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宗师的摆烂日常》 第1章 初遇少年(01) 是夜,天边云层稀薄,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师尊师尊!” 女子稚嫩又清脆的叫喊声自夜色里传来,几乎响彻整个明月峰,只见山林间的小道上,身着一袭黄纱的少女提着裙裾激动地向不远处的山巅奔去。当她好不容易气喘吁吁跑上映月台时,就见山崖边缘一棵繁花满枝桠的海棠树下,有一红衣女子正躺在那大石头上,脑门盖着一本书卷,遮挡住了那人的面庞,双手抱臂姿态甚是慵懒。 如墨长发散落在石头边侧,月色下,那人发间的一支海棠花形状的银簪格外明亮,似镀了一层淡淡银色光辉。 少女小跑着奔了过去,急切地朝那人喊道:“师尊!” 见那人还是没反应,她一时情急伸手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用力地摇晃起来,并且一连喊道:“师尊师尊!师!尊!” “干嘛干嘛干嘛?” 海棠被吵闹得极为烦躁,盖在头上的书卷也因少女的摇晃而掉落,她没好气地睁开眼睛瞥向身旁的少女,“这大晚上的你吵吵个啥,还让不让为师安安心心吹下风了?” 嘴上的话虽不耐烦,可她却没有去推开少女抓着她胳膊的手。 被训斥了一顿的谢姣委屈巴巴地朝海棠眨了眨眼睛,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嗓门也随之降了下来:“师尊,宗主说山下附近的一个小镇上似有邪祟入侵,妖邪之气极为浓烈,特让弟子前来转告一声,请师尊与任师伯跟随宗主一同前往探查,即刻动身!” “即刻动身?玩呢!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出去打妖怪?不去不去!”海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重新躺回去闭上了眼睛,这苦差事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师尊!可是宗主已经下令了,不得不从!” 谢姣恨铁不成钢地拽着海棠的胳膊,但人家就是岿然不动,无奈她只好另辟蹊径,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凑近海棠耳边,“师尊,据宗主说,好像有只雪山水狮也在其中……” 海棠一挑眉,睁开一只眼睛看她。 雪山水狮? “咳咳……宗主和你任师伯现在何处?” 海棠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这苦差事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苦,咱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那可是雪山水狮啊,是她寻觅了很久的珍稀凶兽,因其非常凶恶吞噬过无数魂灵,其灵力极为强悍,若是将其制服拿来炼丹那绝对是上品!而且只要吃上一颗,不仅能增强自身灵力,说不定还能助她突破至大乘境。 既然都送上门来了,哪还有不要的道理? 月色下,一抹红衣身影自山巅腾飞而起,发间的银簪霎时化为一把流光溢彩的红罗伞,带着她向凌霄山下快速飞去。 璀璨光华划过夜空,仿佛似有片片红色花瓣落下。 鹿鸣镇是位于凌霄山下的一座小镇,因附近林中时常有梅花鹿出没,其鸣叫声空灵而悠扬,故而取名鹿鸣镇。 小镇上原本静谧的夜晚,却被一道震耳欲聋的兽吼声打破,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有无数道黑影自夜空中降落,一出手便吸取活人的精气,直至那人衰竭而亡。人们吓得四处逃窜,却有一只体型庞大的雪白色巨狮在镇上横行,或是将他们踩踏致死,或是直接一口将活人吞下。 大街小巷一时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哀嚎声绵延不绝。 好在镇上有仙门弟子驻守,他们统一身着蓝白色服饰,手执长剑纷纷冲上去与黑影抗衡,这才勉强拯救镇上居民于水火之中。 奈何邪祟之力太过庞大,又有凶兽助阵,仙门弟子也只能且战且退。 妖邪不断入侵,人们慌不择路都忙着各自逃命,人群之中有一位奔逃的布衣少年突然被撞倒在地,紧接着又有无数人从他身上踩踏而过,让他一时根本站不起身来。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没有人去在意这位弱小无助的少年郎,更没有人愿意去拉他一把。 他就这样在地上挣扎了许久,等到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却有一个黑袍人直冲他而来。 但见少年慌乱之下,抓起旁边的木棍就朝黑袍人扔了过去,可正当他转身想要逃跑时,迎面而来的巨大兽爪直接将他整个人拍飞数米远。