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梦》 第1章 第 1 章 苏云山穿梭在像个巨大盒子的机场,手机信号瞬间满格,她却无心解开锁屏看有几个未接来电。如果不是有个小孩横冲直撞地将她的包带掉,钥匙链磕在大理石地板上,苏云山的思绪依旧漫无目的。 “对不起啊,小孩子太调皮了。”穿着恨天高约莫三十左右的女人一脸歉意。看苏云山神色未动,又连忙斥责身边的小男孩,拍拍他脑袋:“程匆匆,还不快给大姐姐道歉!” 苏云山听到那个“程”字心里忍不住一颤。 抱着玩具车的小男孩嘴一瘪,老老实实鞠了个躬,清脆的小奶音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随即歪头看向女人,甜甜一笑:“妈妈,这样可以了吗?我们快走吧,爸爸还在等我们呢!” “没关系。”苏云山蹲下身子捡起包,摸摸小孩的头,莫名觉得他的脸庞有些熟悉。女人受不了孩子叫嚷,对着苏云山点了点头就牵着孩子离去。 苏云山将钥匙链捏在手心,幸好没破。说是钥匙链,其实就是个拇指大的玻璃小瓶,里面装满了风干的栀子花瓣。他送的,十分平平无奇的手工品,却陪伴她跨越千山万水。 打了辆车,径直回了医院放好资料,来不及和热情招呼的同事寒暄,就向实验中学出发。 城区中央反而没有机场好打车,苏云山急得额头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这次受邀在母校80周年校庆上讲话,本来就是临时救场,飞机还恰巧晚点。确实是倒霉到家了,重点也真的是倒霉和到家了。 好不容易来了辆车,她坐在后椅瞟了眼腕表,长舒一口气,还来得及。 十来分钟的路程,苏云山想起蛮多消息没回,点开微信,首当其冲的就是穆瑟二十多条语音消息,苏云山习惯性地转文字。 小魔女:还有多久到?要不要我开车来接你? 小魔女:好吧我已经在学校了,咱班上来的人不少。最烦的是贺光也来了,这小子怎么能十年如一日地善良?看得我都后悔当初对他那么心狠手辣。 小魔女:阿云你今天的演讲稿练熟了吗?要不要我替你?超想捡鹤神的漏! 苏云山本来心如止水,看到那两个字有些坐不住了,删删改改几次,最后还是问了一句:“谁的漏?” 对面秒回:“程鹤啊,阿云你快来,校长都到了。” 苏云山想轻咬下唇,又怕把口红弄花,于是伸手捋了捋耳发,才发现短短几分钟手掌已经渗出冷汗, 不管怎么样,始终要见这一面的。避无可避。 迈进校门,今天的实验中学热闹非凡,虽然大部分的学生已经齐聚礼堂,林荫路上还是有那么几个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追赶打闹。 这一幕让她幻视当年的自己和穆瑟嫌弃食堂晚饭难吃,买两个鸡肉卷盘腿坐在大榕树下啃的场景。深蓝色校服,怎样都看不出蒙尘,就像青春,怎样都在发光。 苏云山来得有些晚,所以直接进入后台跟班主任接头,跟工作人员对词。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走上讲台的,她望着台下乌压压一群人,心里居然有一丝痛,距离她上一次上台,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她属于那种努力学习的好学生。但绝不是天才出世。程鹤转来学校之前,学生代表发言一般都是她,程鹤来了之后就只能退位让贤。 她想起程鹤第一次上台演讲,她第一次坐在台下,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不甘和心动疯狂打架。 拿起话筒,苏云山笑得大方,她将整个礼堂环视一圈,前三排坐着特地回来参加校庆的校友,后面都是统一校服的学生,校方说这不仅是校庆,还要趁这个机会给高三学生做个变相的誓师大会,发动备战高考的热情。 “尊敬的老师们,阔别已久的校友们,亲爱的学弟学妹们。我是苏云山,非常荣幸能够受邀这次校友代表演讲。”苏云山双手交叉在黑色礼裙腰部,向右横迈一步,深深鞠躬。 台下掌声如雷,人前总是一派生人勿近的穆瑟鼓得最起劲。苏云山莞尔一笑,抬眼扫过那抹让她心颤了许多年的黑色身影,神情依然不变。她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流露伤情。 