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鸢坠》 第1章 归时与过往 A市南城。 白色的现代悄无声息地驶入老城区的健康街,一直到街道的尽头。一个带着银色边框眼镜的少年抱着一束紫色鸢尾从副驾驶下来。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烦,眉头紧皱,眼睛不住地往四处张望。 开车的师傅替他把行李搬下来,径直驱车离开。 少年忍不住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手机页面的未接来电全来自一人——妈妈。少年皱着眉头,还是回了个电话过去。对方似乎是一直在等电话,几乎是立马就接:“怎么样?到了吗可可?” 少年“嗯”了声,对面担忧的声音还是顺着电话传出来:“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要去你外婆家里,也不提前跟我和你爸说说,我们现在都在外地,也送不了你,你到了外婆那,要听话啊。外婆老了,你要多照顾下……” “知道了,我先挂了。”还是少年不耐烦的声音顺着电话听筒传进林妈的耳朵里。 刚挂掉,手机里立马来了死党何燃的电话:“我靠!不是吧!不是吧!真去了?!你真打算在那边读高中了啊?真的,为什么啊林可?至少给个原因吧。” 是了,少年叫林可,在中考完的暑假里,瞒着家人朋友,只身一人来到了A市南城。 “没什么原因,就是想我外婆了,就来南城看看她。” “那你不会在南城读高中吧?我听说你的学籍都转到南城去了。” “嗯。在南城读高中。”林可的声音依然平静,似乎讲的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就先这样吧,挂了。” “喂喂喂,等等……” 林可把手机收进裤袋,拖着自己的行李慢慢往前走。老城区这边虽说破旧,道路倒还算是平坦,也不算远,绕进一个巷子里,再绕过一个公园就到了。 林可在七八岁前还经常来这边,后来林母改嫁,林可便跟着林母住进B市继父家。 林可继父姓凌,在B市也勉强算个豪门,凌父对林可视如亲子,三人在B市过得也算安稳幸福。 顺着记忆里的路线再加上路上行人的指点,林可总算是到了外婆家。小小的院子被四面的楼房围着,铁栅门现在只到林可的腰上点,只要弯腰就可以打开内栓,把门打开。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品种的鸢尾,放在四周,立于门边两侧的桂花树枝叶繁密,早已不是当年自己离开时那矮矮小小的模样。 也不知是该说近乡情怯好,亦或是归家不安,或是其他的什么感觉,林可在院子门外,呆呆站了许久,直到买菜回来的邻居提醒他。 林可打开铁栅门,顺着花盆,慢慢地看过去,年近七十的外婆蹲在左侧桂花树下,拨弄着树下种的那盆鸢尾,水慢慢悠悠地从花洒中流出,平静而闲适。林可安静地走过去,行李箱滚轮拖地的声音适时停下,手中的鸢尾花放在树下那把摇椅上,轻声叫道:“外婆。” 外婆手顿了下,抬起头,眼前的少年穿着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库,身高已经高过了自己,周身气质冷淡,银色边框眼镜使那双杏眼看起来小了几分,多了几分凌厉,无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七年前,林可还是这条街上人见人怕的小霸王,常常就是大清早的帮外婆搬好花后出去跟着一帮小毛孩子闹,日子过得简单安稳,闲适自由。奈何再自由的生活也经不起打扰,这个打扰来自林可一年级的暑假。 林可记得,他们来的那天,天气闷热到了极点,高高低低的蝉鸣声从窗户里传进房间里,躁的要命,汽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却停在了院子门口。 穿着黑色休闲西服的高大男子和一位身材娇小的女人,从车上下来,男人从轿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样又一样的名贵礼品,男人女人都拎了满满当当一手,进了院门。外婆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安静的在院门口看着这对忙里忙外的所谓的夫妻。 女人似乎是有些胆怯,几次张口,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带着温和的笑容安抚她:“没事的,相信我。” “阿姨,我和玟月在一起了,这次来,是来征得您的同意,一是我想和玟月结婚;二是林可,我们想带回去。”男人说道。 外婆依然风轻云淡,无悲无喜,只轻声应了他,说:“你们跟我进来吧。” 外婆带着男人进了卧室的隔间,也不知在谈什么,林可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他盯着窗户外边,想着等下让外婆陪他一起去打窗外树上叫个没完的蝉,可惜来客人了,外婆对自己说过的,如果家里有陌生人来,要躲起来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好不容易男人出来了,却把另一个叫玟月的叫进了隔间,林可一直在房间的窗户看着对面人家的窗户,无聊地听着蝉鸣,直到身后的房间门传来吱呀声,是男人进了他的房间。 “你好,你就是林可吧,”男人的笑容很温和,“我也姓凌,不过是凌云壮志的凌,以后就是你的父亲了。” 林可抬起头,他不懂凌云壮志,更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是不是和自己的姓一样写法,但看着这位自称是他以后父亲的男人,看着他期待而温柔的目光,心头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他对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咧开嘴角。 这位姓凌的男人高大英俊,林可跟他一起在房间里待着,他对于所谓的父亲没多大感觉,只是担心外婆,他仔细听着外婆房间的动静,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下了楼,跑到外婆面前。 “这是……小可?”叫玟月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颤音。 外婆点点头,上前去拉林可的手:“可可,过来,这是你妈妈。” 林母蹲下来,拉住林可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林可地手上,滚烫炙热,耳边的哭声夹杂着外婆的说话声:“以后就跟着妈妈了,先熟悉熟悉吧,我去给你们做饭了。玟月,你们先陪陪孩子吧。” 那个暑假很快乐,林可的童年里,第一次与普通小孩一般,体验到父母疼爱的滋味。只是这个滋味确是与外婆长达数年的分别换来的——他被父母带到B市生活学习。 之后的岁月里,林可家里从一开始与外婆的经常联络变成了偶尔联系,时间总不会停止转动的齿轮,就这样,直到少年再次出现在眼前。 “回来了啊,你先休息休息吧,外婆还要弄完这些。”外婆见到他,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仿佛这数年的分别只是幼时的他出去玩了,现在天黑了,孩子便回家了,一如往常,她道,“自己回房间收拾吧,自己上去吧。” 林可慢慢地把行李箱拖进去,记忆中的房子虽小却干净整洁,房间里一尘不染,看得出来外婆对这个房子的精心伺候。林可把行李收拾好,洗了个澡便下楼了。楼下外婆已经侍弄完花草,正坐在躺椅上摇着扇子,闭着眼睛休息。听见林可下楼的脚步声,才说:“收拾好了?坐下歇歇。” 林可坐在了躺椅边上的小凳子上,祖孙俩就这样安静的坐着,看着天上的云,一如往常。 晚饭时候,外婆将一本相册拿了出来,“以前都是看照片,现在你回来了,这相册你收好了,以后留着有用。”她抬起手,摸了摸林可的头说,“这些年啊,老梦见你,也不知道你怎么过的,但就是觉得啊,我的小可,肯定是会回来的。外婆这么想着,你果然就回来了,这房间,这房子,一直在,一直留着了。” 林可点了点头。 晚饭是童年时常吃的炸鱼和丸子面,他吃着就突然放声大哭,外婆就慢慢抚着他的背,说:“哭吧哭吧,哭完就没事了,哭完就没事了啊。” 林可慢慢地把情绪缓过来了,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看外婆,在外婆温和的注视下,将晚饭解决了。 第2章 南城一中 炎热漫长的暑假在阵阵蝉鸣声中褪去,林可作为从外地刚转过来的学生,需要提前两天去学校补齐材料,林可跟外婆打过招呼,便动身出发了。 南城一中作为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学校,在南城有着首屈一指的地位,在南城人的心中,南城一中就是他们的方向标,于是,或许是为了让南城一中的学生好好学习,给他们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习惯,也或许是什么魔法,去南城一中的公交线路只有5路和9路。林可拿着手机导航,总算找到了外婆说的“家门口对门方向先向右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过红绿灯继续向右转再左转直走大概三百米的公交站台”,站台上空无一人,林可将包放在边上,拿起手机,在何燃发来的一系列“解密南城一中男生宿舍闹鬼传说”、”南城一中的校花谜案”等中找到一个看起来稍微正常点的“南城一中老师集锦”的帖子。 林可随手翻了两页,何燃的新消息又弹了出来。 “你知道吗?你们南城一中据说还有一位大神要转过去,你知道这位大神是谁吗?” “好吧,我猜你一定猜不到,我这就给你揭晓答案,” “他就是……” ”他就是……“ “谁?”林可终于忍不住回了他个消息。 对面安静了几秒钟,突然就弹出一个视频电话。林克想了下,还是接了。 “卧槽,哥你居然接了我电话,哥你还好吗?哥你今天是不是要去一中?要不要……”视频对面何燃正张牙舞爪地与何汀厮打,何燃与何汀是从小打到大的亲生兄弟,再加上何家父母过于开明的心态,有时心血来潮,甚至还会亲自下场指点何家兄弟两打架,于是,对于何燃与何汀的日常斗殴,熟悉他们的人早已见怪不怪。 ”不要“,林可道,“我给你三十秒钟的时间结束陈词。” “别啊哥,”何燃在对面鬼哭狼嚎,“我刚刚从我妈的魔掌之下逃出来,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你,正打算跟你一起探讨南城一中的神秘……” 林可果断按断视频,抬起头,一个摩的师傅跨着摩托车停在他面前。 “小伙子,坐摩的的不?”师傅憨厚的笑笑,“这里等公交很难等到的,你说说去哪,我带你去。” 林可道:“南城一中到吗?多少钱?” “十五。” 林可点点头,扣上师傅给的安全帽,一坐上后座,摩托箭似的冲了进马路边上。 十来分钟后,摩托车停在了南城一中后门。“这里面就是南城一中了,我们进不去,你要不要到前门,我可以送你去。”师傅说道。 “不用了,谢谢师傅。”林可将钱付了,安全帽还给摩的师傅,打算沿着学校围墙绕到前门。南城一中不愧是一所有着近百年厚重历史文化的学校,学校围墙还保留着青砖围墙,不算太高,如果不是围墙最上面插着碎酒瓶子,估计不少学生会选择爬墙,毕竟侧门的肉丸子和北京肉卷一直都是学生中最受欢迎的小吃,再加上这条街上的串串火锅和烤肉等十来家店,这条街无疑是学生最喜爱的一条街。沿着围墙走了五六分钟,发现一株榕树从学校围墙伸出一个枝干,林可抬起头,毒辣的太阳在头顶晃人眼睛,这棵榕树在此刻显得友好而亲切,他将包背在身前,动动手腕,右手支撑围墙,左手拉住垂下来的枝干,凭借着自己多年做引体向上的经验,总算攀到榕树枝上,他呼出一口气,扒拉了下身前的包,扫视了下学校,这棵榕树正好在操场角落里,一眼便可以看到操场上的观景台,观景台两边各有两个小型篮球场,所幸现在正处于暑假,没什么人。林可决定先将书包扔下去,自己再爬到主干边,沿着榕树主干滑下去。只是看目前下面的情况,需要再等等才能下去。 “申涂同学,我看过你以前的成绩,非常优秀,欢迎你来我们学校,只是怎么会突然转学呢?”为首的秃顶男人问道。 距离榕树几步远的两个中年男人身后,一个带着黑色圆角边框眼镜,左手拎着黑色书包的男生腼腆地笑了笑,略带羞涩道:“曹老师,南城一中是非常知名的学校,师资力量雄厚,我非常崇尚南城一中自由活泼的学习氛围,期待与勤恳负责的老师们还有认真可爱的同学们一同学习,为未来的路打好基础。” 他抬起头,继续道:”曹老师,很热吧,我带了水,有农夫山泉和怡宝,您喝哪种?还是您想喝润田,那我去买……”说罢作势就想跑。 “唉唉唉……不用,你回来!”曹老师叫道。 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尴尬地笑道:“曹老师,小孩子不懂事,哎上次不是约好了去钓鱼吗?我知道个农庄,下次咱们一起,一起钓个鱼,不带这小孩,一点事都不懂,申涂,快跟曹老师道歉。” “好的,老师我道歉,”男孩子适时露出羞涩的笑容,“不过我还是有点想上洗手间,老师,爸我先走一下。” 中年男人点了下头,那个叫申涂的男孩子几分钟便溜出了视线,他悄无声息地叹气:“曹老师,小孩不懂事,家里又太惯着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以后尽管跟我说,我收拾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递过去。 “不用不用,申涂同学刚来这里,不想说很正常,走,我带您逛逛,多看看,等熟悉了就好。”曹老师摆手道。 林可坐在树上,听了一会儿这几个人的闲聊,等着这几个人出了操场门,才舒了一口气,他将包往下面扔出去,自己从树上滑了下来,去找之前联系过的学校档案室老师。 档案室内。两个档案室老师正闲聊,桌面上放着一份档案和几份表格,名字都写着申涂,林可照着档案室老师的指导,写完表格,刚离开档案室迎面撞上来一个眼熟的人,正是申涂,林克笑了笑以示歉意,正准备离开,申涂扶了下眼镜,道:”从树上来的同学?” 林可:“……” 申涂笑了笑,靠近了林可,悄悄地对他道:“放心吧,他们都没看到,你也是新来的?” 林可:“……”跑路的申同学。 “我也是。” 申涂又自顾自点了点头,又说道:“太好了,等下曹老师和我爸要过来,帮个小忙。” 林可脑中警铃响起,正打算拒绝,走廊上来一个光头,看到申涂两人后立马说:“哎申涂同学,正准备找你呢,你爸回去了,他托我好好照顾你,先来跟我办个住宿手续。这位新同学是?算了一起来吧。” 申涂:“好的曹老师。我们跟您一起去。“ 林可:”……“我好像没答应过。 林可将包从身前换到手上,冷冷扫了一眼申涂,无奈只得跟上去。 两位新转来的同学似乎都很腼腆,曹老师对这两位腼腆的新同学有着莫名的好感,两位新同学长相都不错,看起来斯斯文文,尤其是申涂同学,虽脸色苍白,却遗传了申涂妈妈的一双狐狸眼,曹老师曾经和申涂妈妈是同学,虽然联络不多,但印象还在;林可同学唇红齿白,杏眼在眼镜后面显得异常明亮,若摘下眼镜,面相上天生便是一副笑模样。曹老师一路上闲聊,对两位新同学有了初步的认识,一起带着他们先回了档案室,又去了办公室,将住宿申请表交给他们各一份,又跟申涂说道:“申涂同学,我带你先去看看宿舍,你爸说先让你住宿舍,后面再考虑回家住。” 申涂点点头,扯了扯林可的T恤,林可这才知道他说的”帮个小忙“是什么,他对申涂低声问道:“你不喜欢和曹老师一块吗?” 申涂摇摇头,道:“你等下就知道了。” 两人跟着曹老师一起到了宿舍楼,南城一中宿舍楼外面看起来很有历史年代感,沿着斑驳墙壁攀岩而上的爬山虎似乎是为了遮盖住被风雨摧残过的斑驳墙壁,走进楼梯,曹老师还在向两位新同学介绍南城一中的百年历史,正讲到南城一中在1980年成为本省市内首批重点中学,以及那一批批的优秀校友和他们的光辉事迹,申涂无奈地看向林可,眼神发出求救的信号。 第3章 开学 林可晃了晃头,努力把曹老师科普的校史知识驱出脑外,说:“曹老师,我们要去几楼?” 曹老师一拍脑门,说道:“我给忘了,来,给你们,本来宿舍都是安排好了的,所以你们的宿舍都安排到六楼去了,楼有点高,以后住一起要互帮互助。” 申涂点点头,对林可道:”以后要互帮互助哇。“ 林克低头垂下眉眼,继续爬楼,前面曹老师又开始了他的新一轮演说,前面的申涂个高腿长,如果没有故意慢下步子,也不能一直跟在曹老师身后,自己旁边,只是这位申涂同学完全没有接收到自己嫌弃的眼神,仍在不知死活的发问:“所以,同学,一起这么久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林可。” 对方似乎是听过他:“你是林可?怎么转到这儿来?” “到了。”林可道。 曹老师已经将宿舍门打开,603室,两人间,上床下桌型,两张桌子正好在房间里相对着,卫浴和阳台连在一起,阳台上有两个洗漱台,虽说一个暑假没人住,整体上算干净。阳台上养了两盆绿萝,可能是天气太热,已经有了黄叶,看得出来之前的主人很是尽心的照顾他们。 “这个宿舍本来是四人间,但与你们一同寝室的另外两人搬到校外住了,现在是两人间,你们先看看,我还有点事,都知道怎么走吧,等下可以自己出去就行,钥匙给你们放一个在桌上了,出来的时候锁下门。”曹老师说完就急忙下楼了。房间里就剩下林可和申涂,林可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凳子坐下,趴在桌子上休息,爬六层楼的后遗症太大,林可已经觉得自己不仅身累,还头晕,还……心累。 申涂不知从哪里变出两瓶农夫山泉,拿了一瓶给林可,自己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缓了会儿,说:“林可,什么时候来报道?后天?” 林可随意“嗯”了声算是回应,等了会儿后,林可勉强支撑起脑袋,按了两下太阳穴,打算去洗漱台洗个脸,刚站起身,申涂正靠着爬梯眯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魔法睡姿,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掉,眼镜早就摘下放在桌上,眼看着就要磕到爬梯,林可决定发发慈悲,及时捞住要与爬梯来个亲密接触的脑袋。 申涂半眯缝着眼,他本就一双狐狸眼,面无表情时显得有些凶,半眯着眼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林可看着他从站着睡变成坐着睡,也不吵他,在寝室里找到一张可能是以前学长留下来的学习规划表,撕了张纸留了个便条就走了。 林可到家的时候,外婆已经做好了饭,**月的晚上,风都被热没了脾气,只慢悠悠地荡着,无端给人增了几分躁气。 林可半个月前拉着行李箱从B市到外婆家,现在拉着两个大行李箱从外婆家到学校,原本无悲无喜的心态现在有点崩,听着何燃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过来,夹着行李箱车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同学在校内的嬉闹声和曹老师从喇叭里传来的广播声,头一次觉得这些场景有些扯淡。 办完入学手续,林可拿着新发下来的宿舍钥匙,毫不意外,学校把他和申涂分同一寝室了,但目前从来报道的各位同学及老师口中的小道消息看,申涂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来宿舍,正好,躲过军训。 林可简单收拾了下,找了身运动服,打算进浴室冲个澡。洗完澡出来,曹老师正在对门寝室门口喊:“都停一下停一下,听好了啊,下午两点半开班会,上午十点半班里集合领书,各个寝室必须要有人到。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再重复一遍,上午十点半班里集合领书……”林可看了下表,还有时间可以去食堂吃个早饭,林可拎上书包出门,曹老师后面就跟上来了:“林可同学,林可同学,申涂同学因为身体原因近一个月不会来学校,他的书到时候你帮他带一下,十点半班里集合,记住十点半啊!别在外面逛太久!记住了吗……” “记住了。”林可回到。 九月初的天气,还夹杂着夏天的火气,莫名使人躁动不安。林可单肩背着包,耳机里传来悠扬的小提琴曲,和着舍不得离开蝉鸣,恍然抬头,才发觉自己已经是离开那个地方了,林可自嘲一笑。 附近的住户在南城一中侧门开了一些小店,平时不起眼,一到学生放学却很是热闹,从小肉丸子到烤肉,一应俱全。一中正门口到现在还停留了许多送学生的家长,车子直接从校门口堵到了离学校两百多米处的红绿灯路口,人来熙往,很是热闹。林可在校门口徘徊了几分钟,还是决定去侧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来得及的话,应当还能买点东西回寝室,再去教室领书。 林可选了一个叫阿凯广式肠粉的店,店面在巷子深处,颇有些好酒不怕巷子深的意味,林可要了个肠粉和一个汤,走进店里找位置时才发现里面还有个门,可以直接到朱湖区--当地有名的学区房的后门。林可选了个店里面的位置坐下了,这个位置,跟小区只隔了一条马路宽的距离,他撑着脑袋,无聊地翻着微信,等着老板做好了送过来。 老板做得有些慢,林可撑着脑袋,百无聊赖,一只手就伸到了他的眼皮底下晃了晃,林可下意识抓了下这只手,白皙,手背泛着青筋,手指修长,若非手背上的那几个针管眼,这只手用来做手膜也是绰绰有余的,对方愣了下。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疼。” 两人不约而同道。 林可抬起头,不由自主地看向申涂的眼睛,眼睛稍微有点肿,眼圈还红,林可脑中蓦然响起以前玟月女士追的电视剧里女主抓到出轨的渣男的场景,林可心生警惕。 “喂,”一个男声出声叫到,“喝不喝牛奶?纯天然无污染还好喝,七块钱一瓶,哎申涂你认识啊,那我给你打个折,六块五给你好了……” 林可放开手,温声道:“抱歉,不用。” “那你需要文具吗?刚刚开学,本人所卖文具,绝对正品,保证你们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考考必过……” “不用,”林可终于把视线挪到推销东西的男孩身上,“其他人或许需要。” 男孩转过身体,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漂亮姐姐,你们需要牛奶吗?文具之类的也有哦!” 申涂笑了笑。老板家女儿把肠粉和汤端过来,林可道了谢,也不顾其他了,低头吃饭,毕竟这个点了,着实是有些饿。 “你已经搬到宿舍了吗?”申涂问。 林可低着头应了声“嗯”就没再理他,倒是那个推销牛奶的男生惊奇道:“你就是他舍友啊!他说你之前是从树上爬到学校的,从哪上去的呀?能不能带带我?” 林可:“……” “阿浩,”申涂叫到,“别吓到了新同学。” 阿浩抱歉性地笑了笑,转过身继续跟另一桌的小女生推荐牛奶和文具,申涂坐在林可面前,看着他吃。 林可吃完,见他完全没有要走的念头,皱了下眉,问:“你不是在住院?曹老师说你要一个月和回校,怎么出来乱跑?” 申涂愣了下,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出来透口气,等下就回去了。”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是请了一个月的假,那个书就麻烦你了。” 林可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早点回来,书放你寝室桌上。” “好。”申涂的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又想到什么似的,看着起身付钱的林可,欲言又止。 林可看了下手机,正好十点十五,付好钱后,拎着包便走了。 “阿浩,”申涂半垂下眼,叫了一声,“你觉得我和他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阿浩拿着一罐牛奶,还在跟其他桌的小女生聊天,闻言,便头也不回的随意赢了一句:“是啊,你两有缘,不然也不会分到同寝室不是吗?”申涂听了后,低低地笑了两声,起身从阿浩手里抢了个牛奶:“走吧,回家。” 阿浩抢过他手里的牛奶:“你今天喝过了,不能喝了!还有!回什么家!回医院!” 第4章 暑气 第四章 南城一中不愧为南城重点高中,即使是在九月前两周的军训中,也始终秉承着“走好开局,多学一分钟算一分钟”的理念,还安排了早晚自习,成功让一众刚刚经历漫长暑假的准高中生们心态崩溃,因为是转校生,林可和申涂分在高一15班,班主任是位化学老师,姓何,他个子不高,满身烟草味,黑色方框眼睛遮住了几分沧桑感,身形瘦小,远远看过去,倒是像个刚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何老师每天早自习都会在,早自习前几分钟布置当天化学要背的内容,晚自习有其他科目的老师,开学才两周,林可班上已经上了几堂数学课了,虽然都是在晚自习上的。 繁忙的生活和学习下,林可也总算找回一些曾经的熟悉感,漫长而炎热的午后,学生宿舍前面的桃树林偶尔落下的麻雀,食堂门口学生们的打闹声……距离军训结束的最后两天,同学们照例重复军训期间没完没了的高抬腿和跑操,林可在燥热的阳光下眯着眼,恍惚中看见凌爸夹着公文包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挺眼熟的人,然后在一众同学和教官的声音中,闭上了眼睛。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中暑,输个液,休息下就行,下午的训练就别去了。”校医室里,凌爸跟在校医身后,口中忙不迭地叫着好。林可醒来,环绕了下四周,确定了自己并没有看错。申涂坐在林可边上,正低着头剥香蕉,见他醒来,说:“醒了。” 林可再次闭上眼:“我爸来了,是吗?” 申涂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可以出去吗?”林可道。 申涂抓起林可的手,把剥好的香蕉放到他的手中:“我先去寝室收拾下,等下再过来看你输液。” 林可皱着眉,还是没拒绝。 申涂从校医室出来,在校医室门口拎上行李箱,刚走没几步,看见凌爸正对着墙壁抽烟,跟刚刚那个跟着校医忙前忙后,挟着公文包的成熟男人完全不同,申涂走上前,说:“凌叔叔,林可醒了,我先去去寝室,你们……” 凌爸点点头:“你去吧,我来照顾小可。” 申涂笑笑,拎上行李走回寝室。 校医室离寝室不算远,仅隔了一个操场,申涂回到寝室,寝室很干净,对床风格很是简约,黑色被子黑色枕头整齐叠放在一起,床下面的桌子上用书立竖放着发下的书,就是自己的书桌上的书也摆的整整齐齐。申涂将行李收拾好后,下楼跟宿管打了声招呼,便回了校医室。 也不知凌爸和林可说了什么,申涂到时,凌爸已经开车回B市去了,林可一个人闭着眼坐在诺大的校医室里,低着头垂着眉眼,像极了自己回家路上遇见的流浪猫,申涂压住心思,把在学校侧门买的两份小馄饨,递了一袋给林可,卖着惨:“快一点半了,我还没吃饭,可以陪我一起吃点吗?” 林可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这个才见三次就要自己陪他吃午饭的未来室友,又听申涂絮叨着:“我问过校医,你可以吃,吃完会好的快一点。” 怕他不答应,申涂继续说:“你就当陪我吃了,三点我还得回医院,好不容易请到假,听说侧门包子铺阿姨做的五香小馄饨很好吃,来来,别客气,这顿我请。” 申涂把包装打开,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一双拿给林可,自顾自说话:“你们也是辛苦,还有军训,其实挺好的,我也想军训,可是学校和医院都不让……你知道医院的饭菜可难吃了,上次见面后我就一直吃医院的食堂,都要吃吐了……“ 这货真的不会被套麻袋吗?林可盯着对方"豪迈的"吃相,看着他整碗端起,连汤汁带小馄饨,两三口干完,没忍住说:“你慢点。” 申涂吃完,看着林可还没动筷的小馄饨,“吃吧吃吧,别客气,等下冷了就不好吃。” 吃完后他站起身,盯着快要空了的输液瓶,说:“我去给你叫校医来。” 林可看着申涂出去,方拿起桌上的小馄饨,一个一个地吃了起来,他吃的极慢,胃里不舒服,勉强靠汤压着吃下去,还是有点反胃,幸好小馄饨分量不多,只**个,林可忍着难受,总算是吃完了。看了眼输液瓶,就剩几滴了,他站起来,拔掉针,打算回寝室。不巧的是,才一出门就撞到了刚回来的校医,校医是个和蔼的秃头大叔,戴着一副无色眼镜,笑起来时脸颊上的肉都跟着一起动。他看林可打算出门了,便看药单边问:‘‘刚刚那一瓶输完了?我给你开的药放在了校医室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吗?你回去记得按时吃啊。现在先输完最后一瓶再回去好好休息。‘‘ 林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校医帮他把输液瓶挂好,放了一杯水在他边上。许久后,林可问道:“我室友呢?” “他啊,回医院了。”校医不知有想到什么,喃喃道:“也是可怜,这个年纪,已经在医院呆了快小半个月了。真是希望,你们无病无灾,顺顺利利走过这个高中,可千万少往我这校医室跑咯!”林可望着那个坐在办公桌前的胖校医,沉默了许久,似乎是许诺,说道:“我会看着他。” 校医转过头,回望这个沉默少言却又眼神笃定的男生,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输液瓶的药液总算输完,林可拿上药,回到寝室。这个时间,刚刚好是三点钟,林可随意收拾了一下,坐在凳子上发呆。远处操场上的哨声和学生喊“1、2、3”的声音,寝室里针落可闻的安静,林可想起那次在初中回家路上碰见的那个跟着自己的黑色身影,初中开始后,任何天气,任何时间,只要自己出了学校校门,那个身影总在身后,黑色帽子,黑色口罩,黑色外套,若是在夜晚,几乎察觉不到这个人。但不知为何他却从未走前到他跟前,甚至有时还帮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忙。或许是因为跟在自己身后的次数太多,林可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有一次,他甚至还停下来,等那个身影走得近点了故意回头望,并好心的打了个招呼:“你好?”不得不承认,那时林可是希望能得到回应的,可是那个黑色身影听到他的问候后转身而跑,让林可很是莫名其妙了一段时间。初二下学期开始,林可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少,那个身影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林可也越来越忙,跟着老师辗转于各个地方比赛,拿过各种各样的奖,也就没什么时间去想一个无关紧要、落荒而走的陌生人了。 林可的思绪越走越远,夜色已近。当他想到下午医务室和凌爸的吵架,他强迫自己不能再去回忆去年的那段时光了。林可从凳子上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个澡,然后躺上床,闭上眼睛。 一室寂静。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林可烦躁得抓了抓头发,捞起被子上的手机,眼都没睁:“喂。” 林母的声音带着关切:“听你爸说,你今天中暑进医务室了?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你要不还是转回家里这边的学校吧?这样我们也更放心些。” “不用。”林可语气缓和,道,“妈,你照顾好自己,我有空回来看你。” “哎哎,好,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周末多回回外婆家,南城天气不比B市,穿衣服注意点儿……身上还有钱吗?够不够啊?” “够。”林可应到,“妈你早些休息,我先挂了。” 林可挂断电话,黑暗中手机的屏幕光暗下去,林可闭上眼却怎么再也睡不着。林可拿起刚放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十八,食堂估计是关了,学校侧门却还有夜宵摊,他爬起来,拿上手机和钥匙,打算去买个夜宵。 第5章 第 5 章 林可打包完晚饭后回到寝室楼下,已经是九点半了。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发了过来:别关门,我是申涂。 林可没想太多,打算回寝室先洗个澡再吃饭,洗一下明天军训穿的衣服,就可以睡了,至于申涂,只要留个门就行了。 林可没插上门闩,自己收拾整理完了便上床躺着了。许是天气实在闷热,许是今天军训太烦,迟迟没有睡着,在床上支起小桌,拿着手机打算刷一套数学题,反正这学校,到点就会熄灯,也不需要再特意为了关灯下去。 做题的感觉上来,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林可正做一套何燃发过来的B市三中的高一数学卷,正做到第五道大题,灯突然就灭了,林可“靠‘‘了声,也就没办法,把笔扔到床下桌上,关了手机躺到床上。 就在林可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轻轻推开门,林可坐起身,那人在沐浴在月色中,身影清瘦挺直如月下修竹,恍然想起似乎申涂给自己发过信息是说今晚回宿舍,没想到这么晚。林可看着他蹑手蹑脚地关门,出声提醒道:“我没睡。” 申涂像是被定住了,温声询问:“我可以开灯吗?” “可以,”林可想到申涂可能对宿舍制度不太清楚,“如果你有灯的话。” 申涂打开手机手电筒,在衣柜里翻出身衣服,边往卫生间走说道:“我还没有洗澡,你有台灯吗?先借我用用,我明天再说去买一个台灯。” 林可打开自己手机手电筒递给他,意思不言而明。 卫生间传出来洗浴的声音,很快就停了:“林可?你可以帮我拿一下我的毛巾吗?林可?” 林可爬起来,下床把毛巾递给他。 申涂很快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他拿着毛巾擦着刚刚洗完的头发,说到:“今天很抱歉。你输完液好点了吗?我下午赶着去医院。” 林可嗯了声算是回答他的问题,又想到什么,问到:“你呢?这么晚,医院让你回来?” 申涂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会儿,道:“没关系的。很晚了,睡吧。” 黑暗中林可听着申涂的动静,困意渐渐袭来,申涂也终于收拾完毕,把手机手电筒给摁灭了。申涂枕着手臂,侧身对着墙壁,听着林可的呼吸声,许久才睡着。 早上六点钟学校广播铃声响起,林可皱着眉,照例把自己捂进被子里。十分钟后,总算受不了从床上爬起来,对床已经没人,若非挂在床沿上的衣服和未整理的床,林可都要以为昨晚是做了一场梦,梦中有人与他一样,在陌生的世界陪着他不安,但他却难得有一个好眠的夜晚。 林可在床下的桌子上看见申涂留的纸条,笔迹苍劲,笔锋凌厉,上面只留下一句话:我去医院,微信号ZST12159。 林可拿起手机搜了下,一个头像是一只黑猫的微信号弹了出来,林可没多想,点了添加。对面似乎是一直在等,他刚添加便立刻通过了,申涂的信息不断地在微信界面上闪:林可,你起来了吗? 林可,你去吃早饭了吗? 林可,你吃早饭能不能去那家包子铺,他们家的香芋包贼拉好吃。 ……… 林可盯着微信界面两分钟,心想这家伙在医院到底是多无聊,在申涂问到第十三个问题时没忍住回了:起了,去军训,吃过了。 对面立刻弹出消息:是吃的香芋包吗?好吃吗好吃吗?肯定好吃对不对?等我过了这个月,下个月我要天天都能吃上香芋包。 表情包:开心到转圈圈 表情包:羡慕 ………… 表情包:忙吗? 林可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个没停,即使是在军训最后一天,教官对他们有些放松,也还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第一排第三列的那个男生,出列!”教官喊道。 林可从方阵中向前一步,教官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军训完后来找我拿,归队!”林可无奈,只好如此。 最后一天也是周五,军训很简单,高一年级学生按教官要求站好队形,剩下的就是听校领导的讲话,上午十一点半,军训结束,下午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林可拿回手机,回寝室收拾了点东西,打算回外婆家,过个周末。 林可在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没等来公交车,却等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邱泽轩,初一之前,邱泽轩和林可一直是同学,双方家里也很熟悉,初一下学期时,邱泽轩父亲带着一家人搬离B市,没想到竟是搬到南城。后面林可忙着各种比赛,与邱泽轩的联系也少了,两个人刚见面,还是有些陌生感。 “好久不见,没想到真的是你。”邱泽轩挥了挥手,“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可笑着说:“好久不见,我转学了,在南城一中上高中。你初一之后就在南城吗?” “我们家里祖籍就是南城的,初中那次我爷爷病危,我爸听了老人家的话,都搬回来了。你怎么会转学来南城?伯父伯母同意吗?还是因为……” “没什么,想来陪陪外婆,而且这边上学也轻松点。” “在一中可不轻松,”邱泽轩笑笑说,“不过也是,相比于你之前比赛的日子,确实是轻松好多。”“公交车来了,我要回去了。”林可招手示意公交车司机,“要不要去我外婆家看看?”本来林可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邱泽轩居然答应了,林可和邱泽轩上了公交车,一路说说笑笑,在下午三点前回到了外婆家。 申涂下午和阿浩一起回了趟寝室,拿了两本书,看林可不在,他给林可发了条信息:我这些天都不回学校,可以麻烦你帮忙记一下上课的内容吗? 表情包:送你小花花 林可给他回了一个好,把手机摁灭,抽出一个笔记本,认认真真记起笔记。 也许是手上有事情做,时间过得悄无声息,一眨眼,已经快到晚上了。 第6章 第 6 章 “外婆,我来吧,您去歇着。”林可拿过外婆手上的花洒,给花浇水。 邱泽轩蹲在林可边上,叼着不知从哪揪的草,漫不经心地问:“你跟你爸吵架了?” 林可手顿了下,默认了。 “因为啥?” 林可沉默了许久,水流出来的哗哗声和着风声,外婆手上的蒲扇一摇一晃,飞鸟扑棱而去,时间停滞,林可的声音轻的仿佛随风而散:“我也想知道,到底因为啥?” 外婆安静地躺在躺椅上,声音慈祥而温柔:“你们晚上想吃什么?等晚点天没那么热了,一起去菜场买吧。” 林可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凌爸。 “小可,上次是爸爸不好,爸爸跟你道歉,你妈妈也在旁边,就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了好吗?”听着林母关切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林可,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也不该把气撒在你爸爸身上,你说你赌气就去南城,你爸跑了这么远过来看你,快跟你爸道个歉,快……” 林可把手机电话挂断,走到外婆身边,轻轻靠在外婆的躺椅边,外婆摸摸他的头,蒲扇换了一只手,慢慢地善,一摇一晃,风一点一点扇到林可身上,邱泽轩叼着草,站到林可身边,替他挡住热烈的阳光:“喂!我在南城一中高一3班,以后在南城一中,我还罩着你。” 林可嘴角漾出一个微笑,他往前两步,踩住邱泽选的鞋,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谁罩着谁?嗯?” “嘶!疼疼疼!”邱泽轩龇牙咧嘴的,“快放开快放开!” 周末快乐的时光总是倏忽而逝,邱泽轩在周五晚上就接到邱母电话,要让邱泽轩回家。林可陪着外婆,安安静静度过了一个惬意的周末。 周一一早,学校例行升国旗,又是军训结束的第一周,故学校特意选了今天作为开学典礼。林可混在队伍末尾,站了几分钟后在朝阳越来越强烈的照射下,坐了下来,在广播滋滋的电流声中和台上不知是谁的讲话声中睡了过去。 一节课后,学校的打铃声响起,林可被热的睡不着了,索性站起来,台上不知是哪位领导在讲话,申涂站在林可身后,身姿笔挺,脸色却是苍白的。见他站起来,申涂往后站了小半步,给他腾出位置。 “喝水吗?”申涂不知从哪掏出来一瓶水,眯着眼笑着说:“没开的。” 上午九点多了,阳光炙热,林可接过来水,道:“谢谢了。”然后拿起手机,在微信上给他转了10块钱。 申涂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看着手机微信里的转账,笑着道:“不用给的,我请你喝。”台上不知讲了什么,场下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林可他们这个位置本就听不清,也不打算听,只是跟着拍手,林可边拍着手边说:“你好点了?医院放你出来了?” 申涂凑近林可身边,勉强听清楚他说的话,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好多了,并且说:“可以正常上课,就是还得找个时间去复查一下。”掌声渐息,林可听到他的话,没再说话。 好容易熬到校长讲的一声“解散“,不巧林可又被班主任叫住了。 林可在何老师身后安静地跟着,盯着何老师手指上明明灭灭的烟,那烟气一缕一缕,随风散去,何老师在前面边走边说:“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转学到我们这儿,不过既然来了,作为老师,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个人建议,你的理科基础和英语都很不错,就是有些偏科,政治和语文还是要加强,虽然说,高二会分文理班,但还是有会考要过的,在这两科上多上点心。其实我个人还是建议你走竞赛的,学校的建议也是,你在B市的比赛我也看了些,走竞赛保送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不过这些老师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好好想想,想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是要什么,晚点告诉老师决定也可以。” “如果走竞赛路子,学校会安排你们和竞赛生在一块,上课寝室另外分开。” “不要着急,谁都有看不清的时候,林可,想清楚了再跟老师说。回教室吧,好好听课。” 林可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教室,班里同学们吵得热火朝天,何老师示意林可先进去,申涂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身边空了个座位,看着林可进去坐下后,在教室门口掐灭了烟,走上讲台,目光一扫,班内半分钟内安静了下来,何老师清清嗓子:“人都齐了吧?那好,我们正式开始我们的班会。” “相信同学们经过了两周时间的相处,相信有不少同学们已经熟悉了,这个班会,算是我们高一15班第一次正式的班会,班会呢有几项内容,第一项内容是自我介绍,第二项是选班干部,第三项是大扫除……" “啊……” “啊什么啊,大扫除在下午第三节课。"何老师没好气地说,"好,现在我开始念学号,按学号顺序,大家依次进行自我介绍。1号,艾思。” “大家好,我是艾思,本地人,爱好舞蹈。”讲台边的第一排站起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扎着高马尾,露出白皙的额头,笑容灿烂。 ……… 林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中那个一身黑色装扮男人嘶哑而激烈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不能叫他爸,他不配!知道了吗?啊!” 梦中的画面切换,男人戴着口罩,坐在树下捧着一本书,走进去还偶尔能听见他念书的声音,嘶哑中带着温柔:“……更进一步而希望于点火的青年的,是对于群众,在引起他们的公愤之余,还需设法注入深沉的勇气,当鼓舞他们的感情的时候,还须竭力启发明白的理性,而且还得偏重于勇气和理性,从此继续的训练许多年……” 林可偶尔能看清楚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时而温柔的看着他,这个时候至少林可觉得他是温柔的,林可相信他永远会保护自己;但当他的眼睛直直盯着某处,在望向虚无之时,他又如同一条独行的蛇,眼中永远散发出微微寒光,这种时候,林可望着他的眼睛竟能感觉到绝望,手足无措,像是冬季里在厚重的冰封住的河下游泳的人,能看见光,却总也破不开这个冰,也找不到可以出去的口子,只能安静而绝望地等待着,要么死亡,要么有人来;但他每每看见林可的时候那严重透出的光亮,不知为何,总让林可觉得害怕,可他又用着讨好的语气,希望着林可看见他。 头痛欲裂。 身后有一只手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后脖颈,温凉的触感透过脖颈传来,已经清醒了大半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身体却依然不太想动。林可皱着眉,手肘撑起头,给了身边的人一个略显烦躁的眼神,申涂在旁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快到你了。” 林可揉揉额头,这才想起,这是班里的第一次班会,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想是刚刚认识新同学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因为是转校生,林可和申涂的学号在最后,自己这觉,竟不知觉睡了半个多小时,申涂正翻着数学书,偶尔在书上做下标记,落下了两周的课,他发现自己竟有些跟不上进度。 “下一个,42号。” 林可眯了一下眼,捡起随手放置在抽屉里的眼镜,慢悠悠地站起身,神色冷淡,眼镜遮住眼中的迷惘与忧郁,走到讲台边,唇角扬了扬:“我是林可,算是半个本地人,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讲台下不知是谁先带头鼓的掌,掌声与梦境中男人的嘶吼声音重叠,他愣愣地站在台上,惊觉这是自己第一次面对掌声手足无措。何老师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可?林可?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林可摇了摇头,走近座位正好和申涂的目光对个正着,申涂对着他,眯着眼笑,在林可坐下后塞给他一张纸条:上次请你帮忙做的笔记有几个不是很清楚的地方,等下可以给我讲讲吗? 林可看着正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男生,面色苍白,脸上泛着笑意,看见他正在看着,眼眸微微发亮,即使脸色苍白,依然神色飞扬,依然熠熠生辉。前排的两个女生低低私语:“笑了,你快看,眼睛会笑哎,真好看!” “可惜就是有病,要是没病,肯定更好看!”另一个女生小声地说。 林可转笔的手顿住,“啪“的一声,手中转动的黑笔顺势落到前排座位底下,他拿申涂桌上的笔戳戳前排女生的后背,语气冷然:“不好意思,我的笔掉了,可以麻烦帮我捡一下吗?” 两个女生似乎也感觉到了后排同学语气中的冷意,替他捡起笔,一整节课战战兢兢,不再敢说话。 第7章 第 7 章 下课铃声响起,申涂刚回座位,把笔记本翻开,道:“终于结束了,阿可你现在有空吗?我看了下笔记,还是有点不明白,正好下课,给我讲讲呗!”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对方已经熟悉到对方叫自己阿可得地步,林可在桌上抽出数学书,道:“书上有老师讲解的笔记,你自己看吧。”说完便趴在桌上眯着眼。 申涂一手翻着数学书,一手转着笔,有几个同学吵闹推搡着过来,申涂把笔放在唇上,男生又一窝蜂地离去了。 林可趴在桌上,却再也睡不着,那些早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记忆里的画面,男人的字字句句,他束手无力,无从查证,但上次对凌爸的试探,却是证明了他心中早已酿下的一个猜测。 若是放在以往,林可可能不会太过在意凌爸的反应。在B市,凌爸对林可的非常好,虽非亲生,却也是照顾周全,关爱非常;林母更是不必说,仿佛是为了弥补那些年自己没有陪在林可身边的遗憾,林母对林可几乎是溺爱;林可也是争气,为了妈妈,他努力上进,各种比赛,各类奖项,几乎是拿了个遍。林可以为自此之后,自己也算是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应该是如同电视剧情里的幸福家庭一样,自己是幸福的,这些年里,他也在不断地告诫自己,该知足了,我很幸福,甚至比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幸福。 但是林可总觉得缺了什么,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如果那个男人从未出现过,林可可能会如同往常般,不停地告诉自己,很好了,已经够了,我很幸福,甚至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直至死亡。 那个男人的出现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是真相吗?好像不是,反而更多的是矛盾和问题。可是那又怎样?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假装这个人从未出现过我面前,我依然是幸福的。林可不断地在心里问自己,回答自己。 那个人…… “铃……”上课铃声响起,林可撑起半个身子,看着申涂不停地用笔在数学书上写写画画,偶尔的停顿,似乎是思考。 许是林可发呆的时间太长,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引人注目,申涂放下笔,把林可的数学书合起,修长手指在林可眼前晃了晃,说:“林可,回神了,回神了……” 何老师已经在讲台上,林可回过神,把申涂的晃来晃去的手挥开:“有事吗?” 申涂摇摇头,又点点头:“你想当班长吗?” 林可一愣,还没回过神,申涂已经把他的手举起,何老师的声音恰到好处:“好,现在我们班有林可同学和袁河同学两位竞选班长,还有其他同学吗?” 林可在底下踹了申涂一脚,申涂微微躲了一下:“我觉得你很合适,就试试吧?” “要试你自己试去,带我做什么?还是你想当班长?要是这样的话,我帮你。”说罢就要站起来。 申涂连忙摇头,一把拉住林可,林可一下没站稳,一下坐了个屁股蹲儿。两人动静闹得有点大,引得同学们纷纷转过头来看,申涂赶忙拉开凳子,顺手拉起林可。 本就烦躁得要命,林可没忍住道:“你干什么?” 申涂一边道歉一边哄他:“我的错我的错,你别生气,何老师和同学们还看着呢!哎哎哎,放下书,别动手别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别打别打,放下哈放下。” 林可拿着数学书,本来只是因为刚刚摔的时候书快要掉下来了,听他这么说,更来气了,把书往他身上一丢,跟何老师说了句“去上厕所”就从后门出去了。 烦躁。 林可在卫生间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少年眉眼清俊,眉宇间的烦躁确实怎么也压不住的,这到底是怎么了?林可掬起一捧水,脸埋下去,凉意透过皮肤,直达心底,水顺着指缝流下,滴滴哒哒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喂,还好吧?” 申涂在旁边站着,眼眸里带着局促,看着林可:“你好久没回班里,何老师说让我来看看你。” “我没事。”林可叹息一声,能有什么事呢?当初是自己非要长途跋涉几百公里回来到这个地方,以为只要离开了那个地方,见不到那个人了,总能安静下来,总能让自己回到正常状态,就算是那些事真的发生过,现在的自己能做什么?可是如果还在那里……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与这里的人无关。 林可再次掬起一捧水往自己脸上拍,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躁动,抬起头来看申涂:“我们回去吧。” 申涂看着他欲言又止,林可皱眉,问道:“怎么了?” 申涂只好道:“何老师说,班长由你来当。” “嗯?”林可没想到,抬眼盯着申涂。申涂咽了咽口水,解释道:“那个,袁河当了副班长,你是班长……何老师定的。” 林可继续盯着他,确定他说的没假,余光扫到放在角落的扫帚,如果揍他一顿……下课铃声响起,申涂连忙道:“别生气,别生气了,我这就去何老师办公室帮你说明一下,你不想当咱就不当了啊!”边说还边往外退,一出卫生间门口,撒腿就跑,林可望着他狂奔的背影,一时间也是无语。 办公室里,申涂正站在何老师身边低头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几分钟后,申涂出了办公室,和迎面而来的林可撞了个正着。 “何老师说,班长由袁河先当着。” 林可闻言,没再说什么。 申涂低头笑了声,道:“好了,我们回去上课吧,下节课是英语。" 一天的时间过去,当夕阳渐至,彩霞弥漫,高一15班的同学们正忙乱地收拾着教室,申涂和林可被分到一起打扫一组,林可接水回来时,申涂正低着头站着收拾书桌,教室地板上的水还未干透,少年的侧脸被夕阳染上艳丽而温柔的色彩,宛若油画中低调深沉的贵族少爷,世界静止。林可心跳忽而漏了一拍,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慢了下来,他想起曾经在国外画展上看到的一幅画,浓墨重彩的绿色草地和树林被远处的斜阳晕染,骑着马的少年蓦然回首,望向不知名的远处。这一刻,压抑了一天的烦躁总算找到了宣泄口,如同气球漏气搬泄了出去,此时的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让时间再慢点,再慢点。 “哎呀林可你站这门口干什么呢!”袁河拎着一块抹布,便从他身边走过边说,“快点搞完吧,搞完吃饭,晚上还有晚自习呢!” 同学们刚刚经历过魔鬼般的军训,而且期间还要不停的上课,怨念颇深,不少同学在哀嚎,艾思拿着扫把,说:“我今天中午去办公室的时候,听邹老师说晚上老师门好像要开会,如果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放松一下了?” “真的吗真的吗?”魏源连忙问道,魏源是班上的生活委员,也是好来事的,“那我提议我们今晚看电影,正好那部《生化危机》还没看完。” 一听到电影,不少同学都聚过去了,“我觉得我们还是看《小时代》,顾里真的是太帅了!"艾思说。 很快班里已经热烈的讨论起来了。申涂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遍,摆放整齐,拿起水桶里的抹布又擦了一遍桌凳,侧头看向窗外的夕阳,林可拿着抹布擦玻璃,玻璃上的水渍一圈一圈,晕开夕阳的色彩,教室里明亮又吵闹。 “我们今晚,逃课吧?”申涂突然道。 林可转身:“?” 出乎意料。林可抬手,去探申涂的额头,略微不满的是申涂竟然比自己高。 申涂拿下林可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道:“晚上在这上自习也是看电影,倒不如出去……”袁河从两人身边过去,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回了个头,说:“今晚老师不来的话,大家怎样都行,就是一点,得在班里,不然出事了不好弄。大家切记低调点,别让别班同学给咱举报了。” 林可面无表情,怼他:“让开,你今天还想让我当班长。” 林可看着申涂欲言又止,索性就不说话了,往后退时一下没注意,被椅子凳绊了一脚,踉跄了几步终于坐在了地板上,成功在屁股上印出两片深色。 林可终于没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 申涂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有同学注意到他们这边,直到袁河拿着刚用过的桶和抹布过来,好奇道:“申涂你屁股怎么了?" 有好奇的同学已经看了过来,艾思绕到申涂后面,惊叹道:“好对称的两个圆!”然后跟着哈哈大笑,申涂直接自暴自弃,特意在众人面前转了个圈:“看,漂亮不这两圆?” 魏源恭维道:“漂亮漂亮,我申哥最漂亮!” 一室哄笑。 林克跟着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止住笑,把挂在凳子上的衬衣外套丢给申涂,道:咳咳,赶紧回寝,赶紧回寝,等下感冒了。” 申涂拿着外套绑在了腰上,说:“那我先回寝室,你不许笑了,你们也至少等我走了再笑好吧。”林可捂着嘴,挥挥手,转身继续擦窗户,却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残阳卷走天光,晚风一点一点,温柔而强势地入侵大地,星月孤寂,也陪着这世间孤寂的人,算是聊以安慰。申涂趁着班里无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第8章 第 8 章 阿浩在学校侧门口等着,他拿了两盒酸奶和两份肉丸子,隔着门栏缝隙递给申涂。 申涂问到:“奶奶怎样了?” 阿浩苦笑,说:“好多了,虽说今晚清醒的时候不多,但总算是醒了。” 申涂点点头:“等周末放假了,我跟你一道,回家看看奶奶。这些天的课,我周末给你讲,你先看看书。” 阿浩有点茫然,问:“我?不合适吧?我已经……” 申涂摆摆手,眼神坚定:“你可以的,考上大学,以后我们一起带奶奶去看看我们上的大学。”阿浩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好,我们一起带奶奶去看大学。” “什么人?”学校巡逻的保安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喝问道。阿浩一听到声音,立刻拔腿跑了,申涂急走了几步,躲到一棵树背后,屏住呼吸,许久后,巡逻的保安总算走了。 申涂急忙拿着东西回到班级,见林可正趴在桌上睡觉,他轻轻拉开凳子,却还是不小心让凳子在地面上发出了细小的摩擦声,林可被吵醒,趴在桌上看了一圈,同学们正聚精会神地看电影,旁边的申涂正摆弄着不知从哪弄来的肉丸子,肉丸子上面铺着一层香葱,海带,萝卜干等调味菜,香气扑鼻;另一份则什么都没加,两份肉丸子摆在申涂桌上,搭着两盒蓝色盒子的酸奶,令人食指大动。 见林可醒了,申涂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到他眼前:“吃点?就当夜宵了。” 林可挑眉,申涂只好道:“我晚饭没吃饱,就当是陪我?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林可看着他说谎不带眨眼的样子,接过筷子,端起一碗肉丸子,囫囵吞了几口,前排同学眼冒绿光,转过身来,幽幽地说:“不厚道啊同学。” 林可把肉丸子放在桌上,问道:“吃点?”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前排同学接过筷子,一根筷子掰成两根,凑出两双,没一会儿,一碗肉丸子就见了底。 申涂拉拉林可的袖子低声说:“那碗没了,我们一起吃着一碗吧。只是稍清淡了点,别嫌弃。” 林可摆摆手,说:“你自己吃吧。” 顺势帮他戳开一盒酸奶,突然问:“你吃过药了吗?” 申涂被他突如其他的关心给吓到,呛了一口,含糊道:“吃过了吃过了,哎呀看电影看电影,等下就没了。” 林可定定的看着他,心下了然,他在申涂抽屉里摸索了一阵,抽出药,说:“等吃完东西再吃药。” 申涂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吃肉丸子。 林可坐在桌边玩着手机,余光注意这边的申涂,眼看着申涂把最后一滴汤也给喝完了,林可把药递过去,盯着申涂把药给吃了,才继续趴桌子上低头玩手机去了。 “老师来了。”申涂轻轻撞林可,只可惜,还是晚了点,何老师已经伸手,收了林可的手机,低声道:“明天来我办公室。” 坐在讲台边的同学赶忙将放映机关上,开好灯,何老师走上讲台,满肚子火气,道:“蒋贺年、曾萌、刘经纬、陈铭,你们把手机给我交上来!还有几个,不要等我点名,自觉点!” 几位同学陆续将手机交了上去,几个同学哭丧着脸,回到座位,何老师在讲台上训:“一个一个都像什么样子!才正式上课第一天,你们就敢在晚自习上看电影!班长呢?纪律委员呢?都干嘛了……” 申涂也趁着这些时间,将白天的课梳理了一遍,林可依旧趴在桌上睡着,何老师没好气地走过来,拍拍他:“睡够了没?到走廊来。” 林可无奈只好跟着。 走廊里,何老师无奈地将手机递给林可道:“你的手机一直在震,先接个电话吧。” 手机界面满屏的未接电话,全是来自林母。林可打了一个回去,跟她简单聊了两句,报过平安后就挂了。林可继续在走廊里靠墙站着。 何老师见他靠墙站着,气不打一处来,道:“上次跟你说的话想清楚了吗?还在晚自习吃东西、玩手机,学校里刚刚开过会了,一个月后学校会挑选学生去参加全国物理竞赛和化学竞赛,你准备过了吗?准备好了吗?我看你是不是不想学了才来的?!。” 林可低着头,没说话。何老师深吸一口气,耐心劝导:“学校里还是希望你能早日回到竞赛上,在其他方面浪费的时间能越少越好,学校的竞赛计划表我明天给你一份,你看看吧,别浪费了好机会。” 林可抬起头,眼中的锐气毫不遮掩,说:“老师也觉得我会浪费时间浪费机会?” 何老师被林可的语气冲的吃了一惊,回到:“老师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提醒,你好好想想,跟未来相比,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有益?” “老师也觉得现在于我是无益的吗?” “老师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思考,你不要过于偏激,曲解老师的话!” “是曲解吗?你们都要我好好想,要我想什么?” “当然是想你的未来,想你的现在,想你要成为怎样的人。”何老师也难免激动了,“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不知道你曾有过怎样的经历,让你消沉,但林可,我们都希望你能有一个好未来,都希望让你的现在,能为你的未来助一把力!” 下课铃声震动第一声,学校里已有不少同学从教室里涌出来,高一15班的同学们不敢动,何老师还在走廊,林可也才进教室。 何老师走进教室,扫一眼下面坐着跟鹌鹑一般的一群同学,严厉道:“下周周五周六开学测验,这次测验将影响到你们接下来的分班,不说好好复习就算了,还有空集体看电影玩手机吃零食,不想好好考了?都想去一楼?” 南城一中分为三种类型的班:凌云班、实验班和普通班,四楼是凌云班,三楼和二楼是实验班,一楼普通班。 