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宦》 第1章 第 1 章 倾盆大雨,雷声阵阵,明亮的烛光照在清漪白净的脸上,她眉头微蹙,很是苦恼看着桌上已经抄了小半的佛经。 再过半月便是皇祖母的生辰了,她本想将母后留给她的那尊玉佛送给皇祖母当寿礼,但偏偏前几日拿出来的时候,被清嫣摔了。 玉佛有损,便不好寿礼送出去了。 如今只有短短半月的时间,再找新的寿礼怕是也来不及了,她只好亡羊补牢般拿出佛经抄写。 只是将抄写的佛经作为寿礼送给皇祖母,虽说无功无过,但过于普通,必然要被清嫣他们比下去的。 清漪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玉佛,白净无暇,宝相庄严,只是座下的莲花碎了一瓣,心里越发惆怅。 “公主!”元桃撑着伞从雨中跑进殿内,衣裙也淋湿了大半,她收了伞,大殿门口等候的宫女接过,她连忙进了寝殿。 清漪见她满脸笑意,心里有了猜测,起身焦急问道:“怎样,可有消息?” 玉佛被摔后,她一直想找新的寿礼送给皇祖母,只是一直没有思绪。 正好今早听阿兄提了一嘴,说那顾向珩前几日抄家的时候,收敛了不少金银玉器进他的私库,据说其中还有一尊玉佛,触手生温,是件难得的藏品。 比她手上那尊也是不相上下。 当时听着的时候,清漪便默默记下了,待阿兄离开后,就让元桃去打听。 如今看元桃这神情,应当是有好消息。 元桃顺了顺气,便连忙回答道:“公主,奴婢刚刚去打听过了,确有其事,户部侍郎信佛,早先年花了大价钱从一位得道高僧那,求来了一尊佛像,一直供奉在祠堂中,可宝贝了。” 顾向珩前几日抄的便是户部侍郎的家。 清漪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如此说来,那玉佛如今应当是在顾向珩那了。” 平日里她听阿兄说过不少朝中的事,自然也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掌印名唤顾向珩。 元桃连连点头。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司礼监。” 刚走两步,清漪又停下了步子,看向元桃。 今日不知怎的,从午时开始便是狂风暴雨没停过,元桃为了给她打听玉佛的消息,衣裙被浸湿了大半,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清漪脚步微顿,抿了抿唇道:“我自己去便是,你浑身都湿透了,还是快去洗漱更衣,小心着凉。” 元桃打了个喷嚏,衣裙湿了的滋味并不好受,但看着门外的大雨,想起顾向珩在宫里的一些传闻,放清漪一个人去,又实在放心不下,“公主,要不让元竹陪您去吧。” 清漪眉头微蹙,“如果元竹知道了,肯定会告诉嬷嬷的。” 元竹向来最听元嬷嬷的话了,这事可不能让嬷嬷知道。 若是嬷嬷知道她去司礼监,必然要生气的。 元桃还想说什么,清漪便已经唤人过来,让宫女带元桃去洗漱更衣,顺便准备一碗姜汤去去寒。 安排好了元桃,清漪这才拿起一把伞,避着宫人从一旁的小道离开。 —— 小福子回司礼监看到清漪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宫里谁不晓得六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太子唯一的胞妹,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怎的今日这样的大雨,竟孤身一人来到了司礼监。 小福子连忙迎上去,“公主,您怎的来这了,可是迷路了,伺候您的宫女呢?” 他没多想,只以为清漪是走错路了,毕竟司礼监地处偏僻,贵人主子们都没怎么来过,走错路也是正常的。 清漪摇摇头,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家掌印可在?” 再过一个时辰嬷嬷便要回来了,她得在嬷嬷回来前回去。 小福子见清漪神色焦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不敢耽误,连忙给她带路,“掌印在书房处理公务,奴才这就带您去。” 这是清漪第一次来司礼监,也是第一次见到处理公务的顾向珩。 诚然,男人的样貌十分出色,但清漪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他的手。 或许是不常晒太阳的缘故,他的手很白,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以看到那极具美感凸起的青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在那漆黑的笔杆上,十分好看。 清漪睫羽轻轻颤动,敛下那一抹异色。 顾向珩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闻声望去,便看到门檐下的女子。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连带着天也是压抑漆黑的,但那女子一双干净的杏眸望着他,穿着一身粉蓝的衣裙,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白皙,与门外的一切污秽隔绝开来,唯独那衣裙的下摆被染上了些许污泥,有些格格不入。 她那白嫩的手攥紧了有些潮湿的衣裙,似乎有些紧张。 也是,毕竟站在清漪面前的,可是恶名在外的顾向珩,传闻中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有传闻他喜吃人肉。 这些无稽之谈,清漪自然是不相信的,但听得多了,不相信是一回事,真正对上顾向珩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哪怕他的手真的很好看。 