绝:“大人快来用膳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听到侍女的话,钟子清的视线重新回到桌上的菜上,冲着被半扇屏风隔绝的床榻开口:“阿言。” 原本还打算看戏的夏初言被喊了一声,被迫暴露也只能无奈现身:“子清唤我呀~怎么了~” 明明已经听的一清二楚,夏初言还非要明知故问。 没想到房间里还有人,那侍女的身形明显僵硬了一下。 夏初言做作的撅着屁股坐到了钟子清身边撑着脑袋:“子清喂我吃吧~” 柔柔的声音似是撒娇,余光观察了下侍女的反应。 那侍女见到夏初言出来,也知道不好下手,行了一礼:“奴婢先离开了。” 说完这话,就径直推出了房门。 钟子清倒是分不清什么场面话,听话的夹了一筷子菜就递了过去。 夏初言一愣,没想到对方的心还是个实心的。 动作没动,微微笑着:“你吃吧,我不饿。” 钟子清看了对方一眼,默默将菜转头喂到自己嘴巴里。 县令心思阴险,夏初言看着默默干饭的钟子清,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说说:“子清,你知道方才那侍女来找你干嘛的吗?” 钟子清吞完嘴里的菜开口回答:“给我们送膳食的。” “是也不是。”夏初言开口:“她是被县令派来……派来引诱你的。” 夏初言脑子转了三番,措了措辞才开口。 钟子清不解:“为何?” “自然是想拉拢你,从你身上获得点好处。”夏初言叹了口气,“所以你记住啊,以后遇到这样调子的女子,要留心一些。” 钟子清努力消化食物,以及夏初言传授的知识点。 看到对方似乎听懂了,夏初言心甚慰,端起身旁的茶杯喝了口水。 “那阿言也是要引诱我吗?”钟子清开口询问,很是会抓重点。 “咳咳咳咳咳!”一口水没咽下去的夏初言被呛的不轻。 感情这小子完全可以听出来夹了和没夹的区别啊。 【夏初言Q版小剧场开课啦】[耳朵] 敲敲敲[加一],夏初言敲黑板中:“请注意,这样~还有这样~~的调子一定要格外小心。” 钟子清做笔记ing[托腮],默默举手发言:“那阿言也是要引诱我吗?” “咳咳!”夏初言正色中,“不一样,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要小心。” “哦……”Q版小人钟子清不懂,“那是为什么呢?” “不可以质疑老师!”夏初言严肃正经。 “好吧~~”钟子清委屈ing[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乱葬岗6 第7章 乱葬岗7 两间客房布局一致,吃完饭夏初言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又是一夜,万籁俱寂。 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夏初言往旁边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烛火熄灭,想来钟子清已经休息了。 身形一闪,夏初言消失在原地。 县令的宅子不小,夜里还有家仆守夜,并不好找路。 守夜无聊之时,总有几个结伴的家仆会坐下来闲聊偷懒。 夏初言躲在暗处,偷偷听着两人的谈论。 “听说老爷请了两个天师来府中呢,是真是假呀。”有些瘦小的家仆悄悄向身侧的同伴询问。 那同伴天性油滑,府中的不少事情他都能打听一二:“是啊,之前彩云那丫头还去给天师送过膳食,听说长得还不错呢。” 瘦小的家仆一听,打趣笑着:“怕不是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吧。” “谁知道呢,不过老爷把天师请到家里来,未免有些……”说罢,那油滑家仆谨慎地瞥了瞥四周,“有些晦气了。” “这天师都上门了,莫非那钱老爷被怨灵害死的事情是真的啊。”瘦小家仆有些害怕,脖颈缩了缩。 “去去去,大晚上说这些干什么。”油滑的家仆提高了音量,似乎是想给自己壮胆。 听到这里,夏初言手里凝结了一团怨力,朝着谈论的家仆那边飘去。 夜晚原本寂静,突然只觉得一阵若有若无的小风总是往脖领子里面灌进去。 油滑的家仆不自觉搓了搓脖子:“今天晚上是不是有点冷了。” 瘦小家仆的胆子要稍微小些,拉着油滑家仆提议:“我们去看看老爷那边歇息了没有,歇息了我们就换班吧。” 冷风越来越大,油滑家仆往四周望了望,见周围黑黢黢的,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发怵。 两人点头,旋即赶紧抬起脚步朝内宅走去,生怕自己是落后的那一个。 夏初言借机跟在了两个家仆后面,很轻易就找到了县令的居所。 油滑家仆朝内室看了一眼,烛光已经熄灭了:“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油滑家仆开口询问。 “你可别吓我。”瘦小家仆压低声音,眼神在四周转了转。 不知道为何,今日总觉得原本熟悉的院落四处都透露出诡异。 “来了个劳什子的天师,着实是晦气。”油滑家仆朝地上啐了一口,“我们走,找人换班去。” 说罢,两人快步离开了原地。 待两人走远,夏初言从暗处走了出来。 此刻换班的家仆还没来,她趁机溜进了县令的房间。 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室内光线虽暗,但是夏初言的视线并未受到影响。 鼾声起伏,床上的县令正睡得香甜。 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了他的窗前,似乎加重了如墨的夜色。 睡梦中的县令咂巴了一下嘴,翻了个身却并未醒来。 夏初言伸出手,右手的指甲肉眼可见的生长起来,猩红如血。 血甲搭在睡梦中的县令脸上,眼神里红光闪过。 似乎感受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啊,县令无意识的伸手挠了挠。 怨力盘旋在床头上空萦绕一圈儿,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夏初言就收回了自己的手,熟悉的符箓从县里衣里掉了出来。 收起自己的血甲,夏初言拿起了那道钟子清所说的符箓巽。 并未受到灵力催动,夏初言可以轻而易举拿起那符箓。 指腹在上面的符文上摩挲了一下,夏初言转头将符箓丢进了一旁的香炉鼎里。 轻抬了下指尖,怨力化成小火苗,还未燃尽的沉木香灰飘出淡淡好闻的清香,又很快消散。 “哎呦今天夜里怎么这么凉?” “小点儿声,别把老爷吵醒了。” 换班的家仆嘟囔抱怨的声音由远及近,夏初言身影飞速,眨眼间已经消失在原地。 今夜,安宁。 …… 吱呀的推门声同时响起,夏初言伸了个懒腰:“子清~早啊。” “嗯。”钟子清朝她点头,依旧是熟悉的应和。 “睡得好吗?”夏初言上前去看他,脸蛋白嫩没有黑眼圈,看来睡的挺好的。 两人还在门**谈时,彩云出现打断了两人。 看到两人已经在门口,彩云福身行礼:“大人、姑娘,老爷请两位去前厅用早膳。” “姑娘是唤彩云吧。”夏初言笑着。 “姑娘怎知?”彩云语气有些惊讶。 “没什么,我姓夏名唤初言,算是子清的……”夏初言歪头看了一眼安静站在原地的钟子清,“算是子清的婢女,你也不用姑娘姑娘的喊我,直接唤我初言即可。” “初言姑娘是老爷的贵客,怎么可以直呼姑娘姓名。”彩云连忙开口,“若姑娘不喜欢,奴婢唤您声初言姑娘吧。” “好啊,都可以。”夏初言笑着,“既然县令大人派人来请了,也不好让大人久等,烦请彩云姑娘带路了。” “是,二位请随我来吧。”彩云行礼,转头替两人带路。 夏初言微微颔首,冲着钟子清开口:“走吧。” 突然钟子清开口,“为何说你是我的婢女?” 对方面露不解,夏初言思索了一阵儿回答:“那我们换一个身份?你是我相公如何?” 钟子清蹙眉,似乎很认真在思考:“为何……” 看对方即将陷入死胡同,夏初言打断他的思考:“走了走了,等会儿就跟不上彩云了,你不饿吗?” 说罢,率先一步抬脚跟了上去。 看到对方离去,钟子清也只能抬脚跟上。 这宅子确实不小,在彩云的带领下两人七转八绕的才终于来到了前厅。 这早上不饿走这两步都得饿了。 看到人被带来了,县令连忙招呼婢女布菜:“两位快快入座。” 夏初言入座间,看到县令冲着彩云使了个眼色,但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都是些清淡小食,两位尝尝合不合口味。”县令满脸堆笑。 “多谢。”钟子清淡淡开口道谢。 夏初言对食物并没有过多**,也只是淡淡敛眸没有开口说话。 看到对方两人都没有动筷子,县令开口:“怎么了?是不合胃口?” 钟子清摇头:“自然是应该您先动筷。” 这话一出,饭桌上两人皆是一愣。 夏初言挑眉,还懂这规矩呢,这一套小礼节拿捏的。 县令点忙应和:“是是是,钟天师礼数周全,倒是小县怠慢了。” 说罢,县令连忙拿起碗筷:“两位请用。” 夏初言礼貌微笑,笑容含了一丝阴森,惹得县令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看到钟子清动筷,身后的彩云上前:“奴婢来替大人们布菜。” 