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博主被劈腿之后》 第1章 第 1 章 任侠平躺在地上,平得像一具尸体。 灯没开,卧室里一片漆黑。 现在几点了?他躺了几个小时? 不知道。 恶心。 头晕。 上床躺着应该能好一点,但他不想,因为黄博帆把人带回家来睡过,就在这张床上。 在床底下翻出避孕套的那一刻恶心透顶,任侠现在还能回想起当时的感觉,像是一瞬间被水没顶,胸口憋闷窒息。 他没有精力开灯,没有精力拉开窗帘,也没有精力看一眼不停嗡嗡作响的手机。 房门紧闭,但是不停传来挠门的声音。 这只蠢狗已经坚持不懈地挠了很久了,终于,它小心翼翼地发出委屈而婉转的一声吠叫。 还只汪呜了一声,就停下。任侠都能想象出它竖起耳朵、歪着脑袋听门里动静的样子。 明明没少吃没少喝,天天委屈巴巴,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只蠢狗。 又开始挠门了。 任侠努力让糊成一锅粥的脑袋运转起来,狗得喂。 难怪心理学家建议有自杀倾向的人养宠物呢,哪怕世界毁灭都得惦记着喂食铲屎。 任侠站起来,光着脚去开门:“火锅,别挠了,再挠就把你做成火锅。” 灰色的一团狗溜了进来,在他脚边打着转儿,不时扒拉他膝盖。 任侠绕过一地狼藉,光着脚啪嗒啪嗒走到客厅的狗食盆前,盘腿坐下,倒满狗粮,指了指自动宠物饮水机。 狗不吃,跟过来坐在他身前,傻乎乎看着他。 额前几绺灰色毛卷卷的,挡住眼睛,看起来不太精神,眼睛黑溜溜的,尾巴很短,在努力摇。 看任侠没反应,它又立起身子,开始舔他的手。 小心翼翼的,温热的触感,一下一下落在手背上。 任侠猛然开始大哭。 他哭得毫无形象,豆大的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蜿蜒流下,房间里没有人,他放开声音,哭到声嘶力竭。 火锅很安静地窝在他脚边,专心致志地一下一下舔他。 哭到最后,嘶哑的哭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还怪瘆人的。 任侠发泄过,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他刚才走过来时被地上的碎瓷片刮了一下,却没去管伤口,而是抱起火锅看它的爪垫:“乖,别动,我看看踩着什么没有……唔,还不算太蠢,知道绕着走。” “待一会,乖乖的。”他盘腿坐好,把火锅放到自己身上,然后打开手机,先点开微博。 手上最新款的智能机卡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加载出鲜红的几十万条未读私信、几百万条评论、艾特和数不清的赞,这个数字还在持续不断上涨,最新消息不停往上跳,几秒就哗啦啦刷了一屏幕。 任侠熟练地忽略狂跳的私信,将这几十万条点选了一键清空。 然后他没去看那些评论和艾特,直接切到主界面,发了一条很简短的微博:别问了,他劈腿,分手了。 大功告成。 任侠不想再去看任何消息,一气呵成地退出并卸载了微博、B站、U播……一切以“任性的小任”这个ID运营的平台。 不停嗡嗡发烫的手机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任侠切到微信,给经纪人发了条消息:【我想先找个地方一个人待几天,休息一下,等我好了再找你沟通。】 然后他直接把经纪人给删了。 还有没有没处理的? 应该没有了。 任侠侧头想了下,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噼里啪啦打下一行没开头没结尾的字:【能给我找个落脚的地儿吗】 对面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任侠顿了顿,还是接了。 “你怎么回事?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对面语速极快,连珠炮似地轰过来,“现在怎么样?” “就那样,”任侠提不起劲来,缓慢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分手了,其他一切都好。” “任侠你个龟儿子——好个屁!”