顾向珩的视线落在清漪浸湿的衣裙下摆,一双晦暗的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去我的库房拿一套衣裙鞋袜来。” 小福子福了个身便退下了。 他敛下眼底的情绪,唇角重新挂上一抹寻常的笑意,“公主怎的来司礼监了?” 清漪愣了愣,看这面带笑意的顾向珩,莫名觉得刚刚面无表情的他更真实。 不过宫里头每个人都习惯了伪装自己,她也并不在意。 “听闻掌印这有一尊玉佛,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没有提户部侍郎抄家的事,毕竟仗着抄家收敛钱财不太好听,她如今有求于人,自然也没必要平白得罪人。 顾向珩倒了杯热茶,递给清漪,那双手再次暴露在清漪的眼前,而且离得很近。 清漪垂下眼帘,这样的距离,足以让她看清顾向珩手上有些粗糙的茧子。 哪怕如今成了权倾朝野的掌印,到底也是从小太监干粗活做起的,手上关节处的茧子十分明显,有些破坏那双完美无瑕的手了。 今日的雨着实是有些可怖,哪怕清漪已经很小心了,衣裙还是湿了,裹挟着些许的凉意。 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那双手的缘故,看着面前主动递上热茶的顾向珩,清漪心中的防备略略放下了些许。 觉得这人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谢谢。” 清漪伸手接过热茶,温热的触感从手心蔓延到全身,她抿了一口,总算是舒服多了。 她抬眸撞进顾向珩漆黑深沉的眸子,顿时就愣住了。 清漪一直都知道,顾向珩其实长得很好看,但直到这一刻,她离得这么近看顾向珩,才发现顾向珩的五官十分精致,却丝毫没有太监的阴柔之气。 “公主想要那玉佛送太后作寿礼?”顾向珩注意到了清漪的走神,突然开口。 清漪愣了一下,随即便点了点头。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顾向珩接过她手上喝完的茶杯,重新为她倒满递给她,脸上的笑意略浅,“听闻先皇后给公主留下的私库里便有一尊玉佛,公主怎的想到来找奴才要了?” 说到她那尊被摔坏的玉佛,清漪脸色一垮,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这就不用你管了。” 这些年,顾向珩对清漪身边发生的事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自然也清楚她跟清嫣的矛盾,刚刚的问题不过是担心清漪察觉到什么,顺嘴一问。 顾向珩看着面前以往精致到头发丝的小公主,如今那白净的面容却被带着湿意的发稍弄得有些许狼狈。 雨水同样也沾上了她那纤长的睫羽,配上那双白净的眸子,单纯又可怜。 同意的话语刚到唇边变换个了方向,“那公主可想好拿什么交换了?” 清漪对此并不意外,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知晓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想得到一样东西,必然需要其他东西作为交换。 就像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一样,作为交换,她在父皇面前也要表现出乖巧懂事的模样,这便是交换。 金钱、权势、感情,没什么不能交换的。 只是清漪不曾跟顾向珩打过交道,不了解这个人,也不知他想要什么。 她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望向顾向珩,眼底清澈,“你想要什么,只要本宫有的,都可作为交换。” 作为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若不是玉佛意义非凡,一时间找不到替代品,她也不必过来找顾向珩作交换。 顾向珩似有些兴趣,挑眉问道:“什么都可以?” 清漪回忆了一下自己私库的奇珍异宝,又想了想阿兄的私库,认真点了点头。 思忱着,若是她私库里没有,也可以去阿兄那弄过来。 顾向珩眸色微暗,看着面前单纯至极的小公主,心里阴暗负面的情绪控制不住往上涌,他喃喃道:“什么都可以啊……” 果然是个单纯的小公主,全然不知面前的人,可是一点都不值得信任的。 顾向珩抬眸撞进清漪那双干净的眸子,仿佛一切阴暗在她面前都消失了,他的眸色微暗,话语刚到舌尖最后还是咽了下去,“罢了。” 顾向珩的视线随意落在那被雨水弄脏的衣摆上,唇瓣微启道:“户部侍郎刚经历抄家,玉佛难免染上了秽气,奴才这有一副前朝的万寿图,公主若不嫌弃……” 清漪一惊,眼眸都亮了几分,“是那位闲山先生的画作?!” 每每提到闲山先生,皇祖母总是十分惋惜,说他画作匪然,可惜英年早逝。 小公主笑起来的时候,两颊的浅浅的梨涡便显现出来了,亮晶晶的眸子倒映着小小的他,顾向珩心尖一痒,指腹摩挲指尖,有那么一瞬,想戳一戳小公主的梨涡。 不过也只是想想,他敛下眼睑点点头。 正巧,这时小福子端着衣裙鞋袜过来了。 顾向珩对他说道:“去将万寿图拿来。” 小福子一愣,那万寿图不是掌印为太后准备的寿礼吗,怎地现下就要。 虽有些不解,但他已经习惯了听从顾向珩的命令,并没有质疑,马上退下去办。 清漪知晓,顾向珩这便是答应了的意思。 她的唇瓣微微翘起,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连忙开口:“直接给本宫就可以了。” 要是让小福子送到玉章宫,那她私自来玉章宫找顾向珩的事怕是也瞒不了了。 联想到清漪独自前来司礼监的事,小福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抬头看向顾向珩,有些犹豫。 