话是这么说着,但却是一直围绕着钟子清侍奉着。 “大人,这道人参百合汤最是滋补,请大人品鉴。”彩云盛了一碗,推到钟子清面前。 “多谢。”钟子清道谢,礼貌接过吃着。 看到钟子清没有拒绝,彩云脸上笑容更甚:“这粥是用上好的鹿角胶熬制了,大人也试试吧。” 刚放下碗,面前又多了一份儿,钟子清礼貌开口:“多谢。” 夏初言在一旁低着头,避免脸上看戏的笑容暴露。 一道道都是滋补的好吃食,这县令大人的意图也太明显了一些。 这么想着,她瞥了一眼钟子清的侧脸,对方面色匀称红润,倒也不像是需要滋补的样子。 一顿饭在这场暗流涌动中度过,时辰一到,县令因为需要去县衙率先离开。 屏退了彩云,饭桌上只剩下了两人。 夏初言百无聊赖,外面有太阳,她也不想动弹:“子清接下来打算作何?” 如今怨灵尚未解决,又出现了个没来历的尸人,想来钟子清的个性不会是吃饱了回去睡觉的人。 良久没得到回应,夏初言转头去看。 对方的视线有些发蒙,腰板倒是依旧笔挺。 “吃撑了?”夏初言好笑,“那方才彩云给你递东西你还一直吃。” 钟子清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努力消化。 夏初言起身,刚才还眼角含笑,突然意识到什么,笑容消失。 钟子清来到夏初言身侧发现对方情绪变化,有些疑惑:“怎么了?” 外面阳光刺目,夏初言泪眼婆娑:“好大的太阳啊~人家白嫩的皮肤都要晒黑了~” 钟子清视线在前厅看了一圈儿,才发现是夏初言忘记拿帷帽出来了。 此刻夏初言内心也虚,早晨出来的早,并未留意到阳光这一茬。 现在若是直接到阳光底下,夏初言身份就暴露了。 脑子飞速转动,夏初言开始想补救的办法。 这要是真的暴露,除非偷袭,否则以她现在的实力不一定打得过钟子清。 “子清~人家不想晒到太阳。可以将我的帷帽拿来吗?”夏初言尽量放软自己的音量。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庆幸,还好遇到的是钟子清,这要是其他的天师,自己漏洞百出,分分钟暴露。 这边正分神,突然脸颊处传来一阵温热,夏初言突然回神:“你干什么?” 异于常人的体温让她很警惕外人的触碰,而刚才是钟子清食指戳了一下夏初言的脸颊。 罪魁祸首钟子清眨眼,但还是很诚实回答:“阿言你的体温比常人低很多,也许是你不喜阳光导致体虚体寒。” 只是陈述事实,钟子清也并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说完这话,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白底银蓝色绣线的荷包。 只看到一阵金光闪过,他手上出现了一把素色的油纸伞。 看到夏初言的视线追随,钟子清开口解释:“这是乾坤袋,我们会把这作成带物的法器。” 解释完之后,他将手里的伞递给夏初言:“阿言若是真不喜欢阳光,就带着这把印晴伞吧。” “印晴伞?”夏初言有些好奇,她接过伞撑开,伞面上淡蓝色的泼墨似乎真实的流动着。 “印晴伞是低阶天师在外防御怨灵的法器,若单纯只是遮阳阿言用得到的。”钟子清大方送出法器,并贴心解释,“帷帽示人有时难免有失礼节。” 原本白嫖法器的夏初言挺开心的,结果对方后半句话真是让人忍不住白眼。 不过得了个比帷帽好使的东西,夏初言还是很开心的,懒得和对方掰扯,连连点头称是:“真是个懂礼貌的好子清。” 帷帽只能物理阻挡阳光,并不能完全隔绝炙热的感觉,但是在印晴伞下面完全不会有这种感觉。 夏初言难得的好心情,语气也轻快了不少:“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看到对方面上挂笑,钟子清眼底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去乱葬岗。” 第8章 乱葬岗8 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一路上都残留着些被风刮过来的纸钱,配合着偶尔刮过的寒风,亟待一首嘹亮的唢呐驱寒。 印晴伞被钟子清执在手里,夏初言和他并肩走着,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清晰地看过白日里的环境了,即使周围枯木杂草的场景并不美好,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初遇的乱葬岗,这里除了寂静无声之外,似乎并无异常,反而有些不好下手。 遇事不决,先问钟子清,夏初言询问:“这里似乎并未有何不妥,子清打算怎么查?” 平静如水的眼眸望向其中一座孤坟:“那里。” 夏初言细细端详,想发觉其中奥义:“莫非是这里有怨力的痕迹?” “从那里,挖出来看看。”钟子清道。 夏初言:“……” 原本想了些夸奖的马屁此刻也被她尽数吞下了。 “子清加油~”夏初言拿着印晴伞默默退到了一旁。 这刨坟的活儿她可干不了。 钟子清认真挽了挽袖子,随手拿起一把落在地上的铁锹就开始挖。 这铁锹应该是之前安葬的人遗留在这里的。 夏初言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突然眼神一凛。 在周围看了一圈儿,却并未发现任何人影。 但总觉得被什么视线窥视着。 突然之间,鼻尖钻入一股腥甜的气息,是血腥的气息。 瞳孔中闪过一抹暗红,很快被她压下。 “子清,你有没有闻到……”夏初言还准备开口,却发现对方正背对着自己鼓捣着什么。 “是有什么发现吗?”夏初言朝他走过去。 走到对方面前才发现,方才那血腥是…… “你流鼻血了。”夏初言说着,语气里带着些幸灾乐祸。 今早的人参还真是大补啊,看来真是一点儿没偷工减料。 钟子清胡乱在脸上擦着,喷涌的鼻血让他没空隙回答夏初言的话。 看着对方花猫一般的脸,夏初言才想起来拿出手帕递了过去:“快擦擦。” 在原地捂了好一会儿才止住血,钟子清吸了吸鼻子,仍有些心有余悸。 看着对方的模样,夏初言轻笑一声:“以后少吃点人参。” 对方面色如常,但夏初言还是开口询问:“感觉怎么样?” 钟子清摇头:“无事。” 视线投向方才钟子清挖掘出来的坑洞,空无一物。 夏初言不免有些惊讶:“空的?” “嗯。这处是之前尸人出没的地方。”钟子清看着那片空地,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应该是已经沙化了。” 夏初言惊讶于钟子清的记性,当天夜里那么混乱的场景,此刻还能准确找到尸人出没的源头。 尸人寂灭后,会直接化成一捧黄土归于尘埃,钟子清说的沙化想必也是指这个。 所以这坟里才会空无一物。 活人故去后尚能留下一具遗躯,可当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后,却只有沙化这一条路可走。 最终尘归尘,土归土,湮灭在天地间失了痕迹。 夏初言不自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活人一般别无二致,可为什么……却又不是呢。 “他们的家人若是知道每每祭拜的,不过是空坟一座,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夏初言语气很轻,似乎是自言自语。 “人若故去,亲人祭拜的不过是思念和牵挂,并不会因为是一座空坟就有所衰减。”钟子清回答。 他从来不会忽略夏初言的任何一句话,哪怕是微不可察的抱怨都会认真回答。 夏初言仰头去看他,隔着印晴伞沿对方的神色看的并不真切。 “是啊。”最终千言万语,夏初言也只能道出这一句。 这里并没有任何发现,注定两人这趟是白跑了。 钟子清接过对方手里的伞执在手里:“走吧,先回去。” 夏初言点头,转头看了一眼空旷无人的荒山。 “怎么了?”发现对方脚步停顿,钟子清歪头询问。 “无事,回去吧。”夏初言摇头,努力忽略心里的那抹异样。 而那在暗处被窥伺的感觉,并未消失。 …… 两人回到县衙时,门口熟悉的背影又出现了——是跪在地上的周老太。 夏初言的脚步停在了门口:“子清,先等等。” 闻言,钟子清歪头看着她,无声询问。 夏初言并未多做解释,拉着他来到大门口的鸣冤鼓前。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是夏初言敲响了它。 “何人在此击鼓!”鼓声响起的瞬间衙役就冲了出来。 等到看清来人,那衙役脸上的威严立马换了一副模样:“是夏姑娘和钟天师啊。” 两人昨日被县令请回府上,县衙里的衙役都是人精,自然也是认识他们的。 看到是夏初言击鼓,衙役连忙开口:“不知夏姑娘击鼓为何啊?若有事情直接使唤小的去找县令大人即可。” 冷冷扫了一眼衙役,夏初言道:“县令大人日理万机,自然不是想见到就能见到的。” 衙役陪着笑脸:“夏姑娘说的哪里话,不知击鼓是……?” 夏初言指了指跪在县衙门口的周老太:“自然是为了这位伸冤的周老太。” 