他巡视一圈:“玩手机的那几位,明天每人八百字检讨,班长、纪律委员和学习委员明天中午来我办公室,下课!” 第9章 第 9 章 申涂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林可很烦,从眼神到骨子里的烦躁。以林可以前的习惯,回寝室后肯定是先洗漱再直接上床上躺着了,今晚回去后居然就直接在桌前发呆,申涂洗漱后见他仍在发呆,没忍住,道:“我洗漱好了,林可,去洗漱吧,很晚了。”林可恍若未闻,申涂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肩膀,道:“林可,你怎么了?有事可以跟我聊聊吗?” 林可转头,说:“我去洗漱了。” 说罢就从衣柜里取出睡衣,转身去了卫生间。 申涂自嘲一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翻开笔记继续复习。 林可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爬到床上,戳开何燃的微信:你们课讲到哪了?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哥你被盗号了?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哪一科的?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哥你遇着啥事了吗? 林可:再吵拉黑 何燃[三中最少小王子]:哥我拉你进群了,群里有老师和资料,哥你也知道我这水平,可能也讲不清楚。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邀请您进入群聊 林可点进群聊,那个群里只命了一个高一3班的名,林可找到群资料,翻出各科资料,一一下载。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还有个群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邀请您进入群聊 林可点进第二个群聊,这个群里明显更活跃,一进去手机便不停在振动。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这是林可,咱林哥,三中以前的神话!B市一众中学以前的神话!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恭迎神话归来! 洛阳[三中第一英俊潇洒]:恭迎神话归来! 北晓筌:恭迎神话归来! ………… 林可以前跟同学们都玩的开,平时被开玩笑习惯了,但这次被一众中二期少年烦的不行,直接出手断了他们盖的楼:你们都这么闲吗? 许是群里也没想到林可居然会回消息,群里安静了片刻,接着不断的哀嚎如火山爆发: 洛阳[三中第一英俊潇洒]:呜呜林哥,我们作业好多!我们卷子好多!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林哥你回来好不好?兄弟们想你啊啊啊啊啊啊 洛阳[三中第一英俊潇洒]:兄弟想你!抱拳抱拳抱拳 师明明:想你!图片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图片 秋衣不保暖:图片 李烨晖[三中第一风流倜傥]:图片 北晓筌:师太太拼命,拼的却是我们的命 北晓筌:哭泣JPG ………… 林可:屁!你们想抄我做的题还差不多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四舍五入一下,兄弟们就是想你! 师明明:没错! 林可:? 林可:你们的卷子和习题发我一份 何燃[三中最帅小王子]:林哥我们终于等到你了呜呜呜 师明明:林哥快帮我看看这题,它是不是有问题啊?不然我怎么都解不了? 有一个人先开了头,接下来就是不断的问题发过来。 何燃也跟着凑:林哥你看这道题,这个语法,定语从句中夹着状语从句,怎么翻啊?先翻前边还是后边? 林可:…… 林可发消息给他:人家是主语从句,主语从句里边跟着个状语从句,你没看前边有个what吗? 何燃得到林可一对一辅导,挺开心的,正准备问下一道题,林可已经没心思管他了。 林可没再理群里这群鬼哭狼嚎的畜生,他的手机屏幕已经被其他内容占满了。 手机屏幕弹出一个信息:文件已下载,选择用以下方式打开:WPS、文件管理…… 林可点开文件,满屏幕的物理竞赛题映在眼前,他看着题,题目的解法和答案在脑中快速闪过,半个小时后,林可拿手捂住眼,喃喃道:“我肯定是中邪了。” 申涂敲敲他的床沿,询问道:“怎么了?” 林可摆摆手,示意没事。申涂回到座位上翻了一阵,拿了一盒风油精,说:“我有风油精,你擦擦吗?头疼用它的话,会好受很多。” 林可接了风油精,抹了一点在手上,按在额头,风油精的清凉渗透皮肤,鼻尖萦绕着浓重的气味,刚刚在脑中不断闪过的题目、解法和答案随之而去,总算让被烦得疼痛的脑袋得以平缓下来。 “可以跟我说说吗?”申涂跨坐在自己凳上,仰头看着他。 林可反问:“说什么?” 然后静默。满室静默,只剩夜间楼下树上传出的偶尔的虫鸣,时间流淌,申涂忽然觉得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心事重的如湖水,或许是在放空,却依然给人一种心思深沉如湖中最深出的黑暗,不见天光,却也在苦苦挣扎。 申涂轻声笑了笑:“没事。” 也对,才认识两个月都不到,申涂心道,这才是他。 停电了。 黑暗中的寝室显得尤其安静,黑夜中的人似乎更加心事重重,一声叹息自床上来。 “也没什么,”林可道,声音极轻,“无非是碰见了个人,听了些故事,有点烦。” “哦?” “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林可轻声叹道,“算了。” “不想讲吗?我感觉这个氛围还是很适合听故事的。”申涂问道,一片黑暗里,他的声音低低的竟有些哑。 林可翻了个身,半个身子趴在床沿,眼神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那……就忘了吧,反正也就是个故事,”申涂咧开嘴角,从椅子上站起来,两只手抓着自己的床沿,说,“等你想讲的时候,我们再继续讲呗!” 林可看着这个莫名其妙亢奋起来的人,抓着床沿的手,露出的半截冷白手臂在黑暗中的手机屏幕光线下尤为渗人,仔细看还能看到手背上青紫一片,看得人烦,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你晚上到哪买的肉丸子?” “……” “学校侧门的小摊上,是吗?” “……” “你也不怕吃了肚子疼?”林可的烦躁来得莫名其妙,语气有些冲。 “……你不也吃了。"申涂道,声音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却还是道了歉,“好了好了,你看现在不也没事,下次不吃了。” “哦。”林可发出一个鼻音。 申涂跳下椅子,说:“很晚了,睡吗?” 林可翻身对着墙,申涂笑了下,按灭手机,爬上了床。 第10章 第 10 章 半小时后,对床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申涂躺在床上半眯着眼,小声地吸着气,一阵一阵的疼痛从腹腔传来,他在床上摸出手机,已经是凌晨,林可本就心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下,他不想打扰林可,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爬下床,小心翼翼走到卫生间,终于没忍住,吐了出来。 林可本就睡不太好,恍惚中听到动静,他爬起来,在申涂桌上找到水杯,接好水放在桌子上后,他才敲敲卫生间的门,问道:“还好吗?你的药放在了哪?等下出来吃药。” 申涂在卫生间里呆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出来了,他捂着肚子,半是歉意半是道谢,说:“这么晚了,害得你起一趟,对不起啊,但还是谢谢你,我等下自己找药吃,你快回床上睡吧。”林可扶着他坐下,把水杯递到他手上,问道:“药在哪?” 申涂指指边上的抽屉,林可拉开抽屉,他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找出止疼片,递给申涂,看着他把药吞了,等他缓了下来,才说:“去床上睡。” 申涂点点头,说道:“你也睡吧,明天我给你带侧门的灌汤包。" 申涂捂着肚子慢慢地爬上床躺下,身体的疲倦如潮涌般袭来,腹腔的疼痛在药物的作用下得以缓解,他很快睡着了。 当早晨六点钟广播铃响的时候,申涂才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阿浩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早起确实要命。 在校园广播响起第二遍音乐之前,申涂从床上坐起来,林可坐在自己桌前,手臂交叠,清晨房间里的光线柔和,林可细软的头发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半侧着的脸上,隐约可见红色的压痕,申涂想起在档案室里看到林可的资料,按他的资料上写的,现在的林可也才不过16岁。 申涂轻轻起身,给班主任发了个信息,把早操和早自习的假给请了,假条之后上课再补。 他给林可披了件衣服,洗漱完后,出门买灌汤包了。 林可醒来时,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正躺在地上,寝室里一片亮堂,操场上学生跑操“一二三一二三”的声音,和着教导主任的口哨声此起彼伏,在校园大喇叭广播里显得格外清晰,床上的人已经不在,床铺整齐,林可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找到昨晚被自己随手放在一边的手机,红色的小亮点顽强的支撑着,林可按了下开机键,支撑的手机最后一丝电也终于丢盔卸甲,关机的声音回荡耳边。 林可无奈,撑起四肢发麻的身体,扶着东西,一点一点地挪到了自己桌边。他翻出充电器,把手机开机后,戳开微信。 申涂的头像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只短腿猫,胖乎乎的黄毛,一双猫眼半眯着,大有一副“天底下本喵最大”的态势,他给这只猫改了个备注--从未见过喵。 林可给他发了个信息,手机叮叮咚咚的微信提示音就开始不断传来。 (从未见过喵):我买了灌汤包,很快就回来了 (从未见过喵):我给你请了早操和早自习的假,等我回去把灌汤包带给你 (从未见过喵):你等下再上床睡哈 (从未见过喵):我很快回来,很快 申涂正给老板说要两笼灌汤包打包,又要了杯豆浆,配了油条和拌面,老板见他点的多,问道:“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吗?吃的掉吗?” 申涂笑眯着眼睛,回道:“不是,我刚刚吃过了,您没看见吗?就在对面的兰州拉面馆里吃的。这个是我室友的。” 老板感慨道:“胃口真好!果然是年轻人!当年我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顿三碗饭哩!”胃口好的林可已经洗漱好了,正拿着手机刷着昨晚群里的化学竞赛资料,一宿过去了,昨晚打开竞赛题时脑中不断闪现的零星片段已经被大脑妥善处理好,只是现在翻来翻去的题目,却同样的被大脑拒之门外。 林可无声的叹了口气,打开手机里的化学元素周期表背着。门口有人推开门,是申涂回来了,他拎着好几袋的东西,边进门边说:“林可林可,买了灌汤包,快过来趁热吃!” 说着走到桌边,将买好的早餐一一铺开,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包子、酥软的油条、撒了点葱花的拌面,林可没忍住食物的诱惑,拎着凳子坐了过去。 早自习的时间就这么过去,化学课后被何老师问起来,申涂把昨晚的事交代了,何老师教育了几句就回办公室了。本来想着没多大事,没想到一周后,侧门卖肉丸子的小摊就因无证经营而“永久收摊"了,申涂还为此心痛了一段时间,后来林可在无意中找到一家更好吃的肉丸店,才算了结。 高中生涯慢慢步入正轨,申涂借着生病这一理由,不上晚自习,林可也经常在晚自习被何老师抓去办公室谈心,久而久之,一组最后一排不上晚自习的状态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林可拿到何老师递过来的全国化学竞赛报名表时,还有些迟疑,他已经近四个月没有好好复习过化学竞赛,虽然平时也看竞赛题,却也缺少了如以往般的高密度学习状态,当然,也不是没有试过找回以前那种学习状态,却怎么都找不回来,有时盯着竞赛题,却总是在出神。 “何老师,”林可试着开口,拒绝的话到嘴边,看到何老师信任的眼神,还是把话咽下,“我会尽力的。” “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按平常水平发挥就好。”何老师温和地说,烟草味萦绕在鼻间挥之不散,“回去吧。” 林可礼貌回应,退出去了,教室离老师办公室隔了一段距离,林可不太想回教室,将报名表折好收进校服外套口袋里,慢悠悠地走着回教室。晚自习时间,学生们都在教学楼里,路上只有偶尔巡逻的保安,这个季节,连蝉鸣鸟叫都少了许多,更遑论晚上,这时候的校园,是安静的,林可在路灯下走着,昏黄的灯光映出长长的影子,时而与树叶的影子交叠,又时而拉长,林可想起以前与邱泽轩经常玩的影子舞,还有陪妈妈练的华尔兹时影子的样子,怅然若失。 林可暂时不想回教室,他沿着路灯,走到侧门。侧门这一块没有路灯,这一片黑暗也就成了晚自习课间同学们觅食的好地方,侧门的店铺老板经常会把学生预定的东西放在铁门底下,林可走过去才发现侧门已经被锁起来了,厚重的铁门用大铁块锁锁着,地上放着不少零食,还摆着几瓶农夫山泉,林可自嘲地笑了下,靠在铁门上。 他没站几分钟,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没一会儿,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脚腕,林可低头,靠着手机屏幕光线,判断出那是一本英语资料,估计是学校里逃晚自习的同学回来了,林可不打算多管闲事,他往旁边站了点。 两分钟后,地上已经多了四五本资料书,林可在对方把铁门底下地面铺满之前,抓住了对方的手。 “差不多得了。”林可压着声音道。 对方没说话,递进来一只手机,熟悉的微信头像,与文件助手的对话框里显示着一行字:就剩两本了,让我放完。 林可把他的手放开,将地上的书本一本一本捡起来垒好放在地上,等着对方把剩下的两本书放进来。 对方似乎是离开了,把一堆书就这么丢在这也不好,林可站在原地,等着。 没一会儿,铁门上面出现半个人头,申涂正靠着从店铺老板那借来的几张凳子,爬到了铁门上面。林可听到动静,抬头,头顶上露出半个脑袋,不断地往里张望,又碍于高度,看不太清门底下的林可,林可按按太阳穴,离门远了几步,仰起头看他,却依然压着声音道:“你干嘛呢?!” 第11章 第 11 章 申涂借着凳子,双手搭在门上边,勉强撑着,借着夜色的星光,看见那个站在门底下仰着头的人影儿,他还没认出是谁,底下扶着凳子的阿浩小声催促着:“快点快点,没力气了,你赶紧上去,有事下去再说。” 申涂把两手往两侧挪开了点,借着肩臂的力气往上爬,几分钟后总算爬到了顶,他正打算往下跳,看见底下人影走近,他弯了弯眼睛,将一只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噤声,打算按以往方式跳下去,然后就见着那个人影走到底下,轻声道:“下来,别跳,我托着你。” “不用。"申涂刚想拒绝,就见林可升起手,他小心翼翼放开一只撑着门的手,拉住林可的一只手,把荡在另一侧腿收上来,借着林可的力,往下跳,林可被跳下来的男生的冲力激地往后退了两步,好一会才算稳下来,男生抱着他,另一只手护着他的头,生怕他摔倒,好容易都稳定下来,两人气息都有点不稳,彼此的心跳在衣料的摩擦声中依然怦怦有力。 “谢了,下次请你吃饭。”申涂低声道。 男生温热的气息在耳朵边,林可勉强压住满身往头颅上冲的血夜,道:“申涂,放开。” 惊讶于对方认出他,申涂把人放开,两人拉开一点距离:“同学,你认识我?” “……”林可把手机手电筒打开,让对方看清了后马上关了,“林可,你同桌。” “啊……”申涂顿了下,说,“真有缘。” 林可打断他的感慨:“还有三分钟下课,你是在这继续感慨,还是回寝室?” 申涂打开手机瞄了一眼时间,立刻抱起放在地上的书,道:“回寝。” 许是林可这一路上的气场过于冷冽,申涂几次试图开口都没能讲出来,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在夜色中,晃荡着回了寝室。学校刚刚打铃,寝室区这边暂时还算安静,除了有点距离的同学们打闹声传过来,在申涂和林可两人之间过于诡异的气氛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林可和申涂一前一后进了寝室,把门关好后,申涂打开灯,才发现林可那只被自己跳下来时握着的手背红了一圈,本人却似乎是感受不到,依然拿着手机,低头敲打着文字。 申涂把书放下,毛巾过了遍冷水后,拿给林可,道:“今晚,谢谢了,明天吃什么,我给你带。” 林可坐在凳上,转头望他,银色边框眼睛被摘下随手放在桌上,黑色的瞳仁映出申涂的倒影,眼睛中的燥郁被强压着,却还是显出了几分,他道:“不是说去医院打针吗?我怎么记得侧门离医院好像更远些?” 申涂没想到他居然问的是这个,回到:“我其实,上周后就不用去医院了。” 对方注视的目光过于凌厉,申涂忽然生出些罪恶感,连忙辩解:“晚自习实在过于无聊,侧门还有好多未知的故事在等着我探索,尤其是转角处的那家旋转小火锅……” “所以你每天晚上都在侧门探索未知的小吃店?” “也不是,我在侧门也帮助了他人。”申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把毛巾往林可眼前探了探,“你的手,敷一敷吧。” 话题转变的过于生硬,林可显然很难信他,对方不想说,他也懒得深究,但还是好心提醒:“下次不要爬门,要进来,有其他地方更方便点。” 申涂眼前一亮,道:“对!还有那棵树!” “……”对方思维过于活跃,林可无话可说。 申涂半蹲下来,将他手里的手机抽走,温凉的毛巾在手背上反复擦拭,不得章法。林可忍无可忍,劈手夺了毛巾,往桌上一扔,皱眉问道:“吃药了吗?” 同桌兼室友太关心自己的身体,他想解释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实在没必要再去吃那一次十几粒,囊括药片胶囊还有不知名的中医药丸的药,但对方见他迟疑的一瞬间已经起身,往他的抽屉里抽出各种药,“过来吃药。” 林可得声音过于冷漠无情,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权利,申涂吞了吞口水,还是弱弱道:“我其实已经好了,可以不用吃药了……” 林可盯住他,过去把他拉到桌前,语气依然冷漠:“吃药。” 申涂无奈,在林可眼都不眨的目光下,视死如归,献祭般吞下了那一堆苦的呛喉咙的药。 “几次了?”林可问道。 申涂还没转过脑子来:“?” “出去几次了?”林可再次重复。 申涂怔住,小声道:“呃……其实也没几次。” “药呢?停了几次?” “也……也没几次……” 林可眼中的烦躁更甚。 申涂连忙道:“我好了,我真的好了,没骗你,不信我给你看我的诊断书……” 申涂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蜂鸣般的震动声让人烦躁,申涂抽出手机,按了接听,阿浩急促又夹着哽咽的声音传过来:“阿涂,快来,奶奶,奶奶晕倒了……” 事态紧急,由不得多想,申涂也顾不得解释了,拔腿就跑,边跑边安慰另一头的阿浩:“别急,我马上到,很快,很快……” 林可不明所以,在后面把门锁上,赶忙跑出去跟上。 沿着侧门出去,左转进一条小巷子,在巷子里七转八拐,林可总算在一个老楼道里追上申涂,那个叫阿浩的男生背上背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家,见到申涂和林可,赶忙说:“快!快!” “我叫救护车,先把奶奶背出去。”林可见着情形,连忙道。 “不要叫!”那个叫阿浩的男生吼道,又觉得失礼,语调低了好几个度,“我们有医生。” 申涂把奶奶背到自己背上,奶奶很轻,老人家被病魔折磨的只剩下骨头,申涂和阿浩小心翼翼,又不敢慢下步子,很快,申涂额头和后背已经被汗湿透,林可走到申涂前面,蹲下来,说:“我来背,你们带路,我保证,一定能及时见到医生。” 明明很轻的语气,在这条老巷子里却异常有力,申涂把奶奶放到林可背上后,阿浩在前面带着路,申涂在旁边紧跟着,一路上,只剩下沉默和急促的脚步声。林可跟着他们进了一个老诊所,诊所里的只有一位医生及医生的家人充当护士,林可照着申涂的引路,将奶奶放到诊所里被帘子隔出来的一张小床上,阿浩在门口和护士讲述奶奶的情况,医生似乎是很熟悉这情形,让林可一路狂跳的心总算有了几分安定。 “你们出去吧,等下会叫你们。”医生说道。 林可拉着申涂出去了,阿浩已经交代清楚今晚的情况,坐在靠近门口的凳子上掩着脸。申涂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坐下来,低声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之前也有过,这次也肯定能过去。” 阿浩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稳了许多,却还是带着哽咽:“我今晚回去的时候,奶奶已经晕倒在床上不知道多久了,开始我没在意,以为是睡着了,但我……我今天叫她却怎么也叫不醒,我……我……” 阿浩自责地抓抓头发,申涂只能坐在他身边,不断地拍着他后背或肩膀以作安慰。 林可站在他们对面,无言看着这些,此刻他知道自己是局外人,只能等着,那位医生在里面近十分钟,方才出来,林可跟着申涂和阿浩围过去。 “没事,阿浩,没事没事。跟以往一样,别太担心,奶奶再睡一会就醒过来了,等她醒来,你们就能一起回去了!”医生说,语气中充满安慰,可见阿浩申涂和这医生一家很是熟悉。 阿浩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谢谢……” 医生示意申涂跟自己过来,注意到跟他们一起来,还在奶奶旁边站着的林可,问道:“这是……你们的朋友?” 申涂回到:“是我室友。” 第12章 第 12 章 医生点点头,说:“把手给我。” 申涂无奈,将手递过去,医生握住他的手把脉,还不忘提醒他:“奶奶年纪大了,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你和阿浩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话里的含义太过明显,申涂侧过头看躺在床上奶奶,问:“真的,没办法了吗?” “现在基本上都是靠药物维持着,阿浩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奶奶上次清醒时和我谈过,还是希望他能早点回去,过自己的人生。”医生顿了顿,叹道,“阿浩和你都是好孩子,我们都知道,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希望你们能过好自己的生活……阿浩跟你最亲近,他那边,你多上上心,多劝劝他。” “会的,我会看好他的。” “跟你来的那小同学不错,你也别太压着自己,有情绪要发出来,这样对你的身体才好。” “嗯。”申涂的声音越来越低落。 “最近恢复的不错,我给的药丸还剩多少,没了跟我说,再给你配,一定把你的身体调养好,让你健健康康的上大学。” “怎么了?难过了?”医生拍拍他的手臂,虽然坐着的男生比他高了一截,眼中的心疼止不住,口里却仍说着,“都是小屁孩儿,有什么难过的话不能跟孙叔说!” “孙叔……”申涂无奈嘟囔道,“我高中了。” “奶奶,奶奶你醒了!”阿浩守在床边,林可见到老人醒过来,心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孙叔和申涂连忙过去看看,病床上的奶奶虚弱口中却仍是不断地道谢:“孙医生,又麻烦你了,谢谢了啊,阿浩,快跟孙医生道谢。” 她转头看见床边多出来的林可,虚弱道:“这是……你们朋友?” 阿浩和申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可身上,林可难得生出了点见家长的紧张,语气却还是尽力保持平稳:“奶奶好,我是林可,一切皆可能的可,是申涂和……阿浩的朋友。” 奶奶显然高兴了许多,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道:“真好真好,你们两总算是有朋友了,天天守着我这老太婆子像什么话,年轻人就要多出去,交交朋友见见世面……哎,阿浩说现在有人在给他补高中的课,除了申涂还有其他同学,小同学,是你吗?” 被慈祥又殷切的目光盯着,林可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旁边的申涂已经快他一步,替他应下了:“奶奶,是他,他可厉害了,以前可是参加过竞赛的!有他在,阿浩肯定能跟上高中的课程,您别担心。” “好好好……看到你们这些好孩子,奶奶总算是安心多了。”奶奶伸出一只手,阿浩和申涂赶忙过去扶,奶奶确实挥开他们,要林可扶。林可走过去,双手扶住奶奶的手腕,借着力坐了起来,道:“阿浩,申涂,很晚了,我们也打扰孙医生很久了,回家吧。” 奶奶从床上起来,整理好衣服,阿浩和申涂一左一右,护着中间的林可和奶奶慢慢走进狭窄小巷,回到那栋老楼。阿浩和奶奶的家在三楼,楼层不高,对于行动不便的奶奶来说,爬的也依然吃力,林可扶着奶奶,一步一阶梯的往上爬,总算是到了家门口,红漆木门,窄小的客厅里,一张小圆桌和三把椅子,一个鞋架子边上放着一张用零星木块制成的置物架,上面堆满了各种药盒,一张老旧的沙发靠在最里面的墙上,简单的一厨一卫一室一厅,陈设极少,却很干净,屋子里一时间挤进四个人,客厅就显得极为逼仄。奶奶忙着让阿浩倒水,给这位从未谋过面的朋友,老人的热情浇灭了林可心中的燥郁,听从奶奶的话,捡了一张凳子坐下来,与奶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申涂趁着有人陪奶奶,走进厨房里帮着阿浩煮饭,这一个晚上的折腾,难免有些饿。他按分量煮了四碗面,让阿浩和自己一起端出去。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林可也有些饿了,奶奶领着林可,坐到桌上,阿浩站着吐槽:“奶奶,他来了我都不算你亲孙子了!” “去去去,小兔崽子!”奶奶回怼道,“你这么大块头,站一下怎么了!” 转头又对林可说:“小可啊,以后常来奶奶家,奶奶给你做好吃的!今天委屈你了,招待不周,让你们陪我们吃这么简单的面条,幸好是小涂做的,要是他那个小兔崽子做的,那可是,难吃的不得了哦!” “奶奶……” “好了好了,赶紧吃,等下吃完让阿浩给你们腾点地方,就睡奶奶家,别客气啊!” 林可赶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奶奶,我们回寝室,明天还要上课。”同时不忘示意申涂,申涂赶紧随上:“对啊奶奶,我们两明天一早还有早操,在这睡的话,明天就赶不上了。” 奶奶脸上明显多了几分失落,申涂连忙哄:“奶奶,我们周末有假的,今天周三了对不对?后天下午放假了我就来看您,您就高兴点嘛,林可还在呢!” 林可也道:“对对,我们周五下午就过来,还等着您给我们做好吃的呢!” 奶奶虽然失落,却也知道让孩子们学习为重,只好道:“那好,你们到寝室了,给阿浩发个信息,不然奶奶睡不着。” 林可和申涂赶紧应了好,一桌子人继续吃面,说笑,等吃完面,把奶奶哄睡着了,申涂和林可才跟阿浩道别。 城市里的老楼间的小巷道,林可随着申涂的步伐一步一步走着,偶然有不知哪个小屋子里传来的犬吠声,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也过于遥远,抬起头,能借着月色看见歪七扭八的电线,偶尔能看见天空中的几点繁星,脚步声在狭小巷子里显得尤其突兀。 七拐八拐地跟着申涂走出小巷子,借着熟悉的建筑标志,林可认出这是南城一中,没一会儿,之前那棵爬过的大榕树的枝干映入眼。 “……”林可拽住申涂的衣袖,“你还真打算这么回去?” 申涂脚步停了下来,林可在边上拽着他的衣袖没放:“这个点,寝室大门已经锁了,还是说你想把宿管阿姨叫起来,明天见班主任解释晚归?” 申涂不可置信:“我们寝室大门还会锁?” 林可无言以对,伸出一只手,道:“身份证带了吗?找家酒店吧。明天一早再回去,不会有人发现。” 申涂掏掏口袋,除了手机两人身上什么都没带,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林可在学校正门门口找到一家叫“平安旅社”的民宿,老板见他们穿着南城一中的校服,老板见多了这样的学生,只是撇撇嘴,让他们两把信息填写好,听他们要了一个标间,很快就给了房卡。 深夜两点,林可洗漱完趴在床上,累的不行,申涂还在洗手间洗漱,水流声从洗漱间传来,林可却怎么也睡不着,手机在床头柜震动着,能猜到是谁打过来的,林可却不想接。 申涂踩着民宿的拖鞋,利落地把灯关掉,轻声道:“睡吧,明天我叫你。” 林可不太相信他,手机震动声总算停了下来,枕着手侧身对他:“你每天晚自习不在医院,是给阿浩上课去了?” 惊讶于林可敏锐的直觉,也惊讶于他的直接,申涂话在嘴边转了一圈,答道:“是。” 另一张床上传来林可翻身带动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申涂小心问道:“你……不会跟何老师说的吧。” 林可睁着眼睛,好一会才回了个“嗯”,又加了句话:“明天晚自习,我陪你。” 申涂愣住了,他想过林可会给出的种种反应,在路上就一直在想,甚至针对林可的反应想出了具体的应对措施,最差的无非是林可向老师揭发自己晚自习逃课,最好的就是像现在这样,他继续逃晚自习,林可依然被何老师盯着抓去上竞赛课,从没想过林可要和自己一起给阿浩补课,他生怕会错意,轻声问:“你……不用上化学竞赛课了?” “会上,但晚自习的时间还是有的。”林可言简意赅道。 安静,安静,房间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申涂闭着眼睛,轻声道谢:“那我替奶奶和阿浩谢谢你。”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跟何老师申请不上晚自习。” 少年蒙着被子,呼吸均匀,手机不停弹出微信消息,屏幕时明时暗,申涂轻轻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把林可放在床头柜的手机设置成静音,把手机倒扣放置,再小心翼翼地蹭回自己的枕头上,很快,申涂也跟着睡着了。 五点半申涂的闹钟响起时,林可下意识摸到自己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他虽然困得难受,却还记着要早些回去,以免被教导主任或者何老师发现,他爬起来,另一张床的男孩子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中间,眼睛紧闭。林可拿起手机,顺便把申涂的闹钟关闭,下床洗漱完毕后,才叫申涂起床。 叫醒申涂,林可拿着手机坐在床边低头看,微信里凌爸的一连串语音和信息,他一条一条的听着、看着,无非是昨晚自己开民宿用了几百块钱的银行卡信息,凌爸虽是好意,语气中却也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大半夜的你跑外面开民宿干嘛?!明天不上课吗?! 你怎么去了南城就变成了这样?不能学点好吗?跟以前一样,多好! …… 林可捡着几条信息慢慢地回了过去。 申涂已经洗漱好,现在是五点四十五,民宿离学校近,走五分钟左右就能到校门口,回去操场也还赶得及,路上还能买个早餐吃,申涂拿起昨晚丢在床上的校服外套,拉起林可:“走,退房去,等下请你吃杂粮煎饼。” 林可还没从微信消息中出来,一转眼已经跟着申涂到了校门口,男孩子穿着简单的校服T恤衫,唇色苍白,站在绿树下躲着朝阳,还要跟杂粮煎饼摊老板提建议:“上次你们用的那个沙拉酱好吃!番茄酱也好吃,就是番茄酱放太多了,太酸了!” 老板应他:“是吧,好吃吧,那这次还是跟以前一样,给你两种酱都放?” “哎哎哎,番茄酱不要了这次!” “好勒!两分钟就好。这位小同学,你怎么来?跟他一样。”老板把注意力转到林可身上。 林可道:“不要酱,加鸡蛋、生菜、黄瓜和火腿肠,其他不要。” 老板应了声。很快两份热乎乎的杂粮煎饼就出炉了,申涂和林可边走边吃,没几分钟就在操场碰到了何老师。 “林可,申涂,正好都在,”何老师抬手扶了一下眼镜,“你们英语老师说英语有个全省联赛,你们有没有意愿?” 林可说道:“谢谢老师,我没有这个想法。” 林可跟着回绝了,何老师道:“这个联赛的机会很难得,你们一整个高中可能就这一次,先别急着拒绝了,回去跟父母好好商量下,再来答复我,英语老师也向校长推荐了你们。” 申涂道:“是不是去联赛,就可以不用上晚自习?” “……“何老师无奈道,“是的,晚自习你们可以到小礼堂练口语,那边有个舞台,你们可以在台上多适应适应。” 申涂用眼神询问林可,林可点了点头,申涂便应下了。 何老师:“最近的比赛会有点多,你们如果觉得吃力了的话,及时跟老师们沟通。” 跑操的铃声响起,少年们在奔跑中迎来朝阳,霞光灿烂,汗水和脚步不歇,呼吸和着节奏起起伏伏,生机在此刻最是蓬勃。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第13章 第 13 章 大课间时候,申涂和林可在教师办公室按要求填了申请表,英语老师带着他们熟悉了礼堂,很快便离去了。 申涂问道:“这儿怎么样?” 林可扯了下嘴角:“挺好。” “听说你的化学竞赛也有实操?不如把器材一块搬来?” “……” “我陪你去。” “不用。你给阿浩整理一些资料吧。我自己去。” 化学器材放在实验室里,林可因为化学竞赛,特意自己购置了一些,宿管不让把这种化学器材带回寝室,何老师特意给他配了一把钥匙,但实验室高二理科班也要用来上课,把自己常用的器材搬过来也更方便些,省得来回跑,还要算好跟高二同学上课时间错开,以免撞上。林可趁着大课间剩下的时间去把东西搬过来了,想着晚上再来收拾整理。 “这些全是你买下的?”申涂看着林可搬过来的一堆试管烧瓶之类的东西,一脸不可置信。 “你让让,”林可侧身,算是默认了,把器材放到申涂后面的桌子上,为了避免损坏,林可特意放了一层软垫,“马上上课了,晚自习再过来吧。” 下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笑起来藏在厚重镜片后面的眼睛眯成的缝儿找都找不着,同学们私底下叫他“眯眼儿“ ,这位“眯眼儿”极其负责,极其热情,每当有同学问过问题,总要逮着课后时间再问一遍,若是同样的题型有超过五位同学问的话,就直接放到课堂上讲,有时候会重复不少初中的知识点;有时课后回寝室的路上,还能碰到他热情的招呼声,于是,在开学含军训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眯眼儿成为全班同学中最受欢迎的老师,同样,眯眼儿宿舍楼与林可宿舍楼相对着,中间只隔了一个草坪,林可在阳台时还经常能看见他在爬楼梯,有时眯眼儿看见了林可或是申涂还会高高举起手挥两下,算是打过招呼。 眯眼儿拎着教具,走上讲台:“都静静!都静静!上课了!后面那几个,回座位上去。” 林可与申涂堪堪赶上上课铃声,与眯眼儿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林可拿起笔记本,低声询问:“你笔记整理到哪科?” “英语。”申涂头也不抬,“还在整理。” “我整理化学和物理,政治和历史交给你了。” 申涂点点头,不再言语。 两个人奋笔疾书两节课,方才整理出化学和英语的笔记,下课铃声响起时,申涂抬起头,还有几分错愕:“就是12点了?” 林可还在写:“嗯,12点了。” “吃饭去?”申涂问道,“侧门?” 林可点点头,放下笔,与申涂一同去了。 侧门有两家自助餐,老板和老板娘也会自己炒菜,林可实在吃不习惯一大堆菜混在一起的自助,让老板炒个菜又需要等挺长时间,申涂拉着他往侧门人少的那家餐馆走:“这家人少,他们家的小炒鱼还挺好吃,今天尝尝?” 很明显申涂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已经自顾自喊:“老板,一份小炒鱼,一份千叶回锅肉。” “等等!”林可反应过来,“千叶回锅肉不要辣不要麻,小炒鱼换成清蒸鲈鱼。” 他转过头瞪申涂:“身体什么样没点数?” 申涂半握林可的肩膀:“好吧好吧,都听你的。” 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千叶回锅肉上桌:“小同学,清蒸鲈鱼还有一会儿,你们先吃着,阿姨给你们打两碗例汤。” “好的,好的,谢谢阿姨。”申涂回了个热情的笑。 林可拆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申涂,自己又拆了一双,仔细看过菜里确实没有辣椒和花椒之类的,才道:“吃饭吧。” 饭毕后,两人又一起回了教室,申涂把两人整理的笔记放到一起,林可的笔记整齐干净,自己如印刷般。 “目前我们做的计划,应该能让阿浩追上我们一般同学的进度,现在就差物理和政治了。”申涂道。 “一起整理好了,晚上给他吧。”林可淡淡道。 “林可,”申涂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难得正经道,“谢谢。” 无需多言,林可是唯一一个从不问他理由,毫无条件,倾尽全力帮助他的人,哪怕他们才相识短短两三个月。 林可拍开他的手:“还有不少,干活了。” 申涂眉眼带笑:“好。” 即使才上了两个多月的正式课程,但高一的科目是整个高中生涯中最多的时候,上学期的课又有不少衔接了初中的知识点,关联性极强,若没有扎实的基础知识,极其容易混淆初中与高中的考点,进而严重影响到高中以后的学习生涯,考虑到阿浩的基础较薄弱,两人的笔记都尽可能的详尽。 申涂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把手机递给林可,道:“奶奶说,今晚务必请林可小同学回家吃晚饭,否则,我与阿浩就都饿着吧。” 林可无奈,奶奶确实是如此编辑信息的,微信信息后面还用了一个翻着白眼的微笑表情包,那两个眼神不知是威胁还是什么意味。 “你怎么没告诉奶奶我们要上晚自习?” “啊,我忘了。”申涂一拍脑袋,“不过咱们现在确实不用上晚自习了。” “谁跟你咱们?”林可怼他,“现在不用,比赛后呢?” “好,不是咱们,我们比赛后再说。” “……”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林可按按太阳穴,长时间地学习使他额头止不住的疼,申涂还在桌上整理书籍和试卷。 林可双手揉着额头,上一次这么集中精力的学习,还是在初三的上学期,后面自己的心绪越来越不安,精力越来越难以集中,从B市转来南城,说是逃避,并不为过。 旁边的男孩也略显疲态,整理完书桌后便静静地伏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沿,侧着脸望着窗外放空。 即使是最燥热的夏,也有过去的时候,班里空了大半,黑板上的白粉笔字,还有窗户里透出来的光,风驱赶着夕阳和云,也拉扯着窗帘,一切的事物都在喧嚣中,一切的事物都在静谧处。 这不是最坏的时间,这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旁边的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将头偏向他,温声道:“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林可点点头,撑着桌子起身,男孩子即使是在疲倦的时候,也要与林可一同并肩走着,他一手拎着包,一手握住林可的肩膀,没话找话:“你说奶奶今晚会做什么好吃的?” “……” 阿浩大马金刀地蹲在马路边上,红绿灯换了一个又一个,在他数到第四十七个绿灯的时候,终于看到申涂与林可一同出现在马路的另一边。两个男孩子并肩走着,临近夜晚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他们低声交谈着什么,申涂时不时地笑几声,温暖而干净,另一个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即使是这样,阿浩也觉得,他此时应该也是快乐的,与申涂在一起的林可是开心的,与林可在一起的申涂也是快乐的,他们都是一样的,温暖而干净。 他朝对面的两人招手,由于蹲太久了脚还有些发麻,申涂看见他招手后跑了几步过来,后面的那个人依旧不紧不慢,缓步而徐。 “哟!街头最靓的仔!你好呀!”申涂打趣道。 “哟!你好呀!”阿浩换了个蹲姿,稍微舒服点了,回应他,“我这姿势不错吧!” “不错不错!”申涂低低笑着,他递给林可一个眼神。 林可蹲在他侧边,侧头问他:“你不起来吗?” 阿浩又换了个自以为很帅气的姿势,说:“我再蹲一会儿。” 申涂双手搭在阿浩肩膀上,用力一撑,当场来了个跨“栏”,阿浩没稳住,往前踉跄了两步,拖着麻了的双腿咬牙切齿地追人:“申涂!” 罪魁祸首已经跑了,还振振有词:“我这是帮你!你看你现在不是站起来了吗!” 阿浩拖着带有几分麻的腿在后面吐槽:“我用得着你帮!我自己也能起来!你给我站住!” “哎你别追了!你又跑不过!” “你给我站住!” “我就是往后退几步你也追不上!” 林可颇为无奈的看着前面两人,吐槽了一句“幼稚”就跟着跑了过去,还要时不时帮他们挡开后面的人,提醒他们小心车小心别摔了。 第14章 第 14 章 楼上的小房子里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味,奶奶正在厨房忙活着,小小的桌子上菜已经放了三四样,听见他们在楼梯间打闹的声音,奶奶连忙去开了门:“小可来了,快!快进来,奶奶给做了好吃的!上次招待不周,这次一定让你们都吃得饱饱的,学习才有力哩!” 林可紧走几步,掺着奶奶:“奶奶,不用客气的,我们都不挑。” “对对!”申涂卖乖,“奶奶你都不给我做,你偏心啦!” 奶奶怼他:“什么时候能少了你的份?阿浩那臭小子呢?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正形!”她又拉着林可的手:“还是小可乖,奶奶一眼就喜欢上了。小可啊,咱不理那两皮小子,来,坐着,奶奶把压轴菜给端上来!” “我去端,奶奶您坐着。”林可把奶奶扶到桌子主位上,自己闪身进了厨房,把饭菜一样一样端出来。 阿浩气喘吁吁地进门追杀罪魁祸首:“申涂!” 申涂往沙发边上一跳:“咋?” 阿浩跳上沙发,伸出一只手,锁住申涂的脖子,两个人跌在小沙发上,闹成一团。 “你们哪,真是不省心!”奶奶在边上坐着打趣道,“什么时候能有小可这样,又乖又细心就好咯!” 阿浩一手锁着申涂的喉,一边像个告状的小孩子不依不饶地说:“是他先欺负我的!他从我脑袋上跨过去!” 申涂回怼他:“我那是帮你!你不是脚麻了吗?” 阿浩更气了:“我才不要你帮!从脑袋上跨过去会长不高的知不知道!我以后要是长不高,就是你的错!” “那我跟你道歉,道歉好了吧,”申涂尽力往后仰,“你先放开我!” …… 碗筷已经摆放整齐,桌上的排骨莲子汤和八宝粥是奶奶亲手熬制了两个小时的成果,小酥肉和红烧鱼块相应成趣,一盘炝炒空心菜为餐桌增色不少。 “吃饭了,赶紧起来洗手去。”林可踢踢地上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脚,另一只手拉着阿浩的衣领,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分开。 昏黄的灯光下,奶奶站在餐桌前给他们一个一个的盛饭,每一个人偌大的饭碗底下都藏着一个漂亮可口的荷包蛋,藏完了还要悄悄地跟每一个来盛饭的小同学“嘘”一声。 “……” “好丰盛啊!”申涂开心地说,手上还不忘往嘴里塞口菜。 “来,小可,试试奶奶做的鱼。”奶奶给林可夹了一块红烧鱼。 酱汁包裹着鲜嫩的鱼块,入口爽滑,林可夸道:“奶奶,您这手艺真好!” “喜欢就好,奶奶太久没做这个,还担心你们不喜欢呢!” “怎么会!”申涂往奶奶碗里夹了一块,,道,“奶奶做的什么我们都喜欢,奶奶您也吃。” 阿浩忙着往嘴里塞饭菜,完全不理会申涂的马屁,自己吃饭的见习还不忘给奶奶夹一点菜。 奶奶年纪本就大了,也吃得不多,全程只顾忙着给他们三挨个夹菜,跟所有老人家一样,不停地说:“多吃点,多吃点好长个儿!” …… 许是大家都有意,这一顿晚饭吃得很是温馨。 晚餐后,阿浩把奶奶搀扶进了房间,申涂和林可已将桌子碗筷收拾干净,两人抱着各自的手机,坐在矮凳子上靠着墙打着饭后盹。 “阿涂。”阿浩小声喊。 申涂听到声音,睁开迷蒙的双眼:“奶奶睡下了吗?” “嗯,你们要不要去沙发上睡会儿?”阿浩问。 申涂摇摇头,小心地把书包拉开,抽出几个笔记本:“这是我们学校这两个月上课的笔记,抽空看,有不懂的你问我,问阿可也行,家里有事你也叫我,跟以往一样。” “我们上次是讲到了有理数,有理数的定义就不再重复了,你先看看这两个算式,今天学习有理数的加减,要注意和有理数的四则运算相关的内容作比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可一不小心就窝在小沙发上睡了半小时,醒来时申涂已经窝在小沙发上翻阅笔记,他半靠着墙壁,圆框眼镜搭在鼻翼上,折射出客厅暖黄色的灯光。 林可走过去:“怎么不叫我?” 申涂答:“看你睡得香,没忍心叫你。” “他呢?” “谁?”申涂反应了一下,“我给了阿浩一套数学卷子,让他先在厨房写着。” “厨房?”林可问。 “是,”申涂笑笑,“那儿收拾下能用。” “那等下我给他辅导?” “也行,不过得看着时间,别太久。” 林可点点头,把手递到他面前:“给我。” “?”申涂疑惑的看着他。 “笔记,”林可手没动,“给我。” 申涂将刚拿出来的几个笔记本扒拉过来,抽出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他:“我们十点回去,晚一点寝室要锁门了。” “好。”林可点点头,又问,“你跟阿浩讲了吗?我们以后可以在小礼堂。” “讲了,我把我的校服留一套在这儿,以后他进出学校更方便些。”申涂撑着脑袋,眼神定位在林可的脸,莫名郑重,“谢谢了。” 林可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阿浩做完了申涂给他挑的数学题,正打算起来倒杯水喝,正好听见申涂跟林可道谢,他呆站了会儿,坐下来拿起笔,又把卷子里的几道错题给重新写了一遍。 逼仄狭小的小房子里,三个人各占一隅,昏黄的灯光下,手中的纸笔,远处传来的狗吠声,和着安静的房间,他们看见的不仅是现在,还有期冀的未来。 他们比谁都珍惜此刻,他们比谁都更清楚时间的重要性。 第15章 第 15 章 两个月后,林可的化学竞赛得奖的消息在全校传开,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校长特别点名表扬,林可正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翻着手机里的微信聊天记录。熬过了刚转学时的陌生感,跟同学也慢慢熟稔起来。 竟然大半个学期都过去了,林可看着群里B市同学们热火朝天地讨论期中考试的消息,才恍惚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梦到那个人了。 “林!可!”邱泽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叔叔阿姨来了。” “谁?” “你爸妈!他们从B市过来了!” “在哪?” “刚刚上厕所从校门口经过的时候看见的,现在应该在来找你还是去你班主任办公室的路上了。” 林可拿了手机,抓起校服外套往办公室跑。 “等等!”邱泽轩拦住他,“你……” 邱泽轩没来得及讲完,林可已经冲下楼了。 办公室里,老何正拿着林可的奖状与有荣焉,时不时跟隔壁班班主任来一句:“这孩子,就是不错!你说是吧?安老师……” 安老师是隔壁16班的班主任,同时也兼着15、16两个班的物理老师,她随口附和:“是是是,是很不错,等这个月的物理竞赛过去再给你捧个奖回来那就更好了……” 办公室门口,一袭紫色长裙的女人挽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进了门。 当林可到的时候,凌爸正在和何老师交涉:“林可我们还是想带回去,呆在我们身边更放心些,那边的学校和老师我们也联系好了,如果实在必要,我们会请专业的心理医生……” “是啊,老师,我们会照顾好他的,毕竟是我们的儿子。”林妈附和道。 何老师一个头两个大:“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林可这学期刚转过来,才适应这边的环境和教学,你们想为他转学,至少应该征求他的意见……” 林可就站在办公室门口,申涂抱着物理作业从隔壁办公室出来,见他站着,他晃晃手:“林可?” “……”林可回看他。 办公室里的情形不知何时,变得剑拔弩张。 “可你们跟林可谈过了吗?他同意了吗?他同意了我们学校才能办……” “他是我们的儿子!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我们充分尊重每一个学生和学生家长的意愿,林可转学,要让林可来跟老师提。” “你什么意思?!我们难道就不尊重林可的意愿了?!”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邱泽轩急匆匆赶到,边喘边说:“怎么样?怎么样?你跑得……也太快了。” 林可没理他们,转身进了办公室:“何老师,爸,妈。” 林母一把抱住他,眼泪就出来了:“小可!” 凌爸轻轻拍了拍林妈的肩膀,看向林可:“我们打算让你回B市去,你不想回以前的学校没关系,爸爸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其他的学校……” “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你干嘛?你呆在这只会是浪费时间!” “我不回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偏偏不回去?!”凌爸撕扯着喉咙喊,林妈在一边给他顺气:“别动气别动气,他还是个孩子,等下血压又上来了。” 又一边训斥林可:“你这孩子!还不赶紧跟你爸服个软,他血压高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小可,道个歉,乖乖跟妈妈去把手续办了,咱们就回家,啊!” “对不起,”林可垂眼,“我不回去。” 林妈拉住他:“小可……” 林可看着她:“妈妈,我很好,我在这里……很安心,很自由,也很……平静。” “小可,你怎么……” “妈妈,我们应该回去上课了,您和……爸先回去吧。” 林妈看着他,脸上的泪痕未干,依然带着点哽咽:“那周末回外婆家,好不好?妈妈就在外婆家,哪里也不去,妈妈……在家等你。” 林可沉默,何老师趁机安抚家长:“你们看,林可同学非常优秀,刚刚还拿了全省化学竞赛一等奖,你们看看,这还是刚刚到的!” 没有家长不喜欢老师夸自己家孩子的,很快办公室里场面恢复和谐。林可等了两分钟,悄悄退了出去,申涂半蹲在办公室走廊里,膝盖上摊着一套不知从哪来的物理题,手中的笔不停转动,十分随性。 林可站在他面前,落下的影子遮住他整个人,申涂随之抬头,眼中半是惊疑半是茫然:“阿可?” 申涂靠着墙壁,伸出右手:“脚麻了。” 林可:“……” 申涂借着林可伸出的右手,艰难起身,漆黑眼眸盯住男孩子头上的发旋儿,半靠在对方身上,鬼使神差地,在那个发旋儿上呼噜了两把。 林可搀着对方站稳,却没料到对方给自己来这么一下,愣了一下,才说道:“走吧,上课了。” 第16章 第 16 章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申涂拎起放在凳子上的书包,慢悠悠荡下楼,晚风温暖舒适,月亮斜挂在天上,只几颗零星的星辰散落。林可早已被接回家,他在路上望着月亮,低声自嘲:“怎么就敢奢望呢?” 林可回家的时候,林母正在厨房择菜,外婆坐着院子里,望着花。凌爸把车停好后便厨房帮着做晚饭了,林可陪着外婆,安静地在外婆边上的小板凳上坐着。 外婆眯眯眼睛,说:“小可啊,你看那月亮明明天都还没全暗,它就迫不及待的放出光了,你要做这月亮吗,这么着急,这么早就回来了,还带着他们。” 林可知道外婆的言外之意,他笑了笑:“外婆。” “他们回来找你,你却给冷脸,是对的吗?” 林可沉默。 “当父母的啊,欠了孩子的,没欠孩子的,你心里有账,他们心里也有账。”外婆继续道,“有缘由也好,无缘由也罢,你得知道,心里的账,得清楚喽!” 林可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外婆。” 外婆佝偻着身子站起来,拉住林可的手:“跟我来。” 跟着外婆一路上的楼,进了外婆的房间,外婆在梳妆台下面翻出一个铁盒子,边拆边说:“看看吧,是不是他?” 盒子里面只装着几张碎纸,碎纸底下藏着一块小小的银色链表,表针已经不再转动,外婆小心拆开表盘,小小的一张照片藏在里面,已经发黄,照片上的男人面容英俊,眉眼和林可有几分像,只可惜上嘴唇边有一块小疤痕,林可脑中一个声音说:就是他!却和梦中的脸怎么也对不上,他仔仔细细看过去,轻声跟外婆说:“不是他,外婆。”外婆摇头叹息:“带着吧,连同那块链表也带着,藏好了,别让别人知道。” 林可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带上了。因为外婆说:“这些本来就该是你的。” 一家人吃了个简单的晚饭,晚饭后,林母端着个牛奶进了林可的房间。她很小心的维持着面上的表情,生怕林可会因为她感到不快,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林母最晚周日晚上便要陪着凌爸回去,毕竟公司的事还等着。 “喝杯奶,”林母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等下再写作业。” “嗯。”林可低着头,应到。 暖黄色的台灯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挺直的鼻梁上面挂着眼镜,林母站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是林可先开了口:“妈。” 林母回应:“嗯。” 林可道:“我想高考,帝都警校。” 林母有点诧异,但还是支持:“好,妈妈知道了,妈妈支持小可做的一切决定。但小可,能告诉妈妈,为什么一定要回南城吗?” 意料之中。过了许久,林可说道:“妈妈,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母笑道:“我们这些年与你爸一起生活这么久,他是什么样的人,小可还没有判断吗?” 林可皱眉,语气坚定:“妈,我问的是,我的爸爸,我的亲生爸爸。” “小可,妈妈以前告诉过你的,你的亲生爸爸,是一个有力量,有决心,坚强而善良的人,”林母的话音一顿,“他很有才,也很有锋芒。” “所以,因为他很有锋芒,他才被人害死了,是吗?” 林母语气再也没有温柔,满是笃定:“不是!他没有死!” “那为什么,他到现在,从来都没有来看过我,也从来没有来找过你?”林可逼问道,“妈妈,你看。” 林可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手机屏幕上,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低着头走在路上,身影瘦削,可林母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齐然,林俊毅的战友,但林俊毅曾经叮嘱过她,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齐然的消息,所以当林可将一张张照片翻给她看,问她这个人时,她毫不犹豫地说:“这个是谁?” 林可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林母最了解他这个习惯,和林俊毅几乎一模一样,喜欢盯着人的眼睛看,尤其是在问重要的事情时,若对方眼中出现一丝慌乱,破绽便会被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全然不顾及对方的面子。 林可自然是没看出什么,只好答:“以前上学的时候,总喜欢跟着我,可他很少跟我说话,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林母点点头,道:“我们会处理好他的,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至少你大学前不会。” 她又转念问道:“所以你回南城一中,是因为被骚扰了是吗?为什么不跟爸爸妈妈说呢?” 林可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他没有骚扰我,只是有一次……” “怎么了?”林母追问。 “有一次他好像醉酒了,他摇摇晃晃跟着我,我专门挑的有人的地方走的,但他跌跌撞撞地到我面前,说什么“他不配做我爸,为什么要叫他爸,不能叫他爸“之类的,他还说,一定要去南城,有人在那儿等什么的,妈妈,我很害怕。”林可闭上眼睛,眼泪汹涌而出,长久以来的噩梦终于诉诸于口,但他的心中,却不是噩梦被宣泄的快意,想要的也不是安慰,他更希望,有人能告诉他,关于这个人的前因后果,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线索。 但很明显,林母并不会如他所想般去做。 她站起身,抱住林可的头,一遍一遍抚摸他,口中只有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妈妈会去处理的,没事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林可稳住思绪,继续问道:“那妈妈,为什么你说“他没有死“呢?我的爸爸,若是没死,他会在哪呢?” 林母抬起头,林可很像他的亲生父亲,他也已经有比她高半个头了,身体虽瘦却有力量,林可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曾经是她和林俊毅亲手打造的房间,和林俊毅一起做的木质书架,桌凳和她亲手缝的窗帘,她小声地说:“他就在这儿啊,小可,你的爸爸,他很爱你。” 林可顺着她手所到之处看过去,听见她说:“我很爱你爸爸,你爸爸也很爱我,这些……都是我和他一件一件,亲手做出来的,他在我心里,从来没离开过。” 林可总觉得有些怪,忍不住问道:“那楼下那个呢?” “嗤……”林母发出讥讽的笑声,“小可,妈妈爱你,爸爸爱你,他,妈妈也不知道,但是,妈妈只爱你爸爸,记住了吗?” 林可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头,林母继续说:“你想要在南城那就在南城吧,一中也很不错,妈妈以前也是那所学校毕业的,你想高考,那就高考,小可,你想做什么,想去任何地方,妈妈都会全力支持你,但你一定要好好地,妈妈只有你,知道吗?”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林可的手上,他抬起手,轻轻擦拭林母脸颊上的泪痕,他想起七岁时第一次见林母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尚且不懂母爱,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的人能抱着他哭得悲痛欲绝,而现在林可感受到,她的眼泪中,充满悲伤,绝望却也饱含希望。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妈,我在呢!” 这一晚上,林可学着妈妈的方式,哄着林母。 周日的晚上送走凌爸和林母,林可跟暑假时一样,帮外婆浇花施肥,清除杂草,陪外婆买菜做饭。 第17章 第 17 章 周一一大早,申涂拎着包子豆浆进教室的时候,林可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申涂将早餐放下,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可没理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没过一会儿,林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校服裤上,是申涂刚买的豆浆。他撑起头,眼皮半睁,被烦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申涂道歉:“对不起,不小心倒了。” 他指指桌上的豆浆杯,桌子上现在一滩水渍,几张试卷黏在上面,唯一幸免的是桌上的那几本书,及时被抢救了下来。 林可早就见过领教过对方的生存技能,从抽屉里翻出几张草稿纸,一张一张贴在水渍上面,说:“让开。” 申涂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林可帮他把桌面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分开,湿的一堆,干的都放进抽屉了,草稿纸很快用了一堆,男孩子的脸上还有没睡醒的烦躁,却还是认真地帮着他清理桌面。 “谢谢。”申涂认认真真道谢,“我带了包子,一起吃点吗?” “不用,我吃过了。”林可顿了下,道,“你的包子,最好在外面吃。” 申涂一脸可惜,但还是乖乖拎着包子和剩下的豆浆,到走廊去了。 一早上就被烦的不行,林可压着起床气帮着整理完桌面,裤腿上还湿着一块,黏在腿上,他跟班长说了声回寝换衣服便出了教室。 林可回了寝室,换好衣服后爬上了床,反正都是睡觉,寝室还舒服点,没人吵,很快人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床下多了个人,是申涂。 “你……”申涂盯着他翘起的那撮头发,愣住了。 林可睡醒了,意识回笼,道:“不是上课吗?回来干什么?” 被这样问,申涂难得生出了一丝逃课的罪恶,解释道:“看你回寝室换衣服太久,我回来看看你。” “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申涂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林可觉得挺眼熟,盯着它问道。 申涂笑:“粤福记的早点,下来吃点。” 林可服气了:“……” 林可从床上爬起来,手机上显示时间八点二十,他坐起身,突然问道:“第一节课是什么课?” “化学吧好像。” 两人上课基本上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他们两上课的进度跟班上其他同学也不一样,更习惯自学,但碰上何老师的化学课,还是得老老实实地上,毕竟班上同学都领教过何老师“谈心”的功力,而且还喜欢动不动跟家长“交流“,谁都不想再体验。 “……”林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请假了吗?” 