等到他落地之时已是口吐鲜血,身受重创几乎昏厥,而那黑袍人再次向他袭来,他却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袍人来向他索命。 莫非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正当他濒临绝望之际,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红影,一把流光溢彩的红罗伞旋转而来,一举将那黑袍人击倒在地没了气息。 紧接着那把红罗伞就落入了一女子手中,她接过伞顺势回头望向地上的少年。 红衣飘飞艳烈如火,执伞一笑犹如天人。 “小友,你可无恙?” 海棠仔细打量起地上的少年,原本是想看看他的伤势,但是无意间瞥见他那张脸后便再也挪不开眼。虽然少年的脸上沾染了灰土与血渍,可也难以掩盖其清俊秀丽之姿,尤其是那双眼睛,清透如天山池水。 这姿色……咳咳,伤势虽不轻,但也无性命之忧,海棠遂向他伸出了手,想要将他拉起来。 地上的少年凝眸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犹疑着将手搭了上去,海棠手一用力就将他拉了起来,而后松开手又笑着继续打量起他来。 小小年纪便长得这般丰神俊朗,着实秀色可餐呐。 “小心——” 少年忽而一声惊呼,眼睛直直盯着海棠的身后方,但海棠并未回头,手腕一转就将红罗伞抛了出去,顿时将欲袭击她的黑影打得形神俱灭。 她原本还想多看这少年几眼,奈何雪山水狮已经咆哮而来,她不得不转身飞向空中,执伞去抵御凶兽猛烈的攻击。除了她以外,凌霄境的宗主与问天峰主也同时抵达鹿鸣镇,只不过两人都很默契的去抵抗黑袍人的入侵,而将凶兽留给了海棠来处理。 雪山水狮通体雪白,体型庞大,长着凶狠的獠牙与利爪,其灵力浑厚也远非寻常人能比,海棠与它正面交锋也颇为吃力。 不过她有着自身轻便的优势,那凶兽倒也是伤不到她。 再看不远处的那两位师兄,他们将受伤的弟子护在身后,对付那些黑影可谓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这俩师兄知道她想要雪山水狮,就让她独自一人来应付凶兽,可真是仗义啊,仗义得让海棠想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虽然看不惯他们的作为,但海棠也并没有想寻求他们的帮助,不过就是一只大卡拉米,看它能蹦跶多久! 雪山水狮的进攻尤为猛烈,一声长啸地动山摇,可见其灵力之浑厚,想要收掉它并不容易。 好在海棠早有准备,手中灵光闪现,幻化出一个犹如鸭梨般大小的绿色果实。这是以灵力蕴养的天山雪梨,据说这雪山水狮最好这一口,驯服猛兽除了靠实力以外,还可以选择征服它的胃口。 她抬手将天山雪梨抛向空中,只见那凶兽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望向在空中盘旋的绿色果实。 仅是这片刻的功夫,海棠已然引自身灵力注入罗伞之中,携伞对准雪山水狮最薄弱的腹部快速飞去。等它反应过来时,海棠已经连人带伞从它的躯体横穿而过,只听得它仰天长啸,燃尽生命最后的余力,随之轰然倒地。 海棠持伞转过身来,倒地的雪山水狮已经开始幻化成点点光屑,趁其还未彻底飘散,她一挥袖便将其尽数收入囊中。 不过是消耗了一颗灵果,便成功将这凶兽制服,正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另一边还在与仙门弟子对抗的黑袍人,看见偌大的雪山水狮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顿时都傻了眼,海棠则笑吟吟地朝他们眨了下眼睛,“还不走,难不成等着我为你们送行?” 一听这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纷纷化作一道道黑雾消散如烟。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听见这道充满质问的声音,海棠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她那位四师兄任灼光又对她心生不满了。她都懒得去看他,慢悠悠地将红罗伞幻化成银簪插入发髻中,“人家来无影去无踪,不放他们走,好像你能留得住一样。” “你——”任灼光虽恼怒却无话反驳,只能愤然收起手中长剑,转头看向周遭已是一片狼藉的街道。 门中弟子亦有伤者,小镇上的居民就更不用提了,伤的伤死的死,不少房屋也已被毁坏,昔日的繁华市井已然面目全非。 任灼光一时怒气冲天,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这群邪佞之徒着实可恨!近来越发嚣张狂妄,这次竟敢将魔爪伸到了我凌霄山下,真当我仙门无人不成!” 在他身旁之人是一位白发青年,相比之下要镇定许多,“先安顿伤者,再论其它。” 说罢,君羡便与任灼光向海棠这边走来,随即就发现了站在不远处正捂着胸口的少年,君羡只略微看了他一眼,便道:“这位小友似乎伤得不轻。” 