显然是没想到夏初言如此做,衙役有些为难:“这……” “怎么,偌大的县衙连个审案的人都没有了吗?”夏初言语气质问。 他们是县令亲自请到府上去的,衙役自然不敢怠慢,道了句稍等之后连忙飞也似的去找县令。 夏初言去县衙门口扶起周老太:“周奶奶,升堂了,进去沉冤吧。” 威武—— 水火棍有节奏地在地上敲响,而周老太也终于第一次,踏进了这县衙大门。 钟子清和夏初言站到了一旁安静听着这一场庭审。 县令一拍惊堂木严肃开口:“堂下何人?” “草民周氏拜见大人。”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响起,在外面跪了太长时间,周老太已经有些疲惫。 “周氏状告何事?”那县令显然兴致不高,懒洋洋的连眼皮都没抬。 “草民周氏要状告钱老爷杀害我孙女王氏女!”周老太回答。 县令哼了一声:“可有证据?” 苍老的双手颤抖着拿出几张已经发皱的信纸:“这是之前在钱府做工时,里面下人的口供,大人请看。” 钱老爷离去死亡后,府上的家眷侍从皆四散逃离,其中也有几个心软的下人,念及周老太孤身一人愿意提供证词的。 衙役将证据呈给了县令,那县令大人只是随意将口供扔在一旁:“这些下人如今早已离开钱府,如何能证明他们的口供就是真的,你是否还有其他证据?” 听到县令如此说,周老太显然没有料到,不过她只反应了一瞬便重新开口回答:“老身曾经去钱府认领我孙女尸身,那钱老爷亲口承认了他的恶行,望大人明鉴!” “如今死无对证,还不是任由你周氏辩驳吗?”县令摆手,已经准备起身,“证据不足,不予立案,退堂!” “大人!大人明鉴呐!”周老太眼看县令要走,连忙跪地哀求。 “慢着!”一直旁听的夏初言上前开口阻拦,“县令大人如此武断,不怕镇上百姓说你徇私舞弊吗?” “夏姑娘这话说地有失偏颇了吧。”公然被驳,县令脸上有些挂不住,“如今钱老爷已死,还不是任凭这老妇胡说了?本官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那就需县令走访镇上百姓,那钱府生前行商,想来和百姓照面次数不少,只需简单走访就能摸清钱老爷生前行事。”一向不多事的钟子清突然开口说话,“况且即使钱老爷已死,但他府上家丁还是有迹可循,县令何不派人寻找那些提供口供之人,直接否认口供真假未免太过武断。” 听到钟子清开口,夏初言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分感激。 这还是认识他这么些时日以来,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钟子清说的有理有据,那县令显然有些辩驳不过,面上神情精彩绝伦。 顾着还要仰仗钟子清这个天师,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拒绝他的狠话来。 无奈,县令也只能放软语气:“钟天师有所不知,这老妇在衙门口已经有些时日了,她年纪大了,嘴里都是疯疯癫癫的胡话,断不可信啊。” “不去查证,怎么就断定她说的是胡话。”夏初言开口反驳,语气也冷冷的。 看着县令背后明镜高悬的匾额,真是愈发刺目。 夏初言看着县令开口:“县令大人还记得钱府的怨灵吧,大人说说那怨灵迟迟不愿意离去,是不是因为身上冤屈无法洗刷呢?” 夏初言语气阴森:“大人说,那怨灵会不会在一个无人的夜晚……来亲自找大人陈述冤情呢?” “这……”县令大人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条件反射的去捂住怀里放着符箓的位置。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那被他视若如命的符箓,早就已经化成一缕青烟。 “这件事情本官自有定夺,退堂!”县令壮着胆子拍了一下惊堂木,捂着自己的官帽离开了。 望着县令离去的背影,夏初言眼神中泛起淡淡冷意。 扶起地上的周老太,夏初言出声安慰:“周奶奶别怕,县令一定会重新调查此案的。” 夏初言语气肯定,但是周老太也只当她是安慰自己,连忙出声道谢:“今日还是要多谢姑娘和公子了,若不是你们,老婆子我也许根本无权进来状告那钱老爷的恶行。” 说完,她蹒跚着朝外面走去:“能堂堂堂正正把我孙女的冤情状告出来,老身无憾了。” 周老太边说边走,声音也渐渐远去。 夏初言在门口站定良久,直到那佝偻的背影消失无踪。 “她已经走了。”清冷的嗓音传来,是钟子清一直站在夏初言身侧。 “子清之前同我说,脱离鬼神之说后,所有的冤假错案才能被公平对待。可如今明明证据确凿,为何还会如此呢?”夏初言看着远方失神,“也许只有人人都恐惧因果报应,才可以得到些许公平。” 第9章 乱葬岗9 又是一个无聊的夜晚,夏初言躺在床上静静聆听窗外夜鸣虫的叫声。 耳朵微动,夏初言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似钟子清的平稳,夏初言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慵懒地靠在床边。 吱呀一声,是很轻的推门声。 来人鬼鬼祟祟,似乎生怕惊动室内的人。 夏初言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淡定的开口打招呼:“县令大人何时学会了这偷鸡摸狗的本事了,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里做什么?” 没料到室内的人竟然没睡,县令明显吓了一跳。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借着月光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烛火随着微风忽明忽暗,映在夏初言脸上,阴影勾勒出她流畅的面部线条,带着几分醉人的危险。 见到这副模样,县令迷离地搓了搓双手:“夏姑娘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对方的反应显然是县令没有预料到的,没有惊惧的叫喊反倒让他更加胆大。 夏初言在心底嗤笑,想都不用想这厮想做什么。 现下他敢堂而皇之地进来,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想来钟子清已经被他借口引到其他地方去了。 “县令大人不是也没睡吗?”夏初言坐着没动,聊家常般和对方说着。 “夏姑娘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本县令想做什么?”夜间光线昏暗,看不清夏初言阴森的笑意,这使得他的胆子大了起来,“你跟在钟子清身边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得不到什么,还不如从了我。” 那名唤彩云的侍女确实是县令派来打探的,白日里夏初言状似无意地透露身份,县令现在就知道了。 夏初言故意露出犹豫的语气,似乎真的在考虑:“可是子清待我很好呢。” “夏姑娘衣着朴素,那钟子清连件像样衣服都不舍得给你买,哪门子好了。”县令财大气粗地开口,脚步也渐渐靠近,语气引诱,“你若是跟了我,金银珠宝由你选择。” 指尖在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渐渐猩红,在县令即将接近自己时,夏初言起身一个转身绕过了对方:“是吗......大人有多少家业?” 县令扑了个空,被床脚绊倒摔在了地上。 不过此刻也来不及顾及被摔疼的膝盖,他挣扎着起身:“本县令的美妾都居在城外的别院里,你若是跟了我自然也可以过去,吃穿不愁。” “你还有一处宅子?”这话倒是让人没料到,夏初言的语气里也透露了些许惊讶。 那县令听出了夏初言的语气,有些骄傲地全盘吐露:“这是自然,本县为官还是懂些趋利避害之理的。” 夏初言在对方侃侃而谈之时退到了房门外。 天空似乎有阵阵乌云,盘旋在上空久久不得散去。 县令大人追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夏初言一脸阴森的站在大门口。 刚才生出的一身胆气突然有些退缩。 夏初言嘲讽地看着对方:“你自己满脑子酒肉财色,就妄想这世人都同你一般,真是可笑。” 说完还觉得不过瘾,夏初言继续开骂:“得到了点权利就为非作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终有一日你会反噬自身,不得善终!” 上空盘旋的雾气越来越浓,熟悉的金光袭来,夏初言再次转头去看时,钟子清已经提剑赶来。 瞬间夏初言声音放软,提着裙子就朝他的方向跑去:“子清~他欺负我!” 砰的一声,夏初言撞进钟子清怀里。 力气之大让对方闷哼了一声。 看着夏初言在怀里哭的梨花带雨,钟子清眉头紧蹙,手里的金钱剑已经指向了县令。 