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寡嫂出逃后,狠戾小叔红了眼》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二嫂是卖香囊的? 护卫愣了下,将手缩回来。 沈云汐怔住,“你认识忠远侯世子?” 护卫还未来得及说话,萧焕便已策马到了跟前。 “西明使臣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萧焕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萧世子。” 护卫连忙回礼,恭敬谦卑。 萧焕浅哼了声,而后又道,“西明使臣此次入京,似乎并未和城防营报备吧,按照大梁律法,这……应该算擅闯。” “你家主子呢?” 他四下看了眼,并未找到其他人。 “回萧世子的话,此次我们西明入京,并非擅闯,而是受大梁皇帝所邀,前来参与你们的中秋国宴的。” “国宴?” 萧焕皱了下眉,他记得前几日宫中的意思是西北军费短缺,不再和往年一样声势浩大的办中秋家宴了。 连家宴尚且不办,又怎么会办国宴呢。 接着,护卫随身掏出一份请柬,恭敬地递了过去。 萧焕没接,但是熟悉的样子,立即让他想起来约莫三月前,梁帝龙案上,夹杂在众多奏折之前的一份东西。 竟然是请柬,萧焕微微眯眼,梁帝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护卫告辞。 小巷中,只剩下萧焕和沈云汐二人。 萧焕居高临下,沈云汐有种被抓包后无处遁形的感觉,努力的往衣袖中缩手,试图藏起手上的香囊。 “二嫂何时转行卖香囊了?” 萧焕冷笑着瞥了眼她的手,凉丝丝的说道。 沈云汐头低的更甚,而后低声解释道,“我……只是想感谢他,他方才救了我。” “救?” “二嫂真是走到哪里都有能遇到危险,总能遇到贵人相救。” 萧焕别过头去,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沈云汐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将赵秦一事告知萧焕。 以萧焕的性子,若是知道,定会找赵秦的麻烦,可赵家也必然不会那么善罢甘休。 所以,犹豫过后。 沈云汐决定,为了他好,还是不说。 萧焕没言语,显然在等着她解释,但半晌都不见她开口,于是冷了脸,拽了把马缰绳,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 沈云汐知道他生气了。 他们二人的关系刚缓解了下,她并不想让两人关系继续恶化。 “等一下!” 她提着裙子,小跑着朝萧焕的马匹追去。 地上不知何处多了根麻绳,她没留神被绊倒在地。 “嘶……”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摔散架了似的,起不来身。 就在这时,突然一只大手伸到她面前。 循着那只手看去。 是季渊。 想起前几日,和萧焕关于季渊的争辩。 她刚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手递过去时,季渊已经扶住她的胳膊,轻柔的将她搀扶起身。 “怎么样,摔伤了没?” 季渊替她拍了拍灰,关切道。 这一下摔的有些狠,她被摔懵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季渊想扶着她坐下歇一歇,但四下都无一处可落脚的地方。 这时,已经离去的萧焕不知何时调转马头,出现在她面前。 沈云汐立誓时回神,连忙收回被季渊扶着的胳膊,避嫌似的往边上挪了挪。 萧焕阴沉着脸,翻身下马。 沈云汐注视着他的神色,想要解释。 萧焕突然单膝跪下,撑起另一条腿,而后拉过沈云汐,示意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拉,沈云汐正好摔落在他的腿上,萧焕顺势揽住她的腰。 沈云汐脑子嗡的下。 “季大人。” “劳烦,回避一下。” 说罢,萧焕便将沈云汐的裙摆掀起。 忽如其来的凉意让沈云汐回神,连忙伸手去拦。 见她一脸惊恐,萧焕的面色这才好了点,解释道,“你腿上有伤。” “伤?” 沈云汐低头看去,膝盖的裙子,有好大一滩血迹。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疼。 “忍一下。” 萧焕手脚麻利的将裙子挽起来,露出受伤的膝盖。 好大一处伤口,血流的也不少。 萧焕皱眉,必须用干净的帕子先将血迹擦干,才好上药,可这周围并没有药馆。 这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而后从腰间将香囊取下。 “诶……”沈云汐连忙阻止,那个香囊是安阳郡主送他的,上面还写着阳字。 她话还未说出口,萧焕已经将香囊扯开,露出里面的内层,是上好的洁白的棉花。 他轻轻沾着,将血迹擦拭干净。 而后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粉轻洒在上面。 只是,没一会,伤口处又渗出一层薄薄的血迹。 萧焕皱眉,又洒了层金疮药上去,但效果甚微。 “嗯?” 沈云汐看着自己止不住的血,心下大约明白了几分。 刚想说话,这时一直背对着的季渊说道,“若是血止不住,最好将伤口倒置,先减少出血,再配合金疮药止血。” “倒置?” 还未等沈云汐反应过来,萧焕已经抬着她的小腿微微举起。 唔! 看着自己的小腿被攥在萧焕手上,她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焕并未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认真的注视着她的伤口。 血的确流的少了许多。 “最好再高些。”季渊大概是余光瞥见了,再次说道。 萧焕点了点头,而后抬眸对沈云汐道,“云汐,抱住我的脖子。” 云汐…… 沈云汐已经很久没有从萧焕的口中听见这两个字了,于是乖乖的抱住他的脖子,而后萧焕又将她的腿抬高了几分。 很快,血便不再往外流了。 萧焕又撒了个层金疮药上去,这次,伤口很快结痂。 “已经不流血了。”沈云汐道,“我……还是站起来吧。” 萧焕没有反对,而是揽着她腰,给她借力,让她起身。 直到她完全起身,萧焕这才放心的松开放在她腰上的手。 接着,他弯下腰,替她整理裙摆。 这时,突然另一队衙役小跑过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赏银 衙役们先是恭敬的朝萧焕行了个礼,而后说明来意。 看穿着,是京兆府的衙役。 京兆府负责维持京中治安,非状况不出,萧焕知道他们此时出现应该是有案件要办,于是往边上挪了挪。 带头的衙役环视了一圈,而后将目光落在那带着银制面具的护卫身上。 “阁下请留步!” 衙役敷衍的拱了下手,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轴,将卷轴打开,里面是京兆府尹下的缉赏令。 “就是这样,我家大人有旨,无论是谁,但凡是打掉这个团伙,都可以获得赏银二百两。” 说罢,带头的衙役挥了下手,而后属下迅速上前,冲进方才的别院中,没一会便将方才被五花大绑的那伙人压了出来,顺手将那几箱摆放在门口的赃银也提了出来。 带头的衙役又从怀里掏出两张通缉令来,对着上面的画像仔细核对了番,随后再次朝那带着银制面具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不过显然比方才恭敬了些许。 “劳驾,跟我去趟衙门。” “衙门?” “按照大梁法律法规定,要前往府尹衙门,按过手印,才能领取赏银。” 那位带着银制面具的护卫笑了下,而后道,“这位捕快,您可能弄错了,这些不是我做的。” “哦,不是你,那是谁?” 衙役带着几分警惕的目光又打量了他几分。 “是这位姑娘。”护卫指了指沈云汐,道。 “她?”衙役显然不信。 随后,衙役两步上前,抬手便做锁喉状,朝她而去。 等沈云汐反应过来时,衙役的手已经到了她身前。 她惊恐的望着,幸好萧焕出手,帮她挡住了衙役的攻击,三两招之间,衙役败下阵来,被萧焕抓着胳膊扔了出去。 衙役往后退了七八米才堪堪稳住身形。 衙役看向萧焕,皱眉不已。 这时灰影从后方的屋顶上落下,将手上的大氅披在萧焕身上。 “世子,还好么?”灰影望着萧焕的后背,关切的低声问了句。 “咳咳!” 萧焕适时的咳嗽了两声,衙役突然响起前几日,陛下新得的两匹汗血宝马,虽然番邦进贡而来,但却野性难驯,险些伤了梁帝,幸而萧焕在边上,救了梁帝,但同时,自己也受了伤。 衙役收敛起神色。 “二夫人!” 灰影又朝沈云汐拱手行了个礼,衙役怔住,愣愣的看向沈云汐,他没记错的话,方才分明听见那人唤她姑娘。 姑娘?二夫人? 衙役打量着沈云汐的穿着,虽没有生育过的样子,但看年龄也的确不年轻到像个未婚姑娘。 他突然福至心灵的想起忠远侯府已故的次子萧豫,同时明白过来,沈云汐已经就是已经亡故的萧豫的妻子。 想到这,他又看向那带着银制面具的护卫。 看他谦恭的样子,觉得应该是侯府的下人,觉得今日之事,或许是这位二夫人筹谋而来。 于是,衙役恭敬的朝沈云汐一礼,“小的有眼不识别泰山,竟未认出是侯府的二夫人。” 沈云汐回礼,而后将目光瞥向那护卫。 在得到护卫的同意后,她朝衙役福了福身道,“这位衙役大哥,这件事我其实并未出力,所以赏银也是万万不敢当。” “云汐在此别过。” 无功不受禄,沈云汐虽不知道为何这护卫不肯要这赏银,或是觉得身份不便,又或者是觉得少,但归根究底,她没做过这种事,自然也没脸要这份赏银。 说罢,她便要走。 衙门懵了下,这院子里住的是一伙从外族流窜进来的骗子,假借着要来本地租赁房屋做长久生意的噱头,不仅从当地商贾手上骗了不少银两来,而且还狂骗了不少女子,或者夺人清白,或是将人拐卖至偏远山区,总之罪刑无数。 今日这二百两赏银,便是禄王为门下学子所出。 沈云汐快步离去,萧焕几乎是同一时刻,调转马头跟上,那带着银制面具的护卫也立即追上。 原本热闹的小巷中立即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衙役望着三人的背影,突然响起前几日一则街头闲话,说的便是这位忠远侯世子的叔嫂情。 原本以为是谣言,不过今日一看么……只能说无风不起浪。 衙役微微挑眉,而后催促着手下动作快些再快些,他急着回去复命。 萧焕追上沈云汐,不知想到了什么,将伸出的手缩回,而后放慢了脚步,在她身后十步远的距离跟着。 那带着银制面具的护卫从他身边掠过,快速追上沈云汐。 “沈姑娘!” 沈云汐停下脚步,再次朝护卫道谢。 护卫沉吟了下,而后朝沈云汐身后的屋檐上瞥了眼,而后道,“您方才……打算送给我家主子的那个香囊,还算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问道。 沈云汐怔了下,而后爽利的将香囊从身体拿出来,再次递过去,笑着道,“当然,我只怕你家主子嫌弃这东西不值钱不肯要呢。” 护卫小心翼翼的接过香囊,“旁人送的我家主子定不肯要,不过这是姑娘送的,自然不同。” 沈云汐脸红了下,娇羞的低下头。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用的也是京中女子们制作香囊常用的香料,不过是往里面加了些自己配的香料。” “龙脑,辛夷,花椒,还有冰片。” 她身后,声音响起,“我只能闻出这四味了,其他的还请姑娘赐教。” 沈云汐回头看去,是方才那位白衣公子。 负手而立,风度翩翩,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襟,有种谪仙下凡的感觉。 “这四位最多,其他的都是些辅佐料,用来调和味道的。”沈云汐鬼使神差的又补充了句,“公子若是喜欢,我可以将配方写下来,公子拿去自己配。” “如此甚好。” 白衣公子话音刚落,沈云汐有一瞬间的愣神,这声调……似乎有些熟悉。 此时,萧焕也已经勒马踱步到了两人身后两三步远的距离,冷眼看着。 那白衣公子突然将左臂的衣袖拉扯开来,而后道,“此番出门的有些急,未带纸笔,不如姑娘就写在这里吧。” 他侧身站着,从萧焕的角度看,就像是揽着沈云汐似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本姑娘葵水来了 萧焕攥紧了拳头。 那白衣公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又朝沈云汐的方向挪了挪,将袖子展给她,身后的护卫从隔壁店铺中借来了支毛笔。 沈云汐为难的接过毛笔。 “你这衣裳应该是天蚕丝所制的吧,我……” 这种织数极为精细的天蚕丝,和萧焕身上所用的墨蚕丝一样,都是种极为难得且昂贵的织物。 而且这种天蚕丝极难清洗,若是用毛笔写上去,只怕这件衣服从此就废了,再也不能穿了。 “女子书法如蝇头小楷,我这件衣裳素雅无味,若能得姑娘墨宝,是它的福分。” 白衣公子说着,便将衣袖展平放在一个护卫背上,而后再次示意她将香料的配方写在内袖上。 沈云汐不好意思,“我的字,写的没比狗爬过的好多少,实在担不起公子这样说。”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那白衣公子又道,“在喜欢或是懂它的人心里,他便是无价之宝。” “来吧。” 白衣公子再次邀请她道。 人家这样说,沈云汐若是再推脱便会显的矫情。 可是她的书法真的拿不出手,突然,她灵机一动道,“我可以用画的么?” “画?” 白衣公子怔了下,随后道,“当然可以。” 沈云汐略作沉吟,便将那些香料以枝丫的模样画在了那位白衣公子的内袖上,不过有几味她记不清样式了,怕画错了别人认不得,于是又用篆书单独将那几味药的名称写了出来。 “好看!” 接着,那位白衣公子小心翼翼的将衣袖上的墨迹吹干,而后又将外袍的衣袖放下来。 纱制的外袍罩在外面,带着一种别出心裁,朦朦胧胧的美意。 “竟别有一番滋味呢。” 沈云汐情不自禁摸着他的衣袖,打量着自己的作品,眼里满是欣赏。 “多谢姑娘!” “听说中原讲究对称美,不如请姑娘,在这边也做副画吧。” 说着,那白衣公子接过她手上的毛笔,托住她的掌心写了几个字。 “百里云州。” 沈云汐念出声,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您的名字?” “正是。” 百里云州背过手,“初次入中原,才知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所以劳烦姑娘将百里云州这四个字写在我这边的衣袖上。” 她字不好,尤其是大字,练了多年,也还是歪七扭八的。 “我家主上虽会说你们的中原话,但却不会写,姑娘帮我家主子将名字写在这衣袖上,遇事也方便。” 沈云汐眨眨眼,而后狡黠一笑道,“若是别人问起来,还请百里公子不要透露此字出于我手。” 百里云州笑着应下。 随即,沈云汐又按照方才的篆书写完写下百里云州四个字,想了想又用小字,一笔一划,工整的写下百里云州四个字。 “这样就好了。” 沈云汐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当年因为郭氏刚嫁进来时,她总是顶撞郭氏,所以经常被罚去家祠闭门思过。 沈家家祠是依山而建的,山上有不少古人留下的碑刻,她被关起来的时候,便会描画那些碑刻打发时间。 这些年不曾动笔了,虽有些生疏,但终归还记得。 沈云汐的思绪飘回到孩童时期,虽时常受罚,但却是肆意的。 “嗒!” 她被一声响指声唤回了思绪,百里云州已经带着护卫走远,只剩下骑在马上的萧焕了。 “回神了?” 萧焕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凉丝丝的道,“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开始犯花痴,哼!” 见他阴阳怪气,沈云汐懒得理他,继续朝侯府的方向走。 “你一个人犯蠢不要紧,别带着整个侯府一起死。” 萧焕骑着马,慢条斯理跟在她身后,再次说道。 沈云汐终于忍不了了,停下来回怼道,“世子大人博闻强记,不如指导指导云汐,这助人为乐,究竟犯了大梁哪条律法,何至于牵扯到赴死二字。” 萧焕微微挑眉,总觉得今日的她和往日有些不同,似乎……脾气更暴些。 沈云汐继续往前走。 寡妇门下是非多这句话,她始终牢记着,所以鲜少与其他男子往来密切。 这位百里公子虽长相英俊,但却不是她喜欢的长相,不过她还是更喜欢萧焕那种时而高冷,时而放荡不羁的模样。 “想要发善心,也得先看看清楚,对方究竟是人是鬼。”萧焕勒住马缰绳,快走两步。 沈云汐忍无可忍,蓦的回头,险些撞上萧焕的马头,惊的萧焕连忙勒马急停。 马儿被勒的两个前蹄虚空抬起。 “管他是什么西明的军师又或者是太师,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帮他写了几个字而已。” 沈云汐怒目而视道。 这下反而是萧焕愣住了,“你……认得他?” 沈云汐没说话。 “你怎么知道他是西明的国师?”萧焕追问。 “我又不傻!”沈云汐翻了个白眼,“西明那种小国家,能让皇上亲自邀请的,除了皇室也就是那几个大人物了,他方才说他姓百里,显然不是西明皇室的姓,那还能是谁,用脚趾都能想出来。” “也是!” 萧焕愣了下,笑道,“你既然知道他是西明国师,应该知道他后院美女无数吧。” ……“这跟我有很什么关系?”沈云汐翻了个白眼。 “世子大人,天色不早了,不管是要回府,还是要去入宫,都该走了。” 沈云汐没好气的左右看了看,“这条街上都是谁,您身份贵重待会又传出什么谣言来,我可吃不消。” 萧焕歪头,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乐了,而后翻身下马。 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进小巷的墙边抵住。 “你……你干什么?” 沈云汐惊恐不已,一边四下瞥着是否有人过来,一边疯狂的抽动,想将自己的胳膊从头顶他的手中抽出来。 萧焕笑意盈盈的靠近。 就在两人的鼻息相互交融时,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今日这小模样,看起来像是吃醋了。” 沈云汐翻了个白眼,而后狠狠一脚,踩在他脚背上。 趁着他吃痛的劲,迅速抽身离去。 “呸!吃你妹的醋,本姑娘葵水来了,懂不懂啊!” 第一百三十章 罚金赎罪 沈云汐快走出将近二里地,心还突突的跳着。 她今日也不知是怎么的回事,就是看萧焕有些不顺眼,方才就是故意无视他,与百里云州聊天的。 时夏作为受害者中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跟去京兆府录口供了。 这件事牵连人数众多,只怕没三四个时辰不能从京兆府出来,沈云汐看了眼天色,决定去京兆府门口寻个茶馆坐着等。 听闻梁帝近来要办中秋国宴,邀了不少部族过来,更有不少番邦小族伺机混迹进京,时夏一个姑娘只怕不安全。 沈云汐打定主意后,便准备绕路去京兆府门口。 “听说了么?” “圣上开恩,赦令将前阵子抓起来的那些官员,全员释放出来。” 路过一处茶摊时,沈云汐听见几个人在嚼闲话,话中似与前阵子父亲牵扯进的案子有关,于是放慢脚步留神听道。 “六部一半的臣子都被革了职,朝中空虚,众多朝事都停滞不前,可现下这外族前来,总不能失了我天朝威严不是,自然只能将他们放出来,戴罪立功。” “敢问两位叔伯,你们所言可是真的?”沈云汐忍不住插话问道。 “我们也是听说的。”其中一人道。 沈云汐方才松了两分的心再次提起,就说现在国库空虚,西北军饷短缺,梁帝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将人放出来。 “我们是见刑部门口人来人往的比集市都热闹,问了旁边人才知晓的。”另外一人又道,“不知是谁给皇上出了个主意,用钱赎人呢。” “用钱赎人?”沈云汐头次听见这种说法。 “没错,罪责重的罚钱多,罪责轻的罚钱少,只要交了罚金再签份保证书,便能将人带走。” 沈云汐听到这之后,便打算亲自去刑部门口看看。 果然,刑部门口,人声鼎沸,比集市还热闹。 她往前走了几步,刑部门口除了刑部的官员外,竟还有几个户部的官员在。 户部? 沈云汐多看了几眼,只见那些被关起来的官员家属,抬着一箱一箱的银锭,签字画押过后,便能将人领出来。 那些被放出来的官员,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因着是受贿的罪名,所以每出来一个,便会受到周遭围观百姓的白眼嘲讽,有的还会假装手滑实则故意的扔些菜叶臭鸡蛋一类。 “你来赎谁?” 沈云汐不知被谁推了下,险些撞到两个提着银箱正要入库的小厮。 小厮护住银箱,冷漠问道。 沈云汐报出自己父亲的名字,边上小厮查验过名册后,道,“沈正业,原云州知府,从四品,两万两。” “多少,两万!” 沈云汐震惊的瞪大了眼,知府一年的俸禄才一千六百贯银钱,换算下来,也就一千两出头,算上其他的津贴等,一年最多不过一千二百两。 这两万两,相当于不吃不吃干二十年。 “要是给不出这个银钱的,怎么办?” “给不出,那就等着陛下判刑呗,是杀是剐,全看大梁律了。”说罢,那小厮不耐烦的往边上赶她。 沈云汐被推搡到边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盘算着去哪里找这两万两银子。 她手上的东西,最多能凑一百两,与两万两相比,杯水车薪。 沈府里不知道有多少钱,郭氏铁公鸡似的,只进不出的,也不知肯不肯将这个钱拿出来。 就在她思忖着能找谁借些的时候,突然,肩上被人轻拍了下。 她打了个激灵回头,“季大人!” 季渊一身便衣,混在人群中,手上提着的鸟笼里,有两只刚买的玄凤。 “喏!” 季渊伸手将其中一种玄凤掏出来,递给她。 那玄凤鹦鹉像是有灵性似的,扑棱着翅膀跳到她肩膀,用小脑袋轻蹭着。 弄得沈云汐痒痒的,一边笑,一边伸手试图挡开那小鹦鹉。 那小鹦鹉顺势落在她手指上,与她大眼对小眼的互相望着。 沈云汐噗嗤笑出了声,觉得这小鹦鹉竖着簇呆毛,甚是可爱。 “现下可高兴了?” 季渊深情的望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睛,温柔问道。 “嗯?” 沈云汐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故意在逗自己开心。 “谢谢。” 沈云汐将鹦鹉还回去,看着季渊欲言又止。 季渊了然,“我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些银子放着也没什么用,若是有用处,派个人来说一声,我亲自给你送去。” “不是。” 沈云汐四下看了眼,而后拉着季渊走到茶摊最边上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我想问,这罚金赎人真的是陛下的旨意么?” “对啊。”季渊愣了下,没想到她是问这个,“当时我恰好在殿上,听得清清楚楚。” 听后,沈云汐有些出神的点点头。 “怎么,有什么问题?”季渊见她杯中的茶喝尽了,那倒茶的小二忙的顾不上这边,于是便将自己的茶杯换过去,放在她面前。 “我只是在想……这会不会是个套儿?” 沈云汐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季渊看向她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多了欣赏和敬佩。 “季大人,你说会么?西北军银短缺,就是将这些人都杀了,也只能平民愤,不足以解决问题,可若是这样收一波之后再杀,既能平民愤,还能解决问题。” 这个角度,季渊还真没想好,略微沉吟后,道,“你说的这个,不是完全没道理,我需要再打听一下,若有消息了会尽快托人告诉你的。” 沈云汐点头。 她一时半会凑不够那么多银子,所以也并不着急。 季渊走后,她继续坐在原处喝茶,心里突突的跳着,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不符合梁帝一贯的行事作风。 “世子!” 季渊刚走出去两步,便与萧焕撞了个面对面。 “季大人,还真是清闲啊。” 萧焕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身形挡住季渊的去路,并没有让的意思。 季渊索性将鸟笼放在一旁的地上,做了个请的姿势,“世子若不嫌弃,一起坐下喝杯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好重的茶味 萧焕情不自禁瞥了沈云汐眼,而后一撂袍子坐在了沈云汐侧面的位置。 桌子四四方方的,他坐在了原本季渊的位置处,季渊只好坐在了另一边,沈云汐对面的位置处。 他方才的杯子放在萧焕的位置处。 萧焕嫌恶的用两根手指捏着他的杯子,给他递了过去。 “谢……” 季渊话还未说完,萧焕便将杯子又提了回去,放在沈云汐面前。 沈云汐疑惑的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萧焕。 “你这又是闹哪门子?” 季渊连忙起身,将杯子拿了回去,放在自己身前,又特意转了个方向,将方才留有口脂的那面朝向自己。 萧焕左眉微挑。 “这里有龙井碧螺春还有普洱大红袍,世子喜欢什么茶?”季渊说着,便起身从桌上拿了个茶碗,递了过去,放在萧焕面前。 “诶,方才说好了,今日我来做东的。”沈云汐见她架势,以为要和自己抢着付钱,于是连忙阻止道。 她边说,手上边动作,随手提了一壶茶倒给了他。 萧焕看着那棕黄色的茶汤,皱眉,是自己最不喜欢的普洱。 “看起来,世子不喜欢普洱?”季渊道。 “啊?!” 沈云汐这才着急的朝手上看去,还真是普洱,萧焕喝茶的口味有些挑剔,喜欢白茶或是绿茶一类,口味淡雅清新的茶。 尤不喜欢像普洱、茯茶这一类的发酵茶。 “无妨,我帮世子换一个。”季渊接过沈云汐手上的茶壶,又拿了一壶六安瓜皮来,重新替萧焕倒上。 “谢……谢谢。” 沈云汐看着他忙碌,心下感激,今日是她做东,按理来说这些事都该她来做,可今日这地人多杂乱的很,她身为女子多有不便。 “客气什么,咱们本就是同乡,孤身在外的,我可是将你当妹妹似的看待,你这样客气,可是不愿将我当兄长看待。” 话音未落,萧焕的指关节已经捏的咔咔作响,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他斜眼瞥见沈云汐面若桃花,妩媚含笑,便觉得心里像塞了团湿水棉花似的难受。 萧焕端起茶盏猛猛灌了口,试图压下心里的恶心。 “噗!” 茶刚进口,他便着急吐了出来。 “咳咳!” 他喝的有些急,又是普洱,味道呛的他连连咳嗽。 直到将一口茶吐了个干净,又用六安瓜片漱了漱口,眼神悠悠的看向沈云汐。 沈云汐无辜眨眼,刚想解释。 萧焕便单手撑在桌上,咬牙切齿,“你没看见我吐了一身么,倒是给我个帕子。” “嗷嗷嗷,帕子!” 沈云汐方才因着百里云州的事,本就有些心虚,这下更慌乱了,浑身上下找了一圈,这才找到帕子。 刚要递过去,季渊已经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世子用我的吧,都是男子,方便。” 这话听的萧焕有些刺耳,最终他用袖子抹了两下嘴,没接季渊递来的帕子。 三人围坐,气氛有些尴尬。 萧焕和季渊看似在讨论朝事,但话语之中却莫名带着股刀光剑影的味道。 沈云汐想走。 “等等!” 萧焕拉住她,而后从袖袋中取出一沓银票。 “这是……” 沈云汐搓开上面几张,都是百两的大额银票。 “这些,不会是两万两吧。” 萧焕微微挑眉,而后将银票往过推了推,随后又指了指刑部的方向。 沈云汐脑瓜嗡的声,“你的意思是,让我用这两万两,救我父亲?” “不然呢,养小白脸?” 