对面的怒火仿佛能冲破电子信号,化成实质,气得飙出了家乡话,“老实说,你怎么样了?” “就还好啊,”任侠语速还是慢慢的,“女孩子不要说脏话,我是龟儿子你是什么?” “任侠你再比比个铲铲!信不信劳资飞到江城去打爆你的狗头?”任佳大骂,“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当你的双胞胎妹妹?” 任佳,他的双胞胎妹妹,人如其名,从小就是表现佳学习佳的模范好学生,和任侠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对比。 说得也对,明明是妹妹,这些年活得像个操心的姐姐,好像是有点憋屈,任侠笑了笑,懒得反驳,重复了一遍:“所以,能给我找个落脚的地儿吗?” “你们赚那么多钱就没买套房?还是没用你名字买?你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钱?”任佳敏锐地抓住重点。 任侠懒洋洋地“啊”了一声。 “算了,回头再说,任侠我跟你说,你再这样下去我早晚被你给气死,”任佳说,“我先找找人。” 任侠:“房租正常算就行,我来出,要是找不到就算了,我再问问别人。” “这要怪谁!你当初出柜谈恋爱就算了,谁让你背井离乡去江城的?要是还在雾城,我一个电话就能叫一车人去打爆他个龟儿子的狗头!”任佳劈头盖脸地骂他。 他男朋友黄博帆在江城的H大上学,两人谈恋爱后,任侠正式出柜,和家里大吵一架,索性跟着他来了江城。 哦,现在应该是前男友了。 任侠突然觉得挺没劲的:“算了,你一会还要上课吧?要不先挂了,我问问别人去。” “任侠你敢挂了试试看!还想找谁,你那群狐朋狗友?”任佳说,“等等……我找到了,联系方式发你手机了。” “哦?”任侠有点意外,他没抱什么希望,只是在这个城市实在不认识几个人,这才联系了任佳,“是谁啊,我认识吗?” “你应该认识,我们高中那个优秀学长,姓唐,比我们大几届的那个,”任佳说,“最近刚回国,在W大当老师,据说人还挺好。” “这也不熟,不方便就算了吧,还要耗你的人情。”任侠无语,这关系九曲十八弯的,远得能绕地球一圈了。 “没事,我本来问的是我师兄,他是江城人,最近在那边开一个学术会议,但他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给我推荐了唐教授,我一听,校友啊。”任佳说,“我已经和学长联系上了,他人挺好,答应了,你微信通过一下。” “好,”任侠说,“谢了。” “行了我回去上课了,落脚了给我发消息,”任佳说,“拜拜。” 任侠按掉电话,消息列表里果然躺着一串数字,他刷新一下手机,发现有个账号刚刚给他发来了好友申请。 名字很简单,叫T.,头像是冰山一角,极简性冷淡风,质感像是摄影大片,性别男,除此之外,其他资料都是空白。 对比一下数字,就是任佳说的那个学长,任侠通过申请,打了个招呼。 【小任小任难当大任:你好】 【T.:你好,我听李老师说了,可以。】 【T.:柳荫路滨江一期3栋20层,入户密码176211。】 任侠还在添添减减组织语言,对面已经如此爽快地甩了地址,任侠懵了一下,忙打出【谢谢】两个字。 滨江一期,有名的豪宅地段,江景房,这位学长还是位深藏不露的土豪。任侠自动脑补了一个人壕话不多的低调形象,礼貌问:【请问我几点过去比较方便?】 【T.:都行,我晚上七到九点有空,也可以来接你。】 第一次上门,不知会主人预先回家好像不太好,任侠犹豫一下:【晚上八点可以吗?我的地址是XXXXXXXX】 对面发来一个中老年人最爱的OK表情,三根手指翘起的弧度严谨而标准。 任侠随手把对方的备注改成滨江一期的地址,按灭手机,挠了挠火锅的下巴:“走吧,带你搬家。” 火锅抬起头,小声汪呜了一声。 ===== 晚上七点五十五分。 任侠怀里揣着火锅,站在一楼门厅的落地窗前。 落地窗里的男孩脸型流畅而标致,有一双又大又亮的桃花眼,左眼下一颗泪痣,但因为一天一夜没睡,眼睛里血丝很多,眼眶红肿。 烫过的短发在渔夫帽下被压得软塌塌失了型,口罩挡了大半张脸,怀里还揣了只眼神迷茫,似乎总睡不醒的狗。