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他楚楚可怜》 第1章 第 1 章 1. 写日记的人是职业杀手,康科·皮森斯。 此时此刻,黑发Beta瘫坐在他家客厅沙发上,读他的日记。 唱片机正放一首蓝调,高音显得漫不经心,低音又悲切到乏力,无目的地循环。 午后熏风把白色纱帘被吹得蓬起。 薄薄一段阳光洒在原木地板,以及软绒的灰色地毯边。 再往里,全是血。 康科·皮森斯的血,从他脖子里流出,漫延到青年陷入地毯的脚趾边。 人还没死,趴在地,慢慢蹭来。 他失血过多,手指太凉。脚踝被他抓住时,青年瑟缩了一下。 埋头贴遍沾血的皮肤,康科抬头望去,问:“现在可以说爱我了吗?小凡。” 青年没有回答。 边冷漠看他,边抬起一只腿,向外展开,踩到沙发边缘。 康科·皮森斯瞳孔缩小一瞬,信息素味道来得极猛,又腥又烈,像火山喷发。 血腥味的信息素。不好闻。 李凡腿一并,惊抓抓地吼:“莫盯到别个胩看嘛!一天到晚色迷日眼的。”抽出只手,扯扯卷得太高的老头裤衩,把花白的、嫩粉的,该露不该露的都遮严实。 康科·皮森斯喘起粗气。 他要死了,流着血,马上就要窒息。喉咙却发出咔咔的,又挣扎又兴奋的动静。 抓脚踝的手越收越紧。 这杀手是个偏执狂,一根筋的疯子,却有徒手拧断壮年男人颈椎的气力。他大有理由因遭到背叛而愤怒,更能理所当然地暴起,拉青年同归于尽。 脚踝被“死人”往怀里猛拽一把!李凡瞬间由坐变躺,半截身体掉出沙发缘,怕得腿都簌簌发抖。 恐惧之下,胃酸作祟,中午吃那顿火锅好像也有点问题,害得他噗噗绷了一串儿屁。 康科犹豫半晌,还是嫌弃地松开了手,任悬在头顶的生化武器缩回沙发最里。 “好造孽哦,老师。” “板都板不动了,屁都躲不赢哟。” 青年嘴硬掩饰尴尬,坐直身姿,遗憾地俯视他。 2. 李凡是Beta,所以反感被信息素控制的迷乱的情侣,或者非情侣。 信息素对他来说和一切有味儿的气体没什么两样。 有时像香水浓过了头,让人作呕。有时干脆就像谁放了闷屁。 但对这世上另两种性别——Alpha和Omega来说,信息素是他们判断爱与不爱、契不契合的标识。 真讽刺,Alpha能被所有Omega信息素诱导发情。Omega也一样。 不分对象、过度肆虐的信息素,让爱成了一个伪命题。 所以,一次社会生理学课上,教授说:“Omega和Alpha是人类进化的产物。他们间不可抗的信息素吸引力,是一种基因择优的表现。” “Omega稀少,繁衍能力强,体力、脑力都占优的Alpha理应拥有他们,延续双方优秀的基因。这是人类遗传资源分配的最优解。” “至于Beta,什么锅配什么盖。” “平庸者被赋予了生存的权利,吾王已经足够悲天悯人了,对不对?” 座下前排,AO都听出这是反讽,所以调笑。后排Beta都听出这是事实,所以噤声。 李凡却不知死活地举手,反对:“老师,皇城生物实验室最新发表的论文里说,基因从不自主择优,只会遗传变异,没有高低优劣之分。” “用披着‘基因择优’论外壳的繁衍愿望,代替个人思考的能力,本末倒置,非常荒谬。” “并且,您的‘基因择优’实践抹杀了基因多样性,在科研界已是陈词滥调,很快会被推翻。” 老教授似乎常应对这样的质疑。 “这位同学是Beta吧?看得出来。你们Beta总是急于自我证明,但又不敢往前排坐。” “告诉你,孩子。我教过的所有Beta都不支持‘基因择优’。因为他们无法匹配优质伴侣。如果你用Beta的利益立场,来计划整个星球的未来,只会引导人类走向平凡的灭亡。” 言下之意,李凡抗议非他正确,而是因为他酸了。 他不服气,但又举不出更多学术例子来反驳,面对一排排戏谑的AO的眼睛,硬着头皮,没底气地说:“那我觉得您说得不对头,我还是相信爱情。五皇子曾经就为了爱人拒绝AO婚姻,勒个豆是爱情!”莫名燃起来! 但是这发言太幼稚,像争辩不过时,为维持面子而固守的无厘头的执拗。而且他一急,还冒出一嘴Beta区的口音。 教授先低笑出声,随后,座下哄堂大笑。 李凡脑壳嗡嗡响,尴尬到想死不止一次。 原来这也被康科·皮森斯看见。 他那时应正透过监控,观察他的任务目标。 3. 李凡曾以全陆第一、同届第一的成绩,考上联邦最高学府,皇城军校。 完全辜负了妈妈对他的期望——李凡李凡,平平凡凡。 在这知识信息爆炸,但贫富差距如鸿沟的时代。 Beta通常缺衣少食,开支困难,AO贵族却大有家底挥霍无度。 想出头,只能走为国会或皇室卖命的路子。 读书,唯一登天梯。 所幸这事李凡还算擅长。 虽然体力欠缺,体能测试结果从来欠佳,但受益于绝对公平的人工智能阅卷系统,李凡的理论课得分,足以甩AO们好几条街。 这让他的综合成绩侥幸领先。 不避讳地说,为争“第一”这漂亮名头,他很是在平均分上东拼西凑过一番。那动作、那抠搜,恰似母亲为供出军校的巨额学费,倾尽家财、东借西讨一般。 李凡还以为,靠这一点一滴凑来的分和钱,从这里毕业后,就能成为联邦的军事参谋,总参谋。 那是他的美梦。 这梦非无来源。 联邦军队就曾聘用过一个Beta作总参,辅助皇子左右。 模范在前,叫人振奋。 可李凡的求学生活刚开始不过一年,这堂社会生理课后,一切都变了。 剩下三年时光,是他的噩梦。 制造噩梦的,是三个Alpha、三个Omega。 4. 最先去招惹他的是怀厄林·罗杰。 联邦军队总司令的Alpha独子。 头顶家族光环,他在校从来如鱼得水,众星捧月。 也有传言,他打断过Beta同学的腿。只因那人在入校小测的考场上,当众制止他作弊。 奇怪的是,后续他没受到任何处分,反而Beta自己退学了。 那次小测,他的排名仅在李凡之后,分数差在论文——打眼就知是军用AI凑成的文章,竟没教授算它作废。 不过,李凡与他之间无有交集,甚至不在一个班。他的行为,李凡从未置喙。 所以当他朝李凡走去,把他堵在厕所隔间时,李凡满心迷茫。 他的信息素像胡椒、琥珀,闻来有些辛辣。 李凡不明所以,抬眼看他:“同学,你找我有事?” Alpha天生高大,几乎挡去所有灯光。 他低头笑得友善,消解了压迫感,问:“你就是小凡?认识艾若吗?” 艾若,一个善良温柔、说话细声细气的Omega,目前李凡唯一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寻来,大概不是什么麻烦事。 李凡也回他笑,点头。 下刻,大力袭来。李凡脑袋被他一掌砸到厕所门上。 门被砸出大洞,断裂木茬划破左眼。 厕所里人如鸟兽散,仅剩李凡和他。 Beta根本没反应过来,也无法反抗Alpha的暴力,捂着一片漆黑、剧痛的眼睛惨叫,鲜血流了半张脸。 他说:“听说你喜欢出风头,耍宝?觉得自己很幽默?” 李凡没听懂。 他蹲下身,抓起李凡头发,逼人抬头朝他:“你是不是喜欢Omega呀?但是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要有数,懂吗?” “再骚扰艾若,另一只眼睛也别想要。” 李凡用他嘴里那“另一只眼睛”恨恨看他。不叫了。 辛辣的信息素味道比刚才更浓,密不透风地笼罩了Beta。 怀厄林话音忽变低沉,笑得不怀好意,说:“别有下次。眼神也别这么倔。” “我就喜欢啃硬骨头。” “尤其Beta的骨头。” 他强行把李凡向下按。 Alpha制服用料高档柔软,却像烧烫的刑具,烙在Beta无血的一半侧脸。 李凡被按得根本挣扎不能,更无从立身,满心委屈愤恨,脊椎一阵阵地发烫。恶意朝不可告人的方向蔓延。 “真滑,Beta。” “你叫李凡是吧?我记住你了。” 粗糙校服鼓起五根骨节分明的指印。 李凡差点又哭了。 “被我抱过之后,你就不会想Omega了。” “啊——” 刚还得意的语气骤然变成惨嚎。 如雨拳头落在后背、脑袋,李凡却咬死了他不松口。 李凡感觉自己快被打死了。 嘴里,齿间温热,可能是血。 若非教授和保安及时赶到,李凡势必要为军校创造一个厕所笑话。 5. 康科·皮森斯的日记里写: 我看见,艾若在他发小,Omega恩微面前抱怨。 说,Beta对自己有意思,三番两次暗示他,后来还不要脸地坐到了他旁边,前排。这次竟为在他面前出风头,公然和老教授叫板。还说什么“相信爱情”。 “全校第一是不错,但是个Beta。真可惜,用处不大,不然还能收下当条狗玩玩。” 他的原话是这样。傲慢脸上不无炫耀。 恩微当着他的面,笑着应和,吹捧他,转头却和他未婚夫通气。 哦,艾若的未婚夫就是怀厄林。 每个刚出生的Omega,都有一个“未婚夫”或“未婚妻”。 基因库会为他们匹配最合适的Alpha伴侣。 当然,基因库也由当权者控制。至于匹配结果,很难讲到底是科学计算得出,还是人为牵线搭桥。 就像恩微,他可没艾若那么“好运”,至今都没匹配到让他父亲满意的Alpha,迟迟没订婚。 恩微对怀厄林,说得言简意赅:一个Beta在追艾若。 我敢打包票。Alpha耳朵里,那Beta正向自己宣战。 无关爱情与契约,有关权力与财产。 果然。倒霉的Beta。 6. 第二天,校长办公室。 李凡半个脑袋包着纱布,烂着一只眼睛。 怀厄林的家长也在。李凡的家长也在。 李凡的Beta母亲,家政工、富人区的保姆,瘦小得像一张被揉皱的报纸。 怀厄林的Alpha父亲,总司令,肌肉扎实得像一座山。 最终,这场单方面霸凌,被定义为斗殴。 