沈云汐:…… 不过,介于方才的顾虑,沈云汐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怎么,又不去了?” 事关沈正业,季渊只得将方才的恩怨较量暂放至脑后,“我如今虽在内阁,但是入京时日不长,对陛下心性也不算了解,不知世子觉得此件事上,殿下可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萧焕怔了下,随即有些无语的看向两人,“所以你们方才嘀嘀咕咕,就是在讨论这?” 沈云汐心虚点头。 “你们以为陛下是何人,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见两人表情不是被说服的样子,于是又道,“若陛下真如你们所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那将来该如何取信于臣民,取信于天下人?” “世子所言,甚有道理。”季渊立即被说服。 但沈云汐还有些想不通,“可这些官员已被定性为贪污受贿之人,用这样的官员,也难以让百姓信服啊。” 见她钻了牛角尖,萧焕低头沉吟,想换一种方式解释给她。 “百姓的记忆都是短暂的,或者说他们不在乎,只要当地的父母官真的为一方谋福利,且不会为富不仁,百姓们自然便会帮着他们解释,甚至还会觉得是当年朝廷误解了他们。” 季渊道,“所以,对于这些入狱的官员,只需要换个职位,或是外放几年再回来,那一切便可全然揭去,从头再来。” 这时,一匹快马从街中驶过,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那骑马之人,看穿着,似乎是宫中内官。 接着,那马停在刑部大门口,内官着急忙慌的下马后,便快步进了刑部。 “这……” 沈云汐看见季渊倏然皱起的眉毛,顿感不妙,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而后,她起身接过萧焕递送来的银票。 “我先去救我父亲。” 她道,“这钱我今日打好欠条后,亲自送到你院中。” “我来。” 季渊接过她手上的银钱,“刑部,我比你人头熟,就算宫中新有什么吩咐下来,想来那些人看着我的面子也能通融一二。” 沈云汐点头,将一包银票递了过去。 “我随你一起……” 话未说完,她的手腕便被萧焕死死攥住。 她回头,只见萧焕指了指凳子,示意她坐下。 沈云汐惦记着父亲沈正业,想和季渊同去。 萧焕蓦的用力,她脚下不稳,后退几步,而后打了个趔趄,不偏不倚,正正好坐在萧焕腿上。 她面皮唰的变红。 挣扎着要起身。 萧焕按住不肯。 “这人多,你赶紧放开我。”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你要救沈正业,为何不来问我?” 萧焕道。 “为何要舍近求远,去问季渊?” 萧焕盯着她,眼眸之中隐忍,但又带着些压制不住的怒火。 沈云汐的手腕被攥的生疼。 “我若说我是路上碰见的,你信么?” 萧焕敛起怒气,虽未答,但脸上显然是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诺大的上京城,他出门闲逛多时,甚至都碰不上几个同僚,但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在家里的沈云汐,每次出门都能碰见季渊。 若说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些。 另则,她方才见自己就跑,左闪右晃的绕至这里,说不准是不是就是为了来与季渊相见。 “你问了,我说了,但你不信,那我有什么办法。” 沈云汐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 这时,刑部门口突然躁动不已,沈云汐注意力被吸引,快速转身,扭头朝门口看去。 扭头的瞬间,发丝正好扫在萧焕的脸颊上,带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 因被发丝迷了眼,萧焕手伸的慢了步,恰好与沈云汐错了个身位,没抓住她。 萧焕眼神黯了黯,望着她的身影,喃喃道,“季渊他究竟哪里比我好。” 沈云汐看了半晌,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失落的回到桌边重新坐下。 “怎么了?” 见她面上不对,萧焕不自觉的关心,倒了杯清茶放在她面前。 沈云汐摇头,“宫里的内官不知传了什么旨,刑部大门关上了,那些驱赶排队缴罚金的官宦家属。” 说罢,她蓦的抬头。 下意识勾住萧焕的衣袖道,眼眸之中,湿气磅礴的望着他。 “你并不觉得奇怪,是么?” 萧焕没说话。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萧焕越不说话,沈云汐越觉得自己说的对,“你比我早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大哥也在里面,你和父亲都没有缴罚金救人,你一定知道!” 萧焕扒开她的手,“你想多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为何不来救大哥……” “我为何要救他?”萧焕冷笑。 沈云汐回过神来,自己是被急昏了头,“也是,萧齐的母亲岳小娘和宁安公主不对付,你的确没有救他的理由。” 她低下头,眼中失落。 生命的最后,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全家人整整齐齐,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至于身后如何,那便与她无关。 但既然她还在,便想救父亲。 “你……真的不知道什么内幕?”沈云汐再次勾住他的衣袖,试探道。 “刚才是我不好,不该与你生气争执,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急急忙忙的认错求饶,希望萧焕能看见她态度真挚诚恳的份上,告知她几分内幕。 萧焕低眉垂眸,手指却紧攥成拳。 他可以接受沈云汐对他横眉冷对,对他嗤之以鼻,或是对他浓情蜜意,可以接受她的一切,但前提是这一切都是出于她自愿,出于她本心。 他最最最不愿看见的,便是沈云汐因为沈家的事,对自己阿谀奉承。 他要的,一向都很简单,那便是真心二字。 “你……” “云汐!” 萧焕刚要说话,就被回来的季渊打断。 “我方才查问过了,宫里的确有新的吩咐下来,不过不是陛下的意思,约莫着是太后的意思。” 季渊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将方才打听到的情形,告知沈云汐。 “太后?”沈云汐眨眼,“不是说后宫不可干政事么,太后为何会……” “太后将朝政完全交于陛下,也就是这十年间的事。”萧焕道。 “据说是多位宗亲联名上奏,太后顶不住压力,所以才……”季渊见沈云汐阴沉着脸迟迟不说一句话,连忙扭转话题,“云汐,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就进宫,帮你打探情况。” “有劳。”沈云汐忧郁着脸,朝季渊道谢。 目送季渊离去后,她回坐到桌前,心中五味杂陈。 难道世事真的这般狠决,一定要在她生命的最后几个月,让她尝到人间凄苦么? “喝口茶润润。” 萧焕叹了口气,托腮望着她,边帮她倒茶,边道,“那句你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可忘了?” “哪句?” “顺其自然,凡事自有天定。”萧焕慢条斯理说出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这是他们相识时,沈云汐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座右铭,那时她被郭氏设计,在云州城的客栈里,救下了当地一位富绅家的傻儿子。 希望那位傻儿子能对她一见钟情,而后上门提亲,两家喜结连理。 当时,她明知是局。 但看着那位心思单纯眼神清澈的乡绅之子,她实在忍不下心来让他受人欺负。 而同样看穿这是个局的萧焕试图拦她,她就是用这句话回他的。 几句话下来,沈云汐的心绪平静了许多。 她端起茶抿了几口,“我父亲的确说过,此时案件牵连甚广,他不过是运气不好所以被牵累进来,让我不必烦心担忧,等案件查清自然会被无罪释放。” “的确是我过于焦虑了。”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萧焕再次替她将茶续上,“想开些,没来得及将人赎出来,兴许是好事呢。” “好事?”沈云汐惨兮兮的望向萧焕。 看着这样的她,萧焕心中无比疼惜,于是放缓了语气,好言劝慰道,“你这样想,几次变法改法之后,就连京中三品官员的俸禄也不过几千两,何况是其他官员。” 多年的默契,让沈云汐一下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做官么,哪有人没有一丝丝灰色收入的。” “看来陛下是想趁着这次机会,打探打探各位官员家中的虚实,都有多少家底。” 这样看来,越是没钱交罚银的,便越是安全。 沈云汐想通这一切后,便再次端起茶杯,并顺手与萧焕面前的茶盏碰了下。 “这样说来,说来,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沈云汐望着他,感激的笑了笑,见他唇色有些许发白,突然想起他还有伤在身。 “对了,你的伤……如何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多亏世子的主意 “好了。” 说罢,萧焕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倒也是,有佳人在侧,每日换药问安,自然好的快。 沈云汐不由得想起周清悠替他换药的关切和用心,涩然一笑,但同时又觉得,萧焕能得一人倾心相待也是好事。 “起风了。” 萧焕抬头看了眼天色,天边卷起层层叠叠的乌云,快要变天了。 “先回去吧。” 他打了个响指,一个影卫从空中落下。 “黑影留下在这等着,季渊那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你的。” “我送你回去?” 沈云汐如今的身子经不住冷风,但心中仍旧牵挂沈正业,“我想再等一刻钟再走。” 萧焕看了眼天色,应下。 随即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 “谢谢。” 沈云汐带着些许局促,她抬头看向萧焕,看了又看,想要趁此机会,将当年的误会解释清楚,在生命的最后,重新做回朋友。 就在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时。 萧焕大概误会了,赶在她开口前道,“不必过于忧心,你父亲定然不会有事。” 真的? 沈云汐面上闪过一丝惊喜,但面上并未表露出什么。 自从梁帝继位之后,朝中可用之人始终寥寥无几,萧焕既是侯府世子,也是梁帝的外甥,一向得梁帝重用,沈云汐坚信他知道些别人不知晓的内情,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况且萧焕从不是个喜说大话之人。 他若这样说了,必有缘由,也必能做到。 “那就借世子吉言啦。” 沈云汐端起茶杯,“若真能如此,我便以茶代酒,先敬世子啦。” “好说,好说!” 萧焕表面装作不在意,实则嘴角难压的端起茶盏,与她碰了下。 “明日,就是九月初七了。” “你有什么心愿?” 两人将茶水一饮而尽后,萧焕试探着问道。 “心愿?” 沈云汐似有不解,他为何这样问,“九月初七这个月,既非我的生辰,又非什么年节假日的。” 萧焕抿唇一笑,“过了明日,你的孝期便满三年了。” 三年…… 沈云汐垂下眼眸,不知不觉竟已三年了。 “按照祖训,孝期满了三年,便可恢复自由之身。”萧焕话下之意隐晦,“待恢复了自由之身,你想做什么都行,留在京城,留在忠远侯府,或是回云州,又或是想重嫁于其他人,开启一段新生活。” 萧焕的意思,她当然懂。 重嫁于人,沈云汐带着几分借茶浇愁的派头,提起茶壶重新倒满。 “我依然答应了祖母和婆母,要留下替二房留后。”沈云汐捻着手上的茶晶镯子,那是定下之时,由老太太做主,萧齐给她的定礼。 萧焕有些失落。 “我们兄弟四个,除却萧豫,谁都能兼祧二房,你……当真要选萧齐。” “忘了告诉你,祖母前阵子病了,卧病在床,理不得府中事务。”萧焕道,“府上事务如今都交在了赵氏手里。” 他带着些热烈与期待,再次看向沈云汐,“不过,经过方才赵秦的事后,只怕这管家之权在她手上也待不了多久了。” “所以……” “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沈云汐只是方才情绪略为激动了些,便觉得心绪不宁,头疼难受的恶心。 “从小受夫子教诲,读的是圣贤书,那些出尔反尔的事,云汐实在做不出来。”沈云汐道。 萧焕眼中闪过一次失落,不过还是尊重她的决定。 “也好,只要你喜欢,便好。” “起风了……” 沈云汐拿着扇子,挡住吹来的劲风。 风来不可挡,没一会,便将桌上的杯壶等吹的歪七扭八,茶盏中的水扫了一桌。 “小心!” 桌子被吹的直晃,洒在桌子上的水眼瞧着便径直朝萧焕的衣襟滚去。 她拉了把,将萧焕拉开。 他今日穿的是身绸制的服饰,虽是藏青色,但这种材质沾了水便会留下印记,若是他一会还要进宫或是见人,只会让人觉得失礼。 沈云汐侧身,正好被突然一阵刮来的大风,吹的发丝皆乱,就连头上的簪子也吹落了一根。 青丝落下。 沈云汐惊慌,连忙用手捂住。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队人马,约五六个人,骑马穿城而过,而后停下萧焕面前。 “世子大人!” 那几人翻身下马,单膝跪下,行礼请安问好。 沈云汐背对着几人,虽看不到是谁,但带头那位的声音极有特色,刚中带柔,柔中带嘶哑,说话的音调也有种太监特有的韵调。 “王内监。” 萧焕虚浮一把。 王内监起身后,便立即笑道,“陛下口谕,世子谏言有功,特赐白银三百两。” “世子,谢恩吧。” 王内监提醒过后,萧焕才微微颔首,“萧焕多谢陛下恩赏。” “奴婢不知道您在这,已经命人将赏银先行送去了忠远侯府。”王内监又道,“此次百官行贿受贿以及西北军饷一事,若非世子的主意,陛下这会子还头疼的睡不着呢。” “另外,陛下让奴婢告诉您一声,按照陛下与您的约定,明日一早便会将萧齐萧大人放出刑部天牢。” 萧焕感受到沈云汐投来的目光,“等下王内监,我与陛下的约定?我何时与陛下有过约定?还有你方才说,我的主意,我何时为陛下出过关于百官行贿一事的主意。” “对对对,是奴婢一时说错了嘴。” 说着,王内监象征性的扇了自己两巴掌,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看了眼四周。 “这种地方,世子顾虑是有道理的。” “既然如此,那奴婢便不多说了。”王内监四下看了眼,“对了,陛下根据您的建议,选了原云州知府沈正业,作那个杀鸡儆猴的猴,不日便将落罪问斩。” 杀鸡儆猴,落罪问斩?! 这八个字如巨石投河似的,落进沈云汐心里。 她蓦的下抬头,眼神中竟是不可置信。 萧焕下意识想拉住她,但被她躲开。 沈云汐眼眶含泪,无声似有声的质问着。 “你听我解释!” 萧焕已然顾不得王内监的存在,紧紧拉住她,像是害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如断线风筝似的离自己远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二夫人她去季大人府上了 “这……” “世子!” 王内监看着乱成一团的两人,这才艰难分辨出那位与萧焕拉拉扯扯的女子,便是忠远侯府已故去的庶子萧豫的夫人,也就是原云州知府沈正业的女儿。 沈正业?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沈正业的坏话,可现在看两人的关系,似乎很是不一般。 “那个……世子大人,宫中还有事,奴婢先告退。” 随即,不等萧焕回答,王内监便快速离去。 “云汐,你听我解释。” 可杀鸡儆猴,择日处死八个字,充斥在沈云汐的脑内,此刻的她听不进入任何话。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焕紧紧拉着她,不肯放手。 梁帝的确向他询问过百官受贿以及西北军饷一事该如何处置,萧焕早就看透了梁帝。 近些年来,西北异族突起,为保边疆太平,大梁不得以必须要在边疆置放大量兵力。 可兵需要银钱养着。 国库空虚不是一时两日,即便今日解决了西北军饷一事,那明日后日,还有以后的军饷需要解决。 梁帝想要的便是这长久解决之法。 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便是将分散在各世家手上的盐矿、铁矿等收回。 可这不仅是个苦差事,还是个得罪人的差使。 一来,萧焕不愿做这得罪人的始作俑者,二来他以为,梁帝的心思并不纯粹,收回盐场、铁矿等事,只怕还有别用。 “事实都甩在我脸上了,三叔还要我自欺欺人么?” 沈云汐几乎是怒不可遏。 “云汐!” 萧焕再次拉住她,但两人这边的动作已经吸引到了太多人的注意。 这地方人多眼杂,说不准便会有梁帝的眼线,况且他这个皇帝舅舅。 萧焕不好说的太多,便想拉着她先回府。 “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我一字一字的解释给你听。” 说罢,萧焕便要拉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沈云汐低着头,思忖着。 突然,像爆发似的,甩掉他的手。 “云汐……” 看着她现在的表情,萧焕突然有些害怕,有种会即刻失去她的感觉。 沈云汐平静抬头,勾起唇角,惨笑了下。 “信你,我能信么?” “从你我认识以来,你就从未对我说过实话。” “一句实话都没有。” “就连方才,你明明知晓内情,却仍不肯向我透露一字半句。” “让我如何信你。” 眼看街上越来越乱,人潮涌动的厉害,萧焕顾不得其他,上前拉过沈云汐,将她揽在怀里,想要前行拉回马车上。 “放开我!”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沈云汐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清明透亮,“我若是回去,你们只会将我软禁起来,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由,将我软禁起来,不许我出门,更不许我管父亲的事。” “不会,我向你保证。” 即便她疯狂挣扎,但萧焕仍旧死死攥着,不放开她的手。 “你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仅不会阻拦你出门,还会帮你救出沈正业,好不好。” “我向你保证,你父亲一定没事。” “咱们先回去……”萧焕又放柔了些语气,细声问了句,“好不好?” “不好,不好,当然不好!” “伴君多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君无戏言这句话吧。”沈云汐冷冷的凝视着他,“既已是出口的旨意,就绝不会有收回的可能。” “萧焕,不要再骗我了。” 沈云汐转身,打算离去。 虽然此刻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该何去何从,但却知晓,忠远侯府是她此刻最不能回的地方。 萧焕的身份本就扎眼,况且今日能出现在刑部门口的,大多是京中官员的家眷,对他就算没见过也是有所耳闻。 所以很快,看热闹的人群就围成了个圈。 萧焕余光瞥了眼四周,人群越来越多,不少都是熟面孔,只怕若是再耽误下去,明日关于两人的谣言便会甚嚣尘上。 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沈云汐…… 只怕光是口水便会淹没了她。 想到这,萧焕略一沉吟后,下定主意打算速战速决,于是不顾众人目光的再次拉过她,微微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说罢,他放开沈云汐,“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沈云汐的心彻底凉了,跌撞着后退,“你可以骗我,可以不爱我,这些我都不会恨你,但是……你不能拿我父亲的命作为你和安阳郡主游戏中的一环。” “这样的话,我真的,真的会恨你。” 萧焕皱眉,“云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他的本意是安阳还欠着他个大人情,虽然君无戏言,但若是安阳说动了广平王,广平王肯出面,那此事便有极大的回旋余地。 况且,他也会在其中调和。 “云汐……”萧焕再次试图解释。 “好了,别说了。” 沈云汐决然转身,冷冷道,“三叔若是再说下去,你我之间的情谊才会荡然无存。” 知她现在情绪不稳,萧焕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吩咐影卫,让影卫小心跟上。 望着她的背影,萧焕心如刀绞。 衣袖下的手掌紧握成拳,喃喃道,“舅舅啊舅舅,你明知道我对她的心思,就因为我不肯替你卖命挡刀,你就要这样对我么。” “你这,究竟是威胁,还是什么意思?” 渐渐地,沈云汐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在影卫的数次提醒下,萧焕这才黯然离去。 马车上,萧焕的伤势再次复发,鲜血顺着胳膊不住下流。 影卫端着药膏,小心翼翼道,“世子,属下帮你处理下伤口。” 他点点头,由黑影将大内秘制的金疮药膏抹在他肩上。 肩上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一次次的被扯裂。 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世子,这伤口不能再撕开了。”影卫皱眉不已。 “她去哪了?” 萧焕思绪飘远,说道。 影卫顿了下,“二夫人她……正好碰上季大人,这会应该去季大人府上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用什么身份向陛下求情呢 “季渊?” “她去季渊那了?” 萧焕蓦的下起身,没留神,额头正好撞在了车檐上。 “世子!” 影卫连忙伸手去护,但还是晚了。 萧焕被撞的脑袋嗡的下,重新落回座位上,脸色阴沉。 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影卫犹豫再三,而后开口劝慰道,“其实……属下觉得,二夫人她碰上季大人,至少说明她是安全的,总好过她碰上别人,恕属下直言,现在的京城并不安全。” 话落,萧焕瞥了他一眼。 冷声道,“无非是多了几个外族人,城防营还是能控制的住的。” 影卫顿了顿,“世子,皇上的心思,你其实比谁都清楚,何必自欺欺人。” 萧焕沉默不语。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从一开始他便知道,只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一个君王,会做出这样的事。 良久,他瘫靠在车厢壁上,缓缓合上双眼。 影卫抬手,示意车夫启行,朝侯府驶去。 …… 远处,季渊看着萧焕的马车朝反方向驶去,于是轻舒了口气。 他不动声色的拉起沈云汐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这里太乱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再从长计议的很。” 沈云汐点点头,她哭的有些心力交瘁。 并未注意到其他,便任由季渊牵着她上了马车。 虽然三年前那件事,她与沈正业之间算是有了隔阂,但毕竟是她父亲。 而且,弟弟沈槐尚且年幼,作为沈家子,只怕将来会被连累的无法考取功名,这些年的苦读白读了不说,只怕整个人的精神都会崩溃。 所以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理智,父亲都不能出事。 马车上,季渊握住她的手便再未松开过。 看着对面梨花带雨的姑娘,他的思绪飘回至七八年前。 那时,他们老家刚遭了灾。 大水没了整个邕州城。 他家因为地势低,所以从山上滚落的泥石流压倒了整个房屋,一家十六口除了在隔壁镇上学的他外,全部死在了塌落的土屋下。 无家可归,他生无可恋的跟着大部队前往云州。 可偌大的云州城,九道城门竟齐齐整整的关着,不仅不允许他们进入,城中巡防的士兵还会将早前偷溜进去的灾民赶出来。 记住本站: 就这样饿了几天几夜,他眼皮都要睁不开时,看见一队人马从远处扬长而来。 数百匹马儿从他身边经过,带起的泥泞甚至能埋了他。 他这才知晓,原来是京中派来的巡检使。 那时,沈正业只是云州的一名小小通判,云州的父母官另有其人。 就在那位父母官黄土垫道,谄媚着嘴脸迎巡检使入城门时。 一个肤白貌美,满脸正气的少年从人群中挤出来,戳穿了那位父母官的丑恶嘴脸,他身后,是成千上万的灾民,跪地请愿,请求巡检使大人撤除父母官之职。 后来,季渊才知道。 是沈正业偷偷将这些灾民聚集起来,在城外一处回水湾边上,建了简易房子,十二时辰不停地施粥,才让他们这些邕州的灾民活了下来。 这样,能将自己口袋中的银子掏出来救助灾民的人,季渊不觉得会有多大的坏心眼。 就算真如刑部那些人所说,收受贿赂,那也必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所以,这也是季渊诚心想救沈正业的原因。 再者…… 那时的他,躺在泥泞中,饿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而那个小公子宛如一道阳光出现在他即将病死的生命里,小公子不嫌他脏,不嫌他丑,背着他走了十几里地,走到医馆救了他的命。 后来几年里,他发奋读书功名上也算小有成就,数次想找到当年的救命恩人,但那位小公子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直到他高中状元,在京中的雅集上见到了沈云汐。 就那一眼,季渊便确认,她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一个本应养在深闺的女子,却女扮男装,抛头露面,还能顶住压力,在巡检使面前临危不乱,救了那么多人。 他胸怀天下,良善可人。 而恢复女装之后,却又那么的清丽脱俗,灵气逼人。 “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救我爹呢?” 沈云汐望着季渊,语气急切,“我不想我弟弟妹妹这么小就家破人亡。” 季渊回了她个安慰的笑容。 “先别自己吓自己,事情好像还没那么糟。” “没那么糟?”沈云汐歪头看着他。 “这毕竟只是宫里内监的传话,索性咱们知道的早,陛下还未下旨,那么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季渊道。 “有道理。”沈云汐即刻明白,“陛下的旨意还未传出,就不算尘埃落定。” “可是……” 转念之间,沈云汐又有些泄气,“可是我并非命妇,没有入宫面见皇上的权利,怎么办。” “这不还有我么。” 记住本站: 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停在了季府门口。 