狗也是卷毛,乱糟糟的,看起来有点潦草。 身后还有三拖车行李,都比人高。他发现黄博帆把人带回家睡的时候恶心得要命,大部分东西都没带走,但火锅的狗粮狗窝和玩具都得拿走,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多余的行李箱,只能统统打包装袋,找物业临时借了拖车。 真像流浪汉啊,或者拾荒的。 有雪亮的车灯打过来,一辆低调的路虎缓缓刹车,在街边停下。 唐纬之按下半边车窗朝外看,一眼就看到窗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但身形和五年前相比没多大变化,皮肤很白,个子瘦高,轮廓流畅。 任侠手机叮咚一声,来了消息: 【T.:到了,车牌号江AXXXXX。】 【小任小任难当大任:谢谢哥,来了】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任侠把火锅往怀里一扣,伸手挡在它头上,小跑过去。 “你好。”唐纬之客气地一点头。 “你好……”任侠想打个招呼,手机突然开始嗡嗡地响。 又一条短信弹了出来:【物业管家说你出门了?要去哪?宝宝,接电话,等我出差回来我们谈谈。】 他发现黄博帆出轨的那一刻已经把他拉黑了,但黄博帆不停换号码,持之以恒地打电话发短信。任侠挂断电话,开了免打扰,头脑一时间有点混沌,没想起来这位学长姓什么,忙偷眼往手机备注上一瞥,滨江……江景房! “江教授,您好。”任侠倒还记得任佳说他是W大新入职的教授,叫这个头衔准没错,他吸了吸鼻子,头晕脑胀地说。 他还是少年的削瘦身形,没精打采戳在车前,像只霜打了的茄子。 “……我姓唐。”唐纬之推了下眼镜,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噢噢噢,不好意思,”任侠说,“唐教授,对不起。” “你不会还找了个姓江的来帮你搬家吧?”唐纬之看他。 “没有没有,”任侠摇摇头,“这两天没睡好,头昏脑胀的,记错了。对不起啊,唐教授。” 他道歉很诚恳,唐纬之没有计较,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车。 “怎么了?”见任侠不动,唐纬之道,“上车,这段路不能长时间停车。” “呃……”任侠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下巴,“还有行李。” 唐纬之下车,跟着任侠进了门厅,他抱臂看了一眼任侠,再看了眼他身后壮观的三座小山:“我觉得你打错电话了。” “什么?”任侠一脸没睡醒似的懵。 “我不是货拉拉。”唐纬之说。 似乎感知到两人之间隐隐的剑拔弩张,火锅探出头,小小声地汪呜一声。 唐纬之视线顺着向下,才看到他怀里还揣着只狗。是只小小的灰狗,长相潦草得像拖布,看不出品种,但很可爱。 唐纬之神色缓和了些,随口找了个话题:“你的狗?叫什么名字,公的母的?” “叫火锅,”任侠神情认真,“是小男狗。” ……这两句话都很难接,唐纬之一脸的一言难尽。 “其实他原名不叫火锅来着,叫帅哥,”任侠奇异地看懂了这个眼神,挠了挠头,撑着劲解释,“这狗太蠢,我说再犯错就炖狗肉火锅,他犯错太多,我训他,他也听不懂,倒是给自己改了个名字。” “……”唐纬之心说帅哥这名字也没好到哪里去,最终说,“火锅你好。” 火锅端坐在任侠怀里,歪着头看他,很安静。 “来,火锅,跟哥哥说谢谢,”任侠握着火锅的一只前爪,一本正经冲他挥了挥,“对不起啊哥,其实我的东西不是很多,主要是火锅的,他胆儿小,肠胃还脆,容易应激。所以他的随身用品和狗粮都必须带过去,是有点多,要不你先走,我等下叫个车来帮我拖。” “不用,没事,”唐纬之撸起袖子,露出精悍结实的小臂,“一起搬。” 拖车是从公寓借的,不能出门,两人分了几次,将沉重的三座小山搬出去,任侠一抬头,看见唐纬之的路虎旁边站了个交警,肩章上的灯一闪一闪的。 车窗上贴了一张白色的单子,在蒙蒙细雨中被风吹得哗啦哗啦作响。 “终于舍得出来了?”交警一抬头,“不常来吧,这路段都敢违停?罚款二百,记得及时交哈。” 交警骑上摩托,转身开走了。 