任灼光也向他看了过去,眉头亦是紧蹙,“你家在何处,家中……可还有人?” 少年默默低下眉眼,并不言语。 “看来是无家可归……”君羡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停留在他紧捂着的胸口处,“你身负重伤,若不医治,恐难以痊愈,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就暂且跟我们回凌霄境吧。” 少年还未有所回应,任灼光就已经将他打量了个遍,遂迫不及待地反驳道:“可是师兄,此子天资平庸,五行灵根一样不占,恐难以修行,又怎能成为我凌霄境的弟子?” 话虽如此,但君羡仍在坚持,“只是收作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亦需具备修行天资,否则连练气都到不了!”任灼光丝毫不讲情面,语气虽然急了些,但神态依然保持着该有的恭敬,“师兄,还请你慎重考虑。” 他这一番话让君羡面露难色,似乎陷入了犹疑之中。 再看眼前的少年,更是沉默不语。 “四师兄言之有理,他确实不适合收作凌霄境的外门弟子,不如——”海棠在旁边听了许久,终于有机会插进话来,于是在任灼光期待的眼神下,她果断转向那少年笑着挑了挑眉,“当我的亲传弟子如何?” “海棠,你又在口出狂言!” 原本还有所期待,听见这话的任灼光瞬间恼羞成怒,对海棠也是丝毫都不讲客气,“他连五行灵根都没有,你竟还要收他做亲传弟子?简直胡闹!” 旁边的君羡也跟着劝道:“师妹,这不太合适吧?” “谁说他没有灵根?”海棠缓缓抬起手,逐渐在掌心凝聚成一团雪白色的光辉,随着她挥手的动作进入到少年体内,过不多时便在他头顶形成蓝白色的水光。 看见这一幕,海棠也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你们看,人家是水灵根嘛。” 原本只是随手一试,没成想竟歪打误着! 少年头顶凝聚的水光稍纵即逝,任灼光的面色虽有所缓和,但依旧是板着一张脸,“纵然你借用雪山水狮的灵力,显露出他的隐藏水灵根,可这也是最劣质的灵根,如何能成为我凌霄境的内门弟子?” “虽然灵根是差了些,但还是能修炼的不是?勤能补拙嘛,总得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说话间,海棠还一直盯着少年的那张脸看,是越看越喜欢根本挪不开眼,“况且他现在身负重伤,无处可去,难道我们要把他扔在街头不成?” 任灼光面不改色反驳道: “并非人人都能踏入修行之道,纵然要为他谋个去处,也不应……” “罢了,灼光。” 眼见任灼光还欲与海棠争执不下,旁边的君羡不疾不徐地出言劝止,“难得师妹有心收徒,且随她去吧。” “师兄——”任灼光还欲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作罢。 说服了两位师兄,海棠的目光这才再次回到那少年身上,她从怀里掏出一枚刻有凌霄花的玉牌,伸手递到少年面前,“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我回凌霄山?” 他看了眼面前清透无暇的玉牌,又抬头看了眼笑颜如花的海棠,而后抬起手将一滴血滴入了玉牌之中。 原本黯然无光的玉牌,瞬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亮起淡淡的光泽。 “真是我的好徒儿!”海棠眉开眼笑甚是欣喜,将手中玉牌塞进了少年怀里,“我叫海棠,海棠花的海棠,今后就是你的师尊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手里握着玉牌,清透的眸光如天上明月一样冷淡,“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这下让海棠犯了难,看他的样子似是一直流落在外无家可归,或许早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叫什么名字。海棠捏着下巴想了好半天,突然眼前一亮,“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就叫海川吧,刚好也与我同姓!” “海川……” 少年只是默念了一声,却并没有抗拒的意思。 他终于有名字了。 在旁边观望的君羡两人,对此的态度自然也是大不相同,但是都没再多言。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带我的小徒儿回去疗伤了!”海棠伸手将银簪再次幻化成伞,还特意在伞柄下方留出一小部分,“小川儿,你可要抓紧了,咱们回家!” 少年伸手握住伞柄,随之对上海棠那双笑若桃花的眼眸,红色光华在两人周身蔓延,带着他们直往夜空中而去。 第2章 初遇少年(02) 映月台上的映月池边,一株垂丝海棠树开满了红色花朵,繁盛的枝叶更是遮天蔽日,清风徐来,片片红色花瓣飘落水面。 