程鹤端端正正地坐在第一排,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在不算舒适的椅子上也完全没有局促。 皮肤和十几岁的时候一般无二,白得透明,室内看着几分凉意。五官相较于学生时代多了些硬挺,哪有当初白皮体育生的半点影子。 沉静如一滩湖水的双眼仿佛不会转动,直直盯着台上讲话的那人。 苏云山明显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死死长在自己身上,她语速不紧不慢,讲好每一句话。 半小时结束,苏云山才发现脚上的美丽刑具不是一般的折磨人,转身往回走,双脚竟然都在打颤。 可台下的那抹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仿佛要在背后盯出一个洞。苏云山努力调整呼吸,尽力让每一步走得平稳。 隐入幕布之后,她才感到支撑不住,程鹤的脸,在她脑中挥散不去,那样滚烫,仿佛要灼伤心魂。 没注意到脚下的纸箱,鞋跟一滑,就要向前扑去。苏云山反应过来要抓住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她闭上眼准备听天由命。 腰肢被一股力量揽去,宽大裙摆如随风的花瓣,被通通带到一个怀抱之中。苏云山还没缓过来,男生嗓音自上而下传递过来:“还不起来?去国外吃得不错,重了。” 话是这么说,许译迟迟不肯放手。苏云山推开他,整理好自己的裙子,破天荒第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让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在国外她都觉得永远丧失了翻白眼的功能,毕竟再没有那么多人能轻易调动她的情绪。 幸好后台人来来往往,但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门外闪过一抹黑色衣角,却也无声无息。 “你怎么说出口的?在外面天天吃大白菜,你要觉得好你自己出国啃去。”苏云山慢条斯理折叠着演讲稿,放入褐色小包里。 “你都回来了我还出去干嘛?苏医生,今晚赏脸吃个晚饭?”许译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长发。 “行啊,带上穆瑟、张含月、薛萌……”苏云山掰着指头算。 许译扶额,他看着眼前变化不少的青梅,想要打直球却又嘴欠想接话:“带上穆瑟还能理解,薛萌什么的你认识吗就要带人家吃饭?”又补了一句:“你礼貌吗?” “不认识又怎么了?好歹一个年级的,同校三年交个朋友怎么了?”苏云山找了把椅子坐下,用脚推了推椅子腿,示意他坐。 “阿云,你别打岔。你知道的,其他人不在我计划内。”许译递了瓶矿泉水过来,不忘扭好瓶盖。 “看时间吧,两年多没回家了,总得先回去吃个饭。” “好啊,我也好久没尝到苏叔叔的手艺了。再不回院子看看大黄都快不认识我了。”许译嬉皮笑脸。 苏云山刚要回答,就被穆瑟抱了个满怀。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罕见地落了泪,她轻轻拍打苏云山,狠狠嗔怪:“你这丫头真是好没良心,一去就是两年,平时也不打个电话说一下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刚刚许译还说我重了。”苏云山笑着替穆瑟整理刘海,耐心安慰。 穆瑟眼角扫到门外,连滚带爬站好,用手背快速拭去两三泪珠,往那一矗又是冷艳大美人的模样。 宋声今天身着一身白色长裙,凤眼描画得无比精致,顾盼神飞,樱唇一点红稍弯,微笑的完美弧度,她靠在程鹤身边,俨然一朵娇艳白玫瑰。 宋声十分自然走进来打招呼:“师哥你快进来,苏师姐和穆师姐都在呢。”女子娇俏的声音打破了一瞬间的沉默。 程鹤脚步顿了顿,他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要跟着宋声一起,就在刚刚看见苏云山和许译那一幕之后。 看到宋声浑然天成的清新,穆瑟气不打一处来,所有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程鹤是高二转来学校,宋声比他们都低一届,高一,跟在程鹤身后追了两年。