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对对对不住啊哥!”任侠也没想到,搬个行李才五分钟的功夫,就能喜提两百的罚单,“我的我的,这钱我转你吧。” “不用。”唐纬之从车窗上揭下罚单,整齐叠好收进皮夹,打开了后备箱,“放行李吧。” 飞驰的路虎上,行李堆满了后备箱和后座,任侠坐在前排,姿势扭曲,因为脚前还放了一个行李箱。 火锅窝在他怀里,很乖,一声也不出。 唐纬之开车专心致志,连车载广播也不开,车内的气氛尴尬而沉默。 “那个……哥,谢谢啊。”今天的见面有些尴尬,但这位学长竟然还是肯接他回家,任侠感觉一句简单的道谢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 “没事,”唐纬之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都是校友,客气了。” “那还是要谢的,”任侠没想好怎么谢,清咳一声,“总之,谢谢了。” 途径一个红绿灯,唐纬之降下了车速:“不客气。” 看出他开车没有闲谈的习惯,任侠说:“哥你专心开车吧,我不打扰你了。哦你还戴眼镜呢,你们学霸一般都是重度近视,还带散光,正常。我听说散光的人晚上开车看路灯都是一团一团的光晕,不注意的话容易出意外,确实得专心。” “……” 唐纬之不知该不该谢谢他贴心的温馨提示。 唐纬之左眼七十五度,右眼五十度,并没有散光,裸眼视力0.8,生活中不带眼镜,但他当年驾照体检时不巧戴了一副眼镜,矫正视力1.5,依照交规,往后开车时必须佩戴眼镜。 他一贯遵纪守法,在车上放了一副眼镜,只在开车时用,却不想今天被扣了个重度近视加散光的屎盆子。 他心有点累,没接话。 火锅鬼鬼祟祟探头,助兴般叫了一声,车里的气氛更僵了。 说完这几句,任侠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他像个在瓢泼大雨里走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只感到又冷又累,从骨髓里透出的寒意浸入四肢百骸。他也知道今天这几句寒暄大失水准,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弥补,只想好好睡一觉。 “谢了哥,对不住啊,”他把渔夫帽扣在脸上,“我有点累,先睡了,你俩聊吧。” 唐纬之:“……” 火锅从后视镜盯着他,灰色的狗脸上一脸懵懂无辜。 唐纬之真是用尽了全身的涵养才没把他和狗扔下车。 “到了。”开车驶入地下车库,唐纬之食指在方向盘上叩了叩。 任侠歪着头,眼睛还没睁开,火锅从他臂弯里探头出来,湿漉漉的鼻尖在他脖颈处拱了拱。 任侠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点哑:“哦……谢了哥。” 满口不离谢谢,一句一个哥,还是挺有礼貌一小孩,就是这情商……怎么横冲直撞的。 “没事。”唐纬之说。 唐纬之特意停得离电梯很近,两人合力把一堆行李搬进电梯,唐纬之刷了卡,电梯滴滴一声,显示屏闪过楼层,开始平稳地向上升。 “一梯一户,进大门和按电梯都是一个密码,”唐纬之说,“密码三个月换一次,上周刚换过,白天发给过你了。” “哦,”任侠猛然想起那六位数密码,打开手机去翻聊天记录,“谢谢了哥,我记一下。” 唐纬之没有要偷窥的意思,但他就站在任侠身后,任侠大剌剌打开手机,那备注就撞了他满眼:【A滨江一期3栋20层】。 ……很好,很标准的房东备注。 唐纬之运了运气,不咸不淡地说:“顺便说一句,我姓唐,唐纬之,地理经纬的纬,总之的之,也是雾城中学毕业,大你几届,算是学长。” “学长好,”任侠完全没发觉唐纬之看到了他的备注,大大咧咧当着他的面把备注改成了【唐纬之-雾中学长/房东】,然后认真做自我介绍:“我叫任侠,任性的任,侠气的侠。” 唐纬之嗯了一声:“我知道。” “也对,任佳跟你说了对吧,”任侠改完备注,按灭手机,“谢了哥,我就暂时借个地方落脚,找到地方就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房租正常算就行。” 唐纬之没接话。 