刺眼的金光让夏初言有些睁不开眼睛,索性偏过头去将脸埋在钟子清胸口认真干嚎:“呜呜呜呜呜……” 钟子清的气势有些冷冽,县令说话开始磕磕绊绊:“钟天师,这都是误会。” 吼—— 县令话音落下,盘旋在上空的黑雾开始发出吼声。 钟子清抬头看去:“那怨灵来了。” 说罢,他抬手扒开埋在自己怀里的夏初言。 肩膀突然被对方的手搭住,夏初言身形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调节好,安静退出了钟子清怀里。 钟子清将印晴伞递了过去:“你先躲在伞底下不要出来。” 黑雾的吼声越来越大,夏初言点头,瞥了一眼吓得瘫倒在地上的县令,默默退到了角落。 钟子清一手将金钱剑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双指并拢。 利落的手诀下去,袖口处的符箓飞出凌空盘旋,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阻挡了怨灵的入侵。 符箓形成的金光屏障带着金色的闪电,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伴随着这些声音,那图案黑雾里凄厉的喊叫愈发刺耳。 瘫坐在地上的县令被这声音吓到,开始发疯般朝大门跑去:“救命,救命啊!” 伴随着他的喊叫声,那上空原本被牵制的怨灵突然大吼,奋力挣脱了符箓的束缚。 “站在原地别动!”钟子清的声音里罕见带了些厉色,冲着县令大喝劝阻着。 然而为时已晚,那怨灵周身的黑雾消散,露出了王氏女的模样。 周身的黑雾似乎成了她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摆荡。 在角落的夏初言看着露出真实面目的王氏女,眼神疑惑:“她似乎不太对……” 那王氏女眼神猩红,照理来说即使成为怨灵,也会有生前记忆和意识,但是她此刻的模样,似乎是发狂了一般。 王氏女大喝了一声,声音经久不消。看到了朝着大门狂奔的县令,她飞身就朝着对方攻击而去。 钟子清身形闪过,双手结印:“乾字位,坤位转。” 话音落,钱老爷面前出现一面如潭水般的镜面。 咕咚一声,那怨气的攻击被那潭水镜子吸进去,又从另一侧的空地降落,激起阵阵灰尘。 趁着这空隙,钟子清拉起县令逃过了怨灵的攻击范围。 退到夏初言身侧,钟子清低声冲着她交代了一句:“看好他。” 说完,就径直朝怨灵处赶去。 此刻的县令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双眼涣散的坐在地上,嘴里也只能重复的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夏初言有些恶趣味的蹲在对方身侧:“县令大人别害怕呀,你的符箓呢?” “对对对,我的符箓……符箓。”得到提醒,县令慌忙在自己身上找着,却发现符箓早就不知所踪,“我的符箓呢!” 越到后面,县令的情绪也越发暴躁。 夏初言幸灾乐祸:“该不会被你自己不小心扔到香炉里烧了吧。” “不可能!”那县令发疯般嘶吼,“我的符箓!我的符箓!” 夏初言冷哼一声,也不再去理会县令。 视线重新投向钟子清那边,金钱剑被他握在手里。 一步上前,脚下的阵法开始发出淡淡光晕,随着他的步伐渐渐展开。 强烈的灵力自阵法而起,如雨后的清新芬芳抚人,夏初言暗自握紧了拳头,防止自己被这浓厚的生灵之力诱惑。 脚下的土地隐隐有些不稳,阵法下开始蔓延出金光组成的锁链。 县令被这巨大的灵力唤回了些许神志,他勉强将视线投向前方,笑声癫狂:“天师大人,只要你能除去这怨灵,我愿意奉上黄金万两!” 听到他的声音,那怨灵越发狂躁。 夏初言有些不耐烦,一脚踢翻对方:“安静点儿。” “太极阴阳,起!”钟子清抬手,那锁链径直朝着怨灵而去,束缚住了对方的手脚。 行动被束缚,怨灵发出巨大的嘶吼哀嚎。 而伴随它的嘶吼,那眼神愈发猩红。 夏初言暗叫不好:“子清!” 回答夏初言的,是那些金光锁链碎裂的声音。 阵阵金光如同莹莹之辉照亮夜空,同时那怨灵在空中盘旋一圈儿,消失在原地。 布灵布灵的灵力如星芒散落而下,夏初言抬手去接,金光落在她的指尖又悄然消失。 “死……死了?”县令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不确定的开口询问。 钟子清收好剑走了过来:“跑了。” 听到这答案,那县令面露惧色:“天师大人救救我!我和那怨灵无冤无仇,她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夏初言看着县令:“你压着她的案子不去审理,周老太的证据都呈到你面前你不去听,你说怨灵为何找你?” “这,这……”那县令眼神乱转,最终求生意志战胜一切,“我查,我明日一早就找周老太重审申此案!” “如此就劳烦县令大人了。”夏初言嘴上道谢,语气没有一点谢意,“大人还有事吗?” “无事无事!”县令连连摆手,此刻他只想逃离这里,“小县先走了!” 放下这话,县令就连滚带爬离开了院子。 看着对方的背影,夏初言解气笑笑。 刚转头,就看见钟子清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夏初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为何一直这般看着我?” 钟子清询问:“有没有事?” 虽然钟子清问的没头没尾,但是夏初言竟然听懂了,摊开手在对方面前转了一圈儿:“我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听到夏初言这样说,钟子清的眼神才渐渐轻快了一些。 想到方才的怨灵,夏初言没忍住询问:“那怨灵是怎么了,为什么……像是暴走了一般?” “它吸食了太多阳气,过分的杀戮太重,已经迷失了意识。”钟子清望着那怨灵消失的方位,“最终**会战胜理智,成为恶灵。” 恶灵,一种无意识存在只会无尽杀戮的虚体。 天道也许是公平的,它让世间生灵死灵存在,但倘若迷失在**里,任何的一切,终究会反噬自身。 第10章 乱葬岗10 威武—— 水火棍有节奏地在地上敲响,而被掩盖了良久的案件,在今日才终于得以公正审理。 原本在钱府做工的百姓们,虽然有不少已经去外乡谋生,但是也有一些选择留在镇子里谋求生计。 县令作为这一方的父母官,根据户籍找到证人并不困难。 此刻堂下除了周老太之外,还多了几位证人。 夏初言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中冷嗤:这不是能找到证人吗?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惊堂木一响,县令开口:“这周老太提供的证词,是否是你们所供?” 一中年男子连忙磕头回答:“大人明鉴,小人说的都是真话。” 这中年男子早年在钱府打杂,见过不少钱老爷欺压府中婢女的事情。 许是可怜王氏女的遭遇,这才壮着胆子作证。 终于认真审视了周老太提供的证词,县令斜睨了一眼堂下男子:“做伪证可是会牵连家中父母子女的,你可考虑清楚了?” 此话一出,那中年男子突然犹豫一瞬,头上开始冒虚汗。 “大人明鉴!”中年男子身边一年轻女子突然开口,“那钱老爷生前欺压百姓,草民们所言句句属实啊。” 原本还怕被威胁,考虑着家中妻儿,中年男子还有一些犹豫,但是此刻有人同自己一同开口,那男子的胆子也瞬间大了起来:“大人明鉴!” 钱老爷的案子早就成为了镇上百姓们口口相传的事情,他生前作恶太多,镇上百姓早就有苦难言。 如今这案子被重审,已经有很多围观在县衙门口的百姓自发赶来。 看到案子出现转机,百姓们纷纷在门口振臂高喊:“大人明鉴!” 是非对错其实早已在人心,只是偏移的权力如同一座大山压在百姓身上,令人苦不堪言。如今有人领头撼动,自然一呼百应。 听着外面衙役也压制不下去的一阵阵高呼,夏初言侧目看了一眼身侧的钟子清:“子清。” “嗯?”听到对方喊自己,钟子清低头回望对方。 “谢谢你。”夏初言由衷地说。 “为什么道谢?”钟子清也是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开口。 “为什么啊……”夏初言想着对方第一次在堂上的“长篇大论”,“谢谢你愿意开口维护这似乎屡见不鲜的寻常事吧。” “世间冤情罪恶不会因为常见就被粉饰过去,罪孽就是罪孽。”看着堂中央跪着的周老太眼含热泪 ,钟子清不解却依旧怜悯,“无关乎是否寻常。” “嗯。”夏初言应和了一声,柔和却坚定。 最终,王氏女的案情在县令扔下的红色令签中落下帷幕,毫无疑问的,钱老爷生前所作之恶行受到了律法的惩处。 即使作恶之人身死,也绝对不是逃脱惩戒的理由。 待到百姓散去,县衙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夏初言上前扶起周老太,似乎是冤案终于平反,周老太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和激动:“孙儿,奶奶终于……终于给你正名了。” 