申涂视死如归:“……没有,你呢?” “……也没有。” “那我们……” “跑吧。”林可两三下从床上跳下来,果断道。 申涂拎上粤福记,看着林可把门锁上,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半路上,两人气喘吁吁,申涂撑着膝盖,道:“你,你先跑,等下,我,我再……追上来。” 林可也跟着喘的不行,跟着说:“我们……慢一点。” 他过去扶着申涂,两人都喘的厉害,心跳都乱,边走边缓,总算到了教室门口,何老师正在上课,看着林可扶着申涂,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两人一愣,申涂先反应过来,喘着气,一身无力:“没……没怎么,就是,有点不舒服……对不起,老师,我……我们……迟到了。” 他靠在林可肩上,胸口的心跳如擂鼓,微微侧头,用气声跟林可讲话:“帮个忙。” 林可也反应过来,连忙说:“何老师,申涂同学早自习有点不舒服,回寝室休息了一下,我在寝室“照顾“他,就迟到了,对不起。” 林可咬牙切齿,特意强调“照顾”二字。 他们两低着头,一副委屈认错的模样,又都是班上的尖子生,何老师挥挥手:“别说这些了,林可,快把你同桌扶到座位上休息。”没一会儿又问申涂:“你怎么样?还有哪不舒服吗?吃了药吗?有什么不舒服及时说,啊!” 申涂点点头,手搭在林可肩膀上:“那我们……先回座位上了” 林可连忙把申涂扶到座位上,何老师还在讲台上盯着他们,继续讲课。 下课后,班上同学围过来,班长道:“申涂同学,你怎么样?还不舒服吗?我可以帮你把剩下的课也一并请假。” “也?”林可抬眼。 申涂满身虚弱,一个一个答,不知为何,蓦然感觉脖子一凉,他不动声色,把校服领子拉上,遮住脖子。 “有不舒服一定要说,”班上的同学此刻毫不知情地还在展示同学之情,前桌甚至还帮他把窗户关上了,有同学在边上说道:“林可同学,要多照顾照顾哦!” 林可坐在位置上靠着墙,在心里数着时间,冷漠地看着旁边的同桌开始新一轮的戏:“我好多了,谢谢你们,快上课了,上完课再说吧。”端的是一付体弱多病好学生的模样。 “喂,”林可踢他,“戏过了。” 申涂很遗憾:“啊……” 林可乜他一眼:“怎么?” “粤福记……” 感情还想着吃。林可冷眼看过去,申涂正在抽屉里斯粤福记的包装袋,小笼包的香味丝丝缕缕地往鼻孔钻,林可果断伸手:“冷了,你不能吃。” 申涂的手还在抽屉里拆袋子,刚打算拿出来就和林可的手来了个亲密接触,温凉的手背碰上他的掌心,他愣了一下,等到对方把他的粤福记都拿走了后,才后知后觉:“本来就是给你的啊,我没打算吃。” “哦,那你刚刚在干什么。”对方一脸无情。 “或许是……帮你拆袋子?”申涂眨眼。 “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不客气。” “……” 得寸进尺。林可一滞,无视边上人眼巴巴的眼神,三两口把粤福记干完了,吃的时候还不忘时不时点评几句:“唔,这小笼包不错,多汁多肉,就是凉了。”“这个也不错,香味扑鼻,还不腻。”“烧麦也很好吃,又软又甜……” “亲爱的同桌,”申涂眼巴巴盯着他手上的粤福记包装,眼看快要见底了,“我想……” “你不能吃凉的,”林可铁面无私,尽职尽责“照顾“:“你生病了,所以这些,只能我吃。” 三言两语,直击要害。 “生气了?“申涂扯扯他的衣袖,小声问他。 林可一脸正气,面朝黑板:“没有。” “对不起。” “……” 第18章 第 18 章 前桌郑经纬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知道今天上完第一节课后,一大堆同学围在申涂身边,申涂同学待人友善,长相虽带病气,也能算的上阳光帅气,第一个月军训班上几乎没人见过他,但毕竟战绩在那摆着:小学三年级开始,几乎每年都能拿下市级以上奖杯,十岁用一副水墨画拿下省国绘比赛特等奖,全国英语口语演讲比赛第一名,十三岁时拿下省钢琴比赛一等奖……父亲是A市纪委监察委一把手,可以说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但目前,这位天之骄子,好像正被单方面冷暴力了。 从第二节课开始,申涂同桌,据说是B城一众中学的风云人物,林可,正单方面对申涂施行冷暴力:林可一整个上午都没理过申涂。 申涂同学体弱多病,身体上已经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了,难道在精神上也要承受痛苦吗?郑经纬同学表示同情,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他往后微微转头,趁纪律委员不注意,手上掉下个纸条,申涂拆开:你同桌在生气吗? 申涂在底下写:好像是 停了许久继续低头:有办法吗 申涂把纸条丢还给他,一道抛物线完美地呈现在林可眼皮子底下,林可冷眼旁观。 郑经纬:下课哄哄呗 申涂轻轻敲前桌凳子:“下课说。” 郑经纬索性转过身,他手上一只笔和一套物理卷子,借着问问题的理由跟申涂窃窃私语。 “你们都一上午了,”郑经纬小声吐槽,他用余光小心地看那个坐着靠墙假寐的人,“他这样不累吗?” 申涂趴在桌上,同样小声回他:“不知道,你有办法吗?” 厉害的天才也有不擅长处理的事情,尤其是一年都难得在学校的申涂,郑经纬同学表示自己很乐于助人,愿意帮申涂同学哄同桌,他在纸上画了几下:“中午的时候可以请他吃饭,食堂三楼今天应该会有碗装水煮鱼,二楼有爆炒牛腩,再不行帮他水房打水,这样他应该不生气了。” 申涂眼睛一亮:“有用吗?” 郑经纬表示自己是过来人:“我以前跟女生做在一起,她们生气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哄的,从幼儿园到初三,从没失手,如果还生气,那就讲几句好听的,夸夸他,肯定能行!” 申涂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哄:“怎么夸?” “你就夸他,怎么夸都行,不行就说他长得好看,穿的好看,哪哪都好看什么的。” 申涂点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非常感谢,并表示哄好了以后一定要请喝奶茶。 林可在边上听得眼皮直跳,一下课,马上就走了,丝毫不给他们机会。 食堂饭菜一如既往的难吃,林可面无表情吞下一口饭,眼前多了个挺眼熟的人。 “我能坐这吗?”袁河问。 林可点头,他对袁河的映像还停在两人选班长时,或者说,他被迫和袁河竞选班长时。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对方很友好的笑笑,眼眸干净清澈,“去年十一月在B城的化学竞赛选拔赛上,我看了你发明的那个实验装置,很有兴趣。” 林可仔细回忆一遍,确定那次竞赛场上并没有见过他。 袁河解释到:“那次我请了假,去看你们的比赛,很厉害,不过我在观众席上,你没见过我很正常。”他适时弯了下嘴角,继续说:“或许有些冒昧,但之后我回家按着你解释的那个原理自己做了个一样的实验装置,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并没有那么好控制。” 林可道:“那个实验装置的主要原理,其实很简单,有点类似于动力学里面的速度控制器,不过控制的是化学试剂罢了,你觉得不是那么好控制,是在速度控制上不好用吗?” 袁河拿出手机,是他拍的一张他做的实验装置的图片,他说道:“我觉得是,你看,按照你的理念,同一个实验装置中,放入不同的化学试剂,却要让他们有不同的下降速度,如果只是固体和液体或许可以成功,但气体却非常难做到。”他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举个例子,固态氢,液态氢,他们在实验装置中尚且能够计算出流动速度,可是气态氢放进去,该怎么去计算它的速度呢?而且我们都知道,光是保持氢的三种形态,就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比如液态氢需要在零下两百五十二点八七摄氏度才能保存为无色液态,而到了零下两百五十九点一摄氏度时就会变为固态,大多数情况下,氢以气体的形态出现,那么这个实验装置中,是不是需要加入温度调控系统和速度控制系统?” 林可也跟着认真起来:“是的,这个实验装置中,至少需要温度调控系统和速度控制系统,但目前的装置,只能做到同一形态下的不同化学试剂,再严肃一点说,只能做到能在常温下保持同一形态的不同化学试剂,出问题的时候,这个实验装置甚至连气态下的化学元素也捕捉不到,比如同在气态下的氧气流动速度和氢气流动速度。” “那有想过改进吗?” “自然是有的,我从这个实验装置发明开始,一直在试验,去年十一月份展示的,只是一个样品,其实里面更为重要的是理念。”林可认真道,“我们也很想把这个实验装置完完全全按照设想制作出来,可是总有欠缺的地方。” “所以,最后这个实验装置,其实是……” “其实是并没有完全成型,我们在考虑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发现我们的材料不够了。” “我明白了,”袁河挖起一口饭放进嘴里,“你介意,我试一试嘛?” 林可放下筷子,抬起头认真看着他:“当然。” 袁河慢条斯理地继续边吃边说:“我还是更喜……” 申涂在林可身后站着,手上端着刚打好的饭菜:“在说什么?” 袁河一向友好,看着他自顾自走过来也不恼,唇角带笑:“没说什么,就聊了一下。” 林可早就吃得差不多了,看见申涂过来,他眼皮一跳:“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剩袁河在餐桌上和申涂聊:“你惹他了?” 申涂回:“没有啊,早上还好好的,他还吃了我的粤福记来着……” 袁河:“……” 袁河:“你慢慢吃,我也先走了。” 申涂挥手:“哎走吧走吧。” 袁河收好餐具,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他:“你等下回寝室要吃药,记得啊!” 申涂:“……” 这饭吃不下去了,申涂用筷子重重往饭里一戳。 回寝室的路上拿了两瓶水,申涂爬回寝室,一屁股坐凳上,气喘吁吁。 林可在床上躺尸,听着他喘,也不出声,等人平静下来。 十分钟后,林可听见床下砰的一声,是申涂脑袋撞上了桌子,对方似乎挺疼的,自己接连“嘶”了好几声。 他从床上支棱起半个身子,一只手指着床下:“我中间抽屉里,有个药膏,自己擦点。” 申涂顺着他说的走过去,翻出药膏,边抹边道谢:“谢谢。” 林可不想理他,看着他找到药膏后,继续躺尸。 下面的人继续说:“我给你带了水,郑经纬说这样你就不生气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生什么气……” 委屈的语气,声音中带着可怜,完全可以PK现在热播剧中装可怜扮绿茶的最佳男配,林可躺床上,一只手手背遮住眼睛,声音波澜不惊:“可以了,戏过了。” “所以你不生气了吗?”全然没有刚刚的委屈和可怜,他甚至还有点兴奋,林可也不知道他兴奋什么,只是继续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没生你气,下次演之前,给个提示。” “啊……好的好的。”申涂一口答应,“今天上午我也是临场发挥,下次一定提前说。” “……” “所以你今天上午是在担心我,是不是?”申涂一副懂了的样子,“其实不用担心,这事我有经验,一定收得住,就是可惜了今天的粤福记,本来能好好吃一顿的……” “……”他就不该理这个人! 林可在心里的十次唾骂自己一时心软,在申涂再一次谈起初中时为了不上学用尽毕生的演技之前,及时拦住:“一点半了,再不午睡,你打算在下午老毛的政治课上睡过去吗?” 申涂意犹未尽,也不得不屈服在老毛的威压之下,老老实实爬上床午休了。 第19章 第 19 章 小巷子里灯光昏暗,阿浩靠着墙,烟雾一阵阵冲入肺腔,烟草的苦味弥漫在口鼻中,在周围的空气里,连带着空气都散发着苦味,奶奶已经睡下,但他还是心有余悸。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看着奶奶昏倒又若无其事地醒过来,看着奶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说不害怕肯定是骗自己,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奶奶能再多陪陪自己。 奶奶说,有他陪过自己,很知足; 奶奶说,好可惜,没看到他进大学; 奶奶说,明天,想让申涂和林可一起来家里,跟上次一样,开开心心吃一顿饭; 奶奶说,对不起,耽误了他; …… 奶奶说的太多了,他有点记不清了。 奶奶在她八十岁整寿的时候,要申涂和阿浩陪着她,拍了一张全家福,她说:她一生没什么亲人缘,阿涂和阿浩是她这一生除父母外最亲的人。 奶奶在她八十一岁的时候,查出肝硬化,她第一次昏过去的时候,阿浩还在读初一,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半大小子,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一整夜守着她,甚至连学也不想上,她和阿涂劝了大半天,才把他劝回学校,但每到了放学的时候,他总是最先冲出学校的那一个。 那一年,奶奶趁着人都不在家,只身一人去了照相馆,拍完了自己的遗照。 她跟照相馆老板说,遗照做好了先放在老板这,请他在她死之后把照片给阿浩,她一次性支付了制作和保存照片的费用。 她说,他们两个都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如果我……就请您多帮帮忙,把照片给阿浩,让他们也有个安慰,您的大恩德,我们都记着。 她之后又去了刻碑的地方,一样的请求,一样的感谢。 奶奶八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同意上手术台,肝脏切除手术,本来早该做的,但奶奶说,要留着钱,给阿浩上学用。 那一次同意上手术台,是因为申涂。 那一年暑假时候,申涂那时刚刚查出心脏供血不足症状,又正值中二少年期,自小母亲离世,父亲忙着工作,家中除了保姆,就剩他一人。因着申涂父亲的要求,家中的保姆也是三个月一换,申涂跟家里没什么感情,每日能在学校就在学校,初中转校后时与阿浩一见如故,申涂这才有了落脚的地方。两个中二期少年,虽说没经过什么大事,但莫名的讲义气,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兄弟,奶奶看着,也跟着高兴。 申涂不想做手术,他从医院跑出来,在奶奶家里待了两礼拜,申涂父亲忙着工作,也不在当地,卡里除了一笔定期的生活费,两人也没什么联系。申涂每日和阿浩一起照顾奶奶,从没做过事的人照顾起人来很细心,每日里跟着青菜面条也从不说什么,直到撑不住了,第一次晕倒在奶奶家。申涂说,那是他最后悔的事了,晕在哪不好,晕奶奶家里,还把奶奶和阿浩吓着了。 等他醒过来,是在熟悉的医院里,奶奶和阿浩,守着他,他的父亲,在几百公里之外,他也不认识的地方。 医生跟他讲了一堆什么,他也没听懂,但听到了医生说能手术尽快手术,再拖下去,影响心脏功能。 申涂又一次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他联系父亲,让医生跟他沟通,并私底下请求父亲资助奶奶的手术费用。 那一年暑假,奶奶和申涂,同一周上了手术台,申涂和阿浩都休了学,阿浩一边打零工攒钱,一边照顾医院里的两个病患。 那个暑假,阿浩体重一直降,申涂的气色变差,连篮球也不能再打。 但那一个暑假,奶奶身体好了许多,医生说,调养的好的话,没准还能再多活五年。 他们每一天都在小心翼翼,让奶奶开心,买最好的补品,阿浩继续打零工攒钱,一年下来,也攒了不少。 奶奶八十三岁那一年,奶奶要他们一起回学校,继续上他们本来应该上的初三。 申涂还好,基础牢固,申涂父亲一直有给他请家教上课,阿浩就比较吃力了。 即使申涂上家教课的时候,阿浩也有很认真的跟着听,但毕竟落下了一年,平时打零工,照顾奶奶和申涂,剩下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要补上两个年级的课程,他确实显得手足无措。 要开学的前半个月,奶奶要阿浩把各种零工辞去,专心在家复习,阿浩同意了,可申涂父亲要求申涂转学去省示范中学。 闹自然是闹过的,但这一次,申涂父亲尤为强硬。 申涂父亲甚至去找过奶奶和阿浩,他说:“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妈妈走得早,我忙着工作,对他疏于管教,幸运的是他很听话,几乎从没让我操过心;他也很优秀,他拿下的奖放在家里,每一次拿了奖都要在他妈妈的相片前放几天才会收起来,所以他做什么我都支持,只要他开心。” 他的声音中慢慢有了哽咽:“可是当我在几百公里之外,听医生给我讲我的儿子心脏供血不足,讲他的手术需要怎样做,做完以后需要注意什么的时候,我怕了,对不起,老人家,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你知道吗?你们知道吗?他做手术之前跑出去了!本来定好的手术时间,他跑了!跑来找你们了,我知道他在生气,在发火,我只让人在他附近看着,只要他没事就行,等着他气消,可他晕倒后回医院,再一次跟我谈手术的时候,他要挟我,他是我儿子啊,他拿他的命来要挟我!” 奶奶和阿浩坐在桌边,男人的话在耳边环绕:“我的儿子,申涂,他竟然说他做手术可以,但要让尹奶奶也做手术,不然他还会再跑出去!老人家,我感谢你们这么照顾我儿子,感谢你们对他的关爱,感谢你们给了他我所不能给的,可我也为人父,自然不可能看着我儿子就这么……” 他的眼泪滴在地上,泣不成声。奶奶闭上眼,扶着墙一步一步走近卧室。 申涂终于是去了省示范中学,离南城几百公里。 他太好了,奶奶说,申涂去了省示范中学,每逢周日下午没课的时候,都会给奶奶打电话,一有假期,两天也好,三天也好,都会回来看他们,申涂父亲自然看在眼里,只给申涂配了个司机,没再说什么。 第20章 第 20 章 2017年,经历过长时间准备的中考如约而至,阿浩拿着笔袋,手上系着外婆求得红绳,独自一人去了考试。申涂已经拿到了含省示范中学在内的不少学校的通知书,他上周日打电话的时候说,今天他会回来陪他中考。 在紧张而期待的心情中,考试铃终于是响了,申涂……还没到。 奶奶在家里,准备午饭,中午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没准等考完了,申涂已经在家了呢!阿浩安慰自己说。 上午是语文和数学,不出意外,阿浩在考完语文后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蹲在学校正门口的申涂。这人还是老样子,白色T恤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和周围一圈等孩子的家长聊得热火朝天,看见他出来上厕所,还站起来朝他的方向挥了几下手。阿浩远远的看着他,回了个热情的笑容,转身回了考场。 那天中午,奶奶做了很好吃的红烧肉和排骨炖玉米,三人心照不宣只谈学习。 那个暑假,申涂帮奶奶和阿浩照顾家里,阿浩又开始白天打零工,晚上学习的生活。 半个月后,阿浩的成绩出来了,没考上。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阿浩说:“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还是专心打工,争取多攒点钱,让奶奶过得舒服点。” 奶奶第一次对他动了气:“怎么就不是读书的料,让你少打点工多看点书你不听,就算没考上,你也得去读书!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要那么舒服干嘛!”转头又对申涂和颜悦色:“阿涂啊,奶奶知道你是好孩子,能不能请你有时间,多给阿浩补补课,看看能不能以后考个大学,让我也看看大学什么样的,啊?” 申涂给她顺气:“奶奶,我会的,会的。” 那一年,申涂第一次拜托父亲,请他帮忙看看阿浩的成绩,能不能上个高中,哪怕差一点的也没关系。 父亲说:“南城三中可以进,但是三中学费很贵,不然就上职高,学费低,就是位置偏了一点。” 申涂把消息转告给他们,在奶奶带着期待的目光中,阿浩终于是拒绝了。 阿浩说:“我们攒的钱,只够上一年高中,如果我用了,奶奶该怎么办?” 申涂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可以资助他上学。 阿浩很坚定,说:“我不会接受你和你父亲的钱,我想奶奶也不会。” 申涂也跟着生气:“为什么?因为我去省示范了吗?因为我去年没在这边陪着你们吗?” 阿浩摇摇头:“我们从没怪过你,那是你应该走的路,阿涂,奶奶不喜欢我们提以前的。” “那我借给你,这总行吧?你以后有了钱,再还给我。” 阿浩依旧摇头,奶奶在房间里睡着,他们的声音都尽可能地压低。 那天晚上,阿浩给他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很偏远的一个山区,那个天寒地冻的夜晚,一个小男孩出生在一间破烂的土屋中,这是这家人夫妻生下的第四个孩子,在他之前,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奶水自然是不够的,他的姐姐,只比他大了两岁。老房子屋顶上的瓦片烂了,下雨天的时候,雨水顺着空隙打进房子里,只能用瓶瓶罐罐装雨水,哪个瓶罐满了,就倒出去,直到雨停。灶台在房间外面,也好不到哪去,冬天很难起火,有时候一家人连饭都吃不上,只能拿热水和着前一年剩下的红薯渣吃。年年如此,日日如是。 在他后面,妈妈还接连生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那一年最大的孩子七岁,他的记忆中,大哥是最懂事的。也因着大哥带头,兄弟姐妹的感情都很好。 2008年,**型性肺炎弥漫全国。 那一天很难得下了雪,白色的雪覆盖上一切,这里本来就人烟稀少,**的报道一出,这里的人更加不敢出门了,对他们一家来说,是难得的找食物的机会。他和二哥三姐跟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去地里找野菜,运气好一点的话,还可以找到一两只挨冻的鸟或者野鸡,能让一家人吃上一点肉。他父亲走在前面,他依稀记得今天早上,大哥跟父亲说什么上学的事情。 他在后面踩父亲踩过的脚印,声音里打着颤儿,说:“我也想上学。” 父亲走在前面,脚步都没停:“上学,上啥学?咱家没钱供你们上学。” 他很犟:“大哥说,学校里的老师说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我想去。” 父亲跟他讲:“有钱人家才讲九年制义务教育,咱家没钱,你看咱家供你大哥一个都费劲,你二哥和你姐都比你大,不也没学上。”他啪嗒两下烟管:“**要是明年好不了,你大哥也上不了学了。” 跟在后面的二哥三姐也低着头,一语不发。 他还是不死心:“我不用花很多钱,只要学费就好了。” 父亲骂他了:“不花钱不花钱,学费那不是钱!咱家只能供一个,死猪似的!蠢笨蠢笨的,到了学校不得浪费我的钱!!” 他不再说话了,一行人冰天雪地里走着,一句话也没有了,只剩天地间的寂静。那一天,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接连一周,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许是真的忍不了了,他在一天夜里,恍惚听见父母讲话。 母亲说:“咱家剩的,真的快没了。” 父亲的声音响起,低到几乎听不见了:“最多还能吃多久?” 一声深重的叹息,母亲手上轻轻拍着小妹:“能吃多久呢?能吃两天就不错了!” 她拍着小妹,声音哑着:“咱要不,去问问,能不能借一点?上个月领的补助金也用完了,唉!这咋过得下去啊?” “老四今儿还问我上学来着,”父亲拿起烟管,轻轻在床沿磕了两下,看到并排躺在床上的孩子们,终于是放下了。 他们的床,连个像样的垫子都没有,只有一层薄薄的布垫在底下,上面盖一床被子,全家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空气似乎凝滞了,夜里静的渗人,偶尔几声风声吹过,也马上就停了,母亲的声音响起:“老胡说,有家人想要个孩子,男娃女娃都行,咱家老三和老四都挺不错的。” 老胡,小男孩蜷缩在床上,村里有关老胡的传说太多了,没人知道老胡叫什么,村子里从老到少,只知道他叫老胡。在这个村庄的孩子眼里,跟着老胡出去的孩子,就没有回过村里的,谁家里有孩子跟着老胡出去后,那家里就会有一大笔钱,有些甚至能盖上大房子。他不经心里一颤。 父亲的叹息声响起,回荡在房间里:“再看吧。” 也许是梦,第二天早上他起来,继续跟着父亲去找野菜,继续空手而归,能带回家的,只有满身风雪。 再过几天,又到了月初,父亲带上一家子人,一步一步踏着风雨到了村委,领了这个月的低保。他记得,那是十一月,风不大,却冷的要命,父母拿了低保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几个毛线团,母亲说要给孩子们一人织一件围巾。 母亲手很巧,两天就织完了孩子们的围巾,他分到一个灰色的,为了尽量使围巾显得长一点,母亲把围巾织成了镂空的,除了两头是紧凑的,一个洞也没有,中间都有很大的洞。孩子们自然是开心的,因为除了围巾,父亲决定下个集市时要带上孩子们去买年货了。 男孩其实不太记得那天的集市了,也记不清那天的热闹,甚至连去集市的路上牵着的大哥的手的温度,都记不住了,他记得的是冰凉的雨,连围巾也挡不住的寒风,还有陌生的人:蹲在他身前的,围住他的陌生人,对他连拉带扯,在他哭闹时用力劈下来的巴掌。 那个蹲在他身前的男人,和站在边上的女人,他都不认识,但他们对他说:“跟我们一起吧,我们带你找你们家人。” 半信半疑,他犹豫了好久,眼睛在周围的人群里找了好多圈,终于是把手递给了男人。 周围的人看着他伸出手后,很快就散了。 他被带到一辆面包车旁边,他人生中第一次坐车,他记得很清楚:银白色的面包车,男人开着车,女人和他坐在后座上,女人的手一直箍着他,她力气不大,但很巧妙的,让男孩挣不开,而那个女人的手上,擦了药,很快他闻着药味昏昏欲睡,他强撑着不敢让自己闭上眼。 车子一路颠簸,男孩还是没忍住,睡着了,等他再醒过来时天已经暗下来了,他在一栋陌生的房子里面,男人和女人都不见了,这个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 他害怕了,怕极了,眼泪不争气的流出眼眶。 第21章 第 21 章 他终于想起来父母对话的那个晚上,不认命般的拍着门窗,不停喊叫。 那个晚上,他喊得嗓子都哑了,眼睛被搓红。 第一天晚上,他第一次觉得命运不公,可他终究是善良,他甚至在漆黑寂静的房子里面,在喊叫的嗓音嘶哑,再喊不出话来的时候,分出神去想是不是自己没了,姐姐就不用跟自己一样受这苦了。 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在哪的。第一个晚上,无人回应;第二个晚上,有细微的声音在房间窗户外面响起,有人拆开窗户的一脚,丢进来两瓶水,然后,又是无人回应;第三天,无人回应;第四天,无人回应;第五天中午,他在房间里晕倒。 恍惚中他又回到跟着父亲兄弟姐妹一起挖野菜的日子里,他们分散开来四处搜寻,祈祷着能找到一点可以解决饥饿的东西,冬天结了冰的池塘,他和兄弟们曾经悄悄地破开冰,大哥跳下去,捞出几条鱼,被池塘主人发现,几个人匆忙四处躲避,却还是紧紧抱着,池塘主人可怜他们,便只是训斥了他们一顿,还是让他们带着鱼走了。等到了家,抱着的鱼已经浸湿衣裳,而兄弟们都在为今天能吃上一顿饭开心。 耳边太吵了,吵得他连梦也做不好,他在梦中呓语,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冰冷的床沿。 他被冷得一抖,耳边有谁的声音中带着惊疑:“医生,你看!他是不是快要醒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的男医生匆忙赶过来:“你让开一下,我们做个检查。” 然后是左右眼睛被拉开,有人的手掌附上他的额头:“不烧了,还好,捡回来一条命。”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觉得很累,眼皮沉重,四肢无力,左手手背上挂着点滴,护士用棉签沾湿他的唇角,一点点水的甘甜渗进嘴里,如同干涸池塘里的鱼终于回归江河,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今晚小心看着点,现在刚退了烧,挂完这瓶再看看情况,如果他醒过来,可以让他在挂完针后吃点东西,清淡点。”刚刚的男医生叮嘱着谁,那个声音只是应好。 他不想睁开眼睛,他知道那是谁,但此时他只想自欺欺人,能拖一时是一时。 老胡在他床边坐下:“我是老胡,你也不用再装睡了。” 他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刺的他眼睛竟有些酸痛。 他侧脸转向男人,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 老胡说:“他们不要你了,你身体太差,又矮又小,人家怕养不活。” 他还是一动不动,老胡丢下一张纸,跟他说:“你也别再想着回家了,你爸妈也不要你了,这是你爸和我签的,你自己看吧,指印和签字,一样不缺。”似乎又想到什么,他捡起床上的那张纸,一字一句念到:“今有刘铁山与老胡签订此约,将刘铁山四子刘浩过继给老胡,为表谢意,老胡将赠与刘铁山四万八千元整。订约人:刘铁山,老胡。订约时间:2008年11月3日。” 如果说,他之前还在期待着还能回到家中见到父母,那么此刻,这张纸,这纸上的白纸黑字红印子,就是打破他最后一点期待的一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抛弃的事实,也许以后还会再次被抛弃,他害怕了。 老胡跟电话里的人说:“原来的那一家人不想要他了,现在他们会去找一个新的买家,在新买家出现之前,他必须恢复身体,等他恢复就送走。” 老胡在他身边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把人带回了原来的房间里。 男孩有恢复了被关押的生活,只是这一次,有人每天给他送饭吃,送水喝,如果他不想吃饭喝水,有人定期给他扎针,老胡说是营养剂,免得他死掉。另一边又恶狠狠地告诉他,一定要把他卖个好价钱,不然就打断他的手脚,让他出去乞讨来偿还买他的钱。 怕自然是怕的,但他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低头:他乖的要命,有饭就吃,有水就喝,有人进来他就乖巧的坐在床上,仿佛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那一段时间,老胡很满意,照料的人也很满意。 他很幸运,身体恢复的也快,大概半个月后,老胡他们又带着他上了那辆面包车,一路到了近千公里之外的A市。 他在这里见到了一生中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见到了红绿灯,见到了人潮如织的商场……老胡说他真有福气,以后能跟着有钱人,对方家庭优渥,出价三十五万,要了他。 同样的方式,他又被“过继”了。 新家庭里的爸爸高大,妈妈温柔,他们为他准备了他这辈子都不敢奢求的房间,为他安排学校,为他聘请名校的学生辅导课程……一切好的让他受宠若惊。 可他,失语了,是的,他再也没讲出话来了。 其实早就有过迹象,自从医院被带出来后,他未讲过一句话,当他看到新的“过继”约定时,他想说话,想大喊,可张嘴试了好多次,却没有一点声音,连老胡都笑话他,“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作为最关注他的新“父母”,自然是发现了的,他们为他安排心理医生,让他日复一日的如新生婴儿般训练爸妈两个字,却从未奏效。 在看心理医生的第三个月后,他的“父亲”,决定让他去学校。 温柔的母亲忧心忡忡,一整天都在学校里,只等着他下课。 父亲询问老师他的情况,一脸担心。 半个学期后,他学会了许多字,已经可以自如的查字典,他第一次向母亲写下:谢谢。 他看着他温柔的母亲抱着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浸透衣衫,他想:原来有人跟自己一样,连哭泣都是没有声音的。他的母亲把他写下的字拍了好多次,发给在外地出差的父亲看。 连夜赶回来的父亲满怀希望,母亲说,他们快绝望了,幸好,幸好等到了,等到了他的谢谢,他们甚至还买了蛋糕,庆祝他们的“孩子”的新生。 心理医生说这是很大的进步,让孩子慢慢打开心扉,先用纸笔交流,再慢慢引导他说话,很快他们就能像普通家庭一样了。 一家人欢欣鼓舞,期待新的转折。在家人的帮助下,他的成绩一直都是班上第一,有时连老师也唏嘘:天才啊,果然都是用其他东西换的。 寒假来临,他跟着父母一同进商场置办年货,他第一次知道,过年需要买这么多东西。父母为他买了好几身新衣服,连袜子也买了一箱,他喜欢的零食和玩具放了一个储物室,母亲还亲自为他挑了一架斯坦威钢琴作为新年礼物,父亲给了他一张卡,父亲说,以后想要去游乐园玩,直接拿卡去就可以了,但是只能在上面写着的游乐园。 他拿着卡,看着卡上写的“长恒游乐园”,如一个刚认字的人般,轻声念了出来。父母在他念字的时候屏气凝神,生怕漏掉哪个字,等他终于念完了卡上的那行字,母亲靠进父亲的怀里,眼角都带着泪花。 父母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他念字的过程,如同每一位初为人父母的人,喜悦在这个家里蔓延,充斥的每一个角落,母亲宣布要为他举办第一个新年派对。 接下来的几天,他觉得自己喊了好多句爸爸妈妈,夫人,阿姨,叔叔伯伯…… 当他还是不适应,声带里有什么东西在扯着他,每次讲话后,都要休息一会儿。 父母自然是知道他的痛苦的,知道他不适应,所以一次次带他去看医生,不厌其烦的往医院跑,一再确认只是因为刚刚开始讲话,只是因为不适应。 等他终于感觉自己可以如往常般自如的使用声带,毫不费力的讲话时,寒假已经过去,他又要为新的学期做准备了:母亲这个学期为他报了钢琴班和书法班,母亲说,她希望以后能看见她的小王子在台上,如同小行星一样发光。 父亲对此,不置一词。 一家人的生活平静温馨,他也终于放下对周围环境的戒备,开始接受新的生活。 第22章 第 22 章 2011年,一家人在送他前往A市钢琴比赛的路上,遭遇车祸,他们的车从高速带上冲出护栏,滚下山坡,危急中父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碎裂的玻璃撬开,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把他推了出去。 他在车外大哭,看着父母的血一点点渗进泥土,闻着汽油的散开的味道,然后,火光冲天,所幸有路过的车发现他们,及时把养父母的尸骸救出来,不至于让他们沦落到尸骨无存的地步,好心的车主把他们一起带回了A市。 他又回到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了,只身一人,父母双亡,A市的公安找到他的外公外婆,两人都已八十多岁的高龄,现下又白发人送黑发人,看见他,口中也只剩下了咒骂。一堆亲戚围着他们,讲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但接连几天听下来,他也明白了这些人是为父母的财产来的。 他跪在外公外婆房外跪了好多天,才得到一点点怜悯,被允许在屋外吃点东西。他才十岁,和年老的外公外婆,一起守着养父母留下的东西。他拼了命,谁靠近他和外公外婆,谁靠近父母的房子就冲过去打,身上不知被磕碰出多少青紫,严重的时候还流血,他也从不喊疼,如同小兽守着受伤的母兽,用尽全身的力气。 可即使是这样,外公外婆还是不要他,他们说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这个丧门星,父母生前为他尽心尽力,倾尽心血,可就是因为自己害了他们,害得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无所依。他们把他的东西都丢出去,斯坦威被砸坏,找律师解除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多看他一秒,都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在外公外婆的房子附近的公园上躺过,白天守在养父母的房子周围,很快就被发现,然后被保安拉走。外公外婆委托律师和中介,把房子卖了,老两口拿着钱,回了老家。他一直守着,看着房子被卖,看着新主人搬进去,也看着老人相互搀扶着上了车。他终于是无所依的一个人了。 他浑浑噩噩,在A市四处流浪,有好心的人偶然看到他,可怜他的会给他一点钱,或者一点吃的,更多的人是在他后面指指点点——多惨呢!少爷当了两年就没命当了,这后半辈子可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样呢! 命运一直在跟他开玩笑,但每一次的玩笑,他承认,他都认真了。 他流浪了半年后,他第一次看见了奶奶。 苍老的面容上皱纹斑斑,她的手干枯的如同树枝,可眼睛很有精神,一双眼安静中带着锐利,当他第一次在她身后跟着的时候,他在想,或许外婆也会像她一样,也这么苍老,这么需要人照顾。 那时他正饿的饥肠辘辘,身无分文的他第一次去抢别人的东西,就抢了奶奶的。 她也不怕他,一大一小就在公园里扯着一袋胡萝卜。 他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奶奶突然用力把袋子一扯,两个胡萝卜滚到地上,他连忙捡起一个就跑了。 奶奶后来说:“这孩子肯定是饿急了,不然怎么会抢到我一个老太婆身上,还只抢两个胡萝卜。” 他的眼里尚且有挥之不去的戾气,但对生活的恐慌依然存于身上。他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却不敢回去,他想替逝去的养父母尽孝,在外公外婆面前承欢膝下,可他们都不要他,他太想他们了,这个老奶奶身上有跟外婆一样的味道,还有同样的眼神,他想多看看她。 可她不是外婆,他没有理由到她面前去,只敢假装陌生人在她身后。他在认识奶奶之前跟每天跟着她,每天下午等着她出门买菜,出门后,她会在公园里一个人坐半个多小时,看着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然后一步一步走向离公园不远处的菜市场,买最便宜的剩菜,有时候菜市场还能剩一点肉,她也买下,一个人拎着东西回家,每日如此。 他想:是不是外公外婆也跟她一样,在公园里面坐着,买菜,回家做饭,天天都这样? 有一天他没忍住,凑到老人跟前说,奶奶,我帮你拎吧。 肯定是认出来了的。他抢她的时候才过去不到半个月,而她的生活又平静的如同一摊死水,这么重要的事自然在心里一直挂记着。 但奶奶还是笑着说了好。一老一小,互相搀扶着走回老房子。 然后他就在老房子里安顿下来了。 奶奶把她一生中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他,哪怕他带着陌生的人进到她家,她也只当是他的朋友,为他们准备好饭菜,水果,替他招待客人。 奶奶找到公安,找到相关部门,说明自己想要收养他的意思,可是都无一人同意,单位都说,让他去福利机构,奶奶年纪太大了,不符合收养条件,如果真的收养了,对他们都不是好的结果。 奶奶为他花了很多的钱,找了很多的人,他们一家单位一家单位找,终于是有好心人帮了他们,他终于定下了。 在很多的帮助下,他上完了未上的小学,虽然比别人晚了一点,但他很聪明,跳了级,凭自己的努力跟上了同龄人的节奏。他和奶奶的生活开始有了新的希望。 阿浩跟申涂说:“我以前没能力,只能接受,好不容易把钱都还给了他们,现在我也不会接受你的钱,我会自己学,我要跟你一起,考上大学,带奶奶去看我的新学校。” 申涂最终也没再强求,他知道,阿浩在命运面前,从不肯低下的头颅,这一次,也不会为他低下。 阿浩有自己的意志,比任何人都不屈,比任何坚硬的石头都更硬,这是他几经波折,一路坎坷的路上,最好的伴随者,申涂是他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他会尊重阿浩做的每一个选择。 申涂回到省城,跟父亲软磨硬泡,让自己回到南城。父亲拗不过他,还是同意了。 第23章 第 23 章 眼眶有温热的东西流出,阿浩靠墙闭着眼睛,心想,肯定是烟太苦了,不然自己怎么会流出眼泪?奶奶已经睡下了,他要在外面多站一会儿,不能让奶奶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接着又想明天该买点什么菜做给奶奶吃,以前好像听谁讲过,有一种保健品对老人身体好,等自己再存一点钱,就可以买一罐给奶奶;马上又到周末了,让申涂陪着奶奶,自己再找份零工,听说现在有地方找送货员,正好有周末可以去…… 阿浩吐出一口烟雾,掐灭烟头,猩红的火光在他之间变暗,可他感觉不到疼,只感觉到靠近火光时一点温暖。 申涂摸到手机,按灭手机铃声,林可已经被吵醒了,坐在床上发呆,睡衣扣子开了两颗,白皙的锁骨下面被印红了一大块。 申涂撇开视线,指纹开了手机,跳下床径直进了卫生间。 林可烦得要死,五点五十,就是老曹的广播也得六点才响,现在被吵醒,他很想跟床下那个打一架,生死不论的那种。 他往后一仰,眼睛一闭:“帮我请假。” 申涂听到声音从洗手间出来,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么早扰人清梦不太好,很自然地接了话:“好,你的假条呢,我帮你带过去。” 林可躺在床上,眼都没睁开:“要什么假条,直接说,不行你帮我写一下。” 申涂点头,问:“好,早餐想吃什么?我帮你带……” “不要,”林可抬起手,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已经习惯身边这人的禀性,并不打算给他机会在美好而且不需要跑操的清晨展示,“我不吃早餐,午餐我自己去食堂,晚饭没想好,再说吧!” “……”无话可说了,申涂点点头,关上门走了。 寝室里终于安静下来,两分钟后,熟悉的广播声响起,林可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继续睡。 老曹拎着喇叭在寝室楼下:“起来!起来!美好的一天从清晨开始!都起来!跑操了!!!” 广播台教导主任的声音和着音乐:“请各位同学在六点二十五之前到操场集合!请各位同学在六点二十五之前到操场集合!” …… 一阵兵荒马乱后,宿舍楼终于恢复了平静。林可却睡不着了,他向来就是醒了之后睡不着,酝酿睡意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决定放弃这个过程,爬起来洗漱完后,带上耳机和书,去教室了。 申涂端着碗肉丸子在教室走廊来来回回的晃,活像是在做法。郑经纬趴在窗户边上,跟另一个趴着的同学嘀咕着什么,林可走近认出来,那是魏源,班上的生活委员。 “够得到吗?” 郑经纬的手使劲往里塞,窗户只有一条小小的缝,勉强够塞一只手。 “再往里一点,对对,就是那边,过去一点……” “你让开啊……”郑经纬的屁股往边上一扭,手已经摸到桌上的东西了。 “干嘛呢?”林可的声音在他们身后蓦然响起,郑经纬听见啪嗒一声,手上的东西掉下去了。 魏源一愣,回过神来骂他:“郑经纬你个傻子!钥匙又掉了!” 申涂一只手揽住林可:“他们在捡钥匙,这是今天早晨掉的第三次了。”他又晃晃另一只手上的肉丸子:“一起吃点吗?反正还有时间。” 林可实在不理解他的同桌为什么对肉丸子情有独钟,而且还是在经历过吃肉丸子后进医院的“光辉事迹”后。他摇头:“不了,你自己吃吧。” 郑经纬正尝试着把手拔出来:“魏源你让开!我要出来了。” “行行行,你先出来,再想想其他办法。”魏源往后退两步,急得嘴里直叨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可:“……” “你就这样看着?”林可语气一扬,“不给支个招?嗯?高一诸葛亮?” “……”大意了。 申涂没想到他会提这一茬,这件事的起因其实很简单,一堆刚认识的同学之间口嗨,两个班的同学不小心窜错了场子,他跟隔壁十六班同学打赌,赌谁能抢到老曹和教导主任的假发,谁先拿到谁就是两个班的大哥。他直接去办公室抽屉里把老曹和教导主任的假发用两顶女士假发给掉包了,那天许多同学都看见老曹和教导主任拎着个女士假发满教学楼追杀他,两个班的同学输得心服口服,乖乖的叫大哥,隔壁班还送了个“高一诸葛亮”的称号,还连带着个发带一起,恭恭敬敬地送到申涂面前,发带上就写着“诸葛亮”三个大字,红底白字,送的时候两个班的男生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他在自己班的讲台上和隔壁班的讲台上来回蹦跶,像极了个中二初中生。 这么大的阵仗,林可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林可忙着补觉,一下课就倒,全然不管周边一群大哥长大哥短的人。 申涂手一摊,道:“钥匙都丢进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林可眼神刀他:“那你一大早上来教室干什么?” 申涂晃晃刚吃完的肉丸盒子,一脸理所应当:“买早餐啊!” 林可:“……”是边上这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推开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走到窗户边,眼睛在教室里面搜寻那个小钥匙片,申涂的话在耳边絮絮叨叨:“我本来想早点起来买门口那个老奶奶的早餐的,她做的茶叶蛋可以评为一中之最” 他的手还在往外面指着:“嗳……对,对,就是那个老奶奶,对门那个,她出摊早,收摊也早,上次隔壁班向明给我带过一次,惊为天人,向明说她做的其他吃的也好吃,于是我一大早起来了……” “本来想买完回教室慢慢享受一顿美好的早餐,没想到进不去……”他的声音带着遗憾,话音一转,“哎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钥匙在教室里面而教室门没开吗?是因为……” 魏源打断他:“是因为我昨晚不记得带,把他落在里面了,对吧,老郑头?” 郑经纬回他:“对对对,现在快想想办法,把门打开吧!等下都要上早自习了!” 魏源怼他:“谁让你把钥匙掉进去的?” 郑经纬和魏源两个靠边上小学生互啄了,申涂还在怀念刚刚的早餐,林可看一眼窗户,老式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儿,缝儿最大也就开到这了,学校不知道为什么每个窗户都安了几根铁棍,可能就是防止学生跳窗户,林可走到教室后门,他没记错的话,教室后门的门栓算不上结实。 他往后退几步,申涂跟着他。 林可说:“往边上点,去那边。” 申涂顺着他的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林可让他去魏源边上。 林可一脚踹在门上,门摇摇晃晃几下,只开了一点。 郑经纬张大嘴巴:“卧槽!” 魏源也不敢动,林可又在门上踹了两下,“吱呀”一声,门开了,挂在门栓上的锁掉在地上,哐当响过几声。 第24章 第 24 章 万万没想到,我身后天天睡觉的,居然是个隐藏大佬!!”郑经纬跟进教室,魏源和申涂跟着一前一后,惊叹道。 “这力气,绝了!”魏源还沉浸在“那个每天下课就睡觉,从来不上自习,成绩却好的天怒人怨的斯文瘦弱小同学居然是个能文能武的!”的心里过程中,现在看看自己每天叫哥的申涂,只觉得自己需要考虑考虑换个大哥。 申涂毫不意外,他跟进教室,在靠窗边的桌角下找到钥匙,把前门打开,再回到后面看看后门,手往林可肩膀上很自然的一撑:“同桌,你又用力过猛了。” 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又”,林可坐在座位上,没赶他:“坏了?” “嗯,变形了都。” “哦。” 林可拿出手机,翻了一圈后,抬起头问他们:“你们谁有维修师傅的联系方式吗?” 申涂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 郑经纬没他们这么胆大,敢把手机带到学校里,魏源更不可能了。 林可无奈,挥开申涂的手,站起来:“走。” “哎哎哎……”郑经纬和魏源拦他们,“等中午何老师来了再说嘛!这个班费可以报销的。” 操场上的跑操声停了,已经有同学陆陆续续的进了教室,有人跟着搭腔:“去哪儿啊?马上就上早自习了,老何在后面呢!” 何老师一手拎着保温杯,一手夹着烟进了教室,后门离走廊进,不少同学从那进出,开关门的声音吱吱呀呀,他自然也发现门坏了。 他站上讲台:“同学们每日早起,勤奋学习,我们作为老师,很开心,但是,来得早的同学如果发现门还没开的话,可以先稍微抑制一下对学习的热情,或者到操场上陪住校同学一起跑个操,增进增进同学之间的友谊,都是很好的,相比之下,踹门就不是一个那么好的发泄方式了,毕竟爱护公物,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和义务……” 林可:“……” 何老师问:“早上谁踹的门?” 林可在最后一排,举起个手;申涂坐他边上,也举起个手。 林可手肘怼他:“你掺和什么?” 申涂无所谓笑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见者有份。” 郑经纬坐在座位上,也战战兢兢地伸起手。 魏源坐在第二排,看着他们三,也举了个手。 何老师说:“团伙作案啊,还挑大早上。行,先每人八百字检讨,中午下课后都来我办公室,其他人上课吧。” 何老师在下面走了两圈,回办公室去了。 魏源和郑经纬看着他出去,两个人都趴桌子上了。申涂还在边上摆弄着手机,手指来回按,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可玩凳背上靠,闭目养神。 几分钟后,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几下。 [一只喵]:检讨书模板三十篇 [一只喵]:检讨范文 [一只喵]:挑一篇 [一只喵]:你先挑一篇,咱别重了 [一只喵]:等上自习课再给老郑和魏源 林可按灭手机,一只手伸过去,盖上申涂的手机。 林可的手机还是跟着震了两下,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申涂的,申涂的手掌向上翻,抓住了他的手指,手背却又按在了手机上。郑经纬往后转头,本想问申涂什么的,话到嘴边后又转了回去。同桌看他脸色怪异,问他:“怎么了?” 郑经纬摇摇头,后面那两个大哥,他哪个都不敢惹。 同桌也想往后看,郑经纬拉住他:“快背书背书,帮我背单词,等下英语课要听写!” 同桌被他突然的学习热情给惊到了,拿起英语书,帮他背单词去了。 林可:“……” 申涂:“……” 申涂:“我说这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林可给了他一个白眼,抽出手:“我不要,我自己写,别发消息。” 申涂:“真的不要吗?我还想着我们都没写过检讨这东西,兴许能用的着呢!” 去他的呢!林可心一横,拿起笔:“我自己写。” 申涂佩服他:“不愧是尖子生,多才多艺,检讨都能自己搞定,我应当向你学习。” 转头摊开书,他把手机放在书里,撕下一张草稿纸,一笔一划写上了。 郑经纬在前面一直注意着他们,下早自习的时候,他跟申涂借了手机,顺便替魏源同学表达了他对检讨书的无奈之情,早上钥匙不下心掉进教室的难过之情和对手机的需要。申涂很乐意帮助同学,痛快的把手机借给了他们。 林可在纸上刷刷写着,字迹潦草的仿佛要起飞。 第一二节课英语课,英语老师带了一套试卷让同学们做,卷子传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他们还在狂写八百字。 英语老师悄无声息站他们身后:“挺认真啊!” 被吓了一跳,林可的一笔彻底划出去了。申涂还好,挺淡定地盖上书,藏好手机。 英语老师向来温柔,此刻也绷不住了:“给你们两节课,除开听力的25分,剩下的题拿不下110,你们两再加一份检讨,300字,全英文的。” 申涂点头:“好的老师,所以我们能继续了吗?” 英语老师:“……” 林可:“……” 林可想掐死他。 他在申涂讲出更气人的话之前堵住他:“我们能继续做卷子了吗?” 英语老师脸色好点了,拎了张空凳坐在他们后面,大有盯着他们两个看两节课的架势。 这两人的功底都不算差,但抛开听力的25分后就剩125分,还含15分的英语作文,主观题拿分不太好拿,林可先把作文给写了,才开始做前面的选择题。 申涂侧头看他写完作文,开始做选择题,他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比比? 林可回:? 申涂:我们谁先做完选择题,谁就赢了!输了的人周末请吃饭。 林可:确定? 申涂点头,拿笔指向讲台上面挂着的钟,现在是八点四十五。 英语老师自然是看到了这些小动作,不过看着两个人很快投入到做题的状态中,也就没再管他们。 下课铃声响起,林可丢下笔,申涂折好卷子,两人都往桌上一趴。 “你慢死了。”林可说。 “从八点四十五开始写,到现在九点零五,二十分钟做完一套卷子的选择题,林可,你很厉害。”申涂回他,他还剩两道选择题。 “高一的知识点,难度不大,可你居然没做完。” “是不难,就是麻烦。” “嗯,”林可对这个评价不可置否,“你输了,中午我要吃粉蒸排骨,虎皮尖椒,我在寝室等你。” 郑经纬坐在前面,听着他们聊天,心想这等神仙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及的,说的这也太馋了,他下定决心要回家多吃点,以免下次再被馋。 “好的……” 英语老师对他两视若无人的聊天极为不满,插嘴道:“要不要再给你加个拔丝鞋底啊?!” 他们两还趴在桌上,英语老师在后面很不满:“聊得这么嗨,卷子做完了吗?” 林可和申涂把卷子交给他,申涂火上浇油:“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英语老师虽有点生气,语气却缓和不少:“继续什么?继续抄作文还是继续聊天?” 林可又一次从英语老师手里救下申涂:“我们继续看会儿题。” 英语老师这次满意的带着他们的卷子,拎着凳子重新坐回了讲台。 第25章 第 25 章 申涂用手肘碰他,看一眼台上的英语老师再看一眼林可:“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林可看一眼台上坐着看他们卷子的英语老师,一时间竟然有点心疼他。他横一眼申涂:“你是不是对自己认识不足?” “不会啊,”申涂眯起眼睛,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笑,“我觉得我还挺好的。” 是挺好的,好的想揍他。林可深深看他一眼后,果断换了个手臂枕,头也偏开,他怕等下自己说出什么不太好的话。 郑经纬趁老师在台上改卷,转过身来跟申涂借手机。 郑经纬压着声音小声说:“申哥,江湖救急。” 他申哥很慷慨,从书里推出手机:“快点还我。” 郑经纬一只手摸到手机,把它塞到袖子里,回去继续写他的卷子和检讨了。 一上午就这么过了,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郑经纬和魏源两人彻底在座位上摊成了个咸鱼。 申涂不太懂他们的痛苦,还在后面跟林可炫耀他今天在英语作文上比他多拿了三分:林可12分,他拿了满分,至于前面客观题,两人都没丢分,所以英语老师放过了他们,单方面宣布了让他们和袁河一同参与南城各中学间的英语比赛,并且表示学校对他们寄予厚望。 林可:“……”这厚望不要也罢。 申涂很有兴致跟英语老师聊:“这比赛是只在南城各个学校间吗?那个南城三中的会不会来?听说他们校花很漂亮,钢琴舞蹈都会,还拿过市奖……” 英语老师跟他一起研究:“会的会的,这比赛每年都办一次,只让高一的参赛,目的是为了选拔合适的人去参加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你初中参加过一次,不过这次规模要大点的……” 申涂眼看着他就要开始讲这比赛的历史渊源,赶忙拉回话题:“校花校花,校花去不去?” 英语老师:“……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南城三中会让他去。不过你们先得在校里先比一场,这次七班有两个女生实力很强,还有三班的班长和英语课代表……这些人里面甚至有些一开始就是冲竞赛班去的……” 申涂只听到英语老师说校花会去,后面一溜话一看都没听进去,林可坐在边上,又一次救场:“老师,您有最近几年的英语比赛题目吗?我们准备准备。” 英语老师更满意了:“有,有,老师回去给你们每人打印一份,下午带给你们。” 林可乖乖道谢,不着痕迹地在申涂身上掐了一把。 林可不想理这个在自己身边兴风作浪还洋洋得意的人,拿笔敲敲郑经纬的肩膀:“走了。” 郑经纬哀嚎一声,叫了声魏源,两人从座位上爬起来跟着一路进了办公室。 他们四个在何老师办公室,乖乖站成了一排。 何老师说:“你们知道错了吗?” 郑经纬和魏源怂的不行:“知道了。” 何老师说:“都交过来吧,你们几个说下事情经过,再说说错哪了。” 魏源把他们的检讨一起交了过去,忏悔道:“我昨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忘记把钥匙带走了,今天早上林可同学为了帮我开门,把门踹开,导致门被踹坏了,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语气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就差哭出来了,郑经纬在边上给他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申涂刚想开口,脚就被林可踩了。林可眼神警告他闭嘴。 接着是郑经纬,语气丝毫不输魏源:“我今天早上到教室,发现魏源同学正在为教室门着急,想帮他,结果没帮上,我还眼看着林可同学把门踹开了,却没有加以制止,我有错!” 申涂想说话,被林可抢先了:“老师,我和申涂同学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愿意自掏腰包修好门,请老师放心,我们保证这周内把门修好,保证班上各位同学的人身财产安全,请老师放心!” “请老师放心!”魏源和郑经纬跟着立正低头。 何老师正在翻看他们的检讨书,刚刚看完林可和魏源的,恰好翻到申涂的检讨书,皱眉摆手道:“等一下!” 就看里面中肯的写到:……今天早晨,魏源同学和郑经纬同学两人在教室门口,争抢钥匙的过程中,不小心把钥匙丢进教室里面,导致教室门无法打开,我本想着今天早晨能在教室好好平常我的一大早起来买到的香喷喷的茶叶蛋,比我手掌还大的馒头还有侧门的第一份肉丸子,到教室时发现门没开,魏源同学和郑经纬同学两人正在窗户边上你一句我一句,鉴于我一大早起来时心情尚好,就顺便听了一下他们的对话,缕清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林可同学来到教室门口,发现门没开后,当机立断,三两脚把门踹开。我私以为,这件事情错因不在于林可同学…… 大意了,林可踩着他的脚更用力了。 于是,在申涂同学活色生香,活灵活现的描述下,四人喜提打扫厕所一周的惩罚。 "真是,可怜可叹啊!”郑经纬在厕所拿着扫把感叹道。 林可和申涂两人只在厕所外面站着,魏源和郑经纬已经吸取教训,不敢再让大佬动手,当然,动脚也不行,毕竟好不容易拖好的地。 申涂还在难以置信中:“为什么?我只是路过的,也要被罚!” 林可一眼扫过去:“你说呢?” 申涂歪头看他,依然难以置信:“难道我写的不真诚?” 他掏出口袋的手机,一字一句念到:“写检讨书首先要表明检讨态度,应诚恳,突出痛改前非之意,哎,这个好像是缺了点;然后要态度端正,描述清楚原因,我态度难道不端正吗?原因难道没描述清楚吗……” 林可:“……” 林可凑过去看他百度出来的检讨书格式通用范文,说:“你放过小编吧,人也挺不容易的。” 郑经纬在厕所里边拖地边吐槽:“你一个检讨坑了我们三儿,让你描述事情原因倒也不必描述的如此清楚!” 魏源附和着点头。 申涂还在思考自己错哪了:“那我也不用被罚吧?!何老师这也太是非不分了!” 林可抽出他的手机,指指郑经纬,说:“你等他们拖好地,问一下他在跟何老师认错时,都说了些什么。” 申涂回到:“我记得啊,他们讲的我都记得,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嘞?” 郑经纬也难以置信:“你居然还不知道吗?申哥您这悟性不太够啊。” 林可心累,林可不想说话,低头摆弄手机,让他自己悟去了。 魏源和郑经纬终于是收拾完了,扔下工具赶紧往外走,此时他们只想回去洗个澡。林可看他们出来了,拉上申涂,也走了。 晚自习上课之前,他们还有点时间,可以回寝室冲个澡,再打包个糯米饭回去吃,林可还得看着申涂把药吃了。他们拉着手一前一后走过操场,绕过教学楼,走回宿舍区。 申涂的手机在林可手上震动,阿浩打了个电话过来,林可把手机还给申涂,阿浩在电话那边说,周五晚上,奶奶让他们一起吃个饭。 夜晚降临之前,乌云终于堆积在一起,突如其来地给这片土地痛痛快快的下了一场挺大的雨。 第26章 第 26 章 一层秋雨一层寒,自上次一场阵雨后,气温就直线下降,又一个喷嚏过后,林可揉揉鼻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感冒了。 申涂趴在书堆上看他,细心把窗户关上:“感冒了?” 林可点点头,一阵一阵的疼痛从头皮深入脑中,嗓子也疼的要命,闭上眼休息。 申涂也不打扰他了,知道这几天他在寝室也时常睡不好,经常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他翻翻抽屉,抽屉里一盒枇杷止咳药,一板阿匹斯林,几袋绿色的感冒灵,都是自林可跟自己做同桌后硬要放进去的,放的时候说:“有备无患,免得传染。”他抽出一袋感冒灵,给林可用保温杯冲好,等他醒的时候再提醒他喝。 就这样,林可被迫灌了两天的感冒药。不苦,就是味道奇特的每次喝完都需要用其他更重口的东西压一压。不过还好,赶在周五见奶奶之前好的差不多了。 申涂靠在寝室门边,看着林可把两套夏天的衣服叠好都放进小行李箱,又收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忍不住嘴贱:“你这是打算常住奶奶家了?你不要我了吗?” 林可不想理他,这人戏实在太多,而且接了一次就得一直接下去,他没那个耐心。他直接说:“我这周末跟何老师请了假回家,你自己自生自灭吧。” 申涂还在演:“你果然是外面有人了,都说出让我自生自灭这种话了,是我满足不了你了吗?”接着他掏出手机,继续说:“我要给奶奶打电话,让她老人家评评理,有人要抛夫弃子,啊不,抛夫弃夫了呜呜……” 林可:“……” 林可拎上行李箱,踢开他放在门上的脚,冷漠道:“让开,我要锁门了。” 林可只当他在演戏,谁知道一会后奶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谁要抛夫弃夫了?这可不对,阿涂,是你吗?” 等了一会没声音,反应过来道:“不对啊阿涂,你和谁是夫夫?奶奶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知会一声,这就抛了,奶奶连面都还没见呢?” 林可在电话这头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他、可、是、厉、害、得、不、行、了、呢!