电梯到了,是入户电梯,出了电梯就是玄关,迎面而来的大平层一览无余。 “直接进,拖鞋在左手边鞋柜下面。”唐纬之伸手拦住电梯,对他示意。 玄关自动感应的小灯亮了,任侠蹲下换鞋,他再起身时,唐纬之拿过玄关规整放好的一份文件,递给任侠:“租房合同看一下,没问题就签了,租金……” “哦,”任侠拿起合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签上名——那签名还是精心设计过的狂草——然后抬头问他,“租金多少?” 唐纬之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在一突一突地跳,疑心要是换个人来接,任侠在这短短一路,恐怕已经被卖去了黑煤窑八百回。 租金七百,在寸土寸金的江城滨江区连个厕所都租不上,完全是唐纬之看在情面上给的友情价,没有参照市场价格,只有象征意义。 但合同都已经签了,再问标的金额还有什么用? 唐纬之深吸了一口气,说:“十万。” 第3章 第 3 章 “哈?”任被吓了一跳,忙去翻合同,看完了才一副心落下地的样子,“儿豁,才七百嘛。” “问租金是个好习惯,”唐纬之按了按眉骨,“下次记得签之前先问。” 他把压在底下那份合同抽出来,递给任侠:“一式两份,这份也签一下。” “哦,”任侠提笔唰唰两下,也签完了,“大哥,给。” “……这份是十万。”莫名其妙喜提一声大哥的唐纬之说。 “啊?”任侠赶忙又去翻合同,翻完才说,“大哥,逗我好玩吗?” 任侠瘪了瘪嘴,他眉眼精致,表情生动,在暗黄的小灯下像个精美的洋娃娃,语气不太客气,但平白让人生不起气来。 唐纬之淡淡笑了下:“任何字纸,下次记得看了再签,不然足够你被卖八百回。这份是你的租房合同,收好。” “谢了哥,”任侠问,“我的房间在哪?” “左手边第一间是客房,里面有配套卫生间,洗漱用品和床单都是新换的。” “谢谢,”任侠说,“对了哥,能开灯吗?” 两人刚才一直在玄关站着说话,只开了附近一盏小灯,唐纬之没有率先进门、开灯,任侠也很守规矩地不动。只是他这会实在太累,眼看合同也签完了,这才出言发问。 “能。”唐纬之说完,顺手掀亮了客厅的灯。 光线明亮,宽阔的大平层一览无遗,因为楼层高,视野很好,客厅有一面墙是落地窗,豪奢地照出沿岸灯火辉煌的江景。 灯一开,有什么东西扇着翅膀,呼啦啦飞过来。 “这是什么?”任侠怀疑自己进了什么boss的秘密洞穴,还没进玄关呢,就动一下一个机关,每一样都是奔着吓死他来的。 “我家的鸟。” 唐教授和杨医生最近出门旅游,两只玄凤寄养在他家,在黑暗中就很安静,一开灯就闹腾着满屋乱飞。唐纬之说完,想起任侠带了狗,赶紧伸手去赶鸟:“去,去。” 任侠也赶紧伸手按住火锅,低声道:“火锅,别动。” 他把火锅揣在怀里,也带了项圈牵了绳,绳子另一头一直缠在手腕上,以防万一。但这一套动作做完,任侠才发觉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火锅怂得要命,听见翅膀扑扇声的那一刻就玩命往他怀里拱,头完全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小截圆圆的尾巴。 两只玄凤在玄关的柜子上停下,一边熟门熟路地啄木板,一边歪头去看新客人。 “……”唐纬之。 现在看来需要担心的不是狗吃鸟,是鸟吃狗。 “哈哈,火锅就是这样,从小胆子小,”任侠尴尬地找补两句,说,“他应该不会扑鸟的,但是以防万一,我去把他关起来。” “没事,”唐纬之说,“这两只鸟是寄养的,一般放在书房,今天大概是保洁阿姨来做了卫生,才放在客厅。我过两天就送回去。” 他伸出手,对面前的两只鸟说:“上来。” 两只玄凤很亲人,歪歪头,就跳了上来。 任侠有点好奇:“这是你的鸟啊,叫什么名字?” “……”唐纬之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我父母的,临时在这边放一下,这只叫恭喜,这只叫发财。”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 任侠顿时满脸鄙视:“你还好意思嫌弃火锅的名字?” 这也是件糟心事,唐纬之都不想提。 