没人听李凡的证词、验李凡的伤口。 怀厄林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反叫李凡母亲背上巨额医药费。 看见母亲向总司令点头哈腰地道歉。李凡绝望到苦笑。 全校第一又如何?Beta的眼睛用钱和权就能打发,一个家庭说碾碎就碾碎。 7. 事后。 李凡搬着书和二手电脑,从好不容易融入的AO扎堆的前排,挪到连Beta也不屑坐的最后一排。 过程中,艾若一直盯着他。 李凡搬好,坐下了。艾若走来,蹲在他身边,关切地问:“你眼睛怎么了?” 李凡没有回答,打开电脑,连余光也没给他。 艾若用他一贯柔弱的声音说:“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他的信息素味道弥漫开来。 血橙、罗勒,闻起来很温暖。 李凡偏头,久久地看他,仍然不回答。 艾若看上去快哭了,可怜地说:“小凡,别不理我。” 8. 从前见他这样,李凡是绝对不忍的。 尤记得开学第一个月。 军事理论课,李凡带领的Beta团队,在星际战争战术模拟沙盘中,接连吞并、摧毁AO队伍6支。 得分最高,用时最少,破了皇城军校的记录。 好笑的是,上一次记录,也是Beta创造的。 Beta战友们把他高高架上肩头,游行似的逛遍礼堂,欢天喜地,耀武扬威从AO队伍、导师面前经过,自信高呼:“Beta!Beta!Beta!” 他们用这“乡下人”的闹腾方式,庆祝此生第二次高光——第一次,是他们拿到军校录取通知书时。 那时李凡就注意到了艾若。 战败队伍里,他是唯一鼓掌的Omega。 面容稚态,白得发光,实在漂亮。 此后艾若便常去找李凡,邀他一同选课、上课,加入他所在的小组。 如果李凡不愿意,他就睁着水灵眼睛,可怜看人,好像这个Beta比任何Alpha都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上课时李凡坐他身边,只有AO的前排。 无法避免地,李凡和Beta朋友们疏远了。 李凡的头脑,加上AO的资源,当届的竞赛、考试和测评,第一全被他们包揽。 再也没有Beta“狂欢”的盛况污染师生眼睛。 Beta们邀他回去,李凡好几次想答应,都被艾若挽住手臂,将哭不哭地说:“我舍不得你。” 除了妈妈,太少人这样温柔地对李凡说话。他可能实在心动吧。 因此,在Beta们眼里,李凡是个无言可辩的叛徒,再无法被他们所接受。 李凡当然也承认,他真喜欢过这个Omega,绝非不存幻想。 那一学期末,艾若的星际战略、军事战术、指挥实践、后勤理论,四门课学得一塌糊涂,规定时间内没能交出论文。 泪眼婆娑地去向李凡倾诉。 说要是有一门课不及格,母亲一定会骂死他。他从来就没在家中好受过,连生场病,都会被Alpha母亲嫌弃,好像他无缘故遭的一切罪,都是咎由自取,只因他是个Omega。 摆出这样可悲的原生家庭,艾若知道,李凡一定会帮他。 李凡就是这样一个土里土气,任劳任怨的Beta,Omega对他撒娇撒泼,他都肯忍,忍过还会笑,像吃了好甜一颗糖似的。 那是李凡此生第一次,突破极限,一周内完成四篇论文。 为能提交,他一步一步学着暗网的教程,黑入军校的阅卷系统,把新撰的文章放到艾若名下。 李凡也是这时浏览学生信息,才知道艾若的背景。 他姓戈恩丝,母亲的名字家喻户晓——朱莉安娜·戈恩丝,现任联邦首相。 李凡向来对自己的身份心里有数。 再多幻想也破灭了。 期末,艾若不仅及格,还考过了他的一众好友,得分与李凡相当。 这事被他挂在嘴边,得意了很久。 9. 李凡相信爱情。 但李凡信念中的“爱情”,与艾若完全无关。 曾经母亲告诉他,父亲是个Alpha,他勇敢、聪明又善良,像从童话里面走出来的人一样。可惜结婚前,去了星际战场前线。 爸爸坚定放弃了指定给他的Omega,与母亲生下李凡。 李凡当然知道,妈妈或许在骗他。父亲该是抛弃她们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能改变呢?再冤枉,能向哪儿说呢?星球上这么多Beta,谁不是这么忍过来的?比惨?更惨的人多的是。 所以李凡宁愿相信爱情。童话能让贫民窟里的日子不那么苦涩难熬。 一段时间后。 他的眼睛恶化。 为能让他继续接受治疗,或装颗义眼,或把自己的眼睛移植给他,妈妈又想去借贷——家里现有的债务,已够她在皇城富人区里干到死。 李凡立马瞒着她,到黑诊所做了眼球摘除手术。 幸亏那Beta医生还算靠谱,没引起其他并发症。 事后拆去纱布,换成单眼眼罩。 如此,再没有借贷治疗的必要。 只是看妈妈哭了好几天,存心要把眼哭瞎去陪他似的。 10. 艾若还是会去找他。有时拜托李凡教他做题,分享论文,有时送李凡零食。 来时,都刻意散发他的信息素。熏得李凡头疼。 李凡脑子里装太多事,思维又发散,说话时断时续。艾若以为他动情,便挨他很近,悄声问:“小凡,你不舒服吗?” 借课桌遮挡,暧昧地讨好他。 从前李凡以为,他们只差这一步,就能成为恋人。 可现在,血橙、罗勒,闻起来真让人难过。 他只看见艾若果冻一样粉色的嘴唇张合,听他柔柔地问:“小凡,我香吗?” 李凡想起身远离他。被他拉住衬衫衣角。 忽然有人在教室门口叫艾若。 他一紧张,立直身子,空气终于清新起来。 叫他的人是恩微,能源商人的儿子,与怀厄林同班。 恩微说:“怀厄林叫我来问你,今天你生日,想玩儿点什么?我们一起。” 说完,目光落到李凡身上。 艾若错身挡他视线,朝他走去。装作惊喜:“真听我的?那我想去格里德家。听说他爹扩建了户外泳池。” 恩微笑说“好啊”,走前又看了李凡一眼。 他话里有话地问艾若:“他吗?你真不要?” 第2章 第 2 章 11. 他们嘴里的格里德,格里德·斯图尔特,联邦银行总行长的Alpha儿子。 李凡也认识他,曾经的AO小组里,所有人都为他是瞻,把自己挖进组内,就是他授意艾若做的。 但在AO小组时,李凡只负责做作业、交作业,从没与艾若之外的人交流过。 也是么,大院儿里的老驴拉磨,哪需要晓得家主老爷长什么样? 首相后代过生日,选在银行家的豪宅里。两家钱权互易的关系,各位都心照不宣。 李凡也被“邀请”参观格里德家的露天泳池。 怀厄林的拳头请他来,他没资格拒绝。 泳池边,瘦得病态的李凡泡在水里。怀厄林攥死了他头发,把他一顿涮——摁下去,等快憋死了又提出水,如此反复。 李凡觉得自己就像菜市场肉摊上,被拔光了毛的半大鸡崽儿,光看皮那么紧、抖得那么凶,就能叫人理解为什么偏偏是这只鸡被挑出来杀。捡了便宜的顾客在旁边等吃肉,眼看就差开水一浇,喊它活活儿地咽气了。 “我提醒过你没有?嗯?李凡?”怀厄林玩累了,拖他上岸,用膝盖把人压得老老实实,腰上皮带一卸,再把他双手反绑到背后,“我上次说什么了?不该想的Omega别想。你连给他提鞋都配不上。” 李凡哇哇呕水,听Alpha训话,立马怂兮兮应声:“晓得……配不上……”Beta的哭腔有种明明怕得不行,又故作轻松的可怜。 怀厄林得意自己的惩罚起了效果,战利品一样提拎起李凡。 他被拎得埋不下脸,余光瞧见格里德坐在两米外的躺椅上玩光脑,面前一片蓝色光幕。恩微和艾若一人弯腰站着,一人半跪,都殷勤地上凑,好像谁离格里德更近,谁就赢了一场无声的竞争。 李凡艰难回头,对怀厄林挤出一个刻意讨好的笑:“你放了我嘛,哥,提鞋的机会,都、都是你的嘛,你要提鞋吗你、你就提嘛,我又不抢。一直都是你们喊我做啥子我就做啥子,我都不晓得错哪儿咯。之前啃了你吗也跟你道过歉咯,对不起嘛,饶了我嘛,我妈等我回家吃饭咧嘛。”一害怕就焦虑,一焦虑就话多,压不住口音,显得贱兮兮的。 格里德听笑了。 怀厄林愣住一瞬,不敢向AO小团体发作,看李凡的眼神愈发恐怖:“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和平年代,军费一削再削,油水越来越少,总司令一直以来不就在给首相“提鞋”么?本来讨嫌耍嘴皮子,结果精准踩了人家痛脚。 怀厄林做势要给他一顿拳脚。李凡急促呼吸两声,又抖上了,认命般闭眼。湿发在苍白颊边摇摇晃晃,滴下蜿蜒水痕,仿佛都不用拳头,轻戳他一下,他就该碎了。 “好了,”幸亏格里德出声制止,叫李凡:“你过来。” Beta瞬间睁眼,刚哭过的通红的眼睛卑微又感激,望向格里德。他不顾双手受限,使尽浑身气力,狼狈地由趴变跪,由跪变站,趔趄朝格里德跑去。 怀厄林比刚才更怒。一想到这Beta竟对格里德摇尾巴,而自己无论给他多少拳头他都敢呛声,心中暴戾像惊雷一样炸得轰轰响。一脚踢向李凡膝窝,让人猝不及防摔个踏实。惊叫声和哭声一并从这窝囊废喉咙里冒出来,他才感觉好些。 李凡呜呜地,爬不起来了,却仍朝格里德腿边蹭,真像条狗。 突然,乌木、檀木,本应该沉稳的气息,兜头往李凡鼻腔、咽喉里钻。来势太凶猛,他差些干呕。 其他人也闻见,那是格里德的信息素。 定时注射抑制剂能削弱AO对信息素的生理反应,但抑制不了他们的潜意识。恩微和艾若坐立难安。 怀厄林满脸暴躁,他想打人,但能挨打的人此时正叫另一个Alpha不可控地散发出信息素,明晃晃地宣誓主权。 李凡不明白这味道怎么触发来的,只晓得莫名挨了一顿熏。