刚跟随海棠到达此地的海川,第一眼便看见了这株垂丝海棠。 那飘飞的红色花瓣,与那袭红衣一样艳烈。 “小川儿?” 直到听见女子的叫唤声在身旁响起,海川这才回过神,随之放开了还被他握在手里的伞柄。 “你是不是很好奇,这株海棠树为什么开红色的花?”海棠一挥手就收回了红罗伞,随之望向水中飘落的红色花瓣,“因为这是我用自身精血培育而成,世间仅此一株哦。” 其实说白了就是她种植这棵树时,不小心被划破了手指,鲜血滴入了树根之中,此后每年开花皆是鲜艳的红色。 海川收敛了眸光微垂着眉眼,一言不语。 “还没问你,今年多大了?” 海棠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的面容,嘴角的笑那就没停过,少年的身高才到她的眉眼处,顶多不过十几岁。 海川则是头也没抬,“十四。” 闻言,海棠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年岁跟她所猜想的大差不差。虽然少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清冷,但她相信,这世上就没有捂不热的心。 “师尊,你回来啦?” 少女的声音自夜色中传来,只见谢姣提着裙摆跑了过来,在看见海棠身旁的布衣少年时,她明显愣了一下,“这位是?” “他叫海川,今后就是你的小师弟了。”海棠笑着给谢姣介绍了一番,随之又看了眼身旁低眉不语的少年,“他正好是水灵根,咱们明月峰终于凑齐了五行灵根,今后的日子那肯定得是风生水起!” “行了,不跟你们啰嗦了,姣儿,你带着小师弟在明月峰安顿好,为师得去歇着了。” 海棠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即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映月台。今晚下山打妖怪,可耗费了她不少力气,必须要狠狠睡上一觉才能补回来。 目送师尊离去,谢姣这才转向少年欢喜道:“我又有个小师弟了,真好!” 尽管对方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还是笑得那般热情,“我是你的三师姐,在你上面还有两位师兄和一位师姐,今后在这明月峰你不必有任何拘束!” 说罢,谢姣便主动走在前面,带着他离开了山巅之上的映月台。 回屋之后的海棠,喝了口水就躺上了床,至于今晚刚收服的那只雪山水狮,暂且先放到一旁,毕竟修行之路急不得,没什么事情比吃好喝好睡好更重要。 她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她和原主的身形样貌竟无丝毫差别,在她穿越过来后修为便立马突破至金丹,还成为了凌霄境的长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知不觉间,海棠在这里已经生活了百年。 但是迄今为止,她还只收了五个徒弟。 清晨一睁眼,看见天边那初升的阳光,海棠突然想起来一件很严重的事——她忘了给小徒弟疗伤! 昨夜只顾沉浸在喜悦当中,压根就没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儿! 她赶紧把被子一扔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门就开始用灵力感应小徒弟的位置,确认目标后,她便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海棠自己居住一间独立的院落,徒弟们的住所则在山谷的另一边。 当她赶过去时,就见谢姣在海川的屋外徘徊不前,一看见海棠她便犹如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扑了过来,“师尊!你可算来了!小师弟好像受了重伤,这您之前不知道吗?” “……” 海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我今早才发现不对劲,但没敢进去查看……” 这毕竟男女有别,况且谢姣和他也还不太熟。 海棠不想再跟谢姣解释什么,推开门就进到了屋内,而后一眼便看见了躺在榻上的少年,“小川儿!” 榻上之人缓缓睁开了眼,侧过头向海棠这边看了过来。 那眼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总之看得她那叫一个心虚,都不太敢与他对视。 “难得仙师还记得我。” 榻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嘴唇亦是没有一丝血色,冷淡的语气分明没有丝毫的幽怨,但是在海棠听来却全是幽怨。 “那个……不好意思哈,我这年纪大了,记性有点不好,让你受苦了哈……”海棠讪笑着朝他走了过来,略微查探了一番他的气息,还好为时不晚,尚且能治,就是他这一夜应该挺难熬的……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嘛,谁让他昨晚扛着伤愣是一声不吭。 