唐纬之入职不久,唐教授与杨主任也于今年搬来江城,这两只玄凤是母亲杨女士买来暖宅的,但新房临时出了点问题,还在装修,他们俩索性报了个游轮旅行团,将两只鸟交给他。唐纬之给取了名,原本一只叫苏格拉底,一只叫卢梭。 奈何有位前来蹭吃蹭喝兼蹭住的损友非说搬新家,要有个好兆头,坚持不懈地要教这两只鹦鹉说吉祥话,就从最简单的恭喜发财开始。 没教成,但教歪了,这两只蠢鸟当然没学会说话,但在一声声恭喜发财中迷失了自我,未经主人授权就擅自给自己换了名字。 唐纬之刚入职就出差,一走半个月,回家时这两只鸟已经对新名字接受良好。损友见势不妙,也早溜之大吉,他想追责都找不到侵权责任人,只能接受现实。 “一言难尽。”唐纬之最终简单地说。 “哈哈哈,”任侠笑,他长得白,笑起来眉眼弯弯,很讨喜,“唐哥,我先休息了哦,今天谢谢你了。” 他捏着火锅的爪子挥了挥:“拜拜唐哥,拜拜,恭喜发财。” “嗯,”唐纬之说,“去吧。” 任侠抱着火锅进了客房,很快关灯。唐纬之把两只鸟放回书房,关好门,手机忽然亮起来。 “喂?”他接了电话。 是给他家两只玄风改名的侵权责任人,损友张皓:“哥,你现在在哪儿?晚上有安排吗?十万火急!” “什么事?”唐纬之说。 “我今天出来聚餐,喝了点酒,忘记我是开车来的了!”张皓惨叫,“我就在学校附近,哥,行行好,顺路带我回趟家。” “你怎么不等半夜十二点再给我打电话?”唐纬之说。 “哥,你是我亲哥,”张皓说,“这不是你日常普法教育做得好吗?咱不能酒驾啊,所以刚喝完我就想起你了。” “没事,酒驾最多也就十五天,看守所里的教育更深刻。” “你这是人说的话吗?”张皓说,“哥,看在我们从高中就是同学的份上!” “地址?”唐纬之伸手去拿外套。 任侠已经休息了,两只鸟也关进了笼子里,他按灭客厅的灯,换鞋出门。 那酒吧果然不远,张皓喝得不多,口齿还很清晰,但有点上脸,呼吸间也能闻得出酒味。唐纬之有点嫌弃地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去后座,别坐副驾。” 张皓骂骂咧咧去了后座:“你这辈子能不能有一点点对兄弟的体贴之情?” “不能,”唐纬之说,“这边离W大太近了,万一被我学生看到算怎么回事。” 他有点挑剔地从后视镜看了张皓一眼:“被动出柜就算了,我主要不想被人点评我的眼光不行。” “狗东西!劳资是直男!”张皓说,“你眼光?你眼光好,大四那会儿在学校的招生组夏令营你铁树开花追谁来着?结果人家压根没看上你!” “闭嘴。” 张皓继续犯贱:“我就不,我特好奇,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过于冷酷没人性,所以对方男嘉宾没看上你老人家?我记得那是咱高中的学弟吧?成绩还挺好的,最后找了个同届的小学弟,出柜的阵仗还挺轰轰烈烈,真想采访一下对方的心路历程啊。” “闭嘴,不然就滚下车。” 张皓瞄了一眼他的表情,终于闭嘴了。 客厅的灯关了。 任侠躺在客房的床上,没有开灯,从门板缝隙里透过的微光也没了,房间里重回漆黑一片。 火锅已经在床脚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噜声,他自己却没有丝毫睡意,任侠叹了口气,摸出手机。 手指随意划了两下,却一个APP也没有点开,他恋爱之后在自己的微博更新日常,后来慢慢做了博主,粉丝体量不小,算是几个平台的头部,想也知道突然官宣分手的消息,舆论会有多惊涛骇浪。 任侠切回微信,告诉任佳自己已经找到落脚处了,一切都好,然后手指顿了顿,换了聊天背景。 ——他原本的聊天背景是和黄博帆的合照,两个人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笑得特傻。 那还是很久以前拍的。 在一起的第一年,任侠才十七岁,在学校举办的夏令营活动里认识了黄博帆。任侠是个文艺青年,那时候的黄博帆也是,两个人特傻X地把纸条藏进教室角落的桌洞里,在一叠皱巴巴的纸上聊福柯卢梭和康德。 夏令营结束当天,黄博帆表了白,任侠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开始了他的初恋。 