心里想,牙刷儿,人也随便拐,批信息素也随地大小放,AO真的是好求没得素质,好难闻哦,滂臭,比挨打还难受,啷个熬哦。 12. 关于这段往事,康科·皮森斯在日记里写: 军校派发给Beta的制服用料太次。衬衫一沾水,全通透地贴在身体上,红红白白一览无余,与不穿没什么两样。我喜欢Beta现在的漂亮,但实在厌恶他这身校服的廉价。 Beta自己闻不出,从他走进斯图尔特家的大门开始,空气中就弥漫起信息素的恶臭,远隔一条街都能闻见。 当然,我能理解他们。 这样一个努力、老实的Beta,却毫无背景,任AO搓圆捏扁,给他点好处,再设一些让他进退维谷的陷阱,无论叫他摆出什么姿势、什么表情,他都会顺从。 再得志的Beta,都只能当AO的狗,还是不管怎么打、怎么骂都不会离家的狗。有什么比这更能戳中人类的兴奋点? 但这不影响我对他们的看法——我觉得他们该死。 因为这个Beta是我的。我很讨厌别人损坏我的东西。 Beta躲在斯图尔特大公子身边,以为这人能保护他。我对Beta这个性别群体,有一种刻板印象,那就是天真。每一个Beta都很天真。 他们以为靠山不会倒,以为忠诚是一种美德,以为童话会发生在普通人身上。 到底什么时候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生活在Alpha编造的规则里? 13. “哥,你喊我。”李凡立起半身,朝格里德咧出八颗白牙,要多阿谀有多阿谀,“你说嘛,要我做啥子?我们办快点,我妈等到我回家吃饭。” 格里德先是打量一件珍奇玩意儿似的,把这Beta湿过水的地方都估了个遍,偏头示意恩微把他双手解开。然后调出一片光幕,让他看:“这是你的参赛作品?”上面是一整套战略模型,从后勤补充、军队训练、人体状态监控、实战机甲分配到热武器阵型,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这是李凡为Beta群体交出的投名状。只要他能利用这个作品,带Beta小组再拿一次星际战争战术沙盘竞赛的冠军,他就能重返舒适区,和Beta朋友们待在一起,摆脱艾若一行人。 李凡心里打鼓,怕这人想半道截胡,要走自己的劳动成果。心思一动,眼睛就转,片刻后才陪笑解释:“是确实是,不过做得马虎得很,都是那些Beta同学做的,我做得少,我在组里都打酱油。” 格里德偏头俯瞰他。 李凡心虚咽唾沫。 格里德看笑了,不自禁伸手抬了抬他下巴,真像哄狗似的:“为什么要退出艾若的小组?你不喜欢他了?”一副通情达理做派。 这李凡有正当理由,指指缺的那只眼,瞄怀厄林一瞬,立马扒拉在格里德椅边告状:“伤不起咯,大哥,只剩一只眼睛咯。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肯定都理解,缺在我身上,痛在我妈身上的嘛。”言下之意,你不理解、不同意,你就没爹没娘。 “确实怪可怜。”Alpha假模假样摸了摸他的残眼,“这件事是怀厄林做得不对。” 李凡仍是笑,但笑不达眼底,隐晦躲开他的触碰。“谢谢哥理解。下次我一定跟你们一组。” “事情一码归一码。”格里德根本不必经他同意,光幕上,小组成员的名字被一个个替换成Alpha和Omega的名字,最终Beta只剩李凡一个。“我想你回到我的小组,把这个作品交给我们,就像以前一样。” “关键勒不是我的作品的嘛,哥,我重新给你们做个更好的,我都不要署名,好不好嘛?”近乎哀求。 如果这次把大家的心血交给格里德小组,Beta们必定要和李凡彻底决裂。“叛徒”的名声传出去,往后谁还敢和他来往?要是往后都形单影只,半个为他撑腰的人都没有,那这些AO岂不是想对他做什么,就能对他做什么? 格里德当然知道他的算盘,残忍回绝:“我就喜欢这一个。” 李凡明白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也不知是哪个Beta组员把自己的作品泄露给了格里德,满心无奈委屈,都变成哭唧唧地一声:“那你把我的名字也删了嘛。” 这表情可太对格里德的恶趣味了,“我说了,我想你回到我的小组,既然是我的组员,你的名字就该在上面。” 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如退一步,先同意了,往后再黑进学校系统里,把自己的名字删掉。说不定,还能把整个作品都删掉。 李凡想通了,佯装遗憾地叹气,嘴上嘟嘟囔囔:“好嘛。你想啷个办,就啷个办嘛。”心里想,等到起,老子回头把你们都鲨了! “那哥,你事情说完了,我就先走了哦。”他艰难起身,因全身湿着,冻得不住冷颤,扶着摔得、跪得生疼的膝盖,流浪狗似的跌退了两步,不慎撞上艾若。 李凡头也不敢回,更不敢看Omega。 怀厄林堵住他去路:“我准你走了吗?” 他的信息素,比李凡家楼下火锅底料味的无证营养剂还呛人,李凡没忍住,照着他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想死啊?”明明满脸嫌弃,这Alpha却不躲开,反而一步上前掐人脖子,距离越拉越近,逼得对方节节后退。 李凡又是一连声:“对不起!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的头发经不起揪,眼睛也再经不起瞎了。 后背撞上另一片结实胸膛,李凡刚刚站稳,双肩就被格里德双手按住,又形成一个被牢牢掌控、无处可逃的姿势。 “今天就别回家了。艾若生日,好意邀请你来,怎么说也得吃了饭再走。”格里德在他耳边笑得亲和,信息素浓重如同实质、如同温热的泉流浇来,李凡却冷汗直冒。 第3章 第 3 章 14. 康科·皮森斯在日记里写: 我喜欢这Beta,还有一个原因。 他是聪明的,狡黠的,滑头的,却给人懦弱诚实的错觉。 我本以为,他被困在斯图尔特庄园里,不献出自己的某部分,该是出不来了。那我不如就在他失去自尊之前完成任务。 最开始,他也确实如我所料,当着格里德的面,哆哆嗦嗦但故作镇定地给家里打去电话,报平安,说今晚要住在同学家里。 妈妈没有准许,他仍大声回复:“晓得了,妈,你就先睡嘛,莫等我了,挂了。” 说完,被迫向AO小团体上交手机。 在这个光脑已经普及的时代,手机实在是太复古、太土气。格里德从他手中接过时似笑非笑:“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我给你备了一套新制服。”说时,手从Beta肩窝滑到后背,安慰般拍了拍他。 白衣Beta萎靡耷拉脑袋,被几人逼着推着进了豪宅内部。因有楼体遮掩,透过瞄准镜只能看见白色身影在三楼窗户一闪而过。那方位,就近应是格里德的卧室。 斯图尔特家保姆仆人成群,能供李凡洗澡的房间不少,偏偏往自己卧室里带,格里德想做什么,是个Alpha都能理解。 趁这几分钟,我黑进了斯图尔特家的监控系统。 世家大族多有疑心病,边边角角的情况都要掌握,智能系统和保镖队伍一面隔绝外贼入侵,一面谨防宅内的秘密泄露。不过偌大豪宅,网络安全做得全如一团稀泥,我甚至怀疑,连李凡的水平都能破解他们的防御。 这念头一冒出来,我的脑筋就止不住地脱轨了。真想试试这个Beta到底几斤几两。 因此,出于私心,我和自己打了个赌。 如果他能从斯图尔特豪宅逃出来。我就把任务顺延三年。 出于公平和敬业的原则,我只给他一次机会。 15. 李凡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厕所。 他从小住在Beta居民区,俗话讲,就是贫民窟。家里有个独卫,尽管厕所逼仄得连转身都困难,淋浴必须微弓着背,但也比只能打水冲澡的Beta们好多了。妈妈的“办公室”他也去过,那家人的保姆间也不过如此,除了有个马桶,瓷砖发光,洗澡时能立直身子,其他没什么可圈可点。要说的话,他最喜欢的还是学校健身房的厕所,又干净,又有一排亮堂堂的沐浴间,每个隔间都有门,空间大得可以在里面跳绳,还有免费肥皂用。 但现在这个厕所,银行家用的厕所,那是真不一般。 洗手的、洗脸的、如厕的、淋浴的、泡澡的、桑拿的、按摩的、更衣的,七七八八分出好几个空间。格里德还不叫它“厕所”,叫它“盥洗室”。 李凡刚进来就一瘸一拐走向浴缸,盯着金灿灿的、弯曲如艺术品的水龙头,愣了。他想,牙刷儿哦,勒是澡盆子吗?勒不是个镶金的游泳池吗? 站直身子洗澡,对他来说已算奢侈。那躺着呢?坐着呢?漂着呢?或许,还有人伺候呢? 李凡第一次有了贪念,他想:要勒个厕所在我屋附近豆好咯。 “自己洗,还是要阿姨帮忙?”格里德话音就落在耳侧,手指温度暧昧地掠过他鬓边、腮边,往后颈抚去。看李凡抖得更厉害,格里德脸上笑意就更大。 “我、我还是自己洗嘛。”李凡下意识捂住后颈,躲他更远些。对面全身镜里,自己好像一只湿了翅膀的鸽子,格里德高大得像一片黑色捕鸽网。李凡不敢多看,低声下气嘀咕:“我泡个澡可以不哦?没泡过,想泡一哈。” 李凡一开口,Beta口音就是绝对的安全词。穷酸相让格里德兴致全无,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转身关门,把浴室整个儿留给了他。 