不仅要抛夫弃夫,还是把人先奸后弃的呢!” 奶奶在那头此刻也听出不对劲了:“小可啊,是申涂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又欺负你了吧!等到奶奶这边,奶奶教训他!” 阿浩此刻在那边听得哈哈大笑:“兄弟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我等着今晚看好戏了!” 申涂:“……”算了毁灭吧! 他替林可拎上箱子:“我先走了,我决定去浪迹天涯,别找我。” 林可:“等一下!” 申涂满心欢喜回过头,林可说:“你浪迹天涯,别带我的箱子,我还要用。” 申涂:“……” 奶奶今天没下厨,是阿浩做的,医生说奶奶的身体要多注意休息,所以当林可和申涂到的时候,阿浩正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围裙在厨房和客厅忙进忙出,见他们到了直说:“先坐下先坐下,饭已经好了,我就端出来了。” 申涂先到房间里看奶奶,林可洗完手后帮着把客厅收拾好了,听见阿浩在客厅喊吃饭了,申涂才把奶奶从床上搀扶着过去。 林可炖的最烂的菜和肉挑出来,放到奶奶的面前。 一顿饭吃的慢,餐桌上大家都只讲开心的事,让奶奶高兴。 饭吃完后,申涂照旧把阿浩做的题目改了一遍,又陪着他过了一遍最近学的知识点;林可陪着奶奶在楼下散步。 奶奶问林可:“你说你们要去参加那个什么什么竞赛,难不难啊?是不是能去的话就能考学了啊?” 林可回到:“英语竞赛,奶奶,这个在高考里面不加分的。” 奶奶问:“那如果竞赛拿了奖,是不是可以上高中了?” 林可:“奶奶,这个比赛现在是南城各个中学的比赛,去比赛的都是高一的学生。” 奶奶又遗憾,有自责:“唉,要是我家阿浩能上高中就好了,没准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参加这个什么英语竞赛……都怪我老婆子,拖累了他,现在又拖累了阿涂……” 她此刻也忍不住伤感:“小可啊,你知道吗,阿涂和阿浩都是顶顶顶好的孩子,因着我个老婆子,阿浩连高中也上不起,阿涂本来应该在咱们省最好的高中的,也回来了……想想这两个孩子刚认识的那会儿,天天在外面跑,隔几天阿浩就带一点钱回来给我,有一次还给我买了件衣裳,就那件蓝色的对襟棉衣,虽然是夏天买的,但穿上可舒服了,我问这两孩子钱哪来的,两个半大小子老自信,跟我说他们卖废品挣得……” 老人家回忆起以前,也忍不住流泪了,她颤颤巍巍地拿手擦掉脸上的泪痕:“阿浩就算了,我捡着他的时候,他一身脏呼呼的,可阿涂哇,那是人家精心呵护的小公子,漂漂亮亮的, 又机灵又贵气,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怎么好上的,就是跟着阿浩后,天天哄我个老婆子……现在还得了个什么病了,当年为着老婆子我,还从医院跑出来,跟他爸犟脾气,要让我也能做上手术,他爸没辙才让我个老婆子多捡了几年寿命,他爸硬要他转回省城去把修完的学上完,他去了,转头就又回来了……” “阿浩呢,修了一年的学,就为照顾我,本来成绩数一数二的孩子,现在连高中都没法上,我这辈子没亲人缘,临了临了,捡着这么一个这么好的孩子,可我老婆子不争气啊!本来想多活几年,至少得看到这两孩子都上大学了在安安心心闭眼,现在也……没辙子了!没辙了啊!” 林可蹲在她面前,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奶奶还在讲:“小可啊,奶奶一见你就亲,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一点也不输我家阿浩和阿涂这两小子,奶奶时日无多,趁着还能讲,跟你讲几句悄悄话,可不敢让那两小子听见了,啊!” 林可轻轻拍着她:“奶奶,奶奶,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奶奶低头看着他,发旋儿周边的头发被风吹起一缕,夜晚昏黄的路灯下,晕染出漂亮的颜色,奶奶说:“小可,奶奶知道自己身体已经不太行了,奶奶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林可抬起眼,他的眼神干净清澈,奶奶重重叹出一口气,跟他说:“我怕我走了,阿浩和阿涂他们承受不住,所以托了周边邻居帮忙,奶奶请求你,等我走之后,多看着这两个孩子,阿涂身体不太好,本来我个老婆子不该多管闲事的,可这么些年了,早把他们都当成了自家孩子,你跟他是室友,多费点心,多照顾照顾,阿浩呢又是一根筋的,等我走后,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奶奶就算是走了也无憾了!小可,奶奶请你在奶奶走后,把这些话转告给他们,希望他们俩,能跟现在一样,做好朋友,好兄弟……” 眼泪顺着斑驳纵横的皱纹顺下来,林可举起手,帮她一一擦干净。 林可也不知自己的声音竟这么哑,喉咙里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他说:“奶奶,奶奶我记着了,我记着了啊!咱们不说这个,小可以后还要经常来看奶奶,陪着奶奶,啊!” 奶奶抚着他的头:“小可啊,好孩子要多回家看看,不然,家里的人会担心的。” 第27章 第 27 章 林可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到了家,外婆本来早已经睡下,听见开门的动静正打算起身,林可喊了声,外婆才安心的继续睡了。 夜色朦胧,他坐在自己的卧室里,有路灯的光透过纱窗照进来。他往后一倒,怔怔的看着这光线,他掏出藏在床下的盒子,银色链表在空中晃来晃去。 一室寂静。 第二天清早,林可醒的时候,外婆已经在浇花,他穿上拖鞋,扒拉两下头发,在窗前看着外婆浇花的身影,他才想起来,奶奶的头好像全都是灰白的,上次都还不会的。他草草洗漱完就下楼了,桌上还有丰盛的早餐。 手机在桌上震动几下,申涂给他打了四五个电话,还有不少的微信信息。 申涂在微信里说,奶奶进医院了。 林可急忙换好鞋袜,在门口跟外婆说了一声,打了个车就走了。 他回了个电话过去,很快对面就接了。 低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喂。” 林可问:“怎么样?” 申涂的声音低的几近听不见:“在抢救,好久了。” 林可说:“我马上到了,阿浩呢?” “在这。” “别挂,我来了。” “嗯。” 南城不大,林可打的的士司机开车很快,不到半小时,林可到了医院,他找到申涂和阿浩时,他们两个一个蹲在地上抱着头,一个无力地靠在墙上,两人都很狼狈。 林可走到申涂面前,说道:“你怎么样?” 申涂脸色苍白,眼底挂着黑眼圈,却固执地站在门边:“我没事。” 林可拉他:“去洗漱吃饭,我守着。”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蹲着的阿浩,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去吃饭。” 两人都没动。 林可无奈,安慰说:“你们不吃饭,先出事了怎么办?奶奶还在抢救,等才醒来发现你们一个一个都倒下了,心疼不心疼?尤其是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再一折腾,也跟着进抢救室?那时候阿浩不得更难受?去去去,这儿我守着,一有情况我马上发消息给你们。” 申涂还是没动,阿浩却从地上站起来,拉着申涂,鼻音重重的:“你去休息,阿涂。” 他眼神盯着抢救室,没动一点。 林可只好跟阿浩说:“你先回去洗漱下,收拾点东西,买个早餐带过来,这儿我陪着。” 阿浩点点头,步伐沉重,终于是走了。 林可抓住申涂的手,才察觉他的手冰凉一片。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申涂身上,把他的一只手放进外套口袋里,帮他搓着另一只手,变搓着边说:“申涂,申涂,看着我,看着我。” 申涂转过头来看他,林可的个子比他矮一截,每一次低头他都能看到林可头上的那个小小的发旋儿。他听见林可说:“奶奶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申涂,你先跟我去坐着休息一下,我们就在那儿坐着,”他顺着林可说的地方看过去,那儿放着一排座椅,不过他觉得太远了,那儿离奶奶太远了,他摇摇头。 林可抬起头看他,眼中尽是担忧:“我们过去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然后再过来,我保证奶奶醒来第一时间能看到你。” 他淡色的唇一张一合,大有他不动的话就一直说下去的意思,申涂轻轻皱眉,终于动了,可才几步,他已经倒在了林可身上,他隔着衣服听见对方胸口急促的心跳,还有慌张的声音:“申涂!申涂!医生!医生……” 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申涂心想,我果然,又一次拖累他了。 申涂醒来的时候,阿浩正往他病房的桌子上拆早餐盒子,申涂巡视一圈,林可不在。 阿浩说:“你醒了。” 阿浩说:“人家帮你挂单子去了,看我来了他才去的。” 阿浩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快要被你吓死了!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呢?你别叫申涂了,你该叫申折腾算了!” 申涂躺在床上,带着歉意地笑。 阿浩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你还笑!当年你和奶奶一起做手术,把我折腾的够呛,怎么?打算再来一次?我告诉你,老子不伺候了!等奶奶好点了老子就带她回家,就丢你一人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申涂问他:“奶奶呢?” 阿浩白他一眼:“能怎么样?在ICU,医生说再观察一阵,暂时没事了。” 又拍拍他:“你赶紧给我好起来,等下跟我一起,照顾奶奶去。” 申涂笑着说了声好。 林可其实一直在病房门口,他听着病房里的人打打闹闹,有点想念B市的朋友们了。 阿浩把申涂吃剩的东西收拾好了带走,在门口看见站着的林可,打了声招呼走了。 林可走进去,手上的挂诊单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问他:“好点了吗?” 声线平稳,只是听起来没什么力气,申涂抬眼跟他对视:“好多了,谢谢。” 林可点点头,在凳子上坐下,跟他说:“奶奶抢救过来了,但是情况……不容乐观,医生说,可能就这几天的事了,你……” 申涂一只手盖上眼睛,努力闭着眼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声音还是出卖了他:“你说的对,咳咳,我该让奶奶开心点的……” 林可打断他,继续说:“我已经跟给老师打了电话,请假一周。奶奶在ICU里,我刚刚去看过她了,她已经醒了,只是说,要回家。” 申涂没再说话,林可握着他另一只手,跟他说:“我们等你,一起回家。” 幸好申涂只是短暂性昏迷了一会儿,得到医生允许后,申涂和林可立刻到了奶奶住的ICU病房里,病房里阿浩在照顾着,医生不让过多的人进去,他们两守在外面。林可在此时感觉到死神从未如此近过。一整天的时间,林可守着申涂,阿浩守着奶奶。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就闹着要出院回家,也许是有感知,奶奶在此时极为固执,像个牙都坏了还闹着要吃糖小孩子。无可奈何,他们终于是打算回家。 林可叫了出租车,奶奶被阿浩扶着,他则一手拎着阿浩带的东西,一手搀着申涂,四个人一起回了家。 第28章 第 28 章 奶奶坐在熟悉的家中,申涂坐在她对面眼也不眨的盯着她,阿浩出去买菜了,这房间里,林可一人照顾他们两。 申涂跟奶奶聊天:“奶奶,感觉好点了吗?” 奶奶点点头,一句话讲的极慢:“阿涂……你……好了……” 申涂说:“好了呢,奶奶,我早好了。” 申涂说:“等下吃点东西,申涂陪奶奶吃药,好吗?” 奶奶轻轻点点头。 申涂唇边漾开一个温柔的笑:“奶奶,多陪我们一下,好不好?” 奶奶轻轻点头。 申涂还在跟奶奶聊,讲学校里的事,讲自己跟林可比赛做题输了的事,讲他从办公室里把教导主任和老曹的头套掉包的事……不厌其烦的讲,好像这样,奶奶就能记住他,记住他说的话,记住她答应过的多陪陪他们一下。 林可在厨房帮忙熬粥,还有不知名的中药,一边熬,一边听,一不小心发现,眼泪进了粥里。 如果按佛家所说的,一切际会都有因缘,那他这个半路杀进他们生活的人,也想为这际会多挣些因缘,想让他们多做些,好让他们更好地挨过去。 他想,,以后自己一定要去佛祖面前多拜一拜,为他们多求一点。 林可眨眨眼,深吸几口气,端着粥出来烘托气氛:“粥来了,粥来了……快快把桌子收一下,给阿浩发消息叫他回来,咱们吃饭!吃饭!” 申涂站起来把桌上放的一大包药放进房间里,又给阿浩打了电话,林可把粥端出来了,一碗一碗分好放在桌上晾晾,中药还在熬。 奶奶趁着林可分粥的时候轻轻抬起手,拉住他,眼里尽是未说完的话,林可蹲下来,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手里,温柔地说:“奶奶,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您放心吧。” 奶奶拉起他的手指向房间里,林可问:“奶奶,您是要去里面休息是吗?” 奶奶轻轻摇头,又点头。 申涂从房间里出来,林可抱起奶奶,她缩在他怀里,轻的不像话,林可把她放到床上,又帮她把被子盖好,奶奶说:“申涂,先……出去……吃饭吧……小可……陪……陪我。” 申涂应了,坐在餐桌前,阿浩还没回来,他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端起一碗粥,食不知味。 林可坐在床边,看着奶奶颤颤巍巍地翻开床内侧垫的床单,找出一个小小的本子递给他。 林可翻开看了,奶奶边说边比划:“等……我走……你就打……电……话,告诉他……们,小可……” 林可没忍住,眼泪滴在床上:“奶奶,还,还早呢!再说,这些是谁啊?” 奶奶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姓氏,电话,她颤颤巍巍的手举起来,把这个小本子推进他的掌心,又把他的掌心合上了。 申涂已经喝完粥了,他看着时间进厨房把熬好的中药端出来,倒在碗里,又把一碗粥和一碗中药端进房间里,林可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他不想问,他说道:“你去吃个早饭休息吧,阿浩就快回来了,奶奶我来照顾。” 客厅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阿浩拎着一袋子菜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间里看奶奶,确定老人家好好地,才放下心来收拾买回来的菜和吃早餐。 这一天,林可看着申涂和阿浩,守着奶奶,寸步不离,听着他们讲了好多他从未知道的事。 他想,自己的人生真幸运,他们经受的,他从未经受。 阿浩笑着讲那一年奶奶和申涂都在手术台上,一人一间,两间手术台一间在三楼,一间在五楼,他一个人守不过来,哪边都不放心,一晚上来回跑了不下二十次,等听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的时候,似乎半条命都回来了。 申涂也跟着打趣说他在自己住院的时候给他买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粥,自己每天换着花样的吃各种好吃的,把他馋的不行,两人一唱一和,在奶奶床边上斗着嘴,连奶奶睡着了也要守着,连窝都不肯挪一下。 可奶奶还是走了,凌晨两点多,走得时候眉眼含着笑,林可听到屋子外面有轻轻的风声。 奶奶给他的小本子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很多号码,他没有第一时间打给他们,他捂着嘴,阿浩坐在地上握着奶奶的手,眼泪鼻涕淌了一脸,一点声音都没有。 申涂蜷缩在床尾,黑夜里申涂执意要拉着林可的手,他感觉到申涂的手颤抖了好久,一点温度都没有,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身上,想多给他分一点温暖。 那个晚上,所有人都安静地守在那个小房间里,他们都假装自己睡着了。只是没有谁肯去关上这屋子的灯。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林可起来,想要去关灯,阿浩说,就开着吧,他以前听人说过,人走了后,家里的灯都开着,能让刚刚逝去的灵魂找到方向,以免他们找不到牵挂的人。 然后灯就一直亮着。 林可给小本子上的人打电话,声音压的很低,可偶尔还是会有一点泣音露出来。阿浩和申涂,固执的跪在床前,一动不动。 电话打出去后,很快就有人来了:照相馆的老板送来遗照,刻碑的老板送来墓碑,殡仪场的老板开车过来,想要拉去火化,林可跟殡仪馆的人说,再等等吧,等他把电话打完。 一样一样,有周边的邻居和单位帮着忙,很快就到下葬的时候了。 依然是雨天,这天依然有轻轻的风声在耳边,林可这几天一边帮着处理后事,一边看着申涂和阿浩,这两个人在短短的几天内肉眼可见的消瘦,脸色苍白,他们接连跪了两三天,这两三天里,林可才知道,奶奶为自己的后事安排了许多。 殡仪馆的人是在下葬的时候来的,那一天他替申涂接了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男人略带疲惫的声音,他说,本来他是要过来看着点的,可是省级最近突检,没有时间,请他帮忙多照顾点,然后给申涂的微信打了一笔钱。 殡仪馆的人进了门,修容师先去修了容,等修完容后,他终于听见申涂的声音,他在叫:“奶奶!奶奶!阿可你快看奶奶!快看奶奶!” 林可跪下来抱住他:“是奶奶,是奶奶,我看到了,申涂,你站起来,站起来我们一起去送奶奶,好不好?” 他听见阿浩的哭声响彻整个屋子,他感受到自己外套被申涂的眼泪浸湿,申涂靠在他肩上扯着他的袖子压抑着哭声,一屋子里的人都为他们的哀恸悲伤。 接着是殡仪馆的人把奶奶抬走,林可把申涂和阿浩从地上搀扶起来,一块跟上去,有好心的邻居开车送他们一路到了殡仪馆,火化,有人给了他们一个黑色的盒子:是奶奶的骨灰盒。 第29章 第 29 章 有深秋的风从脸上吹过,明明不是冬天,林可却觉得这外面的天气,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冬天都要更冷一些。蒙蒙细雨落在人间,他们的头发,身上都像是占了清晨的露水。这是奶奶火化后的第一天。 他清楚地记得昨天火化后他们把骨灰盒送往墓地,奶奶在生前把自己的葬礼都准备好了:遗像、墓碑、殡仪馆火化、还有墓地,而他只要按照奶奶的意思,帮她打电话挨个联系这些人,还有照顾一下阿浩和申涂——其实也没有太照顾,楼上楼下的邻居会有人送三餐过来,还有人帮忙收拾东西,跟奶奶熟悉的老医生也跟着他们,林可,只是看着他们,尤其是申涂。墓地的人帮忙下葬,阿浩和申涂跪在墓碑前,嗓子已经哑了,只剩下小声的抽泣,他们互相搀扶着,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任何亲生的兄弟都更能懂“兄弟”二字的含义。 有人来去,一个接一个,他们还跪着,林可站起来,替阿浩和申涂为这些人的帮助和到来一一道谢,弯腰鞠躬,握手寒暄。天色将暗时他背起申涂,一深一浅地走在路上,阿浩跟着他,一步三回头的往家里赶:申涂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昏过去了,跟着的老医生也劝他们回家。 林可背着他走,后槽牙咬得紧:“申涂,您最好给我没事,不然……” 阿浩跟在后面,一语不发。 他们那天都累极了。 幸好,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每个人都感冒了。 林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这张床不大,勉强只能躺下俩个人,阿浩说睡不着,只仰躺在沙发上过了一晚,申涂和林可便在沙发上睡着了,睡梦中林可感觉到有人紧紧抱着他,执拗地把他箍在怀里,身体发着抖,林可无意识地抬起手帮他拍背顺气,一晚上就这么熬过去了。他拿起放在边上椅子上的外套草草往身上套,申涂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林可探手过去摸他额头,果然发烧了。 林可去厨房烧了水,顺便把粥熬上,让阿浩找出感冒药,给申涂灌了小半碗粥后又给人灌了大半杯感冒药,才算安下心来坐在房间里等。 阿浩的声音带着重重地鼻音,认认真真地跟他道谢:“多亏了你,不然……我可能真的忙不过来。” 林可还好,嗓子虽然有点疼,还能忍:“应该的。” “你可以替我照顾他吗?”阿浩问,声音黏在一起,林可挺费劲的听清楚这句话。 林可拒绝了:“不,他是你的好友,是你的兄弟,你们兄弟间互相照顾,这是你的事情。” 他又加了一句话,“我只能这段时间照顾他。” 阿浩点点头。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许久过后,林可终于开口了:“你打算以后干什么?” 等了一会儿,他才听见阿浩说:“读书,考大学。” 林可点头,他把奶奶给的小本子拿出来:“奶奶说,你以后能用到,这个本子上的最后一页,记着存折和银行卡的密码,还有一个电话号,奶奶说她存了东西在这个手机主的人手上。” 阿浩接过去了。 林可继续说:“奶奶说,你以后能用到这个,她在里面存的钱够你和申涂勉强读完高中考上大学的,以后……” 阿浩打断他:“我知道了,看我和阿涂上大学是奶奶的心愿,我们不会辜负她。” 林可说:“奶奶以前跟我说,希望你和阿涂能一直做好朋友,好兄弟,不要走散了,所以,对不起,申涂,你要好好照顾。” “嗯。”阿浩只用鼻音发出一个音节,但林可感觉到他在哭。 林可又说:“我听殡仪馆的法师说,要在家里摆上烛台和长明灯,还有供品,不然老人的年纪太大,又没人掌灯,过不去奈何桥,就没法重新开始人生了。” 阿浩的声音还是一样:“我去准备。” 他转眼面对林可:“阿涂,拜托你一下,我很快就回来的。” 林可点了头,他给阿浩递过去一件外套,看着他穿上,开门出去了。 房间里静的可怕,除了申涂的呼吸声起伏和他走动的声音,再没别的了。 林可又探手过去摸他额头,睡梦中的人似乎有所察觉,主动贴上他的手,压住后不动了。 林可也不恼,他的耐心好的出奇,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干脆侧身躺下了,反正身边这人的烧已经退了,不知不觉自己也闭上了眼睛,这一次难得做了个好梦。 梦中他尚在儿时,拿着长长的竹竿敲着门口吗路边的树,树叶子跟着掉下来,周边的小伙伴嘻嘻哈哈,指着这儿那儿要他过去敲,有好事的男孩不想让他敲,说在树上发现个鸟窝,不小心敲掉的话,小鸟就没有家了,他在梦中看着小男孩爬上树,找到鸟窝后惊喜地告诉底下的他们鸟窝里有几个鸟蛋,他不信,硬是要跟着爬上去,惊喜的说真有,然后是下一个男孩跟着上来了,可是树枝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几个人被摔得吱哇乱叫。 梦中的场景太过快乐,他这几天难得的舒展眉头,身边的人已经醒了,也不叫他,就这么躺着了,等时间无声过去。 他们的手机都被丢在一边,申涂听见有手机震动的声音,但他不想吵醒边上的人。 一个多小时后,门口有细微的动静,申涂撑着起来开门,阿浩坐在走廊过道里,蜷着身子,旁边一地的香烛之类的供品,他蹲下身。 阿浩抬起头看看他,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疲惫,说:“阿涂,你醒了啊。” 申涂轻轻点头,抬起手抱住他的肩膀。 “阿涂,我买了好多东西,不知道对不对,”他抱住自己的头,“好多啊!好多啊!那个老板跟我说了好多,我不知道该怎么买,要怎么办,我只能努力地听老板讲,可是为什么?就是记不住!就是记不住!!!” 他的眼泪淌进嘴里,全是苦味:“阿涂,我真的是……好没用啊!什么都留不住!” 申涂没说话,就这么抱着他的肩膀,林克已经醒了,站在屋子里,他没参与过他们的过去,但他能感觉到,他们,比他苦太多了。 五分钟了,十分钟了,十五分钟了……林可站的腿麻,走廊上的两个人没有声音,他动动腿,走出去,看见申涂抱着阿浩的肩膀,阿浩的眼角边上泪痕还没干,只是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林可走过去,小心地帮他们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放进屋里。 然后申涂叫醒阿浩,他们在家里的客厅桌子上,按照电话里的老医生说的,把烛台点上,把供品摆上,长明灯的火光一晃一晃,林可把四处的窗户全都关上。老医生说,祭奠刚开始的时候,要有人看着长明灯跪经,至少跪满七天七夜,老人的灵魂才会到安静祥和的地方去。他们信了。 林可帮忙在家里收拾,准备三餐,阿浩和申涂在跪经之前,要到帮过葬礼的人家家里,一一道谢,每一户邻居,他们都准备了水果之类的东西,林可知道,那是他们在尽最大的努力想让奶奶放心些。 成长或许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却又惊天动地,这七天,他们轮着跪,一刻也没放松过。 林可在第二个周一回到学校,申涂晚了几天,他父亲听说他在南城昏过去,从省城回到南城匆匆看了他一次,又匆匆忙忙赶到了下一个旅途,也因为申涂父亲的到来,申涂被强制性的回到南城一中,阿浩则又开始了白天打零工,晚上回家学习的状态。一切都未变,但他们三人心照不宣地用自己的方式改变着自己。 第30章 第 30 章 林可翻出之前英语老师给他们的历年竞赛试卷,先自己做了一遍,又挑出了一些比较有代表性的题目,重新组成了几套卷子,打算下次带给阿浩。申涂还在边上趴着休息,上次发烧过后,他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不太爱上的语文课和政治课几乎都是睡过去的。 林可不管他,知道他只是太累了,有时还好心的借外套给他让他睡。 但过几天就要进行校内的英语竞赛,英语老师先坐不住了,尤其是前一天让申涂做的卷子,错误率比平常高了不少。 他从办公室里出来逮申涂,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赶紧醒醒吧!自己看看自己看看,你以前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要气死我吗?” 申涂转了个头,继续睡,英语老师看着他的后脑勺气的牙痒痒,把卷子丢给他走了。 林可问:“喂,好些没有?好些了起来,看看这些题,给阿浩合适不合适?” 林可懂他,每次他睡得天昏地暗连饭都忘了吃的时候,就提起阿浩,然后就这么盯着他,等到人起来把饭吃了,再让他继续睡。这一次,也不例外。 旁边的人微微抬起头,一双眼睛红的不行,明明都睡了这么久了,眼睛还有这么多血丝,林可轻轻皱眉啧了一声。 申涂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儿鼻音:“给我看看。” 林可把几套卷子摊在桌上,把书都挪开:“你起来。” 申涂乖乖支起身子,以为林可要把卷子放他桌上,结果林可直接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腕:“走。” 申涂偏了下头:“?” “带你去清醒清醒。”拉着他手腕的人说。 少年的手掌心温暖干燥,贴在皮肤上,他还是说:“现在上课呢。” 林可:“……” 林可问:“你起不起来?” 申涂不想动,他觉得外面有点冷,教室里人多,还暖和,挺适合看完题后再补一觉。 林可卷起袖子,又问了一遍:“你起不起?” …… 好吧,申涂从座位上起来了。一出门就被迎头而来的风吹了个透心凉。 “我觉得我好了,我清醒了。”他说。 林可不信他,顶多信他被风吹得有点冷,继续拉着人往外走。 申涂在后面解释:“我真的清醒了,不信我给你背个化学元素周期表看看?” 林可停下来转过身看他:“背。” “……”申涂无奈,“阿可,我只是困,我保证不会耽误学习的。” 林可怼他:“那英语老师的话是怎么回事?” “一时失手,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林可看着他,申涂说:“好吧,是因为睡着了刚醒来做,还有点迷糊。” 林可把人拉着,一路进了寝室,他把门窗关紧,语气不容置疑:“我已经跟阿浩打了招呼,这两天我们就不去他哪儿了,我今天让你睡,明天给我好好地,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否则,老子再也不管你。” “今天的课……”申涂坐在凳子弱弱地问。 “不上了,假条明天补。” “那卷子……” “明天做。” “那……” “闭嘴!上床睡觉!”林可干脆利落的东西都收拾好,给他从衣柜里翻出睡衣,递到他面前,大有一副你不换不行的气势。 申涂把衣服换好,爬到床上躺下,眼睛合上,可意识格外清醒。 “我睡不着。” 林可没好气地说:“闭嘴,睡觉。” 十分钟后,申涂再次探出个头:“我睡不着。” 林可头也不抬:“为什么?” 申涂说:“或许是……环境因素?” 林可:“难道教室那种又吵又闷的环境下,你才睡得着?” 申涂说:“不是,教室里很暖和,老师同学们的声音都很友爱,很适合在睡觉中当伴奏。” 敢情是把那当催眠了。林可问:“你要怎样?” 申涂想说又不敢说,林可逼他:“说。” 申涂说:“要不,一起睡?” 寝室里的空气停滞了几秒,然后听到林可扳手腕的声音:“要不我打昏你,这你就能睡着了。” 申涂及时为自己找台阶:“就是……可能有个人在我边上,可能就更有安全感,更能睡得着。” 床下面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申涂才听到林可打开衣柜的声音,很快林可穿着珊瑚绒睡衣从下面爬上来,说:“你睡哪边?过去。” 申涂呼吸一滞,他没想过林可会真的上来陪他睡,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但他还是往外面靠了靠,把靠墙的那边多留出些地方让他躺下。 接着他看到林可穿着宽松的珊瑚绒睡衣躺在了他旁边,许是担心会冷,还带了一条毯子。林可把毯子盖上,一手盖住他的眼睛,替他遮挡光线,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睡觉。” 耳边有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小暖炉似的身体贴着,申涂胸口的心跳有点快,他暗暗深吸几口气才平稳下来,没多久,两个人都睡着了。申涂在睡梦中固执的压着林可的手,察觉到对方有抽走的意思,就自觉往他身上靠一靠。 这一觉,他们都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大清早上老曹照旧拎着广播在各个宿舍楼里喊人,本来听说申涂昏倒的事情过来关注一下,结果广播声刚上六楼,就听见哪个寝室又拿着枕头砸门的声音,作为日复一日在大清早拎着广播在各个宿舍楼里跑的老师,早已习惯学生的各种抱怨:破口大骂也好,拿东西砸门也好,都得乖乖起来到操场上给我跑操去! 申涂在老曹上六楼的时候就被吵醒了,但他身边还躺着林可,他没敢动,替人把耳朵捂上,又把被子和毯子往上拉了拉掖好,闭着眼睛假寐。 老曹在外面喊:“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各位同学们请尽快起床,尽快往操场集合!” 这气势,完全可以在广场上感到一大批拎着音响唱江南style的大妈大爷们。 老曹在六楼晃了两圈,听着这层楼的同学们乒乒乓乓地起床声,心满意足的关掉了广播,到申涂寝室敲门。 申涂下床给老曹开门的时候,一整个有气无力:“老师好。” 老曹向来对好学生和颜悦色:“休息好了吗?” 申涂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想继续睡会,老曹点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是该好好休息,等好一点了多跟着我们跑跑操,锻炼锻炼,身体自然就好了!” 申涂敷衍的跟着点头把老曹送出寝室,看得周围的同学一愣一愣地。 申涂回到寝室,林可已经坐起来了,在床上扒拉两下头发,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意:“老曹吗?” 申涂应他:“是,已经走了。” 林可用鼻音应了他一个“嗯”,倒下去继续睡了。申涂走到洗漱台,长长舒出一口气,进洗手间冲澡了,他想,他竟然对林可会有心跳加快的感觉,真神奇。 第31章 第 31 章 自林可第一次陪着申涂一起睡后,他们两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郑经纬作为他们的前桌,是最早体会到这一点的同学。 比如此时,林可正在整理之前的化学笔记,申涂本来坐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写着英语题,——自从上次英语老师被他气着了之后,他的英语作业数量直线上升,比班里的同学多了一倍不止,难度也不低,此外还连累了他的同桌林可也多了不少,申涂甚至还想分一些给周边的同学们的,但对此,同学们都表示敬谢不敏。 申涂一只手非要跨过林可肩膀,翻他桌上的英语卷子,林可也不管他,只低着头继续写自己的题。这在其他同学看来只当他们同桌间感情好,而坐在前面的郑经纬作为为数不多能听清他们对话的同学,深深地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定义一下其他同学口中的“同桌感情”。 申涂在林可桌上翻了半天后,空着只手挂在林可身上:“怎么没有?又放阿浩那边了吗?” 林可拍一下挂在自己身上的还非要晃来晃去的手:“没,在寝室,回去给你。” 接着申涂说:“晚上出去吃个夜宵,我定了位子,就在阿浩兼职的奶茶店。” 林可随意应付了句好,继续做自己手上的数学选择题。 这个学期即将过去,林可和申涂的英语竞赛定在了期末考试前一周的周末,这直接导致了那一周,林可每天都能听到申涂的吐槽——他嫌弃考试占用了他周末的时间,让他本来要给阿浩复习的课程进度慢了一些。 这种情况下林可一般不理他,他也知道自从奶奶去世后,申涂这人跟阿浩和自己越来越黏,有时候甚至自己回个外婆家,周一回来就被申涂黏着,比如上厕所的时候非要跟着一起去,比如他在和同学讲个题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插进来……林可只当他是太缺安全感,一般顺着他,忍不了了就怼几句,然后就会看到这人稍微收敛点后又找个比如问问题什么的破借口凑过来。 果然看他没什么反应就自己坐在位置上看题了。 这个考试他们两都很顺利的写完,早早地交卷走了,他们都赶时间,赶着去阿浩打零工的地方。 英语老师一直在学校里等他们的消息,一直等到十二点多了,这两人没一个记得给他发个信息,于是英语老师到班上抓到袁河问,袁河说,他们两人提前十五分钟就一起交卷走了,气得英语老师周一的时候趁着早自习把他们两人拎出来在门外边站了一节课。 郑经纬和魏源早就习惯了,以为林可又是被申涂连累的,甚至还给了林可个表示同情的眼神。 林可和申涂站在外边,南方冬天里的风虽然不大,吹在身上却刺入骨髓。 申涂站在他边上,挺高兴的跟他说:“阿浩跟我说,他攒到一万块钱了,下个学期找个学校,开始读高一。” 林可也挺高兴,扬眉问他:“那你们定好学校了吗?” 申涂笑着说:“定下来,就在咱们学校不远的南城附中,交择校费进去。” 他又挺开心的补充说道:“等进去了以后申请贫困生补助,拿奖学金,节省点花,阿浩肯定能做到!” 林可也跟着开心不少:“那到放寒假的时候一起聚个餐,吃个饭,好好庆祝庆祝。” 申涂点头:“肯定要啊!上次阿浩从店里带了些火锅底料,到时候一起去家里吃火锅,开开心心的玩一天,还要让阿浩把那天的时间空出来,天天又打工又学习,看他最近瘦了不少。” 林可看看他:“你也好意思说他?” 阿浩和申涂这两个人这几个月瘦的厉害,尤其是奶奶刚去世那个月,申涂瘦的脸上颧骨都突出来了,现在养的好一点了,脸上倒还好,身上就剩骨架子,以前还挺合身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林可也想过不少招,变着花样给他两准备吃的喝的,他们也照样吃照样喝,只是该瘦照样瘦,尤其是申涂,一边瘦一边窜个,一个学期过去,林可现在只能到他胸口。 申涂摸摸鼻子,顺着话说:“我也不想……” 林可一个眼刀过去,申涂很自然的换话题:“要不考完后再一起去逛个街,买个衣服,我看阿浩最近穿的衣服都挺薄的……” 英语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嘴角挂着笑:“聊的挺欢啊!” 林可心中警报一响,及时拿手堵住申涂的嘴,英语老师走到他们面前:“鉴于你们拿下了英语竞赛的奖,这次就不罚了,就补三套卷子吧,今天上完英语课交给我。” 林可捂着申涂的嘴,乖乖的应下了。 反正英语课在下午第二节课,还有的时间。 英语老师满意地迈着八字步走了。林可放开申涂。 “堵我嘴?” “你自己什么逼数心里没点底?”林可头也不回往教室里走。 “我觉得三张卷子还是有点多……” “闭嘴吧。” “哦……” 没一会儿,申涂又过来烦他:“你觉得什么颜色好看?” 林可充满警惕地看着他,申涂解释道:“想给阿浩挑几件衣服嘛,你也知道,我什么颜色都不挑,反正都这么有气质,阿浩就不一样了,提前做好功课,可得好好挑。” 林可问他:“你知道淘宝吗?” 申涂回:“这个软件我有。” 林可继续问他:“你知道淘宝可以直接展示图片吗?” 申涂回:“这我知道。” 林可接着问:“你知道淘宝除了展示图片外还有买家评论吗?” 申涂点头。 林可说:“打开淘宝,搜索外套,冬天,男生,你就能看到最近流行什么颜色的男生外套,如果再不放心,你可以输入男高中生外套几个字,从买家图片到卖家秀,应有尽有,如果选择太多,建议你直接看销量。” 申涂:“……” 申涂:“我觉得……” 林可果断让他闭嘴,打开手机点进淘宝,给他甩了个链接过去。 效果很显著,林可看到身边这人连何老师来了都没发觉,还沉浸在淘宝搜索栏里,关键词打了一个又一个。 何老师又一次逮到他上课玩手机,把人提溜出教室,进行了为时一节课的苦口婆心的心理教育,以至于这人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整天都在回忆以往。 林可也没想到何老师的心理教育竟有如此强大的后果,这一天都在忙着安慰他:“没有,你只是不应该在上课的时候玩手机而已。” 申涂眼神真挚地看着他:“真的吗?” 林可转眼就冷漠无情:“假的。” 于是申涂拿着林可的数学题集开始自暴自弃,还要一手支在林可身上:“算了,不管了。” 第32章 第 32 章 期末考试如约而至,林可和申涂趁着期末考试这几天的时间帮着阿浩把这个学期的知识点都过了一遍,又把期末考试卷子给他做了一遍,所幸阿浩既有天分又肯努力,一个学期下来即使没上课也能达到班上中上水平,只不过现在这两人又要面临分班的问题了。 分班的事情何老师早就在班上说过,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全校高一新生按照成绩从高到低排班,排班表发在各班的微信群和家长短信上,第二个学期直接去新班级报道,但何老师还是在苦口婆心的劝这两人去竞赛班,尤其是临近期末,见这两人没一个人打算去竞赛班,何老师烟都都抽了好几包。 林可和申涂也烦,他们已经明确表示要高考,不想走竞赛,但何老师还联系了家长,林可前两天收到的林母的消息,她打算周末回南城,陪林可一直待到年假结束,也就是下个学期开学前一周,凌爸还有公司的事情要处理,不过听说正在安排给助理,预计比林母晚一个礼拜到;申涂这边更烦,申涂父亲雷厉风行惯了,直接让何老师给他选竞赛班,并不打算过问申涂的意愿,不仅何老师见不到申涂父亲,申涂自己也见不到,真正是有劲无处使,有话没处说了。 阿浩考完了试后挺开心,附中那边虽说可以交择校费进去,但毕竟比人晚了一个学期,附中那边希望开学前先让他考个试。 但不管怎么说,期末考试算过了,阿浩给他们两发消息,让他们过来路上买点菜肉什么的。 申涂和林可一路走到了农贸市场,此时正临近晚饭时间,农贸市场人还挺多。 两人走到卖猪肉的摊子前,申涂指着跟骨头问:“你看这个好不好?这个看着挺新鲜,还带着血。” 林可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你问问老板给不给你剁?” 申涂问了,老板看他跟看傻子似的:“这个是骨头棒子,直接带回家炖就可以了。” 申涂挺可惜的:“我们今晚用的火锅有这么大吗?能不能装这么大一根骨头?” 林可没理他,指着一扇,跟老板交涉:“这肉怎么卖的?新鲜吗?” 老板看他是个学生,觉得可能是被大人叫来买菜的,长得也乖,挺喜欢他,跟他说道:“你家做什么菜啊?做红烧肉的话那块挺好,上好的五花肉,肥瘦匀称,吃着不腻,35块钱一斤。” 林可应了一声:“那麻烦您,帮忙切一下,我们买一斤。” 老板爽利的应了,帮他们切好装袋。 他们又买了点生疏,申涂难得有一次体验买菜,兴致正高,拉着他一个菜摊一个菜摊问价钱,这个菜摊买两个胡萝卜,那个菜摊买点大蒜,林可觉得再这么下去,钱包留不留的住先不说,他们连回都不一定回得去——东西太多,拎不过来。 他拦住申涂,把人往外边拽:“够了,买这么多,吃不了多浪费。” 申涂意犹未尽:“不浪费……” 林可眼神带着一丝杀气,大有你敢说下去就当场用菜摊老板的刀宰了他的意思,申涂及时消音,乖乖跟着林可往回走。 菜摊老板挺喜欢申涂,毕竟一路走一路买的顾客,哪个老板不喜欢?于是这一路上老板不停地问候:“要不要再买点?这个生菜,今早晨刚从地里摘的,新鲜的嘞!” “鸡翅!鸡翅!自家散养的土**翅!” …… 林可果断拉住申涂的手,加快脚步迅速逃离这个地方,并明确表示下次再也不跟他一起来了。 “为什么?”申涂委屈,“我看他们都挺喜欢我的啊!” 林可一点情面都不给:“醒醒吧!他们喜欢的是你口袋里的钱包和手机。” “四舍五入也是喜欢我了啊!” “……” 林可手上一大袋东西,一只手还拉着个申涂,生怕一个手放开,这人就又跑回去了,他人也挺累。 申涂一只手也拿了点东西,不过就两三个小袋子,他从袋子里掏出手机:“我们打个的士回去吧!” 林可应了,两人把东西放地上,在农贸市场门口乖乖站着等车。 申涂等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此时正值高峰期,学生们又都开始放假,司机被堵在路上进不来了,他摇摇跟林可抓着的手:“我觉得还有点时间,我们找点事做吧!” 林可:“?” “咱们进去再逛逛?” 林可不动了,用空着的手翻微信消息。 何燃正跟他吐槽今年学校的期末考试卷。 何燃:老师可能是想要我死啊!数学第一道大题等差等比数列求和公式带进去怎么都算不出答案,到底是个什么鬼啊!咱班班长说他算出来是79,数学委员算出来113,两人现在还在群里吵架! 何燃:还有那个英语,阅读理解我只看懂了A篇,另外那三篇怎么也看不懂,词汇都用上高二的了吧?!语文作文也是,写啥不好写个信,格式都写错了! 何燃:呜呜林哥你今年寒假一定要回来!回来救我啊!我哥考那么好,我考这么差,到时候不得被我爸妈打死…… 林可一如既往:期末考试卷子发我,不救,打死算了 何燃:…… 何燃:你才走一个学期,我们之间就没有感情了吗? 何燃: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何燃: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呐 林可打断他:别吵 林可:再吵拉黑 拉黑警告很有用,接下来林可翻微信的时候,这个聊天窗没再弹出来。 申涂在边上也低着头玩手机,问他:你要回B市吗? 林可看他:“?” 申涂的神情莫名有点低落:“还会回来吗?” 林可还是云里雾里:“你是跟我说吗?” 申涂头依然低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却不知道自己的焦点就在哪了。 林可无语:“……肯定会回来啊,下学期还要上课,不过可能会跟爸妈回B市过个年,毕竟家还在B市。” 他突然又想到什么,问:“你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 申涂没说话,默认了。 林可气笑了,手一甩,不理他了。 第33章 第 33 章 火锅的热气往上蒸腾,红色的汤面翻滚,满屋子里益着香味,林可坐在凳子上玩手机,申涂在他另一侧跃跃欲试,他丢进去一盘五花肉片,又倒进去一盘牛肉丸,眼看着他要把两块面饼一块放进去,阿浩过来及时抢走了他手上的盘子。 “咱们是吃火锅,边吃边下,你一下子下这么多,到时候吃不完了怎么办?不得浪费了。”阿浩吐槽他。 申涂道:“这不锅开了嘛!多下点方便。” 林可不管他们,他出去给何燃打了个电话,让何燃帮忙寄点东西过来,顺便告诉他今年可能会在南城过年,因为要看他爸妈打算在哪。 何燃在那边鬼哭狼嚎:“哥!你真不管我了吗!你真的忍心今年看着我被我哥虐完又被我爸妈混合双打吗!你忍心吗?忍心吗!” 就这气势,林可挺忍心的,顺便再浇点油:“你记得给我寄东西就行,我要去吃火锅了。” 何燃继续喊:“你果然是有别人了!跟别人去吃火锅!哥你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林可吐出两个字,就把电话挂了。 何燃对着嘟嘟响两声就没了动静的手机跳脚:“我才不会给你寄!” 丸子已经在滚热的汤里翻滚好几圈了,也膨胀了不少,林可坐回去的时候,申涂在给他一个一个用勺子捞丸子,阿浩盯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又掉进去溅一身,也怕他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往嘴里塞——因为只有一袋麻辣味的火锅底料。 申涂闲适得很:“来来,阿可,这丸子都胖成这样了,肯定很好吃。” 林可说:“你放下,我自己捞。” 阿浩拉他:“算了算了,他只能看不能吃,咱们就享受着呗,不让他吃这顿火锅一点意识都没有。” 林可点下头:“也是,那你知道怎么煮吗?” 申涂跃跃欲试,一手勺子一手筷子在锅里晃。 林可在边上说:“那个生菜,放下去烫三秒,别烫太软,软了不好吃,那种大的丸子可以煮久一点,那个肉也是,但不能煮太老……” 林可把吃火锅的要诀跟他讲了一遍,然后心安理得的和阿浩一起享受申涂的服务了。 “听阿涂说你过年要回B市?”阿浩问他。 林可点头:“对了,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给你们带点,B市特产要不要?” 阿浩晃晃筷子:“不用不用,你人好好的回来就行。” 林可笑着应:“好。” 接着他又问:“那你们呢?过年要不要跟我去B市玩,假期这么久。” 申涂眼睛一亮:“可以吗?” 林可正打算点头,但阿浩说:“申涂倒是可以,不过我可能去不了,得趁着年节忙的时候多挣点钱。” 申涂口风一转:“那我也不去了。” 阿浩:“你想去就去呗!刚好假期没什么事,出去放松放松也好。” 林可说:“没事,反正你们想来随时来,我都欢迎。对了你们今年过年……” 屋子里蓦然安静下来,阿浩伸长筷子打趣道:“今年过年一样呗!在家里包饺子吃,嗳我跟你说,我和面的手艺可是一绝,做出来的饺子皮完全可以拿去卖,做的饺子也好吃,阿涂也吃过,你说是不是啊阿涂?” 申涂回过神来:“对对!是很不错,又香又软!” 林可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跟着应和:“可惜了可惜了,我可太没口福了……” 三人这顿火锅吃了两个小时,走之前林可帮他们把屋子收拾好,又把窗户打开一点,让屋子里透透气,散散味,顺便问申涂:“你过年陪阿浩吗?” 申涂一脸理所应当:“是啊,我们这些年就一直一起过的啊!” 林可问:“那你不用陪你家人过吗?” 申涂无所谓:“就我爸,他还用我陪?他从年初忙到年尾,过年在家里也是在应酬。” 林可:“……” 林可说:“你要是假期闲的无聊,可以来找我玩,我应该要等年前几天才回B市。” 申涂眉头一扬:“真的吗?” 林可应他:“嗯。” 顺便告诉他:“我让朋友寄了点东西,应该一两个礼拜能到,到时候带给你们。” 屋子里灯光映在林可的脸上,刚吃过火锅后,他的脸庞微微泛红,头发乖巧地贴在头上,额头边的一缕头发有点湿,应该是刚刚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打湿的,申涂坐在凳子上看着他走来走去的身影,有点想帮他把那一缕头发擦干。 外面很冷,南方冬季特有的冷。申涂鬼使神差地说:“要不明天再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去一下。” 林可停下自己系鞋带的手,抬眼望向,听见他说:“你看,今天刚放假,天又很晚了,外面还很冷,咱们一起留在这,还能跟阿浩做个伴。” 他听见申涂略带同情的语气:“不然阿浩多孤单啊!万一他又会害怕怎么办?” 阿浩从房间里探出个头:“这你们放心,你们都回去我也不会怕,当然你们要是都留下也挺好,我从奶茶店里带了一副他们不要的扑克牌,咱们可以一起玩。” 林可问:“你有牌?那你有游戏吗?” 申涂也问:“什么游戏?” 林可答:“王者。” 申涂还云里雾里:“什么?” 阿浩挺开心:“有啊,奶茶店没事的时候,我经常玩,那留下来一起?” 林可脱下脚上的鞋,踩着棉拖走进房间,申涂还在手机应用里面搜索王者,他看不下去,直接把应用传给了他。 林可和阿浩两个人先开了一局,两人技术都不错,段位也高,在游戏里也挺有默契,一局下来,林可和阿浩显然都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申涂终于把游戏安装上了,对这游戏挺有兴趣:“快邀我邀我。” 林可邀请他,页面显示段位不匹配,申涂很沮丧:“什么段位啊?” 林可:“我和阿浩都是星耀二。” 申涂:“那我呢?” 林可在手机上指给他看,小小的“倔强青铜”几个字。 申涂有点烦了:“那我们能一起玩吗?” 阿浩说:“可以啊,我们一起打匹配不就好了!” 第34章 第 34 章 几局匹配赛过后,已经是十点多了,申涂渐渐摸着这游戏的乐趣,而且又有阿浩和林可两个星耀段位的在,这几局下来赢得毫无压力,他有点忘乎所以了:“我要去试试排位赛,争取早点和大家排位赛上见!” 阿浩早不想带他了:“太好了!林可我们继续吧!” 申涂:“……” 阿浩说:“等你快要输得时候,手机给我们,保证给你力挽狂澜。” 申涂很开心:“我今晚一定能上王者!” 林可没忍心打扰他的兴致,他正忙着和阿浩一起战场厮杀,对面的周瑜正带着小乔围攻他。 十分钟后,林可这边还在这一局,申涂那边却开了第二局,上一局他赢得很稳,顺顺当当地拿了个MVP,正意犹未尽的跟游戏里的人一起连麦,分享经验,顺便加上了游戏好友,相约今晚通宵开黑。 林可在边上听得脑仁突突的跳:“什么?你还打算和人玩个通宵?” 申涂分出心来跟他说:“刚加上的好友,很热情,说通宵开黑是促进感情的不二法宝。” “……”林可在手机上按了几下,顺利拿下对方一个人头,“最晚十一点。” “嗯?”申涂发出个表示疑惑的单音节。 “现在十点四十三,你还有十七分钟。”林可抬头看他,“要么我们帮你结束这场游戏,要么你自己结束这场游戏,自己选。” 林可跟申涂相处这学期下来,知道申涂在有些方面表现得十分幼稚,明明年纪比自己大,却在很多事情上表现得跟个小孩子一样,比如现在,他还跟自己讨价还价玩游戏的时间。 “今天期末考完第一个晚上,就多玩一会儿?”申涂举起一根手指,他的游戏刚刚结束,这一局虽然赢了,排名却是在第四,但林可已经打算把他手机收走了。 林可低着头,眼睛没离开过自己的手机屏幕:“吃个药,去睡觉。” 申涂觉得不公平:“你们都还在玩。” 林可说:“我们有时间。” 申涂一脸无耐:“我就没有时间了吗?” 阿浩忍不住怼他道:“你自己什么身体自己不知道?” 申涂讨价还价:“又不是不睡,就……多玩一会会儿?” 林可和阿浩的手机里接连传来Victory的声音,林可放下手机:“要不我陪你睡? 不知道为什么,阿浩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但是刚刚还在讨价还价的申涂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的吗?” 林可退出游戏,把手机放在凳子上:“阿浩你去客厅玩吧,我陪他睡。” 越听越奇怪,阿浩还是乖乖拿着手机走出房间,林可出来倒了一杯水后又进去了,他听见林可的声音传出来:“喝。” 接着是申涂喝水的声音,又爬上床,林可把灯关了,房间里只剩一点点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 阿浩也说不上哪里怪,他摇摇头,把这些奇怪的感觉压下去,继续在王者上拼搏。 申涂压着林可的一只手,看起来就像窝在他怀里,被子里他们都只穿着单薄的打底,靠在一起汲取彼此身上的温暖,呼吸声相互缠绕交织,是申涂最喜欢的感觉。十几分钟后,申涂听见林可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他睁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林可。 他的肤色偏冷白,下巴有点肉肉的,有点像个还没褪去婴儿肥的小孩子,平时带着眼镜又喜欢绷着个脸,看不太出来,申涂伸出一只手,食指在他下巴上虚虚划过去,却从不碰着他,这是他最近最喜欢做的事情,林可的眼睛底下有点乌青,睫毛不长但很细密,闭着眼的时候盖着眼底的这两块乌青,从山根到鼻梁骨的线条很漂亮,如果此时有灯光照过来的话,那大概是他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肖像画了,申涂心想,继续用手指在林可的下巴边上一点一点划过去。 再看一会就该睡了,不然被子里会有凉风钻进去的话,林可会感冒,申涂挺不舍地把手压在林可身上,睡着的林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当他做了噩梦,下意识地紧了紧那只被申涂压着的手,把申涂往怀里拉了拉,这是林可这段时间陪着他一起睡觉后养成的小习惯,申涂在黑暗中翘起嘴角,闭上眼睡了。 一夜无话。 早晨林可醒过来的时候,阿浩已经出去了,申涂还睡着。林可把手从他脑袋底下抽出来,穿上衣服去洗漱了,他今天要回外婆家,五点多的时候,林母发了微信,说今天要和外婆一起去给外公上香。 申涂在他洗漱的时候也醒了,但不太想动,在被窝里懒洋洋的躺在玩手机。 林可洗漱完了,回到房间里跟他打招呼:“我今天要回去,没时间陪你吃早餐了,厨房里熬了粥,你等下把火关了,自己吃吧,我先走了。” 申涂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等我一下,我送你。” 林可摆摆手:“你再睡会吧,等下阿浩就回来了,我给他发微信了,还有,记得按时吃药。” 申涂有点失落:“好的吧……” 林可不知道他哪根神经又搭错了,也不管他,申涂这人他习惯了,平时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没多久他就又恢复了,天天烦着人。 果然,这人情绪去的也太快了。林可刚刚走出巷子没几步,手机里的微信开始叮叮咚咚响。 [我想撸猫]:你走到哪了? [我想撸猫]:要不要路上买个早餐吃? [我想撸猫]:巷子外面往西五百米,有个公交站,公交站后面有家包子铺,他们家的灌汤包贼好吃 [我想撸猫]:林可你到哪了? …… 林可觉得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第二个比何燃还要烦的人,他点开和申涂的聊天设置,果断摁下消息免打扰。 回外婆家的路不远,但他得回去先洗个澡换个正式一点的衣服——这是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去外公的墓地,还没被接到B市的时候,外婆会时不时带他去墓地,这么多年了,外婆的习惯还是没变。 第35章 第 35 章 申涂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大半天了,林可也没给他回个信息,阿浩也还没回来,他上微博逛了一圈,发现个挺有意思的话题,是关于同性恋的。开话题的男生正在读大学,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自己的室友,正在微博上问怎么追求,来逛这话题的一溜小姐姐,好不容易有个男生也是来求问的,他有点好奇,发了个消息过去问他们:你们是怎么发现自己是的? 人家也挺热心,把自己的事情私信给他,问他是不是也是同。 申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但他给他发消息:我只知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很开心。 人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他? 申涂老老实实答:我不知道,但我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 人继续追问:你想要一直跟他在一起吗?不分开的那种,一直执手与共?就像爱人? 申涂没再答了,因为他自己也没敢再深想下去,有一个答案在自己脑子里呼之欲出,他不知道同性恋,今天第一次接触同性恋的话题,只敢到这,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林可的想法,而他也不是很敢问。 林可已经在车上了,和外婆坐在后面,一路驶向墓园。 外婆剪了一束鸢尾花,是她亲手种的,他们已经习惯了,一年四季,外婆总是能种出漂亮的鸢尾花,每一次鸢尾花开的热烈的时候,就摘下最好看的那些,把他们精致的包装好了,放在一个小篮子里,外婆会带着小篮子来到外公墓地,有时一待能待一整天。 这一次依然如此。 南方的冬天多阴雨,风倒是不大,但是冷。这天依旧是阴沉的天气,夹着毛毛细雨。林可在车上时穿着羊毛衫,一下车就得披上长款风衣,这件风衣是林母给他买的新年衣服,很修身,更衬出林可长身玉立。 他下车后给外婆打开车门,扶着外婆下车,一步一步走向外公的墓地。 墓地很冷,林可把自己地围巾围在了外婆脖子上,外婆拍拍他的手背。 然后是跪拜磕头,上香,放上贡品,把外婆的鸢尾花放在边上,林可虽多年没来,这一套流程很熟悉。外婆把林母拉到外公面前,声音颤抖:“老头子玟月来了。” 林母在墓碑前跪下磕头,外婆在她旁边站着,说:“我把东西给小可了,小可这半年,心里太苦了,把东西给他能留个念想儿,挺好的对吧。” 外婆在边上絮絮叨叨的讲着一些陈年旧事,林可也听不太懂,但还是跪在林母身后,外婆说:“你说阿毅那小子,真是太混蛋,先留个小娃娃给咱们,这倒没什么,但到现在年复一年的,消息越来越少,想当初,玟月这么好,什么事都一个人扛,后来还是力不从心了,也幸好后面辞了职,现在那个小凌,对她倒是照顾……” 林可听多了,也能明白话里面讲的是谁,那个叫阿毅的男人,他知道就是留给他银色链表的人,但他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年复一年消息越来越少”是什么意思,他在后面扯了扯林母的衣服,林母低着头,此刻情绪也不太好。 外婆用拐杖指着林母说:“玟月是个好孩子,阿毅也是,但玟月还是不死心,老头子,你看呐,这个不死心的丫头,现在又搭上一个,唉!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外婆说:“看看小可,越来越像他了,我也老了,不知道护不护得住,要是一个没眨眼,没护住,哪有脸面来见你?你家丫头死心眼,你也死心眼,就剩这一个小可了,老头子你可得多保佑保佑,让这小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那一天外婆说了许多话,大都在回忆过往,偶尔讲几句林母,等到雨越下越大,林母和林可把外婆劝回车上,一篮子鸢尾花放在墓碑前面,在雨中慢慢地被打湿,很快,这一篮子鸢尾花也狼狈不堪,几躲花在风雨中轻轻摇动。 林可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着墓碑前的那一篮子鸢尾花,外婆吹了点风,跟他们说有点头疼,林母把车上空调调好,说等外婆好一点了再回去。 车上很安静,林母抽出一张纸,在脸上擦着。 林可忽然就没了说话的心思,他有点想奶奶了,也有点想那个小屋子,还有申涂和阿浩。 林母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你爸还活着?” 林可闭着眼没应她。 林母说:“我也很想他,很想找到他,小可,你爸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林母的眼中噙着泪:“可是能怎么办呢?他还有事情没做完,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都不知道能帮他什么。” 她说:“所以我只能把你照顾好,小可,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知道妈妈在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呢?她还能说什么,孤苦无依四处奔波寻找丈夫未果的女人,身后还有一个被养在妈妈老家的孩子,这一对母子,也许在很小的时候他们见过面,而女人的丈夫,孩子的亲生父亲,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或者说,在孩子的记忆里,他们没见过面。 但是外婆说,他的消息越来越少;母亲说,他还有事情没做完,只好把他的孩子照顾好。 林可觉得有点可笑,轻声问道:“那我现在的爸呢?他在你们眼里又是什么?” 林母趴在方向盘上,她的声音中带着哽咽说:“我和他,是为了你才在一起的,我想让你过得好点,更安全点……小可,他是……” “好了,好了,别说了。”林可打断她,“你们想过这些对他来说,公平吗?对我呢,公平吗?” 林母只告诉他:“我们都只希望你好好的,你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林可嗤笑一声,外婆拉着他的手说:“别怪他们,小可,别怪他们,一切自有因果。” 林可没说话了,车里只有林母的哭泣的声音。 等了半天,林可说:“妈,别哭了,我们回家吧。” 第36章 第 36 章 天气好冷。林可坐在自己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窗外马路边的树,那树上有个巢,今年有一窝小鸟住在上面,现在也已经飞走了。 手机在桌上响起,是申涂打了个语音通话过来,他接了。 “阿可,快出来!快出来!”申涂在那头挺兴奋的,“今天晚上有NBA篮球赛,来跟我们一起看啊!” “不去,”林可说道,“我要待在家里。” 申涂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好,问:“怎么了?在家里挨骂了?” “没什么,没有,”林可答,“我昨天去了趟我外公的墓地。” “哦……”申涂以为他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突然问道,“那我和阿浩来找你好不好?” 林可看着窗外,突然发现楼下有一个穿着黑色短外套,带着鸭舌帽的人晃悠了好几圈,天寒地冻的,那个人手上还拿着一瓶酒。 “?”林可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拒绝道,“不用了,我过两天再找你,先这样啊,我有事。” 