季渊先行跳下车,而后托着她手,小心扶她下车。 “我这个内阁学士,进宫替沈大人说几句好话还是轻轻松松啊。”季渊拉着她进门。 沈云汐沉思着点了点头。 “可一味的求情只怕也救不了父亲,我想此事还是先要弄弄清楚,皇上的心意。” “你也说了杀鸡儆猴。” 季渊赞赏的望了眼沈云汐,“既然陛下的意图真的是杀鸡儆猴,那杀哪只鸡其实都无所谓,重点是儆字。” 沈云汐承认他说的对,但是…… “可这件事原本落在了我父亲的头上,现在要让别人替我父亲去做这只鸡,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有些对不起那个人的感觉。” 季渊心中微动,只觉得她善良坦诚,可爱的无以复加。 “最好是,救了父亲,也不要牵连到其他人。”沈云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季渊,毕竟这个的难度可比换只鸡来杀的难度大多了。 季渊看着她,炸了眨眼。 而后,背过手道,“诶呀,不过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沈云汐连忙举手发誓,“父亲亲口告诉过我,此事他是无辜被牵连的,关于行贿受贿那些事,他都没做过。” 季渊微微一笑,抬手道,“我说的问题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而是什么?” “我可以为沈大人求情,但是似乎不那么名正言顺。”季渊看向他,“我用什么身份向陛下求情呢?” 记住本站: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喜欢你 “大家同朝为官,又是同乡,这样也不行么?” 沈云汐愣了下,又补充道,“若我父亲真是无辜冤枉的,连求几句情也不行么?” “当然可以。” 季渊微微一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背手起身道,“不过我们先要确认沈大人到底是不是无辜的,还有证据是什么。” “证据……” 沈云汐在脑中仔细思索着,她只知道父亲是被牵连进这件行贿受贿的案件里的,至于如何牵连,怎么牵连进来,她其实并不知道。 见她这副神色,季渊了然。 这时,季府的管家拿着个信封样的东西快步过来,将东西放在两人面前。 “这是……” 季府的管家笑了笑,将信封又往她的方向推了下,“这是刑部蔡主司刚刚派人送来的,里面是关于沈大人的案宗。” “案宗?” 沈云汐立即拿起来,刚要拆开,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将信封放下。 “夫人放心,老奴已经看过了,沈大人的确是冤枉的。” 管家说罢,季渊将那封信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看起来。 就在这个时间段,管家倒了杯茶放在沈云汐手边。 “谢谢。” 沈云汐接过茶盏感谢道,季府的管家是个两鬓有些花白的老头,她记得季渊跟她说过,这位管家是他一位远房表叔,是他们季家为数不多活下来的人。 “嗯,这茶……” 香气入鼻,沈云汐惊呼出声。 “夫人尝尝。”管家微笑的说道。 沈云汐迫不及待的入口,的的确确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这是老家昨日才送来的窨制花茶。”管家道。 “这不仅是窨制的花茶,还是高窨。” 花味清香扑鼻,沈云汐几口便将一整杯茶饮入口中。 因为云州的土制地势关系,不管是河水还是井水,盐碱味都有些大,入口微咸,并不好喝。 所以水中煮茶,以茶味掩盖咸味便成了云州城百姓的一个日常习惯。 不过茶味偏苦,所以相比较于这些茶叶,沈云汐更喜欢这些发酵过的茶,尤其是窨制过的花茶。 季渊看过信后,道,“看来你父亲的确是被无辜牵连的。” “你是内阁学士,最懂大梁律了,你都这样说,那我父亲应该是没事了吧。”沈云汐急切。 季渊点了点头,将东西放下。 记住本站: “你怎么……似乎有些为难?”沈云汐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夫人,我家老爷这是为难该如何开口呀。”管家老头笑眯眯的说道,“您可记得,方才我家老爷问您的问题。” “什么问题?” “身份问题。”管家道,“陛下一向多疑,且最不喜朝中大臣们结党营私,若是没有个合适的身份,只怕我家老爷不好向陛下开口。” 沈云汐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她低下头,陷入沉思。 看来此事还需要另想办法。 她不能因此让季渊陷入险境。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季渊适时的开口。 “嗯?”沈云汐抬起头,等着他说。 季渊前倾身子,拉住她的手,“如果你我有婚约,那么沈大人便成了我的岳丈老泰山,女婿为岳父求情那就来的名正言顺的多。” “可你我怎么可能有婚约?” 沈云汐不解,“可是我,早就嫁人了呀。” 她歪头看着季渊。 余光瞥见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连忙抽出。 “你是嫁了人,但萧二公子早已身亡不是。”季渊又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侯府最近在操办的便是二公子的三周年冥诞。” 沈云汐点头,“后日便是九月初七了。” “按照京城的习俗,你只需为亡夫守孝三年,三年过后便是自由身,可以自由婚配。”季渊边说边打量她的神色。 “可是……”沈云汐心乱如麻,“就算过了后日我便是自由婚嫁,可是……可是我也不能嫁给你啊。” “为什么不行?” 季渊情绪有些激动。 “你是内阁大学士,皇上面前的红人,而且年轻有为,大把的京城贵女想要嫁给你,将来就算是娶个公主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我,是个已经嫁过人的……的寡妇,我们俩……”沈云汐不知该怎么说,她与季渊,是她做梦都不会梦到的组合。 “那又怎么样,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够了不是么?” 季渊有些激动。 “不管你曾经有没有嫁过人,嫁过几次人,只要你我两情相悦不就好了。”他半蹲下,再次拢住沈云汐的手,“过去不重要不是么,只要我们将未来的事情过好不就行了。” 沈云汐承认他说的对。 而且他是个好人,无论是哪方面,都会是相伴的良人。 “嫁给我,好不好。” 季渊从怀里拿出一只镯子,翠绿通透,套在她手腕上。 记住本站: 而后轻轻的端起她的素手,在手背轻轻一吻。 这一吻像烫手似的,惊得沈云汐连忙将手抽回。 “季……季大人,天色不早,云汐……云汐先回府了。” 沈云汐匆匆行了个万福礼后,便慌不择路的快步离开。 “走错方向了。” 季渊看着她羞恼的样子,好玩又好看,于是重新坐回石凳上,好心给她指路道。 沈云汐不好意思站定,掉了个头继续走去。 “错了,是南边。” 南边? 沈云汐摸摸头,四下看了看,不过她有些路痴,认不清方向,何况是这种不熟悉的地方,她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季渊好笑。 于是将端着的茶盏放下,从凳子上起身,亲自走到她面前,替她指引方向。 “南,是那边。” 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坐出了个请的姿势,礼貌又绅士。 “谢谢。” 但经过方才,沈云汐已经无法直视他了,也是低着头,朝他手指的方向快步过去。 “诶!” 季渊突然喊住她道,“你不怕我骗你。” 沈云汐愣住。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对你求而不得,你就不怕我不择手段,那边是卧房的方向?” 沈云汐眼神四下飘动,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逗你的。”季渊轻笑出声,而后吩咐管家,“季叔,你亲自送云汐回家。” 记住本站: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没爹娘的孩子像棵草 从季府出来,沈云汐拒绝了季府管家的相送。 她现在心乱如麻,甚至连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都不知道,只得毫无头绪的在路上走着。 忠远侯府定然是不能回的。 她如今还是侯府的儿媳,以老太太的心性,只怕会将她软禁的府上,以防她出外为父亲求情惹出祸端。 可除了侯府,她还能去哪? 沈府么? 沈云汐站定,虽然父亲现在不在家,是后母当家,但说到底,那也是沈府,是她的娘家。 对,沈府。 沈云汐打定主意,便朝沈家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她看见好几辆外族的马车,风格迥异,不过都朝着驿站的方向驶去。 “奇怪!” 沈云汐歪头看着,不明白梁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中秋家宴,为何要招呼这么多外族人进京。 还有刚碰上的那带着银制面具的护卫,以及百里云州。 百里云州,她在口中反复念着这名字,云州二字,总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没留神,她突然踢到一个东西,险些被绊倒。 还未等她低头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就听见小孩的啼哭,相伴而来的还有女人的叫骂声。 “死了爹娘的家伙,丧气玩意,嚷什么嚷。” 循声看去,女人靠在一处门槛上,不耐烦的系着腰上的绳带。 女人身后,站着的个光着上半身的男子。 他脸上的表情同样不耐,赤脚站在女人身后,“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我早说了将这两个小兔崽子扔出去。” “真是坏人兴致!” 女人谄媚的安慰着男人,“这眼瞅着长大能嫁人了,光嫁妆就能赚一大笔,再不济卖到青楼也行啊。” 沈云汐愣了下,再次看向那还不及她腰高的小孩,勉强能看出个女孩的模样。 小女孩怀里抱着个断成两半的拨浪鼓,正是方才被她踢成两半的那个。 她有些不忍的弯下腰。 小女孩怯生生的,看向她的眼里只有惊恐。 “这是你的玩具?”沈云汐指了指,问道。 “这是我弟弟的玩具。”女孩答道,“我弟弟被娘抱走了,爹爹说留着玩具,等弟弟回来能认出来。” 沈云汐了然,不过她方才那脚踢的有些狠,也可能是这拨浪鼓年岁久了,总之断的很彻底。 于是,沈云汐将包中为数不多的一点碎银子掏出来放在她手心。 记住本站: “姨娘不是故意弄坏你的玩具,你用这个银子再重新买一个,好不好?”沈云汐道。 小女孩张着手,不肯要。 沈云汐只好道,“姨娘住在侯府,今天出门是办事的,这半两碎银子放在你这,算是姨娘的抵押之物,等明日姨娘再来寻你,让府上的木匠替你修好玩具,再将这银钱拿走好不好。” 小女孩,这才肯收。 告别小女孩,沈云汐心中五味杂陈,太平盛世,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种可怜人家,母亲抱着年幼的弟弟跑了,父亲另寻了位继母后也不幸身亡,九岁的小姑娘不仅要洗衣做饭,时不时的还要挨后妈的毒打。 偶尔的和颜悦色,竟然还是为了将来的彩礼。 果然,没娘的孩子像棵草,这既没爹又没娘的孩子更是连草都不如了。 沈云汐突然想到沈文,自己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妹妹。 从前她也是担的上懂事二字的,不知怎么被郭氏洗了脑,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只是,郭氏亲近她,为的是能利用她,拿捏自己和父亲,从而让她们郭家鸡犬升天。 沈云汐顿住,自己如今的处境堪忧。 萧齐入狱,萧焕即将再娶,而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侯爷都不可能再因为任何事情帮她,郭氏从她身上拿不到好处,若是父亲再没了命,那只怕沈文和沈槐两人的下场也就跟不会比这个小女孩好到哪去。 沈槐也就算了,毕竟是个男孩子,将来还能建功立业。 可是沈文。 一个女子,嫁人后,大半辈子都在别人的后宅里。 可偏偏嫁人成亲这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父亲没了,郭氏就是她唯一的长辈。 “父亲决不能有事。” 沈云汐蓦然站定,打定主意。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因激动导致的一阵咳嗽,让她咳红了脸,俯下身半晌才缓过劲来。 刚抬头,便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和沈武勾肩搭背的从酒楼里出来。 “不瞒你说,我曾有幸在酒楼中见过你这个姐姐一面,那真是如若仙女下凡般,让我倾心不已啊。” “真的!”沈武有些激动,“曹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沈武心中微动,“那你可愿娶我这个姐姐?”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曹双骏双手抱拳,说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曹双骏道,“我曹某说话,自然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太好了,我这就回去禀告家母,早日将我姐姐许配给你。”沈武刚走出两步远,又回过头来,拉住曹双骏道,“曹兄不如跟我一道回去,我母亲若是看见曹兄如此这般,一表人才的模样,定然会欣然同意。” 沈武几句话哄的曹双骏笑容满面,两人便朝沈府的方向去了。 记住本站: 曹双骏…… 沈云汐念着这个名字,思索着。 曹这个姓,不算大姓,也不算小姓,不过能让一向狗腿子的沈武称兄道弟的,她倒是知道一家,大理寺寺丞曹玉安。 曹玉安这厮,是广平王的家臣出身。 虽表面看起来中规中矩,但她在集会上见过几次,总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人。 于是,她快走几步,追上前,喊住沈武。 “沈武!” “大姐,你怎么在这?”沈武回头,而后朝她两边看去,特意大声说道,“大姐你们侯府的马车停在哪了?” 沈云汐有些无语。 “沈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家那位嫁进忠远侯府的大姐。” 说着,沈武便凑近道,“大姐,我还没坐过乘四驾的马车呢,让我试试呗。” 他边说边往她身后瞄。 记住本站: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会让你求我回这个家的 沈云汐躲开他的手。 转移话题道,“这位是曹公子?” “大姐,你也认得曹兄?”沈武有些惊讶,“我正准备将曹兄带回家,给母亲一瞧么,曹兄说他见过二姐姐,而且一见钟情……” 沈云汐打断他,“你们的对话我方才听见了,正是觉得不妥,所以才想阻止你们。” “有何不妥?”沈武不悦。 “怎么,沈家姐姐是攀了侯府的高枝,也想让妹妹高嫁,瞧不上我曹家的家世了?” 曹双骏话一出口,沈云汐立即确定,这位就是大理寺丞家的公子,因为这说话的腔调实在和曹玉安太像了。 都说人缺什么就更在意什么。 曹家是家臣出身,在其他人面前总是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偏偏京中最不缺的就是世家贵族,一块牌匾掉下来砸死五个人,有两个都是做官的,所以买他们曹家账的人其实并不多。 正因如此,曹家人才养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曹公子何出此言,正相反,我是担心我沈家的门第配不上您。”沈云汐说着,眼眸掠过沈武,沈武一副便秘的表情,沈云汐约摸着他是有事求曹家,拿沈文做人情去了。 “哦,此话怎么讲?”曹双骏不相信的样子。 “我父亲虽入京为官,但一来官职不高,二来我沈家于我父亲这代才入仕,朝中只有父亲一人,弟弟虽苦读志在科考,但毕竟还未入朝。” “我虽嫁入侯府,不过夫君早亡,也没什么话语权。” 她叹了口气,见曹双骏眉心微微蹙起后,话锋一转,“不过凡事无绝对,或许曹大人见了我妹妹,觉得她温婉大方,那时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哈。” 而后,她拉住沈武,故意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调自言自语道,“这下好了,多了曹家这门亲戚,父亲被无罪释放就更有希望了。” 曹双骏彻底变脸,一把甩开沈武的胳膊,“沈武,沈兄!” “你父亲被抓进刑部,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告诉我,还想跟我家结亲?!” “你……你真是好重的心机啊。” “曹兄,你听我说啊。”沈武着急忙慌的解释。 “还有什么好说的。”曹双骏黑脸,“这件案子牵连进去多少人,沈兄,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害我,害我们曹家?” 说罢,曹双骏扭头就走。 不管沈武如何挽留,头都不回。 沈武死心,回头瞪着沈云汐。 “你看我干嘛?”沈云汐拄着胳膊,靠在墙边的下马石上。 “你故意的。”沈武眯眼看向他。 沈云汐并未否认。 “告诉你娘一声,我来过了。” 她要走,沈武挡住她的去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记住本站: 沈云汐被气笑了,“我倒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曹双骏跟你一样,是个纨绔子弟,摸鸡斗狗,开赌场,调戏姑娘,你怎么敢将这样的人带回家,还要介绍给你二姐姐,你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么?” 沈武张了张嘴,半天才说出话来,“摸鸡斗狗算什么纨绔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又是世家子弟,玩玩不行啊。” 沈云汐从未这么无语过,望天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他摸鸡斗狗只是因为好玩么?明明是因为自己没胆子干别的,只能做做小恶罢了。” “还有那货跟你臭味相投,说他是纨绔子弟都是夸他了。” 说罢,沈云汐故意古怪的瞥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吧。” “我……” 沈武被她气的说不出话。 “行了,回去告诉你娘一声,我来过了。”而后,沈云汐调转方向,朝来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沈武喊住她,而后报复性的嘲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被侯府扫地出门了。” “扫地出门?”沈云汐愣了下,“你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沈武嘲讽的看向她,“都被戳穿了,还要假装回侯府么?” “原本我听说这件事时,还有些不相信,直到刚才我看见你,竟然连马车都没得坐时,我就知道传言不虚,你就是被侯府扫地出门了,你到这来,是没地方去了。” 沈武得意,“想回家,就得先通过我。” 说着,他岔开腿,“从我两腿之间爬过去,再跪地磕三个响头,说声你错了,我就放你进去。” 沈云汐懒得搭理他,抬脚就走。 “喂!” “喂,这里可是你的娘家。”沈武喊道,“除非……你再也想不打算回这里。” 因为沈武出生的时间节点比较尴尬,所以沈云汐一直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父亲沈正业的种,对他谈不上好坏,只是有些冷淡。 趁势报仇,这点倒是有些像郭氏那个不上台面的前夫。 “我会让你求我回这个家的。” 都说孩子身上有父母的影子,如今沈正业入狱未判,沈武就能这样对家中兄弟姐妹,沈云汐不敢想若是父亲真的获罪,郭氏会如何,还有自己,自己身死之后,郭氏定然会更肆无忌惮。 民间俗语,长姐如母。 既然这辈子有缘分,能做沈槐和沈云的姐姐,那便将这最后一班岗站好吧。 想清楚这些后,她抬腿朝季府而去…… 记住本站: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愿意 季府内。 管家大叔送走沈云汐后,又烧了壶热水端到季渊身旁。 季渊还坐在方才那处的石凳上,托腮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大人!” 管家替他重新沏了壶茶。 “表叔,坐。” 管家有些拘谨的坐下,踌躇着开口道,“还在想刚才那位姑娘?” “恕表叔说句实话,强扭的瓜不甜,我瞧着那位姑娘对你并无意。” 季渊笑了,抬手替他倒了杯茶,“我知道。” 管家怔住。 “你……你知道,还……” “我的确是真心喜欢她,并且在几天之前,都想娶她,不过现在么……” 季渊摇了摇头,带着丝苦笑,“原本以为只要在一起了,她终会看见我,但是现在,时间不允许了。” 管家不解。 “那方才,你是故意那样说的?” “我在旁瞧着,那位姑娘的性子,只怕是日后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季渊轻轻点头,“我知道的,她其实是个烈性子,只是这三年不得不收敛起来。” 见管家一头雾水的样子,季渊微笑着解释道,“她有个放在心上很多年的人,只是他们似乎总是差点缘分没能在一起。” 说着,他看了眼墙头。 那地方的砖瓦被推开了半块。 他方才看见那处墙垣的后面,有两名身着黑衣,暗卫打扮的人,应该是萧焕身边的影卫。 “奥奥,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这样说的,想激她一下,跟那个人在一起。”管家很快会意。 “差不多吧。” 季渊端起茶抿了一口又一口,虽然自己不能长久陪伴在她身边,但是能让她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得偿所愿,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算是一桩美事。 正说着,门口小厮来报,“大人,方才那位姑娘又回来了。” “什么?” 季渊蹭的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你说什么,云汐回来了。” “就在门口。”小厮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大反应,有些害怕,“要不……您亲自去看看。” 话未说完,季渊已经冲出了花园的大门。 …… 记住本站: 与此同时,紫云阁里,萧焕徒手捏碎了个杯子。 “世子,小心手!” 原本正在外间做活的周清悠端着药箱冲了进来,拿起金疮药便往他手心洒。 “我……” 周清悠抬头,正对上萧焕如寒潭般的眸光。 方才影卫急匆匆进来,萧焕便让她去屋外离远些,不许偷听。 “我听见东西碎了,所以进来。” 周清悠有些心虚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萧焕冷哼一声,避开她手上的金疮药,而后拿过药箱中的纱棉,轻轻擦着因瓷杯破裂所沁出的血迹。 “世子,我错了。” 周清悠立即认错。 萧焕瞥了她一眼,冷声开口道,“你怕是忘了,能进我这院的原因。” “清悠没忘。” 周清悠说罢,徐徐抬头,“不过,清悠也在身体力行的履行和世子的约定。” “是么?” 萧焕俯下身,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 “是。” “是就好。”萧焕盯着她,“若是再有一次……” “不会再有下次了。” 周清悠行了个礼,而后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提着药箱出去了。 待她走后,影卫上前一步,小声问道,“您既然早知道她是王府的眼线,为何还要答应让她进您的后院呢?” 萧焕若有所思的捻着手指。 这时,一旁的玄青思量再三后开口道,“世子可是将计就计?” “玄青,你的意思是……” “既然广平王要监视咱们世子,那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总好过咱们两眼一抹黑,任由他算计的好。” 影卫和玄青觉得自己分析的极有道理。 “世子,您说我们俩分析的对不对。”影卫有些兴奋的问向萧焕后,得意的自夸,“我跟了世子这么久,也算是学到了世子一些皮毛了。” 萧焕回过神来。 “云汐应该不会答应的吧,她说过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出卖自己的灵魂。” 玄青、影卫:…… 记住本站: “那可不好说,三年前她不就嫁给二公子了么。”影卫望天,翻了个白眼道。 “喂,你少说两句。” 玄青想拦,但没拦住。 正说着,又一个影卫从门口进来,神色凝重,“世子,二夫人在沈家门口转了一圈,现在又回季府了,赤影在那边看着,我回来跟您禀告一声,这会应该已经到季大人家门口了。” 萧焕蓦的下起身。 “你说什么,她回去找季渊了?” 随即,他不等影卫回话,便径直朝屋外走去,口中边喊话道,“备马!” “世子,您要去哪?” “季府。” 萧焕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两个字的,玄青和影卫连忙跟上。 …… 季府。 沈云汐在门口踱步,犹豫再三后,抬手正要敲门,突然大门打开,季渊从里面出来。 “云汐?!” “我正要出去买些东西,你来的巧,要不一起去?” 沈云汐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而后跟在他身旁走着。 季渊趁着转身的功夫,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后的拐角,赤影腾的下收回半个身子。 “这巷子口的糕点在京中很是有名,尤其是这个一口酥,平日里有不少人慕名来买呐,要不要尝尝。” “嗯,你决定就好。” 沈云汐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来的路上她原本做好了心理建设,预想着敲开府门看见季渊后,不等他开口就说出自己的来意。 可…… 没想到季渊会像是方才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这般反应,反而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老板,称二两一口酥。” “我要新做的糕啊,要绿豆栗子味的。” 季渊借着聊天的功夫,又往身后看了眼,心中算着时间,从沈府到他这里的功夫,应该够影卫回去通知萧焕了吧。 萧焕啊萧焕,你最好赶紧过来。 “您放心,我们这的点心每天都不够卖,都是当天的。” 