顾向珩眼眸微深,自然也明白了清漪的顾虑,但他并未说些什么,而是点了点头,“照公主的意思去办。” 小福子这才退出去。 清漪转过头望向顾向珩,问道:“不知掌印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顾向珩看了清漪一眼,她身上淋湿了不少,外面的冷风轻轻一吹,便忍不住浑身一颤,似乎很冷。 他那骨节分明的指尖指向一旁的衣裙,“天凉,公主快些换身干净的衣裙罢。” 清漪撇了那衣裙一眼,还是想先将这桩交易谈清楚再说其他,“衣裙等会换,你只先说要什么便是。” 顾向珩的视线从清漪的脸挪到一旁的衣裙上,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许,带着几份冷淡的意味,“只要公主将衣裙换好,待小福子拿万寿图过来,便可离开了。” 清漪不解他突如其来的冷淡,但并未过分在意,只是对他提的要求有些讶异,“只要我换上这些便可,不用其他的?” 因为太过惊讶,她甚至连本宫都忘了说。 无他,实在是这个要求太过简单了,相较于那副万寿图的价值。 清漪抬眸望向顾向珩,似乎从他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看出玩笑之意,但什么都没有。 那双眸子漆黑深邃,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他身姿挺拔,明明是黑色低调的官服,偏偏穿在他身上却十分惹目。 很快,清漪便想明白了。 说到底,顾向珩再怎么权势滔天,也只是个太监,是臣子。 臣子讨好君王,并非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毕竟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也是太子唯一的胞妹,讨好她百利而无一害。 想通了这点,清漪点点头也没拒绝,“好,你这个人情本宫记下了。” 顾向珩略带疑惑抬了下眸子,似乎不懂清漪这话的意思,但他也没有过分纠结。 左右待清漪换好衣裙,将万寿图带走,他们之间便再也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外面雷雨阵阵,换个地方换衣裙多少还是有些许不方便的。 清漪看了眼一旁的屏风,顾向珩明白了她的意思,没说什么,而是默默转过身走到一旁的窗子面前,背对着她。 没了那双摄人的眸子的压迫,清漪这才有闲情扫视周围的布置。 书房布置得极为简单,除了书案、书架之外的必需品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虽然这里的每一样用具都是上品,但以顾向珩的身份,到底还是简陋了点。 清漪抱起干净的衣裙走到屏风后,默默换上。 外面雨声阵阵,身后却传来女子换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 习武之人的耳力向来是极好的,隔着这么点距离,顾向珩甚至能根据身后的声音脑补出清漪的动作。 乌云笼罩,明明还不到落日,天却已然黑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连带着那换衣窸窣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顾向珩眼眸微垂,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指腹,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礼监没有女子,这套衣裙也不知是哪里弄来的,看着倒像是官宦家女儿穿的款式,比起公主的服饰简单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清漪一个人也穿了好一会儿,才穿戴整齐。 她将早就淋湿了的鞋袜褪去,正打算换上干净的鞋袜之时,视线不由自主望向了屏风外的顾向珩。 隔着屏风其实看不太清,但勉强能看到那挺拔的身影。 她准备穿上鞋袜的动作一顿,开口唤了一声,“顾向珩。” 小公主嗓音软糯,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却硬生生被染上了几分暧昧。 顾向珩眼眸微暗,转过身望向那屏风后娇小的身影,“公主有何事?” 清漪抿了抿唇瓣,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抓着白袜的手紧了紧,过了好一瞬才开口道:“你过来。” 虽不明白清漪唤他作甚,但顾向珩判断得出,清漪的衣裙已经穿好了,所以没有由于,迈着步子来到了屏风后,看见小公主已经换上了那身蓝色的衣裙。 很快,他便发现清漪没穿鞋袜。 小公主仰起的面容十分白皙,一双如清水洗透的眸子就那么望着他,粉嫩的唇瓣微启,脖颈纤细柔美,视线向下便能看见那双雪白如玉的双足掩盖在蓝色的裙摆之下,感受到凉意又轻轻颤动,看上去有些可怜。 顾向珩垂下眼眸,敛去一抹异样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开口道:“公主唤奴才何事?” 宫里头,奴才讨好主子,若是做得好,主子便会让奴才贴身伺候,以表恩赐。 譬如她的发髻一向是由元桃梳的,但若是元竹表现得好,偶尔也会让元竹为她梳发髻。 这是伺候,也是来自上位者的恩赐。 顾向珩那副万寿图价值不菲,若是能在皇祖母的寿辰当日送上,她老人家定会十分开心。 这样想着,清漪伸腿碰了下顾向珩,小巧秀气的下巴微微上抬,带着几分被宠坏的骄纵,“就由你帮本宫穿鞋袜罢。” 只是顾向珩虽是太监,但也算半个男子,让他服侍她穿贴身衣物略有不便,所以清漪退而求其次,让他服侍她穿鞋袜。 这便是她给顾向珩最大的恩赐了。 