林可捞起挂在凳子上的风衣,急匆匆地下了楼。 林可在刚才男人晃过的马路上找,在一个墙角的垃圾桶边上找到了那个人,他已经喝的烂醉,酒气熏天,帽子斜盖着他的脸。 林可被酒气呛了一下,想咳嗽却不敢,林可屏住呼吸,一点点靠近他,在手要拿到帽子的时候,被人反身摁住了。 “我……我只是看看你,有没有事,”林可被他摁着,连忙解释道,“你放开。” 男人依然没出声,酒瓶和帽子被扔在地上,他警惕地在周围扫视一圈。 林可喊疼:“你放开!放开!很疼的!” 男人嗤笑一声,手上松了几分力道,却还是摁着他。 林可也不管了:“我家就在附近,你不放开的话,我喊了啊!” 他放开了,林可揉揉被他摁过的地方,龇牙咧嘴地说:“肯定是你吧?!之前就在B市就一直跟我,到南城了还要跟着我,你烦不……” 林可的声音蓦然消失了,他转过身看见了那个男人站在墙角,双手插兜闭着眼,如果不是地上的酒瓶,任谁也不会相信刚刚的那个醉汉是他,但他脸上一大片被火烧过得痕迹,左边脸已经全毁了,一直连到左耳边上,只有右边还有一点完好的地方,只是高挺的鼻梁和苍白的唇色,还有一只眼睛的眼角微微往上,勉强能看出这人以前的样子。 沉默,沉默,沉默。 阴沉的天气,耳边的风吹动树枝的声音,还有男人无声无息地靠在墙角。 林可看了他好久,对方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他稳住呼吸,只好先开口问:“你是谁?” “……” “你认识我吗?” “……” “你不会说话吗?” “……” 林可只当他是默认,他在地上捡一个勉强能写字的石头,在地上划了一下,石头滑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男人皱了皱眉,却也没睁眼。 林可把石头递到他面前,拉起他的一只手,把石头放上去。 冰冷的石头放在男人的掌心,他睁开了眼,林可这才发现,他的一只眼睛是灰白的,像是盲人的眼睛,另一只眼睛好好的,眼里面带着冷然,如同这天气一般,想要把天地都冻上。 但林可莫名的觉得,他一定不会伤害自己,林可对他有着发自本能的亲切感。 林可笔画一下,大意是希望让他在地上写下回答。 男人看着他,手上的石头被掌心握热,林可边说边比划着:“我说一句,你写一句,这样可以吗?” 男人一直盯着他看,少年站的笔直,五官正在慢慢地张开,眼睛像他也不像他,和他一样是杏眼,以后会慢慢地跟他当年的样貌重合,男孩子一点都不怕他,即使见到他这副模样,对他的一举一动都还带着善意。 林可想拉他的手,被他本能地躲开。林可身上的手机响了,他挂断了,却抬头问他:“你有没有手机?” 男人不说话,林可只当他没有,拿起他的一只手,男人突然推开他,跑了。 他跑的很快,像个猎豹一样。林可看着他逃跑的身影,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地上还有一顶黑色的帽子和一个酒瓶,他捡起来了,把酒瓶丢进垃圾桶,帽子带回了家。 林母坐在沙发上,看见他回来,心里才算有点安定了:“你到哪去了?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林可边换鞋边答:“见了个朋友。” 林母埋怨他:“下次不管见谁,都要给家里报个平安,不然我们都担心呢!” 林可敷衍的应了两句,拿着帽子和外套上楼了。 他摸出那个银色链表,打开,他想起上次外婆给他看的那个男人的照片,一样上扬的眼角,眼神却截然不同,一个像是从天堂归来,一个像是从地狱爬起来。 申涂正在不停地给他发微信,搞怪图片一张接一张,表情包都换了好几套,即使把他的聊天框放进了消息免打扰,这家伙也凭一己之力把聊天框聊上去了。 他给申涂回消息:再刷消息就拉黑 微信聊天框没动静了,几分钟后,林可的电话响了,申涂打的。 林可服气了,开口就说:“让你别发微信了,你改打电话?!” “这不是想你嘛,同桌,我和阿浩都挺想你了,咱要不约一波?” “不约。” “阿浩难得有假,一起嘛!”申涂在那边诱哄他,“最近新开了一家馆子,听说是北方的特色,叫什么来着?” 阿浩在边上说:“铁锅炖!铁锅炖!新开的,阿可快出来一起去啊!” 林可说:“今天不行,后天吧,今明两天事多。” 林可没撒谎,今明两天事确实多,林母晚上要带他去买年货,说他把过年要穿的新衣服给穿过了,要给他重新买一套,B市那边的人情往来也多,还得买些南城当地的特产,让凌爸回去的时候作为回礼送出去。林母跟大多数女人一样,逛起来没完没了,逛商场一天都不累。林可这两天晚上都要被拉出去当壮丁,帮忙拎东西。 第37章 第 37 章 林可挂了电话,楼下林母已经做好午饭了,外婆坐在首位,叫他:“小可,到这儿来。” 林可乖巧的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外婆问他:“今天见谁了?” 林可垂着眼,说:“见朋友了。” 外婆问:“怎么不请人到家里吃个饭?” 林可答:“他有事。” 外婆说:“你有个小同学叫何燃对吗?” “妈,”林母嗔道,“何燃在B市呢!林可总不会去见他的!” 外婆笑道:“是啊,小可,你不去见你的小同学,,你的小同学来见你了呢!” 林可:“!我怎么不知道?!” 外婆笑着说:“本来我也不知道,刚刚浇花的时候看见他问路,才知道的。” 林可站起身:“他在哪呢?” 外婆说:“应该往你学校去了,他问的路是去你学校的,我还以为你们能碰着呢!” 林可饭都不想吃了,匆匆忙忙丢下句“我去找他”就出去了。 幸好南城的公交还没停运,林可很快到了学校。学校大门锁着,门口也没几个人,他往学校附近的地方去找,终于在一家沙县小吃店找着人。 何燃正在跟老板商量借个充电的地方,他一个人从B市过来,只带着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手机早没电了。 林可带了一身风进店里,一见着他,何燃话都说不利索了:“林…林……林哥……” 林可白他一眼,说:“挺能耐啊!过来都不说一声,怎么?这打算学习你偶像做个流浪天涯的浪子啊!你胆子这么大了你爸妈跟你哥知道吗?” 何燃自知理亏,跟个鹌鹑似的坐在位置上,怂的一批。 林可一看他就知道怎么回事,继续骂:“你这么能耐咋不上天呢!临过年打算学浪子找多年未见着的老友是吧?你家那么小都容不下你这尊佛了?!嗯?” 林可骂了几分钟,何燃的手机现在也充上电了,刚开机,手机页面上一溜的未接来电,全是他爸妈和他哥的。他不敢打回去,林可拿自己手机给他哥回电话。 何燃被林可骂了一顿,接着又被何燃父母和他哥轮流骂了一顿,整个人魂都不在了,接下来老老实实地跟着林可回了外婆家。 林可带着何燃回了家里,林母正在着急,见他们俩都平安回来了,才放下心来,去给何燃收拾房间了。何燃连忙摆手:“阿姨,不用了,不用了,我跟林哥住一间房间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凌家和何家也向来亲厚,林母也怪他:“好歹打个招呼,这一闹你爸妈能放心的下吗?” 何燃跟着打马虎:“没事没事,阿姨,我跟我哥提过的。” 林母也知道何燃跟林可关系好,只说:“那好,你就跟着小可,缺什么只管跟阿姨说,不然就跟小可说;小可,好好照顾小燃。” 林可点头,何燃哄着林母他们一起吃了饭,才跟着林可大摇大摆的进了房间。 何燃毫不客气地躺在林可床上,他每次进林可房间都这样,直接到床上摊着当咸鱼。 林可任劳任怨地帮他搬行李:“你这什么?这么重?” 何燃望着天花板,说:“还不是你要的东西,废了我老大劲儿才带来,累死了。” “我不是跟你说寄快递?” “快递多麻烦啊,”何燃翻了个身,“反正我也想来,顺便带了,还省一笔快递费。” “喂,起开点,”林可踢他的脚,把一堆厚厚的书卷搬到窗户前的桌子上,“怎么这么多?” “你以为呢!”何燃义愤填膺地说,“知不知道学校把我们虐成什么样了?这还是高中第一个学期,每个月两次月考,一次月中,一次月末,还有期中期末考,各科老师闲的没事的时候也占着我们自习课考试,更过分的是,他们居然把每次考试的成绩都发给我爸妈!一点人情都不讲!” 林可说:“那你也不至于千里寻我啊。” “还不是我哥在那煽风点火,天天给我穿小鞋,把我折磨的生不如死,”何燃翻了个白眼,“上次期末没考好,我爸居然让他给我补习!你知道么,我跟他要每天坐在一起几个小时,就他那嘴,你觉得我能忍?” 林可默了,何燃和他哥大约是天生的宿敌,也没办法。 林可让何燃睡进去点,这么折腾一顿下来,他也有点累。 “林哥,你来南城这么久了,这有啥好玩的吗?”何燃没话找话。 “没什么好玩的。” “哦,那有什么好吃的吗?” “肉丸子算吗?” “算,我明天就去吃这个。” “明天不行,”林可说,“后天吧,后天带你吃大餐。” “为啥?” “明天要跟我妈出去买年货。” “……”何燃有点后悔了,痛恨自己来的太巧,“怎么就这时候买年货,早知道我晚两天来了。” “……” “我可以不去吗?”何燃转过头看他,脸上满满的求生欲。 “不行,”林可直接说,“我去你也得去。” “……我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说好的有福同享呢?” “好兄弟更应该有难同当,”林可侧身不看他,“我劝你现在闭上嘴好好休息,今天晚上也得去。” 何燃欲哭无泪,抱着枕头不动了。 林可的手机响了几声,阿浩给他发了申涂的几张照片,拍的挺艺术,边上的凳子一看就是小屋里的。 阿浩:好看吧? 阿浩:哪张最好看?阿涂这货说要用来做屏保,被他烦死了。 林可每张图片翻了一遍,觉得都挺不错,他都按了保存,申涂还有一张怼脸拍,幸好这家伙皮相好,就是脸色有点苍白,是这几年生病留下的病气。 林可回:都很不错,你拍的? 消息一回出去,申涂立马弹了个视频通话过来,合理怀疑这家伙一直蹲着他。 申涂说:“你在干嘛呢?我好像听到你旁边有别人的声音?” 林可把手机微微调了一下,何燃抱着枕头躺在他边上的画面呈现在屏幕里,申涂有点不开心:“这是谁啊?就在你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林可总觉得他这语气怪怪的,像极了捉奸在床的妻子,何燃醒着呢,听到他问也转过头来打招呼:“你就是林哥说的在南城的朋友?” 申涂愣了下,马上说:“是啊,我是申涂,这是阿浩。” 阿浩在手机另一边挥手打招呼。 林可说:“这是我朋友,何燃,在我家住几天。” 申涂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我都没去过你家……” 林可一个眼刀过去,申涂话一转:“后天先来阿浩家啊,先把家里的对联贴了,把你朋友也叫上呗!” 何燃这边挺兴奋:“好啊好啊!” 林可:“……” 第38章 第 38 章 林可和何燃一前一后跟着林母,他们现在已经逛了两个多小时了,从小铺子到大商场,一刻也没歇下过。何燃拖着沉重的步子,手上还挂着好几个袋子。林母笑眯眯地问他:“重不重啊?” 何燃咬着牙:“不重,阿姨,不重。” 林可说:“妈,前面有一家服装店,进去给外婆挑一身新衣服吧。” 林母挺开心的,高高兴兴地进了服装店。 何燃一只手搭上林可:“还……还是你有招,等下你也挑一身衣服,拖下时间,我歇会儿,歇会儿。” 林可拍开他的手,往前走了。 逛街买衣服果然是最能释放女人天性的事情,林可和何燃进到服装店,一起在店里的小沙发上左下了,齐齐喟叹一声。 林母正看中一条女士围巾,大红色,兴冲冲地带上,走过来问这两小的:“好不好看?” 林可早就习惯他妈时不时地审美降低,敷衍地边玩着手机边夸:“好看好看,衬你肤色。” 何燃应付地明显比他好,把他妈夸的嘴都合不拢:“阿姨,这大红色,真漂亮!也就阿姨您这么好的气质能撑得住,换一般人,真撑不住!正好也过年了,看着也喜庆!” 林母听得开心,大手一挥,让售货员给包起来了,顺便还给他们两每人搭了一条同框同色的,林可拿到的时候心都咯噔一下,果然听见他妈说:“等过年的时候咱们一起戴,又喜庆又热闹,多好!” “……”这颜色,喜庆是真喜庆,热闹也是真热闹,估计是会被嘲笑的热闹。 林母开开心心地去挑其他的衣服了,林可靠在何燃身上,吐槽他:“你能不能收着点!” 何燃也很心累:“难道要实话实说?那今晚咱们都别回去了。” 两人闭着眼一先一后叹气。过了一会儿,面前站着个人,挡着他的光线,林可睁眼,声音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在这?” 是袁河,他只是陪他妈来狂商场,没想到碰上林可。 他答:“陪我妈买衣服。” 袁河也挺累的,他们差不多狂完了整个商场,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手臂摊开:“累死了。” 何燃一根手指戳林可:“认识的?” 林可点头:“我们班班长。” “哦……”他打个招呼,“你好。”然后又继续靠在林可身上不动了,跟个树懒似的。 林可也不管他,调整了下坐姿继续闭着眼歇着。袁河看他两挺有意思,打趣道:“你们这是,打算长一块了?” 何燃踢他:“你班长问你话呢!” 林可闭着眼睛,应了个“嗯”,也不知道是在回谁。 何燃给了袁河个眼神:“不好意思啊班长,孩子没教好,等我回去教训他。” 林可重重踩了他一脚,附赠一个白眼。 袁河本来也没生气,看他两打闹乐的有热闹看:“没事没事,不过你两啥关系?” 何燃跟林可正一上一下抬脚互踩,何燃头也没抬:“我儿子,来,儿子,叫爸爸!” 林可直接把他从沙发上踹了下去。 林母听到动静,也没管他们,反正从小时不时就要来这么几次,两家家人都习惯了。 袁河在边上看的挺开心:“你们真有意思!” 林可无语了。 袁河妈叫袁河去试衣服,他起身进了试衣间。 身边清净多了,何燃被踹下去后跑去跟林母告状去了,林可不在乎,继续靠坐在沙发上。 申涂正跟他发微信。 [撸猫有风险]:在干嘛 林可:陪我妈逛街 [撸猫有风险]:上王者啊 [撸猫有风险]:我到黄金三了 林可:不上,累 [撸猫有风险]:阿浩也在,他帮我上分呢 [撸猫有风险]:明天小年前一天了,我们要去看奶奶,你来吗? 林可:明天?明天不行,得陪我妈 [撸猫有风险]:那好吧,我和阿浩现在去吃饭的地方,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去看看 林可:我妈和我朋友在,现在去不合适吧 [撸猫有风险]:是不太合适哈 林可:…… 林可: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带何燃到处玩玩 [撸猫有风险]:好 [撸猫有风险]:有什么话要我带吗? 林可:没什么,你们地址时间发我微信 [撸猫有风险]:明天下午三点半,北部铁锅炖俱乐部,我们已经去看过了,里面玩的花样挺多,早点去还能多玩一会 林可:好 林可:注意安全,记得吃药 [撸猫有风险]:…… [撸猫有风险]:阿浩学完高一的课程了 林可:这么快 他们两又在微信里聊了一下阿浩的学习进度,打算过几天给他单独出套完整的卷子。 林母拿着套衣服过来,跟林可说:“去试试。” 该来的总会来的,林可老老实实地拎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林母给他挑的是一条牛仔裤,上衣是一件蓝白色的假两件POLO外套,看着挺薄的,里面还加绒,挺暖和,穿上也舒服,林可穿上后走出试衣间,林母绕着他仔细看了两圈,才点头:“这套留着,去试试沙发上的其他衣服。” 沙发上堆了好几套衣服,有的还搭着领带帽子之类的饰品,售货员手上拿着几件,笑得嘴都合不拢。 林可:…… 林可讨饶:“妈,要不咱们再挑挑,看看能不能把里面最好的挑出来?” 何燃插嘴道:“你还是进去试试吧!你不试怎么知道哪些是最好的?” 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袁河也才试完衣服出来,看他们这边也吃了一惊,说:“跟你妈妈相比,我妈真是太体贴我了。” 林可:…… 林母直接拿着一套衣服往他身上放:“去吧,穿好了再出来给我们看看。” 顺手又把一套衣服挂何燃身上:“你也去试试,阿姨给你也挑了点,到时候带回去穿。” 何燃:…… 两人被迫换了十几套衣服,林母给他们每人挑了□□套,连带着明年的春衣秋衣冬衣都不用再买了,试完后,两人都奄奄一息,还得老老实实帮忙拿着东西回家。 第39章 第 39 章 林可他们到家的时候,累得不行,外婆已经睡下了,林可和何燃一起把东西都带进去,林母先上楼去了,凌爸打电话说他明天到。 林可拿东西进门的时候,敏锐地感觉有人在看他们,林可让何燃先进家里,自己拿着手机出去了。 顺着手机手电筒光线照的看过去,林可看见了上次那个逃跑的男人,依然是一身黑衣打扮,几乎快要与冬日里的夜色融为一体。 林可走过去,问:“怎么是你?” 男人不说话,拉着他跑,林可在后面惊呼:“放开!放开!快放开!” 男人没理他,只拉着他一直往前跑,林可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不太对,他边跑边问:“有人跟着我们?!” 他们一路跑一路拐,连林可自己也记不太清怎么走的,只能跟着,约莫二十分钟后,他们拐进一栋楼的楼梯间,林可刚想蹲下来喘两口气,就被男人用手捂住了口鼻。 他的手上有很奇怪的味道,像是药味,手上有很厚的茧,刮得他的脸有点疼。 半晌后,楼外边有几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 “又追丢了?” “该死!让他跑了两次!” “那家人的信息查到了吗?” “这个得回去问老谢,算了,这次算他运气好,我们先撤吧!” “你们先撤,铁车和风扇留下来,跟我去会会老胡。” 那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妈的,被他坑三回了!这一次一定要给他个教训!” 接着是有人跑开的声音,混着什么东西被谁的脚踢开的一声响,最后,夜晚归于平静,只剩下自己胸口跳动的声音。 男人嗤笑一声,沙哑的嗓子突出两个音:“怕了?” 林可的眼神落到他捂着自己口鼻的手上,示意他放开。 男人没动,沙哑的声音压的很低:“暂时不能放开你,还得等一会儿。” 好吧,那就等吧,林可也不挣扎,站着一动不动。 五六分钟后,男人把他放开,一步一步警惕地往外面走,林可跟着他,也自觉地放轻步子和呼吸。 大约是察觉到没什么危险了,男人才稍稍松口气,把林可往外面带。 这段路很长,走几步路就要忽然往左边或者右边拐一下,而且没有路灯,一不小心没跟上,就得重新回去再想路线。林可很累,但也忍不住好奇:“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沉默,林可也没指望他会告诉自己,但没想到,他居然开口了。 “今晚的事情,希望你对任何人都保密,尤其是你的家人。” “为什么?” “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希望你们尽快离开南城,”他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你们可能被盯上了。” 林可心里更累了,口气很差:“我们只是普通人,才来南城半年。” 男人声音小的似乎是在呢喃:“如果你们只是普通人,那就好了。” 他继续说:“你们回B市去,那里暂时算安全。” 林可不想聊这个了,他火气莫名其妙地往头上冲,问:“你还没是你是谁?就要求我们去这去那?” 他讽刺的声音在夜晚格外刺耳:“凭什么呢?凭什么由你说了算?!凭什么由你们说了算?!” 男人说:“我们只希望你们好好地。” “我不需要!我们不需要!”林可用力拉住他胸口的衣服,扯得衣服都变了型,声音鬼魅地如同恶魔,“林袁毅,是么?你还真当我认不出来?B市那段时间跟着我的是你的同伙吧,是叫穆峰对吗?嗯?!” 男人没说话,默认了。 林可用力把他往路边墙上带:“说什么保护我!其实根本就是在监视我对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了我们一路?从我们出门开始吧?你以为我真就那么傻到天真任你们摆布?刚刚那群人是抓你的吧?!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还要逞英雄!说什么为我们好,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林袁毅脖子涨起青筋,微微上挑的眼垂下,想开口却哑然无声。 林可放开他,往后退两步,语气森然:“我不会走,我林可,会在南城等你,最多到高三毕业。你最好好好地,回来跟外婆道歉,跟我妈道歉,这是你欠我们的。” 他说完话,手插着口袋就走了,自己摸索着路,大半个小时才走到大马路上。 林可想,我真是疯了。 林袁毅靠着墙角,风刮过裸露的皮肤,刮得生疼。好一会儿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一支,猛吸一口后,才喟叹一声,把烟丢下踩过去走了。 林可很聪明,完全遗传了他和玟月的智商,才跟他见过两次面,就能发现他是谁,连穆峰的身份也被他猜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自豪还是该自责。 可那又怎样?只要他们安安全全的,被认出来又怎样?有风险又怎样?他从来都是一个赌徒,孤注一掷,拿命上的赌桌,他们这群人,谁又何尝不是用尽心血? 鞋底踩过带着水的路,留下一路的脚印,等一会儿,风就会把脚印吹干,第二天醒来,路上又是干干净净的,不会有人看得出来这个地方有人来过。 林可回到家里,脸色极差,谁都能看出他带着火气。 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坐在客厅,何燃和林母都还在楼上整理东西,林可看向时钟,已经十一点多了。 外婆叫他:“小可,来。” 林可走过去,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 外婆手上捧着一杯热水:“喝一点,暖和暖和。” 她看着林可喝下一口水,说:“你这么晚出去,你妈很担心。” 林可道歉:“对不起,我明天会跟她道歉。” 外婆摆摆手:“你见到了?” 林可很惊讶,但外婆一直很从容,她平淡的脸上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林可没说话,也是默认了。 外婆说:“你爸是个英雄,既然是英雄,就要有承担作为英雄的责任和勇气,他想做什么,我们只能支持。” 林可不理解,语气带着执拗:“成为英雄就要把我们抛开?那他在家里的责任呢?就不要了?” 外婆很认真的跟他说道:“你看,你小时候很喜欢看的奥特曼,为了拯救世界而不顾自己的危险处境,现在你爸也是这样,但他能不顾自己的处境,却不能不顾你们的;这世道,有人舍生取义,有人舍义求生,都不过为所求罢了,你且想下,若是你,会怎么选?小可啊,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外婆说什么。” 林可站了很久,等脚麻了,才把手上的水喝完,扶着外婆回房间了。 第40章 第 40 章 这天气,总算是放晴了。 申涂和阿浩从公交车上下来,手上各自拎了个袋子,申涂抱着束花,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心绪都很乱,全靠林可一个人撑着,加上街坊四邻的帮忙,勉强撑过了葬礼;这一次,他们平稳许多,尤其是阿浩,全然一副大人模样。 墓地这边格外地冷,即使是晴天,即使他们穿着厚厚的冬衣。 申涂把花放好,用布巾擦着墓碑,阿浩正在摆供品。 他们这一次谁都没说话,从开始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墓碑前,也不想走。 林可到的时候,申涂和阿浩正跪坐在地上,这一次,无人哭泣。 他也抱着花,走过去放好,跟着跪坐在申涂旁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升到半空中,林可抬起头看一眼天空,一丝云也没有,安静的只剩下孤寂。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起来吧,该回去了。” 接着是阿浩站起来,他们又一左一右拉起申涂,互相搀扶着回去。 申涂唇色有点发白,问他:“今天不陪阿姨?” 林可说:“何燃陪着,我陪你们。” 申涂点点头:“唔,等下一起吃饭?!” “嗯。” “林可,” “嗯?” “你太好了。” “嗯。” “林可,” “嗯?” “你有烦心事吗?” 林可没应了。 “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你要是晕倒在这荒郊野岭,我们就把你扔在这儿喂狼。”阿浩说。 林可往前走一步,半蹲下:“上来。” 申涂和阿浩都愣了一下,申涂先反应过来:“不用,我还能走。” 林可挺坚定的:“上来。” 阿浩踢他了:“你还是上去吧。”又对林可说道:“你累了就换我啊!别强撑。” 申涂趴到林可背上,哑然失笑,说:“你怎么……这么好啊!” “嗯。” 人挺轻的,但趴在背上,就像能把他整个人都抱住,林可难得的生出恨自己长得不够高的心思。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有人要我回去。” 申涂刚想把放在他肩膀的手拿下,此时也顿住了:“谁?” “对我很重要的人。” “可以不走吗?” “不知道。” “走了以后会回来吗?” “不知道。” 申涂把双手折叠在林可胸前,头窝在他的左肩:“会舍不得吗?” 林可又没应了,申涂窝在他后背的影子落在前边地上,看起来像一只落水后刚打捞起的金毛,阿浩落后他们几步,没听到这一段话。 林可突然问他:“你大学打算报哪?” 申涂交叠在他前胸的手紧了紧,没说话,他们安安静静,走了两里多的路,才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台。 阿浩说:“林可,你把他放下来吧,到站了。” 林可没动,他感觉到了后背上申涂压着自己的心跳,还有他搂着自己的脖子,既想用力,又像不舍。 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关系。 林可:“明天我和何燃会带点学习资料过来,你们带个包。” 阿浩:“资料吗?我这还有很多,就不要带了吧?” 林可:“都是B市最新的题,你们做个参考也挺好的,我提前看过了,也做了标记,你照着标记和笔记看就可以。” 话说到这,再推辞就显得不知好歹了,阿浩点头,应了声好,又拍拍挂在他身上的申涂:“你还不下来啊?!人家不累的吗?” 申涂把头埋的更低了,林可也不嫌他:“等下车来了再下来吧,我还不累。” 阿浩没话说了,他们两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公交车慢悠悠地驶过来,临近过年,来墓地的人很少,这辆公交车在前几个站就已经空了,司机看到站着两人,一人后边还背着一个,忍不住问:“这怎么了?” 阿浩跟他吐槽:“有人耍赖,不肯下来呗!” 司机跟他确认了下没事,又通过监控看着他们三个都坐好了,才开动车子。 阿浩坐在他两后排,拍拍申涂:“让人看笑话了吧!” 申涂把他的手拍开,跟林可说:“要不今晚别回家了,跟我们一起玩?” “……”林可说:“何燃还在替我陪着我妈。” “那把何燃叫上一起?” “那谁陪我妈?” “要不我们一起陪阿姨?” 林可转头看他:“你确定?” 阿浩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从学习网课的视频里分出神来,就听到申涂眼神贼亮的看着林可说:“当然” 林可看他挺有诚意,点了点头,又跟司机喊了句:“师傅,去万象。” 万象是南城最有名的商场,集娱乐休闲逛街于一体,万象旁边有个美食城,就相隔一条街道,是南城人民休闲娱乐最喜欢去的地方。 公交车路线本来也要经过万象,应了声,继续开车。 林可给何燃拨了个语音通话,对面喘的像条狗,林可问他:“你们逛到哪了?” 何燃边喘边说:“我…我也不……知道……你要过来吗?” 林母正拿着东西在他边上,听到林可得声音,挺开心地说:“我们在商场五楼呢!你要过来吗?我们在这等你一会。”一边又跟他吐槽何燃:“十几岁的大小伙子,逛个街都喘成这样,体能太差了!小可,你可得多锻炼锻炼,别整天窝着学习,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林可及时打断她:“妈,我们等会儿就到了,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先挂了。” “哎,哎哎~”林母跟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一样,被挂了电话总要埋怨那么几句:“真是的,话都没说完呢!臭小子越来越不听话了!小燃你可别学他!” “……”刚刚还在电话里吐槽,让林哥别学我,转头就让我别学他了!人真是善变呐!何燃仰天长叹一声,趴在商场的栏杆上,不动了。 林母坐在他边上,看着今天刚做好的美甲,心情很好,问他:“小燃呐,累不累呀?” 何燃摆摆手,说:“累,太累了。” 林母问:“那让你林哥带几杯奶茶过来,你觉得怎么样啊?” 何燃转过头,说:“真的吗?” 林母点点头,拿手机跟林可打电话,顺便控诉了一下他挂她电话的事,林可三人已经进了商场,正按着林母的要求去买黑森林,奶茶和水果拼盘。 第41章 第 41 章 天快要暗下去了,西边天空的一抹残红像是要退去的潮水,慢慢地落到山后面去了。 林母后边跟着一排小男生,个个手里大包小包,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林母像一个得胜而归的将军,开开心心的把车后备箱打开,开着车带着一群孩子回家。 林可坐在副驾驶上,手都抬不起来,后面坐着的三个也没好到哪去,何燃四仰八叉地靠着车窗,申涂和阿浩为了维持形象,只往后靠着。 林母:“你们几个跟阿姨回家吧!去阿姨家里吃饭,阿姨给你们做拿手菜!” 何燃挺累的,还是说:“对啊对啊,一起去林哥家里玩。” 申涂和阿浩婉言谢绝了,他们这一天实在太累申涂连话都不想说,只好阿浩回:“不用了不用了,阿姨您前边把我们放下来就行,我们回家还有事。” 这个点了,明天又是小年,不回去他们家里人确实会担心,林母点点头,问他:“住哪?我送你们回去。” 阿浩说:“您前边那个红绿灯路口停一下就行,我们住的离这不远。” 林母坚持问:“别客气啊!我送你们啊,这么晚了又这么冷的天儿,在外面走不得挨冻,到时候感冒了又难受。” 她瞥一眼后视镜,中间坐着的那个男生,脸色苍白,逛街的时候大多数都坐着,一看就体弱。 林可突然想到昨天晚上跟着他们的人,说:“你按他说的前边红绿灯把他们放下就行,他们就住那边小区的后边。” 林母问他:“他们这么回去你放心啊?!” 林可说:“我也下车,妈,你送何燃回去,注意安全,尽量别再出来了。” 林母听他的,放他们下车,一下车,申涂就直接“哇”的一声吐了,阿浩给他拍背:“怎么吐了?晕车吗?还是身体不舒服?早说让你先回去了非不听!” 林可也烦,申涂吐在他鞋上了,现在又快天黑了,他不知道林袁毅是不是还跟着他们,他只能警惕的注意着周围。 路上行人匆匆,大都是置办年货的,这个点,小摊都快收了。 手机铃声从申涂口袋里传来,他拿出手机接了,是申涂父亲,说今晚要申涂回家,明天他就回来休年假了。 申涂还蹲着,一句话都不想说,只用简单的单音节应着。 林可问:“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阿浩有点担心:“还是我送吧!他家住的有点远,我怕不安全。” 林可在手机上叫了一辆的士,又蹲下去把申涂扶起来:“我和你们一起,出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三个等了几分钟,林可叫的车到了,他们一起上了车。 车转了几个路口,开向南城北边的郊区,林可直觉有点不对,他往后看,后面果然跟着一辆车。 他问司机:“可以把后面的车甩掉吗?” 司机挺兴奋,油门一踩,车直接开到了高速路口,又一个转弯,后面的车子果然不见了。 申涂还难受着,靠在他肩膀跟着车晃,问他:“被尾随了?” 申涂似乎也挺平常,完全没把这当事:“甩掉了?” 阿浩没好气地说:“是啊,甩掉了,你赶紧多休息吧,甭说话了!” 林可听他们对话感觉不对,问:“你们也被尾随过?” 阿浩很无所谓:“是啊,当年要不是我,他现在就不在这了,没准在什么地方哭爹喊娘呢!” 申涂跟着笑一笑。 司机听他们说话感觉挺有意思,自己也是做家长的人,忍不住跟教育他们:“平时少在外面玩,多注意安全,不然出事了爹妈多担心呢!” 阿浩点头应着:“是是是,今晚多亏了您,不然真没法跟他们家里交代!放心!这一路上油费车费绝对不少!是吧林可!” 林可挺不想说话的,毕竟车是他叫的,钱也是他出的:“对,师傅,麻烦您快点,估计我朋友快坚持不住了。” 申涂已经枕在他腿上了,脸埋在他肚子那块儿,一直皱着眉,偶尔溢出一两声难受的呻吟。 司机也很爽快,很快回到路线上。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到了。 这一片是富人区,很安静,申涂把他们带到一栋别墅,用指纹开了大门,把人带进去,房子还是老样子,他也很久没回来,这里空空荡荡的,除了每个月保洁定期打扫,没有一点人气。申涂带着歉意地说:“家里没人,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将就了。” 阿浩挺自觉的,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你可别说话了,赶紧躺下休息,我今晚陪你,明天一早再走。” 林可扶着申涂躺下了,所幸沙发够大,他们在沙发上也还有不少空间。 阿浩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也没东西,他在厨房喊:“你家还有什么吃的没?我做点,都这么晚了,肯定饿了。” 申涂指着沙发底下的一箱泡面说:“只有这些了,你拿过去给阿浩吧。” 林可应声抱着那箱泡面给阿浩,又被阿浩说:“他这样能吃泡面吗?” 林可说:“先煮一点,我们吃。” 阿浩拉住他:“算了,点个外卖吧,你去找一下他的医药箱,我先去烧个水,真是太久没来了,也忘了在哪。” 林可点头,在客厅的电视柜里翻出医药箱,申涂已经睡着了。 林可轻轻走到厨房里,跟阿浩聊天。 “他很久没回家了吗?”林可问。 “是啊,”阿浩叹着气,“我天天跟他在一块儿,要不是他爸一年偶尔给他打个电话,我都快忘了他这边还有个家。” 林可透过厨房的透明门看那个躺在沙发上的男孩:“他爸……” 阿浩说:“他爸忙呗!新闻上不天天报道他爸嘛!忙的连孩子都忘了。你猜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干嘛吗?他在跳墙!七八岁的小孩,从比他自己个头都高的墙头上跳下来,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 阿浩从碗柜里拿出三个碗摆好:“我当时也是胆大,硬要冲过去接他,硬生生被砸了个半死,后边才知道,后边有好几个拿着家伙追他的男的,后来我们被围住了,那几个男的上来抓他,他也是厉害,抓着个人就往人胳膊上咬,硬是给人咬下块肉来,血占了他一嘴,我趁他们不注意,从地上捡了个石头往他们头上砸,又趁乱把他人拉出去,跑了大半天才跑到有人多的地方,又把人带到公安局才回家,真是吓死了那天!” “要我说他也是命大!第二次见他又被人抓了,我找了那附近公园的几条流浪狗,一起放进去咬他们,趁乱把人救下来了,又用他身上的钱借了人手机给公安打电话,”阿浩也挺唏嘘的,“要不是我那段时间天天住公园,周边的流浪狗流浪猫什么的都认识,他可能真的就被带走了,哎谁知道那之后他就找到我了,我多穷一个人啊,自己都养不起,还跟狗抢食呢,还得带着这么一个天天不是被绑架就是被追杀的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没办法,他比我还倔呢!跟头驴似的,我到哪他到哪,好不容易他被他爸带走了,清净一段时间后,他又找上了!找上就找上吧,反正我也有奶奶了,就当多个伴了!” 第42章 第 42 章 第四十三章 林可挺有耐心的,阿浩记得也挺清楚:“一开始他只是来找我玩,也经常带一点我和奶奶都没见过的东西,刚开始嘛,再加上小孩子心性,我们很快玩在一起了,我问他之前被绑架又被追是为什么,他跟我说因为他爸被调任了一个什么玩意儿委,他家里除了保姆就只剩他自己,他爸天天外面跑,家都不回的,第一次是因为被保姆给骗着哄出去的,那个保姆在他家里干了一年多了,跟他挺亲,后来听说这事后,他爸把那保姆给辞了。” 阿浩往外面一指:“你看这房子这么大,连个固定的保姆保洁都没有,他爸跟家政公司打过电话,哪个保洁保姆在他这干,最长也就两个月。”他又嗤笑一声,手在到处指着,继续说:“阿涂这小子也是,放着这么好的房子不住,硬是跟着我们住,可惜他爸为这房子花了不少心思呢!你瞧,那边的那盆栽后边,有个针孔摄像头,那大门边也装着几个探头,警报器更是不少,咱这边一有点什么动静,他爸那边立刻就能知道!” 林可皱着眉,这种被摄像头包围的感觉很不好,他冷着脸问:“那他爸呢?这么大的事就这样没个后文?” 阿浩也跟着冷笑:“哪能没后文呢!这不装了这么多摄像头和警报器!我偶尔跟阿涂过来玩,才发现有些玩意儿。他爸后边还把那些追绑过阿涂的人,都用了个什么罪名给关进去了,到现在还有不少人在里边,他爸让那些人关进去之前一个一个排着队给阿涂道歉,没一个人身上是正常的,鼻青脸肿的算是下手轻的!” 阿浩一努嘴:“诺,就是那儿,那些盆栽排着的地方,阿涂那时候才多大,就经历这么些,后来虽然烦人了些,但烦的都是咱们自己人,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林可顺着看过去,那一排盆栽对着电视,左边靠里的地方放着沙发,那些沙发全挤在一块,显得那块空间特别拥挤,申涂此刻就躺在那上边;而另一边是楼梯,楼梯脚下放着几个柜子纸箱什么的,难怪他刚刚进来的时候会觉得这个地方的摆设很奇怪。 阿浩说:“不说这些了,你去把他叫醒吧,再睡下去就九点了,还没吃饭呢!” 林可应了,走到沙发边上,申涂正趴在抱枕上睡着,或许是疼的,额头上渗出些细密的汗。 林可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刚碰上就被申涂抓住了,他漆黑的眼瞳还没完全聚焦,却直直的盯着他的脸。 林可叫他:“申涂,回神了!” 半分钟后,申涂回过神,眼睛也重新聚焦:“啊,阿可,没事吧?” 林可:“……” 林可白他一眼:“你还不放手?” 阿浩端着两碗面上桌:“你们两个,过来吃饭了。” 申涂放开他:“抱歉,弄疼你了吗?” 林可的手腕上带着几个明显的红色指痕,申涂看过去觉得挺烦的,尤其是靠掌心那个,尤其碍眼。 “还不是你弄的!”林可丢开他想伸过来的手,往餐桌去了。 阿浩说:“你点的哪家外卖?这么香。” 申涂也闻着了,自觉拿起碗筷。阿浩推给他一碗白粥,什么都没放;阿浩自己的是一份简单的韭菜鸡蛋,林可的是一份土豆炖牛腩。 林可先拿手机给林母打了个电话,又跟何燃叮嘱了几句,让他们晚上尽量别出去,有事随时联系,才挂了电话。 申涂问他:“家里有事吗?” 林可摇摇头,说了声没事,就低头吃饭了。 申涂就没再问了。三个人边吃边聊吃了一顿饭,申涂跟他们说:“我这楼上有个游戏房,咱们今晚一起上王者吧!我现在到钻石二了,可以一起排位。” 反正这一晚上也没什么事,只是林可有点担心家里,吃完饭后又单独给凌爸打了个电话,才放下心来跟他们一起排位,何燃也想玩,林可给他发了个邀请,又邀了郑经纬,凑够五个人一起玩到十点半。 申涂依依不舍地下线了,郑经纬那边又把魏源邀过来了。 申涂还不想睡,靠在林可旁边看他操作,不得不说,申涂前几盘躺赢地一点都没压力。 林可和阿浩两人配合,一起来了个双杀。 对面很不服,直接开骂了。郑经纬和魏源两个一看更来气,两人一唱一和把对方上上下下,从团战到单挑,从走位到装备骂了个遍,林可和阿浩两个在游戏里人狠话不多,这么久配合打下来早有默契,轻轻松松让对方团灭了。 游戏结束的时候对方还给他们两发来了游戏邀请,林可拒了,把鼠标放下,跟申涂说:“走吧,睡觉。” 申涂还盯着电脑:“哦……” 何燃在游戏里说:“林哥你要去睡了吗?不通宵了?那谁跟我们打五排啊?” 林可没理他,拉起申涂的手就往房间外边走:“你哪间房?” 何燃听到了,一边嘤嘤地说他林哥要跟别人睡了,一边把他同桌给拉进来了,还不忘给新认识的小伙伴介绍:“这是我同桌,学习贼好,技术也好,大家跟着他,一定能赢!同桌,快跟大家打招呼!” 他同桌是个刚过变声期的低音炮,声音透过麦后贼温柔:“嗨,我是他同桌,齐陆。” 郑经纬和魏源很震惊:“卧槽!低音炮!” 他们都过了变声期,不过都只是声线变粗了,班上其他同学也大都这样,听到好听的低音炮,阿浩也挺好奇,难得的都想让他多说说话。 申涂牵着林可走到三楼,他的房间在最靠里面,房间还带着一个小的露天阳台,装饰很单调,一张电脑桌和一个配备的椅子,还有一张看着挺大的床,就没其他的了。 林可站在申涂边上,此刻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问他:“你这怎么睡?” 申涂一拍脑袋:“忘记跟保洁说了,这肯定是又把东西给收拾起来了。” 他跟林可说:“你在这先坐会儿,我去把枕头被子抱过来。” 说完就往外边走,几分钟后,他抱着一床被子和两个枕头回来了。林可和他把床铺好,又把空调调好,申涂往床上重重一躺,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林可不是很习惯,问他:“浴室在哪?” 申涂坐起来:“你要洗澡吗?” 林可点点头。 申涂把他带到浴室,又给他找了干毛巾和牙刷,觉得缺了点什么,问他:“你要不要睡衣?” “有吗?” 申涂眼前一亮:“有!有!我去给你拿!” 林可说:“那你等下放门口吧,我先洗漱,谢了。” 第43章 第 43 章 申涂给他拿的是一身黑色小猫的珊瑚绒睡衣,袖口边特意设计成了猫爪的形状,手抬起来的时候就像猫抬起爪子,林可本来对衣服不太挑,没想到这人能给自己翻出这么一身,只好穿着出去了。 申涂一直注意着浴室的动静,手机翻来覆去地转了好多圈,才看到林可穿着它出来。 一看见他,申涂喉咙一紧:“你……” 少年手被猫爪袖口盖住,整个人看上去特别软,圆领口堪堪盖到锁骨,脖颈上的白肉泛着粉,脸上干干净净的,眼睫毛垂下,让人看不出眼里的情绪。 林可挺无语的:“你这就没其他衣服了?” 申涂赶紧说:“没了,就两身平常换的。” “那我去换回我的打底。” 申涂及时拦住他:“别啊,你穿着挺合适的,就这么睡吧。” 他又假装打了个哈欠,还边说:“这床上被子枕头都是新的,阿姨好不容易收拾好的,穿这个睡不容易冷。” 林可点点头,走到电脑桌边坐下,跟他说:“睡吧。” 申涂:“?” 申涂:“不跟我一起睡?” “我看着你睡。” “床这么大,够我们两躺着,上来吧。” “嗯。”林可没动,抬眼看他,“睡不着?” “睡不着。”申涂翻身趴在枕头上,“你快上来,我不用你守。” 林可没动,申涂转眼一想,问:“是不是我刚才说错话了?” “没有。”林可答。 申涂翻开被子,光脚踩下去,起来抱他:“说了就一起睡嘛!我房间这么大床,不睡白不睡。” 林可挣扎:“你放开我!” “放开你干什么!阿可,”申涂把他放到床上,欺身上去压住他,语气莫名有些怪,“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的眼中有着林可看不懂的情愫,眼紧紧的盯着他的眼,林可偏开头,不看他:“你想要什么管我什么事?!” 申涂轻轻呵笑,语气极轻:“肯定关你的事啊,毕竟这些事,我只想和你做。” 刚说完,申涂就压上来去了,他一点一点靠近林可的脸。 林可想推他,手脚却被他眼疾手快的都摁着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他还恶人先告状:“别动,等下弄伤你就不好了。” 林可瞪他:“放开!” 申涂一只手堵上他的嘴,闹了这大半天,两人气息都不稳,申涂轻声说:“阿可,你知道我喜欢你吗?不是对阿浩的那种喜欢,是想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林可还是瞪着他,现在也烦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最好放开我,别逼我对你动手。” 申涂轻笑,用力把他箍进怀里:“没关系,阿可,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可气急败坏,被他箍的有点疼,骂他:“有病!” 申涂动都没动,凑在他耳边说:“我有病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阿可,你想治好我吗?只要你想,就可以。” “你先放开我,申涂,”林可说,“我不舒服。” 申涂也怕把人吓着,慢慢地把力气松去,林可调整了一下姿势,申涂还是虚抱着他。 林可也知道今晚估计是出不去了,跟他商量:“你不怕我喊?” 申涂很认真地看着他:“不怕,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怕任何人知道,再说,这房间里也有摄像头。” 林可低骂一声:“变态。” 申涂笑了笑:“你放心,这房间的摄像头权限只有我有,你要是也想要,我以后给你。” “不用了,”林可此刻也挺无措,只能想到一个问题问一个:“什么时候开始的?” 申涂愣了,他以为林可会害怕,会抗拒,种种后果他都想过,但这么坦然的问他,却是在他意料之外。 申涂很开心,老老实实地答:“可能是你从树下走出来的时候,也可能是你不问缘由陪着我给阿浩补课的时候,也可能是上次奶奶……”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反正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是想跟你呆着,后来看你烦的时候我也跟着烦,想帮你又帮不上什么的时候最难受了,看你站在台上领奖的时候我也跟着开心,阿可,我也没经历过喜欢一个人,但是是你的话,我就觉得好开心。” 林可也呆住了,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抱着他的人胸口跳动的声音他隔着衣服都能听到,呼吸声缠绕在他周围,空气都变得热起来了,他只好闭着眼装死:“我没想过这些,但是有一点你得知道,你永远不能强迫我。” 申涂很开心,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机会了,他把他往怀里带了带,说:“当然,我的阿可,只要你的想法,我都尊重。” 林可心里乱的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好摁着抱着他在他身上做乱的手,语气凶狠道:“睡觉!” 申涂闷笑几声,乖乖躺好。 申涂跟林可相处这么久时间了,也多多少少了解他一点,比如林可烦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喜欢一个人藏起来,等到不烦的时候就出来了;比如林可生气的时候喜欢怼人,谁撞枪口上都得挨几句;比如林可平时看上去刚得要命,天不怕地不怕的,遇着事了第一时间还是想躲别人身后,然后不到几秒钟就会自己出来硬刚……林可跟所有普通的人一样,又跟所有普通人不一样,至少有一点不一样,林可不快乐,或者说,南城的林可不快乐。申涂想,他也要为他的阿可做点什么,他的阿可,又勇敢又有责任心,值得世上各种各样的快乐。 林可也没睡着,他烦的要命,被子快盖到头顶,连头发都不想露在外面,他又把自己往里缩了缩,整个人窝成一个蚕蛹。 申涂安抚性的拍拍他,林可这才发觉哪不对,他咬紧后槽牙,骂了几句。 夜色正浓,房间里床头上昏黄的灯光照下来,一个少年闭着眼睛,眼睫毛盖下来,留下一片漂亮的眼影,他的手还抱着被子里的另一个人,安然漂亮的样子,像是中世纪留下的油画。 第44章 第 44 章 厚重的白色窗帘垂着,手机闹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响个不停,林可一只手刚探出来,就被人抓住了。 申涂还带着刚睡醒时浓浓的鼻音:“别动。” 林可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整个人立马清醒,刚想坐起来,就被申涂拦腰抱住,申涂还躺着,在他旁边说:“还早着呢,再睡会儿。” 林可拍他手:“放开,不然我揍你了。” …… 一大早就经历了被摔下床的悲惨命运,申涂心情也没受到一丝影响,到哪都要贴着林可。 阿浩跟他们玩了个通宵,出房门的时候还有点恍惚:“我怎么记得今晚他爸说会回来的?” 林可也记得这事,从他身边目不转睛的走过:“你没记错。” 阿浩:“!” 那我居然还在他家通了个宵!阿浩在心里唾弃自己,飞速会房间里穿戴整齐,又跑到楼下厨房给申涂备好一天的饭,才坐在客厅里等着。 林可正在换衣服,申涂坐在旁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林可刚想脱衣服的的手停住,问他:“你不出去吗?” 申涂挺自觉的:“没事,你换你的。” “可你影响我了。”林可把衣服抱起,到隔壁房间去换了,换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反锁上。申涂挺可惜的,还在门外守着。 “要不要……” “不要,滚。”门里面的人一丝情面也不留,申涂闭嘴了,乖乖地等着。 阿浩见他们下来,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只问申涂:“好多了吗?” 申涂点头,阿浩就说:“那我们该走了,再晚点就赶不到公交车了。” 申涂有点不舍,但今天他爸肯定会回来,阿浩对他爸向来没什么好感,留下肯定尴尬,他最好从沙发上拿起外套:“我送你们。” 这片区域本身就偏,公交车站也挺远,阿浩跟他说:“不用了,你才刚好点,多休息,我们自己走吧。” 申涂坚持要送,阿浩就没再说话了。 一路上,阿浩都觉得这两人都怪怪的,具体也说不上哪里奇怪,明明以前阿涂也是喜欢凑在林可边上,林可一般他说个好几句才给个回应,现在也是,但很明显这两人气氛太怪了,他问申涂:“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申涂倒没觉得有什么,还挺乐在其中:“没怎么,没吵架,我们好着呢!”说着还把林可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林可被他烦的不行,直接给他一个后肘:“离我远点。” “……”阿浩问,“这还没什么?” 申涂笑了一下,转头跟阿浩叮嘱:“我爸回来的话,我可能到开学都出不来了,你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高一上学期的知识点就那么多,你学的也挺快的了,好好准备,考完了我请你们去吃日料。” 阿浩怼他:“行行行,你别那么多废话,我肯定好好学。你跟你爸在家好好的,别老怄气,不考虑你爸也得考虑自己身体,等开学后我来找你,对吧林可?” 林可不太明白这两人过个年跟生离死别似的,但这时候阿浩已经问到他了,他只好说:“嗯。” 申涂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一个漂亮的形状:“那我等着你们啊!” 到公交站了,阿浩跟他挥手:“你赶紧走,这么冷的天,别再发烧了,至少等你爸回来再烧。” 申涂笑着说好,眼睛却不舍得盯着林可,林可被他粘着的目光烦的不行,从手机里掏出手机:“你赶紧走,我要听歌了。” 申涂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街上的年味越来越重,街边树上和路灯上都挂这喜庆的红灯笼,周边店铺大都关着,林可和阿浩站在公交站台上,毛毛细雨从天空飘下来。 阿浩手插在口袋里,冷的直跺脚:“怎么这么冷?刚刚走路还没觉得这么冷。” 林可把围巾取下来递给他:“你带着吧,暖和点。” 阿浩不太好意思:“不用,等下公交车来了,公交车上会开空调。” 林可直接把围巾挂在他脖子上,阿浩这才看见他脖子后边上一个挺明显的红痕,他问:“你跟阿涂打架了吗?” “?”林可皱眉,“没有啊,怎么?” 阿浩摇摇头:“你后边有一个红痕,你是不是磕哪了自己不知道?” 林可:“……” “可能是吧,”林可拍拍他肩膀,“那有辆车,我们去问问?” 阿浩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对面路口,阿浩摇摇头,跟他说:“别去了,那估计又是等申涂他爸的,你看,那里边还有几个人。” 林可本来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他这一说才认真看过去,恰好对面的车要下半个车窗,林可认出其中一个人,是穆峰。 他的直觉告诉他要出事,第一反应是拉着阿浩往前跑,后面的车果然跟上来了。 阿浩被他带着跑,有点莫名其妙,边问他:“你认识的吗?” 林可说:“可能是冲我来的,等下我们分开跑,你尽快回去,别让人认出你!” 阿浩反手拉住他:“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我们去申涂那儿,那边没人敢动手。” 林可不想去,他说:“不去他那儿!别连累他!” 后面的车已经停在了前面,堵住了他们往前跑的路,他们停下脚步,下意识往后退,正想转身换个方向,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把他们围住了,是林袁毅和穆峰。 他们这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是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林可一手护着阿浩,一边警惕的盯着他们,随时注意边上有没有机会。 林袁毅说:“他们快要查到你了,小可,听话,跟你穆峰叔叔回去。” 林可说:“查到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学生,有什么值得他们费心的?!” “别犟了,跟我回去吧!”穆峰说,“只要你回去了,我们才能保你安全,才能保你妈妈安全,还有你的这些同学朋友,你也不想他们因为你受到威胁吧?” 阿浩这下也听出不对劲了:“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林可回去?昨天跟着我们的也是你们?” 第45章 第 45 章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的,这些人的精力全部放在林可身上,为首的那个说:“小可,你知道老胡吗?他已经查到申家了,很快,他要是发现申涂跟你有往来,就会立刻用他对付你,再用你来对付我们!” “申涂他心脏动过手术吧?现在虽然恢复的不错,但体质上还是比一般人弱,还有你身后这个,叫尹浩对吧?八岁被卖给老胡,之后进了尹家,两年后尹家两位车祸身亡了,他就被赶出来了,后来又跟着邱玉梅,今年邱玉梅去世,以后要是他再招上你,小可,老胡就会重新找到他,你也不想让他们以后活在水深火热中吧!” 阿浩很震惊,拉着林可的手都在抖:“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他说,“小可,你也不想看到更多跟尹浩和申涂一样的孩子吧,听话,乖乖跟你穆峰叔叔回B市,等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来了,我保证!” 他举起手,笃定的说:“我们保证,一定保护好他们!” 林可站在阿浩身前一动不动,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最快多久?” 阿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你真的要听他们的?不是答应阿涂下个学期开学要一起的吗?” 那两个人语气很激动,上前两步:“最多一年!小可!我保证!最多一年!一年后,我回来跟你道歉,跟你妈妈道歉,跟你外婆道歉……小可……” 林可举起另一只手,警惕的对着他们:“够了!别过来!” 他拉着阿浩边往后退:“我们自己回去,别跟着!” “好,好,”为首的那个人举起双手,“我们不跟着,不跟着,你们注意安全。” 看着林可他们一步一步远离了视线,林袁毅和穆峰才上车,穆峰问他:“真的不跟着吗?这个时候……” “不用跟着,”林袁毅打断他,“这孩子,太随我了,跟着被他发现了反而更容易出事。” 穆峰点头,问:“燕子那条线已经布下去了,毅哥,我想回来。” 林袁毅很认真的看着他,说:“穆峰,你已经牺牲太多了,就在B市吧!除了替我保护玟月他们,凌慕白那边的线,只有你控得住。” “毅哥……” 林袁毅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你得好好地,就再撑一年,一年以后,换毅哥保护你和你的家人。” 开车的人叫燕平,负责传递他们的一手信息,听他们对话,也有点难受。和他们一样,是第一批被安插进去的,被安插进去的总共多少人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全国各个地方都有他们的人,但据上面最近传来的消息,目前尚未暴露而且还活着的,只剩下他们三个。 他们都接受过各种艰苦的训练和测试,他们通通都熬过来了,十几年来,这件事就是他们共同的事业,眼看着马上就要成功了,上面好不容易让他们三人联系上,成败在此一举,自然也不敢松懈,但是他们也知道,前面路上付出的,可能是比上一次他们快暴露时更加多的血汗。 燕平握着方向盘,右手在方向盘上重重一砸,汽车喇叭声传出来:“妈的,等这事过去了,咱们三都回去好好地,跟爸妈老婆孩子聚聚!你们两也别墨迹,该回去就回去!天大的事都等着回去好好说!” 后座上两人都看他,穆峰附和他:“对!到时候咱三天天下馆子!” 林袁毅说:“不管怎样,你们都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听到没有!” 穆峰敬了个礼:“是!” 这边林可确定了后边没人跟着了,才放下心来,跟阿浩找了个公交站台继续等车,又在手机上找的士,阿浩在他边上,整个人暴躁的不行,他压着火问他:“你真要回去?回那什么B市?” “嗯。”林可头也不抬,继续盯着手机上页面,他现在心里还是很慌,林袁毅他们把申涂和阿浩查的这么清楚,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老胡”那些人是不是也一样,现在林可跟他们待的时间越久,林可心里就越不安,他现在只想把阿浩安安全全地带回去。 阿浩扯住他的衣领,力气大的要命:“你真信了他们的鬼话!你以为我们自己护不住自己?!啊!你把我们当什么了?路边捡到狗吗?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林可没说话,任由他发泄:“你就这么圣母!就只知道帮别人?!嗯?!你不是挺能耐吗?人欺负到头上也忍着?也不知道跟我们说,还那我们当兄弟吗?!啊!说话啊!” 林可苦笑一声:“他是我爸。” 阿浩抓着他衣领的手慢慢松开了,他往口袋里摸,才想到这些天都跟申涂在一块儿,根本没带烟,他又把手拿出来,声音里全然不见了刚刚的怒气,嘴唇抖动几下,最终才吐出来一句话:“没别的办法吗?” 林可摇摇头绝望地说:“我试过了,我试过了的……从B市到南城,哪都有他们……我从来不知道什么老胡,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家还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事,你知道吗?我在B市从没见过他,到了南城处处都是他,如影随形,悄无声息,我也不想的,真的不想……” 他闭上眼,细密的毛毛雨刮到他脸上,疼的入骨:“我从来不怕他!从没怕过!奶奶生前希望我好好照顾你们,你跟阿涂……我不能那你们的命去赌!你们都那么好,不应该被我牵扯到这些……” “对不起,阿浩,替我跟阿涂说对不起……” “滚蛋,你自己跟他说,”阿浩的语气很不好,“你就没问过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林可道:“我问过了,阿浩,没人会跟我们说的。” 林可握住他的双肩:“我大概明后两天就会走,阿涂,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阿浩别开他的手:“要你说!我兄弟我肯定自己好好照顾,肯定不跟你一样,照顾到一半自己跑了,你知道你这行为算什么吗?算渣男!呸!渣男!” 林可笑了,很认真地看着他说:“谢谢你,阿浩。” 阿浩抖抖肩:“滚蛋!又不是不联系了!不是还有手机吗?微信知不知道?电话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经常滚上线给我们问安,一天三次,早中晚各一次。” 林可笑着看着他应了一声好。 第46章 第 46 章 严冬苦寒,尤其是对申涂这样体质弱的人,在家里待了两三天,就又发起了烧,他爸让医生在家里给他挂上了点滴后,又到书房应酬了。 申涂在迷糊中好像看见林可跟他一起去阿浩家里,但那段路走得特别久,久到他醒过来了都还在想着还有一段路没走完。 林可回家后跟林母和外婆说想回B市过年,一大家子就这样大包小包的回了B市,外婆也跟着过来了,是林可坚持要她一起来的。 他们走之前其实就收拾了一天,小年夜一过,立刻就走了。 走的那天下了雨,雨不大,但格外冷,风夹着雨,死命往人身上打。 阿浩这两天经常在他家附近转悠,林可知道,他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大大方方的把阿浩叫过来,大大方方的跟人告了别,告别时还不忘跟他说:“跟阿涂保密吧,等下个学期开学了再跟他说,让他开开心心的过个好年。” 阿浩总感觉这话里有话,但林可态度坚决,他只好答应了,再三叮嘱他回去后要经常跟他联系。 林母只当他们感情好,打趣说:“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小可高考完,他不就有时间回来看你们了?!” 林可笑了笑,没接她的话,只是让阿浩多照顾照顾申涂,他说:“一年后,我肯定回来,阿浩,你们照顾好自己。” 他把之前给阿浩带过的围巾送给他,两人站在屋檐底下看雨,都不肯离去,直到凌爸在车上催,林可才上了车。 何燃这大早上起来还没睡醒,迷糊着呢,察觉到他坐在自己身边后,往他身上舒服的靠了靠。 雨越下越大了,后面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连阿浩的身影都快看不清,车子先是慢慢往前,拐了个弯后加速了。 林可一直盯着车后边,外婆的房子慢慢变成一个模糊的点,他也终于看不见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林可心想,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来的时候孑然一身,只带着满腹的烦闷;走的时候家人朋友明明都在身边,可他现在,不仅没能消解那满腹的烦闷,还多了自己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委屈和难受。 他们的车往前开着,林可才想起在南城发生的许多事情。 公交车站和邱铭轩的重逢;万象城里看申涂和阿浩玩那些弱智可笑的投币游戏;路上背着申涂看地上的影子一点点向前,阿浩偶然在路边给他们捉到的小虫子…… 竟然才半年而已,他就和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他又想到邱铭轩,他肯定还在南城,林可摸起手机,给他发消息,请他帮忙照顾一下申涂和阿浩。 邱铭轩不认识阿浩,但知道申涂,永远占着排名榜最上面的位置的人之一,他给林可回:申涂吗?你确定? 林可发:嗯,是他,他身体不好,你没事的时候多照顾一下,别让他知道是我托你的 邱铭轩:学校眼里的大宝贝疙瘩,用得着我个别班的照顾? 林可:是啊,别让他受欺负,尤其是那个竞赛班的蒋什么玩意儿,之前就欺负过他,你看着点 邱铭轩:……你知不知道,那不是蒋嘉欺负他,是他欺负蒋嘉还差不多吧? 林可:反正你看着就是了 邱铭轩:……行 邱铭轩:真走了?明年真能回来吗? 