海川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即使在忍受着伤痛,他的神情也还是那般淡漠,“我以为仙师收徒这般随意,对待徒弟的死活也是这般随意。” “这怎么可能呢。”海棠笑着摆了摆手,“你现在可是我最心疼的小徒弟!” 难得他愿意多说两句话了,海棠自然要跟他扯皮扯到底,但是现在他又闭口不言了,她也只好收敛了笑容准备开始办正事。 虽然没学过医术,但作为修道之人,运用灵力给人疗伤是最基本的功法。 海棠抬手将自身灵力灌入到他体内,让充沛的灵力在他全身筋脉之间游走,这个过程不可分神,亦不可中断。就这样持续了两刻钟,海棠才终于收回手,运气稳住自身灵台后,便对着门外叫了一声:“姣儿!” 随即就见谢姣立马跑了进来,海棠便对她嘱咐道:“去炼丹房拿些治疗伤势的丹药来,务必每日让他服下两颗。” “是,师尊!” 目送谢姣转身离去后,海棠回头便看见榻上之人已然坐了起来,脸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就是看她的眼神还是冷得像千年寒冰一样。 海棠就当啥也看不见,直接视若无睹,“你的伤势我已经替你稳住,接下来再静养个几天应该就能痊愈了。” 她拍了拍手准备离去,但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既然已经能起来了,那也该行这拜师礼了。” 少年不语,只是低垂着眉眼。 明月峰的正堂就叫明月堂,一袭红衣的海棠端坐在主位上,直直望着端着茶盏向她走来的少年。 他褪去了粗布衣衫,换上了凌霄境弟子专属的服饰,蓝白色的广袖长袍。未到弱冠之年的他,头发仅用一根发带绑着,剩余的如墨长发垂在身后,走起路来都翩然若仙。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姿容,确实让海棠大开眼界。 堂内只有谢姣一人在旁观望,她那兴奋的表情也没比海棠差到哪里去。 海川端着茶盏慢慢向主位上的人靠近,随即低眉俯首将茶盏递了过去,奈何对方却并未伸手来接,他抬头看过去时,女子的声音也恰好在耳畔响起:“都到这一步了,还不叫一声师尊?” 他并未言语,就这样与海棠僵持着。 海棠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抬手就对他施了个咒法,随即就见他再次弯腰俯首,并且恭恭敬敬地喊道:“师尊请喝茶!” “哎,这才是我的乖徒儿嘛!” 海棠满意地接过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咒法消失后,海川立即反应过来,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海棠,那双清透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气愤。 海棠不以为然地放下茶盏,双手抱臂靠在椅子上,抬起眼悠闲散漫地看着他:“这凌霄境的玉牌也给你了,敬师茶也喝了,难道我还当不起你这一声师尊?” 少年则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嘿哟!”海棠这下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昨夜让你拜我为师,又不是我强迫你,怎么现在这么不情不愿的?” 难道就因为她忘了给他疗伤?哪有这么记仇的。 “你救了我,我才拜你为师。” 少年转眸正眼看着她,之前的那一丝气愤已然消失不见,清润的嗓音犹如珠落玉盘,瞬间抚平海棠心中有所的不快。 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跟着她回凌霄山,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但并非是他心甘情愿。 再加上她昨晚忘了给他疗伤…… 所以小徒弟对她心生芥蒂很正常,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手段让这小兔崽子心悦诚服。 海棠无所事事地捋了捋头发,笑眼望向他,“你我既已成师徒,那今后的路自当一起走,我收你为徒也是随心而为。” 她只是想给天下美男一个家,可不就是随心而为么? 毕竟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好好养着岂不可惜。 行完拜师礼海川便退下了,离开明月堂的海棠,转而就来到了炼丹房,正准备开炉炼丹,刚抬起手却又放了下去。 今早给小徒弟疗伤耗费了太多灵力,现在得好好睡上一觉补回来,毕竟炼丹如此耗费精力的事情,肯定得在最好的状态下进行。 所以,现在,必须得睡觉。 海棠在炼丹房内寻了把椅子,躺上去就开始闭目养神,至于什么打座入定,哪有睡上一觉来得踏实! 修仙就是要随性,不随性的那叫打工。 