说着,老板便急吼吼的进屋装点心去了。 只剩下季渊和沈云汐两人,四目相对,些微有些尴尬,沈云汐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于是道,“方才你和我说的那个问题,我想过了……” 正巧此时,老板拿着称好的一口酥来了。 记住本站: 季渊连忙接过糕点,撑开放在她面前道,“这个点肯定没吃晚饭吧,先尝尝!” “好。” 沈云汐只好捏了块一口酥放进嘴里,清香酥甜,可惜此时的她没有品评的心情。 “我想跟你说件事。” 她再次鼓起勇气,“就是方才……” “光吃甜的是不是有些腻啊,那家的清酒味道也不错,也去尝尝吧。” 季渊再次打断她,同时心道,“萧焕啊萧焕,她要是真的开了口,我可拒绝不了。” 一杯清酒过后,沈云汐再度开口。 季渊还想如法炮制的打断她。 沈云汐拿起边上的一整壶清酒,通通灌入口中。 “云汐,你这……”季渊看懵了,她三杯就倒的酒量他是见识过的。 “别说话!” 沈云汐一手撑在瓶子上,眼角带着几分醉意,“你一直阻止我说话,可是反悔了?” 她眼中含雾,声调有些委屈又有些娇蛮。 季渊望着她的神色,心中跌宕不已,半晌才平复心绪,缓缓开口道,“我是怕你给我的答案过于伤人,担心自己接受不了。” 闻言,沈云汐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又抓起另一瓶清酒,往嘴里灌了几口。 “我仔细考虑过了,你方才说的那个方案,我同……” 记住本站: 第一百四十章 你是她什么人? “我不同意!” 萧焕大跨步进屋,撩起衣摆坐在桌旁。 三人对坐,气氛既尴尬又紧张。 沈云汐心里别扭,低着头不愿看他。 萧焕对季渊怒目而视,季渊挑眉,抬手指了指墙上,“喝点什么?” “季大人真是好兴致。” 萧焕咬牙切齿。 季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向萧焕,招笑道,“多年夙愿成真,季某当然好心情了。” “你要嫁人?” 萧焕不想和季渊多说,转头看向沈云汐,问道。 酒精在肚中发酵,沈云汐晃了晃有些晕沉的头。 “世子连这也要管?” “还真是孙悟空管蟠桃园,连桃核数都要数。” 萧焕:…… 沈云汐踉跄着起身,不满的上下打量了萧焕几眼,而后将左手手腕上的一处银河石手链取下来放在季渊面前。 原本打算看戏的季渊看见手链突然怔了下,木木的抬头。 只见沈云汐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道,“我知道此事于你来说有些为难,也知道我今日这样做有些冒昧。” “这串手链你拿着,若是这三天之内,你考虑好了,便让人来寻我,我就住在这对面的清风客栈里。” 说罢,沈云汐晃晃悠悠的朝门口走去。 酒精上头,弄的她身上有些发热,下意识的伸手拽了拽领口,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萧焕皱眉,蓦的抬手挡在季渊的眼前。 “还看!” 好在这酒馆里客人本就不多,仅有的两桌客人,见势不对也早早跑了路。 季渊握着折扇,挡开他的手,拿起桌上的手链,小心的托放在手心。 那手链是她娘的遗物。 萧焕自认识沈云汐起,沈云汐便带着这手链,从未取下来过。 今日竟然能将这手链取下来做信物,他心里有些发堵,还有些酸酸胀胀的不舒服感。 “等一下。” 萧焕起身,拦在季渊的离开之路上。 “世子还有什么指教?” 记住本站: 季渊抬头看向季渊的脸上带着丝揶揄。 “喝醉酒的人说话不能作数。” 说罢,他微微一笑,抬手便要去拿季渊手上的那根银河石手链。 季渊似是早有预料,躲开了他的动作。 而后,他故意在萧焕面前,慢条斯理的将那根手链放进怀里。 见萧焕眼神不善。 季渊又故意似的,当着他面拍了拍胸口,放手链的位置。 萧焕眉尾微挑,背过手去,弯腰低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喝醉酒的人,说话,不能作数。” “所以,还给我!” 萧焕将手伸到他面前,堂而皇之的问他要那根手链。 “哦,是么?” 季渊脸上笑意更甚,随后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将那根手链拿出来,手链的尾端刚刚接触到萧焕的手。 萧焕抓空。 “季渊,你这是什么意思?”萧焕皱眉。 “没什么意思,季某只是觉得世子所言甚有道理。” 季渊微笑,“所以,季某打算当面去问问云汐,她方才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沈云汐已经晃晃悠悠出了酒馆的大门,萧焕心中焦急。 “你给,还是不给。” 萧焕挥了下手,窗外几道黑影落下,一步一人的,将酒馆团团围住。 季渊有些出乎意料。 见萧焕目光不住的往门口瞟,季渊心下微动,又道,“我季某对云汐姑娘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你到底想干什么?”萧焕眯眼,周身气压低沉,朝季渊压去。 “不想干什么。” 季渊笑眯眯的迎上他的目光,“只是季某觉得世子所言甚有道理,所以季某打算亲去问问云汐姑娘,方才所言还做数么?” “若是做数,今日就是个好日子。”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夜共拜天地之后再共赴云雨再会周公,也……” 季渊话没说完,桌上的酒水坛子便径直朝着他脸上拍来,他连忙躲开。 店外,沈云汐的身影已经快看不见。 萧焕没了耐心,一把薅过季渊的衣领,拿过那条手链后,低声威胁道,“你最好离云汐远一点,否则……” “否则什么?” 记住本站: “否则,我不建议让你在京城消失。”萧焕发狠后,将他松开。 季渊吃不住力,跌坐在凳子上。 对着萧焕的背影,“我可以离云汐远点,不过……萧世子究竟是凭什么身份说的此话呢?” 萧焕脚步站住。 季渊又道,“娘家人?” 按照律法良俗,丧夫的女子改嫁后,那前婆家也可以算是半个娘家,可以给添置嫁妆,女子若是婚后受委屈,也可以替她出头讨还公道。 “哼!” 萧焕没说话,只是哼了声,便要继续走。 季渊提高声音又说道,“季某得提醒世子一声,若只是娘家人,可别管的太宽,反而耽误了她的幸福……” 话未说完,萧焕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酒馆的大门。 屋内,玄青朝季渊抱拳告辞后,也快步离开。 季渊靠在凳子上,出了会神,而后才从腰袋中拿出个几块碎银放在桌上,徐徐离开。 管家迎了上来。 “办妥了?”季渊道。 “是。”管家恭敬道,“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最迟明日,消息应该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季渊点了点头,喃喃道,“沈云汐啊沈云汐,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若是还不能成,那便是你们二人实在没有缘分了。” 他轻叹了口气,正准备朝家的方向走。 突然看见,拐角的小巷中,飞出来个满身狼狈的男子。 “我错了,大爷,我真的错了!” 男子滚落在地上后,一刻都不敢停留,跪地不住的磕头求饶。 季渊驻足,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白衣公子,身后跟着三五个带着半片面具的护卫,那几个护卫明显的练家子,各个武功高强。 “这是……” 季渊立即认出了那带头之人,正是西明的国师,百里云州。 百里云州使了个眼色,旁边的护卫立即拿着份文书样的东西,走到那男子身边。 “喏,按手印!” 男子不肯按,这时,百里云州走到男人跟前,蹲下,解下腰间的银袋,扔在他面前。 “你要是肯按,这袋银子就是你的。” 男子拿起来掂了掂,立即喜笑颜开的按下手印。 季渊皱眉,心道,百里云州……不好好在驿馆待着,这是做什么? 记住本站: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男女授受不亲 “大人……” 管家刚想上前,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抱着半个拨浪鼓,怯生生的从百里云州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瓜来。 百里云州牵住女孩的手,俯下身,温柔的说了几句。 离的有些远,季渊并未听清两人的对话。 不过小女孩的眼神亮了几分,随后便欢天喜地的跟着百里云州走了。 “去打听下。” “是。” 没一会,管家便匆匆回来复命。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管家简练的将查到的情况说来,“那小女孩是街尾卖豆腐家女人家的孩子,孩子亲爹娘都死了,方才那个男人是女孩继母的姘头。” “也是个可怜孩子。”季渊轻叹了口气,眼眸中有些许黯淡,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过往。 “刚才有个年轻妇人弄坏了那小女孩的玩具,便给了她一块银锭,不知谁嘴快告诉了那男人。” “那位白衣公子路过时,正好撞见男人打小女孩要银子。” “原来如此。”季渊立即收起方才的同情心,而后心中微动,问道,“那个年轻妇人是……” “正如大人所想。”管家谦恭答道。 季渊愣了下,没否认,“你倒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管家腰弯的更深,“还有件事,要跟您说声。” “哦?” 管家看了看,四下无人,于是上前一步,低声道,“刚刚有人撞见,那位白衣公子和云汐姑娘说过话。” “说过话,什么时候的事?”季渊站定,直觉此事有异。 “就今儿下午,那位白衣公子似乎救了云汐姑娘。”管家道,“云汐姑娘好像还送了那位公子东西。” 季渊皱眉,心中隐隐有种猜测。 看他困惑,管家不动声色的宽慰他道,“看来萧世子又要多一位情敌了。” 是啊,要烦恼也应该是萧焕烦恼,关自己什么事。 “走,看热闹去!” 季渊瞬间开解心意,而后两手往身后一背,迈着四方步,消失在人群中。 …… 南浩街上,萧焕几步追上了沈云汐。 她歪歪扭扭的走着之字形,似乎并不意外萧焕的出现。 萧焕一把拉过她的手,将那条银河石手链放在她手心。 沈云汐看着那条手链,抬头,“你拿它回来干什么?” 记住本站: “这不是你母亲遗物么?”萧焕脸色不太好看,“我记得你说过,此物于你十分珍贵。” 萧焕顿了下又道,“今日幸好我在边上,否则等你酒醒过来,难以找见。” 说罢,他将手链重新系在沈云汐手上。 沈云汐冷眼看着。 晃了晃头,这冷风吹得头疼,但是脑子却异常清醒。 这几日在紫云阁的种种,都是周清悠故意做出的姿态,是来气她的。 她知道,但她气的是,紫云阁明明是他的地盘,只要他想,周清悠绝不会如此那般。 归根结底,还是他纵着周清悠给她眼色看。 “谁说我醉了,我清醒的很。” 沈云汐蓦的抬手,萧焕刚要系好的手链被打散,“我喜欢他,就要送给他。” 听见她说喜欢二字,萧焕动作滞了下。 见他没反应,沈云汐微微挑眉。 “他也喜欢我,等过了九月初七,寻个好日子,我便要嫁进季府了。” 她边说边瞄着萧焕的反应。 “季渊他是个好人,想必日后待我也不会错,等我嫁过去后,这根手链还是会回到我手上的。” “怎么说的,这也算是我娘在天之灵,保佑我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吧。” 沈云汐小嘴巴巴的说,萧焕只觉得太阳穴一胀一胀的。 “诶呀,终于能离开你们侯府了。” 沈云汐边说边伸了个懒腰,“再也不用看见你们侯府那些嘴……” 她一抬手,领口处又被扯开了几分。 带在她脖颈处的项链滑落出来。 萧焕怔了下。 这项链是他送的,而且在三年前那个晚上,她便连着那封诀别信,一起送还了回来。 这……这怎么可能? 沈云汐并未觉察到,小嘴还在巴巴的说。 萧焕看了看那个项链,突然唇角勾笑。 这时,正巧身后来了辆疾行的马车,肆无忌惮的在人群中冲撞。 “让开,让开!” 马车到了两人身边,萧焕骤的上前,揽住沈云汐的腰,往一旁闪去。 沈云汐着实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记住本站: 下意识勾住萧焕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抵在盲巷的墙上。 这剧烈的动作之后,她的领口被扯的更开了。 深开向下的衣领隐隐露出几分白皙的圆润。 “你……你看我干什么?” 对上萧焕那火热却又隐忍的目光,沈云汐有些不自在。 “喏!” 萧焕朝她胸口处努了努嘴。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沈云汐如同只落水的猫似的,手忙脚乱的将项链收回去。 看着她的动作,萧焕有些好笑。 见她紧张又心虚,脸红扑扑的样子,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反应。 “喂,你看什么看!” 沈云汐羞恼的推他,“快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萧焕挑了下眉,将她抵的更紧了。 两只手如两道铁环似的,环过她的腰,抵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呼吸交错在一起,沈云汐低着头,心脏砰砰的跳。 她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南浩街,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集市,每到晚上,太阳落山,月亮升起之际。 这里的商户们便会在门头窗户上点起一排一排的小灯笼。 红灯古墙,极为好看。 当然了,来逛街赏玩的人也极多,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什么人都有。 “快放开我呀。” 沈云汐急的四下张望,“这里是外面,要是被人看见……” “唔!” 她话未说完,唇便便封住。 这些事情,食髓知味。 况且她已许久没有过这种事情了。 所以,在双唇接触的瞬间,她便酥软下来。 软在萧焕的怀里,两只手情不自禁的攀上他的脖径,迎了上去。 话会骗人,但身体不会。 随着她的动作,萧焕立刻知晓,她还是喜欢自己的。 想清楚这些后,萧焕忍不住将她抱着更紧,萧焕吻着她的唇,感受着她的心跳,只觉人比蜜甜。 记住本站: 第一百四十二章 难道这就是天意? 萧焕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克制。 巷口有好奇的行人往里探头,几个影卫极有眼色的替两人挡住。 “季……季渊” 听见这两个字后,萧焕脸色唰的下变化阴沉。 “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季……季渊。” 沈云汐将手背在身后,眼中带着几分氤氲的雾气,歪着头说道。 萧焕拧眉,方才甜蜜美妙的心情瞬间全无,冷哼一声,蓦的抽出垫在她身后的手。 她一向体寒,尤其是腰腹处,就算是盛夏也总是冰冰凉凉的,所以他方才怕她挨着墙,着凉,所以特意将自己的手焐在她腰腹处垫着。 看着她不算清醒的眼眸。 萧焕只觉得自己的真心喂了狗,刚刚才还觉得她是故意赌气,所以才当着他面,将手链送人。 没想到竟是真的,这种时候还能将自己错认成季渊,看来方才自己替她要回手链,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季渊说,这手链上的石头待久了会有特殊的能量。” “嗯,果然如此。” 说罢,沈云汐晃了晃头,打了个酒嗝,自言自语后,“都能幻化成男妖精来勾引我了。” 她走着曲线,被傍晚的凉风吹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而后揉了揉鼻子后,又道,“还故意变成那个人的样子。” “讨厌!” “这怎么忍的住!” “哼!” 沈云汐气鼓鼓的将挡路的石子踢开。 已经走到巷子口的萧焕,停住脚步。 略微思忖了一阵后,便低着头,快步回身,走到沈云汐身后。 沈云汐被他吓的一激灵。 “干……干嘛?!” 萧焕唇角勾起,缓缓靠近她。 而后,蓦的将她打横抱起。 沈云汐惊呼出声,“你……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你不是要去季府?正好,我也路过,送你一程。” 随即,萧焕大步流星上了马车。 马车内,逼仄狭小。 两人面对面而坐。 沈云汐被他盯的有些心里发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眼看着,离季府越来越近,沈云汐心里有些打鼓。 她狐疑的抬头瞥了眼萧焕,这货不会真的要将自己送去季渊那吧。 透过车帘缝,她看了眼窗外。 再拐个弯,就到季府门口了。 “云汐!” “嗯?” 沈云汐被萧焕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什么?” 萧焕安抚似的,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拍了拍,而后心平气和的解释道,“方才当着王内监的面我不好多说。” 提到王内监,沈云汐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你父亲一事,我真的不知情。” “怎么可能,皇上是你舅舅。” 沈云汐算是了解萧焕为人的,他一向是个有担当的,说过便是说过,做过便是做过,轻易不会骗人。 所以,他既说了,想来此事真的与他无关,只是那王内监的所言,字字句句都指向他。 “此事,我也不知道为何皇上要这样说,又或许是王内监他听错了,误会了皇上的意思。” “宫中做事的人,性子向来最是沉稳,听错的可能相比微乎其微。” 当年那些事情,虽然萧焕未曾跟她说过,虽然她父亲也未承认过,但是她们三人都心知肚明。 对于一个差些要了自己命的杀人凶手来说,萧焕自是不可能帮沈正业的。 沈云汐非常清楚。 就算萧焕真的趁此时谏言,要了她父亲的命。 她都能理解,毕竟萧焕一直觉得她父亲既不配为人,也不配为官,更不配为人父。 想到这,她有些心烦意乱。 于是拿起座位旁的水壶猛猛灌了口。 “咳咳,咳咳……” 大概是喝猛了,她被呛的不住咳嗽。 萧焕皱着眉,用帕子帮她擦着。 沈云汐咂吧了下嘴,这水……味道不太对劲啊。 比酒清甜,比水甘冽。 说不上来的味道,但是极好喝。 听闻西域最近进贡了些葡萄汁,是用小青葡萄发酵而成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沈云汐晃了晃水壶,借着透进来的光线,看见里面的液体颜色,的确不是纯正的透明色。 萧焕虽喜好品酒,但向来只喝烈酒。 若说是宫中赏赐,但梁帝那种好面子的人,应该会用更正式些的瓶装吧。 难道…… 这是萧焕特意带给周清悠的,她倒是喜欢这种果酒。 人一旦有了某种想法,又得不到否认的前提下,便会疯狂滋长。 三分酒意之下,她突然起了些小性子。 于是捧着那个水壶,一口一口的,喝了个干净。 萧焕拧眉看着,“姓季的给你吃什么了,怎么渴成这样?” 沈云汐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喝酒。 比她脸还大的水壶,萧焕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掰过她手,闻了闻。 “哪来的酒?” 萧焕皱眉,打量那水壶,是皮制的。 他向来嫌这种制法的水壶,无论怎么处理都会有股难除的腥臭味,绝不会用。 “你带上来的?” 萧焕看向沈云汐,但记忆中,她是被自己抱上来的,自己并不记得她有带着这个东西。 “赤影!” 萧焕猛地一把掀开车帘,喊道。 “在在在,世子。” 几乎是瞬间,赤影从车顶上落了下来。 “这是哪来的?” 赤影看着萧焕手上的那个皮制水壶,也有些懵,“您……从哪找出来的?不是已经藏好了么?” 眼瞧着萧焕要生气。 赤影赶忙解释道,“是我们几个看见赵秦欺负二夫人,所以打算整整他,让他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是啊是啊。”灰影这时也从落到了车旁,“这里面装的就是一些普通的果酒,不过加了些料而已。” “我们听见赵氏派人给赵秦传话,让他九月初七务必来,所以才……” 赤影接着又道,“里面加的是问醉香楼老鸨子要的醉情粉。” 灰影和赤影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世子,究竟出什么事了?” “哼!” 萧焕没说话,醉情粉是什么东西,光听名字就知道。 看着车厢里,浑身热到滚烫的沈云汐,他渐渐陷入沉思。 “天意,难道……这就是天意?” 第一百四十三章 醉情酒 玉清观。 钱嬷嬷急匆匆的进殿,走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正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对着上面的三清许愿。 “扶我起来吧。” 老太太将右手抬起来,慢条斯理的说道。 “是。” 钱嬷嬷将她扶起来,两人走到殿外的石桌前坐下,老太太才申斥道,“也是有点岁数的人了,怎么行为做事还是这么不稳重。” “老太太,出事了。” 不等老太太说完,钱嬷嬷便着急忙慌的打断她道,“奴婢方才按照您的吩咐,入宫面见皇后娘娘,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路过南浩街,看见那边的人三五围做一团,不知在讨论些什么,奴婢正想去看看,突然发现中间有个熟面孔。” “您猜是谁?” “谁?”老太太问道。 “新晋的礼部侍郎,裴隽。” “他?”老太太对此人印象极深,按理说礼部是个最无关紧要的部门,礼部侍郎也是个养老的闲职,可几年前,上一任的礼部侍郎突然牵连进一场宫廷秘案中,被梁帝亲自处死。 而这位裴大人也是那个时候,梁帝亲自指派的人选。 礼部侍郎,虽是闲职,但好歹是个四品官职,应该按照品阶一级一级的升上去。 可这位裴大人,就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 朝中竟无人认的,据说是某位前朝老臣的远亲,从前因体弱的缘故,一直养在城外。 不过,京中还有另一种传闻。 说这位裴大人是宫中内官,是太监。 但无论是哪种传闻,都不可否认,这位裴大人,是梁帝放在朝中的眼线。 “他为何要其中,可是……朝中有什么变故?”老太太皱眉思忖,她想到几种可能,但很快又都否定了,毕竟身份放在那,只是个礼部侍郎而已。 钱嬷嬷摇头,“那位裴大人是在听闲话。” 老太太笑了,“不就是听闲话,这乡井之间的闲话,有意思的很,就是我路过都会多听几句的。” “不是的,老太太,他们在传的是咱们家的闲话。” 老太太蓦的抬头。 钱嬷嬷将那些闲话一五一十的复述给老太太。 “你听的很真切?”老太太皱眉,“他们说的确实是老三还有老二媳妇?” “千真万确啊,老太太。”钱嬷嬷道,“那帮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咱家世子和二夫人当街搂搂抱抱,还有影卫给放风呢。” 话罢,老太太倒吸口凉气。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他们认识老三倒也正常,可是老二媳妇,一个深宅大院的女人,他们怎么会认识呢?” 老太太看向钱嬷嬷,眼神中有些怀疑。 钱嬷嬷摇头,“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听见这件事后,吓的就立刻回来了,其余的并未多想。” 沉吟许久,老太太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老太太,这件事,只怕不妙啊。” “三哥儿与安阳郡主之间婚事将定,此时传出这种绯闻,只怕宫里怪罪。”钱嬷嬷道。 “究竟是什么人,要和我侯府过不去。”老太太猛的拍了下桌面。 “您的意思是,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钱嬷嬷道。 “若非有人故意为之,他们就算认出了老三,也顶多会说几句男人风流的话,可这位有心之人却特意将老二媳妇的身份抖落了出来,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钱嬷嬷觉得老太太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此事已经传遍京城,咱们……该怎么应对呢?” 话音未落,府内丫鬟便着急忙慌的从玉清观外小跑进来,边跑边四下寻觅着。 “采香,这里!” 钱嬷嬷朝她招了招手,采香连忙跑过来。 “不……不好了。”她气喘吁吁的,满眼的惊惶失措,“宫里来人,宣您和世子入宫呢,听说安阳郡主也进宫了,还有广平王妃。” “肯定是王妃告状了。”钱嬷嬷道,“广平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陛下肯定会向着他们一家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太太起身,将龙头拐在地上重重的墩了下,“走吧,随我进宫。” …… 马车上,药劲和酒劲同时上来。 沈云汐闭着眼,身上像装了磁铁似的,不自觉的往萧焕身上靠。 发丝凌乱,她的领口也被扯的不成样子。 萧焕皱眉,捏着两根手指,提住她的衣领往上拎了拎。 “赤影回来了没?” 他接住倒在自己怀里的沈云汐,见她难受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催促。 “我的爷,哪有这么快。” 灰影自知犯了错,软着语气道,“赤影这会应该刚到醉香楼,最快也还得一炷香的功夫。” 萧焕皱眉不已。 那醉香楼的醉情粉,效果极好,沈云汐勾住他的脖子,不住的往上蹭。 隔着两层衣服,他都能感受到沈云汐身上的炽热。 “怎么会这样?” 这醉香楼的情粉,他也算有所耳闻,京中纨绔子弟常用此物助兴,听闻此物是从依兰花中提取得到,按理说不应该有那么强的效果,还算温和安全。 可此时,她身上沁出一层的薄汗,身上滚烫无比。 “那酒里,你们到底放了多少?” 萧焕压着怒意,问道。 “没多少,就半瓶而已。”灰影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们只是想让那赵秦吃点苦头,并不想要他的命,这剂量是那老鸨告诉我们的,寻常人用了绝不会有事,而且效果最多持续半个时辰。” 灰影补充道,“二公子冥诞的仪式也就半个时辰,我们只是想让他在这个时间内感受感受,没有别的意思。” 突然,灰影定住。 “我记得谁好像说过,二夫人她身体不好……” “季渊。” 萧焕一下想起了季渊所言,他知道沈云汐体弱,但季渊的话,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危言耸听,但今日她的表现,让他不得不信了几分。 “或许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这个药粉在二夫人身上,效果才如此明显。” 说罢,灰影往里瞄了眼,正好瞧见沈云汐红的有些不正常的脸颊。 “这个时辰,大夫有些难找了,不如……” 灰影边说边看向萧焕。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萧焕瞪了影卫一眼。 “去催!” “是。” 灰影应声而去,而后众人默契的离开马车,分散在马车周围。 “喏,给你们。”