李凡也是个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思维方式,心知肚明要是他洗得香喷喷地一出去,立马会被吃干抹净,完事儿了还找不到地方说理,也得不到什么补偿。格里德带他见识豪宅,目的就是让他眼馋、让他服软,心甘情愿与虎谋皮。 哎。勒个澡要是能泡一晚上,泡到明天上课都没人来催我就好咯。李凡把自己淹进热水,舒适得皮肉都松垮了。还是恐惧:等会儿他要吃白食,那我肯定不得认。但要是事情扯出去,扯到我妈那儿,那才是真的好臊皮哦。要不然,跟他讲哈条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Beta的锅儿是铁打的。不对……我又有啥子条件能讲耶?哎管他的哟,胆大骑龙又骑虎,胆小就只能骑个暴鸡母。先医他闷鸡,把这几个少幺爸整散,再一个个地鲨。 说到勒点,不晓得是哪个批温桑把我东西发给勒个灾舅子,Beta何苦为难Beta嘛,真的是……哼,莫让老子逮到,逮到豆用索索儿把他龟儿挤死! 李凡搓澡哗啦啦响,也不如他脑子里骂天骂地的声音响。 16. 康科·皮森斯在日记里写: 我一直在等机会。Beta一直在洗澡。 他该不会以为,在这盥洗室里能躲一辈子? 李凡洗澡期间,好几个人单独来找格里德。 怀厄林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他向格里德提出了一个新玩法,想分享这个Beta玩具。被拒绝后,还和格里德争了两句,骂骂咧咧地离开。 恩微来是向他报告好消息,经自己父亲处理,一笔干净的钱进入了斯图尔特家账户。格里德高兴之下,送了他一辆飞行器。恩微想要的却不是这个,旁敲侧击地向格里德打听,他父亲有没有给他匹配新的Omega。格里德只说:“目前还在物色。” 恩微感到有些希望:“你的想法呢?”言下之意,你看我怎么样? 格里德还是笑得亲和,大哥哥似的揉他脑袋,半开玩笑:“我觉得艾若家很不错。要是怀厄林能变变心就好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恩微顺着他接话,语气却认真:“我爸也能去竞选首相。” 格里德这次真听了笑话,乐不可支:“恩微,你的嫉妒心太多了。”他摆摆手,示意恩微离开。 “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这样也不行吗?”Omega却不肯放弃。 格里德立马敛笑,语气阴沉:“你都做了?怀厄林承诺了,他一定会为你解除婚约吗?” 恩微没底气地摇头。 “那他碰你了吗?”又是质问。 恩微低眉顺眼点头。 格里德表情这才满意些:“记得留下证据。” 恩微一直在看他脸色,见状,又想问:“那……” “首先,他没有松口,那就是你做得还不够。”格里德打断他,顾自贬低他:“其次,我喜欢崭新的东西,不喜欢二手货。” “可是我的第一次……”恩微急了,话都没说完,又被格里德压去一头:“被别人碰过,就是二手货。” “你!也是你让我做的!”平时Omega重话都不敢说一句,这时太委屈,也敢高声了。 “你有拒绝的权力,但你没有拒绝。”格里德佯作好脾气地牵起他的手:“你也在想,能傍一个,是一个,多备一个,多一份保障。不是吗?” 恩微的话像鱼刺哽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低头看着自己被牵起的手,眉心皱得太可怜,不知在想什么。“走吧。”格里德松开他,实在不想和他周旋。 艾若最后一个来,一来就坐上格里德大腿,开始抱怨:“怀厄林真是太恶心了,像条没绝育的公狗。” 格里德此时却频繁看表,敷衍:“他又做什么了?” “明明是我的生日,他和你弟弟非要抢我风头,把狼犬牵到会客厅里玩,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两条狗……”艾若说不出那行为。 “他俩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别生气。”格里德也没兴趣听,“我替格拉特尼向你道歉。”格拉特尼是斯图尔特家的二公子,他弟弟。 “那没必要。我就这么一说。”艾若心里舒服了,撒娇环住他脖子,半晌,又想起委屈事:“宾客都快到齐了,我妈今天又不来,说很忙。”其实,是想委婉地请格里德下楼去为他撑场面。 格里德假装没听懂,哄孩子似的轻拍他背,顾左右而言他,“没事,没事。今天整个斯图尔特庄园都是你的。” “还说呢,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为什么要送恩微飞行器?”开始兴师问罪。 “他父亲帮了我一些忙。”尚且还有耐心解释。 “但今天是我的生日!主角是我!”撒泼耍赖这招在Beta那用惯了,以为是万金油,对谁都适用。 “闭嘴。”格里德烦他闹腾,一手钳住他下巴,叫他半点声音发不出:“Beta把你带坏了,敢在我面前这么大声。” 艾若唔唔摇头,表示知道错了。 格里德松开手,他果然没再说话,连坐姿都规矩许多。 “你的生日,你自己看着办,想要什么就差遣管家。送你的生日礼物,已经到首相府了,你妈妈会高兴的。”这是在送客,给一巴掌,再补个甜枣:“我要在三楼办点事,待会不许上来。” “好吧。”艾若顺服归顺服,但脑子不够用,没听出他驱赶的潜台词,环顾四周,还问:“办事?办什么事?和李凡?” 格里德没再回答,只提醒他:“你该走了。” 不回答,就是默认,艾若刹那明白过来他要办什么事:“早知道你喜欢,我就该让我妈往你家送Beta的时候,多附带几个给你。好多长相出挑的,都因你不要,灰溜溜滚回肉窝去了,多可惜啊。”夹枪带棒的两三句话,不过是幼猫儿亮亮爪,以为这样就能让施暴者收敛? “你可以走了。”格里德语气已降到冰点。 艾若有些怵他,没再逼问,原本都走到房间门口了,扶着门,越想越气不过,还放话:“李凡是我最先发现的Beta,要玩也是我先玩!”把门关得哐当响。他也知道该逃,不敢惹格里德生气。 17. 等房间里彻底没动静,盥洗室的门才发出轻轻一声弹响。 格里德立刻从椅上弹起,下意识整理领带领口,心跳声噗通震耳。此时的李凡湿发未干,制服穿得规规矩矩,皮带扎得那么老实,把他困得更单薄。格里德闻见一种干净而无辜的香味,从未感觉如此饥饿。 李凡终于穿上他羡慕已久的制服。原来他们Alpha、Omega穿的制服,上身那么轻,可是他心事好重,拖得他步子也重,行动缓慢。他想,糟了哟,听了恁闷多八卦,勒个灾舅子莫是要杀人灭口哦。 加之格里德三步并两步朝自己走过来,他更慌了,连忙高声:“大哥,我啥子都没听到!你不要激动哦!” Alpha的步子迟疑,甚至想退后。不明白这人一开口,差别怎么会这么大。要是个哑巴该多好。 “听见就好,就是要让你听见。”格里德又坐回窗边,还偏头示意李凡也坐。 李凡咧嘴讨好地拒绝:“我就不坐了,哥,第一次到你家来,不好坐你的床。” 格里德也没坚持。 既然是故意让他听见,那这人肯定没憋好屁。李凡认为,干脆破罐破摔,多问两句,比死到临头才清楚真相好。“你为什么没有Omega?没人配得上你?” 太犀利了,好像反讽。 格里德似笑非笑看他:“你是觉得死定了,所以口无遮拦了?” 李凡别头抿嘴。耶,人精儿,会读心。 “我的Omega有先天性心脏病。皇室都老派,不愿意给他移植人造心脏。”格里德说时并无遗憾,反而轻松:“他和我弟弟玩时,没掌握好分寸,心脏病犯了,没抢救回来。” 哦,要皇室才配得上他斯图尔特家的Alpha。 “如果你愿意,可以当我的Beta。”格里德说得太理所当然。 李凡差点喷出来。 “勒种事开不得玩笑哦。”婉拒。略加思索,又给他个台阶下:“哥,你有啥子事情要吩咐我做,你就直说嘛。我勒种人,确实不配你。” 格里德还是说:“你妈妈工作还顺利吗?听说她也是高校毕业,银行里有个岗位,很适合她。” 实话说,李凡动摇了。那一瞬间的短视,让他觉得,要是妈妈进了银行,体体面面、轻轻松松地上班下班,该是多好一件事。 可要是妈妈知道自己的工作是靠儿子身体换来,她肯定不愿意。 “我妈不想换工作。”还是拒绝。 格里德饶有兴趣打量他:“你可以住我家,我给你一个房间,一个私人图书馆,和我一样的盥洗室,私人厨师和保姆,一架飞行器。” 听到盥洗室那刻,这小子眼睛亮了一瞬。但想到每天总要回家,拿到这些特权也是白搭,所以还说:“我,我没有这方面需求。而且,最重要的是,也不是我不想,也不是你不帅,主要是我身体不好,对Alpha,确实en不起来。” 格里德笑不太出来:“考虑清楚了?” 李凡犹豫,怕兮兮地问:“考虑清楚,就可以吃饭了吗?” 格里德从鼻腔嗤出一声。 18. 康科·皮森斯的日记里写: 格里德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和李凡交谈这几分钟里。可怜,仍被拒绝了。 李凡逃避他的邀请,用饿了当借口,他就给李凡一顿终生难忘的晚餐。 怀厄林和格拉特尼得到允许,被众AO围着,起着哄,把李凡从三楼扛到会客厅。 这场宴会还没有结束,连餐桌上的残羹都是李凡吃不起的味道。但那不是他的食物。 刚配完种的狼犬并排等着进食,无奈铁链栓紧脖子,想够却够不着一碗带血生肉。 “吃饭了!李凡!”