清漪的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到屏风外一声异响,她眉头微蹙,如玉的足尖轻颤,陌生的环境到底还是有些不安和紧张,“谁?” 接着外头便传来了小福子跪下的声音,“奴才该死,惊扰了公主。” 说话间,他的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来送个万寿图竟然听到公主让掌印伺候她穿鞋袜。 若是让普通的奴才太监伺候公主,那叫莫大的荣幸,但那可是掌印,便是朝堂的大臣见到掌印都要给三分薄面。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曾经有一个三品大臣看不上掌印,当面羞辱掌印是个没根的狗奴才,还想让掌印替他驾车。 掌印面上笑盈盈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第二日,那个三品大臣被扒皮做成了人皮灯笼,直愣愣挂在他府上的大门口。 当然也有官员上奏训告状,要求陛下严惩掌印,只是没有证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据说那大臣的夫人看到后便一病不起了,连带着他家几个孩子更是吓去了半条命,变得有些痴傻。 回忆起那日的场景,小福子浑身抖得越发厉害,他也不知清漪是有意羞辱顾向珩,还是真的身处深宫,不知所谓。 清漪只是淡淡说了句“退下吧”,并未过多苛责。 小福子不敢逗留,放下万寿图连忙退下了,生怕顾向珩问罪。 清漪听着外面的动静,总觉得小福子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似乎在害怕什么似的。 但很快,清漪便被温热的大掌吸引了注意力。 顾向珩单膝跪下,那双大手握住清漪玉白的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那一抹雪色被衣摆的玄黑包围,仿佛随时将被吞噬一般,格格不入,又意外和谐。 粗粝的指腹落在清漪的足心,她甚至能感受到顾向珩骨节处的薄茧,酥酥麻麻的,还带着些许的痒意,从足心窜到天灵盖,几乎让清漪半边身子都软了。 很奇怪的感觉,却意外又几分带着痒意的舒服。 清漪纤长的睫羽轻轻颤动,垂下眼眸,正好跟顾向珩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是极其深邃的黑色,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神情,平日里清漪虽从阿兄那听了点朝堂上的事,但到底还是冰山一角,并未真正了解朝堂上的局势。 是以,她只知道顾向珩是掌印,只以为是个大太监,跟父皇身边跟着的李公公差不多,虽有些权势,但到底还是奴才。 顾向珩握着小公主娇嫩的玉足,感受到掌心细腻的肌肤,有些愣神。 清漪察觉到不对劲,足尖踢了踢顾向珩的手心,“怎么了?” 小福子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声音,依稀能猜到些什么,连忙收回了视线将大门关上,生怕被掌印发现灭口。 顾向珩缓缓吐了口浊气,手上稍稍用力,抓紧了清漪的脚,不让她乱动,“没什么。” 他垂下眼睫,将白色的罗袜给清漪穿上,遮住了那宛若白瓷的颜色。 清漪被抓得有些难受,但看顾向珩那生疏的动作,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好忍下来了。 她虽然骄纵,但自认为脾气不算差,偶尔也会体贴他人。 蓦地,清漪的视线再次被顾向珩那双大掌吸引了注意。 她在宫里也见过很多双手,有时候闲着无聊也会闹闹阿兄让他带她出宫,在宫外她也见过不少手,但不得不说,见过那么多人里面,顾向珩的手是最好看的。 就连关节处的几处薄茧都正正好贴合她的心意。 顾向珩自然注意到了清漪视线,但他的动作并未受到影响,好不容易将清漪的鞋袜穿好,他这才起身后退两步,再次抬头又恢复了那疏远的笑容,“奴才听外面的雨声已经小了许多,公主快些回去吧。” 清漪抬头望向窗外,好似确实小了许多,眼看着嬷嬷就要回来了,她连忙起身抱着万寿图离开。 刚迈出大门,感受到手心玉佛细腻的触感,清漪回过头真诚说了句,“谢谢啦。” 原本她都已经准备放弃了,万万没想到还真让她找着了这般好的寿礼。 说完,她便打开伞迈入雨中。 过了好一会儿,顾向珩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略略摩挲着指尖,上面还残留着小公主温热的触感。 顾向珩睫羽轻颤,唇角渐渐板直,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了一旁清漪替换下来的衣裙上。 上面还残留着小公主身上淡淡的果香,甜腻得让人有些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清漪回到玉章宫时,元嬷嬷还没回来。 元桃见到她连忙迎了上来,作为清漪的贴身宫女,她一眼就看出来这衣裙是官宦家女儿的服饰。 回想起关于顾向珩的一些传闻,元桃心颤颤的,“公主,您没事吧?” “不过是去的路上衣裙沾上了雨水罢了。”清漪眼眸含笑,将怀里的万寿图拿出给元桃看,“你看我拿到什么了!” 以往她想要什么,只需向阿兄、父皇或是皇祖母撒个娇便有了,还是第一次孤身一人,到那从未去过的司礼监,找一个完全陌生的太监交换。 这么想着,清漪心中竟涌出了几分自得。 元桃瞪大了眸子,有些讶异。 刚刚清漪进来的时候,一直抱着万寿图,只是那宽大的衣袖遮挡了些许,所以她并未注意到,如今看着那万寿图,心里也十分惊讶。 “这可是闲山先生的万寿图?!” 清漪看着怀中的战利品,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娇俏地点了点头。 “公主可真厉害!”