高三开学不久,黄博帆拿到了H大的保送,于是没继续在学校上课,去了H大念预科,任侠在雾城念高三,两人谈了小半年异地恋,高三寒假,黄博帆特意来雾城找他,不巧被他父母撞见,被迫出柜。 任侠本来和家里关系就不好,出柜后大吵一架,基本上是被扫地出门的。那时候黄博帆无比坚定地握着他的手,说:“没事,我永远都跟你站在一起。” 父母觉得丢脸,看任侠不肯认错,气得直接替他退了学,也不再给他生活费,黄博帆在江城帮他联系了一所民办艺术类高中。他那时候刚开始在网上画画,有两千多个粉丝,到江城后渐渐开始连载以他们两个为主题的恋爱日常条漫,粉丝渐渐多了起来,那是【任性的小任】这个账号的最开始。 来江城的时间太晚,两地高考的大纲有差异,任侠的高考成绩并不好,堪堪只够末流985,他有点纠结要不要去,第一是他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第二个原因很现实,钱不够。 不过这样的成绩在民办艺术高中已经算惊世骇俗,那时候高分复读生还很受欢迎,学校就势向任侠抛出橄榄枝,让他复读再念一年,试着冲一冲顶级美院,只要他答应复读,就奖励五万元,如果拿到三大美院之一的录取,再奖励八万元。 任侠想了想,答应了,就这样一边在网上画画当博主挣钱,一边留在这所高中又念了一年高三,顺便报名了艺考。第二年高考,他拿到了T大美院的录取,父母以为他有所悔改,来江城找他谈了一次,让他认错、低头,回归正常,他们会考虑替他出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任侠不干,他们气得暴跳如雷,说你这样在外地飘着,在网上做乱七八糟的破账号能有什么出息?连自己都养不活!简直是废物。任侠当场把录取通知书撕了,说你们就当没养过我这个儿子,看我养不养得活我自己。 然后他没去念大学,留在江城,继续做账号,起先是条漫,然后是视频、直播,也是运气好,赶上了几个视频平台的腾飞期,成了头一批吃螃蟹的人。 五年,他把账号做起来,成了全网第一恋爱博主,然后他的初恋男友劈腿了。 任侠这时候反而有点想笑,这要是本小说,读者都要大骂烂尾然后逼作者退钱。 任侠扯了扯嘴角,但没露出笑意。 任侠把聊天背景换了,又把相册里的乱七八糟清理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那张两百的停车罚单。 学长客气归客气,这钱还是该他来出,任侠点开唐教授的聊天框,转账二百,备注【罚单】。 转账失败,余额不足。 任侠看了一眼,绑定的银行卡没错。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转账失败,余额不足。 任侠坐直了身子,开始给银行打电话,嘟嘟的两声提示音后,是一个永远镇定,毫无情绪波动的女声:通话失败,您的电话已停机,请稍后再拨。 客房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纸,上头用刚劲有力的钢笔字写了家里的Wi-Fi密码,任侠一到家就连上了Wi-Fi,没察觉到自己的号码居然被停机了。 这号码是他刚到江城的时候办的,那时候他还没满十八岁,用的是黄博帆的身份证。后来他的几张银行卡和各大APP全都绑定的是这个手机号。 任侠把黄博帆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发了个问号。 对方显然在线,回得飞快。 【Philip:宝宝,你终于冷静下来了?】 任侠没跟他废话:【手机号和银行卡,怎么回事?】 【Philip:你直接从家里搬出去,又拉黑了我,我着急联系你,就联系了运营商调取你的信号轨迹,一不小心误操作了。】 【至于银行卡,我们俩本来就是绑定的亲情卡,我这边需要周转,过段时间就挪回来,】对方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很有耐心,【我明天去补办一张电话卡,等我回江城当面拿给你,我们谈谈,好吗?】 今天是个好日子~于是开文啦[猫爪] 下一更在明天中午哦,大家喜欢的话给我点个收藏,么么[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