怀厄林的笑声猖狂难听。众人越看他,越猎奇,他越亢奋,越有无名的怒气和戾气。 他把李凡摔在地,一手掐人下巴,一手抓起把生肉粒往李凡嘴里塞,血液从指缝溢出来,一丛丛腥液把Beta的脖子、衣领都染红。 李凡疯狂蹬腿挣扎,疯狗在为肉和血狂吠,AO大笑大闹,混乱和拥挤里,不知名的手摸上绝对**的领域。代表未来的联邦军人的制服,像尊严一样件件剥落。 Beta反抗太激烈,残缺破碎的样子反而激起他人的施虐欲。格拉特尼问他哥哥:“你觉不觉得,他现在看上去很好吃?” 格里德没回话,直勾勾看着Beta,想捕捉哪怕只存在一秒的求救的眼神。 恩微大声问怀厄林:“现在把狗放了,狗会吃他嘴里的肉吗?” 艾若和格拉特尼的未婚妻相伴站在二楼,刻意将自己和这场闹剧隔绝开,手里没喝完的玫瑰香槟像稀释过的人血。他朝恩微大叫:“斯洛瑟说你疯了,连Beta的脸你都嫉妒!” 斯洛瑟,即格拉特尼的未婚妻,皇室末支。他看不起恩微,认为商人之子,不该出现在贵族的社交圈里。艾若以他的名义羞辱恩微,他也没有否认,面容依然冷漠傲慢。 恩微急于找人撑腰,朝怀厄林投去一个泫然眼神。“放!”这可太满足怀厄林的超雄心理了,大声命人:“放狗!” “等等!等等!”格拉特尼率先站出来,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小瓶透明液体,朝怀厄林笑得不怀好意:“先用我的信息素浓缩液,给他麻醉麻醉。” 信息素浓缩液,原本使用方法,是涂抹在身体上,以气味为AO伴侣之间助兴。想对Beta使用,只能通过注射。效果就如为他植入了一个临时腺体,还是专为信息素所有者而生的腺体。要是能让Beta对他的信息素产生依赖,他什么时候想玩、就什么时候玩,不需要哥哥的允许。 针头点在皮肤上,冰入骨髓。 李凡终于哭了。 轰—— 世界骤然黑暗。 惊惶袭入人群前,只有一片漫长的噤声。 第4章 第 4 章 19. 向来堂皇,明亮的斯图尔特庄园突然停电。 这是落成至今第一次。 AO们从没经历过如此漫长的无光的夜,可以说,他们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来夜幕的底色是纯黑。 头几秒,伸手不见五指,狗都不响。待有人眼睛稍适应黑暗,场面便乱作一团。 掐住李凡脖子、下巴的手撤走了,那是因为有人乱中踩了怀厄林的脚,他暴起叫骂,反推人一把,摔了一圈宾客。 原本贴在李凡手臂上的注射器掉落在地,声音还不够格拉特尼跌倒的惨叫响。 狼犬又开始躁动,但不是朝食物,而是朝门口的保镖。 不知是否错觉,李凡感到周身血腥味更重了。 AO们忽地缺氧、发晕,昏昏沉沉,一阵莫名的压迫感,使他们凭白站着都欲跌倒。Omega恩微太熟悉这种感觉,责备格拉特尼:“你是不是把浓缩液洒了!” “放你爹的屁!我洒你都不可能洒浓缩液。”浓缩液何其珍贵,要找专门的实验室、极复杂的设备、花上大价钱才能得来,它代表的不止是财富,还有斯图尔特家的资源。格拉特尼在这玩意儿上豪掷千金已让他哥哥不满,洒了、浪费了,那不更得挨一顿好骂? 格里德脑子却清醒,他深知这不是浓缩液,Alpha信息素不会对自己起作用。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宴会厅,李凡借光看清人们脸上的表情。蓦地,不知为何,他们都惊恐地与自己对视。李凡一动,众人就退逃、散开。本以为能趁这异常爬出人群,刚有动作,就被一点红光闪了眼睛。他登时僵住,背心一片凉。 那恐怕是狙击枪的激光标记。 红点就落在他眉间。 “有狙击手!”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此后尖叫、惨叫此起彼伏,都怕祸及自己。 保镖已经有所动作,在场每个年轻AO都背景骇人,谁也不能受伤流血。杂乱挥舞的电筒光让现场更加焦灼。 格里德的光脑响起信息提示音,在当下尤其刺耳。接着,艾若的光脑也响了,然后是怀厄林、恩微……提示音响成一片,仿佛催命。 所有人的光脑都不受控,光幕强制弹出,来信只有一句话:猜猜今晚谁会死? 再回头看李凡,他额头上的红点已消失了。 狙击手这才开始真正寻找他的目标。 微弱光幕照得恩微表情扭曲,他眼角不住抽搐,声也有气无力:“肯肯定不、不该是我吧,我家只只做能、能源生意,没得罪过人……”他心里打鼓,知道父亲在做生意时,常干些亏心事。 刚说完,红点就出现在他脸上,当即有人朝他尖叫出声。恩微太绝望了,甚至感到父债子偿般的冤枉:“不可能啊!怎么会啊?救救我,怀厄林!”他想拉怀厄林,被一脚踢开。好在斯图尔特家的保镖训练有素,立刻用身体为他挡住暴露在窗下的头颅和心脏。 红点又出现在怀厄林头上,围在他身周的人倏忽散开,他大声咒骂,随手拉了一人为自己挡子弹。好巧不巧,倒霉鬼是格拉特尼,他一边骂怀厄林祖宗和全家,一边求救:“保护我!草!保护我!哥!哥救我!” 格里德竟然没出声。保镖的响应倒是快。 格里德是在场唯一还能思考的人。他看清光标来源,一会儿从东来,照在李凡眉心,转睫又从西面射到恩微身上,怀厄林的标记是从东南方来的,对格拉特尼时又移动到了正南。狙击手恐怕不止一个,但凡走出室外,就会被射成筛子。 “报警了吗?”他问管家。管家面露难色:“住宅自动报警已经触发,我们的消息发出去,还没收到回复。” “一群饭桶。”格里德以为这是联邦警局的错,转而命令:“先把所有人转移到地下室,别暴露在掩体外。让保镖队去找狙击手,指望警察来,人早飞了!” 光点还在他弟弟身上,他反而是最先从乱中离开的一个。 李凡的判断与格里德截然不同。他心想,不得了,到底是哪位大神敢把AO富二代像涮坛子一样涮哦? 老实Beta心里有数,他没资格像这些AO一样混文凭、杀时间,因此军校一年,学得扎扎实实。丰富的模拟战经验告诉他,这栋楼周围根本没有狙击手。 豪宅建在山头,四周是绿地、湖泊和高尔夫球场,方圆十公里都没有比这更高或与之持平的地形,目前市面上没有任何一款狙击枪能有如此射程。退一万步说,哪怕有,光标点移动如此迅速、自由,足以支撑十公里射程的大型狙击枪,不可能有这样的灵活性。 唯一的可能是无人机,而且还是斯图尔特庄园自己的防卫无人机。 从异常停电,到全员光脑的异动,再到发出了而无回应的报警信号,都在昭示,这栋豪宅的网络系统已经被人入侵。豪宅内所有电子设备,监控、无人机、通讯系统、恒温系统、智能家居,都已悄无声息地变成他人手中随意调配的玩具。 能黑入顶级富豪家的安全系统,不是一件容易事,对方肯定有设备、有基地,不会在附近。防卫无人机通常并非致命武器,远程操控无法造成实质伤害。李凡放心了。 眼看一个Omega,三个保镖护着,往地下室去。人群渐渐疏散。 一地狼藉,一个Beta和两条狗被遗忘在月光下。 20. 康科·皮森斯的日记里写: 小Beta,有点可怜。 21. 斯图尔特庄园安静得像鬼屋。 李凡腮帮子鼓鼓的,塞满生肉,和两条狼犬面面相觑。 长这么大,能遇上一次恐怖袭击,还旁观了这么高效的人员撤离,也算不可多得的人生经历。他乐观地想。 看两条狗都巴巴儿地盯着自己,李凡懂了,把嘴里肉吐回食盆,推到狗子面前:“吃嘛吃嘛,哎呀en是,一天到黑饿慌了、闹麻了,吃得比我还好,还有脸叫,叫个鸡儿叫。”怀厄林强喂他吃的生肉,该是牛肉、三文鱼肉的混合边角料。为给狗补充维生素,还有甜津津的果汁、梨丝、蓝莓拌在一起。不开玩笑,生吃都比营养剂美味。 “富人家的狗儿吗过得比我有人样些。”李凡用手臂擦嘴,越擦越脏,最后一脸血,他还无知无觉,抬头朝摄像头大声问:“你是哪个嘛?还稳到起不开腔!没得我的事,我就走了哟!” 22. 康科·皮森斯的日记里写: 其实有时候,我怀疑他是弱智。 有时候,又觉得他鲁莽得蛮可爱。 非要执行任务的话,舍不得怎么办?找个地方关起来,可行吗? 23. 没人应声,那就是默许。李凡准备走了。 临门口,想到自己手机还在三楼,不知被格里德收去了哪儿,穷病犯了,一定要找回来才行。不然要遭老妈日诀的嘛。李凡无奈地想。 他找不见路,无头苍蝇般乱转,又回到宴会厅。两条狗还在那,或许没吃饱,还有些零碎的肉渣在远处,够不着,见人就叫。李凡慌了,弓腰小跑上前,好容易按住一张狗嘴,另一条狗仍然狂吠,“莫叫!莫叫!”急死,“等哈儿把恐怖分子给我喊答应咯!” 没法,Beta不知道怎么训狗,他只会纵容。他解开狗链,让它们自由活动,狗果然不叫了,把地板沾肉的地方舔了个遍。 李凡走出两步,焦虑又犯:要是这入侵者能力不够,编程不够缜密,被豪宅AI自动攻破,恢复了安全防御,那他的手机岂不是拿不回来了?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在妈妈的“办公室”参观过,AO豪宅都有冷库、仓库,用来存放鲜食,一般库房旁边就是监控室,也是安全系统和智能家居的控制室。想到这里,低头一看,四只眼睛圆溜溜、湿漉漉,两条狗乖生坐在自己脚边,还舔嘴。狗脖子一抬,露出项圈上的宠物脑电波翻译器,上有一串儿字:没吃饱,爸爸,没吃饱,还想吃。 李凡笑嬉了,对翻译器:“还饿呀?带我去冷库,给你们拿肉。” 说完,翻译器发出呜呜的狗叫。 24. 康科·皮森斯的日记里写: 说不失望是假的。