第3章 初遇少年(03) “师尊?师尊!师!尊!” 恍然间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海棠这才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仔细一听是谢姣那小丫头的声音。她正想让她别再吵吵嚷嚷,却突然看见洒落在窗台的金色余晖,这暗示着天色已经不早了,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不会睡了一整个下午吧? 事已至此,海棠只能从容面对,于是不疾不徐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姣儿,何事找我?” 听见回应,屋外的谢姣遂推门而入,看到这分毫未动的炼丹炉,她已经是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原来师尊一直在这炼丹房,我还以为师尊不在明月峰,现在都已经到了晚饭的点了。” “得得得,先吃饭吧。”海棠伸了下懒腰,随即站起身来。 至于炼丹?明天再炼也不迟。 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时,炼丹房的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海棠着急忙慌地一进到里面就开始到处寻找炼丹的药材。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个徒弟正在后山的寒洞里受苦,等着她的聚灵丹稳固灵台。 之所以要收服雪山水狮,也正是为此。 真不是她这个当师父的不称职,而是这脑子真的太容易忘事! 将所需的药材都抛进炼丹炉后,海棠便在炉前盘腿而坐,以至纯至净的灵力点燃炼丹炉的火。待火势逐渐平稳之后,她才挥袖将雪山水狮的灵元送进炼丹炉内,在灵元与那些药材炼化之前,需一直用灵力维持炉火的燃烧。 于是海棠在这一坐就是两天两夜,直到炼丹炉内出现两颗纯白无瑕的药丸,她才终于收回灵力熄灭了炉火。 虽然只炼化了两颗聚灵丹,但这已经足够。 此刻的她虽然是精疲力竭,但一想到徒弟还在寒洞受苦,她总不能昧着良心回去睡觉吧?于是海棠便揣着刚出炉的聚灵丹离开炼丹房,穿过竹林直往后山的寒洞而去。 一进洞内便能感受到透骨的寒意,再往里面走是一池清泉,水面上有几株盛开的冰莲,每一株都氤氲着极寒之气。 只见在池中央的圆台上正坐着一个人,他身着蓝白色的广袖长衫,腰间挂着一枚色泽温润的玉牌,如墨长发被一支玉簪轻轻挽起。 他微垂着眉眼,双眸紧闭。 “小欢!” 海棠唤了他一声,随即飞身至冰莲池中央,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她蹲下身才发现他的额前已经布满了细汗,微皱的眉头和轻颤的眼睫预示着他此时正在忍受着痛苦。 原本就白净的面容,现在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海棠抬起手往他胸口处灌输灵力,没多久就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看见蹲在面前的海棠,尽管眉宇并未舒展,可他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容,“师尊……” “我已炼成聚灵丹,你赶快服下。” 海棠用灵力将一枚白色的丹药送到了他面前,可他看了那枚丹药一眼,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聚灵丹何其珍贵,怎能给我用?师尊突破在即,应当比我更需要此物。” 海棠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还留有一枚。” 眼见他仍有犹豫,迟迟未曾主动接纳聚灵丹,海棠干脆一出手将其强行融进他体内,接着再用灵力替他稳住气息,“服下这枚聚灵丹,便可彻底修复你的灵根,助你稳固灵台,今后的修行之路将再无阻碍。” 聚灵丹已入体内,无可逆转,他便只好重新闭上双眼开始运气凝神。 在他周身萦绕着青绿色的光华,却是明明灭灭,飘忽不定。 海棠从怀里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帮他轻轻擦去额间细汗,他虽并未睁眼,但那如鸦翼般的羽睫却是微微颤了颤。 在等待他聚灵的期间,海棠也在密切注视着他的状况。 过不多时,那些萦绕在他周身的青绿色光华,便以他为中心慢慢开始凝聚。光华消散之时,他也蓦然睁开了眼,眸底是一片清明。 “多谢师尊,一直以来都在想尽办法为我修复灵根,这份恩情弟子感激不尽。”言欢虽仍坐在原地无法挪动,但还是抬起双手朝眼前人俯首一拜,神态间尽显诚恳。 因他灵根有损,自突破金丹后,残损的灵根便无法再承载起他的修为,只能日日在这寒洞中借用冰莲之力稳住内息。 而今服下聚灵丹,残损的灵根已完全修复。 