元桃伸手接过万寿图,生怕不小心弄脏了,又看了眼窗外的天,“公主,嬷嬷快回来了,您……” 她上下扫了眼清漪身上的衣裙,清漪顿时就明白了元桃的意思,“我先去换身衣裙,若是嬷嬷回来了,你帮我拦一下。” 嬷嬷若是看到她身上的衣裙,必然是要刨根问底的,那她偷跑出去的事便藏不住了。 元桃连连点头。 晚些时候,元嬷嬷回来看到桌上摆放的万寿图还有些讶异,清漪随口搪塞了两句,说是阿兄送的,元嬷嬷虽有些讶异,但也不再问些什么了。 毕竟太子和清漪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加上清漪身子弱,先皇后去世得又早,平日里对清漪多加照拂不说,便是东宫里有什么好东西,也是第一个送到玉章宫,让清漪先挑。 说是把清漪当女儿养也不过分。 如今这万寿图虽然很是宝贵,但若是太子送的,那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太后寿宴。 月上中天,张灯结彩。 清漪身着红裙,穿得极为喜庆,模样乖巧,看着便让人心软喜爱,只是唇色惨白,神情有些恹恹。 今日清晨刚起她便感受到腹部一阵沉闷,匆忙更衣时发现果然是来了月事。 她身子虚弱,若是平时,头两日她只想在寝殿躺着,哪也不出去,但今日是皇祖母寿宴,只好强打起精神。 元桃看着也有几分心疼,为清漪端来了一碗红糖水。 清漪抿了两口,感受到一股暖意从喉咙直达腹部,肚子里暖暖的,一直紧蹙着的眉头,也总算是稍稍舒缓了些许。 元桃为她上妆,抹上口脂和脂粉,镜中的人儿这才有了几分生气。 元嬷嬷为清漪整理衣摆,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今日是太后寿辰,想必五公主也会出现,若是她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公主也莫要与人起冲突。” 毕竟是太后寿辰,若是姐妹两个闹了什么不愉快的,难免有些扫太后的兴致了。 清漪有些不满嘟囔道:“上次明明是她先摔了我的玉佛。” 若不是她从顾向珩那拿到了万寿图,怕是这次皇祖母寿宴就要让清嫣出风头了。 元嬷嬷安抚道:“陛下知道后,不已将五公主禁足了一月吗?” 毕竟也是公主,陛下就是再疼爱清漪,也不可能为了一尊玉佛,打清嫣几板子。 禁足一月,对清嫣来说已经十分严重的惩罚了。 清漪一想到禁足的事,眉眼一弯,心情舒畅了许多,连带着小腹的坠痛也减缓了些许。 她娇哼一声,“只要她不惹我,我自然不会主动找她麻烦。” 虽说太后寿宴需安分点,但也不能被人欺负了还不还手,确定清漪也有分寸,元嬷嬷也就不再说些什么了。 但偏偏就是这么巧,清漪刚出玉章宫没几步,便遇到了清嫣。 清嫣似乎也没想到这么巧,脸上的笑容一顿,尽管出宫前嬷嬷再三叮嘱过,但多年的习惯让她一见到清漪开口便是嘲讽, “真巧,这不是皇妹吗,不知皇妹准备了什么寿礼给皇祖母,不会是手抄佛经这种没有新意的物什吧。” 她话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只是话已出口,也收不回去了。 若是清漪没得到那万寿图之前,自然会有些生气,但如今她已有了更好的寿礼,自然也没那么在意一个被摔坏的玉佛。 腹部传来阵阵坠感,清漪眉头紧蹙,开口便是刺向清嫣的痛处,“到底不如皇姐日日在长乐宫悠闲得紧。” 清嫣伪装的假面露出一丝裂缝,心里极其不忿,“你!” 她原以为弄坏清漪的玉佛,最多挨两顿教训,让她抄两卷佛经便是了,谁能想到父皇竟然真的把她禁足了。 这不亚于把她的脸面放在地上狠狠践踏,因着这事,她在宫里多次发火,还被母妃训斥。 要不是今日皇祖母寿辰,她现在还在禁足期,连长乐宫的门都出不去。 见清嫣吃瘪,清漪的心情总算是舒畅了些许。 连带着离开的步伐都带了几分轻快。 果然心情不好就要让别人难受,现下舒服多了。 清漪唇角微微勾起,连带着月事来的烦闷也消散了些许。 太后的寿辰办得十分隆重,但也没什么新意,毕竟每年都是如此,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入耳皆是各种各样奉承的话语,年年皆是那么几句话,清漪都会背了。 不知是不是前几日刚下过雨的原因,清漪觉得寿宴上有些闷闷的,空气中都染上了几分潮湿的气息,像一堆棉花堵在喉咙处,难受得紧。 桌面上摆放着各种精致的糕点,在她眼里也腻得发慌。 清思远注意到了清漪的异样,低声道:“可是身子不适?” 面对亲近的兄长,清漪下意识撒娇,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满是委屈,“癸水来了,肚子难受。” 清思远到底是个男子,不懂女儿家来癸水的难受,见清漪神情恹恹,只是关心问道:“可叫太医看过?” 清漪小脸一垮,她就知道会这样! 阿兄根本什么都不懂。 同为女子的徐意婷马上反应过来,捂嘴笑道:“前几日刚下过雨,大殿人有多,必然烦闷得紧,如今时辰尚早,离献礼也还有点时辰,要不妾身陪皇妹出去走走吧。” 太子妃是先皇后母族徐氏的女儿,说起来也是清漪的表姐,跟太子成亲算是亲上加亲,几乎是把清漪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疼爱的。 清漪娇哼一声表示对清思远的不满,不过还是拒绝了徐意婷的邀请,“皇祖母寿宴,嫂嫂肯定也忙,还是我自己出去走走吧。” 她虽然骄纵,但也知道嫂嫂的不易。 今日虽说是太后寿宴,但徐氏作为太子妃,也跟命妇们打交道,并不清闲。 徐意婷自然懂得清漪的好意,这个妹妹虽说平日里有些骄纵,但从不为难人,甚至有时候十分懂事、体谅他人。 她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再坚持。 清思远一头雾水,不明白明明清漪说的是来癸水肚子难受,怎么到太子妃这就变成烦闷了。 他正想问两嘴,又被徐意婷牵住了,眼神示意他少说两句。 虽然心里关心清漪,但到底还是选择相信妻子,清思远闭上嘴。 