我还认为他会抓住这次逃跑的机会。 李凡捡了个保镖落下的手电,跟两条狗进入一楼冷库,不一会儿自己出来了,仓库门也不关。他晃着长剑似的光束,摸到监控室,开门前还敲门,确认没人才进。怪礼貌的。 须臾,我的系统开始报错。 我不想多余解释,我编出的复杂程序是如何被入侵、被破解、被重组,再为他所用。我只想记下当时那种感觉:就像一场没有锋芒的对话,他说服了我和我的一切。也像头一次见面,就扑来深深的、久违的拥抱,熟悉,温暖,让人留恋不已的拥抱。 监控里,他像在街头巷尾和小混混拉家常,吊儿郎当,自言自语:“借我用一哈嘛,很快还给你咯。” 不知为什么,我编不出拒绝的代码。 只想这个拥抱能停留久一点。 25. 李凡操控智能家居,把地下室的门锁了。 每个门,每个通风口,锁死! 室温调到4°,让他们冷静冷静。 随后,他查看每个房间的实时监控和这天的监控录像,确认自己的手机就在格里德卧室。但在一众监控屏中,他也发现有个房间总是无信号。就在三楼,格拉特尼卧室和书房的中间。 李凡唯一的缺点,就是好奇心太强。 上楼拿回自己的手机还不够,非打开“潘多拉魔盒”。推开暗门那瞬间,一股暖烘又汹涌的气味倾泻而出,李凡下意识捂紧口鼻。这是很多人的信息素,有Alpha充满侵略性的味道,也有Omega糜乱的香,有Beta生理分泌液的异味,还有血的腥。 手电向里照,能看见一套书桌椅,一面弧形显示屏,再向四周绕一圈……李凡吓得激灵,猫儿一样炸了毛。 墙上挂满格拉特尼的油画,画面内容全是他精心收集的“餐盘”。 26. 康科·皮森斯的日记里写: 我知道纪伯伦·斯图尔特和朱莉安娜·戈恩丝之间的交易,所以没兴趣探究斯图尔特豪宅的秘密。 李凡就不一样了。 这扇暗门打开,关上,十分钟后又打开,又关上。李凡出来时,双眼无神,浑身颤抖,攥紧了手机。 当时我没多想,估计他只是后怕。 27. 李凡终于知道格里德的Omega,是怎么在“和格拉特尼玩”时“没掌握好分寸”。 格拉特尼实在玩过太多“游戏”,失去过很多次“分寸”。 玩过“游戏”的,也不止斯图尔特家,多是有头有脸、聚光灯下或台面上的人,甚至皇室的口舌、联邦精神的代表。 失去“分寸”的,都是Beta。 李凡录了像,却觉自己捏了个烫手山芋。 他回到监控室,钻进一堆代码做的安全屋里。 28. 康科·皮森斯的日记里写: Beta给他心目中的恐怖分子留了遗言。 他说:“大哥,我晓得你人不坏,纵容我晃了恁闷久。要是以后我毕不了业,你帮我照顾哈我妈嘛。” 说着,上传一份加密文件,但没有直接交到我手上,而是让它散入茫茫的数据海里,只留下一个专属权限,允许我找到它。 那次之后,我觉得我有理由见他一面。 29. 李凡为借来的程序设置了自毁功能。 半小时后,自动报警,再半小时后,归还豪宅的控制权。 他删去手机里的录像,又录了一段音频,调节变声器,打开对地下室的通讯广播。 一个低沉男声,字正腔圆地说:“谁是格里德·斯图尔特?” 地下室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抬起警惕又惊恐的脑袋。格里德表情凝重,压力之下,还是应声:“我是。你是谁?想要什么?” “我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 众人表情怪异。格里德瞬间尴尬到脸通红。 “从你出生,我就没有好好抱过你一次。” “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很愧疚,常年不回家,疏忽了对你和格拉特尼的教育。” “爸爸很忙。但是爸爸爱你。” 格里德身形微颤,似乎动摇。格拉特尼先忍不住了,大叫:“爸!你有病啊!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吗?草,保镖全出去找你了!难怪没传消息回来,靠……” 那声音没理他,只顾对格里德说话:“格里德,我想听你叫声爸爸。” 格里德才没格拉特尼这么蠢,大怒:“你**到底是谁!?” “我想听你叫声爸爸。” 他还是梗脖大吼:“李凡!你**是不是李凡!”青筋毕露。 “哦。原来你留给我的Beta叫李凡。”那声音笑了,“浓缩液很好用,他很主动。我会好好享受的,谢谢你。” 格里德乍然暴怒:“你他吗敢!草!”他冲去开门,这才发现门已被锁死了。“开门,开门!”朝保镖无能狂怒。 “叫够一百声爸爸,门就会自动打开。” “你自己考虑吧。” 30. 康科·皮森斯的日记里写: 李凡删去两天的监控记录,假装这次入侵是他人蓄谋已久。 我只见他急匆匆回到宴会厅,用衣角裹手,拾起地上的浓缩液注射剂,一咬牙,狠扎进手臂。这时,格里德叫“爸爸”的声音响起来,传遍豪宅每个角落。一声接一声。我看见Beta笑了。 手电和空瓶叮当坠落,他踉跄两步,再站不稳,倒地时发出“咚”的闷响。 浓缩液渐渐起效,他抬不起手,挪不动身,挣了两下,不再动弹。 他设置的程序生效,警察已在赶来的路上。 好吧,这次,就算他逃出来了。 第5章 第 5 章 31. 阴暗空间,腥膻刺鼻。 李凡站在一片空旷中,双目不能视物,嗅进的气体如同刀子,深深刮伤喉咙和气管。 他想挪挪身,无意发现手里还握着东西,一摁就亮光——原来是应急电筒。 无光就无知,原本他还不觉得恐惧,只感到不适。有了手上这束光,照亮空间一角,他浑身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光前,一张惨白哭脸正对他,黑发棕眼,眼球暴凸,嘴巴畸形大张,双腮拉伸、长到从嘴角撕裂,齿间硬卡着一颗艳红苹果。脖子往下,没有了。 “啊!”惊退时手电也脱手。 光落到地上,不仅没熄灭,反而奇异地更亮,照亮更大区域。 原来刚才那颗头只是油画。它挂在更大的画幅上——白皙细腻的青年躯体,舒展铺开,灿烂、水滑、鲜艳如春日原野的花束,他见过的、没见过的鲜果和珍馐,全盛放在这躯体上。那样秾丽的色彩,那样洁白的皮肤,却因没有四肢而淌出血红的底。 李凡身体失了温,呼吸变快,冷汗直冒,最后,甚至需用口鼻吸出呜呜的惨痛的声音,才能供给自己氧气。 还有更多小画框悬挂在前,其里,有的是手,有的是腿,有的放水果、花束,有的放羊排、盆栽…… 哐当—— 最高那幅头颅掉在地,待李凡看清时,头颅轱辘地,正朝自己滚来。他再留不住了,一边大叫呼救一边往无光的地方跑,看不见路,撞翻了东西,好像是一套桌椅。 不知触到哪处开关,当前一面弧形光屏亮起,纠缠的肢体、靡靡声色和哀叫求饶的声音像魔障一样压来。求饶里,有Beta的口音,叫得那么惨、那么不情愿。 李凡跌坐在地,双臂护住头,也挡住眼睛,大叫:“我不看咯!我不看咯!我不想晓得!我不想看咯!”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盲目中,好像有人轻拍他,温柔又关怀,似乎并不那么危险。他急于去找,结果只看见那颗头已经滚到自己腿边。它戴着单眼罩,用棕瞳独眼死盯李凡。 也没怪他,也没骂他,只挤出丑笑,怕兮兮地问:“看都看咯,耍也耍咯,啷个不带我走诶?我的脚杆杆嘞?我的手板心心儿嘞?好久还给我嘛?” 它还语气阿谀:“大老爷、小老爷,事办完了,就让我回切嘛。” “小弟娃儿,你长得愣个乖,莫帮他们办事哦。” “办完事,跑得脱,马脑壳。” 32. “呃!” 李凡从噩梦里惊醒,长长地耳鸣。 “咋子了又?发梦冲迈?” 消毒水的味道漫上来,心率监控仪的声音响得规律。老妈站床边,戴了双袖套,端着饭盒,往他床头一搁:“醒了豆起来吃饭,en是把你懒安逸了!喊回家不回家,喊上课不上课,一天到黑紧到跟些少幺爸儿出去混社会。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把别个警察医生都黑一跳。” 她眼睛肿得核桃大。 李凡被骂,不仅没难过,反而开心。警察还是比格里德家的保镖先到了,至少,自己现在在医院,不在斯图尔特庄园。 “几点钟了哟?”他问。 “9点16。”老妈一面说,一面脱了袖套,抻抻衣领衣角:“老板只给我3小时的假,我已经拖了两个小时了,再不切,就要遭开了。遭开了吃啥子嘛?喝西北风迈?你醒了就赶点起床,愣起干啥子诶?吃饭!吃了饭我送你切上课。” 李凡一听就慌了,唇舌翻飞:“诶你就莫切我学校了嘛,你直接切上班。今天1点才有课,我等哈儿个人走过切。坐你那个跛跛儿车好搞笑哦。同学都笑我。” 同学家里,条件好点的开飞行器,差点的开磁悬浮小轿车。就老妈骑个小电驴,还搭带着防风袄子,嘟嘟嗒嗒,把整条街的碳排放都拉高了。再者,他二十多岁的身架,一坐上小电驴,双脚全撑地。老妈在前面开,他在后面划,比军校拉练还累。 虽然是顶嘴,老妈还是被他逗笑,嘀咕埋怨:“搞笑,我看你才搞笑,你最搞笑。”洗漱用具递给他——龇了毛的牙刷,毛了边儿的塑料杯,受尽委屈、七扭八扭的牙膏,全从家里带来。 李凡接过,心里无比踏实。他掀被起床,脚刚触地,下身却无力,咚地栽倒。塑料杯滚出老远。 “哎呀幺儿!”老妈急了,一双轻腿迈飞快,从床另头跑来扶他。 看清这双脚时,李凡还看见另一双眼熟的系带皮鞋,整齐放在隔壁病床下。方才床位间的隔帘挡着,他没察觉旁边有人。现在,冷汗瞬间湿了头皮。 