灰影从怀里掏出几个棉花团,递过去。 众人无语的接过棉花团,给了他个白眼。 灰影坏笑着离开,去寻赤影。 天色渐暗,马车内的环境也渐渐昏暗起来,药劲越发上头,沈云汐的呼吸也渐渐急促,勾在萧焕身上,滚烫的双手每每触碰到他的肌肤,便会觉得舒适无比。 只是自己身上的温度实在太高了,几乎是片刻,萧焕的身上便也被她染的滚烫。 她下意识的,双手在萧焕身上游走。 时不时的碰到些敏感部位,萧焕只好无奈的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但不出半刻,那双手不死心的还会再搭上来,游走的更起劲。 “乖一点。” 萧焕再一次的将她的手拿下来,将她的两只手腕交叠握在自己手心。 趁着这个空隙,他撩起车帘看了眼窗外,影卫们都躲得远远的。 “嗯……” 摸不到自己解药的沈云汐开始挣扎起来,没一会,两只手腕便被磨的发红,萧焕不忍心,只好将她放开。 “乖一点。” 在她再一次攀上萧焕时,萧焕终于按耐不住,将她按倒在车内,双手固定在头顶,说道。 黑暗中,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萧焕妥协,叹了口气道,“别闹了,我真的会忍不住。” 不知她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不过很快她便不再挣扎。 萧焕这才将她松开。 看她蜷缩成一团,侧躺在马车上,萧焕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累的将事情的初始本末都说了遍。 “此事虽是赤影他们所为,但终归也与我有关。” “你喝了酒,又中了醉情粉的药,此刻意识不清,但我绝不会趁人之危。” 萧焕自言道,“我已经命人去找解药了,最多半刻钟的时间就能回来,你再坚持下。”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沈云汐的动作,只觉得她呼吸急促。 车座很窄,只有将将半人宽。 萧焕怕她掉下去,只好伸手,护在她身旁。 只是,手刚靠近,便碰到她被浸湿的衣衫。 半晌过后,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知道你此刻难受的厉害,但我练的内力并非寒之内力,实在帮不了你。” …… 无人回答,沈云汐只是不住的闷哼着,表达自己的难受。 萧焕有些焦急烦躁的,又掀开车帘看了看。 影卫们仍旧离的远远的,十米开外的柳树上,黑影探出半个身子,做个摊手的姿势,意思灰影和赤影还没回来。 萧焕只好作罢。 同一棵柳树上,赤影和灰影隐在树冠深处。 黑影将叼在嘴角的半截短树枝朝灰影扔去。 “喂,我说你们两个,打算待到什么时候,世子已经催了两次了。” 灰影换了姿势,继续躺平。 “要是世子生气,咱们谁都承受不起。”黑影又道。 “放心吧,世子不会生气的。”灰影十分笃定,赤影也跟着点头附和。 “为什么?”黑影怔了下,问道。 “因为那酒里根本没有什么情药。”赤影道。 黑影彻底愣住,脑子里一团杂乱,可是方才他明明看见沈云汐满脸通红,难道是假的? “那里面只是普通的果酒,还没咱们常喝的散酒醉人。”赤影随手摘了两片叶子遮在眼睛上,“二夫人她应该是不胜酒力,醉了。” 黑影有些担忧的朝马车看了眼。 所以他方才那样劝萧焕,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相当于教唆世子犯罪? 于是他的心情从方才的看热闹转为担忧。 马车里,萧焕将几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再看向沈云汐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心中困惑自问,云汐啊云汐,所以你现在到底是醉着还是清醒着。 若是清醒着,方才对我的那番作为,究竟是你本心,还是什么?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知道她没中情药,只是普通的醉酒反应后,萧焕便没了刚才那样担心,只是纵着她,任由她折腾。 可沈云汐越发难受,觉得自己像只溺水的猫,还是热水,胸闷的呼吸不上。 与此同时。 季府里,季渊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习字。 屋外,管家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轻叹了口气。 “大人啊大人,你为了成全云汐姑娘,在酒里下药时,可曾想到此刻的心情。”管家摇了摇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子同塌而眠,只怕这心里的感受,真如刀割一般吧。” 管家愣了会,转身朝小厨房而去,打算端些百合绿豆汤来,清心降火。 马车里。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沈云汐身上湿透,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蜷在车角,沉沉的睡去。 微风吹过,月光透过车帘缝洒在她脸上。 静谧和谐,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萧焕怕她硌,又怕她方才出了一身的汗凉着,于是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抱着。 黑影等人接受到信号,架着车朝萧焕的别院而去。 萧焕看着怀里的女子,这个从年少爱到现在,唯一爱过的女子,心中有个想法,逐渐萌芽。 夜深人静。 马车从城中穿过,远处的小巷里,裴隽阴恻恻的歪头看着。 直到马车急驰而去。 他徐徐朝身后的几人道,“你们都看见了,忠远侯府世子夜会美人,这种劲爆的消息该让谁知道,你们心里应该有数了。” “是。” 接着,众人四散而去,裴隽徐徐转身,五官一半露在月色下,一半隐在阴影中。 “明日就是九月初七了。” “你说,这京中的风向会变成什么样?” 黑暗中,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传出,谄媚道,“这京中会变成什么样,全听大人的。” 裴隽得意的点点头。 他身后,另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正是百里云州。 “他方才说什么,明日就是九月初七了。” “九月初七……” 他喃喃的念着这个日子,似颇有感叹。 “大人,九月初七这个日子有什么不同么?”身边那个带着银制面具的护卫问道。 百里云州苦笑了下,随即收敛心情,背过手道,“九月初七是个好日子,走,明日看热闹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时夏没回府 萧焕抱着沈云汐从马车上下来,进了别院。 这时,赤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人呢?” 萧焕方才命他去找时夏过来。 赤影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属下……没找到时夏姑娘。” “没找到是什么意思?”萧焕皱眉。 眼看怀里的沈云汐动了几下,好像要醒,萧焕止住声音,快步进屋。 这别院原先是宁安公主的私苑,宁安公主死时,因为萧焕还小,所以大部分的田园首饰都归了侯府,这处庄园算是为数不多剩下的遗物。 “烧些热水,拿套换洗衣物过来,再找两个手脚稳妥的女使来。” 赤影没答话。 “嗯?” “这里是别院,没准备那么多,只有男士的衣服。”赤影心虚的望了眼萧焕,“您一向不喜欢婢女侍候,所以……” 萧焕顿住脚步。 “要不,属下去侯府叫几个来?”赤影避开他的目光。 “算了。” 萧焕快步进屋,他特意来这个别院,就是不想让侯府的人知道。 她一个寡妇,若是传出些流言蜚语的,往后日子难过。 他刚将沈云汐放在榻上,赤影等人便烧好了水端来。 萧焕坐在她身旁,纠结片刻后,缓缓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你浑身都湿透了,我必须帮你擦下身子,不然你会生病伤寒。” 沈云汐闭着眼,睫毛晃啊晃,不知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萧焕将门窗都关上,随后将帕子浸湿,又拧干。 “我要动手了。” 说罢,他伸到她的衣领处,想解开她的衣服。 沈云汐腾的下,抓住自己的衣领,说什么都不肯撒手。 “我只是想帮你擦干而已。” 萧焕说完,又等了会,但沈云汐不仅无动于衷,反而翻了个身,像只虾米似的,蜷成一团。 见她防备心如此之重,萧焕莫名的有些心疼。 看来这三年,她在侯府的日子并不好看。 “阿嚏!” 一个喷嚏,将萧焕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看着窗缝,皱了下眉。 这套别院,他鲜少来住,有些年久失修,窗户甚至有些漏风。 “至少让我帮你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他说完,又等了会,但沈云汐仍然没有反应。 萧焕再次动手。 “云汐……” “嗯?!” 沈云汐像是触电似的,惊呼一声,迅速躲开他的手,缩到床角处。 “你这是侯府到底过得什么日子?”萧焕皱眉,自言自语了句,“难怪你成日想离开侯府,去找季渊。” “季渊……” 萧焕心里痛了下,但同时也想到个办法。 随后,他再次靠近沈云汐,伸手边解她的衣领,边道,“云汐,不用怕,我是季渊。” 这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此话的。 但沈云汐还是不肯松手,仍旧紧紧攥着自己的衣领。 萧焕蹙眉,看着她脸色有些发白,还有些打冷颤,焦急不已。 “云汐,不用怕,你现在在季府,你很安全。” “我只怕帮你换下湿衣服,好不好。” 这回,他带着些强硬,一手拉开她攥着衣领的手,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领。 沈云汐疯狂挣扎。 萧焕一边安抚她,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 慌乱之中,沈云汐拉住他的手,狠狠咬了口。 “嘶……” 萧焕吃痛,抽回手,但同时带在手上的皮制手钏也从腕上脱落了,掉在榻上。 那手链是他从小便带在身上的,于他有重要意义。 萧焕倾身,越过沈云汐去捡。 沈云汐以为他又要做什么,抵触的伸手推他,但手指尖正好勾住他的香囊。 香片洒了一地。 味道立刻溢了出来。 是带着些松木调的沉香味,沉稳但并不厚重。 沈云汐皱着皱鼻子。 这味道是有些呛,萧焕想要喊人,又觉得不妥,于是两手并用,将掉在榻上的香片捡起来。 突然,他停住手上的动作。 沈云汐方才蜷成一团的身影,渐渐舒展,蹙着眉心也渐渐展开,手上握着自己的那个香囊,沉沉的睡去。 萧焕出神的看着个香囊。 他试了试,那个香囊被她握的很紧。 一个奇妙的想法,涌上他的心头。 他握住沈云汐的手,柔声道,“云汐,我是萧焕。” …… 见沈云汐没有反应,他再次伸手,试图解开她的衣领。 似乎没那么反抗了。 想了想,萧焕将方才掉落的手链重新戴上,而后引导着她的手,抚在自己的手链上。 他这个手链,是用狼皮沁了狼血搓成了绳结,上面是用开过光的小叶紫檀雕刻成的图案,那图案是个西域独有的保护神。 沈云汐摸着那个图案,而后转了个身,又朝他的方向挪了挪。 萧焕怔住。 “云汐。” “云汐……” “我是萧焕。” 他又喊了几声,沈云汐轻嗯答应,而后沉睡过去,再无反应。 此刻,萧焕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来不知,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如此特别。 湿衣服糊在身上难受的厉害,沈云汐伸手扯了扯。 萧焕试探着伸手,替她解开衣领。 这一次,她再没抗拒。 萧焕小心翼翼的将她身上的脏衣脱下,又用帕子替她擦了擦了擦身子,沈云汐舒服的闷哼了声。 萧焕被她可爱到了,望着她的眼眸之中,满是笑意。 “世子,赤影回来了。” 窗外,灰影敲了敲窗,说道。 “好。” 萧焕用毯子将她裹起来,而后打横抱到床上,小心安顿好,才推门出来。 赤影将装着一套女制裙装的衣裳呈给萧焕。 萧焕接过,“你方才说,时夏不在府里?” 赤影看了眼屋内,萧焕意会的将屋门关好,朝院子中走了几步,“到底怎么回事?” “时夏姑娘并未回府。” 赤影道,“属下还派人去季府还有沈府问过了,都没有人见过时夏姑娘。” 萧焕心中微动。 “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倒是有人在那条街上看见过时夏姑娘,不过……之后就再无人见过了。” “你的意思是,她被人掳走了?”萧焕道,“一个婢女,谁会这样做?” 赤影摇摇头,觉得另外一件事有必要告知他。 “对了,下午,安阳郡主哭着进宫了,还有广平王妃。”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时夏被抓 广平王府。 时夏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突然,一桶冷水浇在她头顶,时夏打了个激灵,醒来。 屋门蓦的撞在墙上,发出Duang的声音。 时夏朝门口看去,一个雍容的贵妇由婢女搀扶着,徐徐入内。 “这位夫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折磨我?” 时夏强撑着口气问道。 “你是我无冤无仇,不过你家主子,和我女儿,可未必是无冤无仇。” 那人开口说道。 有些尖锐的嗓音,让时夏觉得有时熟悉。 她撩起眼皮看去,笑了,“得不到便想用权势压人,可惜我们侯府的世子并不吃你们这套,是么?” 时夏肆意的招笑道。 “如今你们又换了套手段,怎么,抓了我是想用我逼我家夫人就范么?将世子让给你女儿?” “呵,好硬的嘴。”广平王妃说完,身边的嬷嬷便立刻上前,抡圆了胳膊,狠狠扇了她几个耳光。 一道鲜血从她口中流出。 “呸!” 时夏狠狠往广平王妃的方向啐了口。 广平王妃皱眉,嫌恶的用帕子掩住口鼻,厉声呵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这里是广平王府,你可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 时夏冷笑,“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特别赶。” 接着,她道。 “这京城中人,谁不知道,这广平王府比刑部还厉害,刑部抓人还需要依靠法律法,可你们王府,一言不合就抓人,别以为有皇上撑腰就真当这天下是自己家的了。” 时夏狠狠看向广平王妃,“反正我也出不去了,临死之前过过嘴瘾也好。” 半晌,广平王妃反而被逗乐了。 “你放心,我才不舍得让你死呢,留着你,可有大用处。” “什么用处?” 时夏警惕。 广平王妃微微一笑,“那你就不必知道了。” 时夏盯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端倪。 广平王妃起身要走,刚刚抬屁股,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坐下后道,“对了,你家夫人与世子,真是旧相识?” 听见旧相识几个字,时夏一下警醒起来,脑中回忆着这几日发生过的事,心中明白了几分。 之前安阳郡主与世子的婚事,京中传的沸沸扬扬。 可后来此事便没了踪影,不仅没了踪影,而且几次安阳郡主来侯府,萧焕都避而不见,意思明显。 若承认了夫人和世子是旧相识,说不定广平王会怪罪,觉得世子是故意吊着郡主,说不准会不会报复,可若不承认,这又是事实。 一时间,时夏有些犹豫。 “怎么不说话?”广平王妃一双如鹰般的犀冷的眸子,似能摄穿人心,“看来此事是真的了?” “王妃从前不是最看不上我们这种奴才了么,今日为何要来问我,直接去问世子不是更好。” 时夏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对,唯有激怒她。 “你和你那个趾高气扬的女儿不是总吹嘘,我们侯府的世子将来是你家的女婿么?不是还说陛下会赐婚?既然如此,那你直接去问世子不就好了,为何要来问我这个婢女。” 听到她提及女儿安阳郡主,广平王妃脸上的笑意立即僵住。 她蓦的下起身,恶狠狠的盯着她,而后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时夏被扇的半边脸都是木的。 “贱蹄子!” “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站在时夏身边负责看管她的两个嬷嬷立即意会,恭敬道,“王妃放心,奴婢们一定撬开她的嘴,将此事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广平王妃满意点头。 屋门关上的瞬间,时夏便被破布塞住了嘴。 …… 次日,天蒙蒙亮。 沈云汐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的从床上醒来。 她睡的有些腰疼。 下意识摸了把床,有种陌生感,似乎并不是自己常睡的那张。 “咦?” 沈云汐坐起来,晃了晃刚醒了三分钟的脑袋,待看清这周遭的环境后,惊呼出声。 “这是哪?” 她刚想起来,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里衣。 沈云汐被吓的花容失色,脑中不住回想着昨天都发生了什么。 可她脑中就像断了片似的,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时,她突然在手边摸到个硬物。 沈云汐愣了下,将东西拿起来。 这东西她认得,是萧焕从未离手的手链。 怎么会在这? 思忖了一下,她迅速的穿好放在床边的衣服。 掀开门帘,刚想出内室的门,便与萧焕撞了个脸对脸。 “你……” 沈云汐腾的吓红了脸,低下头。 萧焕昨晚守了她大半夜,今晨见她体温渐渐下来,才合衣在榻上靠了会。 就在半刻钟前,季府的下人送了一封信和一瓶药来。 信中只有一句话:萧焕,机会我已经替你创造好了,你若是还不珍惜,那就别怪我横刀夺爱了。 萧焕又打开那瓶药闻了闻,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明明影卫没有在酒中下药,她却还会这样。 “昨天……我可能喝多了,多谢照顾。”沈云汐看见萧焕眼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想起自己昨日对他的指控,心虚的低头。 “嗯。” 昨天这件事错综复杂,萧焕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也不想在沈云汐面前提起季渊,于是便轻嗯声,快速带过这个话题。 随后,他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沈云汐。 “这是……” 沈云汐疑惑的接过来。 “你昨天喝醉了,我不方便送你回府,这里是我的别院。” 萧焕道,“你换上这身孝衣,我让灰影先送你去家坟。” “今天是九月初七?” 沈云汐如大梦初醒般的,“今天是萧豫的冥诞?” 近日事情多,她竟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怎么办,我的衣裳还没缝好,要抄的佛经也没抄完。”沈云汐有些慌乱。 “没事。” 萧焕道,“衣服灰影已经准备好了,佛经就用其他代替吧。” 说着,他从书架上随手拿过一本落灰的书递给她,沈云汐翻了下,笑林广记。 这…… 不过此时,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接过笑林广记,心中暗暗祈祷不要被发现。 﨔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我没缘分 灰影将沈云汐带到忠远侯府的家坟处。 坟地足足占据了大半座山,萧豫辈分低,所以沈云汐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直到半山腰处,才看见萧豫的墓碑。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萧豫的墓碑。 沈云汐苦笑了下。 三年前,萧豫病逝而亡,那主持丧礼的道士偏说她的生辰与萧豫的生辰相冲,不肯让她扶棺。 她只得在家中的祠堂,为他念经超度。 灰影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迅速摆好,而后又掏出个足有两倍厚的蒲团,放在坟前。 “二夫人,您得委屈下了。” “应该说谢谢。” 沈云汐自然明白萧焕的意思,知道他是在保护自己,于是调整了下姿势跪下。 “现在时辰还早。” 这时,赤影不知从何处出现,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几个肉包子。 “仪式是巳时三刻举行,侯府那帮人约摸着,还得至少一个时辰才能到,您不必现在就跪着。” “先吃些东西。” 赤影擦了擦手,拿起一个包子递过去。 “谢谢。” 沈云汐接过包子,快速入口。 “再来几个吧。”赤影又拿了几个包子递过去,“世子说了,只怕得下午才能结束,中午恐怕没饭吃。” “我已经饱了。”沈云汐微笑,“你们多吃点。” 而后,她转身跪了下去。 赤影和灰影对视一眼,“可是这包子不合您的口味?” “包子铺刚开门,只有羊肉馅的包子。” 沈云汐愣了下,笑着说道,“我只是……早上起来,有些吃不下东西而已。” 随后,她四下看了看,而后指着西北角的一棵柏树道,“你们陪我折腾了一早上,不如先去歇歇,那棵树枝丫丰富,能躺能卧,你们懂我意思吧。” 两个影卫也笑了,灰影将最后包子塞进嘴里,拦住要拒绝的赤影,“那我们就先去了。” “嗯。” 灰影从衣袖中掏出一介巴掌大小的短笛,递给她,“您若是有喊我们,吹响这个就行。” “好的,谢谢。” 沈云汐接过后,放在嘴边试了试,直到吹响。 灰影和赤影走后,沈云汐重新跪回去。 她从包袱中寻了支毛笔,一个小碟出来。 沈云汐用衣服将小碟擦干净,而后举起手指,放在嘴里咬破。 “嘶……” 她强忍着痛,从咬破的地方挤了几滴鲜血出来,而后用毛笔将其搅弄均匀。 “嘶……” 沈云汐痛的失手扔掉了毛笔,自言自语了句,“讨厌,咬错了手指。” 看着右手食指上的伤口,她有些懊恼的甩了甩手,直到手指上的伤口凝住,才重新握住笔。 毛笔沾着血墨,在黄纸上,写下了她想寄给他的信。 翻到第二页,她想了想,随后写下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总共写了七遍。 她不了解佛经,只隐隐记得,佛教里的七,有特殊的寓意,代表圆满,完整,只要诵七遍真言,便能助逝者往生极乐。 翻过第二页,她又在第三页上写了七遍南无阿弥陀佛。 接着,是第四页,第五页,第六页,第七页…… 半个时辰过后,她揉着酸痛的手腕,终于将所有的黄纸上都写了七遍真言。 “我这也算是对的起了。” 沈云汐左手的五个手指几乎都会被咬了个遍。 她原本就是气血两失,这黄纸又格外的吸墨,一根手指没挤几滴血便挤不出来,只能换一根手指。 她下意识去解自己身上的香囊,想要香囊里放的金疮药。 这才发现,香囊竟然没在身上。 “罢了罢了。”沈云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伤口,而后跪直了身子,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后,起身道,“时至今日,我仍旧感谢你。” 她盯着那块墓碑微微出神,随后好像发现了什么,微微扭头,眼中似有疑惑。 随后,她又看了看前后左右,而后苦笑摇头。 这里所有的坟墓,都是双人穴,只是萧豫的是单人穴,并未留出她的位置。 不仅没有留出她的位置,在墓碑的生平上也并未留下自己的名字。 也就是说,在侯府为萧豫立的这块墓碑上,自己好像人生过客一般,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沈云汐笑了笑。 喃喃道,“亏你还说,若有来世,还想和我做夫妻呢。” 她轻叹了口气,掏出随身带的帕子,掸去墓碑的灰,“你是个好人,只是可惜,你我没什么缘分。” “为什么没缘分。” “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自然没缘分了。” 沈云汐说话,顿住,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百里公子?” “啊,我昨日在街上闲逛,听说这里有乐子看,没想到是这个。” 说罢,百里云州顺手拿起墓碑旁摆着的散香,捻起三根,在蜡烛上点燃,而后朝牌位拜了三拜后,将线香插进了香炉。 沈云汐想起身感谢,但跪的久了,膝盖疼的厉害。 百里云州,下意识抬手扶了下。 “谢谢。” 沈云汐站稳后,便立即避嫌似的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但还是被人看见了。 只听见身后,冷哼一声,而后阴阳怪气道,“真晦气,在这种地方,还在勾引别的男人。” 两人回头看去。 赵氏扶着萧老太夫人,赵氏虽努力绷住脸,但沈云汐还是看出了些招笑。 “你是什么人,我们家邀请你了么,也配来参加我表哥的冥诞祭礼。” 说话的站着赵氏身后的一黄衣少女。 听见表哥二字,沈云汐突然想起来萧豫说过,赵家有个从小就喜欢追着自己跑的表妹,他身体好的时候,两家还考虑过两人的娃娃亲。 好像叫赵茹。 “让开啊!” 赵茹正好走到沈云汐面前,看着她,恶狠狠的吼道。 今天这个日子,沈云汐无意与她发生冲突,刚想往边上让开时,突然撞到一人。 “奔丧奔丧,姑娘可知何为奔丧?” 百里云州护住她道。 赵茹脸黑了下,瞪向他道,“什么奔丧不奔丧的,我们家这又不是办丧事,冥诞,冥诞懂不懂啊!” 﨔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是萧豫? “真是晦气!” “本来天就热,现在又不知哪里来的傻货,连丧礼还是冥诞都分不清楚。” 赵茹翻了个白眼,刚想抬脚离开。 “道歉!”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带着银制面具的护卫就站在众人身后。 沈云汐愣了下,差些没认出来这位便是昨日救自己的那位百里云州的护卫,今日的他一身银色轻丝铠甲,背部交叉背着两把细长款的弯月刀。 “你又是谁?” 赵茹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他,“知不知道这里是哪,轮得到你来多管闲事。” “这里是萧家,忠远侯府的家坟。” 沈云汐往你站了一步,挡住赵茹的路。 赵茹张了张嘴,半晌才说出话来,“我虽然姓赵,但是你们侯府主母是我姑妈。” “反倒是你,一个姓沈的外人,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的家伙,竟也敢在这指责我。” 说罢,赵茹抱着胳膊得意道,“过了今天是九月初七,明天是九月初八,我就让姑妈将你赶出家门。” “若是赶出家门,那也是明天的事。” 沈云汐微微一笑道,“至于今天,还是九月初七,我还是侯府的儿媳。” 赵茹不忿。 “他们是我的客人,你要么道歉,要么离开这。”沈云汐道。 “姑妈,你看啊!她欺负我。”