这次,夏初言没有反驳,将错就错回应着:“嗯,谢谢奶奶。” “哎,奶奶带你回家。”周老太拉着夏初言的手有些颤抖,粗略的掌心在她手背上轻拍,“走……咱们回家。” 夏初言也没有抗拒,任由着周老太拉着自己离开。 钟子清守在一侧,看到两人准备离开,也抬脚跟了上去。 这钟子清一走,县令倒是坐不住了,连忙上前拉人:“钟天师留步!” 紧赶慢赶小跑到两人身边,县令谄媚开口:“小县已经守言重审此案,大人您看……?” “秉公执法本是县令大人的职责,这是说的什么话?”夏初言率先一步开口,“俗话说‘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大人日后能在其位谋其职自然能平安无虞。” “是是是。”如今不管夏初言怎么骂那县令也只能点头称是了。 说完,他东看西看一瞬,偷偷拉过钟子清:“这些算是小县孝敬钟天师的,还望大人不弃。” 低头看去,是县令拿出了几锭金子塞给了对方。 见到此景,夏初言还在心想钟子清应该不会收的。 念头刚闪过,只听见对方认真开口:“这几日在贵府叨扰多日,还是需要支付些银钱的。” 说罢这话,钟子清还了一锭金子回去。 夏初言扬眉,这还带找零的呢。 于是县令震惊,不知如何开口。 看到对方沉默,钟子清歪头不解,于是……他又还了一锭。 显然钟子清没理解县令的意思。 夏初言赶在对方还准备还一锭金子之前拉过了对方,转头冲着愣在原地的县令开口:“县令大人若内省不疚,自然会安然无恙。” 撂下这句话,夏初言就带着钟子清离开了县衙。 …… 被周老太拉着回到了家里,钟子清长腿蜷着坐在院子里的矮脚木凳上,显得有些局促难安。 看着对方不自在的模样夏初言有些好笑,开口提议:“老人家里的东西难免如此,若是实在不习惯,你可以去寻下方便的客栈看看?” 钟子清摇头,还没开口说话,周老太就端着个竹篮缓缓走了过来。 “奶奶。”夏初言尽力伪装着孙女的身份,上前搀扶老人,“奶奶这是做什么?” “方才去自家的菜地里摘了些菜,想着给你们做点吃食。”周老太浑浊的眼神里含着笑意,“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了,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一看就很好吃。”夏初言嘴甜回应着,“我帮奶奶一起吧。” 一旁的钟子清没有说话,他看着两人朝厨房走去的背影,睫羽扇动间敛下了幽色的眼眸。 农家的炊烟总是让人心生安宁,伴随着袅袅炊烟升起,似是无声呼喊着远处忙碌的家人归家团圆。 很快,在老制的木桌上就整齐摆放了周老太细心做好的小菜。 “你们两个年轻人多吃点儿。”周老太拿着筷子尽量往夏初言碗里夹着。 “奶奶也吃。”夏初言回应着,顺势夹起烧好的肉递了过去。 “奶奶年纪大了,咬不动肉了。你们年轻人多吃些。”周老太慈笑着回应,却也没有拒绝夏初言夹过来的肉。 钟子清安静坐在饭桌前慢条斯理进食,夏初言也顺道夹了肉放进他碗里:“怎么样,好吃吗?” 望着对方含笑的双眸,钟子清将肉吃进嘴里,轻声回应道:“好吃。” 得到回应,夏初言也开心,原本对饭食无感的她也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桌前氛围温馨,直到…… 啪嗒一声,谁的筷子没有握紧,掉到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夏初言一口一口的扒拉着碗里的饭。 “阿言。”钟子清喊了她一声。 夏初言并没有理会,她继续吃着。 从开始的一小口一小口,再到后面的一大口一大口。 渐渐的米饭塞满嘴巴,她还在麻木地重复相同的动作。 “阿言!”钟子清高声喊了她一声,将对方手里的碗筷夺下放在了桌子上。 塞满的米粒让夏初言干呕起来,噗的一声尽数吐落。 “咳咳咳咳咳!”是夏初言捂着嗓子干咳。 生灵之力消散后,迎接人们的是无尽的长眠。 她偏头去看周老太,对方已经阖上了眼睛。 钟子清能感知到将死之人的生灵之力外泄,从县衙到这里,已经是周老太最后一缕灵力了。 夏初言眼眶微红:“在最后一刻,孙女的案子终于沉冤昭雪,也许她是开心的。” “嗯。”钟子清淡淡回应着他,这已经是他想到的,最好的安慰。 夏初言上前将已经“睡去”的周老太扶住,对方的身体还残留着余温,就这么安静的靠在了夏初言身边。 钟子清看着夏初言,平静的眸色中泛起淡淡涟漪。 “生灵见往,福生无量。”钟子清右手双指并拢拿出符纸,金色的光亮萦绕在周老太和夏初言的身边。 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似是初晨花开,万物复苏。 夏初言抬头去看钟子清,还没问出口,对方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双指在夏初言的眼前一滑,金色的符光闪过。 幽蓝色的光晕通向外面的小院,一朵朵鲜红欲滴的彼岸花凌空而开。 符纸在空中盘旋一圈,清新的气味瞬间炸开,光晕盘旋,最后缓缓落下。 夏初言伸出手,符纸安静的停落在了她的掌心。 “此符名为见生,能够吸纳万物精灵,为逝去之人指引方向。”钟子清看着夏初言掌心的符箓,淡淡开口解释。 “见生符……”夏初言看着手心的这张符纸出神。 难怪钟子清灵力催动后,自己并未产生任何不适:“原来,福生……无量。” 她想到了荒宅里的怨灵:“子清,这枚见生符里是不是蕴含着周老太的灵力?” “她已逝去,自然没有灵力。不过这符文为她祝祷,倒是能借此催动些灵力出来。”钟子清虽不知道夏初言为何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回答。 见生符催动后,一般会由人在安葬逝者时一同焚烧过去。 “那荒宅里的王氏女因为欲念成为恶灵,我们能否用这符文里的灵力帮帮她?”夏初言道。 “那怨灵已近乎失智……”钟子清思索片刻开口,但看到对方眸色失望,突然调转话头,“可以一试。” 第11章 乱葬岗11 为了给周老太定做合适的棺木,安葬的时间耽搁了几天。 好在有钟子清在,周老太的尸身还完好地保存着。 得到白事铺的通知之后,两人即刻去镇上取定制好的棺椁。 镇上人烟稀少,但是路上突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家家户户尚未修缮的门窗都开始有人修理了。 夏初言看着这架势有些疑惑,顺势问起了铺子里的老板:“这镇上今日是有什么事情吗?” “姑娘还不知道吧,原来的县令大人病啦,如今朝廷准备指派新的县令来我们镇子上呢。”因为夏初言和钟子清出手阔绰,所以这铺子里的老板也殷勤一些,开口回答着夏初言。 “病了?”听到铺子老板的话,两人对视一眼。 “自从周老太的案子过去之后,那县令回去就一病不起啊。”铺子老板说得绘声绘色,“大夫去看都看不出大问题,但这人就是渐渐消瘦了下去。” 说完,那铺子老板突然压低声音道:“听说那县令见过王氏女的怨灵了。” 说完,似乎也是害怕忌讳,讪讪笑着:“有怪莫怪,姑娘就当听了个玩笑话。” 听到铺子老板这么说,夏初言也没再多话。 但是两人心里都明白,那县令的病无非是自己的心病,当官至今做不到内省不疚,最终落得至此。 那县令爱财如命,即使囤得万贯家财,最终也无福消受。 铺子老板的动作也十分利落,很快就将棺木装在了板车上。 木材的声音沉闷,那老板并未偷工减料。 “能否劳烦您帮我们运到后山上去?”夏初言看着这棺木转头朝老板询问道。 听到这话,那老板面露难色:“哎哟姑娘,这可不太行。” 夏初言皱眉道:“需要多少银两?” “这不是银两的事情啊姑娘。”铺子老板连连拒绝,“昔日后山的尸人谣言那是沸沸扬扬,还有不少人说亲眼见过,这如今已经没有伙计敢往那边去了。” 铺子老板拒绝得很干脆,夏初言叹了口气。 两人交涉间,钟子清已经将袖子挽起,默默将板车上的粗麻绳背好:“我来吧。” 说完,他拉着板车朝前走去。 “哎呦,这位小郎君身强体健的,一定能成。”看到钟子清拉过板车,那老板连忙出声恭维。 说着就看向一旁冷脸的夏初言讨好一笑:“姑娘,您看……” “身强体健更需要心强胆壮。”夏初言斜睨老板一眼,将银钱抛给了对方。 “是是是,姑娘说得对。”老板接过银钱,也不管夏初言的明讥暗讽,转头点钱去了。 夏初言追上钟子清的脚步,两人一路朝后山走去。 山路崎岖不好走,两人第一次来时就深有体会。 如今钟子清又拉了一具棺木,更是难行。 不出一会儿,对方白皙的后脖颈上就已经被麻绳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子清,要不还是先歇一会儿吧。”看到对方这样,夏初言有些愧疚,连忙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我没事,马上就要到了。”饶是一向淡如止水的钟子清此刻语气里也多了些微喘。 额角的碎发已经被薄汗浸湿贴在了额头上,夏初言默默在后面使劲儿帮忙推着向前。 