他在母亲搀扶下站起,强撑着站稳,说来也怪,忽地就有力了、身形也不晃了。他问:“我睡着的时候没说梦话撒?” “不晓得,哪个晓得嘛。我回切给你弄饭切咯,医生说你胃是空咧,我怕你醒来饿忙咯没得饭吃,刚刚才回来。”老妈直把他扶到厕所才松手。 门关了,水声响起又停下。半小时过去,李凡还是没出门。老妈拍门催他:“你en是摸惨了!捱啥子在里头?饭都要冷了!” “妈妈你先走嘛。”密闭空间把他声音衬得空旷:“我勒哈儿便秘,一时半哈儿出不来。” “你啷个便秘诶?肚儿头东西都没得,哪儿切便秘诶?”老妈这时倒是聪明。 “哎哟你走嘛!你走嘛!”青年的声音尤其不耐烦,无缘无故一顿发火:“哎我听到你声音就很烦吶,赶紧走嘛。” 老妈没懂他生什么气,还问:“咋子嘛?突然发病咯!你是不想吃饭迈?没得胃口嗦?” “哎呀不是,饭我等哈儿出来吃,你先走嘛你。哎呀——”李凡一急,便不管不顾了:“你很丢人呐!穿得恁闷土,饭盒也恁闷土,身上一股油味儿,医生护士等哈儿看到好丢人哦!我不想让别个晓得你是我妈!” 母亲在门外静了好一阵。李凡听见她吸溜鼻涕的声音,怕是哭了。她叫骂声也响:“我土,你不土咯?会读书就不土咯?说话‘恁闷’‘恁闷’的,土狗儿放洋屁!” 半晌,乒乒乓乓,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响起,“爱吃不吃,我才不管你,我切上班咯。”她收拾东西走来走去,声音时近时远:“日嘛房子都卖了给你读书,你切学少幺爸儿些吸*,吗哟,好不容易养愣个大,养废咯。” “没吸*!没吸*!”他还砸门。 “还没吸,没吸,你看你那个样子嘛!从现在起我不是你妈,你死外头我都管不到!吸死你算求!” 33. 康科·皮森斯在日记里写: 原来Beta的口音靠遗传。 34. 母亲脚步声远去,卫生间的门才慢慢露出缝。 格里德已经拉开床帘,双手搭在腹上,沉默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军校的黑制服,此刻压迫感尤其强烈。 李凡该是料到有这一出,并未惊惶,事不关己回到床位。往床沿上一坐,摸来柜上饭盒,面朝格里德,搓搓筷子,打开盖儿,埋头顾自吃起来。 没咽两口,Alpha发难了,声音出奇沙哑低沉:好像受了凉:“脚杆杆。手板心心。是什么?” Beta鼓起的腮帮停滞了,咀嚼动作也变缓,半天才夹起一根绿油油菜叶,向他展示说:“红苕杆杆。”放下,又夹起另一根:“豌豆颠颠儿。” 见他装傻,格里德轻笑出声,奈何喉头剧痛,皱眉清嗓,又问:“跑得脱,马脑壳。是什么意思?” 李凡深吸一口气,抠出饭盒的下层,给他看:“冬寒菜稀饭,给马吃的。我不想吃,又不敢不吃。”完全胡诌,探头探脑,小声说:“她不是我亲妈,我跟她不亲。每天都吃这些菜,丁点油水都没得,我烦得很。” 格里德原本心情很糟糕,但竟被两三句假话逗展颜了,好像李凡对他母亲使的招数,对自己也管用,放松闭眼:“你做了噩梦。一直抖。” 李凡不作声,环顾四周,看见摄像头,终于露出一个疲乏但安心的笑。 34. 李凡心想,你也晓得我抖嘎?那是焦虑躯体化,不是怕。 “我心里有事。哥。”他佝偻腰背,笑得像狗腿子。 格里德知道他在装,连眼神都欠奉。 李凡放下饭盒筷子,趿起拖鞋,啪嗒靠近他。 格里德睁眼时,瘦弱的青年已贴在身边,单薄肩膀撑起松垮病号服,内里显得空空荡荡。他没戴眼罩,一只眼无力闭着,另一只眼却滋润泛光,神采机灵。 李凡料到他手脚不干净,但微烫体温钻进病号服,贴上肌肤时,还是难免恐惧瑟缩。 “我想通了。哥。”他没躲开,也没迎合,哥俩好地攀人肩:“昨晚我就想通了。”语气特真诚:“还是跟你好。吃得好,住得也好,还不用打针遭罪。” “你弟弟的信息素味道太冲了。我闻不惯。闻了头晕、想吐。”说时偷偷闻他,像是偏爱他的味道。 格里德才该先提昨夜的事,他想问那个把空调温度设这么低,还逼他叫“爸爸”人是不是李凡。但现在,他只觉自己的惩罚生效了,很满意这归顺的猎物。有令他满足的新东西出现,过去摔的跤就不值一提。反正侦办的事交给警察,善后的事交给保镖,他只管享受就好。 “哥。我梦到怀厄林和你弟弟了。”越说越小声,Beta他楚楚可怜,任头颅滑落在Alpha心口:“怀厄林打我,好痛哦。” “他爸爸还让我背处分。” “如果他贿赂校长,不让我读书,我就再也看不到你咯,以后啷个办哦?” “没得你,我以后啷个办哦?” 格林德从没想过,Beta求救的言辞能比Omega信息素还管用。他好像烧得更厉害了,手脚酥软,心跳却很快,浑身骨头都热切到硬挺。 奈何病着,什么也做不了。 35. 康科·皮森斯在日记里写: 越是别人渴望而得不到的,格里德越要拥有,然后待他如破履,却不丢弃,放到人前展示,昭告自己的优越。在人前衣冠体面,在人后,就是不知饱、吃到撑破肚皮、丢掉性命才知后悔的贪狗。 斯图尔特家的两条狗就这样,差点撑死在冻库里。 豪宅彻底更换了网络系统,重新翻修,确保再无一点被入侵的可能,两兄弟和佣人们才搬了回去。“恐怖袭击”的案子,压在警局档案室箱底,没人敢查。纪伯伦·斯图尔特考虑卖掉这栋宅子,更不常回家。 格里德拥有Beta之后,急于炫耀。星际战争战术沙盘竞赛颁奖礼上,在一众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牵起李凡的手,直到典礼结束都没松开。李凡明白了,Alpha吃这套,往后就常在同学面前装不经意,碰碰他手腕,或贴贴手背,无声暗示。格里德一把牵住他,他反而涨红脸、不知所措,好像整个人都被Alpha掌握,极大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 新鲜感消失,格里德就有些厌烦。这Beta大庭广众让他牵牵小手,百依百顺,私底下不让亲也不让碰,比泥鳅还滑。两年过去,他还没上垒,从小到大都没谈过这么素的恋爱。 好在这种事他不往外讲,毕竟自以为丢脸。于是轮番招艾若贵妃,恩微贵人和斯洛瑟常在侍寝。话术千篇一律:“还是Omega软”“你比那个Beta好多了”“我不可能和Beta结婚,我身边的位置是留给你的”“几个Omega里面,我最喜欢你。” 为稳住他,李凡也想了些招子。日常完成他的作业、论文,保证他拿高分,那是基本操作。养养狗,下下厨,做做手工,写写情书,偶尔给些惊喜,那是失望补偿。其间一两次,还会上演些糟糠之妻捉小三,隐忍泪洒双人床,最终还是决定原谅他的戏码,这是为了找存在感。 改变局面的,据李凡自己讲,是有一次料下太猛,话疗过头。 36. 格里德不喜欢他的口音和穿搭审美,认为带出去没面子,一直想纠正,就为他请了个礼仪老师。李凡学着拿腔拿调地说话,终于有成效,怀着要给上级打报告的心理,拉他听自己念诗。 午后空荡的教室里,念完一首情诗,看格里德目不转睛停在自己脸上,李凡笑了,手撑下巴:“格里德,你最近太累了,眼角都有皱纹了。” “不过我在想,我们是不是都会变老?” “你变老了,还会留我在你身边吗?” 橘色阳光落向青年的白衬衫,白衬衫像梦一样照拂在他肌肤,一个抿着唇的克制的吻叫醒了还在发呆的格里德。 Beta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他腿上,笑得无争又纯净:“格里德。我什么也不要。等你老了,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学业上,李凡给他带来太多荣誉。生活里又默默献出了许多小幸福。他也突然开始思考久远的将来的事。越想,心越快,窗外树冠越是沙沙作响。 格里德环住腿上人,急不可耐想加深刚才的吻,Beta因动情而渐渐发烫的皮肤是当下,或者说,是这辈子里最浪漫的事。他不想变老,他只想现在就拥有Beta的第一次。然后,再哄骗更多这样优秀却天真的Beta,义无反顾向他上贡自己的第一次。 李凡还是慌张拒绝了。只因艾若突然到来,愠了满脸怒气。 艾若今天偶然把光脑忘在教室里,无奈折返,没料会撞上这一幕。 AO对峙下,李凡匆匆离开,连诗集都没拿。 消失前,给格里德留下一个悲切眼神。走到长廊无人处,才扬起不怀好意、憋着坏事的嘴角,看向墙角的监控探头。 37. 康科·皮森斯的日记里写: 他还有心思戏耍AO。不知道有人正不可抑地嫉妒起被他吻的人。 这样的初吻,怎么能让他送给一个玩笑、一件坏事? 所以这天,我终于决定进入Beta的生活。 第6章 第 6 章 39. 李凡清楚记得,那是军校第四年,蝉鸣尖锐,绿荫婆娑。拿到实习或就职合同的AO已不常上理论课,他们把军校制服换成西装、领带、胸针、丝巾和手表。 该意气风发的年纪,Beta们却死气沉沉,按部就班上课。他们校服都老旧,面容都疲态,也早忘了那些背叛和矛盾,路上遇见互相招呼,李凡问:“耶大毛儿!切哪儿哦?” “切跟厂长吃碗米线。前几天屋头人找了个营养剂厂的工作,要倒班,只有先做到咯。之前为了读书,一点钱都没存下来,耗不起咯。你耶?工作找没嘛?” “找咧嘛,我是想切下力,屋头又认不到人,一时半哈儿找不到哦。”李凡跟他一段路,踩了好多碎石和落叶。 “实在不行吗就服从分配,参军嘛。我看二娃、小双儿都参军咯,在前线做文秘也没恁闷危险。” 