林可:应该吧 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又发 林可:阿涂身体不太好,又不喜欢吃药,你要是碰上他,记得告诉他要按时吃药 林可:他老找不着东西,你有就借给他,没有就拿别人的借给他,还有眼镜,他经常乱丢,你替我给他买个眼镜盒放他桌上 林可:他怕苦,喜欢吃糖,但每天最多吃一颗 …… 邱铭轩:停!行了,你这是托孤呢! 林可:抱歉 邱铭轩:你两什么关系啊这么在意他?你干嘛又非得回去?留这自己看着心里不更安稳? 林可没再发了,因为他也不知道。 何燃在他边上睡得正香,林可看了他好一会儿,想着怎么离开B市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呢?他抬了一下胳膊后,就靠着车窗闭上眼了。 车子已经开出南城地界了,再有一个半小时左右,就能回到B市了。 林母在给林可联系新学校,以他的成绩,入学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他们终于是到了家,何燃早被他哥接走了,凌爸和林母忙前忙后,叫着保姆收拾东西。 林可搀着外婆,把她带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又把空调调好,然后坐在外婆面前了,他在等外婆问他话。 外婆心思清明,自然不会在大家都在的场合下问他,现在大家都在忙,无暇顾及他们,很适合坐下来慢慢说话。 外婆做在床沿上,语调平缓,仿佛是在说家常事:“你爸找你了?” “嗯。” “恨他吗?” “不恨。” “怨他吗?” 自然是怨的,怨他派人跟着他却从不告诉自己原因,怨他害得他两次路途辗转,还是躲不掉,林可没说话。 外婆说:“他跟你说什么了?” 林可把见面时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外婆听,听完后,外婆沉吟许久,才对他说:“你爸他们做的对,”她又伸出一只手来,掌心朝上:“把你手机给我。” 林可不明所以,还是给了,外婆说:“解锁。” 林可听话的解了手机锁,外婆跟他说:“你把跟南城有关的人,都删了。” 林可猛的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外婆脸上依然是从容平静的表情,眼神坚定,语气一丝起伏也没有:“都删了。” 林可颤着声:“一定要删吗?” “一定要删。” “外婆……” 林可手指颤抖,手机在手里握着,他再次看向外婆,外婆也有点心软,但还是说:“道理你都清楚,你爸为了护着你们,宁可十几年不跟你们见面,还要找个信得过的守着你,你要是不删了,除了你爸他们更危险,你的那几个朋友,也难保不会有人打上他们的主意,小可啊,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你看你爸他们那一身的伤,不可能猜不出他们做的事有多危险,为了他们,为了你的那几个兄弟,都删了吧!你就当从没去过南城,好不好?” “你爸也说过了,最多一年,一年以后,你想回去就回去,想见谁见谁,再也不用躲着谁!” 眼泪终于决堤,滚烫的泪珠滴在地上,只留下一点看不太清楚的痕迹,外婆看着他手指抖着把信息全部清空了后,把手机拿到自己手上,拆下手机卡,把手机也收起来了,跟他说:“明天跟你爸妈去挑一个新手机吧!外婆出钱。” 林可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第47章 第 47 章 阿浩很顺利的通过了南城附中的开学考,申涂在校外等着,见他出来,问他:“过了?” 阿浩点点头,申涂见状,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阿浩跟上他,自从联系不上林可后,他变化很大,整个人阴沉乖戾,稍有不顺就砸东西打人,吃东西也极少,若不是为了维持体力,阿浩觉得他会连饭都不吃,他还算跟他熟悉,还能多跟他说上几句话,也不过是劝他多吃一点。 年味渐渐淡下去,再过一周,就开学了。 阿浩不知道林可回去能给他这么大影响,刚开始联系不上的时候,申涂甚至从他爸眼皮子底下偷跑出来找他,跟他说想去B市找林可。 自然是没去成的,两人在火车站被申涂父亲的人拦下,直接把他们一起带回了那个别墅:他爸把他们两一起关在别墅里,直到开学考。 也不是没想过找机会跑,但自从申涂跑过一次后,家里不仅多了保姆,还多了两个身手极好的所谓管家,连带着他也被人监视的死死的。阿浩跟申涂他爸抗议,结果连人面都见不上。 阿浩慢慢的跟在他身后,路边的树开始萌发新芽,抬头望去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青绿色,他问:“去找他吗?” 申涂没回答,只是继续走着,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他继续说:“他会回来的,他说过,最多一年,他就回来了。” 申涂停下来了,转身看他,依旧是一语不发。 阿浩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少了从前的光亮,看着他的时候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但阿浩知道他在听,他有点不喜欢林可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拼命抑制住情绪,跟他说:“阿涂,我们就在南城,一起等他回来,一起考大学好不好?” 申涂开口了:“一年?” 阿浩点点头,他从没跟申涂说过林可是为什么走的,也从没说过林可这个一年的承诺,阿浩在心里骂了自己很多次自私鬼,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即使这个暑假他们每天在一起,即使他有无数次机会。 但这一次,他不能不说了,他和申涂在两个学校,如果自己不在,如果他的阿涂出事,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还好有这个一年的承诺,这一年内,他肯定用尽全力去南城一中,去守着他的阿涂。 南城一中每一年都会给在全市统考中考入前三十名的优秀学生发就读邀请,阿浩一直都知道, 但是他之前并不能参加这一类的统考,他还不是高中生,但现在,他有机会了。 申涂看着他的眼睛转移到地面,垂下眼皮。 有几只飞鸟掠过他们头上的树梢,又马上飞走了,翅膀煽动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荡。 阿浩最怕的就是他这种样子,对一切都毫无反应,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浩说:“是啊,一年后,要是他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他,大不了再休学一年!” 申涂点头,又走了。 阿浩强拉着他去了剪了长得长了的不少的头发,才跟着一起回了别墅。 申涂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了,见他们回来,让保姆倒了一杯咖啡去书房,阿浩和申涂被他一起带进了书房。 那天谈了挺长时间的,他爸给了他们一堆资料,那堆资料他们从没看过,但是照片上清清楚楚地拍着那两个围着林可和自己。 申涂从那时候起跟着管家学习格斗,军体拳之类的东西,这一次,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这些东西的学习,体格慢慢变得强壮,阿浩还记得,高中繁忙的课业之余,他陪着申涂一起训练,直到深夜。 高二第一个学期结束后的新年,阿浩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阿涂的心情非常差,每天不要命似的除了学习就是训练,也就是那一年,他第一次打赢了家里的两个管家,一挑二,他赢了。 阿浩那次没拦着他,还陪他一起打了个痛快。 申涂的性格在那以后一直都是一个样,阴鸷乖戾的样子让人望而却步,脸上偶尔出现他从未 见过的狠绝。 林可还是失约了。高一过去,高二过去,难挨的高三也过去了,他就像人生中偶然见到的那片最绚丽最漂亮的云彩,等风一吹,就散了,留着他们站在原地,留着那时的记忆。 时间总不会停止,他们都在时间的追赶中变化。神以大地为纸作画,不同的颜色来回更替,一个四季又一个四季,在一年中最耀眼的绿色中,他们也终于等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阿浩和申涂一起都报了帝都大学,过了这个暑假,他们就一起去首都。 申涂父亲给他们在他们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公寓,两室两厅,主要是考虑到申涂的性格,方便他们上学。 申涂父亲这几年跟他们相处的多了,也难得的表现出跟大多数父亲一样的心情。他在他们高考后特意抽出了一周的休息时间,陪着他们一起旅游,去了不少当下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 申涂还是老样子,就算被阿浩和他爸拉出去玩,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大多数时候坐在边上看他们玩,全然不像个刚高考完的学生。 他这几年下来,除了性格阴鸷狠厉了些,倒也是沉稳不少,他爸也跟着感叹时间不饶人,顺便又托在帝都的同学帮忙多看着点。 开学前两几天,阿浩挑了一个好天气,一个人抱着花,拎着祭品去墓地看奶奶,墓碑照片上的奶奶模样一点没变,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地坐在墓碑前讲了好多话,那个叫林可的男生被他反反复复提起,阿涂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在他身后站了好久,那个时候,申涂才跟他说他喜欢林可。 阿浩挺冷静的,坐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奶奶,头也不回的问他:“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自作主张,又骗了你一次?喜欢他这两年多来的杳无音信?还是喜欢他那张臭脸?” 申涂看着他的后背,一字一句说:“我,喜欢他,只是喜欢他。” 阿浩无所谓的嗤笑一声,两人一站一坐,就这么过了一上午。 第48章 第 48 章 九月初,林可带着行李在寝室门口晃悠了半天,他跟何燃今天一起报道,但何燃看到学校里漂亮的学姐,一进校门就把行李丢给他跑了,林可只得一个人拖着两个大号行李箱到宿舍区。 邱泽轩老远就看就见他,跟他挥手打招呼。 邱泽轩去年参加了个什么钢琴比赛,被音乐学院录取,他本来是帮一个学姐提前来迎新,没想到居然见着了林可。他一路小跑过来,笑容灿烂,手熟练的搭上他的肩:“咱们俩真有缘啊!又见面了。” 林可也笑:“是啊,好久不见。” 邱泽轩跟他一起搬行李到了宿舍,宿舍还没人,他两先坐下了,气喘吁吁的。 邱泽轩问他:“真的报的新传专业啊?” 林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校园卡,崭新的:“是啊,不信给你看看。” 邱泽轩接了,羡慕的不行:“新传专业美女众多,以后你可有福了,有好看的到时候帮我留意一下,我也想在大学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林可笑:“行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变了没?是不是还是陈月那型的?” 陈月是邱泽轩小学是喜欢的小女孩,从二年级到他搬走之前,两人都同班,陈月长的乖乖巧巧,漂漂亮亮的,邱泽轩总忍不住欺负她,结果每次都被小姑娘摁在地上摩擦,知情的都打趣他俩青梅竹马,欢喜冤家。 “当然不是!”邱泽轩拿出手机,找出一张图给他看,“你看这个,腰细腿长,长发飘飘,一看就是个女神级别的,你以后见到了,记得给我要个联系方式。” 照片上的女生只背着个斜肩包走在路上,长发散在背上,被风扬起,林可一眼就认出来了,邱泽轩还抱着手机在幻想他昨天见到的女神,正是长大后的陈月,林可回B市后跟陈月同校,加之又是小学校友,两人联系的还挺多。 林可拿起手机,说:“我认识啊,等一下发给你。” 邱泽轩眼睛一亮:“真的?” 林可点点头。 邱泽轩更殷勤了,帮他屁颠颠地收拾行李,等东西都快收拾好了才想起来:“你那个微信号都把我删了,换号也没告诉我。” 林可才想起这一茬,拿起手机加他联系方式,又把他女神推给他。 邱泽轩问他:“怎么回事呢?你那个号都没了。” 林可跟他解释说是因为那个号被盗了,觉得不安全就注销掉了的话糊弄过去,邱泽轩也就没再问了。 寝室里总共四个床位,上铺下桌,另外的几个室友也陆陆续续到了。 “你们好,我叫冷亦白。”在林可之后进来的男生,挑了他的对床位置。 “范铭。”他挑了冷亦白旁边的位置,性格有点高冷。 林可旁边位置的人叫裘磊,他说他双胞胎妹妹也考进了帝都大学,在管理学院,是个美女学霸,他等下要去给他妹妹搬行李。 冷亦白性格活泼,一听说裘磊的双胞胎妹妹,有点好奇,兴冲冲的跟着他一起去了。 林可跟范铭打了声招呼,边给何燃打电话,边推着他的行李去了隔壁楼。 何燃在电话里兴奋的要命:“林哥你要不要参加社团,动漫社好多可爱的小姐姐,那个话剧社也是!我去!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陈月啊!她居然报了音乐社和话剧社!等等!她又拿了宣传部和组织部的表,她这是要干嘛?!喂!林哥!林哥我手机被人抢了!你快来救我啊……你、你还我手机!喂!” 陈月早就看到他了,全然不理他,拿着他的手机,声音甜美地跟林可说:“等下一起吃饭,我在食堂等你。”说完又看着何燃在她边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她忍不住调戏了一下:“等下你也来哦!小!燃!燃!” 何燃惊恐地抢回了手机赶紧跑,陈月一个人逛的挺没意思,邱泽轩那傻子还在微信上自以为是地撩他,她时不时回他一个娇羞的表情包,继续走了几个社团,顺便多拿了几张报名表。 何燃在高中的时候经常被陈月吓,主要是他胆小,在家里又日常被他哥虐,这一被陈月吓着,也不想乱逛看美女了,毫不犹豫的缩回了林可身边。 林可把他行李箱丢个他:“你自己的行李,你自己扛。” 何燃心有余悸,硬是要林可陪他上去了,看他室友都在后又立刻兴奋地跟人打成一片,林可也深知他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打了声招呼,丢下他跑了。 这个点去食堂正好,林可打开手机,林母给他发了不少消息,林可回了两句又给陈月发:我到食堂了,吃什么?我先打 陈月给他发了个信息,说她五分钟后到。 林可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了,就在食堂正门门口等,几分钟后,陈月到了,熟练的挽上他的手,两人有说有笑的上了楼。 他没注意到的是,三楼靠墙的餐厅包间里,有人透过玻璃窗户死死的盯着他,手上的饮料瓶被一点点的力气捏扁,发出难听的声音。阿浩端着饭菜走到他对面,疑惑地皱着眉问:“怎么了?” 申涂摇摇头,没说话,眼神更加阴鸷了。他用勺子慢条斯理地挖起餐盘里的饭,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好似要把谁吞吃入腹。 申涂报的是金融管理专业,阿浩分数跟他差了点,最后被调剂到物流专业。 阿浩没敢问他,坐下来和他一起吃完了饭才跟他说:“我回宿舍了,你是回公寓还是一起回宿舍?” 申涂说:“你先回去吧。” 阿涂端着盘子离开了,申涂走出餐厅,一层楼一层楼的找过去,在二楼的自助餐厅里找到了林可和那个女生。 他们两个坐在一起,一个清纯漂亮,一个干净清爽,在外人眼里是极登对的,在申涂这里却觉得碍眼,他挑了个他们看不见的位子,点了杯饮料坐着看他们。 林可和那个女生很熟悉,跟她说说笑笑,手上甚至还带着那个女生的小皮筋,帮她细心地把鱼刺挑出,跟自己不吃的香菜堆放在一起。 真是……碍眼,申涂在心里说,再等等,再等等,以后,他就没机会给她做这些了。 第49章 第 49 章 林可把陈月送回寝室,转身回去,走了没几步,就发觉有人跟着自己,还以为是何燃,他中午被陈月吓了那么一下,不敢过来,反正这时候也没什么事,跟他玩会儿躲猫猫也没什么关系,看一眼手机,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五十多。 他专门找人多的地方走,都到半路了人还没过来,只是隔着段距离跟着他。 林可干脆不走了,他已经到自己宿舍楼下了,对方再不出来,他就直接上楼回宿舍了。 他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找了个长椅坐着,悠闲地抱着双臂闭着眼歇息。 有人站在了他后面,林可笑笑,心道果然是。他睁开眼仰起头,一个挺陌生的男生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一字一字阴恻恻地说:“你跑不掉了。” 林可眼瞳收缩,想说话也说不出,只好盯着他。 申涂的声音更低了:“是不是忘了我?嗯?” “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呢!阿可,你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 林可猛的站起来,申涂这么多年的身手也不是白练的,两三下制服他,把他禁锢在长椅上,申涂双手一左一右搭在他做的长椅靠背上,弯腰看着他,眼神幽深莫测。 林可这时候才真正看清他,头发做成了栗色的微卷,五官变得更加深邃立体,额前的碎发挡住饱满的额头,脸上再无从前的苍白,宽肩窄腰,他还是比自己高,眼神却变得凌厉阴鸷,全然没有当年的模样。 林可深知走不掉,干脆整个人往后一靠,说:“好久不见了,申涂。” 申涂轻笑一声:“是好久不见了。” …… 风吹起树叶,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晃来晃去,耳边是干净的风声,前面的人还堵着他。 “她是你女朋友?” 林可一愣,想起来他说的是陈月,他说:“不是。” 申涂脸色好点了,又看到他手上的黑色小皮筋,心里还是不舒服,阴阳怪气地问他:“不是她的小皮筋在你手上?” 林可伸出手,黑色的小皮筋在他手腕上,称的他肤色更白,腕上的青筋也更分明。 “我忘记还给她了。”林可说。 “给我。” “?” 申涂视线落在小皮筋上,又说了一次:“给我。” 林可跟他说:“是陈月的,别人的东西,给你不好。” 申涂气笑了,直接把他手上的小皮筋取下来给丢了。 林可气了:“我都说了是别人的,你扔了干什么……” 申涂按住他的头,温热的唇堵住他的嘴。 林可挣扎几下,没挣动,申涂一手压着他的后脖颈,额头与他的额头相抵,声音无比温柔:“早就该这样,省得你净说些我不爱听的话。” 几年不见,这个人性格全不像当年。林可也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尽力在拉开和他的距离,这让申涂更不爽了。 他直接拽起人就走,林可在他后面被他拉着,被拉住的那只手疼的要命,似乎是要把他的骨头都捏断。 林可边挣扎边抗议:“你放开我!” 申涂心情很好,走在前面完全不理会他的话。 林可喊:“我手疼!你放开!” 申涂还是握着,手上力道倒是松了不少。 申涂一路拉着他除了校门,叫了辆出租车,把人塞进去到出租车停下,手没松开过。 他们停在了学校最近的一个小区门口,申涂拉着林可进了一栋公寓楼,他们到了申涂父亲给他租的公寓里。 一进门,申涂就把他推在沙发上吻。 林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等1反应过来后脸红的几乎要滴血。 申涂在他身上作乱,在他身上到处探索,林可从没经历过这些,抗拒的尽量远离他,然后又会被他八爪鱼一样的黏上。 半个小时后,申涂起来了,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林可还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快成了一只蒸熟的虾。 申涂拿着水过来,他此刻心情很好,脸上也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他站在林可面前,声音温柔:“还不起来?” 林可窝着,一只手挡住眼睛,不看他。可他却说:“要不我们接着来?” 林可扑通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离他远了几步:“你!变态!” 申涂好整以暇,就这么端着水看着他,听他骂。 林可翻来复去就那么几句话,几分钟后,觉得把人逗得差不多了,慢慢逼近他,边走边说:“你不是早知道吗?当年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地走了不就是因为这个吗?嗯?还说什么一年后会回来,你人呢?连个理由都没有就那么丢下我们!” 他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可,一双狐狸眼散着寒气:“哦,不!应该说你有理由是吧?那个所谓的林袁毅?!还是那个不知死活的穆峰?!” 林可不可置信地看他:“你……” “我怎么会知道是吧?放心,阿浩没透露的你的秘密,他可真是厉害,跟我在一块这么久了还守口如瓶,”申涂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你应该没忘记我爸吧,他恰好无意间撞见你们被他们拦住,又恰好拍下几张照片,哦,对了,照片多余的我已经让我爸帮忙删了,除了我手上的那几张,这世上没人见过他们。” 林可道:“你既然都知道了,还来找我为什么?” “我要你亲口对我说!”申涂欺近他,林可现在已经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申涂火大地说:“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林袁毅他们不是已经做完了他们的事了吗?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回来见我,不回来见阿浩,哪怕是见奶奶?” 林可低着头垂下眼,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申涂把他查到的全部说给他听:“林袁毅,1969年生,1988年入伍,1993年退伍转业,1994年入铭峰药业集团南城分公司,1997年与何玟月相识后相爱,2000年结婚,同年消失,次年回来了几个月时间又消失了,此后出现是在几年前的南城,他来找你,对吗?” 申涂轻笑一声,继续说:“穆峰,是林袁毅派的吧?可惜了这人太傲气,到死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林可猛的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申涂毫不在意的跟他对视,说出的话无比残忍:“你真以为林袁毅说他回老家养老就真的是回去养老了吗?你这么聪明怎么就这么信林袁毅呢?怎么不分一点信任给我?啊?!” 林可气的手都在抖,死死的咬紧牙关。 申涂的手碰上他的脸,指腹摩擦他的脸庞,声音蛊惑:“以后,信我,我不骗你。” 第50章 第 50 章 林可抬起头看他:“穆峰叔,死了?” 申涂点头。他在林可额头上吻了一下:“是啊,死了。” 林可猛地推开他,申涂手上水杯没拿稳,砸到地上,砰的一声,满地的玻璃碎片。申涂很快稳住自己,林可还站在那。 “不相信?”申涂的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盯着他说道,“也对,毕竟没亲眼看到。” 申涂的话锋一转:“当时不是你烦他们烦的要死,还跑到南城来的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要你回去你回去了,要你不找我们你不找我们了,他们就那么重要,让你跟条狗一样的听话?啊?!那我呢?我们呢?你答应我不走的,你答应阿浩最多一年的,为什么不守约?!啊?!说话啊!” “不过没关系,”申涂的声音蓦然低下不少,“反正我找到你了。” 林可还站在那,一双手贴在裤缝两边抖的厉害,申涂就这么看着他。 许久之后,林可抬起头,他的眼里布满血丝,他说:“我要回去。” 申涂嗤笑一声,没理他的话。 林可还在说:“我要回去。” 申涂坐到沙发上,抱着胸看他。 林可跟过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我要回去,你放我走。” 申涂没动,林可继续说:“你放我走,我保证回来。” 申涂讥讽地说:“呵!你的保证有用吗?当初你不也答应我不走,你不照样失约了?” “我回来后,给你们解释,”林可道,见他没动,他让步了,“你可以跟着我,或者让阿浩跟着我。” 申涂继续抱臂看他,林可破罐子破摔了:“不让你们两个一起跟着我。” “啧,”申涂不耐烦了,说道,“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林可点头:“要怎样,都随你便,但要放我出去。” “都随我?”申涂挑眉。 “嗯。”林可的声音晃若蚊子声,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申涂站起来,打开卧室门,说:“那跟我进来。” 林可有点慌,站在原地不敢动。申涂在卧室门口说:“不是说都随我?这就不愿意了?” 林可呐呐道:“不能……上床,我还没满十八岁。” 申涂气笑了,走过来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放心,我还没禽兽到那地步。” 他拉着人进了房间,把门反锁上。房间里简单干净,是申涂喜欢的风格,林可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 申涂把窗帘拉上,自己换了衣服躺到了床上,丢给他一身衣服——是之前在别墅穿的那套猫爪睡衣,申涂跟他说:“穿上,陪我休息。” 林可暗暗松下一口气,直接在他面前换衣服竟然莫名的有点羞涩,跟他说:“你闭上眼。” 申涂啧了一声,闭上眼转身背对他。林可看他背过身去了,才开始脱身上的衣服,换上那身睡衣。他高中抽条很快,上次穿这身衣服挺合身的,这次穿竟然有点短了,裤脚边露出一小节劲瘦的小腿。 林可爬上床,申涂理科转过身来抱住他,在他肩颈处蹭了蹭,林可觉得有些痒,但没说什么。 申涂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说:“睡觉,闭眼。” 林可听话的闭上眼,眼睫毛扫过他的掌心。 怀里是毛绒的舒适的触感,空调温度正好,窗帘关的紧紧的,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很适合睡觉的环境,但怀里的人似乎很不安,过了许久,申涂才听到林可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他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手指拂过他的眉心,鼻间,双唇,视线落在他下巴上,他记得那儿以前是有点肉的,这才几年没见,少年的脸上的肉就都褪下去了。申涂有点可惜地在下巴那虚虚划几下,像猫主人在逗着自己的爱猫,可现在小猫张牙舞爪的,他不能直接上手,只好这样了解郁闷。 他的腿压在林可小腿上,温热的肌肤相抵,他轻叹口气。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睡了一下午。林可感觉到热气源源不断地传到身上,睡了才两个小时,就被热醒了,申涂还睡着,他小心的抽出被压酸的手,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抱起凳子上放着的自己的衣服,开门在客厅换好后就走了。 以防万一,他特意把卧室门锁上了。 林可坐电梯下了楼,叫了辆出租车回学校。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什么心情,本来该是久别重逢的戏码,到他这里反而变得更加不安和慌乱,他想到申涂,好像自己能对他说的除了道歉也没什么其他的话可以说。 林可闭眼靠在出租车车窗上,外面的车水马龙在大太阳的照耀下更让人心烦,何燃还在不停给他打电话,他挂了。 林可回了宿舍楼,直接到了宿舍楼天台,这里空旷安静,只有风声。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挺安全的,还没太阳。 何燃的电话一直打过来,林可被他烦的不行,跟他发了个消息,并且说明自己没被坏人绑走没出车祸没掉进学校池塘……现在很安全,让他尽情去找他心目中的大学恋爱对象。 果然,何燃很快丢下他,去找他中午刚来时认识的漂亮学姐了。 林可在天台坐了半个多小时,等夕阳晕染天空,给这个城市披上漂亮的面纱后,他拨了电话,打给林袁毅。 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穆峰叔呢?” 林袁毅有些错愕,半响后还是温声告诉他:“回老家养老了,不是之前跟你说过吗?” “撒谎,”林可毫不犹豫的拆穿他,“他死了对吗?” 林袁毅没想到他居然能知道,一时间顿住了,林可继续问:“他死了是不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我?” 林可听到对面深重的呼吸声,林袁毅说:“谁跟你说的?” 林可没答,林袁毅在电话那头深呼吸:“穆峰是死了,但不是因为我,更不会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 林袁毅在对面给他讲当时的场景:“……老胡负责运送那些小孩和女人出来转卖的那辆车,被动了手脚,穆峰提前得到了消息,赶过去救人,从车里推出来几个孩子,他和老胡在车上一起被炸了,”他停顿了几秒,继续说,“等燕平他们赶过去的时候,除了几个孩子还活着,一车人包括穆峰,都死了,尸骨无存。” “我们后面才知道,那辆车上安装的除了针孔摄像头,还有微型炸药,就在燃油装置边上,只要温度达到,就会爆炸,和当年阿浩坐的那辆车一样的手法。”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可问,声音里有连他自己都没发觉颤抖。 “穆峰生前就说过,对我们来说,生与死,往往都难以预料,他要我们不告诉你,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护着,想让你别因为他难受,”林袁毅说,坚忍的声音在在电话里传过来,“他们两个都把你当自己孩子护着,从小就抱过你的,都不想让你难受。” 林可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俩个男人,穆峰是跟踪他时间最久的,燕平就像天上飞的一只燕子,偶尔见到他也是在穆峰旁边。 第51章 第 51 章 申涂醒来的时候,卧室里很暗,旁边的位置空着,凉的,看样子走了很久了。 他坐起来靠着床头背,整个人在黑暗里,眼神变幻莫测。 过了一会儿,他从床上起来,走到卧室门边,发现卧室门被锁住了,他试了几下,听到门另一面传来要是叮当的声音,看样子钥匙还在门上,他气笑了,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林可!” 只能让阿浩来给自己开门了,申涂在卧室里找到手机,给阿浩发消息让他过来开门。 开学第一天,让他碰上了林可,林可又把他给锁了,不过没关系,知道人在哪,不愁逮不着他。 林可被何燃叫醒的时候,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明天就要开始军训,他本来想的是今天好好休息一天,等国庆再回B市,他想国庆回去给穆峰祭奠。 何燃在他宿舍里到处乱窜:“冷哥好!这是你的电脑吗?哇塞这么酷!” 林可伸出一只手,叫他:“过来。” 何燃跟个兔子似的蹦过去了,凑到他林哥床边。 林可拽着他耳朵,要多冷酷就多冷酷:“你最好有事,不然我就把你团吧团吧丢池塘里喂鱼!” 何燃跟他喊疼,用一只手把他的手给拽下来:“疼啊疼啊,林哥!快放手!” 他林哥甩开他的手,冷冷的看着他。何燃揉着耳朵,跟他说:“今天新生报道第二天啦!林哥!我们去校门口蹲美女吧!听说今天会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同学过来,难道林哥你忍心让我这样的在大学孤单四年吗?” 他林哥抓起一个枕头砸向他:“你自己去!别来找我!” 何燃抱着枕头在他寝室撒泼:“别介啊哥!你不跟我一起去我哪敢上前要人联系方式啊!” 林可一记眼刀扫向他,要多冷漠有多冷漠:“滚蛋!” 林可初高中时因为长得好,没少受到各种照顾,大部分来自学校的女生,对于这些他一向冷处理,连带着跟他玩的好的何燃也得了不少便宜,昨天他和何燃刚进校门,就有不少女生过来明里暗里的献殷勤,林可没走几步就拒绝了五个女生,不过因此何燃勾搭上两个学姐,昨天风风光光地浪了一天。 何燃昨天答应了一个广播部的一个学姐,要把林可带到学校门口去,让他们部门的人一饱眼福外,顺便告个白;何燃还是挺了解林可的,本来没答应,后来学姐拿出一份帝都大学在校女生的名单,以及附上联系方式,他立刻把人给卖了,表示自己肯定把人带到学姐面前。 林可还是挺了解他,果断选择在床上窝着,大好的休息日,肯定要对得起这时光。 何燃也挺虚,使出浑身解数,磨了大半个钟头才把林可从床上磨下来。 林可被他强拉着到了校门口,广播部好几个人已经在那儿等了,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化了妆,穿着蓝色碎花连衣裙和高跟扭扭捏捏的走过来。 何燃把人拽到女孩子面前,一张脸笑成花了:“刘洋,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名单发我一份。” 叫刘洋的女孩子跟自己部门另一个女孩子使了个眼色,走到何燃面前:“我加一下你微信发给你。”然后就把人给拽走了。 她们还特意让周边的人给他们两让开一些位置,林可和刘洋站在中间,何燃对这情况见怪不怪了,拿着手机跟边上的新生一起吃瓜:“你信不信,这姑娘撑不过十句话?” 那新生白了他一眼,手肘撑着行李箱:“这姑娘这么漂亮,会化妆会打扮,是男生肯定心动,他还冷着脸,真不识趣!” 林可烦的要命,躲过了昨天没躲过今天,他在周边一圈人中扫视过去,何燃那小子早就躲到人堆里了。 面前的姑娘羞涩的开口:“林可同学你好,我是18级人文学院的刘洋,不知道我能不能……” 林可皱着眉,女孩子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生中小的听不见,他有点不耐烦,但大庭广众之下,毕竟不好发作,猛然间他看见个熟人,是陈月,他向她招手。 陈月挺熟悉这流程,很自然地一只手挽上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出来:“学姐你好,我是陈月。” 陈月这自然的姿势,旁人要是再待下去就不止趣了,学姐气的带着广播部的一群人走了,人群也随之而散。 何燃本想混在人群里跑路,被陈月一眼认出来:“小燃燃,又是你干的好事吧?!” 何燃转身求饶的姿势异常熟练:“我的错!我的错!林哥,有什么事需要我的,任劳任怨,绝对毫无怨言!” 林可捏住他的后脖颈,语气森然:“胆儿肥了啊!” 他跟陈月使了个眼色,陈月让开几步,给他教训何燃腾位置,何燃直接被林可过肩摔躺倒在地:“还敢不敢?!还敢不敢了?!” 何燃在地上哀嚎:“不敢不敢了!林哥!哥!放过小弟!小弟要是没了,以后就没人给你洗衣做饭打扫宿舍了!” 说到这个林哥更来气了,何燃今天一大早过来在他们寝室吵,把他自己的衣服和他的衣服混在一起,连袜子都丢进了洗衣机里,这学校的洗衣机是个历经沧桑的老古董,到现在还是在漂洗中。 林可递给他一只手,何燃还以为他不生气了,陪着笑把手递给他,就听到林可拽起他手又给了他一个过肩摔:“洗衣做饭打扫宿舍是吧?等下我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你给我老老实实地手洗!” 何燃在地上哭成一团,就当天某个围观了全程的新生回忆,当时场面十分混乱,以至于何燃躺在地上还被踩了一脚,不过大家都以为他是被揍的才喊的那么惨。 林可拍拍身上的灰,跟陈月招呼:“行了,走吧。” 陈月眨眨眼,问:“出气了?”看到林可点头她才重新挽上他的手臂,两人一起去了食堂吃饭。 申涂来的晚了点,没看见这壮观惨烈的一幕,还是后来在学校贴吧里看见的。 第52章 第 52 章 林可到食堂窗口跟阿姨拿了两份饭,端着走过来,陈月已经找好位置,跟他招手。 林可放了一份饭在她面前,语气平淡:“谢了,今天我请。” 陈月笑着说:“那我不客气啦!哦对了,这些给你。” 她从小包里拿出几张昨天收到的一些报名表,给他挑了几份:“我看了下,这几个社团和部门都不错,挺适合你的。” 又从中挑出一份:“这个你应该是不会想去了,广播部的。” 林可接过来,五六张报名表折了又折,他一边展开铺平,边说:“你打算进哪个社团?” 陈月在他面前嫣然一笑:“当然是音乐社和话剧社咯!不过你要是想让我陪你,也不是不可以。” 林可点点头,邱泽轩在音乐社和话剧社,陈月肯定会去,他只是提醒道:“你悠着点,别把人真吓跑了。” 他们几家关系都挺好的,经常有往来,陈月在这一群男孩子中无法无天,何燃和邱泽轩从小就被她整怕了。小升初的时候,陈月整日里跟着邱泽轩,问他报了哪所初中,邱泽轩死活不肯说,陈月也是胆大,有一天大晚上不睡觉跑到邱泽轩卧室里装鬼吓他,问出来了他报的哪所学校,邱泽轩从此也就落下个怕鬼的毛病。后来邱泽轩去了南城,陈月还为此自责了好久,以为是因为自己吓到了他才把他吓跑的,林可后面在南城见到邱泽轩,没忘记给陈月提供消息。 陈月吐吐舌头,说:“知道了。”埋下头开始吃饭。 林可伸出手,在陈月脸上轻轻擦下一粒饭粒,林可把陈月当亲妹妹的,这事他们从下就经常做,早习以为常了。 可坐在他们后面位置上的申涂勺子都快扳断了,阿浩也看到了,他不认识陈月,林可还是认得出来的,问:“那是他女朋友?” 申涂啪的把勺子拍在桌上,怒气冲冲地走到林可边上,狐狸眼散着寒光,语气阴阳怪气:“挺亲热啊!” 陈月手上的筷子一抖,几粒饭粒飞到林可脸上,林可也烦了,语气不耐:“你干什么?” 陈月抱歉的笑笑,从小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 他们两这视若无睹的态度更让申涂生气了,阿浩拉着申涂:“别冲动。” 申涂没理他,还在阴阳怪气:“昨天还在我床上呢!今儿就换人了,林可,你可太能了!” 信息量过大,陈月睁大双眼,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几圈,很识相的端着饭菜做到后面,顺便回来把阿浩拉走了:“我先走一步,哥,你解决好了叫我。” 林可没说话,就看着她走了,申涂一只手摁在他肩上:“解释解释?” 林可很淡定,面上没一点变化:“我妹妹,陈月。” “不是这个。” 林可抬眼看他。 “昨天什么时候走的?” “你睡着了后的大概两个小时后。” “为什么把我锁了?” “怕你醒,想让你多睡会儿。” 申涂气笑了:“想让我多睡会儿你把我给锁在里面?林可,你这想法挺别致啊!” 林可没说话了,学校说大不大,申涂想要找他,肯定能找到的,再说他也没想躲。 “问清楚穆峰的死了?”申涂盯着他,他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他都了如指掌,果然,林可微微抬头,眉间轻轻皱起:“你一直在查他们?” “唔,我总得知道是什么能让你这几年就这么扔下我和阿浩吧!”申涂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林可忍着把拳头往他脸上怼的冲动,说:“那你都查到些什么了?” 申涂道:“你这是在向我打听?怎么不去问你爸林袁毅?” 忍无可忍,林可果断抓起他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可惜申涂这几年早学了各种打架的招式,及时把林可压制在凳子上:“你怎么还会以为我跟以前一样,不会对你动手?” 后面坐着的两人也惊到了,赶紧过来,阿浩把申涂压着林可的手拉开,陈月担心的走到林可对面,对着申涂喊:“你干什么?”又看着林可,满眼都是担心。 林可揉揉刚被松开的肩膀,安抚她:“没事。” 他站起来,对申涂和阿浩说:“别再跟着我,我觉得恶心。” 然后拉着陈月转身就走了。 申涂站在过道边上问:“他说什么?恶心?他居然说恶心?” 阿浩没说什么,他感受到申涂的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 阿浩说:“好了,我们去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开学没两天,在校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揍了何燃,又差点在食堂大打出手,林可在学校贴吧上的热度又上了一层,最开始一张照片是他和何燃一人一个大号行李箱走进校园,第二章是盛装打扮的刘洋在校门口跟他告白,本来热度就够高的,这么一炒,更高了。 林可和陈月走在学校里,感觉周边同学给他们的注目礼都多了不少,陈月还不明所以,只当是大家对帅哥的好奇。 他两到校门口的时候何燃还蹲在校门口的遮阳伞下看漂亮女生,陈月悄悄走到他身后吓他,毫不意外何燃又被吓到坐在地上了。 林可道:“起来。” 何燃苦兮兮的爬起来,给自己拍灰,语气跟社会上小弟似的:“林哥您吩咐?” 他林哥烦的不行,整个人面上仿佛覆上了一层寒霜,没兴趣正眼瞧他,陈月笑眯眯的开口:“我要去逛街。” 何燃惊恐地看他林哥,陈月这丫头逛街的战斗力堪比林母,他问:“该不会是要让我陪你去?” 陈月笑眯眯的看着他,他林哥冷着脸。 刚开学,校门口到处都是出租车,林可挥手叫了一辆,和陈月一前一后上了车后,才看见何燃一脸赴死的表情迈上了车。 陈月坐前边,往后看调戏他:“别这样嘛开心点!你看林哥就很开心。” 何燃欲哭无泪地看向坐在他边上自动散着冷气的林哥,实在不能理解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很开心的。 第53章 第 53 章 何燃小心地戳戳林可,试探性地开口:“林哥?” 陈月在前边笑眯眯地说:“你猜他刚刚见到了谁?应该是林哥说的在南城认识的那个叫申涂和阿浩的,可惜了,你没见着那修罗场?” 何燃不明所以:“谁?申涂和阿浩?” 陈月点点头,跟他小声的讲八卦。 他一心二用的边听她讲边想,半天才想起来那个在南城见着的面色苍白的少年,还有另一个爽朗的和他一起打游戏的阿浩。 林可没理他们两,闭着眼睛望着外面发呆。 林母激烈刺耳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你说什么?你喜欢他?你喜欢个男生?” “我生的是个男孩!男孩!你要是个女孩这个时候喜欢个男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就当你青春期躁动了,可是林可,你是个男的!男的!” “你喜欢什么不好,喜欢个男生!哪怕你是喜欢个奇丑无比的女的呢?” “没得商量!你必须去看医生!” “……” 他记得那个年还没过完,外婆的拐杖砸在地上,响彻整个楼层。 救护车的急救声在他家里不到五分钟,他和外婆从此天人永隔。 不太清晰的记忆里,他在阴雨天里悄悄躲开看着他的保姆,独自一人走去医院,他没带钱,出来的时候甚至特意没带手机。外婆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仪器,脸上的老年斑使她显得暮气沉沉,他好像看到死神在病房里围着她跳舞,旋转。 他在病房外看了她很久,外婆中途醒过来一次,透过玻璃窗户看到他站在病房外面,只一眼,就转过头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他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眼泪,但他记得回家的路上,他的鼻子很酸,很疼,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的。 回家后他按以往的习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白色窗帘透进来一点光线,门窗都关的死死的,他觉得房间里闷得要命,他的桌上还放着各种专业心理诊疗所的表格,都是林母他们费力为他找来的。 他不记得当时是怎样填下那一堆的表格的,窗外的阴云挤压在一起,却连一滴雨都不肯怜悯给人间。 但他记得林母回来的时候,他把一沓各种各样填好的表格交给她,林母哭的的泪流满面,半抱着他说太好了,我的小可又回来了。 然后,林母带着他一家诊疗所一家诊疗所的去,他在家里待的时间越来越少,与凌爸的见面也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林母激动的跟他说,她找到可以治他的病的医生了。他点了点头,整个人宛若木头。 什么时候,连他自己也有了喜欢一个人是生了病的这种想法。 他没有再参加任何竞赛了,每天在那个医生所在的“诊疗室”,学校和家三个点来回奔波。 外婆终于还是没能撑到林袁毅回来,在林可开始治疗的第一周,在林可开学甚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终于闭上了眼,林可坐在教室里,昏倒在地。 他终于是没能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林母以他学习为重为借口,拒绝了他参加葬礼的请求,哪怕他自长大后第一次在父母面前哀泣,他们的态度却坚硬无比。 林可听到林母的声音:“你就不要去了,你去了,外婆会不高兴的。” 林可第一次怨恨自己喜欢的是一个男生,他甚至生出了“他为什不是一个女孩子”这种念头,他的人生,从此没有了外婆,从此没有了陪他坐在紫罗兰盛开的院子里看夕阳的人。 那一年,他高二上学期,林母和凌爸离婚,凌爸把离婚协议放在林母面前的时候,林可在场,他听见凌爸说:“我实在受不了了!每一个认识我儿子的人都要来问一遍我儿子是不是同性恋,我真的受不了了!玟月,对不起。” 他看见了他妈妈一声不吭,颤抖着双手签下那一栏的名字。 他第二次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喜欢一个男生。 他们搬离了那栋房子,搬进了租的一个两居室里,林母说,要留着钱给他以后上大学,娶妻生子用,她甚至还幻想着以后能抱着漂亮乖巧的孙子去跟楼下跳广场舞的大妈们炫耀,那一次,一年多没笑的林可第一次扯着嘴角,跟林母说好。 所幸凌爸给他们的分的财产也不算少。 那一年的小年,林袁毅回来了,这个早就支离破散的家庭多年后有重新聚在一起了。 林袁毅对他很好,他不在意他的儿子是否是同性恋,他说,他见多了生死,只要人活着,同性恋真不算什么。林可还记得他当时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眼神坚定的望着不知名的方向,那是他难得的对这个父亲生出些钦敬之情时刻。 林可其实早就不用去那个诊疗所了,高二下学期开始,为了向林母证明自己好了,他要求寄宿在学校。林袁毅帮他说话:“孩子大了,总要有一点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而且这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不是更好吗?” 然后他就开始住在学校里了,每周周日休假的时候回家,这个刚组建的家庭里的人都还带着点生疏,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何燃死活缠着他说要到他的新家看看,他拗不过,便同意了,来的时候何燃和陈月一块来的,两人手上还拿着礼物。 林袁毅从客厅里走出来给他们开门,两人见到他的时候都愣住了。 陈月向来机敏,乖巧的问好,然后说找林可,从此三人又跟从前一样亲密无间,但都默契地不谈林可的事情。 高三那一年,累的要命,每天晚上一杯咖啡熬一晚上,经常转眼间又到了黎明,林可在书海里忙着,也就少了许多的心思去想南城,发呆的时候,反而更多的在想什么时候能好好的睡一觉,睡他个一天一夜。 何燃时不时从楼下蹦到他教室,跟他哭诉他哥何汀整日里逮着他学习,害得他好长时间没睡过一个好觉,陈月也来,大都时候都来欺负何燃,顺便问问林可关于邱铭轩最近的消息。他们都在心照不宣的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的向上,谁都没有时间去想更多的事情,只想让未来更好一点。分数出来的时候,三个人在奶茶店里欢呼雀跃,林可毫不犹豫地填下帝都大学的第一志愿,何燃和陈月紧随其后。 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曾经的惊鸿一瞥,也只是在他的生活里搅起了一点波澜,等风平浪静,他还是他,何燃和陈月还在,他只要想回来,他就能回来。 司机在前边说:“到了,帝都广场。” 何燃下了车,打开他那边的车门,像个社会小弟一样毕恭毕敬:“林哥,请!” 陈月开开心心的在他们边上拍照,还不忘发给他们和家人。 第54章 第 54 章 新生们准时迎来了他们的第一天军训。一眼看过去,操场上满是迷彩服,林可站在这一堆人中间,头顶上是晃眼的太阳光,汗水顺着后背流下,他们班的教官在边上围着他们转:“都给我站直!腰背挺直!” 他们班的教官极其严厉,一个上午就一个姿势,中途休息一下继续站军姿。 申涂他们班在他们对面,两个人都站在队列最后一排,一抬眼,还是能看见。林可在心里骂了几句,他们教官从他们这一排拎出来一个肌肉男:“你,出列!” 肌肉男站了出来。 教官吹了一声哨:“全体都有!向左转!” 整个班的人跟着指令转过去,教官指着他说:“全班都按这个标准给我挺直腰,谁没做到,被我发现一个加训十分钟!” 林可的军训帽压着头发,这个方向正对太阳,只能勉强的遮住眼睛。林可心里暗骂了一声。 十点钟,两个班都停下原地休息。 隔壁教官是个挺能来事的,他们两个班又正对着,两个教官坐着对聊。 这种情况,大半是要来事儿的,果不其然,很快中间的空场上就有人上才艺。 开场的是班上一个女生,上去直接来了一段舞,没一会就又热烈的掌声在操场上响起,林可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他比较烦的是等一下还要继续站军姿和对面和他同样低着头的人。 他的矿泉水早就喝完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在手上,想着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带出去。 班上有个漂亮的女生拿着手机站起来,大声说:“教官,我想和人合唱一首!” 教官乐得看热闹:“行,你想和谁合唱,自己挑一个。” 女生的目光在班上巡视一圈,停在了低着头的林可头上:“我想和我们班的林可同学合唱一首。” 周边一圈起哄的声音,甚至还有点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林可抬起头,女生羞涩的眼神有点闪躲:“可以吗?” 林可本想拒绝,对面班上不知哪个同学带头鼓掌,掌声越来越大,林可迫不得以起身,和女生一起走到中间。 林可压低声音对女生说:“我不太会唱歌,你要不再找找其他人?” 女生害羞的笑笑,说:“我也不太会,听说你的钢琴过了十级,才找你的。” 林可点点头,没什么好说的:“那你选首歌吧。” “告白气球可以吗?”女生低声说,声音很小。 林可点点头,这首歌难度不大,他之前陪着陈月逛街的时候也在商场上听过,还能接受。 他问:“你先?” 女生点点头,教官见他两商量的差不多了,抬抬手,操场上安静下来。 两人的声音都很温柔,一曲下来,倒是相得益彰,申涂在后排盯着他站在阳光下唱歌的身影,莫名生气。 一曲结束,女生温柔羞涩的问林可能不能加个好友,林可同意了。 整个军训期间,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值得记的,林可那一次被迫营业后,除了身边多了别人的调侃,也算过得平静如水。 军训如期结束,何燃在国庆节前一个晚上来找他,两人打算约着陈月一块吃个饭。 陈月正跟着邱泽轩,看到他两的消息,硬是拽着邱泽轩一块,四个人找了家牛蛙店,坐下来聊天。 邱泽轩举着杯子跟林可聊天:“要不要国庆回南城逛逛?你应该很久没去了,回去玩玩还能跟老房子收拾收拾。” 林可抿了一口茶,这茶泡的很浓,苦涩味在口里漫开:“也好,你什么时候回?” “明天上午的车,你现在买票应该来得及。” 林可点点头,陈月正在捉弄何燃,一筷子夹起一块牛蛙肉来跟何燃讲恐怖故事,何燃被吓得一惊一乍,全然顾不上他们。 邱泽轩余光时不时扫向陈月,一边跟林可讲:“真没想到申涂居然跟咱们一个学校,还记得以前吗?他现在变化好大!” 林可皱皱眉,邱泽轩在对面讲:“你知道这家伙有段时间跟鬼似的,天天冷着个脸,拽的二五八万,我听以前高二的同学说,他那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天天身上一身伤,后来倒是不会了,人更拽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还有一次,跟学校里一个叫什么来着的,王凡,对,王凡你还记得吗?申涂跟人杠上了,王凡叫了一群混社会的堵他,你猜怎么着?十几个人,硬是没一个打得过他,听说王凡被打后一周都没去上课,后来还是王凡他爸押着王凡给申涂道歉,是因为个什么也没人知道……” 林可晃晃杯里的茶,淡黄色的水在灯光的折射下显示出奇异的色彩,他想,他可能需要去找那个心理医生再看看。 邱泽轩笑笑说:“可能我这样说不太合适,但林可,我总觉得那几年,他好像一直在等你。” “我去上个洗手间。”林可站起来,邱泽轩笑笑,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一碰上自己想不明白的,就喜欢躲。 林可到厕所点了一支烟,他没抽,只是手上拿着。 他记得高中有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死活吃不下饭,什么东西一进口就想吐,那个心理医生开了一个什么厌食症的病例单,叮嘱他:“你这是心理问题引发的厌食症,症状算严重的,我个人建议你这段时间多来诊所几次,进行认知行为治疗,在家里也尽量别忘了吃抗抑郁药,尽量让自己多放松心情。” 林可没说话,他早就习惯了,每次在离开诊所的时候医生跟他讲几句,然后他带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什么评估结果还是病例单走。 烟雾从手上一点点升起,他的脸在烟雾中暧昧不清。 烟烧的差不多了,林可摁灭烟头,把烟头丢进垃圾桶,给心理医生发消息。 [林可]:我见到他了 [林可]:我快控制不住了 [林可]:国庆期间我来找你 [林可]:你定个时间,发我手机 发完就回去了,邱泽轩跟陈月一起骗何燃,给他变戏法,一枚硬币从陈月背后手上转到邱泽轩手上。 何燃惊奇的睁大眼鼓掌:“哇!真厉害!教教我教教我!” 林可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趣,跟学生会的一个学姐要了新生名单后,才走进去。 何燃兴奋地拉他:“林哥,你看!他们的魔术好厉害!” 林可扒拉下他缠着自己的手,走到邱泽轩身后,把他的手抓起来,一枚硬币正握在他的手里。 戏法就这么被拆穿了,邱泽轩也不尴尬,拉着林可坐下,几个人继续聊天。 第55章 第 55 章 火车慢慢悠悠地一路到了南城。阳光热烈,林可摘下眼镜,邱泽轩拉着行李箱走在他旁边:“是不是很亲切?” 林可一闪神,他好像隐约在人群里看见了阿浩和申涂。 陈月和何燃也跟过来了,在前边边走边闹。 邱泽轩父母来接他,林可婉拒了对方打算把他们一起送回去的好意,叫上何然和陈月,一起上了公交车。 老房子这几年没人住,房子里面都有厚厚的一层灰,以前外婆种下的花花草草,枯死了大半,剩下些花盆里面长满了杂草,在阳光下展示生机。 低矮的院门,一向从容的外婆,死前最遗憾的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陈月很喜欢这里,觉得这里安静闲适,适合隐居。她在院里院外走了一遍,又到水龙头下接了一盆水,给他们一人一把拖把:“我们要把这里好好收拾一下!” 林可把东西放到楼上去,再下来时何燃和陈月已经热火朝天的动手了,看到他,陈月坐在椅子上擦灰,笑着说:“哥,你这可不太仗义,我们两在下面累死累活的,你在上头那么久,干嘛呢?!” 林可说:“给你们收拾房间,你看看,想住哪间?” 陈月兴奋地把抹布一扔,小跑上来,一间房一间房的进去看,最后选了以前外婆住的房间。 林可知道这丫头,就喜欢漂亮的,拉着她跟她叮嘱:“那个柜子里都是我外婆留下来的东西,你不要打开,这边桌子上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别弄坏了就行。” 陈月拿起一个白色圆形搪瓷杯,杯底下写着“何桓赠爱妻”几个字,陈月坐在地上感叹:“你外公外婆的感情真好!” 林可没说话,他对外公基本上没有记忆,但是记忆中外婆确实很想念外公。 何燃正在收拾隔壁的储物间,一脸惊喜地举着张照片喊:“你们快过来看!这有**可小时后的照片!” 陈月立马跑出去了,何燃举着那张照片嘲笑林可:“哈哈哈哈哈哈,你小时候穿开裆裤的照片,哈哈哈哈,难怪放在储物间了呢!哈哈哈哈哈……” 陈月看了一眼,掏出手机拍了张照:“这种黑历史,必须要留存,哈哈哈哈哈……” 林可过来一把抢过那张照片,黑白照片上的他被何玟月抱起来,一双眼滴溜溜地看向前面的人,头上扎个小揪揪,后面写着几个字:毅摄于2001年5月廿八 难怪会放在储物间,林可把照片收起来,跟陈月要手机:“手机给我,把照片删了。” 陈月算是为数不多从来不怕他威胁的人,直接跑了:“我去给你们买饭,等我哦!” “……” 何燃还在那边嘲笑他,林可危险的眯起眼,何燃也跟着跑了。 这个房间已经好久没进来了,里面的东西大都落了一层灰,林可正打算动手收拾,心理医生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 申涂和阿浩照老规矩回了外婆的小屋子,又一起把房子收拾了,然后一起去外面吃饭。申涂想吃老城区的浏阳蒸菜馆,去的路上,远远看到两个挺眼熟的人在他们对面的人行道上并排走着,阿浩本想装作没看见,可申涂过去了。 何燃手上拎着三份饭,申涂走过去,问他们:“林可也在?” 何燃下意识点头,陈月给他一个手肘,气势凌人地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申涂扮可怜:“我一直想跟他道个歉,上次的事是我的错,但他现在不理我,所以我能跟你们一起去见阿可,再跟他道歉吗?” 申涂看向何燃,又示弱说:“何燃?我们好久不见了,我们正好也没吃饭,刚好一起吃个饭?” 何燃得到教训,不太敢应,老老实实地闭嘴在陈月边上装鹌鹑。 申涂继续说,语气要多诚恳就多诚恳:“你记得我以前心脏动过手术吧?这几年虽然通过锻炼身体好了些,但还是又复发的可能的,这些天因为阿可生我的气,我饭都吃不下,不跟他道个歉让他原谅,我心里难受。” 陈月问:“你真的是因为想跟他道歉?” 申涂赶忙说:“我真的很想跟他道歉!” 何燃已经动摇了,阿浩站在他对面高他半个头,他只想让面前的大块头走开。 过了一会儿,陈月才说:“好吧!到时候你自己表现了。” 申涂赶紧就着台阶下,两手接过何燃手上的打包的饭菜,一边跟他们说:“我知道前边有一家阿可喜欢的店,他们家做的松鼠桂鱼很好吃,等下我们再去打包一个。” 阿浩一向听他的,不声不响地接过东西跟着他们走。 何燃记得那家店,好吃是真好吃,贵也是真贵。 林可听见他们回来的动静,下楼来给他们开门,门一开,他错愕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陈月跟他嬉皮笑脸:“申涂说想来跟你道歉,我们一路鉴定过了,哥,他是真心的。” 林可无奈道:“进来吧。” 申涂拎着饭菜到了餐桌上,问:“我们可以用餐具吗?” 陈月问申涂:“你不是要跟我哥道歉吗?说吧。”申涂略低下头:“这个……我能跟阿可聊聊吗?” 陈月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只要你别欺负我哥就行。” 申涂举起双手:“我保证。” 他看向林可,眼神干净真诚。 陈月拉着何燃跟阿浩上楼了,房间门开着一条不大的缝,顺便跟阿浩小声问他们两的八卦。 就剩下他们两在楼下了,林可烦躁的抓一把头发,皱眉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申涂走到他面前,低着声音,语气委屈:“你真的,觉得我恶心吗?” 林可更烦了,他低着头,没说话。 申涂说道:“是我喜欢你这件事让你觉得不舒服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就像……”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当初你明明为了让我不受威胁才……才回去的,对吗?” 林可眉头皱的更深了:“阿浩都跟你说了?还是又是你自己查的?” “不重要,”申涂低着声音,问:“你真的厌恶我吗?” 第56章 第 56 章 林可道:“是。”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走。”申涂说完,头也不抬的就走。 “等等!”林可叫到,申涂转过头来看向他,“以后不要来打扰我和我身边的人,也不要去查林袁毅。” 申涂失望的低下头,往门外走。 林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自嘲的笑了一下,眼泪在打转,但还能撑着。 陈月他们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动静,等了好一会儿,楼下没有一点声音,陈月好奇地往楼梯口探,才发现申涂已经走了,她打开门,跑下楼来,林可靠着桌沿站着,撑着额头,看起来很难受。 陈月:“你怎么了?他跟你聊的不开心吗?” 林可抬起头,眼珠漆黑,不见一点光彩。 陈月抱着林可的头:“没事,哥,咱不理他。” 阿浩和何燃也下来了,见这情形,阿浩也不想多问,直接就出去了。 他知道申涂回去哪,申涂这几年,难受的时候只喜欢去墓地,在奶奶墓碑边上坐着,他叫了个车过去,果然看见了申涂一个人坐在墓碑前。 阿浩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说:“他不喜欢你。” 申涂蹲着,一动不动,连头也不敢抬。 阿浩继续说:“既然他不喜欢你,那你也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他抬起一只手,握上他的肩膀:“阿涂,你以后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妻子,会子孙满堂,会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家庭事业事事都全……只要,只要你不喜欢他了。” 申涂抬起头,阿浩才看见他满面泪痕的脸,他哭得悄无声息:“我做不到……阿浩,我做不到。” 林可他们只在南城待了两天,就回了B市。 林可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但他已经在尽量地控制自己,陈月和何燃这两天在他背后埋怨不该带申涂来的,林可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直到那位心理医生给自己打电话,说时间定在了国庆第四天,林可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预定过了心理医生。 