赵茹见说不过她,于是拉着赵氏的胳膊撒娇,“也不知道一个小门户家的女儿,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声势,谁给她撑得腰。” 赵氏本就不喜欢她,自然向着赵茹。 “一个寡妇在自己夫君的冥诞上,和其他男人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怎么,就这么着急给自己找下家。” “好了,垂容。” 这时,已经走过去的老太太回身,面露不悦的斥责道,“你也是当别人婆母的人,嘴下积点德。” 赵氏不爽,但也只好应下。 几人刚要下,黑影等人,突然从天落下,微微错位站开,形成一堵人墙。 “黑影?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赵氏皱眉,有些愠怒。 黑影抱拳朝她行了个利落的军礼,而后道,“奉世子之名,保护西明国师大人。” “保护西明国师?黑影,这里是大梁京城,不是西明。”赵氏嗤笑了下,而后后知后觉道,“你的意思是……” 赵氏不敢再往下说。 传闻中的西明国师,神秘狠戾,不仅手段高明,而且睚眦必报。 “这位百里公子,正是西明的国师大人。”黑影恭敬的朝百里云州行了个礼,“这位百里公子是皇上特意请来的,是我大梁尊贵的客人。” 赵氏脸色有些难看。 “所以,为了我大梁与西明的友好,也为了咱们忠远侯府的名声,还请夫人道歉。”黑影看了眼赵氏身侧的赵茹,“另外,世子还说,萧家的一切活动都不欢迎姓赵的人参加,所以请这位赵姑娘就此下山,马车已经备好了。” 赵茹气的咬牙切齿,但也无话可说。 她得罪不起西明国师,二来就算赵氏在向着她,但在国事与她之间,也必不会选她。 “请吧,赵姑娘。”黑影让开半个身位,做了半个请的姿势。 赵茹恨恨离开。 黑影和灰影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她。 三人一直走到众人看不见的位置,灰影蹭的隐进旁边大树的阴影中,而后一跃上了树冠,从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朝山顶而去。 百里云州仰头微微挑眉,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刚想说话,百里云州挡住他道,“不必。” 到了山顶,赤影在门口等着,而后接过他递来的东西,转身进了隔壁厢房。 没一会,赤影拿着东西,急匆匆的出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萧焕的目光也被赤影手中的东西吸引。 “世子,出来了。” 赤影将手上的东西捧到他面前,左手右手一边拿着张白纸,上面各是一个脚印。 萧焕接过来,细细对比。 而后,眉头微微蹙起。 “结果到底怎样,可急死个人了。”灰影看不明白,急的在旁直转悠。 “这张纸上的脚印虽是六指,这张是寻常的五指,但是你看这处、这处,还有这处,可以说是几乎完全一样。” 赤影取开上面两张纸,又道,“还有这两张的手印,看似不同,实则一样。” “一样……” “那也就是说……” 灰影怔住,久久没能回神。 “也就是说,百里云州的指印脚印和萧豫的指印手印相同,他们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萧焕说道。 “没错,从指印上来说,是这样的。”赤影也道。 “百里云州就是萧豫,萧豫就是百里云州。”不仅灰影难以相信,其余影卫也同样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相比之下,萧焕反而显的很是淡定。 “当年便觉得萧豫的病生的奇怪,他虽从小体弱,但也不会在短短三个月内送了命,何况是在有整个太医院照顾的情况下。” 萧焕回忆着往事,只觉得处处都是疑点。 “太医院怎么会来照顾二公子呢?”赤影当年在边关军营,对京城之事并不清楚,“而且,还是整个太医院。” “当年,二公子病情恶化,是老夫人爱孙心切,所以求到了宫里,太后娘娘那里,太后娘娘心慈,所以派了太医来,后来是皇上说,世子在边关不能让世子有后顾之忧所以指派了整个太医院来。” 那时,萧焕负气在边关待着不肯回京,所以也是第一次听这些事。 “爱孙心切?”萧焕觉得此事蹊跷的厉害,“她不喜岳氏,更不喜欢岳氏的两个孩子,怎么会为了萧豫入宫呢。” 当年,宁安公主下嫁侯府,萧元林却先纳了岳氏,还生了两个庶子,此事几乎是整个京城的笑柄,老太太恨不得这两个孩子全死。 “会不会是……” 赤影心中微动,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嗯?”萧焕看向他。 “属下只是想想。” 这个想法太大胆,赤影不敢说。 “你想说,萧豫的病症,是老太太下的药?”萧焕多聪明的人,立即明白过来赤影的想法,“就和我母亲那样?” “属下不敢这样说。” 宁安公主的死是萧焕最不愿提的。 “不过,若此事真是老太太做的,也是能查出来的。”赤影连忙说道,“世子,要去查么?” 萧焕出神的捻着手指,有些犹豫。 “查,当然要查!”灰影在旁,双手叉腰说道,“不光要查二公子,还要查查二夫人。” 对啊,云汐也是突然间的身体不好。 萧焕几乎是瞬间打定主意。 﨔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求皇上赐婚 “查,给我细细的查!” 说罢,萧焕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过去。 这块玉佩就代表着忠远侯府的世子身份,宫中谁看见都给几分面子,灰影小心翼翼的接过玉佩,有了这块玉佩,他可以好好查查太医院,查清当年的情形。 灰影离去后,赤影站在萧焕身旁,犹豫良久。 “有事?” 萧焕抬头瞥了眼他,而后自顾自坐下,倒了杯清茶。 “世子……” 赤影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开口,“我觉得二公子他,还是很照顾二夫人的。” 萧焕抬头看向他。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一厢情愿,二夫人未必买他的帐。”赤影经不住萧焕的目光,心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怪自己多管闲事。 “你说他照顾云汐?” 萧焕表情有些不可置信,萧豫若是喜欢她,怎么会成亲三年,未曾同房。 赤影便将百里云州两人在南浩街暗地跟着沈云汐,护送她去沈府,还救了个孩子的事情全然托出。 萧焕微微皱眉。 “世子,要不要……” “不必。”萧焕知道赤影想说什么,但不管百里云州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只要他挑明萧豫的身份,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见萧焕似是胸有成竹,赤影便放下心,准备待会的仪式去了。 冥诞原本是为了让已逝之人能更好的往生极乐,好好投胎,再回人间的。 不过么,萧豫既然还在人间,那这场冥诞便也只是走走过场了。 眼看着吉时要到,老太太,萧元林、赵氏等一应宗亲外戚的,都来到已布置好的祠堂处。 萧豫作为今天的主主持人,便准备进屋去换件素净的衣裳。 听见外屋一阵悸动过后,又是一阵安静,萧焕觉得奇怪,而后快步出屋,怔了下,而后快步过去。 “皇上!” 萧焕行礼。 “焕儿快快平身。”梁帝虚扶了他一眼,而后招呼其他人道,“朕今日不是皇帝,只是个来怀念外甥的舅舅而已。” 萧焕蹙了下眉,而后不动声色的起身。 “不必管朕,快开始吧。” 梁帝拍了拍萧焕的肩,而后走到最高处的位置上坐下。 萧元林等人率着侯府众人,恭敬的站在梁帝身后,百里云州坐在梁帝下首。 萧焕刚要燃香,广平王一家也来了。 安阳走在最后,眼睛红红的,神色复杂的看了萧焕一眼,而后便迅速低头。 赤影轻叹了口气。 “这是二公子的冥诞,又不是你的,你叹什么气。”站在他身旁的玄青瞪了他眼说道。 “喏!” 赤影朝安阳郡主的方向努了下嘴,“要说法的来了。” 玄青看去,广平王还是一如既往的老狐狸样,站在梁帝身边,和梁帝说说笑笑,看不出其他想法。 不过广平王妃紧绷着脸,看来此事的确有点严重。 玄青默默让人给广平王妃送了壶菊花茶去,再往里面溶些速效救心丸。 他有种预感,待会他家世子的应对,绝不会让人失望。 萧焕燃香后,算是正式开启了这场冥礼,接着便是在道士的主持下,焚了新衣,焚了经书。 沈云汐一身孝衣,跪在坟前。 直到冥礼结束,都没能从这之间缓过劲来。 只怕今日过后,你我的福气缘分就要到头了。 沈云汐在心中暗暗道,赵茹方才的话,绝不是乱说的,外加赵氏早就觊觎他们二房的财产,老太太只怕也知道了她和萧焕的关系,怕是也容不下她。 就算这些因素都不存在,她也留不在侯府了。 沈云汐些微抬头,看了眼最上方的梁帝,心中思忖着该如何帮父亲求情。 她余光瞥见,季渊也在。 不知他昨天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应该做数的吧,沈云汐心里有些打鼓,但又觉得季渊一向是个负责人且靠谱的人,说出的话应该不会后悔吧。 眼瞧着仪式快结束,季府的小厮来,不知跟季渊说了什么,季渊便立即起身,急匆匆的朝梁帝行了个礼后,快步离开。 喂…… 沈云汐着急,但奈何仪式还没结束。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着急,她又咳个不停。 萧焕皱眉,想上去扶,但被身旁的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拉住。 萧焕看了老太太一眼。 “仪式还未结束,你急什么。”老太太目光如炬,看向他,“何况只是小小咳嗽而已。” “小小咳嗽?” 萧焕漠然,“我没记错的话,萧豫死前也是这样,还有我母亲。” 说罢,他拉扯开自己的胳膊,上前将咳嗽到伏地的沈云汐扶起来。 她咳的有些上不来气,脸被憋的通红。 玄青看的清楚,老太太脸色骤然变化。 “当真是心中没鬼,就不怕鬼敲门。”玄青小声说了句。 沈云汐难受的厉害,顾不得其他,伏在萧焕腿上,缓了半晌才顺过来气。 梁帝不满。 昨日,他刚刚断了场官司,听了街上百姓间的谣言。 萧焕故意将沈云汐的头仰起来,亮给梁帝。 梁帝怔了下,他纵然不懂医术,也看的出来有些不正常。 “皇上,沈氏是当初照顾萧豫留下的病根,气血两亏,身子虚弱。”岳氏站出来,说道。 “哦?” 梁帝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百里云州。 百里云州捻着手上的佛珠串,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的确如此,当初我兄长卧病在床,怕下人照顾不周,是二嫂每日衣不解带的照顾。”萧焕道。 二嫂,沈云汐听着这两个字,觉得有次奇怪。 “原来如此。” “那昨天想来也是如此,你二嫂在街上晕倒,正好被你碰上。”梁帝点了点头,说道。 萧焕低着头没说话。 他当然明白梁帝的意思,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萧焕有别的想法。 “朕在问你话。”梁帝见他迟迟不说话,有些不悦。 萧焕刚要说话,一旁的安阳突然上前,跪地朝梁帝磕了个响头。 “安阳,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臣女与侯府世子萧焕的婚事几乎是人尽皆知,可如今此事没了说法,臣女实在没脸见人,所以求皇上成全,为臣女与世子赐婚。” 﨔 第一百五十章 这本是场交易你出尔反尔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至无言。 安阳是郡主,是天之娇女,是京城中未出阁女子中,身份最为尊贵的。 可就是这样被众人捧在手心的郡主,却能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向梁帝请求赐婚。 “求皇上成全。” 梁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言不语,谁都不知他在想什么。 广平王夫妇两人同样没说话,他们在等梁帝的反应。 与忠远侯府联姻,这本就是于他们侯府有利的,何况萧焕还是女儿喜欢的人。 萧焕扶着沈云汐走到旁的凳子上坐下,倒了杯温水送到她手上。 虽已入秋,但中午的太阳还是很毒辣的。 沈云汐被晒得有些蔫蔫的。 她捧着温水,小口小口的喝着,大气都不敢出。 她本就热的有些口干舌燥,那一小茶盏的水量实在太小,没几口就喝完了。 气氛尴尬,沈云汐捧着空茶盏不敢作声。 这时,萧焕将她手中的茶盏抽了出去。 “诶……” 她小声喊了声,但萧焕已经重新将斟满茶的茶盏重新塞回她手上。 安阳耳尖的听见这边的动作,一记眼刀飞了过来。 “你自己没有手么,为什么要让他给你倒茶?” 安阳起身,夺过她手里的茶盏,茶水洒了沈云汐一身。 梁帝还是未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的动静。 同样的,广平王夫妇两人也没有说话。 被安阳怒目而视着,沈云汐觉得有些尴尬,正想说些什么时。 萧焕突然道,“既然郡主喜欢这个茶盏拿走便是。” 而后,他又拿起新杯子,又倒了杯水,重新塞进沈云汐手里。 “谢……谢谢。” 沈云汐手忙脚乱的接过来,下意识道谢。 安阳气的直咬后槽牙。 “沈云汐!” “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是她嫂子,怎么能当众搂搂抱抱,像个……像对夫妻一样。” 萧焕借着喝茶的功夫,余光看了眼梁帝。 梁帝捻着手指,嘴角有丝玩味。 萧焕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看来梁帝并不想这件事。 也是,广平王势大且是皇亲,而忠远侯府一家又扎根军中,萧焕更是朝中年轻一代最得力的武将。 若是他们两家联姻,那最担心的人应该就是梁帝了。 明白了梁帝的心意过后,萧焕挡住安阳道,“郡主也请自重。” 安阳怔了下。 “我萧焕帮助谁,照顾谁,喜欢谁,似乎与郡主没什么关系吧。”萧焕换了个姿势,将重心从左脚挪到右脚。 “怎么和我没关系。” 安阳大声道,“我和你,我和你……”可是有婚约的。 不过,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她与萧焕的确是有婚约,只是这婚约既未下聘,也未有婚书,甚至连口头约定都不算有,只是共识而已。 但这个共识,不仅是他们两家有,全京城的人都有。 “你这是,不想承认了是么?” 安阳心里一阵委屈,眼泪不听话的往下掉。 萧焕皱了下眉。 抛去其他不谈,安阳也算是他堂妹。 从小带着她一起玩长大的,有这份情谊在,他也是不太忍心。 “从未存在过的婚约,何谈承认。” 萧焕将目光投向远处,避开安阳。 广平王妃坐不住了,她偷偷看向梁帝,昨日她特意带着安阳进宫哭诉,明明皇上当时是很愤怒的,还传了萧焕入宫,怎么今日这情形看起来不太对呢。 “世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将安阳拉回来。 “你这样过河拆桥不合适吧。”广平王妃带着几分威胁道,“当初,若非我家王爷大力支持你,只怕你也没有今天这个位置。” 萧焕面沉了两分。 萧元林刚要说话,便被身旁的老太太按住。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萧元林有些焦急,梁帝多疑,若是被他误会他们勾结广平王,只怕下场不会好。 “急什么。”老太太声线稳重,“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岂是别人几句话就能颠倒黑白的。” 老太太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刚刚好梁帝能听见。 “哦,过河拆桥?” 梁帝来了兴趣,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弟妹,你说说看,朕这外甥何时过河拆桥了。” 广平王妃看了眼萧焕,“世子,这可是皇上让说的。” 萧焕没说话。 倒是沈云汐有些替他着急,此番要是解释不好,被梁帝误会,只怕这辈子仕途就完了。 她担忧的看向萧焕,却见萧焕抿茶的唇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沈云汐知晓他应是有了应对之策,于是渐渐放下心来。 于是广平王妃道,“三年前,边关异族突起,你想入军报效朝廷,奈何资历不够,陛下不肯你入军。” “你烦闷不已,在郊外骑马打猎,正好碰上我家王爷,是我家王爷帮了你,你这才能入军。” 广平王妃说道,“我家安阳自小便对你情根深种,而我家王爷答应帮你的其中一则原因,你要娶我的女儿。” 萧焕还是没说话,甚至连头未曾多抬一下。 “萧焕,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广平王妃有些恼怒,声音提高了几分,再次问道,“难不成是想反悔了?” 半晌,萧焕才徐徐抬头。 “王妃您的意思是,我用朝廷官职跟您还有广平王府做交易?” 广平王妃愣住,似乎有哪里不对。 “若我真的用此跟王府做交易,您为何那时不让我娶你女儿呢?” 而后,萧焕再次补充道,“还是说,其实您并不确定我究竟能不能入军。” “那是因为我女儿还小。”广平王妃恼怒道,她认识萧焕多年,从未觉得他有今天这么无赖,“另外,我广平王府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想让你入军,那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 话戛然而止,广平王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地求饶。 “皇上恕罪,臣妇一时口无遮拦,说错了话……” “弟妹方才是想说,想让萧焕入军,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梁帝看够了热闹,放下托腮的手道。 﨔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诺换一命 “不,不是的……” “皇兄,她不是那个意思。”广平王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忙着解释。 梁帝摆手。 而后起身,背过手,微笑道,“皇弟不必多说……” “皇兄,我是说过要帮他,不过是看他孺子可教,实在是把当将的好手啊。”广平王又道。 梁帝踱到广平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 “皇弟不必解释,你我兄弟二人,你的心意,朕都明白,明白!” 广平王还想说些什么,但梁帝不给他这个机会。 “昨日,萧老夫人已经进宫,向朕说明了情况。” “皇上,您不能光听萧老夫人一人之言啊。”安阳截断梁帝的话,“就算三年前没说话,那今年年初,也说过这样的话。” 安阳焦急,“让我广平王府的女儿入萧府,这件事国公夫人也是知道的,可以为我作证。” 事到如今,此事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婚事二字,而是她在广平王府的脸面,还有她在安阳的尊严问题。 “哦,国公夫人也知道?” 梁帝的眼睛亮了下。 “是,国公夫人也知道。”广平王妃道,“皇上现在就可以派人去国公府询问。” 梁帝点了点头,身旁的小太监极为眼色的退出萧氏家祠,而后朝国公府而去。 “既然国公夫人也知晓,那想必此事不会假。” 梁帝重新坐回座位,突然笑了。 众人都不解其意,广平王夫妇对视一眼,她们如今的势力更多都是京中,在文官之中,若是能与忠远侯府联姻,那就相当于他们在军中也有了有力的支持。 “这便与昨日萧老夫人进宫所言对的上了。” 梁帝将广平王扶起身来。 广平王一头雾水,不知道梁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那个周……周……” “周清悠,皇上。”萧老夫人出言提醒道。 “对,那个周清悠不是认了王妃做干娘么?”梁帝道,“既如此,她也算的上是你王府的女儿了。” 广平王妃不解的看了广平王一眼,“她与安阳关系极好,经常来王府找安阳玩,她总说在王府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亲近,看我就像自己母亲一样亲近。” “那她如今不就嫁进了忠远侯府,做了我这外甥的妾么?” 梁帝说完,广平王夫妇一脸震惊。 “皇上您说什么,她……周姑娘做了萧焕的妾?” “你们不知道?”梁帝又道,“朕知道,你们的约定中,是让王府的女儿做侯府的正室大妇,这点的确是侯府未能完成你们的约定。” 梁帝喝了口茶润嗓子。 “这些昨日萧老夫人都告诉朕了,不过……你们也不好太强人所难呐。” “这毕竟是侯府,萧焕毕竟是世子,未来的侯爷,这周家……虽然有你们王府撑腰,但毕竟家世上略差了些,若是周姑娘做这未来的侯府主母,只怕传出去,侯府要被人看笑话了。” 话落,广平王夫妇脸色难看。 “皇弟啊,这说起来,焕儿毕竟是你我的外甥,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光考虑自己不为他着想。” 广平王连忙挤出个笑容,拱手抱拳道,“皇兄说的是。” “可是皇兄,小女和侯府的婚事……” 广平王还是不肯放弃。 “皇嫂说过的,这是一桩美事,还要为他们二人赐婚。” “是啊,皇上。”广平王妃也趁机敲边鼓道,“何况两个孩子从小一块长大,又是情投意合。” “皇上,那周家姑娘的事,分明是我们被她利用,她自己倒是嫁入侯府了,可是安阳……” 广平王眼珠一转,想出个主意,“要不这样,那周家姑娘嫁入侯府为妾的事,反正也没人知道,不如这样,臣弟给她寻门更合适的亲事,保证让她做正室夫人,保证她满意,也保证她周家满意,如何?” “皇兄,臣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长大,实在是不忍心见她难过啊。”广平王不知是不是真的,一副难过的哭不出来的模样。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云汐心中颇为感慨,原来周清悠能给萧焕做妾,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不过…… 萧焕不是喜欢安阳么,为何要如此这般行事? 就在她有些想不通时。 一旁的萧焕突然起身,朝广平王恭敬一礼,而后道,“王叔此言差矣,说道情投意合,其实我与安阳并算不上情投意合。” “其实我当年在云……” “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云汐原本正在喝水,想看看这场戏唱到现在该如何收场。 突然听见萧焕提起当年云州往事,一口水险些噎住,咳嗽不住。 梁帝皱了下眉。 有些不悦她将众人的聊天打断。 “没事吧?” 萧焕关切的将帕子递上,“可要请大夫?” 沈云汐微微摇头。 她微微抬头,环视了一眼众人,见众人都在看她,外圈的影卫挂了一树,知晓萧焕应该是打定主意要将当年二人之事捅穿出来。 于是,她心一横,上前跪下道,“皇上,臣女云州沈氏,父亲是当朝大员沈正业。” “沈正业?” 梁帝挑了下眉,显然是对这个名字无甚好感。 她重重的磕了下头,“皇上,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求您宽恕。” 梁帝不悦,“沈氏,你是在说朝廷无能,连你父亲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都分不清楚么?” “臣女不敢。” 沈云汐道,“但是臣女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这些刑部查的一清二楚,皇上只需要查看刑部档案便可知晓。” 梁帝不语,但眼眸微冷。 “皇上……”萧焕上前一步,挡在沈云汐身前,刚想说些什么时。 百里云州突然站出来。 “皇上, 我有个想法,你或许会感兴趣。” “哦,什么想法?”梁帝转头看向百里云州。 “用我西明一诺,换这位夫人的父亲无罪。”百里云州说罢,满座皆惊。 这是整个大梁欠整个西明的人情。 竟然就这样,被西明的国师用来换一个陌不相识的人无罪释放。 沈云汐同样震惊不应,震惊到她甚至忘了梁帝就站在她面前,她仰着头,看向百里云州的目光,变了又变。 﨔 第一百五十二章 萧焕兼祧? “哦?” 梁帝愣了下,“国师此言可当真?” “千真万确。” 百里云州走到沈云汐身侧,见她扶起来。 梁帝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此事涉及整个西明,不知国师可能做的了这个主?” 百里云州微微一笑,将腰间的翠玉珏取下来。 梁帝脸色变了下。 十年前,大梁西侧的乌氏突起,趁大梁戍守边关的军士睡着时,骤然发起突袭,导致大梁连失三州。 不过乌氏前军虽勇,后军的补给却迟迟跟不上,因而便让位于两国之间的西明捡了便宜,不仅趁机收拾了乌氏,而且还得了大梁的这三座城池。 但同时也因为大梁的这三座城池离西明都城极远,所以西明便将这三座城池赠还给了大梁。 人情便是这时欠下的。 而那块翠玉珏也是那时梁帝赠给西明的。 玉佩便相当于人情,看见百里云州拿出玉佩,梁帝怔了下。 都传闻西明国师极得西明国王信任,他还有些不信,可今日一见,他竟然能将这块玉佩随时佩戴在身上,可见谣言不虚。 “这位沈姑娘帮了我,算是有恩于我,如今我用这块玉佩帮她完成心愿,也算是报恩了。” 百里云州将翠玉珏交给沈云汐。 这东西意义重大,沈云汐不敢接。 “我西明是个有情有义的国家,国君有,百姓也有,这块玉佩既然在我身上,那我便可自由支配。” 说着,他拿起沈云汐的手,将玉佩塞进她手里。 沈云汐看着手上的那块玉佩,迟迟下不了决定。 半晌,她将玉佩还给百里云州,再次跪地道,“皇上,虽然我知道用了百里公子这块玉佩,您一定会放过我父亲。” “但是我不能用,也不想用。” “一则这个人情太大,大到我就是用尽生命去还都无法还清,二则云汐坚信以陛下您的深明睿智,只要看过卷宗,便知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梁帝看着她,迟迟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波澜。 气氛有些凝重,凝重到甚至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沈云汐有些等不住了,刚要说话时,百里云州突然跨步上前,将翠玉珏递上,“既然云汐姑娘如此自信,那云州便用此玉珏请求大梁皇帝,亲自审看卷宗。” “好,那朕就亲自审看卷宗。” 说罢,梁帝回身坐下。 这时,方才去国公府的小太监也回来了,手上还捧着份卷宗。 “皇上,季大人亲自从刑部调了卷宗送来。” “季渊?” 梁帝有些惊讶,而后接过卷宗,仔细审看起来。 萧焕站在人群的最后,玄青碰了下他的胳臂。 顺着玄青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沈云汐望向百里云州的眼神多了丝感激还有柔情。 百里云州伸手替她捋了下鬓角的碎发。 沈云汐虽不好意思,觉得不妥,但碍于这巨大的人情,也未躲开。 “公子,您再不努努力,可就要被人抢走了。” 萧焕淡然瞥了他一眼。 他有一种感觉,那便是梁帝是故意的,故意不让他和沈云汐在一起。 梁帝耳目众多,且当年他孤身去云州时,便是梁帝派去的护卫一直跟着,他与沈云汐当时并未太多藏着,所以他们俩的事,梁帝没有不知晓的可能。 