天热,李凡掀起军帽,把黑发一股脑往后抓,散散风,又扣上。“不危险,哪个信哦?你信迈?你信你啷个不切耶?参军听起来不比进厂好啊?二娃、小双儿屋头还有兄弟姐妹,回不来吗父母有人照顾。我妈豆我一个哦,我回不来了你帮我照顾她不?” 那叫大毛儿的Beta默了半晌,还是:“那你有需要吗跟我说一声嘛。妈老汉命都苦,大家都莫互相为难……” 李凡怕他当真,不等他说完,连忙:“哎算求了哟,我切啥子前线哦。傍大款傍两年,未必工作都不给我安排迈?你有闲心来担心我,先担心你个人豁得好厂长不哦?请厂长吃饭吃米线儿,你娃真的是个人才。” 大毛儿笑样又憨又傻,还劝他:“大款哪儿是恁闷好傍的,你早点儿走正路,心头才踏实。” 包括李凡,所有Beta都在等局面转折,熬过苦涩的夏天。 他从裤兜里摸摸索索,掏出手机埋头操作,几秒后,大毛儿的手机响起转款到账提示音。大毛儿看着屏幕上百来块钱,先是湿了眼睛,后又斜李凡,嘴上埋怨:“傍起大款还恁闷抠哦。” “啥子抠哦,存了一个月才挤出来,不要就还来!”李凡佯装要抢手机,全然一副痞样。 大毛儿边笑边弓腰躲,藏得飞快:“那不可能。进了我的账,豆是我的钱。”扑来的Beta身量小,他一展身就能裹去人一半。 “老子们真是穷得抠胩。”李凡任他单手圈住自己,也抬手搭他肩膀:“你吗请厂长吃个炒菜嘛,不该抠的地方就不要抠咯撒。” “要得呀。”大毛儿朝校门口走得很慢,叹气声比路还长,“凡娃儿,过切的事都过切咯,大家都晓得你有苦衷。你也不要觉得亏了我们,我们勒种B人,在学校拿再多的奖,到社会上都没得用。还有,你吗以后日子还是要稳到过。肉窝窝儿头好多同学,你又不是不晓得,都烂咯。你是我们里面学得最好的一个,要是路走歪了,那才真好浪费。” 李凡竟然哽声,不敢看他,只学他老陈低头,说:“晓得呀,兄弟,晓得。” 两人勾肩搭背走到校门,又遇见个熟人。那Beta双眼碧得剔透,金发微蜷,还捧了一束黄玫瑰,身姿笔挺像根金权杖,比太阳刺眼。 大毛儿表情尴尬,连走路都无措,别过头,没有招呼意思。 “耶黄毛儿!切哪儿耶?”李凡不知两人有过节,还大声唤。 Beta瞥他一眼,根本不理,低头看表,再抬头时视线落去大毛儿脸上,又僵硬移开。 当上格里德小情人第一天,李凡就打听清了出卖自己和Beta小组的栽贼,就是这个黄毛,埃里森。 李凡好歹还有妈,这埃里森是个纯孤儿。不过他命好,被AO母亲收养,虽然社会地位比不上格里德一流,但从没缺衣短食。 当年格里德为了奖励刚服软的李凡,把埃里森好好收拾过一顿。同为Beta的李凡在旁边,非但没阻止,还拍手叫好,不知从哪儿找来根麻绳,把他扎扎实实绑上一下午,绑时低声咒骂:“我用索索儿把你挤死!把你娃挤死!” 埃里森那表情苦不堪言,痛苦里带点嫌弃,边嫌弃又边想笑。 后来,给他松绑的也是李凡——刚说错话,挨了格里德一耳光的李凡。那天,两条落水狗一样的Beta,一起去吃了米线。 但埃里森还是嫌弃李凡,烦他的口音,他老妈的小电驴,还有他对格里德鞍前马后的贱样。 “黄毛儿,我们勒些Beta喊不答应你哟。”这人现在又贱模贱样、吊儿郎当站到他面前,更讨打了:“在等哪个嘛?站得像个王子一样。” 大毛儿也问他:“啷个嘛,你两个妈不给你找工作嗦?要你自己切求人。”语气比李凡凶多了。 比起这个问题,埃里森还是更情愿和李凡说话:“我在等艾若。你从教室出来,看见他没?”他没有口音,听上去不像个Beta。 这李凡可有发言权:“看到了耶,啷个没看到。他和Alpha在教室头打啵儿,一时半哈儿出不来哦。” 埃里森闻言色变,深感受辱、愤怒,但无可奈何。 大毛儿一股无名火,毛手毛脚抓弄他的黄玫瑰,话里带刺:“啷个嘛,你觉得你当成了N号儿备胎,勒豆是爱情了迈?” 埃里森挡开这手,看他时需仰头,漂亮眼睛又倔又亮:“怎么?不可以是吗?是不是爱情,你管得着吗?” “我爱你M卖麻花儿情!”大毛儿整张脸都吼红了,脖子上全是青筋。 要不是李凡拦着,他拳头该在埃里森脸上。 “你吼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吼?”埃里森不仅要退到李凡身后躲他,还要嫌脏似的拍拍玫瑰。李凡着急忙慌打圆场:“诶好咯,好咯,大家都少说两句。都是一路人,莫要相互为难撒!” “哪个跟他是一路人!”大毛儿更气,推开李凡,力使太大,把人推了个踉跄。 埃里森冷笑:“我确实跟你不是一路人。我是要进国会当议员的人,你是要在工厂流水线上干到死的人。” 眼看大毛儿要冲上去,“哎哟,冷静哈儿嘛!”李凡呼天喊地把他拦腰抱住。 “你以为你给那娘炮当几天舔狗,首相就给你官儿当?”大毛儿指埃里森鼻子:“你不要梦太好咯!他那个妈,顶破了天让你切肉窝当领班儿!” “哎哟哟哟,有些话说不得哟、说不得哟……”李凡赶紧捂他嘴,左右环视。 人们都以为把权贵和黑产联系一起只是调侃,李凡却知道,这是事实,不能在阳光底下大声叫嚷出来,对自己喜欢的人更不行。 这天,李凡不知道黄毛儿等到艾若没,只晓得大毛儿最后请厂长吃的烤鱼。他自己呢,还没出校门,就遇见一个来报到面试但找不见路的军官。他带完路,非要凑别人面试的热闹,眼看人家聘上了,就逮着人问面试经。军官是个好人,走之前和他吃了碗米线。没让他付钱,他笑嬉了。 40. 康科·皮森斯在日记里写: 其实我不太喜欢吃米线。 太辣了。 41. 李凡想当参谋,这点毋庸置疑。 他也认真考虑了大毛儿的提议——参军的确是条路子。 军校几年,他一直名列前茅,脑子灵光,次次竞赛都夺冠,极大可能被分配到皇城军区。想到这里,李凡忐忑。皇城军区,受联邦军队总司令管辖。总司令下了,怀厄林上,等到自己够格晋升参谋时,怀厄林已经执掌军权。这条路必须一直弯着腰走,他走不下去。 那么去前线呢? 自己有个邻居,大儿子从军校辍学,去了前线,七年过去,一点音信也没传回来,都说他已经死了,一家人每天以泪洗面。李凡才死不起,他自知是老妈的唯一和所有。 没法,就只剩一条路:上桌,把总司令饭碗踢翻。 当然,现在提起这个计划,听上去像天方夜谭。 “李凡!出列!” “是!” “在发什么呆!” “报告!在想怎么把饭碗踢翻!” 哄笑声传遍靶场。连旁边负重跑的学弟学妹都纷纷转头看他好戏。 烈阳被一片阴影挡去,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冷得像谁在他旁边拔了剑、亮了刀,或者刚剥了个人,流了满地血。李凡头皮都麻了,缓缓抬眼,绝望得像看见死神:“老、老师……我太饿咯。” 康科·皮森斯,他的新教官。 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背景有多硬,一来就换下了机甲枪械理论与实践的老教官,把人赶到低年级去教小屁娃儿扛枪。头天教训怀厄林,把人放进模拟机甲里面转,看他在所有同学面前吐了一天,躺得像条死狗。第二天整两个Omega,练装枪拆枪,反反复复几百次,拆得人满手血泡。第三天轮到格里德,罚他绕靶场蛙跳一百圈,他不跳,就让怀厄林对他放枪,脱靶还要受罚。 今天,终于轮到霸凌团体里最弱小的狗腿子了。 李凡眼巴巴抬着头,咽了好几口唾沫。 他的康科·皮森斯教官,找不到路的军官,请他吃米线的好人,原来是所有同学在军校里最大最恐怖的敌人。原来是他领敌人进了村儿,是他给敌军带了路! 皮森斯教官不说话,整个方阵都不敢喘气。 “饿、饿出幻觉了。”Beta楚楚可怜。 饿出幻觉了,觉得地狱教官看着自己在笑。还笑得蛮帅,笑得人能发现他的长腿窄腰,肌肉把军服顶得没有半丝褶皱,高得出奇却不肯弓背低头,一双眼睛黑又深邃,鼻梁挺得像座桥。连军帽下压平的黑发都一丝不苟。 他低头时,冒檐投下的阴影挡了半张脸,导致似乎扬了片刻的嘴角,很快又抻得平平。硬朗锋利的下颚线把靠近他的空气都割出了伤口,嘶嘶地漏冷风。 “中午吃的什么?”康科正常询问的语气,在同学眼里已是异常温柔、分外宠溺。 李凡磕磕巴巴:“素、素米线儿。”故意强调,是素的。 皮森斯教官伸手进制服内兜,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掏枪了——原来这次的玩法又是装枪拆枪,没料他掏出来一张白卡。 “去教师食堂打三个荤菜,一个汤。”表情冰凉,命令强硬。 “是!”李凡接过卡,跑得比兔子还快。 教官饿了,肯定要在他面前吃饭,再让他蛙跳,馋他,折磨他。但是,这也比让人在他蛙跳时候,朝他后腚放枪好。 李凡哼哧哼哧端着满满一餐盘好菜回靶场,同学们已经在做俯卧撑,为上机甲热身了。 “老、老师,我回来了。”因跑动,Beta双颊浮着一层粉,站如喽啰,仍然是楚楚可怜。 “嗯。”皮森斯站得笔直,面朝正训练的学生,连眼神也没给他,“坐那,吃光。”指向靶场边、花坛旁的长凳。 “啊?”李凡震惊,棕眼睛闪闪发光。 “啊?”所有正做俯卧撑的人都抬头看他。 “20——”皮森斯已经喊出下一个计数,哀唤声一片。 李凡他心脏嘭嘭跳,像已经死掉的参军的大哥哥给他一罐柠檬糖时,那样嘭嘭地跳。 像如果不在此时陷入爱河,此生都会后悔那样,嘭嘭地跳。 像真正感到爱时才会那样,嘭嘭地,让他震出满眼高兴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