海棠托着他的双手将他扶起来,她自己也随之站起身负手而立,扬唇一笑动人心弦,“谢我做什么,你能有如今的境界,亦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 而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看着他那舒展的眉心以及清明的双眸,海棠甚是欣慰,只需再闭关十天半个月,应该就可以完全稳固灵台了。 这边的事情解决了,还有小徒弟那边的事情等着她。 算算时间,他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乖徒儿,你好好修炼,为师就先走了。”海棠郑重地拍了拍言欢的肩膀,随之转身飞离了冰莲池,一袭艳丽的红衣逐渐消失在洞口的方向。 但她没有去找海川,而是回了自己的庭院。 因为……她要休息! 后山竹林寂静幽深,在这春日里入眼一片绿意盎然,清风徐来,唯有林间竹叶沙沙作响。 身着蓝白色衣衫的少年沿着林间小道,一步步往竹林深处走去,腰间的玉牌也随着他的身形而晃动。 走了没多久,终于看见竹林中央有一方石台,石台上侧卧着一名女子,正单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她今日的穿着竟已不再是印象中的红衣似火,而是一身清雅素净的白衣,在这竹林翠影间,还真似有几分避世仙人之姿。 只是她一睁眼,又是那熟悉的笑容。 “你来了?为师已等候多时。” 海棠一拂袖便坐起身来,还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但见其根本不为所动,她也早有预料,遂纵身一跃离开了石台,接着再用眼神示意他坐上去。 海川这才顺从她的意思,缓缓在石台上坐下身。 海棠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扬手抛到他面前,“你照着这上面写的去练,试着运气凝神,感应周围的天地灵气。” 翻开书卷一看,上面记载了详细的内功心法。 海川便依照海棠所言,闭眼开始试着运气凝神,海棠则双手抱臂在一旁看着他。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周身始终没有任何灵气波动,这说明他无法感应天地灵气,更别提吸纳灵气为己所用了。 无法聚灵,又谈何练气。 天边日暮西沉,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虽然没有任何进展,但海棠并无丝毫焦灼,这一切不过都是在预料之中。 眼见少年低着头略显沮丧,海棠走上前将那本内功心法重新合起来,放回他身边之后又笑着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修行之事急不得,咱们现在先去吃饭。” 她似是颇为期待,说完便率先转身离去。 海川默默望着她的背影,随即将那本内功心法收好,这才从石台上下来慢慢跟上她的步伐。 人还没进屋,海棠就已经闻到了饭菜飘香,推开门一看,桌上果然已经摆放了几道美味菜肴。一荤二素,还有一盘鲜花饼,旁边的谢姣看见他们二人便赶紧招呼:“师尊,小师弟,快来坐!” “姣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海棠一边望着桌上的菜肴一边笑着夸赞,随即转身就在主位坐下,海川与谢姣这才跟着在旁边落座。 待海棠兴冲冲地拿起筷子时,海川却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你的修为还没到元婴?” “你这是什么话?”海棠一听瞬间就不乐意了,于是暂且放下手里的筷子,双手抱臂傲然仰起头,“你的那位大师兄都已经到达元婴期的修为,我怎么可能会没到元婴?你这是妥妥的看不起为师啊。” “到了元婴,还未辟谷?” “……” 原来是这个意思。 海棠不以为然地重新拿起筷子,她还没开口,旁边的谢姣就已经抢先回道:“辟谷?那是不可能的,师尊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辟谷。” 海棠则向她递去了一个“你真聪明”的眼神,随即夹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肉质鲜香嫩滑,口感丰富,不愧是名副其实的“三杯鸡”。她这个徒弟别的特长没有,就是厨艺一绝,学功法半年都学不会,菜谱倒是一看就会,只要是海棠写出来的配方,谢姣都能做出她想要的味道。 海川见此便没再多言,默默伸手夹了块鸡肉放进口中细嚼慢咽。 这两天他已经尝过这位师姐的手艺,可如今再次吃到她做的饭菜,仍是令人耳目一新,原来食物的口感也有如此多样性。 看着海川又夹了一块鸡肉,海棠心领神会,笑而不语。 这世间有如此多的美味佳肴,辟谷多没意思,修仙之人千千万,最后真正登临仙界的人又能有几个?能好吃好喝快活个几百年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