只是,为什么呢? 他不理解。 案宗看过之后,沈云汐有些紧张。 “怎么,方才不是还很有信心么,这会倒是紧张起来了。”梁帝看向沈云汐,微笑道。 “回皇上,负责主审此案的汤立策汤大人与我父亲不睦已久。”沈云汐道。 “原来是这样。”梁帝点了点头,将案宗合上,“难怪,朕觉得这案卷写的有些奇怪。” 说罢,梁帝朝萧焕的方向瞥了一眼,站起身道,“这样看来,你父亲沈正业的确是无辜的,那等明日,朕会知会刑部,放了你父亲,同时也会重新派人,再查此案。” “多谢皇上。” 有了梁帝的承诺,沈云汐一颗心尘埃落定。 “好了,天色不早了,朕就先回宫了。” 梁帝要走,广平王夫妇二人再次拦住梁帝。 “皇兄……” 广平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向梁帝,“那小女安阳与忠远侯府的婚事如何?这京中富贵些的人家都知道了此事,若是不能成,安阳丧尽了名声,只怕也没有好人家敢娶她了。” 未等梁帝说话,老太太便上前道。 “此事的确是老身不好。” 她微微欠身,朝夫妻俩道歉,“焕儿这孩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些年他独在边关,我这个做祖母的,实在是未能关心到他,好心办了坏事,想着两个孩子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又好,所以才想着撮合。” 见状,广平王妃没好气的道,“老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说好的事情,况且此事还关乎我家安阳的声誉问题,你该不会就打算这样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带过吧。” 安阳抹了把眼泪,上前道,“老太太,您的意思,萧焕哥哥的婚事早已定下了?” 众人都看向萧老太太。 老太太缓步走到沈云汐身边,拉过她的手。 广平王妃嗤笑道,“老太太,你别告诉我,你要让两房并一房?” “是,又不是。” 萧老太太左手拉着沈云汐,右手拉着萧焕,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这顶多算是兼祧,不算娶。”广平王妃又道。 “不,并非兼祧。” 老太太又道,“今日是我家老二的三周年冥诞,过了今日,云汐便是自由身,可离开侯府自由婚配。” “我已经派人去沈家送过信了,待亲家从牢里出来,便让云汐回去,三媒六聘,以八抬大礼再将她娶回来。” 沈云汐蓦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老太太。 她如今这副见风就要倒的身体就是拜老太太所赐,明明就是她给自己下药,想要自己的命,就为了斩断自己与萧焕的情缘,不让她与他之间的事被他人知晓,为的就是她侯府的名声。 怎么…… 却突然整这一出呢? 沈云汐看不懂。 﨔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以为报 以身相许 不过,她倒也不是从前那个谁都相信的傻白甜了。 警醒的觉得此事不太对劲。 “乖孩子,从前是我误会你了。” 老太太笑起来慈祥无比,“当初我与你父亲议婚事时,听你父亲说你和我们萧家的儿郎感情甚笃,但我并不知那时老三也在云州,以为你喜欢的是老二,所以才糊涂定下了婚事。” 若是平常,沈云汐可能就包子了。 但如今,父亲已经安全,她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于是道,“可是我寄来京城的信上,分明写的萧焕亲启。” 老太太表情顿了下。 “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怕是。” 老太太迅速道,“你不知道老二这孩子,从小便身体不好,也不爱跟同龄的孩子们玩,我几次三番的想给他定婚事,他都不肯,所以一听说你们俩情投意合,我便高兴的什么都忘了。” 时过境迁,再纠缠过去也回不去了。 沈云汐笑笑没说话,近来她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不好,新年这个坎她是必然过不去了。 只怕老太太也知晓。 以她对老太太的了解,她说不定是受了什么威胁和逼迫才不得不做出今天这样的决定,不过定亲成婚一事,三拖四拖的就到年底了。 广平王夫妇的脸色比锅盔还难看。 “老太太,你家倒是和谐了,那我们安阳怎么办?” “此事,你若是不给我们一个合适的说法。”广平王妃也顾不得梁帝在此了,“我们王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身刚才想过了,不如由老身出面,认下安阳做干孙女,这样便可说的通了……” 广平王妃更气了,就差没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安阳的干祖母一话骂出口了。 沈云汐没心思听她们争吵,思绪随着目光飘远。 远处的大树下,季远抱着胳膊,斜斜的倚在树干上,见她看过来,便笑着和她挥手。 虽然隔着很远,她看不清他的五官。 但本能的,她觉得此事应该与他有关。 自己喜欢萧焕这件事,也就他知道了。 沈云汐喃喃自语着,她自认为对萧焕的心思藏得很好。 萧焕…… 她又将目光投向萧焕,萧焕同样出神的看着她。 沈云汐连忙转开目光,不知为何,萧焕的目光看的她心虚。 今日这场冥诞好不容易结束。 日头毒辣,众人在梁帝离开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哄而散。 萧焕亲自去送梁帝了,玄青贴身保护,只留下赤影和灰影两人。 盆里的黄纸尚未完全燃尽,还有几张往生钱被风吹到了火盆外面,沈云汐叹了口气,看向萧豫的墓碑。 “在世时,你便不得重视,就连那些逢年过节的礼品你都不曾得全,如今身死人消,好不容易替你争取来的冥诞,但好像没有一个人是为你而来,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沈云汐苦笑了下,蹲下将那几张未完全燃尽的纸重新捡到盆里后,借着旁边的烛火燃了起来。 几张纸很快燃完。 沈云汐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墓碑愣神。 “方才还觉得这碑上既没留我的名字,也没有留我的穴位,有些难过,没想到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我没缘分跟你葬在一起。” 她托腮看着,蜡烛燃的只剩了一半。 她想等这蜡烛燃尽再走。 ……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噗的声熄灭。 沈云汐惊了下,回过神来,发现蜡烛虽已熄灭,但却还剩手指长的一点。 “就连这最后一场法事,他们都不肯尽心。” 沈云汐看了看燃尽的烛芯。 在她们云州,不管是丧礼还是冥诞,若是蜡烛不能完全燃完,那便意味着已逝之人不能投胎转世进入轮回。 她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来,在蜡烛上钻了个洞,而后又从衣服上撕下了块布条,将布条从蜡烛的洞中穿过。 “好了,希望这样能点燃。” 沈云汐摸了摸身上,却没摸到火折子的痕迹。 “咦?” 自从那次险被赵秦占便宜后,时夏便会在她身上不起眼的位置放个火折子。 “对了,时夏呢?” 沈云汐突然想起,今天一整天似乎都没看见时夏的踪影。 她皱了皱眉,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多想。 这时,一只手从她身后递了过来,修长的手指上捏着的,正是一根火折子。 沈云汐愣了下,顺着看去,竟然是百里云州。 “百里公子?” “你怎么还在这?” 百里云州没说话,而是蹲下去,将火折子吹着,将剩下的一点蜡烛点燃。 沈云汐跟着蹲了下去。 百里云州坐在旁边的蒲团上,与她一起看着烛火一跳一跳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还真是有些羡慕萧二公子能得你这样的夫人。”百里云州道。 沈云汐苦笑着摇了摇头。 “方才你都听见了,我们俩是包办婚姻,他也并不喜欢我,“不过……” 她顿了下道,“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他。”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百里云州道,“就算他当时不喜欢你,我想跟你这样的女孩相处久了,也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喜欢上你。” 沈云汐被他的说法逗笑。 “那他要是在天有灵,看见我每日是如何打着他的名义在侯府横行霸道的,想必那为数不多的好感也得没。” “横行霸道不好么?总好过每日丧眉搭眼的让人看着难受。”百里云州神色认真,“我若是萧二公子,若是看见你每日食不饱腹的被人欺负,只怕做了鬼也得被气活。” “真的,我是说真的,现在的你很好,很美。” 百里云州望着她,眼里是她读不懂的情深。 沈云汐接不住这深情,只好别过头去。 “今天的事,谢谢你。” 她岔开话题,“你救我父亲的这份恩情,实在太大了,大我不知该怎么来报答。” “很大么?” 百里云州扔掉手上把玩的小木棍,歪头看向她,“你们中原的话本子上一般遇到这种情形,女主不都会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么?” 﨔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 “我萧家还不至于让她将自己许出去。” 萧焕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门口,黑着脸。 他方才送梁帝离开后,本想在山下等沈云汐,但见她迟迟不下来,以为出什么事了,才想着上来看看。 没想到…… 萧焕黑着脸将沈云汐拉到他身后。 “她欠你西明的情,我萧焕会替他她还的。” 说罢,他便要拉着沈云汐走。 “你替他还?” 百里云州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道,“你拿什么替她还,侯府么?” 他不屑的笑了下,顺带环视打量这里,露出嫌恶的表情。 萧焕背对着他,冷笑了下。 而后朝灰影使了个眼色,灰影赤影两人立刻意会,进屋走到沈云汐身边,略显强硬的将她请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萧焕、百里云州、玄青三人。 萧焕转身,用居高临下的表情看向百里云州,“我用什么替她倒是不必为百里兄操心,百里兄若是有那个力气,倒不如想想你欠她的如何还。” 百里云州怔了下,“我何时欠过她的?” “你心里清楚。” 说罢,萧焕默然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百里云州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小你就比我聪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随后,他敛起心神,背着手走出屋外。 “沈姑娘!” 他喊住沈云汐。 “百里公子。” 沈云汐上前一步道,“您帮云汐的这份人情,云汐谨记于心,绝不会忘,日后公子若是有需要云汐的地方,但凡云汐能做到,一定在所不辞。” 接连两次,一次救了她的命,一次救了她父亲的命。 顶着萧焕能吞人的目光,百里云州将沈云汐拉到边上,塞给她一张纸。 “这是什么?” 沈云汐好奇的打开看了眼,长绣街滚兴坊…… “这是我的地址。” 百里云州打断她道。 “你……不是住在驿站么?”沈云汐懵了下,“而且你不回西明了么?” 百里云州微微弯下腰,笑言道,“你就这么想我离开大梁,离开京城,离开你?”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沈云汐怕他误会,连忙解释,“我……只是问一下,问一下而已。” “过完九月,我就要回西明了,西明需要我。”百里云州又从袖袋中取出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递给她。 “虽然我要回西明,但是银刃他们还会留在京城。” 见她推脱不肯接那块玉佩,百里云州又道,“这是信物,若是你遇到麻烦或是需要帮助时,只要拿着这块玉佩去我府上,银刃他们都会帮你的。” 见沈云汐还是有些犹豫。 百里云州又道,“当然了,我在大梁待不了太久,将来也未必有机会再来,你若是想好了要怎么报答我,拿着这块玉来找我便是。” 沈云汐这才接过玉佩。 “好,我会好好思考,该怎么报答你的。” “嗯。” 百里云州直起身来,揉了揉她的额头。 一旁,萧焕脸黑的像锅盔似的。 “赤影,你觉不觉得这西明国师对咱们二夫人这一拍,有点宠溺啊。”黑影站在远处,和身侧的赤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正值顺风,萧焕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感觉……有点甜诶。” 黑影抱着胳膊磕的上头,“要是咱们二夫人真的能跟这位国师大人发生点什么,这边关至少能太平五十年。” “诶呀,要是能有这五十年休养生息的时间,咱们虎贲军定能茁壮成长,以后谁都不用怕了。” “咱们那些兄弟也不必苦哈哈的守在边疆了。”黑影搓着手,憧憬着未来,“咱俩也能安定在京中娶媳妇了。” “别说了!”赤影打了他一巴掌,光看萧焕的背影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不美妙了。 “你干嘛?” 黑影不满的回头瞪了一眼,“这甜甜的恋爱我自己谈不了,还不能看看别人谈了。” 赤影无语望天,“我告诉你,这甜甜的恋爱,就算要谈,也只能是咱们世子和二夫人。” “好了好了,你跟我去王府吧。” “去王府干什么?”黑影反问。 “去接时夏姑娘啊!” 赤影真想掰开他的脑袋瓜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几斤水。 就在萧焕送梁帝离开这里时,顺带着和广平王妃提了下有人不小心在街上看见时夏贝掳走的故事。 当着梁帝的面,广平王妃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答应他们一会去接人。 “等一下!” 黑影拉出赤影,“要是我们就这样去王府接了时夏姑娘回来,那岂不是二夫人她并不知道,也不会领咱家公子的情了。” 赤影脚下步伐顿住,还真是这样。 “那……” “所以,我们肯定得让二夫人知道啦。” 说罢,黑影拉着赤影,快步走到几人身边。 除了萧焕与沈云汐外,百里云州还有季渊都在。 “三年孝期已过,这个可以不必再带了。”季渊抬手摘下她发髻上的白头花。 带了三年的白头花被取掉,沈云汐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似的,有些不习惯。 “喏,这个送给你。” 季渊随手从路边的野花丛中摘了几朵五颜六色的小碎花,别在她发间,“别动,这样也很好看。” 眼看着萧焕的脸黑的不能再黑了,百里云州还在旁说风流话道,“你们中原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萧兄,虽说方才你家老太太提了嘴要让你们重新结亲的意思,但这到底是还没提,待云汐姑娘归了家,人家沈家还能不能同意你的求娶还不好说呢。” “所以啊,你现在没资格露出这样的表情。” 百里云州继续道,“笑一笑么,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没姑娘会喜欢的。” 萧焕周身气压已经快低成漩涡了,赤影和黑影连忙上去打断道,“百里公子,我们要去王府接时夏姑娘,正好路过驿站,可要送您回去?” 听见时夏二字,沈云汐立即将目光投过来,“你方才说什么,去王府接时夏,为什么要去王府,时夏她怎么会在那?” 﨔 第一百五十五章 您吃醋了? 黑影嘴,将事情完整说了遍。 “事情就是这样了,要不是多亏世子让我们盯着,还真发现不了呢。”黑影道。 “是啊是啊,广平王府那可是比皇宫都难进出的地方,若非世子聪明,当着皇上的面,提了此事,只怕广平王还不肯答应放了时夏姑娘呢。” “广平王府为什么要抓时夏?” 沈云汐皱眉,立即道,“我和你们一道去。” 众人来到广平王府门口,却被管家告知,已经派人将时夏姑娘送了回去。 沈云汐等不及多问,着急回了侯府。 侯府门外,阵仗极大,光马车就停了十几辆。 沈云汐皱眉,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努力的在那堆马车中寻着广平王府的那辆。 但一直到府门口,她都没有寻到。 “忠叔,今儿有什么事么,怎么这么多车?” 走到门口时,她正好撞见侯府的管家,萧忠。 “大公子被放出来了,老爷说要摆桌酒宴,去去晦气。”萧忠道,“这些都是赵家的马车。” “赵家?” 沈云汐有些吃惊,“她不是一向不喜欢萧齐两兄弟的么?” “什么?”萧忠没听清。 “奥,没……没什么。”沈云汐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连忙岔开话题道,“可有广平王府的马车送时夏回来?” “一刻钟前刚到,走的侧门。”萧忠说完,沈云汐便立刻快步入府,朝琴心斋而去。 赤影和灰影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跟上,而是朝紫云阁而去,萧焕一直让他们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琴心斋内。 大门虚虚的掩着,透着股萧瑟和冷清。 沈云汐动作轻缓的推开门,只有霜月一个人孤独的身影。 “夫人!” 霜月愣了下,扔掉扫把,朝她奔来。 自从她们认识以来,霜月给她的感觉或是淡淡的,或是冷冽理智的,总之从未见过如此热情的她。 霜月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我还以为您带着时夏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呢。” 原来她是怕自己被留下。 沈云汐有些感动,她拉过霜月的手,“你怎么会觉得我和时夏会回娘家不带你呢?虽然我和时夏认识的早,但是咱们三个可是共患难过的呀,无论去哪都要一起的不是?” 霜月微微松了口气。 “对了,时夏没回来么?” “没有啊。”霜月疑惑,“她不是和您一起出去的么?” 沈云汐脸色变了下,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而后道,“忠叔说王府的马车刚刚停在侧门,快,快去找!” “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夫人你别担心。” 霜月擦了下手,便立即跑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庄氏和婢女扶着时夏,从院外缓步进来。 “时……时夏,你怎么了这是?” 沈云汐连忙从庄氏手上接过时夏,扶着她走到石桌前坐下。 时夏头发散落,双目无力,唇色苍白,浑身都打着颤。 霜月连忙倒了杯热茶递到时夏手上,顺带把了下脉。 “浮脉,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导致的阴虚入体。”霜月放下心来,“我去炖些银耳粥红枣粥来,温血补气,最适合你了。” “广平王那对夫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沈云汐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双手叉着腰,恨不得立刻冲去王府帮时夏报仇。 “我没什么事。”时夏拉住沈云汐,“只是凉水浇了浇头,被绑起来恐吓了几声,广平王妃只是想从我这打听到你们两过去的故事,所以并未太为难我。” “真的没有其他?”沈云汐还是不放心的拉着她上下检查,“我不信堂堂王府就这么点手段。” “真的没有。”时夏拉着她坐在对面,“那帮嬷嬷的确拿了刑具出来,不过还没得手我就被救出来了。” 沈云汐这才舒了口气。 “不过说起来,我们真的应该感谢世子,还有玄青将军。”时夏道,“是玄青将军还有影卫潜进王府,在那些嬷嬷的房里点了安息香,那些嬷嬷一直睡不醒所以才没顾上折磨我。” “原来是这样。” 沈云汐心里突然有些内疚,想到刚刚还跟他发了通脾气,就有些不自在。 …… 紫云阁。 赤影将刚刚收到的边关飞鸽传信呈递给萧焕。 “世子,这是紫影按照您的吩咐,从云州寄来的信件。” 萧焕展开,足足三大页纸。 “恐怕,这才是当时陛下让您去云州的原因,也是沈正业散尽家财也要杀您的原因。” 萧焕放下信,点了点头。 “这样看来,那沈正业是个真正为百姓着想的父母官了,并非我们想的那种只为钱财的贪官。” “账本可找到了?” “属下会传信回去,让紫影继续查。”赤影说完,握笔的手顿了下,猛地抬头,“如今沈正业就在京中,您不如直接去问他。” 萧焕捻着珠串的手一顿。 赤影又道,“您若是真想娶二夫人,老丈人那关早晚要过不是,不如趁这时候,将话说开。” 几次接触下来,赤影觉得沈正业是个通情达理好相处的人。 “哼!” 萧焕将珠串扔在桌上,“背叛过本世子的人,还是嫁过人的,有什么资格让本世子低三下气的求娶。” 赤影和灰影对视一眼。 看来世子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 想了想,赤影劝慰道,“不过说起来,您只能算是她家人,还真没什么资格管她跟什么男人接触。” 萧焕冷脸。 “而且那人还是她原配夫君。”灰影道,“虽然他现在改名叫百里云州了,但是世子您也不用太吃醋吧,人家俩以前可是同床共枕过的……” 灰影话未说完,萧焕桌上的砚台就朝他砸了过来。 灰影连忙躲闪开来。 究竟有没有同床共枕过,萧焕比谁都清楚,如今那张沾着她血迹的帕子还在自己箱里压着呢。 不过这些话他没必要说给别人听。 “您真吃醋了?” 灰影探头看他,“我看二夫人她异性缘好的很,要是这样您都吃醋,只怕以后有吃不完的醋!” 﨔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想和我去西明么? 萧焕想反驳,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灰影说的对。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他看见沈云汐和别人在一起,他心里就不舒服,尤其那人是百里云州,原先的萧豫。 “要说起来,这二公子也真是神奇。” 赤影聊闲话似的道,“病了二十几年,每日药不离口足不出户的,原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临了还能假死脱逃,还去了西明,在那里混的风生水起。” “假死脱身?” 萧焕顿住,三年前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整个朝堂的格局几乎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只怕这背后少不了其他人的帮助。” “不过……” “目的是什么呢?” 萧焕喃喃道。 黑影从屋外进来,“世子,刑部放人了。” “大公子已经到侯府门口了,侯爷说一个时辰后开席。” 萧焕起身,“既然萧齐回来了,我那未来岳丈应该也出来了吧。” “听说出狱去晦气,这种柚子酒最好。” 赤影从身后的博古架上,提了一壶蜡封的酒放在萧焕面前说道。 萧焕点点头,提着出了紫云阁的大门。 …… 琴心斋内,霜月将时夏扶进房里休息。 门外小厮便来报,“二夫人,有一位郭夫人递了名帖来要见你。” “郭夫人?” 沈云汐心道不好,这几日忙,竟然将沈文和沈秀那几件事彻底抛诸脑后了。 “还有两位沈姑娘,可要请她们过来。” “不必了。”沈云汐道,“她们是来吃酒的,你直接领她们去前厅就好,我这就过去。” 小厮走后,沈云汐快步从侧门出来。 民间有习俗,出狱当天要摆酒洒水沐浴去去晦气。 郭氏心不在此,怕是指望不上了。 沈云汐准备自己去刑部门口接父亲回家。 于是,她向霜月吩咐了几句后,便从侧门出了府。 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的很。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皇上竟然将刑部所有被关的官员全部放了出来。” 沈云汐侧耳听着街上人的对话。 “听说是西明那位国师求的情。” “西明国师?一个外族人竟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位西明国师,可不仅是西明国师,他啊还有其他身份呢。” 其他身份?沈云汐凑近想听得清楚些时,突然被其他人撞到了肩,失去重心险些摔倒。 等她扶好站稳时,那两人已然消失在人海中。 好吧,沈云汐失落的叹了口气,继续朝刑部走去。 百里云州的故事,她这几日倒是没少听。 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在万军帐中运筹帷幄,甚至还有夸张的说他可以呼风唤雨,西明的百姓将他像神明一般供奉在家中,以此来求得岁月安详。 但更为奇怪的是,这个人像是横空出世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只知道他是天尊的徒弟,第一次出现便是在西明和戎部混战时,他如神明般从天山上落在,让原本颓败的占据转败为胜。 对这样传奇的人物,有几重身份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好奇另外的身份是什么。 快到刑部门口时,沈云汐突然被人群中的一阵骚动挤到了边上。 “啊!” 人群中推推搡搡着,她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下, 失控朝旁边的卖菜摊子跌去。 一道白影跃过众人,在最后时刻拦腰救下了她。 “好险,好险!”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长舒口气。 “又是你,百里公子!” “怎么,不想看见我?” 百里云子将她拉起身来,笑着打趣道。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沈云汐连忙摆手否认,“我只是觉得很巧,你又救了我。” 沈云汐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百里云州深情的凝望着她,“难怪老天爷要让我不远千里从西明来到大梁。” 夕阳的余晖下,她的眼眸亮晶晶的,脸颊红扑扑的,格外美丽,格外动人。 “云汐,你不知道,害起羞来的你,有多迷人。” 百里云州拉过她的手,柔声说道。 话出的瞬间,沈云汐的脑中嗡的下,像炮仗爆炸似的,炸的她无法呼吸,也无法思考。 “今天天色真好,我们走走?” 百里云州十分顺畅的牵起沈云汐的手。 双手交叠,沈云汐看着自己被握在掌心的手,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大梁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百里云州给她讲西明的地理,西明的人文。 “总而言之,西明是个缺水的国家,一年四季有三季都不会下雨,但是西明的百姓不仅善良勇敢,而且团结友好。” “不仅如此,西明还是个开放的国家。” “在那里,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年轻男女们只会因为相爱所以在一起。” “那如果他们不爱了呢?”沈云汐歪头问道。 “不爱了,那他们可以和平的分开,回到自己家再选择其他爱的人成亲。”百里云州的话让沈云汐有些动心。 在京城之中,不管是侯府内还是侯府外,她都遭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 起初人们嫌她出身低微却妄想攀高枝,嫁了谁都不愿意嫁的病弱二公子,后来萧豫病亡,她被赵秦骚扰,府中人同样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再后来老太太让侯府其他兄弟兼祧二房,看向她的是更异样的目光。 偶尔夜深人静时,她曾想过,难道这辈子,她都摆脱不掉这种目光了么? 若是能去西明,一切重新开始…… 沈云汐有些心动。 突然,百里云州停下,转身双手拉着她。 “西明真的很美,你想去看看么?” “而且没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要求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于你我这样的人而言,那里……是天堂。” 沈云汐被他描绘的绚烂场景激的心动不已,而且他就像自己心中的蛔虫似的,字字句句都说在她心窝里。 她真的,真的,好想去西明看看。 﨔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三年前 马车内,气压低到极致。 萧焕冷着脸捏碎了车内的凳板。 车外,玄青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方才他们可是一齐目睹了沈云汐和百里云州的奸情,不对,应该是目睹了百里云州是如何勾搭他们侯府二夫人的。 “世子,要不要属下去阻止一下他们?”灰影弱弱的问道。 萧焕抿着嘴,半刻后才咬牙切齿的道,“不必。” 黑影将马鞭抽的哒哒做响,希望马儿跑的快点再快点。 距离刑部门口的半里路仿佛跑出了天荒地老的感觉,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百里云州,怎么敢的呀。 终于到了刑部门口。 玄青和影卫等人迫不及待的离开马车,道,“世子,属下们去接沈大人。” …… 车内有种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沈正业不明所以的被带到门口,解了他的镣铐。 “好了,你自由了。” 沈正业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不可置信,“我自由了?” 明明昨日还给了他放搜的饭菜,说不出三日便会在菜市口让他人头落地。 “怎么,自由了还不好?” 那衙役嗤笑着让他赶紧走,“你啊命好,上面有贵人相助。” “贵人?” 沈正业在心中思量再三,觉得这个贵人约莫着便是侯府世子萧焕。 “若真是他,他也算是不计前嫌了。” “诶。” 沈正业叹了口气,“是我无能,也不知道云汐又答应了他什么。” “沈大人放心,我家二夫人并未答应世子什么。” 沈正业朝后,循声看去,一眼便认出是当年在云州时跟在萧焕身边的影卫。 影卫抱拳,“大人脱困一事,并非是我家世子所为,而是多亏了西明的国师相帮。” “西明国师?” 沈正业在脑中搜寻了下,似乎并不认识此人。 看来又是女儿沈云汐的朋友。 影卫又道,“大人,我家世子想邀您一叙。” 沈正业看了看不远处侯府的马车,正好他也有些话想跟萧焕说,于是点了点头。 “这边请,沈大人。” 影卫将沈正业带到旁边一地处清幽的酒楼处,小二恭恭敬敬的上前,拿着钥匙将沈正业带上了二楼。 沈正业虽然疑惑,但仍旧照做了。 “大人,这里是小楼天字一号房。” 小二将门推开,里面清幽干净,只在最中间放着个沐浴用的木桶,里面满满的热水。 “沈福!” 沈正业看见木桶旁站的人,愣了下,“你怎么在这?” 沈福拿着干布道,“是萧世子派人接奴才过来的。” “大人,民间习俗,出狱当天要洗晦气才能回家。” 沈正业看见木桶旁放着的柚子叶,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他用心了。” 半个时辰后。 沈正业擦干身上,系好新衣,神清气爽的走出天字一号房的大门。 楼下已经被清了场,诺大的一楼只有窗旁的桌子上坐了人,正是萧焕。 沈正理调整了下心神,走到萧焕旁,抱拳行了个礼。 “坐!” 萧焕心情不好,没心思和他客套。 沈正业心头一紧,不知道他这副严肃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萧焕开头见山,“三年前,我奉旨去云州查案,你为何要派人杀我?” 沈正业唇角的笑僵住。 “我和你无冤无仇,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你知道了些什么。” 沈正业端着茶,低头不说话。 “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知道了我云州之行的目的。” 云州税收问题,当时梁帝派他去查的就是云州的税收问题。 云州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地处要塞,既是军事要地,又是农耕要地,朝廷格外重视。 正因如此,所以云州派去的京官格外的多。 当时,梁帝觉察到云州的税收有问题时,思来想去,不能派熟面孔去,才用了萧焕,这个谁都不会注意到的小孩子。 “或许是你知晓了我去云州了目的,又或者是我无意间查到的东西动了你的利益,所以你要杀我。” 萧焕仰起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而后冷冷抬眸,“所以,沈大人,到底是哪个原因?” 沈正业还是沉默不语,只是一味的喝茶。 “怎么,敢做不敢当?” …… 任凭萧焕如何用言语激他,沈正业都不说话。 “沈正业,你最好说。” 萧焕前倾身子,靠在桌上,“你应该知道我的实力,只要我想查,没有查不到的。” “那世子就去查,何必要来问我。” 沈正业将杯子重重的置在桌上,起身离开。 玄青连忙拦住。 “玄青将军,你是好人,但咱们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少说的好。” 见拦不住,玄青只好道,“沈大人!我家老太太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重新以媒聘之礼迎娶二夫人入门。” 沈正业无动于衷。 玄青气不打一处来,“您听见了么,二夫人,沈云汐要嫁给我家世子,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夫人了。” “砰!” 沈正业手上的杯子落下,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云汐要嫁给你家世子?” 身为父亲,他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心上人是谁。 “是啊。”玄青拉着他重新到桌边坐下,“云汐和我家世子再续前缘,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若是将来你再犯什么错被诛九族,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我们侯府,我们世子。” 沈正业还是不语。 玄青的好脾气也被钓起来了。 “我说沈正业,是不是我不说明白你就不明白啊,现在横亘在你女儿和我家世子之间的就是三年的云州之事,你要是不说清楚,你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幸福。” …… 仍是一阵沉默。 玄青深吸了口气,正要继续劝说时。 沈正业突然开口,“有酒么?” 萧焕提起放在桌下的一桶女儿红,放在桌上,朝对面推了过去。 “谢谢。” 沈正业接过,打开酒塞,仰头吨吨吨的往下灌。 直到萧焕都有些看不下来,玄青和影卫等人都要上手去抢了,沈正业才停下来。 “呵!好家伙,这一桶酒都被你喝了个干净。”灰影抻脖往里看了眼。 沈正业晃悠着跌回座位,用袖子囫囵着抹了下嘴,开始讲述起三年前的事。 﨔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不值得你追随 “三年前,其实你刚进云州城时,我就关注到你了。” “纵使你打扮的再不起眼,但你那身贵气,还是让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你,我知道你绝非寻常人物,虽然你极力掩盖就连云州口音都学了个四像,但我还是听出了一些不一样。”沈正业道。 萧焕没想到自己竟然暴露的那么早。 “因为你心中有鬼,所以看谁都像鬼。” “或许吧。”沈正业苦笑了下,“我这辈子做过不少亏心事,对不起过许多人,但唯独对得起的就是云州城的百姓。” “云州虽富饶,但一钱一币都是百姓们种出来的。” 沈正业抹了把眼泪,“你们这些上位者想的只是掏空老百姓口袋里的钱,从来没想过他们是付出了多么艰辛的劳动才得到这些刚刚好能养活自己的银子。” “税收是国家根本。”萧焕道。 “我知道税收是国家根本,可是云州的税也太重了。”沈正业叹了口,“其他地方的税收从十五税一到三十税一不等,但是云州不仅有田租,人头税,更税,户税,盐税,矿税,还有献税等其他种种,若是全部加起来,约莫是五税一。” “世子,你可知道五税一是什么含义么?” 沈正业眉心紧锁,搭在桌上的手紧攥成拳,“这相当于他们每天必须多工作两个时辰,才能得到和原来相同的钱财,才能养活他们的家人。” 萧焕沉眸不语,一日只有十二个时辰,却要多工作两个时辰,那岂非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所以你就教唆他们不缴税?” “我没有!”沈正业抿着嘴,半晌才道,“我也是寒窗苦读上来的,刚刚入仕没几年,还不想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沈正业的表情很沉重。 “可是,我真的不忍心看见他们那样辛苦。” 突然,他捂住眼睛,声线颤抖起来。 “那六七十岁的人,明明是该颐养天年的人,却不得不佝偻着腰在地里干活干到晕厥,还有那三四岁正应该开蒙的小儿,不在学塾却在地里干活。” “所以我便给他们出主意……” “我没有!” 不等萧焕话落,沈正业便打断道,“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话说到此,萧焕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你作为云州城的父母官,不仅没有惩治他,而且纵容了他。” “是。”沈正业点了点头,回忆起往事,“那天打雷闪电狂风暴雨,天暗的就连正中午都和傍晚似的,而那天是六月初一,是缴税的最后一天。” “全云州城只剩下东边村子里的一户名叫阿落的家没交,我从早上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晚上,一直到快要打更时,他才姗姗来迟。” “按照法律法,他家总共六口人,要交五两二文,可是他搜刮遍了全身,也只有四两。” “他请府衙里收税的师爷帮他垫上那一两二文,可是我府上的师爷家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孙儿,儿子还在准备科考,家中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钱贴补他,于是便拒绝了他。”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便被一阵声音吵醒,原来是因为他未交足税,所以药店不肯卖药给他。” 沈正业想起这段过往,有种不堪回首的心痛。 “我这才知道他家中的六口人,父母卧病在床,妻子怀孕大肚子,还剩下两个孩子,一个尚在怀抱,另一个虽有六七岁,但智商却不若寻常孩童,只有一两岁。” 听后,萧焕微微皱眉。 这样的家庭就算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碰上都要头疼万分,何况是他们那样的家庭。 “等我带着衙役赶到,替他付了药费并送他回家后,他父亲已经因为错过救治时间而身亡。”沈正业道,“因为着急,他妻子也因为难产而亡,不过好消息是腹中的孩子保住了。” 不幸中的万幸,在场影卫们听见这个故事都觉得心疼不已,一个破碎的家庭如今只剩下卧病的老母亲,三个孩子。 “更不幸的是,那个孩子因难产也产生了些不健康的状态。”沈正业道,“郎中看过后,断言这孩子活不过十岁。” “你们说,一个活不过十岁的孩子就算缴了田税、缴了献税等有什么用,只怕还不等长大成人分田地就没了。” 萧焕沉默。 “考虑到他家的情况,我便默许了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像他这样做。” 沈正业道,“起初我想过阻止,可是一问,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苦楚,我也就于心不忍了。” “不过,我吩咐过他们这些不缴税的人家,不允许享受官府的红利。” 萧焕冷笑,“就算你吩咐了他们,但是运进云州城的盐是其他同税收州府的两倍,陛下起了疑心,所以派我去云州查探税收一事。” “是。”沈正业并未否认,“此事一旦暴露,我死不足惜,可是云州城那些百姓只怕也没有活路,为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我不能赌,也不敢赌。” “这就是你一定要杀我的原因。”萧焕道,“你可知,法不责众。” “呵!” 沈正业冷笑,“若是先帝在世,我或许会相信法不责众,但他不是先帝,和先帝相比,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萧焕不语。 半晌过后,才面无表情的沉声道,“你可知这是京城。” 沈正业冷笑了下,而后起身,将左脚搭在凳子上,撩开前襟,撕开,而后从内衬里取出了一块叠成钱币大小的油纸,递给萧焕。 “你看了便知。” 萧焕若信若疑的接过去,打开。 随着他往下看,眸色也逐渐沉重起来。 “这里所写,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沈正业抬眸,“我愿用性命担保,此事是真的,你的老友,张济山就是见证人之一。” 萧焕的表情有些懵。 “所以我说,你那个皇帝舅舅不值得你追随。” 﨔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是我逼她的 萧焕没说话,他不是三岁孩童,有些事情,孰好孰坏还是能分的清的。 沈正业前倾着身子,神色紧张的问道,“萧焕,三年前那件事情你我各有立场,但究其根本,你我都是为了这个天下安稳太平。” “所以?” 萧焕撩起一边的眼眸看向他。 “所以,三年前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怪云汐。”沈正业说起女儿,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当初是我逼她嫁给你二哥的,为此她不惜跟我断绝关系也要去找你。” 萧焕冷笑了下,无论他们俩现在关系如何,但三年前的事情始终如一根尖刺插在他心里难以释怀。 “但我与萧豫之间,他还是选了萧豫。” “那是因为我卑鄙的用她母亲威胁了她。”沈正业眼角有些发红,眼神中都是对女儿的心疼,以及对不起。 萧焕无声的别过头去。 时过境迁,这些早已无法考证,沈正业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也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知晓。 “我可以对天发誓,今日我所言没有一字不实。” 沈正业说道。 “罢了……” 萧焕不是个内耗的性子,也不会真的纠结过去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他想要的无非是个说法而已,这三年来,哪怕沈云汐编出个理由骗骗他,他都不会如此执着于此事。 往事已了。 他端起茶盏轻抿了口。 这时,玄青从门口拿着几杆树枝过来,笑着道,“这是柚子叶,驱邪什么的都用这个。” “大人,得罪了!” 而后,他用柚叶沾水,均匀洒在沈正业身上,口中念念有词。 “好了!” 玄青摘下两片柚子叶撕碎放进酒坛里,“这柚叶泡酒,也别有一番风味,大人尝尝。” “多谢玄青将军。” 沈正业端起酒杯喝了口,的确味道不错,他突然有些感慨,“说起来,我们云州盛产酒,云州的女儿家们各个都酿的手好酒,将来若有机会,世子可尝尝云汐酿的酒,在我们那,十里八街都极负盛名,许多人家来找她请教。” 萧焕倒是不知她有这手艺,“不过你们云州的酒的确不错,尤其是新丰酒楼一种叫做十月白的酒。” “十月白?” 沈正业皱了下眉,表情突然变的有些意味深长,“您说的是七八九十的十,一二三月的月,黑白的白?” 对于他的反应,萧焕有些诧异,“怎么,可有不妥?” “没有是没有。”沈正业凝眉,“您可是买到假酒了?这一来新丰酒楼卖的并非是喝的酒,而是外用的药酒。” 萧焕将目光投向影卫。 他鲜少喝酒,但是在边疆打仗时,却喜欢喝些酒,一来边关苦寒,喝酒不仅可以暖身,还可以暖心,二来这军中向来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喝过一碗酒,就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兄弟,才是真正的与子同袍。 因此,酒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工具,麻痹自己,团结军士的工具。 而他喝的酒,向来是影卫负责的。 灰影和赤影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影卫实则是十二个小队,每队十二个人,有人负责军中的事务,有人负责朝廷的事务,总之各有分工。 而从边关到云州再到边关,这段距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一般来说,都是谁路过谁去买。 “咳咳!”玄青替影卫们打掩护,“药酒也是酒,也能喝。” 萧焕凉飕飕的瞪了他一眼。 玄青又道,“既然买了那么多次,应该味道不错吧。” 萧焕瞪了他眼。 “喝是能喝。”沈正业砸吧了下嘴道,“新丰酒楼的酒虽是药酒,但都是用上好的药材浸泡的,若是能对症下药,那即便是喝了那对身体也是有利无害的。” “不知……世子,喝的是哪款药酒?”沈正业问道。 “十月白。”萧焕顿了下,补了句,“我方才说了。” “可是……据我所知,新丰酒楼并没有十月白这种酒。” 影卫们和玄青对视一眼,觉得此事不对,莫非是有人要害他们家世子。 沈正业犹豫再三才难为情的开口道,“在我们云州,女儿家会亲自酿酒,而后在七夕这日送给心爱的男子,我们将这日的酒统称为十月白。” “原来是这个意思。”影卫乐了,揶揄萧焕道,“看来不是有人害咱们世子,而是有人看上了咱们世子。” “啧啧,好难猜啊,熟知云州这一风俗的人,会是谁呢?” 见萧焕有些黑脸,玄青连忙接过话道,“还真是难猜,三年前二夫人就已经嫁到了侯府,世子在云州再无熟人。” 灰影自知失言,连忙退下。 “我们云州不光有酒,还有其他美食佳肴,除此之外我们云州民风淳朴,百姓善良热情。”沈正业表情感慨,“若是世子能有机会再去云州,一定要让老朽做东,好好招待招待。” “当然会有机会的。”玄青笑着道,“大人一定还不知道,我家老夫人做主,今日二公子的冥诞过后,二夫人守孝期过就可以回沈家了。” 沈正业眼睛亮了下,但随即又有些焦虑,他家中的情况,只怕沈云汐回去也只有吃苦的份。 “我家老太太还说,当初是她弄错了情况,误以为二公子和二夫人有情,现在弄清楚的情况,也知道我家世子对她情深难自禁,所以等挑个好日子后,便上门来求亲,要重新迎娶沈家大姑娘为世子妻,也就是未来的侯府主母。” “真的?” 沈正业愣了下,不可置信的抬头问道。 “千真万确!”玄青重重的点了下头,“所以不愁我家世子没有再去云州的机会。” 闻言,沈正业百感交集,老泪纵横,连连道了几声好,“皇天不负有心人,云汐她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我这就回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萧焕唇角勾起,微微倾身,拦住沈正业,“岳父大人请稍等。” 影卫们的表情各个精彩,但都充满戏谑,灰影小声的啧啧了两声,“还没怎么样呢,岳父都叫上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咱们世子大人还有这种舔狗特质。” “舔狗……” 赤影往边上挪了挪,不想被他牵连。 “人多口杂,只怕此事若是传出去,被人坏了好事,所以还请您暂时不要告诉别人,包括云汐。”萧焕道,“待我回去和家中商定好了日期,便上门来求亲。” 﨔 第一百六十章 夫人没回来 “也好。” 沈正业觉得他思虑的十分周全。 两人分别之后,萧焕便准备回府,成婚在即,他还有许多事情要解决。 从茶楼出来,上马车的功夫,黑影小声互汇报了下沈云汐的动向,“二夫人到了刑部门口,得知沈大人已经出狱离开,于是便回了沈府,百里云州将她送到沈府门口就走了。” 萧焕点了点头,虽然知道沈云汐回沈家一定会受委屈,但是只要不跟百里云州在一起就行。 侯府,门口的鞭炮碎屑散了一路,密密麻麻的,甚至看不到原本的路面。 萧焕虽然知道今日是为了萧齐出狱,但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庆祝,他既不喜欢也实在觉得不合适。 “宫中还赐了两道菜来,想必是知晓此事。”影卫道。 “嗯。” 萧焕放下车窗帘道,“走侧门吧。” 马车停在侧门口时,突然头顶传来一阵簌簌的落叶声,循声看去,是赤影。 赤影几乎是从树上跌下来的。 落地的瞬间,他便冲刺似的朝后跑去。 只见,他拉住一人,而后拉扯着将那人拽到马车跟前。 “赤影,你怎么了?”黑影坐在车辕上,晃着腿,歪头问道。 “他,就是新丰酒楼的活计,我见过,每次来军营送酒的都是他,我见过。”赤影道。 “就是你小子?”黑影腾的下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把薅住他衣领道,“我们都知道了,新丰酒楼卖的是药酒,不卖喝的酒,你丫的到底是谁?” 那人低着头,不说话。 “你是……沈府的人?”萧焕怔了下问道。 沈府的下人虽不会统一着装,但腰间都带着同一款香囊。 “沈府?” 闻言,黑影也怔了下,心中好似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你真是沈府的人?” “快说,不说的话,我打死你!”黑影故意威胁道。 那人扑通声跪下,“世子饶命,我不是沈府的人。” “你不是沈府的人,为何会有沈府的香囊。”萧焕皱眉。 “小的姓郭,是郭家的下人。”那人道,“三年前,的确是我给世子送的酒,我也的的确确是新丰酒楼的小厮。”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焕不悦,冷声问道。 那人被萧焕的气场压得喘不上气,双脚一软,跪下将实话吐露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脸上神色变化。 “你是说,给边关的酒,是沈家大姑娘让你送的?你没说错?” “小的不敢说谎。” “她若是要给送东西,为何不选个自己府里信的过的人,为何要选你?”黑影歪头问道。 “因为小的曾犯过错误被大姑娘逮住过,因为此事涉及身家性命,所以小的不得不为她做事。”那人垂头丧气的道,“那件事后,大姑娘便托关系将我介绍到郭府做了采买,算是我的恩人。” 听罢,萧焕挑眉,声线带着些愉悦的道,“她倒是聪明,恩威并施,而且……任谁都想不到她居然会找个郭家的。” 突然,他心中微动,“她应该不只让你做过这些事情吧。” “世子英明。”那人谄媚,“除了送酒那件事外,还上山采过药,炸过她仇敌的房子……” “等等,炸房子?”萧焕心中有些不安。 “是啊,一个嘴碎的老头,成日不干正事,就坐在村头,说过几次大姑娘坏话,大姑娘气不过,所以让我去炸老头家的房子。” “可是一个头发花白,鹤发童颜的老头,腰间老挂着个酒葫芦。”黑影也察觉察到不对了。 “没错,大人也遭过那老头的碎嘴?” 黑影沉默不语,当时他们在边关,从京城过去的兵士水土不服,半数人都生了病,幸而他们捡到个不着调的老头,交了他们个办法,才让众人幸免于难。 后来他们才发现那老头是个神人,不仅知天文知地理,还会兵法,会测算人心,帮着他们世子避过了好几次朝中的暗箭。 萧焕心中起伏,他原以为云州是自己的福地,每当自己靠近云州时便会有好事发生,原来是有人在背后默默的帮自己。 他一跃下车,快步进府。 明明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不说,他要问个清楚。 府内,丝竹雅乐声不绝于耳,下人来往不绝。 萧焕也懒得避人,径直朝着琴心斋而去。 琴心斋的大门仍旧虚掩着,无论外面多热闹,里面都一如既往的冷清。 他推门进去,只有霜月一人,蹲在地上不知摆弄着什么。 “霜月!” 霜月看见他像见鬼了似的,蓦的站起来身,“世子,您怎么来了,这会外面人正多,要是被人看见,我家夫人又要说不清了。” 影卫连忙上前将情况告知。 霜月将信将疑,但萧焕顾不得这个,直接问道,“云汐呢?” “夫人出门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萧焕看了眼天色,天色渐暗,“一直没回来?” 霜月摇头。 这时,时夏从屋里出来,脸色难看,“我家夫人可是出事了?可是赵秦那厮又回来打击报复了?还是赵茹?” 萧焕脸沉下来,身后,七八个影卫从屋顶簌簌落下。 “去找。” “是。” 影卫们四散离去,萧焕沉默片刻,而后朝主院而去。 酒饱饭足,主院的宴席刚刚散场。 萧齐瘦了一圈,整个人喝的酩酊大醉,搭着小厮的肩,晃晃悠悠的出门,边走还边道,“沈云汐呢?她……不是要兼祧么?正好老子攒了半月,必定……必定一发就中。” 话落,他便看见黑脸的萧焕。 小厮连忙解释道,“世子别怪罪,大公子在牢里呆久了,心里难受。” “沈云汐,沈云汐!” 萧齐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晃悠着推开小厮,上前嚣张的与萧焕对视,“真是可惜啊,你这个人从出生开始就处处压我一头,却偏偏在这件事上吃尽了亏。” 萧焕的脸更沉了。 小厮吓得心脏都要吐出来了,在旁求爷爷似的哀求萧焕,“世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与大公子计较。” 说着,萧齐上前一步,挑衅似的,“今晚就是我和沈云汐的洞房花烛夜,老三,想不想看看这个你心心念念的人是如何被我压在身下的。” 萧焕忍无可忍,一拳打过去,萧齐飞出去砸在立柱上,喷出口老血。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