元桃扶着清漪离开,走到殿外,清凉的微风抚过,仿佛将寿宴上的沉闷也吹走了不少,连着那月事带来的难受也消去了不少。 河边开满了清雅的荷花,连带着呼吸间都是淡淡的荷花香气,清漪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许,她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我四处走走。” 元桃有些担心,“可此处偏僻……” 清漪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元桃的脸颊,“难道你还怕你家公主走丢不成?” 对于寻常人来说,偌大的皇宫确实容易走丢,可她从小在宫里长大,在这生活了十几年,有几个人能比她更熟悉皇宫。 元桃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坚持,只是提醒道:“公主可要早些回来,莫要错过献礼。” 前面都是些歌舞,偷偷溜出来就算了,没人会追究,只是后面的献礼,若是公主去迟了,难免要被说两句的。 清漪敷衍着点点头,沿着河边走了两步。 缓缓微风裹挟着夏荷的香气,清漪肩膀一松,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这半个月几乎都在下雨,呼吸间还能嗅到些许雨后青草的味道,潮湿中夹杂着几分清香,走着走着,清漪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或者说,想到了那双手的主人。 握着她双足时有力的双手,惨白的肤色,凸起的青筋,骨节分明的指尖,略带粗糙的指腹,还有那有些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脚掌心。 明明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那夜发生的一切却恍若昨日般清晰。 陷入回忆的清漪并未注意到,河里漂浮着的荷花灯越来越少,四周也越发昏暗,繁盛的杂草堪堪抵达她的膝间,若是有人趴在杂草中,也是发现不了的。 蓦地,清漪好似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这时她才注察觉到,自己似乎走得有些远了。 她闻声望去,男人挺拔的身影倒映在她眼眸,穿着一身玄黑的衣袍,黑暗中看不太清具体的花纹,无法辨别身份,直觉不是寻常人。 不知为何,清漪总觉得面前的人有点眼熟。 她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男人察觉到声音转过头来,昏暗的环境下,那双宛若深渊的眸子掺杂着几分阴鹫,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清漪感觉自己似乎被饥饿的豺狼盯上,对方随时准备趁她不注意,伸出尖锐的牙齿咬上她的脖颈,令她命丧当场。 簌簌的声响和那微凉的夜风,让她不禁起了鸡皮疙瘩,身体有些僵硬。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翼,一时之间,清漪也不能确定这血腥味是自己身上的,还是顾向珩那边传来的。 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踩到小石子差点摔倒,好在她及时站稳。 等清漪再次抬眸望去的时候,顾向珩神色如常,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顾向珩见来人是清漪,眼睫微垂,嘴角的弧度略微向下,收敛了眼眸中的狠戾,淡淡问道: “此处偏僻,公主怎的在这?” 说话间,那被杂草掩盖住的黑暗中,他死死踩着那满是鲜血的手。 似警告似威胁。 当下的环境有些让人瘆得慌,但清漪还是习惯性下意识反问道:“本宫在哪,难道还需要向你报备?” 顾向珩并未回应。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风声拂过,再加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清漪缩了缩肩膀,刚刚的气势瞬间全无,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顾向珩垂下眼眸,看着足下被野草遮挡着血肉模糊的手,骨节碎了几块,鲜血混合着泥土,不堪入目。 面上却还是淡淡的,瞧不出一丝异样,“公主怕不是听错了。” 他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清漪有些怀疑自己。 难道真的是她听错了? 清漪有些不太确定,鼻翼间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一时之间她也无法判断这味道是从顾向珩那传来的,还是自己身上自带的。 她探头想看看顾向珩身后,谁知顾向珩突然侧过身体,唇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昏暗的四周传来簌簌的风声,“或者公主上前一步看看?” 此时此刻的顾向珩,被鲜血刺激得头有点胀痛,心里的恶念不断滋生。 没了顾向珩高大的身影挡在清漪的面前,萧瑟的凉风拂过清漪的脸颊,还夹杂着些许血腥味,冲鼻难闻。 这样偏僻的地方,配上血腥味本就是危险的预警,但清漪只是眉头微蹙,拱了拱鼻子,并没有后退。 相反,她还向前走了一步。 顾向珩瞳孔微缩,有些讶异清漪察觉到了危险却还是选择向前。 按理说,他该制止清漪,他并不想吓到小公主,更何况小公主知道这件事对他没有丝毫好处,但偏偏顾向珩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等待小公主靠近。 