等待定做棺木的几天两人也没闲着,钟子清挑了一处比较好风水的土地备好了坑。 终于到达目的地,只等将棺木卸下埋进土里。 看着钟子清在原地喘气,夏初言连忙上前拦住对方:“好了好了,先歇一会儿。” 强拉着对方坐在了一旁树下的空地上,夏初言从地上捡了片巴掌大小的树叶轻轻替对方扇着。 看到对方的动作,钟子清抬手拦了下来。 “怎么了?”夏初言面露不解。 钟子清也没有多做解释,单手伸到空中食指上萦绕着淡淡的金光,凌空就书写出了一道符文。 “破。”清冷的声音落下,那符文消失,转瞬形成了一道清风,摇响树叶莎莎。 感受着微风带来的清凉,夏初言好奇歪头询问:“原来你们天师不用符纸也可以画符啊,那为何你随身携带那么多符纸啊?” “太累了。”钟子清淡定开口。 夏初言眨眼:“凌空画符很累吗?那你现下为何不用符纸画一个?” 钟子清转头看她,潭水般的眼眸盯着对方半晌平静开口:“现下也太累了。” 一本正经喊累的模样真的十分好笑,夏初言嘴角微勾,尽量不发出笑声去嘲笑对方。 两人这边正有一搭没有搭地聊着,承载周老太遗体的棺盖却在无外力的情况下微微划开。 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恢复了点体力,两人才着手开干。 将棺木从板车上卸下来,钟子清就准备将遗体下葬。 那股熟悉的窥伺感再次袭来,夏初言转头看去,依旧空无一物。 “子……”还没开口询问出声,突然变故袭来。 棺木被炸开,而里面的周老太遗体却缓慢爬起。 钟子清将夏初言拉着推到一边,两人观察着面前的变故都有些震惊。 夏初言神色复杂:“她……” “是尸人。”钟子清开口。 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从周老太口中传出,夏初言语气慌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此刻也来不及深究其中原因,钟子清拔出了金钱剑。 “你在这里别动。”简单交代了一句,钟子清就冲着尸人而去。 铮铮一声,金钱剑划破长空发出剑鸣。 “子清你别伤她!”原地的夏初言在看到金钱剑即将接近尸人时开口阻止。 听到声音,钟子清原本刺出去的剑尖一转,没有伤到“周老太”。 从怀中拿出符箓,钟子清掐了个手诀平静开口:“去。” 符箓炸开,在尸人头顶上转出一道法阵,困住了尸人的行动。 钟子清趁机退到夏初言身侧,远远观察着“周老太”的反应。 尸身突然“复活”并不在天师法学范畴,钟子清看着现下场景,眼神思索下一步动作。 “尸人最终只有沙化一条路可走吗?”夏初言也有些着急,“我们要想个办法给她留下个完整的尸身。” 她的话刚说完,困住“周老太”的法阵径直被它挣脱,巨大的余威四散掀起衣袂翻飞。 钟子清连忙飞身上前,双手迅速掐诀:“坤位,缚。” 滋啦一声,金色的锁链绑住了“周老太”的手脚,对方发出刺耳的吼声。 伴随着这阵吼声,它的周身开始萦绕起淡淡的黑雾。 “是怨力……”夏初言眉头紧锁。 怨灵的怨力来自于生前的怨气,随着它们死后不断汲取阳气,怨力也会越来越强,她原本以为尸人也是如此。 可周老太生前心愿已了,按理说根本不会滋生怨力才是。 它周身的雾气越来越大,钟子清尽力维持法阵,两方极力牵扯着。 萦绕在钟子清指尖的金光开始忽明忽暗,那怨气也趁机顺着金光开始往他身边靠近。 “不好,它要吸子清的阳气。”夏初言看到此景心下一紧,背后的血甲开始渐渐显露。 钟子清余光瞥见了那团黑雾,脚尖一转抽出身来。 伴随着他的动作,束缚“周老太”的金光锁链也尽数断裂。 余波冲击过来,钟子清单手在地上借力一使,素色衣袍绽开,一个翻身躲了过去。 而在他背过去的瞬间,“周老太”突然加速,一阵嘶吼声响起就已经朝着钟子清的方位袭去。 “不要!”夏初言大喊一声,抬脚朝着钟子清的方向跑去。 不知道为何,夏初言的声音落下后,那原本呈现攻击姿态的“周老太”突然动作一顿。 咔嚓咔嚓,是僵硬的头颅转动,像是在不解什么命题。 趁着这个间隙,钟子清站了起来长袖一挥,拉开了与“周老太”的距离。 砰的一下,疾跑的夏初言被钟子清稳稳接过。 伴随着她的动作,原本放在袖口里的见生符掉落了出来。 那符纸轻飘飘落在地上,突然如有生命一般翘起一角。 在土地上挣扎了几下之后,又飘飘然浮在了空中。 符文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朝着“周老太”的方向飞去。 金光萦绕在它周身,竟渐渐逼退了腾升而起的怨力。 钟子清看着被见生符稳住的“周老太”开口:“这符文里有逝者生前的善意,这力量逼退了它周身的怨力。” 钟子清话音落下,见生符怦然碎裂。 伴随着金光消散,“周老太”突然如同失去支点,倒在了原地。 碎屑化成点点星光,其中的一点微芒落在夏初言的脸颊上,忽闪了一瞬又消失不见。 夏初言抬手摸了摸,没有任何痕迹。 钟子清率先上前将周老太重新放进了棺木里,两人合力,入土下葬。 夏初言蹲在地上认真埋好黄土,起身的瞬间,只觉得心口突然噗通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脚步不稳,好在钟子清眼疾手快扶住她:“怎么了?” 夏初言摇头:“我没事,许是蹲太久了有些发晕。” 看到对方面色如常,钟子清才没有过多追问。 尘埃落定后,钟子清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纸,将它抛向空中,凌空画了几下后一挥袖:“去。” 夏初言上前:“这是做什么?” “尸人成因尚不可知,我传信回去让父亲看看。”看着传音符消失,钟子清才开口解释。 夏初言此刻也没心情深究其他,呆呆点了点头:“那我们也先回去吧。” “嗯。”钟子清点头,两人折返。 一切都重新归于平静,但夏初言捂着方才跳动了一瞬的心口,思绪万千。 她清楚的感知到了,早就已经沉静的心脏,在刚才起身时,有力的跳动了一下。 她究竟为什么变成这样,又是否还活着…… 第12章 乱葬岗12 自从那日心脏跳动一瞬之后,夏初言的心口就再也没有过任何动静,让她不禁怀疑之前的感受只是自己的错觉。 近日的小镇天空似乎总是被一层阴霾笼罩,却又没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 沉闷的空气让人心中也不禁烦躁起来,小镇上也渐渐少了些人烟。 夕阳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夜色也顺理成章攀升起来。 推开房门,远处天空的雾气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夏初言抬头望去,那雾气仿佛发出绝望的嘶吼声,显得异常可怖:“这天象......为什么会这样?” 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天象,夏初言有些疑惑。 “小镇上阴气太重,若再不阻止,这镇子会被恶灵吞噬成为一座幽城。”钟子清不知道何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开口回答着夏初言。 听到声音,夏初言转头去看他,钟子清已经背好了金钱剑,这副打扮,他的想法不言而喻。 夏初言没有多说什么,敛着眸子问了一句:“之前的伤好了吗?” “嗯。”钟子清回答,“已无大碍了。” “子清。”看着对方已经抬脚朝着外面走去,夏初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拉住了钟子清的衣袖,“我……可以同你一起去吗?” “……好。”钟子清开口。 钱府上空的怨气最盛,此处已经鲜有人至。 两人对视一眼,钟子清上前推开了熟悉的大门。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寒风猛然倒灌,让人不禁瑟缩一下。 从怀中掏出画好的符箓 ,一甩袖子符箓就听话地整齐朝前方飞去。 一排排整齐的符箓在道路两侧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在漆黑的荒宅里散发着唯一的光源。 夏初言在一旁的回廊下站定,歪头乖巧地微笑:“子清,我就站在这里。” 估测了一下夏初言的位置是安全的,钟子清淡淡点头回应。 来到宅中空地,钟子清双手并拢,金光在他指间汇聚:“九宫阵,开。” 顷刻之间,以他为中心的宅院大地上展开一座金色法阵,法阵上的图案缓缓转动似有生机。 伴随着钟子清的阵法启动,天空的雾气渐浓,嘶吼声也越来越清晰。 “来了……”回廊处的夏初言低语了一句,默默朝身侧柱子边挪了挪脚步。 果不其然,那雾气渐渐消失,露出了王氏女的脸。 它双眼猩红,已经完全失去神智。 “王氏女”之前吸取的阳气不少,此刻的怨力已经达到了顶峰。 钟子清抬头看去,拔出了背后的金钱剑。 剑光通天,直逼苍穹。 许是受不了这强大的剑光,“王氏女”费力地嘶吼一声,朝着钟子清袭来。 将剑横在面前,一个剑诀使出,剑法带着攻击朝飞来的“王氏女”奔去。 