看心理医生的这天,他一个人提前到了,诊疗室现在空空荡荡的,还没到上班时间,除了一个前台在一楼,只有他一个人了。 林可按下五楼的电梯,他的心理医生办公室在五楼,这一层楼,除了跟他一样被送来的患者和心理医生自己可以上来,没有人能上来,甚至连卫生都是心理医生自己收拾。到了五楼,五楼有四个房间,林可走在过道里,这个过道里阴沉沉的,两边的房间都关着,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来,他到了医生的办公室门口贴墙站着。 他对这里很熟悉,第一个靠里的房间就是诊疗室,靠右的是心理医生的办公室,另外两个房间,心理医生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告诉他,希望他以后永远不需要迈进它们的门。 他还是进了,第一次进是在林袁毅告诉他,他并不介意自己喜欢男生,明明对自己本来是个好消息,可他却“病情恶化”了,心理医生告诉林可这个结论,并且第一次在他面前打开了他办公室旁边的那扇门。 然后,噩梦开始。 那一次,林可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眼睛被蒙上黑布,只有耳朵还能听见,医生在他面前来回踱步:“为了防止你的病情恶化,我需要对你做一些心理暗示,你放心,不会伤害你,只会让你以后不再喜欢男人。” “有很多跟你一样喜欢同性的都在这椅子上坐过,效果非常好,目前为止,他们之中还没有人给我反馈过谁又喜欢上同性的案例,我希望你也一样。” “现在,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点一下头。” 林可点头了。 林可感觉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游走,是医生的手,他的手从林可的额头一路划到他的喉结,然后伸进了他的领口,在他光裸的皮肤上来回滑动。 林可咬着下嘴唇内壁,他感觉到恶心。 医生的手还在他身上,他的蝴蝶骨被用力抓了一下,他终于控制不住:“走开!别碰我!” 医生在他耳边轻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医生的手在他的腰腹边上来回摩擦,感受着少年肌肤传出来的温热,贴着他的耳朵问:“你想以后也被男人这么碰吗?” 林可大声叫着:“滚啊!滚!别碰我……” 医生的手还在他的衣服里面,直到林可感觉到他解开了自己裤子纽扣。 林可终于崩溃,眼泪浸湿黑布,颤抖着尽量往椅背上靠,企图能远离他:“别碰我,别碰我……” 医生拉近他,压着声音说:“求我。” 少年小兽般呜咽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求……求你……求求你……别碰我……” 他的手终于从他的身上拿开,两分钟后,林可蒙着眼睛的黑布被拿开,医生依然是一副温和得体的模样,他的声音温柔如水:“恭喜你,林可,以后你再也不会喜欢上同性了。” 林可呆呆的看着他,他的眼尾红了一片,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心理医生向他宣布,以后他可以不用来诊疗室了。 林可抬起头,头上漆黑一片,声控灯早就不开了,他早来了大约二十分钟,现在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林可打开手机,果不其然,电梯旁边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林可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心理医生拎着公文包在他旁边,还是那个样子,秃头,见到他,眼睛笑成一条缝,两颊的肉抖动着:“等久了吧,楼下小方都跟我说了,下次可以提前给我发个消息,来,进来谈。” 他的手虚放在林可的腰上,林可躲了一下,拉开了跟他的距离,他们一起进了门。 医生给他倒了一杯水,关上百叶窗,礼节做得很到位。 林可把那杯水放在自己边上的桌子上,心理医生开口了:“我们应该就不用多话了,我就直接问了,你说你又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林可没说话,略微有点长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 心理医生也不急,慢悠悠地喝下一口刚泡的茶:“能跟我讲讲经过吗?你跟他的认识过程,你们见面谈话的细节还有你的心路历程。” 林可还是低着头,心理医生早就习惯了,他只是耐心的等着,反正总会开口的,哪怕是自闭症非常严重的患者,他总有办法让他开口。 第57章 第 57 章 这个房间里只有林可一个人的说话声,他仔细地回忆着和申涂的每一处细节,一个多小时候,他讲完了所有。 “……被他碰到的时候,我好像没有其他的感觉,脑子里只剩下了兴奋和害怕,就像……”,林可眨了眨眼,半天才接上去,“我也不知道到了……” 心理医生坐在办公桌前,用温和的目光看他,等待他。 好一会儿后,林可说:“我知道喜欢同性是错的,但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好像一点都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他,眼睛不去追随他,耳朵听到他的声音会觉得开心……可是我,好像伤害了他好多次了,明知道是错的,我也做了,既伤害他,又让自己难过,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头仰靠在椅背上,失神的眼睛看向白色天花板。 医生说:“你没做错,如果对方是一个异性,你们会有一段很美好的回忆,可惜他不是。” 很明显的心理暗示,有没有效果取决于对象,这种套路,林可在之前就已经领教过了。 林可头转向他:“是啊,可惜他不是。” 医生问:“如果他是的话,你会怎样对他?” 林可眼里带有点疑惑,医生说:“这个问题,想说也可以,不想说也可以,我只是用来判断一下他对你的重要性,看一下,你有多爱他。” 林可的眼睛里慢慢显出光彩,他似乎是真的看到了申涂是异性时与自己美好的恋爱过程,他们拥抱,他们牵手,他们在校舍楼下告别时拥吻…… 可林可不会把这些告诉心理医生,他对于申涂的自私幻想,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诊疗快要结束的时候,医生告诉他,或许可以找一个异性谈一段恋爱,以此转移放在那个男孩身上的注意力。,林可点头了。 阿浩这几天都在跟申涂在一起,眼看着他消瘦下去,嘴边冒出胡茬,大多时候坐在房间里抱着睡衣发呆,国庆马上要结束了,若还是这样,肯定影响到学习,阿浩数次欲言又止,还是选择了闭嘴。 好在他们还是踏上了回学校的火车,国庆的前一天,申涂突然问他:“你订票了吗?” 他答:“定了,两张。” 然后就没声了。 申涂还坐在那发呆,窗帘被拉得紧紧的,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阿浩悄无声息叹口气,只能跟他说:“到了学校,你才有机会见到他。” 阿浩看见申涂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光亮,没几分钟后,又消暗下去,他说:“算了,他已经讨厌我了,就别让他恨上我了。” 阿浩长吁一口气,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了。 回校的那一天帝都下了一场大雨,从下午一直下到晚上,整个帝都笼罩在阴沉的雨中,申涂和阿浩都没带伞,下了车,直接淋成了个落汤鸡,幸好行李箱防水,里面的东西湿的不多。 好心的门卫给了他们一把伞,阿浩先把申涂送回了他宿舍,才回了自己宿舍楼。 林可在食堂一楼跟陈月还有何燃一起吃饭,恰好撞见了一声湿透的阿浩来打包回宿舍,雨水不断从他的伞上滴下来,整个人狼狈不堪。 阿浩看见他们,也不打招呼,板着个脸直接打了份饭就走了。 阿浩的宿舍在北区,从食堂走过去要十分钟左右,又是下雨天,能十五分钟到寝室都算快了。 林可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他,陈月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凑近何燃的耳朵,讲了几句话,何燃就走了。 陈月从自己菜里挖出一块肉放进林可的盘子里,问:“担心啊?” 林可没说话,陈月撇撇嘴,自从国庆后他的话越来越少,要不是他们几个从小一块玩,她才懒得管闲事:“听说申涂心脏动过手术?看刚刚那小子淋成那样,估计申涂也好不到哪去,谁让他气我哥呢!正好,报应来了。” 林可扫她一眼:“闭嘴,吃饭。” “哦……”陈月乖乖低头吃饭,林可碗里几乎没动,饭还跟阿姨打给他时一模一样,只吃了几口青菜。 陈月认命叹气,他们老早就知道林可的问题,要不然也不会两个人天天拉着他出来,还是得劝,不过她说话一向直恳:“哥,你是打算修仙吗?一口饭不吃。” 林可抬起头,手上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夹了又放下,放下又夹起来,陈月看不下去,夹起他碗里的一筷子菜喂给他:“哥,你放过他吧!我给你夹。” 林可嫌弃地歪开头,说:“我自己吃,你放下。” 大功告成。陈月安安静静地陪着林可吃饭,看着他吃完了才收拾东西走了。 林可把陈月送回了寝室,自己撑着伞从外语系女生宿舍走回去,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到了校医处,板蓝根,阿莫西林和头孢,配上一盒枇杷止咳胶囊,一样样就能记得这么清楚,校医递给他一个白色的袋子,还取笑他:“对女朋友这么好?你女朋友可真有福!” 林可说:“不是女朋友,不过我问一下,校医室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吗?” 老校医哈哈一笑,猜错了也不恼:“是啊是啊,不过我更希望你们不要来,老人家我也想睡个好觉哦!” 林可点点头,拿了药往外走,伞撑起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需要找个借口去看他。 林可在路上打开那个电话号码好几次,还是没有拨出去,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到了管理学院宿舍楼下,一楼大厅里只有少数几个同学来回走动,他咬咬牙,终于拨出那个号码。 申涂正睡得迷糊,他来的时候淋了一身雨,回到寝室后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就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寝室里其他人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他。 他的外头口袋里传手机铃声,他迷糊中掏出来就直接接了:“喂。” 林可半天不敢说话,申涂难受的厉害,气息声隔着电话传过来:“不说话我挂了。” 林可及时出声:“是我,别挂。” 申涂那边没有动静了,林可又说了一句:“你在哪个寝室?我给你送点东西。” 大半天后,申涂才说:“503。” “等我。” 申涂没敢动手机,他心想,果然是睡糊涂了,才会梦到这么开心的事。 几分钟后,林可敲他寝室的门,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门边拉开门,心想,果然是梦。 林可一看他就知道他状况不是很好,在南城那段时间早就摸清了这人,现在看他,觉得更烦了,眼看着就要朝自己倒下来,他眼疾手快的扶起人:“不是说好了吗?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申涂肩膀抵着他,没说话,他觉得很委屈。 林可把人扶到座位上,申涂的几个室友也赶紧过来帮忙,但申涂死死抱着林可,怎么哄都不肯放手。 林可无奈,只好请他室友帮忙冲感冒灵,又帮他把湿外套脱下,还不忘哄他:“你把感冒灵喝了,听话。” 第58章 第 58 章 申涂的头埋在他的腰腹间,双手环抱着他,死活不肯动。他的几个室友尴尬的互相对视几眼,心照不宣地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林可还是没能掰开他的手,只好无奈道:“那你松开点,我给你拿药。” 申涂哼哼唧唧地松了点力,林可借着机会稍微侧了一下身,把放在桌上的感冒灵拿到他嘴边:“喝完。” 申涂早就是迷迷糊糊的,林可看着他闭眼喝完一整杯的感冒灵,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气,试图劝道:“去洗澡好不好?你身上都湿的。” 申涂没说话,抱着他没动,林可只好放软语气:“你身上湿着抱我,我会不舒服。” 申涂撑开闭着的眼,站在他面前的男孩眉眼间是他此刻看不懂的情绪,他只好松开环着林可腰上的一只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林可扶着他,走到卫生间去。 申涂进去的时候一定要林可站在门口,他语气可怜,贴着林可的耳朵说:“只要让我看见你的影子,知道你没走就好了,阿可,再心疼我一次吧。” 林可只好胡乱点头,喊了一声他的室友,请他帮忙拿一下申涂的衣服。 申涂洗澡很快,几分钟后就出来了,生怕林可走了。他一出来就立刻抱住林可的肩膀,语气委屈极了:“我刚刚好像又听到你说你不要我了。” 林可蹙眉,任凭他挂在身上,边走边拍他的手臂:“你上床去睡一觉好不好?明天你就好了。” 申涂摇摇头,说:“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梦见你一次,才不要睡过去。” 原来他觉得这是梦,林可把人摁在座位上,看着他问:“你觉得你是在做梦吗?” 林可看向他的眼睛认真安静,像极了南城老医生家里养着的那只黄猫的眼神,但每次申涂一想要去摸它,那只黄猫都毫不犹豫地抬起爪子,向他呲牙。 申涂像是在呓语:“如果不是在梦里,阿可怎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呢!阿可从回B市后就没理过我了,连阿浩也不理,肯定是在生我们的气……” 申涂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林可抬起手摸一把他的额头,果然,还是那么烫。 林可慢慢地把他的双手搭到自己肩膀上,因为之前一直被他半抱着,这个过程废了不少劲,他的室友们都已经出去了,林可只好自己背起申涂,费力地拉开门出去,又把门关上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势已经小了很多,林可在走廊略微屈膝,拿起那把被自己放在走廊上的雨伞。 在他肩膀上趴着的申涂脸色潮红,在他耳边呓语:“阿可,别生气了好不好?阿可……” 林可背着他到了校医处,这一路听下来,心如同沉到了海底。 两年零七个月了,九百二十五天,他们分开这么久了。 林可想起来国庆时去墓地看穆峰的时候,齐然也在,齐然跟他说,自从穆峰走后,他好像只剩下这一个地方可以去。 林可并不想深究他们的过去,他们这些人,生生死死,不是他所有幻想里的故事。 然后林可去看了奶奶,照片上奶奶慈祥温柔地冲他笑。他想,你交办的事情我没有一件做好的,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温柔地呢? 林可仔细回想自己这一生中所有的记忆,关于奶奶,关于外婆,关于林母和林袁毅,还有……申涂和阿浩。 林可把人背到校医室的时候,只有老校医还在,他帮着林可把申涂放在椅子上,一边帮他把伞合上。 老校医申涂量体温,申涂的手还紧抓着林可肩上的衣服,林可无奈道:“先挂针吧,他烫的厉害,对了,不能挂青霉素,他青霉素过敏。” 老校医应声去准备药了,林可坐在申涂前面,像是整个人坐在他怀里。 林可道:“你松开手好不好?我被勒得难受。” 似乎是真的听到了他的话,申涂的手松开了,林可趁这机会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去,一边握住他的手,安抚他:“我没走,你放心。” 申涂迷糊中看了他一眼,确定微凉的触感从手掌心传过来,申涂才放心的睡过去。 老校医给他挂上点滴,坐在他旁边的男生傍晚见过,挺好奇他们的关系:“你们是亲兄弟吗?” 林可摇摇头,他的头发有点湿,他觉得有点冷。 老校医见怪不怪了,从校医室翻出来个小毯子递给他:“盖着吧,别到时候他好了,你又来了。” 林可看一眼申涂,问老校医:“还有吗?” 老校医:“?” “给他盖一个吧。” “……” 老校医牙疼,还是从里面抱出一件自己薄外套递给他:“只有这个。” 林可点点头,把稍厚点的毯子仔仔细细给申涂盖好,才穿上薄外套,还不忘跟老校医道歉:“他今天晚上可能会反复,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因为他以前心脏动过手术,现在虽然好的差不多了,碰上发烧什么的还是……” 老校医牙更疼了,指指校医室的一个帘子:“行了行了,我就在里面睡,有事你叫我。” 林可温声道谢:“那麻烦您了,谢谢您。” 幸运的是这一晚上申涂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除了晚上出了一身汗,啥事都没有,林可这才放下心来,揉揉坐了一晚上酸痛的脖子,试着在不弄醒申涂的前提下抽出被抓着的手。 第59章 第 59 章 林可揉揉酸痛的手,悄悄起身把外套脱下,仔细放好,趁着时间还早,能去食堂吃个早餐。他已经拜托裘磊帮他带今天上课要用的书了。 天边的一线黄色的光慢慢爬上来,外头树上掠过一片残影,一群麻雀落在了上头。 申涂其实早就醒了,阖着眼睛,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果然。 申涂在林可抽出手的时候心神一晃,差点就装不下去了。 他听见林可仔细又谨慎的把衣服放好的动静,又听着他走远的脚步声。 另一只手上,青色皮肤下的针眼传来一点微痛的感觉,点滴瓶就挂在边上。 申涂睁开眼睛,手麻的厉害,整个人向后瘫在位置上,一股颓废感油然而生。 申涂想起奶奶去世的前一段时间,无论如何都要悄悄地拜托认识的每一个人尽可能地多看顾他们一点,连带着阿可也被迫听了奶奶挺多的话,他和阿浩假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配合老人好好地演一对不省心“小兔崽子”,这么久了,也就林可还剩下那么点儿对老人可悲的承诺看重。 不过也好,申涂心想,总比一直视而不见的好。 他揉揉腿,站起身,把那块毯子叠好放在外套上。 申涂并没有跟着林可,而是先回了寝室。 靠门的室友听见敲门声,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给他开门,问了几句话就回去继续睡了。申涂轻手轻脚的回自己座位上,他记得,今天林可有两节课,估计一上午都会在教学楼,他翻出自己的课表跟他们班的课表仔细核对,既然打定主意要他,就绝不会让他就这么从自己身边走了。 林可拎着几份豆浆油条,两袋包子直接去的教室,从食堂到教学楼,步行十五分钟。 这个点同学们基本上都还没来,教学楼这一片很安静,对于林可来说,很清净,很适合睡个回笼觉。 打开两张椅子,刚准备躺下,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拉开了教室后门。 她走过来,弯下腰看他,笑颜如花:“早啊,没想到你这么勤奋。” 林可嗯了一声,干脆坐起来。 姑娘很大方,伸出手来:“我是薛琪。” 林可回握她的手:“林可。” 薛琪故作失落的说:“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啊?我们在军训时一起唱歌来着,那个告白气球。” 林可仔细想了下,扯起嘴角:“抱歉。” 薛琪没真生气,顺手要了他的微信,还不忘提醒他:“等下给我们上新闻学概论课的教授,最喜欢点名了,我前段时间跟学姐学长们都了解过,他脾气挺大的,而且来的特别早,经常六七点就到教室了……” 林可昨晚在校医室坐着睡的,烦的不行,此刻耐心告罄,直接打断她:“教授这个时候就算来了,也还没上课吧。” 薛琪一顿:“……是……” 林可点了下头:“那我可以继续补觉。” …… 薛琪一时语塞,前面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教授打开门。 …… 林可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早点往桌肚里藏,教授和蔼可亲:“那位同学,还没上课,你可以再睡一会,哦,以后我的课,你都早点来这睡吧,睡醒了才有精神。” 薛琪悄悄离林可的位置远了点,教授说:“那位女同学,你也一起吧,你来监督他。” …… 教授的教学方式,还挺独特,林可也没想到,他磨磨牙,在心里默默把申涂骂了一顿。 “阿嚏!”申涂揉揉鼻尖,这个点,室友都起床了,寝室长过来拍拍他肩膀:“还没好?要不别去上课了,我们替你请假?” 申涂摆摆手:“不用……” 室友挺热心的:“还是请假吧,别再反复了,到时候还得去挂针,老难受了。” 申涂一再摆手拒绝了室友的好意,拎起挂在椅子后面的包:“第一天上课,请假不太好,我们走吧。” 金融学院第一天的第一节课,申涂在教室里打了二十来个喷嚏,老师对他这种带病坚持学习的态度予以了表扬,顺带提醒其他同学:“生病了要及时看病,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申涂同学这种带病学习的精神虽可贵,但诸位同学还是不要学的好……” 全堂哄然大笑,老师讲话风趣幽默,见气氛活跃的差不多了,继续讲这一学期的课程安排。 申涂得了老师特许,课上若是撑不住,可以休息休息。 …… 阿浩上完课后火急火燎的过来看他:“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就又病了?早知道昨天晚上,我就过去看着你了。” 申涂拍开他乱动的手:“这周末回公寓。” 阿浩点点头:“也好,你这身体在公寓更好养……” 申涂抬手打断他:“昨晚我迷糊了,阿可背着我去的校医室,在校医室陪着我坐了一宿,我想,周末把他叫到公寓,好好谢他。” 阿浩一愣,没想到这这层,下意识说:“是该好好谢……” “连带着当年他应奶奶照顾咱们的事,一块好好谢。”申涂轻轻叹了口气,“要谢他的事情太多了……” 阿浩才反应过来,申涂这是打算清一清过往的账,忍不住皱眉道:“我也去,毕竟奶奶……” “先算我和他的,”申涂说,“阿浩,阿可太辛苦,他昨日梦里呓语,喊我名字,让我带着你,说要去什么地儿……” “你知道是什么地儿吗?” 阿浩摇摇头,这些年他和申涂一样,知道的也只有林袁毅这么几个人。 申涂轻叹:“所以,我要去问问他,刀山火海,地狱森森,是什么地儿,能让他死活要推着咱们往外走,到今儿也不肯跟咱透半句……” “那几个人最近还有动作吗?” 阿浩皱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林袁毅最近都在B市和林可他妈在一块,齐然最近都在南城,每天就是在墓地喝酒,燕平……还没有消息,死生……不知,这些都是之前申伯父告诉我们的。” “没了?” “没了。” “林可这两年的交往记录,能查吗?” “能是能,但是……” “那就查,”申涂直接道,“我记得他以前说过,要考警校来着,现在报了这儿,肯定是有什么事,堵住了他。” “我想让他,跟以前一样,跟咱么在一块,开开心心的……” “在这之前,得把他前面的那些破事给除了……” 阿浩欲言又止,看着申涂笃定的眼神,还是忍下去了,点了点头,转身去联系人了。 第60章 第 60 章 大一的课好像有点多。 林可抱着书从寝室到公共课教室时,教室里的人乌泱泱坐了一片,林可还带着点刚睡醒时的茫然,裘磊向他招手:“林可,这儿!” 他顺着裘磊招手的方向走过去,一寝室的人齐齐看他,向他打招呼:“睡得好吗?” …… 何燃也来了,抱着书一眼就看见了林可,飞快扑过来:“林哥!救我!” 林可无语:“……” “你又干什么了?” 何燃跟他诉苦:“昨天你不在,陈月跟我哥说,说我欺负她!林哥!你想想看!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她!陈月还添油加醋跟我哥说,我打了她!还把她新做的指甲给打坏了!林哥……” 林可揉揉额头:“你打了吗?” “怎么可能!我哪打得过她!”何燃在边上愤懑不平,“她还要我赔她做指甲的钱,林哥……” 何燃自小被欺负习惯了,涉及到钱的事从来都很小心,这全赖着何汀自小就坑他,何父何母给的零花钱不少,每次能顺顺利利留在何燃手上的,能有个零头就不错。 上大学了倒是好了不少,何燃这财迷的本性彻底被激发出来,每次钱一到账,他马上取出来放到自己的另一张银行卡里,陈月吐槽他:“不都是一样的,放这张卡里跟放那张卡里,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你自己的。” 何燃辩解道:“当然不一样!放我自己的卡里面,没人知道我怎么花的,这样才有安全感……” 陈月对他所谓的安全感嗤之以鼻,见他这样倒腾过几次后就再也没理过他这档子事,转头就去追她的邱泽轩去了。 这次要何燃赔钱,可能就只是顺嘴逗他,谁知这货居然当真了。 林可拍他后脑勺:“行了,多少钱我给你出就是了。” 何燃抱住他:“才不给她!就我哥那个憨货,居然真的打给了她一千块钱,一千啊林哥!可以买多少吃的!” “还有,她那指甲本来就做的不好,早裂了!她就是想讹我的钱!” 何燃还在为他的一千块钱惋惜不已,林可推开他,直接趴到桌上。 马克思主义原理作为一门公共课,文学院的同学基本上都在这了,也因着人多,很适合找个位置坐下,好好补觉。 林可拿起手机丢给何燃:“帮我交下。” 然后一手撑着下巴,闭上眼休息了。 何燃“哦”了一声,乖乖的把自己和林可的手机放进手机袋了。 一节课,去掉课间十分钟,还有一个半小时。 申涂在他们下课前十分钟就在他们教室门口等着,一下课,就过去找林可了。 林可“啧”了一声,看着面前站着的申涂,问:“你来干什么?” 申涂看着他,林可的眼睛里还带着点刚睡醒时的懵懂,深黑色瞳孔安静沉澈,那几年的燥郁在此刻散得干干净净,眼尾边几根眼睫毛沾在一起,还沾着点刚睡醒时的生理泪水。 申涂按了下手心:“跟你道谢,还有,周六有时间吗?我和阿浩,想请你吃饭。” “不用。”林可直接拒绝,抬腿往外面走。 申涂拦住他:“阿可,就一起吃顿饭,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林可微微蹙眉,没应他,径直往外走。 申涂在后面快步追他:“就一起吃顿饭,难道你不想知道,其他几个人的事情吗?” 林可停下了,抬眼看他。 下午四五点的太阳,透过光明几净的教学楼玻璃大门,投射在他身上,手臂间冷白的皮肤下,青色血管分外惹眼。 林可问:“什么事情?” 申涂答:“穆峰,齐然,还有燕平……” 林可目光冷然,浑身冒冷气:“我不是说过,别再查他们了?” 申涂坦然回应他:“对不起,但是我想……” 没等他说完,林可直接拽着他往洗手间走。 申涂也不反抗,老老实实跟着,衣领被拽的皱成一团。 一进厕所,林可直接一拳揍他脸上:“谁要你多管闲事!谁要你的消息!你吃饱了撑得吗!” 申涂被揍的头偏向一边,等他揍完后撑开一个笑:“打够了?” 林可抱臂,一言不发。 “我查他们,不全为了你。”申涂顿了顿,“当初把阿浩卖出来的人中,有一个自称是老胡的老婆的女人,阿浩快高三的时候,来找过他。” “那女人连姓名也没跟阿浩说过,上来就是问阿浩要二十万……” “对于我们他们那伙人早就是无关紧要的人,那女人拿着一张照片给阿浩,照片上是他妹妹……” “我们本来打算报警,那女人拿手机给他妹妹打电话,他妹妹躺在医院,浑身是伤,眼睛上一片青紫我们……只好应了。” 申涂闭上眼睛,心下一横:“我知道,我们本来不该把你牵涉进来,但是我们所知的消息,老胡死后,那女人就藏了起来,而且后面应该还有人在帮她……我们想……” “想再麻烦你爸一次。” 申涂长呼一口气。 林可抱臂站在靠墙处,许久没动,申涂也不急。 “要我干什么?” 申涂猛的看向他,眼睛里满是惊喜,将手藏在背后掐了好几下:“不用……” 林可盯着他,申涂话锋一转:“……其实还想让你帮忙试试能不能找到他们,我们两个月前查到,那女人带着尹珍,就是阿浩他妹到了帝都,这周六那女人会让他们兄妹见一面,我们想试着把人捞出来。” 林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就这样?” “嗯,就这样。”申涂看着他,眼里纯粹干净,不像是说谎。 林可问:“要我做什么?” 申涂说:“我们一起聊吧,现在不太方便说。” 林可点点头:“走吧。” 申涂忙不迭点头答应,还是有点心虚,试探着问:“你肯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吗?” 林可皱眉看他。申涂试着探上他肩膀,林可躲了直接往外走:“你感冒好了?” “好了,”申涂在后面跟上他,“等下一起去食堂吃饭吧!阿浩在食堂等。” “不用。”林可拒绝,又解释了一句,“陈月和何燃早就帮我打好饭了。” “可以一起吃啊,拼个桌!” 林可被他烦的不行,直接将锅推给陈月跟何燃:“他们不同意。” “哦……”申涂开心的时候,向来话多,即使是顶着一张颧骨突出还青着的脸,也完全不在意脸皮:“我跟何燃发消息了,他说只要我请就同意,阿可……” “离我远点,还想被揍?” 林可在第五次推开申涂凑上来的手后,终于看见了食堂的大门。 申涂跟着他:“他们都在三楼,今天吃小碗菜……” 第61章 第 61 章 这顿饭吃的几个人胆战心惊,林可一直黑着脸,申涂小心地坐在林可旁边,仔细地观察林可,时不时给他夹上一筷子菜。 林可忍了几次,终于在申涂又一次把一块剃了刺的鱼肉放到他碗里时用筷子按住了他的:“够了。” 申涂有点紧张:“不喜欢吃这个吗?那试试这个……” 林可直接拎起他往外走:“你们吃,我们有事。” 陈月想拦住他们没拦住:“哎……” “又没吃多少!”陈月感叹道,“等期末回去阿姨看到我哥瘦成一根棍儿,肯定得骂他。” “说不定会挨顿打,”何燃跟着说,“林叔叔一见林哥,当场拎着凳子腿,砸咱哥身上,跟上次一样。” “然后林哥咔嚓一声,指不定又是哪根骨头断了。” “然后阿姨过去抱着哥,顺带骂骂林叔叔。” “然后让林叔叔打120,咱林哥只能被抬着去医院。” “没错,没准还要让哥爬顺带做那劳什子检查,一顿饭一顿饭说自己吃了什么,吃了多少……” “还要让林哥吃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两人齐齐托腮:“唉……” 阿浩听他们叹了这么久的气,终于忍不住,筷子直接拍在桌子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筷子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陈月和何燃一起看向他。 阿浩自知失态,声音都低了不少:“你们刚刚说,林叔叔揍阿可,怎么回事?” 陈月对申涂向来没什么好感,连带着对阿浩也给不出几分好脸色,刚刚林可还在,还得顾及些,现下两人都走了,她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说完就想拉着何燃走,何燃赶紧拉下她:“东西还没收呢!再说,你看对面那小子还好好坐着,说不定他们两还会回来呢!万一林哥和他们干起来,咱们两在还能帮忙助个阵……” “对对对,”陈月恍然大悟似的,“咱们得在这儿看着他!” …… 阿浩忍无可忍:“我们绝对不会跟阿可动手,你们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陈月说起来就来气:“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又说什么难听的,惹我哥生气。” 阿浩压着脾气:“我们什么时候惹过他生气?!” 陈月讽刺道:“是啊!你们是没惹过我哥生气,只是把他害得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 说起这些就来气,陈月继续说:“要不是你们,我哥早就考上了警校,将来去当一名警察,哪里会来这儿读新闻传播?要不是你们,我哥哪至于吃饭都吃不下?你知道我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挣扎着从好过来的吗?你们上次就害他害得够惨了,这次还要上赶着贴上来……” 眼看着她越说越多,何燃赶紧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林哥不让咱们说这些,等他回来听到要生气的。” 陈月一口咬在他掌心:“我还生气呢!” 何燃哄她:“不生气不生气,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你要是还生气,就再咬我一口,解解气!” 陈月愤愤不平地推开他的手,咬着牙瞪着对面的人。 何燃想补救:“我们希望你别把今天的话放在心上,更不要跟申涂说,林哥……这两年,挺不容易的。” 阿浩坐着回他,语气不善:“他容不容易我不知道,你们只管顾着他,阿涂是我过命的兄弟,我兄弟我自己顾着!” 陈月道:“那你顾着怎么不看好他?别让他在我哥面前没事找事!” “人家两人的事要你管!”阿浩回他。 这两人嘴仗越大越厉害,何燃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 “要你管!” “要你管!”两人异口同声怼他。 何燃怂了,直接指着外面的两人说:“他们看着……” “……” “……” 周围气氛穆然停滞,林可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拉开门帘直接往前走,申涂在后面一步也跟上来。 “怎么了?”林可低头看向他们几个。 何燃脑子一抽:“你们就打完了?” “……”林可揉揉手腕:“你想来一顿?” 何燃缩缩脖子,努力往陈月后面躲。 虽然不知道他们几个到底聊了什么,但现在的气氛明显不是很友好,林可道:“你们吃,阿浩,跟我们走。” …… 陈月觉得不应该,站起来说:“哥!” “好好吃饭,我们有事先走了。”林可又把目光偏向何燃,“等下你送她回寝室,注意安全。” 何燃楞楞地点了下头。 阿浩闻言,利落地收拾干净了东西,将餐盘带走。 夜色悄无声息攀爬上来,他们三个走出校门口,打了个车,到了申涂的公寓。 公寓这片很安静,楼下的路灯将他们三人的影子无限拉长,偶尔有下楼遛狗的行人,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 阿浩悄悄拉申涂的衣袖,申涂对他笑了笑,示意他没事。 就这么一路安静地回了公寓,申涂打开门,给他们一人一双拖鞋,又倒了水。 林可眼眸半垂着,全然不在状态。 申涂递给他一个橘子:“尝尝?” 林可把橘子接过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现在没外人了,说吧。” 阿浩疑惑地看他们俩:“?” 申涂说:“等我一下。”然后就进房间里抱了一堆东西出来:“我爸给的消息都在这了,一起看看吧。” 他蹲下来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阿浩跟着坐过来:“这些……” “这些是老胡他们的资料,这是他老婆的。”申涂把其中一份递给林可,林可接过来。 阿浩看出来他们要做什么了,深吸口气,认真问他:“阿涂,不是说好了我的事不要外人插手吗?” “阿可不是外人,”申涂说,“他是我们的人,是我的心上人,也是我们的……兄弟。” “你……” 申涂认认真真回看他,很是执拗的语气:“我们在奶奶墓前磕过头的。” 阿浩深呼吸:“那不算!” “怎么不算?”申涂很认真,依旧执拗,“即使他现在还没答应我,同意做我的心上人,但我们三个一起在奶奶墓前磕过头,他就是我们的兄弟,奶奶都知道的。” 第62章 第 62 章 南城,墓地,他们还是高一。 丧乐哀哀戚戚,他们三个跪在墓前,唱灵人站在他们前边,语调一咏三叹,哀怨婉转。 他们多少还记得那天在墓前一遍遍地跟着那歌声一跪三拜,天上飞来的毛毛雨慢慢打湿衣物。 林可跟他们跪成一排,白色孝衣罩在他身上,腰上的麻衣带子绑上,腰细得仿佛一折就能断。 他们两的哭声惊天动地,林可就跪在他们边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唱灵人每喊一声,他们都要跟着跪拜,等丧礼结束,才隐隐觉得额头和膝盖疼的不行,等注意到时,已经青紫一片了。 林可也没好到哪去,他皮肤嫩,又白,仔细看过去额间和膝盖还隐隐渗着血丝。 …… 阿浩泄气了,但还是不依不饶:“他还没答应你……” 申涂打断他:“他没答应我,是我和他的问题,阿浩,这改不了我们三个是兄弟的事实。” 林可闷声看资料,抽出一张照片,递给阿浩,说:“这是尹珍吧。” 阿浩点点头,林可继续说:“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就算我们不是兄弟。” 话已至此,阿浩只好低头,继续跟他们一起整理资料。 申涂跟他们梳理线索:“那女人约我们,应该不只是因为钱,你们看,资料上说老胡死后,这女的就跟了老胡的手下阿豹,阿豹跟着老胡贩卖人口多年,经常跟一家药业公司有来往,这家药业公司是,” “铭峰药业。”林可语气冷漠接话,顿了一下继续说,“凌慕白公司的大股东。” 阿浩有点摸不着头脑:“凌慕白是?” “我爸。”林可道。 气氛一凝,阿浩顿了下:“抱歉。” “没事,现在凌慕白不是了。”林可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尹珍什么情况?” “不知道,上次见她只是通过视频。”阿浩咬咬牙,“妈的,浑身是伤,被锁在一个铁笼子里。” “我们试着报警,但是对方马上就知道了,而且发过来一个视频。” 阿浩把手机递给他,林可点开,一个浑身青紫的女孩子被锁在笼子里,蒙着面的男人挥舞着棍子用力敲在女孩身上,开始女孩还哼哼几句,十来下后,女孩彻底昏过去,嘴角的血从笼子里流出来淌在地上,染红水泥地板。 视频最后,一个女人用古怪的调子讲了一句话:“再发现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事了。” 很明显的,用了变音器。 林可的另一只手握拳紧了紧,抬起头来问:“能不能定位?” 申涂摇摇头,他算半个黑客,还是说:“我们试过了,定位反复横跳在全球各个国家,平均每分钟跳转十次,一次二十几个地方,对方有很厉害的技术人员。” “林袁毅不是说都弄好了吗?”林可猛地站起来,“我去问他。” 阿浩赶紧拉住他,说:“再缕缕再说,再捋捋再说,看看能不能有更多的线索。” 申涂也站起来:“我们想让你找林袁毅帮忙,但不是现在,如果我没猜错,对方应该也认识林袁毅。” “那我要做什么?”林可皱眉。 “等。”申涂搭上他的肩膀,“和我们一起,等。” 林可看向他,申涂的眼瞳深沉如墨。 他们一起坐下了,阿浩递给他一杯水:“那女人我应该见过,我第一次从山区出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应该也跟在老胡边上。” 他拍拍脑袋:“十几年了,我连他们的脸都忘了。” 林可眼里有一丝细微的光:“你们说,燕平……” 申涂懂他:“有这个可能,但还不确认。我爸查这些,也冒着挺大的风险,但燕平,毫无消息。”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阿浩拿起桌上的一样东西,申涂认识,是一个微型耳机,贴在耳朵上,外人看不出来。 林可总觉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凌慕白?” 凌慕白上周周末给他发过消息,说来帝都出差,想约个地方见见他,林可没答应。 申涂和阿浩对视一眼:“他……我们不确定。” 林可闭了闭眼,问:“那女人约你在什么地方见面?” 阿浩想了一会,说:“忆江南,那个高档酒店。” 忆江南,一家中高端连锁酒店,风格和名字一样,酒店内饰,结构和外观,都讲究江南的古韵味,大堂甚至还用了熏香,林可他们每次外出,基本上都住这家,他依稀记得,上次凌慕白给他发的酒店位置,也在忆江南附近。 申涂说:“我们的计划是,阿浩去见那女人,把钱给她,把尹珍带回来,我负责追踪,你帮忙拖一会。” 林可一针见血:“你怎么追踪?再说,谁说给她钱她就要出现?万一她不出现,万一尹珍是假的呢?” “不会,”阿浩斩钉截铁的说,“尹珍一定不会是假的,她脸上那块青色的胎记,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林可顿住了:“她脸上有胎记?” 阿浩颓然的点点头:“那块胎记在右眼边上。” 林可狐疑地拿起手机,又一次点开视频:“你确定这不是被打的?” 那块青色胎记混在一张青紫的脸上,任谁第一眼看到,都会以为是被打的。 阿浩点点头:“那块胎记,形状像个被啃了一块的月亮,小时候我们……我和其他兄弟姐妹经常取笑她,上一次,那女的让我确认了。” 他指的是他高三的时候,那女人拿着一张照片,穿着旗袍风情万种地走到他面前,黑色口罩盖住大半张脸,头上的贝雷帽压住眼睛,声音如同山海经里的魑魅:“这小姑娘,本来长得挺好看的,可惜了,怎么长了个被狗啃了的月亮。” 照片里女孩子躺在一张床上,眼睛闭着,瓷白的肌肤,右眼上一块青色胎记横亘至颧骨,了无生息。 阿浩一眼就认出来了,难以置信:“阿珍也被卖了?” 女人嗤笑一声,把照片塞在他口袋里,又风情万种地走了。 林可追问:“那她们不出现就把钱拿了……” 接着又猛的反应过来:“你们希望通过凌慕白,找到她们?” 申涂说:“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想试试,阿可,你想不想赌一把?” 赌一把,赌赢了,凌慕白清清白白,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有可依之地;赌输了,凌慕白脱不了干系,他喊了这么多年的“爸”,全部情分,所有脸面,都撕的干干脆脆,更有可能,林母和凌慕白,一起恨上他。 他坐了很久,嘴唇翳动几下,终是没说出来。 “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一个个的,把所有的怀疑对象都排查一遍。”申涂虚虚拢住他的一只手,“我爸说,林袁毅,已经是弃子了。” 林可抬起头看向他。 “对不起,让林袁毅提前抽身,是他们能想到的保住他性命的最好办法了。” 第63章 第 63 章 阿浩自觉忽视掉他们两之间的诡异氛围,问:“你们是在说,林袁毅林叔叔吗?” 申涂的目光还在林可脸上:“是。” 后面的话或许是安慰林可:“林叔叔应该早就查过了铭峰药业集团的高层,按理说凌慕白也早被查完了,既然林叔叔这么多年并没有过针对凌慕白的动作,说明他是可信的,阿可……” 林可抽出手,道:“就我们,能抓住人吗?” “能,”申涂说,“那女人那时间定在周六下午五点,虽然很冒险,但我们想试一试。” 林可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林可拿出来一看,恰好是凌慕白的电话。 申涂和阿浩安静下来,林可按下接听:“喂。” 凌慕白带着试探的声音从话筒传过来:“小可。” 林可“嗯”了一声,对面沉默了一会,小心地问他:“后天上课吗?” 后天,也就是周六,林可应:“不。” “那我们……见一面?爸爸好久都没见你了。”凌慕白的鼻子有点发酸。 林可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嗯。” “好好,小可,爸爸在忆江南,给你定了你喜欢的海鲜宴……” “不用——”林可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早不喜欢海鲜了。” 自从凌爸和林母离婚,林可随林母搬出来后,就下意识地把以前的习惯都改了,口味也跟着改了不少。 “那……”凌慕白擦擦面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全家合照还展示着他曾经的幸福,“你喜欢吃……” 林可直接打断他:“不用,不用定餐。” 半响后又补上一句话:“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申涂和阿浩在他边上,一直听着他讲话:“我想请您帮我找个人。” 阿浩不可置信,刚想开口就被林可打断了:“名字叫尹珍,一个女孩子,右脸上有一块青色胎记。” “你找她干什么?”凌慕白猛的一顿,“你女朋友?那你……” 林可有些头疼,揉揉眉心:“不是。” 又继续道:“我找她有点事情,能在周六之前找到她吗?” “我尽力吧。”凌慕白道,“林袁毅……你爸对你和你妈好吗?” 林可扯了下嘴角:“很好。” “那我放心了,对了,我看中一个东西,想送给你妈,到时候能帮忙转交一下吗?” “你怎么……”林可突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不用了,我妈什么都不缺。” 凌慕白有点可惜:“这个真的很适合你妈……” 接着又说到:“算了,你们都还生我气吧?” 林可没说话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凌慕白说话了,现在突然觉得他的声音苍老许多:“……在学校要好好学习,你说的那女孩,我会托朋友帮忙的,还有要注意身体,别老熬夜,少玩手机,遇到喜欢的,” 林可听到凌慕白咬牙的声音:“……去谈一个也成……” 听着凌慕白越说越歪,林可及时打断他:“我知道了,很晚了,您早点休息。” 凌慕白的声音有点失落,却还是继续说道:“好,你也早点休息。” 林可本想挂电话的,凌慕白低落的声音传进耳朵:“还是不肯叫我爸爸吗?” 林可道:“您早点休息。”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阿浩诘问他:“你就这样告诉他了?万一……” 林可转过头看他:“没有万一,我信他。” 阿浩还想继续说,申涂给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端起水塞到林可手里:“我信你。” 我信你,信你的判断,信你交付给他人的信任。 林可扯了几次嘴角,没能扯出一个笑,说:“谢谢。” 申涂递给他一个袋子,说:“这是铭峰药业集团的所有资料,我仔细看了,铭峰药业集团最近很着急往海外扩张。” “铭峰药业集团创始人刘铭峰早期靠着买药品起家,后来娶了香港一个富豪的千金,得了投资,才慢慢发展成现在的规模,里面的高层,有好几位都是早期跟着刘铭峰一起打拼的,但很奇怪,这些人在铭峰药业虽没有多少股份,但很有话语权,你看这,”阿浩翻出一页,上面报道着五年前铭峰药业的董事会变更,“刘铭峰想在死之前把公司交手给他儿子刘荣,居然被否决了,更奇怪的是,新任董事会成员是他那个大他六岁的老婆。” “没什么奇怪的,”申涂继续看资料,头也不抬,“本来就是他老婆家里投资的,再怎么说白了,刘铭峰也是个给他老婆家打工的。” “那给他儿子不一样的吗?”阿浩问,“不都是他们两一起生的。” 申涂抬头看他:“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阿浩继续问。 林可道:“你看持股比例,出资人兰霆,也就是他岳父,占比50%;兰馨儿,占比30%,而刘铭峰,只占比3%,其余人占比17%,也就是说,就算刘铭峰把其余人的股票全部收拢,也只有20%的股份。” “就算他握着所有股份和集团内的实权,只要兰馨儿或者是他岳父一个不满意,随时都能把他踢出局。”申涂补充到。 “而兰霆年纪大了,早几年就立过遗嘱,死后将自己手上铭峰药业股份的30%赠与他外孙,剩余的20%,15%归他女儿兰馨儿,剩下5%才归刘铭峰。”林可轻叹一声,“果然,防着外人呢!” 阿浩不傻,自然能听出来,但还是很奇怪:“那这样一来,铭峰药业第二大股东不是成了他儿子?这不更好吗?” 申涂推给他两份文件:“刘荣,不是兰馨儿生的。” “什么?” 申涂道:“刘荣,是刘铭峰的私生子,兰馨儿是有一个儿子,叫卫林,在英国跟着她前夫。” 刘铭峰与兰馨儿结婚之前,兰馨儿在英国与卫林父亲卫远有过一段恋爱,不过被兰霆给拆散了,等把兰馨儿带回香港后,才发现她怀孕一个多月,兰霆恼羞成怒之下,匆匆给兰馨儿定下了在自己手底下拼命的刘铭峰,并让他们尽快完婚,开始刘铭峰不愿意接手他有身孕的女儿,直到兰霆许诺会帮他创下一番事业,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只不过要求那孩子不能养在身边,兰霆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了,等他们完婚后,就让他们去国外度蜜月一年,直到兰馨儿彻底恢复了才回来,那个孩子,也就丢给了卫远。 第64章 第 64 章 有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搁哪个男人心里都不好受,刘铭峰也是能忍,硬生生熬到了铭峰药业初具规模后才给兰霆他们一家放了个大招,出轨了一个三线小明星,还让这小明星怀上了,才生下的刘荣,兰馨儿本来就对他没多少感情,完全不在意,不过听说兰霆倒是气得不行,直接摔了个书房。 阿浩看完这些,道:“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林可定定的看他一会儿,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申涂解释道:“铭峰药业前几年出了一种新型药,” 阿浩疑惑地看他:“是啊,不是还因为这个得了全市优秀企业的荣誉称号吗?新闻上报道过来着。” “那种新型药,售价虽比进口药便宜许多,副作用却很大。”申涂道,“为了减少副作用,最好方法是进行实验,毕竟……” 林可舌尖抵在后槽牙:“毕竟最直观,最有效的实验,才能找到最准确的方向。” 一张报纸摊在茶几上,几乎遮盖了茶几的四分之三,林可点点一个小豆腐块,上面清楚地报道了有病人用过那药后,被硬生生疼晕过去,并且带有头痛甚至中风的情况出现,不过不知道为何,那次报道之后,这个记者再没出过任何其他报道。 阿浩难以置信:“不是吧……” 林可往沙发后背上一靠,整个人仿佛与世隔绝。 如果是这样,林袁毅抛下他和妈妈,穆峰车祸被生生炸死,还有齐然和林袁毅脸上的伤,都解释得通了。 林可把自己蜷起来,仍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他们居然真的拿命救人。 申涂一直看着他,看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便把另一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抬手揉揉他的头:“我们以后,不会让其他像阿浩和尹珍一样孩子,落入他们的手中,林叔叔和穆叔叔他们,一定会为我们骄傲。” 掌心的温热传递至大脑,林可悄悄蹭了蹭,多年来的压在心里的大石略有碎裂的痕迹,他终于看见自己能够发泄的出口。 申涂肩膀抵着他的肩:“我们要让穆叔叔,死而无憾。” 林可的左眼滑下一滴泪,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句:“嗯。” 阿浩并没有注意到,他还忙着翻资料。 阿浩翻出几张照片,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我好像去过。” 林可立刻推开申涂,伸手:“哪儿?” 阿浩把几张从报纸上裁下来的照片放在他手上:“这几个房子,好眼熟。” 林可拿着那几张照片仔细看,念出底下一行模糊的小字:“铭峰药业集团:药品研究所” 林可仔细想了遍,林母好像说过,她曾经在铭峰药业的一个什么研究所上过班,如果这个研究所和她上班的研究所是同一个,那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很有可能是在南城。 林可把照片递给申涂:“南城有叫研究所的地方吗?” 申涂低头看那些照片:“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等之后我问下,看能不能找到十几年前南城的地图。” 阿浩问:“你们说,那些人会不会就在那个叫研究所的地方?” 申涂摇摇头:“不确定,不过有可能,阿可,如果去问林叔叔和齐叔叔,他们会告诉我们吗?” 林可也摇头:“不会。” “那尹珍他们,都回被关在哪呢?”阿浩拍拍脑袋,发牢骚道,“就算知道了这个铭峰药业有问题,还是一筹莫展,什么也东西都用不上……” 林可语塞,只好放下东西,坐着看他。 申涂道:“至少有方向了,阿浩,你放心,尹珍不会有事。” 林可跟着点点头,但总觉得这一切太过奇怪了。他盯着桌上放着的闹钟,目光随着那秒针所指的方向来回转,他终于想到哪里不对了。 “你们不觉得,一切太顺利了吗?” 阿浩摸不着头脑:“啊?” 林可说道:“林袁毅他们,查了那么多年,用了那么多的精力,却还是不敢贸然出动,而这些线索,似乎都在以各种方式,带着我们的思路往一个方向走,你们不怀疑,这些都是有心的?” “是,”申涂回到,“本来就是故意的。从林袁毅叫你离开南城开始,他就暴露了,确切的说,他们都暴露了。” “那——” “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他们查到的。”申涂抬手止住他的话,眼里充满了认真,“阿可,若非尹珍的事,你还会不会愿意和我们一起查这么危险的事?” 林可点了下头,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林袁毅抛下他们却又处心积虑安排人在他们身边,无声无息地守着他们的原因。 申涂道:“我爸,这几年有退下来的打算。” 阿浩抬头看他,申涂继续道:“安插了这么久的眼线败露了,上面的人大为光火,想要重新布局太耗时间精力,所以……” “所以打算就这么一锅端了他们?却因为缺少证据而难以入手?”林可明白了,“尹珍,应该是他们想要的关键性证人吧。” 申涂点头,林可又说道:“周六除了我们,应该还有第三方的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警方的?” 申涂点头。 林可面无表情:“尹珍是阿浩的妹妹这件事,应该是有人故意透露给那女人的,是吧?那女人来找阿浩,应该也是有人故意诱导的,对吧?” 申涂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只好点头。 “还有什么是你瞒着我们的,”林可双腿往茶几上一放,“全部说了吧,别到时候坏了你们的事。” 申涂笑笑:“阿可,你太聪明了,我好喜欢。” 林可直接忽视他的马屁:“直接说吧!” 申涂道:“基本上没了,只要你能牵制住凌慕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林可盯着他的脸,申涂面不改色,林可把腿放下来:“就这样?” “那我跟我爸——凌慕白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不拦我?不担心他暴露吗?” 申涂笑道:“我们查过了,尹珍现在不在帝都,就算查,也查不到的,露不出风声,而且……” “而且那女人身边有警方这边的人,”林可抬手,“行了,知道你们安排稳妥了。” 申涂点头,为了确保安全,他们又对了一遍周六的计划,林可才打算回学校了。 申涂想留林可:“就在这休息吧,这么晚了回去,不安全。” 林可看了一眼最大的不安全隐患申涂,默然无语。 申涂不死心:“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打游戏了,打一把游戏再走呗!反正明天上午没课。” 林可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们明天上午没课?” 申涂手一摊,十分理所当然:“因为我有你们的课表啊。” 林可叹服,明明外人都说这几年这人不苟言笑,整天阴着个脸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到他这儿就能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各种奇葩的借口。 阿浩帮腔道:“是啊,万一凌叔叔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在一块还能第一时间知道,省给你跑一趟。” 第65章 第 65 章 林可还是没有理会他们两找出的什么“晚上风大害怕”、“夜色太暗容易碰到歹徒”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理由,自己径直下了楼,打了个的士回了学校,申涂还紧跟着在后面追了几步,没能追上,只好看着他进了电梯回了公寓。 阿浩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头也不抬:“回去了。” “嗯。” 阿浩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开心了吗?把他也拉进来了。” 申涂语气莫名:“是啊,开心。” 阿浩用微信给他发了几张图片,道:“还是不要开心得太早,阿可……还有你,问题都不小。” 接着他站起身,拍拍他肩:“都发给你了,他这两年多经历的事情,不比你轻松。” 申涂站在客厅翻微信,阿浩不放心他,又给他的杯子添了点温水,就这么坐着看他。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林可那段时间在B市的每一件事情:在家人面前出柜;把最能让他感觉安心的外婆气进医院,连死前最后一面都没能让他见着;凌慕白的当众辱骂;林母与凌慕白离婚后两人搬出去租房;林袁毅突然找到他们…… 最后两张图片上是林可的心理诊断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林可的心理病因及治疗。 申涂把两张图片放大,心理病因那一栏写着龙飞凤舞地性别认知障碍,躁郁症,严重或会导致双相情感障碍等问题…… 申涂有些茫然,半响后手颓然的拿下,看向坐着的阿浩。 无所不能的神也有无助的时候,阿浩想,他的阿涂,只是凡人。 阿浩胸中无声叹气,站起来把他推到沙发上坐下:“别多想了,想也没有用。” 申涂哑然:“我竟没想到,阿可变成了这个样子。” 阿浩一时无言,只能安抚性的拍他后背。 申涂道:“他的心理医生,那个叫什么肖什么玩意儿的,能找到他吗?” 阿浩点头:“能是能,不过……” 申涂直接打电话:“能找到就行,能找到就行,我要去问他,阿可他,到底怎么了……” 阿浩闭了闭眼,狠下心咬着牙说:“阿涂!你别问了!” 他直接站起来大声说道:“阿可和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要是想说早就说了!你要我查他那段时间的经历,等他知道了就是在揭他的伤疤!你还要去找他的医生,问他那什么躁郁症!不就是要揭了他的伤疤还上赶着往那儿撒盐吗!” “清醒一点吧!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阿可,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申涂回道,语气不容置疑,“阿涂是我的!我要让他完完整整的,开开心心的跟我在一起!” 阿浩揪住他衣领,字字句句化成刀插在他的心脏:“别他妈做梦了!你自己看看,看看!他只是在家里说了一句喜欢男生,就家破人亡了!你让他完完整整的跟你在一起,你想过他吗?想过他怎么面对他妈,怎么面对他死去的外婆,怎么面对他死里逃生回来的那个亲爸林袁毅吗?想过吗?啊!” “那你要我怎么办?!”申涂颓然喊道,“要我放手,绝不可能!” 阿浩深吸一口气:“怎么不可能!阿涂,他可以和我一样,一直陪着你,我们三个,一直当好兄弟,跟以前在奶奶跟前一样。” “不……” “阿涂,你看他以前,人中龙凤,意气风发,因为被那几个人没管好自己露出马脚,被他发现了跟踪他就能只身一人跑到咱们那个小县城去,你看他现在,好不容易熬过了低谷,好不容易亲生父母团聚,好友相见,还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他本来此时就应该是跟所有幸福的人一样,高高兴兴的,胸怀希望的……” “你忍心因为你,他放弃他本应有的一切,放弃他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点点希望吗?”阿浩直接下一剂猛药,“你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若是为他好,就放手,就让他跟所有普通人一样,找他本应该有的幸福。” “那我呢?”申涂声音有点发颤,“我就该放他走?放过他让他去找别人?躲在幕后做一个所谓的好兄弟?阿浩,这不公平,我做不到。” 阿浩看着他的眼睛:“感情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阿涂,不是每个人都和你我一样,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身处世俗之中,就连你我也难以避免,就像……就像我们初中时最讨厌的那个老师,但他成为我们的老师,我们就一定得尊师,否则世人的口诛笔伐,他人厌弃的目光等等,都会落到身上!阿涂,答应我,就算你做不到,你至少也要试一试,或者试一试跟一个陌生人一样,离他远远的……” “或许刚开始会很难……就像那两年多一样,但只要时间够久,阿涂,他就会忘了你,找到他本来应该有的人生方向,你也一样。” 申涂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死死咬着唇:“不……” 阿浩终于弹出心中的那口气,抚着他的后背:“等慢慢的,慢慢的,你就习惯了,习惯了跟他成为普通朋友一样;再慢慢的,慢慢的,你们就会更大多数普通朋友一样,分开,然后相忘;多年后你们再想起来,还能相视一笑……” 这个晚上,他们本来决定互相扶持着往前走的三个人中,林可,又一次出局了,只不过这一次,是他和申涂共同推出去的。 阿浩在心里道歉。 对不起了,这是我能想到的对你和阿涂都好的办法,林可。 申涂的手还紧紧抓着手机,执拗强劲的力道仿佛要将手机捏碎,他承认自己的不甘心,在阿浩肩膀上闭上了眼。 他听见自己心中的恶灵在呼喊,他知道,阿可,他的阿可,无论如何都要在他身边待着,以情人的身份,以恋人的身份,以爱人的身份。 林可早已回到了学校,正打算收拾东西去洗漱,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对此一无所知。 第66章 第 66 章 周六下午一点,帝都忆江南酒店。 林可在大堂里的沙发上坐着,早有服务员给他端上一杯水,沙发背后的博古架上点着熏香,烟雾袅袅腾空,若隐若无的香味弥漫在鼻间,既雅致又安神。 失眠了大半宿的额头隐隐作痛,在这香薰之下,难得得以片刻疏解。 凌慕白中午去见客户,本来预计中午十二点前能回酒店和林可吃一顿午餐,结果被堵在了高架桥上。 幸亏凌慕白提前跟忆江南的经理打过招呼,才让林可此时能心安理得地端坐在大堂里的沙发。 林可耳朵里塞着微型耳机,阿浩和申涂的声音此起彼伏,林可的头又开始痛了。 阿浩问:“喂喂喂,能听到吗?喂喂喂……” 申涂的声音挺无奈:“不是之前试过了吗?肯定能听到啊!你赶紧的过去!” “哦……”阿浩问,“阿可你还在大堂啊?还没上来吗?” “嗯。”林可随声应了一句。 大堂经理看他坐了挺久,过来问他:“需要为您安排点什么吗?凌先生提前交代过,您可以先去餐厅吃点东西。” 林可打开手机,一点十分,他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 林可站起来,经理服务很周到:“请跟我来。” 