他有些好奇,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看到他脚下的惨状,还能保持这样冷静的姿态吗。 也许那张粉嫩的脸蛋会瞬间失去血色,连带着那双漂亮明媚的眸子也会被恐惧彻底占有,然后像所有人一样,用那尖锐难听的嗓音谩骂。 不,不对。 若是小公主,便是骂起人也必然是极其悦耳的。 不过这事被小公主撞见了,可就不太好放小公主回去了。 总不能……杀了小公主吧。 也不是不行。 一想到那锋利的刀刃划开小公主娇嫩的肌肤,顾向珩眼眸跳动着诡异的兴奋。 三步…… 两步…… 一步…… 再近一步,被他死死踩在脚下的人就掩盖不住了。 与此同时,顾向珩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果香,本该人畜无害的香气,在这一刻却仿佛变成了妖艳的罂粟,不断吞噬着顾向珩的思绪,他的大脑被这抹香气逼得越发迷乱。 顾向珩垂眸看着面前的清漪,今日的她打扮得十分漂亮,不像那晚那般有些狼狈。晚上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小公主的脸颊被吹得有些发白,但那涂了口脂的唇瓣依然粉嫩,纤细的腰肢微颤,明明也有几分害怕,但那脚下的步子愣是没停下。 他舔了舔犬齿,突然不想杀了小公主,那多没意思。 这样漂亮的雀儿,就是要养在笼子里才有趣。 现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将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囚禁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只要一想到这样美丽的金丝雀,即将成为他一个人的所有物,手背的青筋突起,心脏仿佛随时要跳出胸膛一般,激动的情绪让他指尖都有些发抖,连带着脚下的力气也没控制好。 传来“咔嚓——”,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公主!” 元桃的声音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也掩盖住了骨头的声音。 清漪停下脚步,“怎么了?” 元桃气喘吁吁,连忙道:“公主,您怎么走这么远?快到您献礼了,太子殿下让奴婢来找您……” 这里实在是偏僻,又没什么灯光,所以元桃并没有注意到顾向珩。 大殿那边还有正事,清漪也顾不上查看什么异样了,连忙返回去。 看着清漪离开,顾向珩眼睫微垂看向地面,手骨断裂,血肉模糊,华贵的官服也不成样子,轻叹道:“怎么就是没忍住呢?” 差一点就能让小公主看见了。 脚下的人已经看不清模样了,但小公主若在这,应该能根据他的衣裳猜出他的身份——镇国大将军。 这样身份的人被他弄成这个鬼样子,若是皇帝知道也定要问责他的,保不齐还会因此对他生了猜忌。 若是小公主看见了,为了自保,他也只能被迫做一些让小公主不高兴的事了。 顾向珩抬起脚,黑暗中便有人将死尸抬起拖走了。 随着血液的腥味逐渐散去,顾向珩眼眸里的猩红才缓缓褪去,压下心中的戾气。 他刚刚有些失控了。 —— 清漪回来得正是时候,清思远送了一只七彩鹦鹉,逗得皇祖母满眼笑意,她赶忙从一旁溜进去,趁着没人注意回到自己的位置。 刚坐下还没喘口气,就听见上方太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这丫头怎么满头大汗的,做贼去了?” 清漪嘴角挂上甜甜的笑意,两颊浅浅的梨涡显得人越发灵动,“皇祖母,你莫要取笑我了。” 虽生在皇室,但她的语气与寻常百姓家祖孙撒娇的模样别无一二。 太后向来最吃清漪这一套,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也没揪着这事不放,“快让哀家看看,你给哀家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一旁的清嫣看到这一幕,将手帕都扯变形了。 虽然早就知道皇祖母偏心,但每每看到她还是心有不忿。 若今日晚到的是她,少不了几顿责骂,怎么到了清漪这便什么事都没有。 清漪朝元桃使了个眼色,元桃便领着两个宫女来到殿前,将那副万寿图完整展开。 太后顿时就愣住了,看着眼前用不同形态的“寿”字写成的万寿图,笔画间藏着的“小寿”,还有那熟悉的顿笔习惯。 旁人看不出,她潜心临摹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这是闲山先生失传已久的万寿图。 李嬷嬷跟着太后四十余年,太后一个眼神她就懂了,低头快步走到元桃面前接过万寿图送到太后眼前。 太后伸手触碰着上面的字迹,眼眸微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向清漪,“你这孩子有心了……” 皇帝看太后这般态度,也知道那必然是闲山先生的真迹,心里对这个女儿越发满意,大手一挥道:“确实是有心了,说吧,想要什么,朕自当满足你。” 清漪无视一旁清嫣嫉恨的眼神,唇角上扬,眼里满是对太后的孺慕之情,“今日是皇祖母寿辰,儿臣也只想要皇祖母开心。”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下,皇帝和太后眼里的满意之色都快溢出了。 太后看向皇帝,眼里满是笑意,“瞧瞧这丫头,倒是越发会说话了。” 这场寿宴就是为太后举办的,寿星都这么说了,其他嫔妃自然也是顺着太后的话语一起夸清漪。 皇帝思索了片刻笑道:“待会让李全胜把西朝刚进贡的东珠都送到玉章宫去,届时让宫人给你打造一套头面。” 西朝临海盛产珍珠,其中以圆润硕大的东珠最为珍贵,每年西朝都会挑选出一颗最硕大饱满的东珠上供,要想做一套头面,可需要不少的珍珠。 