眼看即将击中,“王氏女”的身形却化成一缕黑烟消散。 是障眼法。 钟子清还没观察出突如其来的变化,在他的背后,一团黑雾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影朝他攻击而去。 场面比较混乱,夏初言在角落运气一团怨力偷摸摸击中了“王氏女”。 突然手上的攻击被化解,那“王氏女”还没来得及反应,钟子清已经率先发现了它的身影,脚步一转,握着金钱剑就朝着她刺去。 一击即中,金钱剑身没入黑雾中,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啊啊啊!”凄厉的喊叫声响彻荒宅,瞬间那“王氏女”看着钟子清的眼神也充满了愤恨。 “去死!都去死!”“王氏女”大喊着,声音被怨力加持显得异常可怖。 很快它竟直接从金钱剑身中退了出来。 被刺中的心口还在不断渗出黑的雾气,但是它并不去管那伤口,依旧疯狂的扔着手里的怨力。 吼吼吼—— 远处的天空中传来怒吼,仔细听去,还有点儿像人在啼哭。 夏初言看着天象越来越浓郁,心底暗叫不好:那“王氏女”暴走了。 道路两边的符箓开始剧烈的颤抖,有的符箓身上的金光开始忽明忽暗,伴随着这吼声越来越大,终于受不了压迫,砰的一声碎裂了,失去生机的符纸化成淡淡光晕消失在夜空里。 被这声音干扰的头疼欲裂,钟子清用余光瞥了一眼回廊里的夏初言。 对方的身形隐匿在柱子后面,他看的并不真切,只能瞥到对方的衣角。 铮铮一声,钟子清将金钱剑插在地上,双手结印间催动了道路两侧剩余的符箓。 符箓得到灵力催动,符纸上的符文开始放出光晕。 砰砰砰砰砰,符箓上的金光一道连接着一道,将宅院的空地与周围的环境隔绝开来。 “子清,你做什么!”原本还在角落的夏初言看到钟子清的动作,一瞬间慌了神,从柱子后探出身影。 然而金光隔绝出来的光墙隔绝了两边的交谈,只有微弱的音量能够传递进去。 不过中央的钟子清应该也无暇去听了。 法阵中央的钟子清单手朝下,巨大的灵力开始催动原本在地上安静运转的法阵。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那“王氏女”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拼命的朝着钟子清的方向进攻着。 “去。”钟子清单手从袖子里飞出一道符箓,掐了个手诀催动。 符箓盘旋在“王氏女”的头顶,控制住了它的动作。 而这边的钟子清也不敢怠慢,继续催动着法阵。 夏初言趁着现在场面混乱,身形一闪绕到另外一侧。 钟子清现在背对着她,并没有发现异常。 瞳孔顷刻间变成血红色,夏初言双手一抬,怨力在她掌间齐聚。 天空中原本士气大盛的怨力在接触到夏初言的怨力之时,突然胆怯起来,纷纷想要四散而逃。 冷眼看着上空的雾气开始不均匀的逃窜,夏初言毫不留情的运起怨力直接吞噬了它们。 有些刺眼的光芒闪了下眼睛,夏初言循着光芒眯眼去看,只看到正对着自己的阵法一宫开始渐渐放出光晕。 夏初言看了一眼钟子清的背影,脑子飞快运转,视线也渐渐看向那个完整的法阵。 以钟子清为中心的法阵方位并未有变化,其他八宫正在被灵力催动,而她现在正处在小院南方,离自己最近的一宫正在悄然成长。 而这一宫代表的应该是:“……火。” 夏初言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是正确的,但是此刻那“王氏女”的攻势越来越猛,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右手一翻,夏初言半蹲在地上,慢慢通过地面将自己的怨力输送到王氏女的方向。 地面的泥土小幅度的震动着,而怨力,也在此刻悄然无声到达目的地。 “吼吼!”被符箓困住的“王氏女”嘴里发出嘶吼,突然猩红的眼神一转。 它感知到了地面的怨力正在涌动,而此刻被困住,宅院上方的怨力又被夏初言给吞噬了一部分,目前正是最需要怨力的时候。 早已暴走的“王氏女”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一切的行动都是凭借着本能完成。 顺着怨力的指引,她怒吼一声拼尽全力扯碎了头顶上方的符箓,转身就朝着夏初言所在的方位掠去。 看到“王氏女”的攻势,夏初言连忙收起动作,作势一个柔弱假摔:“啊!子清救命~” 不过万事还是需要做两手准备的,夏初言没有尽数隐匿怨力,偏过头去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发红的双眸。 看到夏初言不知道何时跑到那边去的,钟子清慌乱一瞬。但看到“王氏女”跑过去的方位,连忙掐起手诀:“离位,九幽离火。”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地,顷刻间大火弥漫,“王氏女”的魂体开始被离火焚烧。 这火光有些灼热,夏初言偷偷往后面挪了挪屁股。 收起怨力,夏初言不在去听那刺耳凄厉的尖叫声。 就在她以为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突然之间“王氏女”的带着满身的大火径直朝着夏初言的方向袭来。 夏初言抬头,眼神是藏不住的错愕。 “吼!”愤恨的吼声扑面,在“王氏女”的指尖即将靠近她时,淡淡的幽绿色光晕从夏初言的周身散发出来。 那幽绿的光芒萦绕在“王氏女”身边,竟然渐渐安抚住了它。 在夏初言愣神之际,钟子清一个闪身将人带了起来离开了“王氏女”身边。 看着自己周身的光芒,夏初言疑惑:“这是什么?” 钟子清低头看她:“是周奶奶的善意。” 闻言,夏初言想到了那道见生符。 见生符消散的时候,她脸上掉落了一点星芒,也正是那点星芒,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声。 对面的声音拉回了夏初言的神志,“王氏女”被这幽绿色的光晕安抚住,渐渐蜕化出清晰的面容。 周身的雾气还在被烈火焚烧,但是它似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王氏女”伸出手朝夏初言的方向够着,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哀伤:“阿奶……” 夏初言想要上前,被钟子清阻止。 对方冲她摇了摇头:“小心,别过去。” 离火炙烤的声音在夜色里渐渐变的清晰起来,夏初言看着对方的魂体越来越浑浊:“奶奶已经了却了心愿,你们……也许会在另一个世界见面的。” 夏初言的声音被痛苦的嘶吼声掩盖,顷刻间离火点燃了院落上方四散的怨力。 眼看整个宅子都被火势吞并,钟子清拉过还愣在原地的夏初言:“快走。” 幽绿色的光晕渐渐消失,待到两人离开钱府之后,漫天的火光瞬间吞并了整座宅院。 “啊!”凄厉的被火光渐渐吞没,似痛苦却解脱。 淡淡的一缕幽光从宅院上空飘出,在夜色里浅浅的很难发觉。 这幽绿色的光晕在夏初言周身环绕了一圈儿,最终隐入她的心口。 “谢谢你。”一声很轻的声音在夏初言耳边响起,待到她抬头去看时,这声音却又消失无踪。 也许她听到了,夏初言心里想着。 钟子清双指夹住一道符箓,朝着钱府上空抛去:“雷霆,引。” 轰隆隆—— 符咒的金光闪现过后,震耳的雷声响彻云霄。 哗啦啦啦,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头顶没有被雨水浸湿,夏初言抬头看去,是钟子清拿出了印晴伞。 雨点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夏初言拉着钟子清的袖子转头:“走吧。” “好。”依旧是轻轻的应声。 大雨过后,一定是晴天。 第13章 纸人戏1 乓乓乓的铁锤声响起,夏初言推开门去看的时候,就见到钟子清挽着袖子,一丝不苟地捶着窗框。 王氏女的事情解决之后,钟子清为了等待传给天师府的传音符回信,所以一直没有离开小镇。 碍着他的身份,两人就借助在了周老太留下的小院里。 “子清,你干什么呢?”夏初言好奇地凑过去打量对方的动作。 最后一个钉子落定,钟子清摇了摇窗户,确认是稳固的,随即转头解释:“阿言吹不得风,我将这窗户钉牢一点。” 听到这答案,倒是夏初言微微愣了愣。 初见时她借口怕风不过是掩饰身份的托词,却不曾想钟子清会一直记在心里。 “多谢子清了。”面上挂上一抹笑,夏初言开口,“我们在家里也待了几日了,子清陪我去镇上逛逛?” 收起锤子,钟子清点头道:“好。” 撑开印晴伞,两人很快赶到了镇上的集市。 这小镇本就不大,集市上除了些小摊之外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走了不到一会儿便让人感觉兴致缺缺。 夏初言偷偷转头瞥了一眼钟子清,对方执着印晴伞面色如常,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提起兴致。 有些好奇,夏初言开口询问:“子清,你小时候在天师府里都做些什么?” 