阿浩的声音在冲进耳朵:“哇靠!大堂经理亲自为你带路啊!” 接着又道:“反正人都还没来,你看来三楼餐厅,我们在这坐着等你。” 林可“嗯”了一句,状似无意道:“你们三楼餐厅吃什么?” 经理很上道:“三楼餐厅有包厢位置和堂食位置,三楼餐厅主要有帝都比较有名的小吃和自助之类,牛排之类的也有,我带您从电梯上去。” 林可:“有劳了。” 申涂在耳机里提醒他:“小心点。” 他们上了三楼,经理体贴的把人引到包厢:“还需要我为您服务什么吗?” 林可挥挥手:“不用了,我自己来吧,麻烦你了。” 经理微笑着转身回了电梯。 林可走出包厢,看着电梯门关上,在外面巡视一圈,申涂正朝着他遥遥招手。 林可走过去,有点担心地问:“你们就这样凑在一起,不担心被发现后,他们不敢来了吗?” 申涂笑笑:“不会,监控处有我们的人。” 阿浩直接把他拉下来坐着跟他咬耳朵:“不止监控处,这个酒店基本上都是我们的人,除了凌慕白。” “申伯伯安排的?”林可问。 阿浩点点头,林可懂了,不再说话。 申涂把一份菜单递给他:“我们先吃点东西吧,如果凌叔叔回不来最好,如果回来的话,阿可,能不能试试把他带出去?” 林可点点头:“我尽快在最短时间内把他带出去。” 申涂说道:“也不一定非要把他带出去,主要是别让人觉着咱们在这儿……” 阿浩直接打断他:“行了行了,我才是今天的主角好吧,你们两躲好了,保护好自己,他们出来后别逞强,我来对付。” 申涂和林可对视一眼,都低头看菜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慕白终于在林可坐着打第二个盹的时候回来了,时间已经到了三点二十五。 凌慕白刚坐下,林可就把人拉起来。 凌慕白被他拽着往电梯走:“哎哎,去哪啊?我刚回来,饭还没吃呢!” 林可很干脆:“去吃帝都特色菜。” “这儿不有吗?我都吃了好几天了!” “不好吃,不正宗。” “挺好吃的啊!”凌慕白把自己被他拽着的袖子解救出来,“小可!” 林可回过头看他:“?” “……” 凌慕白道:“你是不是不想见爸爸啊?” “……”林可面无表情:“没有。” “那就是还在生爸爸的气?”凌慕白把公文包放到地下,一手搭着他一个肩膀。 “……” 林可好歹也是跟他一起生活过十几年的人,一般凌慕白双手搭他肩膀,基本上以下的谈话没半小时他出不来,以前凌慕白经常用这招跟他进行所谓“谈心”,多用于他犯了错挨了打后嘴犟时用。 林可此时不想跟他“谈心”,只想拉着他赶紧出去。 林可心一横:“我想吃火锅。” 凌慕白万万没想到,话到嘴边组织了半天:“火锅啊……火锅……好。” 他摸摸自己仅剩的一点头发:“这个时间,这个天气,吃火锅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你要不要吃点别的?比如牛排,意面还是什么其他清淡点的?” 林可转身:“那就牛排。” 凌慕白紧跟上去:“好好,牛排,就牛排,爸爸前两天跟客户去的那家店的牛排就很不错,小可,你在楼下等爸爸去上面收拾好东西就下来。” 林可猛的回头看他:“收拾东西?” “是啊!怎么了?”凌慕白有点奇怪他的反应,“爸爸上次没跟你说吗?晚上八点多的飞机回B市……” 晚上八点多,现在是三点四十,那女人和尹珍还没有出现。林可按下心中的不安,道:“不吃了,哪个房间?” “715。” “我跟你上去。”林可毫不犹豫。 凌慕白乐的能有跟他单独相处的时间,挺高兴的拎着公文包带着人上楼回房间了。申涂早在监控室等着了,自然注意到了林可他们,只是尹珍一直没出现,此时也难得的有点急躁。 齐然在他身边坐着,身上穿着身酒店工作人员的制服,一只手上还像模像样的端着个杯子,另一只手上压在他肩上:“别急。” 申涂点点头,目光在各个监控画面上又扫过一圈。 阿浩那边依然是一个人坐着,书包放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申涂总感觉哪里漏了点什么,就见着一个监控画面上有一辆白色的轿车开出了地下车库。 “车库监控!”申涂道,“刚刚那辆车进去的那一个!” 齐然也不禁紧张起来了,不过他受过专业训练,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那辆车?” 申涂点点头,又摇摇头,问:“能把监控调前一点吗?” 工作人员把监控一帧一帧画面往前调,申涂突然道:“停!” 时间是三点二十,凌慕白进门的时间。 第67章 第 67 章 齐然站在申涂边上:“不会吧……” 申涂深吸口气,心中庆幸他们提前一天在凌慕白房间装了针孔摄像头,目光一眼扫过林可所在画面,凌慕白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申涂道:“现在去,能有几成的把握把人抓到?” “把人抓到不是问题,”齐然面色凝重,“主要是小可在,还有,尹珍呢?” 申涂把监控调出,来回看了几遍,没吱声。 齐然他们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等着。 眼看着凌慕白快把东西都收拾完了,申涂站起来:“齐叔,叫人守住各个出口,地下车库各个出入口也守住,我去找阿可。” 他边走边联系阿浩:“来七楼,守着楼梯口。” 阿浩应了声,就立马背上包上去了。 他们所在的监控室在一楼最阴暗的角落,往前走几步就是楼梯口,与二楼电梯口相隔几步,申涂直接走楼梯到了二楼才上的电梯,到了七楼。 齐然在监控室的时候给了他一件酒店服务员的外套,申涂提前换上了,戴上口罩,随手找了角落里的工具推车到了到了715门口。 “谁啊?”凌慕白在房里喊。 “客房服务。” 凌慕白打开门,申涂推着推车进来了,与林可相视一眼。 林可会意,把耳朵里的一个蓝牙耳机悄悄拔出丢进床底下:“我好像掉了个耳机。” 凌慕白:“是吗?什么地方掉的?” “应该是进房间后掉的,我们在外面的时候耳机还好好的在我口袋里,我才拿出来用了一会儿。” “那赶紧找找,找找。” 凌慕白忙着在房间里找耳机,口里还念叨着:“这房间就要退了,咱们得赶紧找到走……” 林可和申涂悄悄绕到凌慕白身后,林可皱眉,不是很想动,变自觉退到了靠近房间门口的位置,防止人跑了。 申涂在推车上寻摸一阵,拿了个白色抹布,林可闻到一点异味,果然,申涂已经用抹布捂住了凌慕白的口鼻,没一会儿,人就晕在了地上。 林可:“……” 外面进来两个男人,训练有素地把凌慕白从地上抬起来绑好。 林可道:“他有问题?” 申涂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怀疑。” “只是怀疑?只是怀疑你就把人放倒了?理由呢?” 阿浩看那两个男人进去了就立马跑过来,一手扶着桌子:“出什么事了?” 林可看他一个人跑过来,反应过来了:“尹珍呢?你们没接到?” 阿浩挥手:“尹什么珍,我等了这么久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我都怀疑被放鸽子了。” “这酒店,除了他就没别人进来了?”林可问道。 申涂点点头:“只有送他的车进了车库。” “那他还这么……呃……淡定的跟阿可叙父子情?我可在耳机里都听到了啊,这谁能看出来?” 阿浩道。 申涂也觉得奇怪,凌慕白进酒店后的一切反应,都太正常了,正常的反而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太会演了,要么是他从没发觉那辆车的问题,但后者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毕竟尹珍是个活生生的人。 但他还是问:“有人去车库查那辆车吗?” 齐然推门而进:“查过了,车里很干净,一尘不染。” “没问你这个,人呢?”申涂道。 “那车是凌慕白合作公司专门掉出来给他在帝都出行用的,只经过那公司里一个叫杨慧的女人的手,借给凌慕白用了之后杨慧就没再碰过这个车,今天凌慕白跟那公司打过招呼了,今晚回B市,让他们在他离开酒店后过来取车。” 申涂问:“没了?” “没了。” 林可看向阿浩:“你们约定的时间是几点?” 阿浩答:“三点半。” 林可按亮手机,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林可呼出口气:“如果杨慧就是那女人……” 如果杨慧就是那女人,凌慕白原本计划是下午两点退完房之后带自己去外面玩,然后自己赶飞机回B市,而杨慧会在收到他退完房的通知之后,来忆江南取车,两点钟到三点半,一个小时,如果住在附近的话,或者说就干脆住在酒店呢…… 申涂也立即反应过来,齐然当机立断:“所有人守住各个出入口,这个酒店只进不出,你们两个去前台要一份现在住在酒店的所有客人名单,找到杨慧的所有资料,务必全面,阿可,阿涂,你带凌慕白离开,阿浩回原地等着。” 众人立刻领命离开了,房间里就剩凌慕白,申涂和林可了。 申涂有点尴尬,试着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决定闭嘴。林可走过去,把昏着的凌慕白往自己背上拉,申涂帮他把人扶起来。 薄薄衣衫遮住锋利的肩胛骨,林可半蹲着,吃力地背起一个120多斤的成年男子,脚步也难免带上点沉重。 申涂在后面托起凌慕白,尽力帮忙分担压在林可身上的压力,面前恍若又出现了那几张心理诊断书和照片,申涂摇摇头,尽力让自己不分神。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到了一楼大堂,大堂经理又一次展现了他的专业素养:“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申涂招招手,将一个手提箱和一个公文包丢给他,门外早有安排好的车会送他们离开:“等下如果有人问就说凌慕白先生两点钟就退房了,懂了吗?” 大堂经理眼观鼻鼻观心:“明白,先生。” 申涂招招手:“跟上。” 他们几个合力把人送上了车,林可跟着上去,有点不放心他们:“你们……” 申涂哄他:“你安心送他,这边有我和齐叔,你放心。” 林可道:“你别逞强,有情况你往后靠,别使命往前冲。” 申涂露出一个笑:“好,今晚一起吃饭?” 林可没理他这句话,申涂道:“你不吱声我就当你答应了啊,那就这么定了,晚上等我回来,别急着回学校!” 说完转身进了酒店,徒留大堂经理一个人在那搓因看他们腻歪而起的鸡皮疙瘩。 林可叫了句:“师傅,开车。” 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第68章 第 68 章 凌慕白在车上就醒了,很是茫然:“我们这是去哪?我怎么睡着了?” 又觉着不对:“哎不对,我不是还没退房吗?” 又推推坐在自己边上林可:“小可,小可?” 林可正想着事,面无表情地道:“我帮你退了。” “哦。”凌慕白道,“那咱们这是去哪?” “机场。” 凌慕白有点不舍:“你不想陪爸爸了?” “没有,”林可道,但觉得这话反而更有歧义,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一下,“我学校临时有事,送你回去我就回校了。” 凌慕白点点头。他们已经到了高架上,今天去机场的路很通畅,一点都不堵,他们到了机场进站口的时候凌慕白还有点难过,喃喃自语道:“怎么中午就堵了那么久,来机场就一点都不堵呢?” 林可:“……” 林可把东西拎下来,把公文包递给他:“路上小心。” 凌慕白:“哎!好!好!” 他看向在车边站着的林可,欲言又止。 林可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直接皱眉道:“怎么?” 凌慕白歉然道:“那次的事情……爸爸做的不对,跟你道歉。你说得其实是对的,以后只要你喜欢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爸爸都支持你,小可,能原谅爸爸吗?” 林可心口一滞,抬眼看他。 凌慕白说道:“……小可,你一直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骄傲,虽然并非亲生,但心里早已把你当做亲人,那一次,爸爸酒后胡言,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让你心里不好受,但我……我也是,气急了……” 林可舌尖抵住咬的死紧的牙,听他讲完,等了一会儿后,跟他招手:“进站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着转身坐进了车里。 凌慕白在原地看着他上了车,又看着车影渐渐远去,融进车流之中,心中叹了口气。 所幸孩子还愿意理他,他还有机会。凌慕白翻出手机,跟秘书打电话:“把公司最近的会议纪要整理好发我邮箱,跟人事部门提个醒,那几个公关部的人该换了,再帮我查一下小可的那个心理医生,帮我约一下,顺便看一下能不能排出两个月假期,我要跟儿子好好过个寒假。” 秘书很尽责:“好的,凌总。” 耳机还贴在他的耳朵,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没有。林可抬手摸了一下,想快点回去见阿涂他们。 只是可惜,机场离那儿本来就远,他们才上高架不到二十分钟。 林可无声将手放下,过于安静的空间里,那些被强制性封死在记忆里的画面终究是如水般淹了出来。 凌慕白的嘶吼声在耳边挣扎着冒出来:“你怎么可以喜欢男的?你怎么会喜欢男的?!” 他死命摇着林可的肩膀,双手死死掐在他的身上,疼的要命:“是不是那些人带坏的你?!是不是?说了不让你去南城你就是不听!你真是,真是太丢我凌家的脸了!” 林可就站着任他摇,任他在自己身上掐的满身淤青,还是死死低着头,坚持道:“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喜欢上他的,跟他无关,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那个时候,外婆还在世,他们一家刚刚如平常人家一般,给外婆过完八十大寿,凌家那几天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宾客络绎不绝,本该是宾主尽欢的时间,他却给凌家丢了脸。 何燃和何汀两兄弟跟着长辈过来拜寿,何燃待不住,早早拉着他往房间里躲,说有好东西给他。 原来是何汀朋友送给何汀的一个碟片,上面写着一行数字,何燃一时好奇,悄悄带过来打算跟自己好兄弟一起分享。 一个意大利片子,开始的时候都是很正常的剧情发展,但发展着发展着,林可就觉得不对劲了。两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共处一室了,然后其中一个冲上去就啃另一个的嘴唇,接着就滚到床上去了。 何燃早就惊得不知所措,在他旁边只剩下“卧槽”,林可攥着拳头,尽力不让人看出自己情况——他有反应了。 若是只是有反应就算了,可当那个男的冲上去啃另一个的时候,他的面前竟然出现的是申涂睡着时压着他手的画面!林可忍了几次,终于站起来,把何燃丢出去了。 林可的汗水淌进地毯里,很快消失了。申涂的脸他在面前一帧帧放大,他承认,自己失措了, 他也承认,自己心里阴暗的地方生出的愉悦感,让他的情绪难得的占据了上风。 何燃还在门口站着,他咬咬牙,口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溢出一两句呻吟,他听清了自己口中的话:“阿涂!” 然后是一声闷哼,过了许久,他才听清楚何燃拍他的门:“林哥!林哥!” 拍门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自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凌慕白和林母围在他房间门口,开门时他还看着他们担忧惊慌的眼神,甚至来不及藏。 房间里的影片还放着,两个**的男人相互拥着,凌慕白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了房间里刚刚发生的事情。 何燃也很后悔,但他在林母门开后没一会儿就被何汀夹着带走了。 凌慕白的脸色一变再变,林母手足无措:“小可……” 良好的教养让他们没有在此刻发作,凌慕白把他推进房间:“收拾好了再出来,好好解释。” 说完就带着林母出去了,他们跟前两天一样应对客人,场面话一套一套地砸,酒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咽,林母倒是没喝多少,担忧地一直在凌慕白身边来回折腾。 终于熬过了晚宴,送走了客人,就剩两桌自己人,林可被叫到客厅,解释的时候到了。 也不知道那晚是哪来的勇气,他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同性,喜欢上了一个跟他同性别的人。 林可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加重语气,重复了两遍。 然后就看见本来应该在房间休息的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后,拐杖掉在地上,响彻整个别墅。 林母过去搀着她,林可他连头都来不及回,就被面前站着的凌慕白死死抓住了肩膀。 …… 后面的一场兵荒马乱,声音喧哗,每逢想起来都能带来持续很久的头痛。 久而久之,身体慢慢形成一道防御机制,这段记忆被刻意封死在某个角落里,能做的只是不去碰它,不去想它。 “阿可,”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带着兴奋,申涂在那头说道,“阿可,今晚一起吃饭啊!别跑了,我们有好消息告诉你!” 第69章 第 69 章 近乎实质化的情绪透过电话听筒传进耳朵,林可的心神跟着从那段记忆中抽离出来,脸上有连自己都未发觉的放松,声音低低的:“好。” 申涂和阿浩在那边一人一句唱双簧,他听了一段儿,齐然难得的由着他们闹,甚至还插上两句。 林可难得地生出些心切,面上却不显,问司机师傅:“还要多久能到?” “快了,不堵的话半小时左右,堵的话就不确定了。” 申涂也听到了,闲的没事干,支使齐然和阿浩做这做那:“我们今晚煮火锅吧!正好人多热闹!阿浩去做汤底,齐叔!哎!齐叔,别逗人小姑娘了,帮忙洗几个碗碟杯子……” 他还有空闲跟林可聊天:“阿可,你知不知道那个女的,对,就那个姓杨的女的,今天穿了一身皮衣豹纹裙,大腿根都能瞧见!还踩了双七八厘米高的粉色高跟,就这样站着还只到咱齐叔胸口,一见着阿浩,跟鬼子进村了似的,眼光冒火,眼神挪都不肯挪开,硬生生的把咱阿浩看的快哭了哈哈哈哈哈哈……” 林可自觉忽略他那一长串的嘲笑:“大腿根?”^ 对面的笑声戛然而止:“……”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阿浩!阿浩被调戏了你知道吗!他居然被一个三四十的大妈给调戏了哈哈哈……” 申涂的笑止都止不住:“你知道他当时那表情吗?我敢说这绝对是这辈子最值得记下的事……” “闭嘴!”阿浩的咆哮声穿透耳膜,“闭嘴!阿涂!不然我跟你拼了!” 申涂毫不怯他:“我不!好兄弟就该患难同当,有事一起扛!有乐子,当然得叫上阿可一起乐咯!” 阿浩磨牙:“那你怎么不说你的!别当我不知道!那个姓杨的还摸了你的胸!至少三下!” “没有!去你大爷的!我敢保证!绝对没有!我都没让那女的碰到我!”申涂跟电话里喊,“你别听他的!阿可!我保证我绝对守身如玉,一根毛都没让她碰到!能碰到我的身体的只有你……” 再让他说下去,鬼知道会说出个什么玩意儿来,林可干脆利落,不听耳根心里都清净:“回来再说,我先挂了。” 申涂在这边正跟阿浩大战,一个手机抢来抢去,最后直接甩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手中,小姑娘人畜无害,眼底干干净净,露出两颗小虎牙:“归我了!” 小姑娘这么多年从来就只被关在实验室下的地下室里,第一次摸上这么个玩意儿,心里眼里全是好奇,齐然走过来教她:“这个是拨号,打电话用的,这个是微信,能聊天也能打电话,还能视频,功能齐全,是大家伙都喜欢用的一个软件,这个是信息,基本上没啥用,现在大家都拿他当个收验证码的,还有这个□□……” 申涂倒是无所谓,反正是阿浩的手机,他耸耸肩,回去继续洗他的菜了,阿浩在后面望眼欲穿,生怕小姑娘一个不小心,点到个什么不该点的东西,他室友前几天发给他的视频还没来的及删,这要是被看到了,直接社死。 怕啥来啥,没一会儿,视频里的鬼叫声在整个公寓里回荡着,要是灯一关,可以直接上演午夜惊魂的那种鬼叫。 阿浩手一顿,在小姑娘面前直接豁出去了:“手机给哥哥好不好?我给你找游戏玩……” 齐然送他一个白眼,小姑娘胆子大的很:“哥哥你是不是怕呀?不怕不怕哦!我们以前住的地方经常听到这个声音,习惯了就好啦!” 阿浩:“……” 房子里跟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静,只剩下鬼叫声在响,齐然好一会儿才问:“你……你们住的地方,经常有这个声音吗?” 小姑娘眼睛黑白分明:“是呀!阿珍姐姐说那是有人太难受了,就忍不住叫的,等他们不难受了就不叫了,敏姐姐也说只是别人受伤了,让我们别怕,后来慢慢的,习惯了就不怕了。” 小姑娘的手在阿浩的背上顺时针抚了三下后又换了逆时针抚:“阿珍姐姐她们说,要是真的有人会害怕,只要这样做就好了,这样了被吓走的魂就飞回来了!阿浩哥哥,你好了吗?” 阿浩胸口一疼:“好了,好了,谢谢你。” 小姑娘的黑眼珠子盯着他看:“不客气!阿浩哥哥真的好了吗?” 阿浩点点头。 齐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刚打开,小姑娘的脑袋抬起来好奇地盯着他,齐然的手一顿,把烟放回去又塞进口袋里了。 齐然难得反思自己,宠溺地在小姑娘头上摸摸:“小姑娘,还没跟我们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眼里有点失落:“我没有名字的,阿珍姐姐她们叫我飞飞,说让我以后飞出去,不要再回去了。” 那里面的多数是妇女儿童,虽也有少数像阿浩一样的男孩,但一般男孩都会被转手到别人家里,至少性命无忧,但那些没那么幸运的…… 阿浩不敢深想,他的手足还在那里面。 阿浩站起来,进了房,一拳砸在房间墙壁上。 小姑娘还全然不知情,可见那里面的其他人为了保护她用了多少心思。幸好,申涂心想,还来得及。 汤锅咕噜咕噜地沸腾了,一边红汤一边白汤,沸腾的宛如心中的火焰, 齐然把小姑娘牵起来,声音温柔:“饿了吗?” 小姑娘点点头。 林可在门外按了两下门铃,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底下一个白嫩水灵的小女孩瞪着水汪汪的黑眼珠子看着他。 嘶—— 申涂这不靠谱的不仅看了人大腿根,让人摸了胸,还让人登堂入室,马上就要当人女儿的新爹了。 林可不动声色观察小姑娘,两人就门口站着,彼此大眼瞪小眼。 齐然过来抱起小姑娘:“小可,愣着做什么?进来啊!飞飞,这是你林可哥哥,跟咱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以后也会是你的好朋友,对吧?” 飞飞听齐然叔这么说了,一双眼里的警惕终于放下些:“对!” 第70章 第 70 章 申涂拿着两盆菜放到桌子上,一见林可进来,眼中染上两分笑意:“阿可,回来的时候正好!把阿浩叫出来一起吃饭了。” 林可应声,将心中杂念凝神屏除,走到阿浩房间门口敲门,阿浩很快从房间里出来。 他的手上血迹点点,林可皱了下眉:“怎么了?” 阿浩摇摇头,默不作声走到桌前坐下了。 飞飞还挂在齐然身上,双手盘在他脖子上。 林可满腹疑问,捡着个最重要的问:“这小孩,哪来的?” 申涂言简意赅:“杨慧带的。” 林可眉头皱的更紧:“她女儿?” 不知哪句话触了小姑娘的逆鳞,她直接从齐然身上跳下来:“我才不是那个老妖婆的女儿!” 林可:“……” 齐然的手机声音响起,留下申涂几个哄飞飞,到阳台接电话了。 几分钟后,他神色匆忙地走出来:“我要去一趟南城,杨慧他们招供了。” 申涂和林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们也去。” 齐然摆摆手,说:“都老老实实待着等消息,照顾好飞飞。” 阿浩默不作声跟着齐然走到门口,齐然不怒反笑:“怎么?你也想去。” 阿浩点点头。 齐然直接把门拍他脸上:“门都没有!” 阿浩:…… 飞飞一见齐然走了,不停地哭闹:“齐叔叔!我要齐叔叔!齐……” 林可直接手动噤声:“不许哭,我们还在。” 林可面上烦闷藏都不想藏,飞飞从小就学着看人脸色,只好胡乱点头。 豆大的泪滴从飞飞脸上滑到林可手背,紧接着进到了掌心,林可眉头蹙了一下,抬手抽出一张纸巾:“自己擦擦。” 飞飞接过纸巾自己擦脸,林可洗了手,又给她布了菜,申涂和阿浩看的大为震惊:“她居然听你的!” 林可蹙眉,手上筷子放下:“怎么?” 申涂回过神:“没事。” 林可用汤勺给飞飞捞了个丸子,小心地吹凉:“今天下午什么情况?除了杨慧和她,还有谁在?” “就还有两个男的,”申涂道,“那女的怂的要命,专门找的两个打手,想再敲诈一笔。” “结果没敲诈成,”阿浩趁机报仇,“那两个打手,有一个是齐叔以前警院的同学。” “刚开始没认出来,齐叔跟人打了一架,齐叔那眉毛边的淤青,就是那时候打出来的。” 林可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见着的齐然,隐约想起他眉峰边上的一点异处,眉毛一扬:“他被打了。” “对,”阿浩道,“被打了好几拳头,要不是大家伙制住,你今晚大概会看到一个猪头。” 申涂点点头,又捞起一块肥牛放到林可碗里。 “那她呢?”林可眼神落在飞飞身上,“杨慧就这么让你们给抓了?” 申涂道:“齐叔做局,那女人本就没什么主见,经人一撺掇,可不就上赶着送过来嘛!不过飞飞这丫头怎么回事,我们也摸不着头绪。” 飞飞正举着小勺子挖碗里的小丸子,一张嘴油乎乎的,嘴里还塞着东西:“我知道!是他们故意换的!” 一桌子人都看向她,林可抽出一张纸给她擦脸:“还记得怎么换的吗?能不能告诉哥哥们?” 飞飞鬼精鬼精的:“我想要那个!会响的那个!” 林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自己之前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大白钥匙扣,大白白白胖胖的身体里塞着个小铜球,一动就跟着响。 林可毫不犹豫:“行。” 飞飞欢呼一声,直接跑过去把钥匙扣藏到自己衣服里,人小鬼大的说:“好了,要问什么就说吧,我都告诉你们。” 申涂逗她:“刚刚的问题就忘了?” 飞飞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阿珍姐姐和我一起被带过来的,在一个好乱好脏的地方,那个老妖婆跟阿珍姐姐说,说等她出去以后,每个月要给好多钱给她,不然就把我——” 飞飞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她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记得当时阿珍把她搂紧怀里时脸上惊恐的表情和眼神。 杨慧嗤笑一声,丢下他们出了仓库。 那两个男人还在仓库里面“看守”她们,其中一个借机接近尹珍,并跟她说明了情况。 尹珍在这种时候格外冷静,坚定的表示宁愿自己留下也绝不让飞飞留下,那个男人只好同意,低着头对她们低声说道:“……等到时候我开车,会想办法让她们睡过去,到时候抓紧时间,把人换过来……” 尹珍点点头,表示一切听从安排,只要飞飞平安顺利地出去。 他们头一次庆幸开的车是小卡,按以往的经验,她会被绑住手脚,封住嘴巴,塞在一个大箱子里,放在一堆货物里面,他们以前每次“换地”,都是这么把人带过去的。 尹珍还是有点担心,男人安抚她,尽可能地让她静下心来:“只要对方一被抓,我们尽全力找你,这个拿好了,关键时刻保命用。” “……他们把我塞进了一个好大好黑的箱子里,啥都看不见,阿珍姐姐在另外一个箱子里,但我也不知道是哪个……”飞飞说着有点失落,眼泪就下来了,“哇……姐姐……姐姐……” 几个人心口一寒,也顾不上其他,只尽力安慰飞飞:“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很快就能找到姐姐了……” 林可看着她哭了大半天没见好,拿出手机哄她:“你不哭了,就给你看这个。” 申涂,阿浩:“……” 手机页面上放着小猪佩奇动画片,申涂头一次见到林可手机里有这东西,很是惊讶:“……两年多不见,阿可,童心又回来了!” 林可:“……” 小孩子总归是孩子心性,没一会儿就被动画片带走了注意力,几个人心中不免松下一口气,林可把飞飞抱起来放在餐桌前,自己吃的同时不忘拿她的勺子给她喂点东西。 林可道:“如果是这样,那至少说明,尹珍也在帝都,能根据刚才飞飞的话找出他们藏的地方吗?” 申涂摇摇头:“那几个人被抓后就有便衣警察去了那地方,什么都没查到。” “从帝都到南城,开车至少六个半小时,各个高速路口呢?” 阿浩猛地站起来:“我去找人。” 申涂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打电话给他爸:“我想要些人,您现在能帮我找到吗?” 申涂父亲有些错愕,但毕竟这是申涂这么多年来难得的请他帮忙:“好,好,要多少人?” “有多少要多少。” 申涂父亲把电话挂了,没多久,申涂就被拉进了一个大群里。 第71章 第 71 章 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了,林可抱着趴在他肩头睡着的飞飞,小心翼翼地踱步进房间,刚把人放下,正打算出去,飞飞立刻哭了。 林可:…… 林可只好无奈的过去哄她,好不容易才把人哄睡着,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还不忘特意给她留着一暖黄色的小夜灯。 阿浩早已经回了房间,他今天晚上的脸色很不好。 见他出来,申涂说话的声音都挺自觉的低了下去,问道:“睡了?” 林可点点头,看向他电脑:“怎么样?” “正在调帝都各个出口的监控,还剩不少,一起看看?” 林可随声应了句,小心地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他边上。 见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边上,申涂的声音低沉温柔:“以前也是这样。” “嗯?” “我们同桌的时候,给阿浩改题,”申涂道,“那时候我们一起对解析,你也是这么坐着。” …… 那个时候他们几个一心都在学习上,想的事情大都是怎么把知识点讲得透彻些,把题目讲得更好懂些,答题怎么样才能尽可能地删繁去简,往往把阿浩写完的题两个人轮着改了后还要对一遍解析,再看看有没有更简便好懂些解法。 …… 林可胸中泛起酸意,这几年他刻意的避免想起高中三年的生活,尽力让自己表现得理智冷静些,但他刻意不去想的那些,,不代表不记得,无论如何,那些不可更改的事实已经发生,纵使不想不念,也是无可更改,更无法磨灭……何况,还有人特意替他守着那些记忆。 申涂抬起一只手,温柔地覆在他的额头上,手臂把他眼前的光线挡住:“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老觉得我发烧了,总喜欢这么摸我。” “……”林可轻声道,“记得。” “这样呢?”申涂的手揽住他的肩,看起来就像他被申涂揽在怀里。 “记得。” “这个呢?” 一个红绳子挂着的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了申涂的掌心,薄薄的一个铜制钥匙片,齿缝间格外的亮,一看就是被人好好收起来存着的。 “这……”林可微微抬起头,尽力压住眼中的热意。 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初走的时候,他什么东西都不想带,唯独想拿着这一件。 小屋子的钥匙,总共三把,奶奶临走前的一个晚上,把自己手上的那一把留给了他。 可他们决定回B市前的那个晚上,林可翻遍全家里里外外,都没能找到。他甚至觉得冥冥中是奶奶在天上看着,特意不让他找到那钥匙,以为她对自己没能履行承诺而生气。 林可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拿过那块小钥匙片,拿在手心万分珍重地看了又看。 “我知道你找这个找了很久,”申涂说,“对不起,是我拿的。” 林可看向他,申涂说:“我只是想让你留下。” 他略微欠身,把人拥住,单薄的身体抱在怀里有点硌人,申涂轻轻拍他后背:“对不起,但,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拿了奶奶给你的钥匙;” “不后悔在家里跟你告白;” “不后悔在学校里见你第一面时把你带到这来,按在沙发上吻;” “不后悔在学校里对你死缠烂打;” “也不后悔在知道你国庆去了南城后毫不犹豫的去找你……” “阿可,我所言,字字真心,句句无假,皆出自我真意,” “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客厅暖色灯光下,青年对着朝思暮想多日的人诉尽衷肠,表白心意,“阿可,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 “知道林叔叔他们于你而言不仅仅是亲人或者长辈,” “知道你的担忧与害怕,” “但这些,与我而言,不会是妨碍,”申涂直直的望向他的眼睛,眸光流转间的情意,全然明明白白地展现在所思之人眼中,“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我的阿可,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申涂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呢喃,林可被他抱着,闭了闭眼,强行把眼中的泪水收回去,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狠下心道:“阿涂,可我不喜欢你。” 林可的语气生硬:“你趁我不备,偷拿奶奶留给我的钥匙;在你家里,骚扰我,是对我的不尊重;在我拒绝后还强行带我来你的公寓,做那些事情,是对我尊严的侮辱;在国庆节的时候到我外婆家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在学校里对我死缠烂打,给我带来诸多麻烦……” “阿涂,我想要的,你都没做到。” 申涂有些慌张:“我……我只是太爱你了,阿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些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好不好……” 林可把自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道:“这些……我都可以原谅你,可你应当知道,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林可强忍着挤出一个笑:“我喜欢女生。” 申涂死死盯着他,道:“我不信。” 林可轻声嗤笑:“不需要你信,我喜欢女孩子,只是跟大部分正常的男生一样。” 林可拿起钥匙,把它挂在脖子上,放进衣服最里面,贴着胸口,突然间的冷意在胸口激荡一下,又立马无影无踪了:“我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叫我。” 申涂拉住他的手臂:“你之前……明明就是有感觉的……” 林可盯住被他拽住的那个地方,眼神冰冷:“放开!” 申涂没动,林可又道:“别让我厌恶你。” 申涂惨然一笑,口中却说道:“就在这住一晚吧,飞飞万一醒了找不到人,我们两哄不好她。” 林可脚步一顿:“飞飞?” 申涂道:“我保证不做什么,你要是不放心,今晚你和飞飞一间房,我和阿浩睡一间。” 林可点点头,道:“那你……” 申涂要笑不笑:“我看完这些就睡了,要是你想陪我一起看,也可以。” 林可摆摆手,径自去房间里,把门反锁上了,才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第72章 第 72 章 飞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坐在床上,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林可想笑笑,嘴角扯了好几次,终于是没能笑出来,就这么跟飞飞一上一下的对视着。 飞飞跳下床,白嫩的脚丫踩在地上,像只猫一样,把自己窝进他怀里。 飞飞给自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像孩子还在母亲子宫里时一样蜷缩着,软软的小手轻轻拍着林可的手臂:“哥哥别难受了,飞飞给抱抱……” 怀中蓦然多出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软软的身子全身心依赖他,林可心中一暖,声音讲出来时却发现字字不成音:“飞飞……” 飞飞道:“哥哥不哭,不哭,飞飞在,飞飞在……” 林可把自己头搭在飞飞小小的肩膀上,感受小朋友给自己带来的温暖,刚刚起伏不定的情绪慢慢平稳下去,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林可就着这个姿势把小朋友抱起来,放到床上,仔细给她掩好被子。 飞飞有点不放心,硬是要一只手拽着林可,才肯闭眼。 林可心中哑然。这么小的孩子,看似不通世事,确实最能感知周围人的情绪。 飞飞嘴里还嘟囔着:“哥哥,不哭……”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林可醒的时候,飞飞还在睡着,小脸压在他手臂上。 林可试了几次,没能把手给抽出来,只好就着这个姿势看手机。 室友群里炸了不少消息,陈月昨天还跟他汇报了追邱泽轩的进展,何燃还如往常一般跟他吐槽他爸妈给的生活费太少了……翻到最底下,看到那个灰下去的橘猫头像,一如既往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可自嘲一笑,又想给心理医生发消息。 这次心理医生却毫无动静,消息发过去一整天,都没回他。 林可以为是他事情太多,给忘了也就没再管,却没想到接到了凌慕白的电话。 凌慕白的手上紧紧的攥着几张治疗报告,脸色发青,听到林可的声音后,说话声却温柔下来:“小可?” 林可应了一声。 那个秃头的心理医生抱着头蹲在地上,脸上鼻青脸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凌慕白问:“你今天找心理医生了?” 林可皱眉,他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并没有告诉过凌慕白。林可只当是有谁不小心在他面前说漏了嘴,道:“您找我什么事?” 凌慕白咬着牙道:“这个医生,你以后不用再找他了。” “?”林可没应。 凌慕白深吸一口气:“他给你开的诊断书,都是他故意写的,小可,听爸爸说,你没问题,你不是病了,同性恋不是病,同性恋那只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刚好是同性而已……” “小可,你从来就没有生过病,我的小可,从始至终都是好孩子,只是我们,我们这些人,过于片面的眼光,过于狭隘的心胸,难以接受,接受与世界的丁点不同……” “小可,对不起,爸爸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 林可凭直觉打断他:“你找了我的心理医生?” “……”对面的声音一顿,“他算什么心理医生!就是个庸医!既不治病救人,还要害人,小可你都被他蒙蔽了这么久……” 轮到林可深吸一口气了,他问:“你都知道了什么?” 凌慕白反应迅速:“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这个庸医害了不少人!” 林可:“嗯?” 凌慕白的气势肉眼可见的弱下来:“看了你的诊断书,和、和你的、你的诊断记录……” 林可:“几次?” 凌慕白:“?” 林可:“几次诊断记录?” 凌慕白声若蚊蝇道:“所有的……” 林可:“……” 林可问:“医生在吗?” 凌慕白:“在!在!” 林可:“把人替我看好,我中秋回来,跟你们算账!” 凌慕白:“……” 林可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凌慕白对着嘟嘟响的电话无语半响,随声叫进来两个人:“都听到了吗?” 凌慕白对他们道:“把人看好了,每日按你们平常的方式练,只要人不死不残就行。” 那两个人应了声“是”,把人拖走了,没一会儿,那间空荡荡的治疗室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着求饶声,不停地叫着。 凌慕白把手上的诊断书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他这一生无儿无女,虽知道何玟月并不爱自己却还是痴痴守着她,在外人面前演好家庭事业双收的好形象,何玟月就是他的逆鳞,这些年,也是尽心尽力当一个好爸爸,可他还是一时不慎,让个不知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把他花了这么多年,用心良苦养着的宝贝给伤着了。 凌慕白把钢笔拿在手上转了两圈,面前桌上的地球仪安安稳稳的放着,他看的不是很舒心,他把钢笔用力一摔,笔帽掉在地上,钢笔尖恰到好处的把地球仪给“碰倒了”,在地上咕噜咕噜溜了一圈。 凌慕白深吸一口气,走出这个所谓的心理诊疗室,走进那个心理医生所谓的心理治疗室,他决定,亲自给这个自以为是的心理医生一点教训。凌慕白一出现在那个房间门口,那个曾经洋洋得意夸谈自己曾经的“成果”的男人一路跪着爬到他面前,嘴里含混不清:“我说!我都说!求求你放过我!之前那些人已经给过我教训了,求求你!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放过我吧!求你了!求你了!” 凌慕白厌恶的看他一眼,但还是听到了重要信息,蹲下身子,抬起他的下巴道:“之前有人找过你?” 心理医生的眼神惊恐不已,像是看到恶魔:“他们,他们也是,也是找林可的诊断书、和诊断记录……” 凌慕白盯着他的眼睛:“你给了么?” 他神色惊恐摇摇头,又点头:“我、我……” 凌慕白笑了一声:“你给了。” 凌慕白慢慢靠近他的耳朵:“最好想起他们是谁?否则……” 凌慕白抬手,那两个早在一旁等着的男人干脆利落的把人绑在那张椅子上。 凌慕白道:“古时候,刑罚多种多样,有一种刑……怎么做来着?哦,对,把人的脸用油纸蒙上再浇一盆水,再蒙一层,再浇一盆,再蒙,再浇……如此往复,再硬的嘴都能老老实实的认罪伏法……” 还有两章,卷一就完了,卷二开始偏刑侦了,友友们不喜欢的可以直接跳过卷二,看卷三的感情线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第 72 章 第73章 第 73 章 林可把手机放下,抬手捂眼。 干涩酸胀的双眼闭起,林可就着这个姿势让自己的心绪平缓些。 也不知道最近什么情况,能让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跳出来跟他说这些让人心烦的话。 没准就是太闲了,林可心想,所以这些人都吃饱了撑得追着他讲这些东西。 他的手臂被温软的脸蛋蹭了蹭,林可把手放下,睁开眼,飞飞抱着他的手臂,睡得香甜。 林可轻轻站起来,正要把被她蹭掉的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就看着飞飞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林可:“……” 飞飞道:“哥哥!哭鼻子的是胆小鬼!” 林可:“……” 林可磨牙:“你什么时候醒的?” 飞飞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往外跑,可惜身高不够,够不着门把手,回过身来瘪着嘴巴讨好林可:“哥哥,我错了……” 林可抬手招他:“过来穿鞋。” “哦。” 飞飞老老实实地重新坐到床上去,林可握住她的脚丫子:“你都听见了?” 飞飞低头看他,老老实实地道:“嗯……” 林可头也不抬:“怕不怕?” “不怕!”飞飞见林可没责怪他,笑嘻嘻地道,“哥哥是被坏人害了,所以要把那个坏人看起来,不能让他去害别人!” 也不知道这么大点小孩怎么就懂这些,林可蹙眉,稳稳当当地把她的一只脚塞进鞋子里,叮嘱她:“不能跟别人说,谁也不能说,尤其是不能让你申涂哥哥知道。” 飞飞连忙点头,一只手放在嘴边:“嘘!谁也不能知道!这是我和哥哥的秘密!” 林可拿起另一只鞋子,略弯了弯嘴角,帮她把另一个鞋子穿上了。 飞飞扑到他身上,凑在他耳边说:“哥哥我也跟你说一个秘密!” 林可:“嗯?” 飞飞凑在他耳边:“阿涂哥哥跟我说的,他说他等一个人等好久了,等以后等到了,他就要跟那个人结婚,过一辈子,他还把戒指买好了,就藏在他房间里……哥哥,我猜那个人肯定是你!” 林可心中酸滞:“……你阿涂哥哥把这个都告诉你了?” 飞飞跟他咬耳朵:“这肯定是真的!那个戒指就藏在他房间的床头柜里,在台灯下的第三个柜子里,我还看到过!不信我等下找机会把戒指拿出来给你看!” 林可连忙捂住她的嘴,他现在心中一团乱麻,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去面对申涂。 林可叮嘱飞飞:“这个事情,是秘密,秘密是什么意思呢?秘密就是不能跟除了跟你分享秘密以外的人说,说了就不叫秘密了,知道吗?” 飞飞点点头,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没一会儿又看他:“哥哥,你喜欢阿涂哥哥吗?” “这……”林可一顿,不知该怎么答。 飞飞道:“阿珍姐姐说,互相喜欢的人,就可以在一起,在一起吃饭,一起读书,一起出去玩……连洗澡也可以在一起,就像我和阿珍姐姐一样!” “阿珍姐姐还说,互相喜欢的人,可以结婚,然后一起有一个家……” “阿珍姐姐还说过了,只有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才能有幸福,”飞飞不明白她的阿珍姐姐在说什么,只是记得这些话,记得她讲着话时脸上的表情,充满着向往,飞飞问,“哥哥,你和阿涂哥哥是互相喜欢的吗?” 林可头一次被一个小朋友给问到了,顿了一会立马转移话题:“快起来吧,我们出去吃早餐了。” 飞飞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你告诉我嘛!告诉我我就起来了!” 林可也没什么经验应付小孩子,只好随口敷衍:“你觉得是就是吧!不起来哥哥就要走了。” 飞飞从他身上跳下床,很是兴奋:“耶!我赢了!” 林可:“……” 林可抓住在地上乱蹦的小朋友:“你赢了?你赢什么了?” 飞飞自觉说错话了,改口道:“没有哒没有哒!你听错了,是我猜对了!” 林可:“……” 林可眼神盯着她:“站好!老实说!” 飞飞乖乖站好。 林可见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又有点舍不得凶,只好用着生硬语气说道:“说你赢什么了?” 飞飞垂着眼,瘪瘪嘴,不说话。 林可又问了一遍,飞飞的眼泪立刻掉下来了,林可又生气又无奈,一边问话还要一边哄她,把人哄得差不多了,飞飞才支支吾吾地说齐叔走之前和自己打赌林可跟申涂的事。 林可:…… 这些人这么闲吗?不对!这两人不是才认识没几天吗?怎么就能打赌了? 林可磨着牙道:“齐、叔、叔?” 飞飞点点头,软着声音装可怜:“哥哥,我饿了。” 林可磨着牙盯着她半响,叹了口气,才把门打开,带着人出去吃早餐了。 申涂坐在餐桌前,眼底下一片青黑,也不知昨晚是熬了多晚,见林可从房间里出来,抬起头,眼神亮了下,又垂下眼皮,坐着一动不动,宛如一具雕塑。 林可给飞飞拉开凳子,阿浩去外面买早餐了还没回来,他只好跟申涂道:“等下我带飞飞去洗漱完,你带着她吃早饭吧,我学校里有事,先回去了。” 申涂闷闷不乐应了声“哦”,随手扯了下耳边的头发,心道,这就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吗? 林可看了他一会儿,申涂头顶凌乱的头发像个鸟巢一样,林可忍住自己想按上去手,进了卫生间洗漱。 飞飞确认林可进了卫生间,爬上桌子对着申涂。 她小声跟申涂讲话:“阿涂哥哥,你不要难过了,飞飞问过了,阿可哥哥喜欢你。” 申涂眼睛一亮,抬起手把飞飞抱在自己腿上:“真的?” 飞飞点点头,一点不落的把林可的事给透了个底朝天。 申涂听完后心情大好,对小朋友有求必应,全然不觉得自己已经被坑了不少东西。 林可出来时就看着两人咬耳朵,申涂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还不停地点头:“可以可以,那个小风铃和那个手办也给你,还想要什么跟哥说,哥哥给你全包了……” 听起来更像个傻子了,林可摇摇头,擦着手过来把飞飞抱到洗手间。 第74章 第 74 章 阿浩拎着早点回来,几个人收拾一顿,一起吃了个早餐。 申涂吃早饭的时候收到齐然的短信,让他们今晚先留下,明天早晨再走。 齐然在短信里特意叮嘱他们,看好飞飞,他们尽量今晚回来。 齐然用的是他们,除了他自己,还有谁? 飞飞一天都乖乖巧巧地跟着他们几个,门都不出,一直到晚上十点多,小孩子实在熬不住了,才被林可哄着睡着了。 申涂蹑手蹑脚地走进他们的房间,手上拿着一包东西和一个盒子。 林可的一只手被飞飞拉着,他一动,飞飞眼都不睁就哭,都不知道哪学来的坏毛病。 申涂轻轻吸口气,把那包东西放到床头柜上,轻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所以我向你坦白,这里面的东西,是我和阿浩两年多不见你,偷偷找人跟着你的资料,里面还有一些,是我悄悄去B市拍的,和阿浩找的……所有我看过的,关于你这两年多事,都在这里了。” 他说的语无伦次,前不着后:“……我不喜欢,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到自己身上……我看到里面你跟凌叔叔吵架的时候,我很想、很想跟你一起,一起面对……” “你总是这样,事情都是自己压着,压到撑不住了,就换个地方,躲起来……” “可我知道,”申涂的眼睛在暖色灯光下熠熠生辉,“我喜欢你,所以你躲起来的时候,我应该主动一点,更主动一点,去找到你,不让你一个人,什么都压在自己身上……” “你生气也好,想揍我一顿也好,我都认了……”申涂把手上的盒子打开,一个素圈戒指静静躺在黑色绒布上,“但我希望你收下这个。” 他的声音轻的像一声叹息:“哪怕你不接受我的表白,只接受这个也好。” 申涂就这么站在他面前,林可的心一软,他没被拉着的那只手紧握成拳,藏在身后。 飞飞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双手双脚乱蹬几下,很快又平静下来,沉入自己的梦乡。 林可缓了缓神,申涂的素圈戒指还稳稳当当展现在他面前,申涂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许久后,林可伸出手,把那个装着素圈戒指的盒子给接了。 “我没答应和你在一起,只是把它作为礼物接下。” 申涂胡乱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只是礼物。” 林可:“……” 阿浩不合时宜地说了句:“我怎么没有?” 申涂和林可转过头,阿浩倚在门栏边,语气悲凉,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敢情我是个外人!” 林可:“……” 申涂过去揽着他肩膀,低声跟他咬耳朵:“表白呢!别添乱!” “哦。”阿浩推开他,闲闲道:“,他们发消息说今晚可能很晚到,让咱们先休息。” 林可点点头,看向他们:“那你们还不走吗?” 阿浩无奈摊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申涂挺不舍的:“要不今晚,我们一起睡?” 林可警惕地看向他,把手悄悄往飞飞身后藏。 “……”申涂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陪飞飞睡。” 林可道:“不用了,我守着她就行。” “哦,”申涂接话挺快,“你守着她,我守着你。” 林可:… 最终申涂还是没能进房,林可直接指着外面,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申涂被赶出来了,摸摸鼻子:“刚拿了我的东西就不认人了……” 林可坐在床边,那个黑色盒子还放在边上。 林可捂脸,轻声叹气,又把脖子里带着的钥匙绳解开,把那个素圈戒指挂了上去。银色素圈戒指和钥匙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响,林可慌乱一瞬,抬起头,沙发上坐着的那位还低着头。 幸好没看见,林可把红绳往衣服里拽了拽。 他没看到了对方微微翘起的嘴角,更没法听到那人心里已经原地打了好几个转。 申涂心情很好,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很适合去逗人,他安安静静地坐着,最后才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并决定给飞飞买点小零食拉拢拉拢。 晚上十一点四十七,申涂还挺有精神,眼睛亮亮的,直盯着林可睡的那间房。 门口有人敲门,申涂起身,给他们开门。 齐然和燕平互相扶着进门,后面跟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子,头发草草扎着个马尾。 听到申涂关门的声音后,齐然才把平放到沙发上,咬着牙:“忍忍,老燕,我给你上药。” 申涂皱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燕平黑色的衣服里面湿了一大片,一只手捂着伤处,血止不住的往外渗。 齐然也好不到哪去,头上好几处伤,手臂上也有好几处口子,身上估计也好不到哪去,申涂按住他:“你们歇着,我拿药箱来。” 说完利落的翻出药箱和各处随手放的药,占了半个茶几。 阿珍拿剪刀把燕平的衣服剪了,伤口被他按着,不太好下手。 “把他的手拿开,清洗下上药。” 女孩子的声音冷冷的,带着点沙哑,有点粗,像个男孩子的声,阿浩过来帮忙,抓住燕平按在伤口处的手:“好了。” 阿珍问:“有火吗?酒精也行,这些要烧一下。” 阿浩腾出一只手,给她翻出个白色的玻璃瓶:“酒精。” 阿珍拿起酒精,给剪刀简单的消毒。 藏在血肉里的东西一点点被取出来,申涂和阿浩看着血肉模糊的那处伤口,连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影响到了给人做包扎的阿珍。 阿浩看向她,记忆中他的姐姐向来比他高,瘦瘦的,两条腿跟筷子一样,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她皮肤蜡黄,不像一般女孩子一样,光彩照人。 阿珍一向稳当,她在那里面经常给人做这种事,从开始的手颤抖地不像话到后面慢慢变得冷静,也花了不少时间。 四五十分钟后,阿珍抬起手,剪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好了,不用压了,今晚让他平躺,不能翻身。” 她抬起头,那个房间门口,飞飞被一个瘦高男生牵着,尽管疲惫,她还是尽力使自己露出一个笑:“飞飞……” 林可牵着飞飞走过来,低声道:“辛苦了。” 阿珍已经顾不上说什么了,她已经晕睡了在沙发上。 阿浩确认她只是晕睡了过去,才放心的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仔细地盖好被子。 飞飞出奇的乖,坐在床边,谁叫都不肯走。 齐然撑着眼皮:“老燕醒了叫我。” 申涂点点头,林可站在他旁边道:“把燕叔挪到床上去吧,沙发太窄了,别到时候掉下来挣开伤口。” 申涂骇首,起身和林可一起,把燕平给搬到房间里去了。 齐然只是休息了十分钟不到,拿起地上被剪的一团糟的衣服,就要出门。 林可拦住他:“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齐然摇摇头:“小可,不能把你们也牵扯进来。” 林可早就对他们这种调调免疫了:“那也明天再说!” 齐然抬起手,笑了一下,温柔的在他的头上揉了下:“我总要出去的,我早一点去了,你们被发现风险就小一分。” 他又看向燕平睡着的那个房间:“好好照顾你燕叔叔。” 林可固执地堵着门,不肯让他出去。 齐然温和一笑:“你爸以前跟我们说,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向往光明,可总要有人,走向黑暗,来守护他们心中所向往的那份光明,小可,我们已经身在黑暗中了,你多挡这一时,只会多增加一分我们暴露的风险,所以,听话啊,让叔叔出去,叔叔过两天回来带你吃王府井的冰糖葫芦!” 林可没动,齐然把他挡门的手已经扳开了,才一愣神的功夫,人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林可赶紧追上,电梯已经下去,他下楼时,人影都没见着。 林可一抿嘴,转身回了公寓。 第75章 第 75 章 周末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林可周一一大早还有课,这些天经历的种种总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但是房子里的那些人和东西都在提醒他,那是真实存在的。 尹珍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终于是扛不住了,跟燕平一样,从晚上一两点起,就发烧并昏睡过去了,飞飞担心的很,躺在她身边睡着了。 林可他们三轮着守了一晚上,也累的够呛,但刚刚步入大学,便咬着牙去上课了,申涂还是不放心,但房间里的这一屋子都让他分身乏术,更何况还不知道尹浩对于尹珍的态度,估计一时半会也难以接受这么多的事情,还是留下来守着了,他跟林可说:“你出去小心。” 阿浩从房间里出来,问:“要去上课吗?” 林可点点头,道:“今天我上午下午都有课,中午不回来了,有事电话联系。” 阿浩点头:“路上小心。” 等到林可出了门,申涂和尹浩两人才开始收拾屋子,考虑到一屋子的商患,尹浩煮了粥,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和着粥味散开,两人默契的分头,申涂先将飞飞叫醒,帮她简单洗漱,又看着她喝了粥,才去看尹浩和尹珍。 尹珍还睡着,高烧不退,尹浩拿着毛巾在她边上帮她擦着汗,申涂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我来吧。” 尹浩摇摇头,手中动作却不敢停,床上躺着的女子瘦弱不堪,轻轻一摸便能碰着骨头,手背和手臂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针孔,他甚至还有点不可置信。 燕平也还昏迷着,申涂和飞飞时不时看看,天色渐渐暗淡,才听到尹珍轻微的声音:“飞飞……” 尹浩一直守着她,自然是最早发现她的动静,叫了飞飞一句,看着飞飞跑过来,尹珍才算是稍稍露出一个微笑。 尹浩慢慢地扶起她:“你还没退烧,先喝点粥,再吃退烧药。” 尹珍看向他,眼神中带着警惕,她抱着飞飞小心开口:“你是谁?” 飞飞道:“姐姐,他是阿浩哥哥……” 尹浩打断她的话:“我是尹浩,你应该已经忘记我了吧,小妹。” 尹珍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她想会叫她小妹的只有那个被迫封在记忆里的那两个所谓的哥哥,大哥是父母最为疼爱的,在那个所谓长子观念根深蒂固的家庭中拥有着除了父亲之外的绝对权威,而那个多年前和自己一样被卖出去的另一个哥哥,已经多年杳无音讯,而面前的这位面容端正干净,高了她大半个身子的男孩,和那个被卖的哥哥一模一样的名字,也和自己有着相似的五官。 尹珍嗫嚅道:“哥?” 尹浩此刻心中也五味杂陈,飞飞人小却能察言观色,抱着尹珍的胳膊:“阿珍姐姐,该起来喝粥了,阿浩哥哥和阿涂哥哥都等了一天了。” “我去给你端过来。”尹浩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进了厨房。 申涂在厨房守着粥,见他过来便问:“她怎么样了?” “醒了。”尹浩答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申涂把粥递给他,说道:“你又有家人了。” 是啊,我又有家人了,兜兜转转,我又找回了妹妹。尹浩心中叹气。 “去说清楚吧,”申涂说道,“无论如何,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说清楚了,才能解开心中的结不是吗?” 尹浩扯了扯嘴角,终于是端着粥去找尹珍了。 飞飞正在跟尹珍讲话,小小的人儿小心翼翼的学着尹浩他们的样子照顾病人,又时不时地跑到燕平那边瞧瞧,跟个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见着尹浩端着粥过来,很懂事的给两人留出空间,一溜烟就跑到申涂边上,跟他要粥喝了。 尹浩拿起汤匙,慢慢地舀起,递到尹珍嘴边,他们都和彼此已近数年未见,尹浩离开小村子里的时候,才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对于那一家人的记忆,早在经年累月的生活历练中被模糊成了一段时有时无的梦。 尹珍强撑着,不过喝了两三口便喝不下了,她握住尹浩的手,对方的手微微带着凉,这种关于家人的温度,她曾以为这辈子都再也无法感受。 尹浩把粥放下,反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过了许久,尹珍终于是先开了口:“你也是和我一样吗?” 尹浩一愣,但又很快地摇了摇头,他看向门外:“我应该比你幸运一点。” 应该算比尹珍幸运吧,跟养父母短暂却快乐的时间,和奶奶还有申涂相依为命的时间,还有现在或者在将来和尹珍在一块的时间……虽多磋磨,却也算是有人陪了。 尹浩把当初记得事情与尹珍一一的说了,隐去了那些颠沛流离、四处流浪的难捱日子,这样算来,尹珍也是上天赐我的久别重逢了吧。 尹浩的故事讲了许久,尹珍听得极认真,生怕自己漏掉了只言片语,就难以凑成自己对于家人的全部幻想。 现在,或许幻想也不只是幻想,尹珍心想,她慢慢的地挪到尹浩面前,正对着他,又慢慢地伸手,抱住了尹浩。尹浩在犹豫中,听见了女孩子微弱的哭泣声:“我也是有家的人了……” 她太累了,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再次牵扯到神经,疼痛传进四肢百骸,她却从疼痛中感知到了一点点的快感。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尹珍靠在尹浩身上,再次睡着了。 尹浩也不动,就这么守着,飞飞进来看过好几次,在一次次的确认她的阿珍姐姐没事之后,跟着申涂去看燕平了。 林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打了个电话问了下情况,在知晓尹珍醒了并且和尹浩已经相认后松了口气,只要进展顺利,这样看来,很快就会有新的线索。 林袁毅早早听说了,在跟林可确认后的第一时间,便动身前往帝都,他想要跟当事人亲自确认一遍,何玟月自知拗不过,安安静静的帮他收拾着东西,这一次,她认认真真的与他说了道别的话。 她说:“以后的每一次分开,我都会跟你好好的道别。” 林袁毅把这话记在心里,轻轻跟她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