清漪眉眼弯弯,语气甜软,“谢父皇。” 皇帝笑呵呵挥手让下一个献礼的上。 清漪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清思远打趣道:“难怪不要我帮忙,原是弄到了这样的好东西。”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清思远在清漪面前便如同民间普通的兄妹一般,没有半分储君的架子。 他晃了晃头,佯装出一副失落的模样,“妹妹长大了,有这种好东西竟连阿兄都瞒着。” 清漪才不会被骗,她娇哼一声,一双漂亮的杏眸亮晶晶的,“提前说了那多没意思。” 她就是故意的,要让所有人都被她的寿礼惊艳才好。 殿上的献礼还未结束,只是有了清漪的万寿图,后面的寿礼便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直到顾向珩走进,四周的空气略有凝结冷淡。 按理说顾向珩作为宦官是没资格给太后送礼的,但他手握实权,便朝堂上的一品大臣见到他都要唤一声掌印。 清漪原有些疲倦,看到顾向珩瞬间又精神了几分,他穿着的还是刚刚那件玄色的衣裳,眉眼深邃冷凛,唇角挂着几分弧度,却没有丝毫笑意,身姿挺拔,浑身带着煞气,一点都不像是来给人贺寿的,反而像是来送丧的。 他闲庭信步走到殿中,明明只是个太监,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却一点不显微贱。 顾向珩挺拔的脊背微弯行了个礼,“奴才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姿态散漫,就连贺词也千篇一律。 偏偏坐在上面的皇帝一点都没察觉出什么不对,还帮着顾向珩说话,“知道您一心向佛,特地准备的,母后看看可还喜欢?” 太后眼底的笑意却渐渐消失,只是碍于皇帝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挥挥手让人将顾向珩送的玉佛收下,便让顾向珩下去了。 皇帝自然知道太后不喜顾向珩,但也没多说什么。 清漪看到顾向珩的寿礼微微一愣,那是她原本想要送给太后的玉佛。 眼看着顾向珩离开的背影,沉思片刻后,她挥挥手招来元桃,随即便趁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跟了上去。 顾向珩腿长步子大,清漪又是第一次跟踪人,全身心都放在了顾向珩身上,无暇注意周围的情况。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某个不知名的废旧宫殿了。 此处极其荒凉,殿内唯一的大树已然干枯,只剩地面的枯叶证明它曾经的繁盛,墙角结满了蛛网,连带着屋顶的砖瓦都是裂开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四周的风中都带着几分凄凉的婴啼。 清漪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愣是没找到顾向珩的影子,眼里浮现出一抹疑惑。 明明刚刚她亲眼看到顾向珩走进来的,怎的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吱嘎——”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清漪吓了一跳。 “公主跟着奴才作甚?” 如古钟般低沉却又带着几分阴鹫的嗓音随之而来,宛若幽灵一般。 特别的嗓音,清漪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清漪转过身看向顾向珩,咬牙轻斥道:“你吓到本宫了!” 虽然跟踪他人是她不对,但吓到她了便是顾向珩的错。 一旁的小福子听到清漪这般骄纵的话语,身体一僵。 虽说六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但便是朝堂上一品官员如今也不敢对掌印这般语气,若是惹怒了掌印,必然没好果子吃。 小福子在想什么顾向珩自是不知道,他只是抬眸看向清漪,小公主粉嫩的唇瓣紧抿,细眉微蹙,似乎有些纠结的模样。 想到刚刚在荷花池发生的一切,顾向珩眸色微深。 莫不是小公主发现了什么。 若是他人,发现便发现了,无非是狱牢里多一具尸体罢了。 但小公主…… 顾向珩的视线再次落在小公主耳畔的碎发,略过那雪白的脸颊,垂落在她那精致的锁骨却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往里延伸,延伸到那看不见的深处,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这样的小公主送到狱牢实在可惜,若是能将她囚禁在他书房下的密室。 这个念头一冒出,顾向珩心脏紧缩,难以言喻的愉悦冲击着大脑,令人头晕目眩。 顾向珩甚至不敢细想那个场景,生怕自己犯病,真的不管不顾把小公主弄晕带走。 他咬了咬舌尖,声音有些暗哑,“公主跟着奴才有何贵干?” 清漪愣了一瞬,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回想起刚刚在大殿上顾向珩献的寿礼,气焰也不再那么嚣张,有些别扭,“你为何帮我?” 原本清漪以为顾向珩帮她,是为了讨好她,毕竟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但直到顾向珩献出玉佛的时候,清漪才突然意识到,那副万寿图怕是顾向珩原本给太后准备的寿礼。 她再得宠也只是公主,是皇帝膝下几个女儿之一,但太后不一样,太后是皇帝唯一的母亲。 若是只有一副万寿图,用来讨好太后岂不是比讨好她一个公主好用得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