听到提问,钟子清淡淡开口:“每日同师兄师弟们听学,学些道法。” “我不是说这个,”夏初言开口,“我是说要是无聊的话,你都会做些什么?” 闻言,钟子清垂眸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闲时会画些符箓,或者同师兄们练剑。” 就该知道是这个答案的,夏初言撇撇嘴:“不是听学就是画符,你们天师就没有别的事情做吗?” 听出了夏初言语气里的一些小情绪,钟子清沉默了一瞬。 脑海里想了想,似乎并不知道夏初言为何会如此,于是钟子清开口询问:“那阿言闲时会做什么?” “那可就多了。”夏初言言笑晏晏,“小时候我很喜欢吃糖人、玩蹴鞠、放纸鸢,我还记得小时候贪吃生了龋齿,父亲好些时候不让我吃……” 说着说着,夏初言突然沉默了起来。 发现对方情绪有些低落,钟子清低头去看:“怎么了?” “无事。”夏初言收起情绪淡淡开口,“许是想吃糖人了。” “不说了不说了,好不容易来一趟镇上,我们采买些吃食回去吧。”夏初言冲钟子清扬起个笑脸,“子清想吃些什么呀?” “阿言说便好。”看着对方的笑意,钟子清开口回答。 那笑意不达眼底,钟子清将对方神色尽收眼底,安静地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并肩踱步着,突然听到啪嗒一声,不知哪里来的水从夏初言身旁溅了起来。 钟子清敏锐,长臂一揽将人带着退离一步,避免了夏初言被水溅湿的命运。 “哎呦二位抱歉抱歉。”身侧传来“罪魁祸首”匆忙致歉的声音,两人循声看去,才发现一中年男子正倚靠在自家的牛车上。 而方才溅出来的水花,是他的牛车上放置的鱼篓。 “姑娘没事吧。”那中年男子憨憨一笑。 “我没事。”夏初言摇头,凑近那框鱼篓,“子清想吃鱼吗?” 看了一眼鱼篓里游的起劲儿的鱼,钟子清点头。 逛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夏初言冲着那中年男子问价:“您这鱼怎么卖的?” “哎哟姑娘,这鱼是我自个儿钓的,不卖的。”听闻对方问价,中年男子连忙出声拒绝。 这集市上也有不少农户拉着自家种的菜养的家禽来卖,看到这中年男子在此处摆摊第一反应就是卖鱼的。 结果人家不卖,夏初言重新打量起了他拉的东西。 板车上放了不少纸扎假花、纸扎元宝…… 夏初言不确定开口:“您该不会是在这卖……?” 中年男子局促摸头:“姑娘别嫌晦气,真是不好意思。” 夏初言这身份,倒是也不会嫌弃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这镇子上的白事铺不在这边,您为何在此摆摊?” 说到这里,那中年男子面上透露出无奈:“这不是镇子上前些时候传……”中年男子犹豫了一瞬开口,“传后山上的事情吗,已经好久不敢有人去山上祭奠了。” 看着自己板车上的东西,中年男子叹气:“这些东西原本都会直接进货给镇上的白事铺,但是现下没人敢去祭奠,也自然就卖不出去。铺子里不收,我也只能拖着来这里试着卖卖了。” 夏初言表示理解,毕竟各行业都能给人营生,不该区分些什么高低贵贱。但即使如此,没有销路也着实让他们为难。 夏初言和钟子清都不是什么喜欢唠家常的人,这里既然买不到鱼,那就换个其他的地方看看去。 说着,夏初言就扯了扯钟子清,示意对方离开。 “姑娘若是想买鱼可能要等明天了。”那中年男子看出对方的意图,友好开口提醒,“现下已经不早了,鱼贩子应该已经收摊回去了。” 卖鱼要趁新鲜卖才能卖的个好价钱,所以鱼贩子一般会起早来卖。两人出来逛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现在这集市上的摊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多谢。”夏初言朝那中年男子致谢一声,冲着钟子清开口,“既然今日买不到,那我们明日早点来吧。” “嗯。”钟子清点点头。 谈话间,那中年男子鱼篓里的鱼又是一阵扑腾。 不过这次夏初言躲得不太及时,水花溅到了衣角上。 “哎呦这是等不及要被吃了。”那中年男子威胁性朝那鱼吼了一声,冲着夏初言歉意笑笑,“真是不好意思姑娘,我这也没什么好赔罪的,你相公若是真的想吃鱼不如随我回家吧,我媳妇儿烧鱼可有一手了。” 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赔罪的方法,那男子只能这般建议。 钟子清虽然眼神淡淡的,但是夏初言知道对方一定想吃。 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夏初言略带揶揄开口:“相公以为如何啊?” 听到对方喊自己,钟子清开口解释:“不是相公。” “这……”那中年男子听到对方这么解释,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真是抱歉啊。” 夏初言当然不是说这个,重复解释了一遍:“我是问你去不去。” 饶是小礼节一套一套的钟子清也躲不过美食诱惑,点头回答:“去。” 于是乎,原本来镇子采买的两人,坐上了中年大叔的牛车。 牛车的速度不算太快,在前面驾车的中年男子也顺势搭起话来:“话说小郎君我看你眉清目秀的,是做什么的?” 钟子清倒是依旧实诚:“天师。” “天师?”显然没料到对方是做这个的,那中年男子有些惊讶,“我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做起天师来了。” 天师这行当,在寻常人眼里看起来,估计也就是个有点把戏的江湖骗子。 那中年男子有些苦口婆心:“这人家姑娘跟着你,怎么也得选个谋生的行当。” 钟子清眼神里有些疑惑,他看了一眼夏初言不理解为什么那中年男子会这么说。 赶在钟子清开口之间,夏初言连忙打断:“天师好啊,也算地上和您这一脉同承了。” 夏初言笑笑恭维着:“还不知叔怎么称呼呢。” “哈哈哈哈哈,犯不上犯不上。”中年男子被夏初言哄得大笑,“我叫赵庆,你们两个小年轻叫我庆叔就好了。” “好啊庆叔。”夏初言笑着点头,“叔叔叫我夏初言就好了。” “初言丫头啊。”庆叔点了点头,“这位小郎君呢?” “钟子清。”钟子清开口。 庆叔满意点点头:“这名字甚是般配,子清小子,你也要赶紧寻个稳定的行当才行啊,这样家里放心才能让你们顺利完婚不是。” 也不知道是哪里听出来名字般配的,夏初言嘴角抽了抽。 估计这庆叔已经脑补了一段两人为爱私奔的精彩画面了。 两人这般在外人看来确实应该是有点什么,夏初言也不好解释,索性就由着他去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到了村子里庆叔的家。 将牛车安顿好,庆叔提着鱼篓大喊着:“娟儿!媳妇儿!家里来客人了。” “来了来了,一天天急急燥燥的。”一道女声传来,是庆叔口中的娟儿出来了。 将带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女子走近,看到两人连忙脸上笑脸相迎:“这是……” “这是钟子清小天师,这位是夏初言丫头。”庆叔拉着女子开口解释,“今儿在集市上这鱼不小心将水溅出来弄脏了初言丫头的衣服,我请了他们来家里一起吃了这畜生解气。” 庆叔是个粗人,但是好客。此刻也拙劣的卖弄着玩笑向自家媳妇解释着前因后果。 “这是我媳妇杜娟。”庆叔笑着,“你们两个也别站着了,快快来坐。” “家里简陋,两位别嫌弃。”杜娟笑着给两人倒水,“我一直说让他不要老是去钓鱼,非是不听,姑娘别见怪。” “婶婶客气了。”夏初言礼貌笑笑,“原本想去集市上买鱼的,碰巧遇到庆叔说您做的鱼是一绝,也是我们脸皮厚了想来讨口佳肴吃吃。” “哎呦丫头真是会说话。”杜娟脸上热情更甚,“哪里是什么佳肴,既然是我家这口子不对,今儿就让你们都尝尝我的手艺,当是给两位赔罪了。” 因为家里的营生,两夫妻很少有人情往来,今日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客人,皆是欢喜非常。 赵庆翻出自己的鱼竿,拉着钟子清:“子清小兄弟,既然丫头喜欢吃鱼,你就同我一起去钓吧,以后自己钓着给丫头吃。” “哎呦你又去钓鱼。”看到赵庆这模样,杜娟佯装生气,“哪有带客人去钓鱼的。” “那有什么的,正好你叔叔我教会你这门手艺。”说罢,赵庆就要拉着钟子清朝着外面的小湖赶去。 “天天钓也钓不上来两条。”杜娟笑着打趣了一声,也并未过多阻止。 钟子清转头无声询问夏初言的意思。 “想去就去吧。”夏初言笑着开口,“早些回来吃饭,回来晚了我都给你吃光。” 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背影,杜娟调笑着:“这小郎君真是听姑娘的话。” 夏初言礼貌笑笑,并未多做回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纸人戏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