即使没得到一个好脸色,还是坚持不懈。 可那些不长眼的非要把她和宋声评为“实验双姝”,说是黑白玫瑰的极致组合。 狗屁。 她不喜欢宋声,不仅是阿云的缘故,还有宋声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和刻意的柔弱,都让她不适。 穆瑟不理她 ,往苏云山手中塞了瓶水,嗓音恢复往日的清淡:“阿云,帮我递给程鹤。” 四人的眼光都汇集到了苏云山身上,她不禁心累,今天承受太多人的目光了,她觉得目光也是能消耗自身能量的。 而且她和程鹤如今的关系,本就不是可以体面从容寒暄的程度。 闭了闭眼,她还是起身接过,手中的水好像变成了火,不想开口,用眼神示意程鹤。程鹤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 “不需要,谢谢。”缓了半响,程鹤瞟了眼苏云山,自以为给了她难堪。 谁知苏云山哦了一声,把水放回原位。不止是穆瑟,连许译都诧异地看着她,苏云山不认为有什么,不需要就算了。 程鹤抿紧唇,不太明亮的环境中看不出他的神色,苏云山重新坐下,和程鹤各占一方,似有似无地对峙,却从头到尾都没找到他眼睛。 她以为自己这次总算是出关,能面对自己的爱意,更能面对程鹤的恨意。 可当看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毫不留情。怎么还是那么难过。 屋内剩下的三个人短暂的安静,宋声先一步追出去,苏云山不知道朝哪里看着发呆,许译也收起笑容。 “久别重逢。” 第2章 第 2 章 思绪让体温升高,脸上有些刺痒,苏云山用纸按了按。 穆瑟换上关怀的神色,走过来说:“阿云,毕业这么多年,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程鹤。”话音刚落她看了眼苏云山的脸色,接着说道:“进场前听宋声跟班主任说这两年他在做外贸。” 苏云山望向穆瑟欲言又止的脸,轻声道:“挺好的。” 大家都能挺好,真是万幸, 许译尽收眼底,在心里叹了口气,拉着苏云山往外走:“来都来了,你是不是还没去跟老谭见面?他可最喜欢你了。” 苏云山点点头,眉眼舒展开来,班主任老谭是个国字脸一身正气但绝不古板的中年男人,他喜爱苏云山这种乖乖学习的三好学生,也欣赏惹是生非但心地善良的穆瑟,更心疼当年瘦成一个影子的程鹤。 出来发现校庆还没结束,苏云山估摸着老谭肯定还没忙完,今天来得急两手空空,于是拉着穆瑟出了趟校门买点水果。 穆瑟看着认真挑选水果的苏云山,瓷白的面庞没有多加妆饰,阳光下好似能看清脸上的绒毛,目光专注沉稳。 “走呀。发什么呆?”苏云山提着两大袋水果,奇怪地用手在穆瑟那双桃花眼前晃了晃。 穆瑟把她拥入怀中,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深深闻着她的阿云身上一日既往的栀子清香。 “阿云,我好想你。” 苏云山笑着回抱。天气很好,风也温柔。 往回走的路上,刚好碰上老谭拉着许译和程鹤眉飞色舞地交谈。苏云山多想忽略旁边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发现无法控制自己看似不经意的视线。 穆瑟挽着苏云山的手,自然地将手里的水果交给许译,笑着跟老谭打招呼:“谭老师,我跟阿云出去给您带了点水果,您等会拿回家吃吧。” “这么客气干嘛?你们都来看老师,老师就很开心了。”老谭皱纹里都藏着笑意。 他把苏云山拉到身边:“特别是云山,这都多久没见了,变漂亮了。刚刚还跟程鹤提起你,年纪轻轻就是主治了,还自己一个人去国外深造,小姑娘能干啊,也真是给老师长脸。” 苏云山脱去了十几岁的稚气,努力学习的学生终于成长为落落大方的大人。即使心里再波涛汹涌,也慢慢学会着不被看穿心事。 她说:“谭老师,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好好好,都好。今晚老师请你们吃饭,一个都不许缺席。”老谭端着茶杯很是开怀。 苏云山本来想婉拒,穆瑟看了一眼程鹤,率先抢过话头,笑靥如花道:“那我们今晚可要好好蹭老师一顿饭。” 苏云山只能说好,摸出手机给老爸发了条不回家吃饭的短信。 “师哥!”宋声哒哒哒从花园跑过来,纱裙翻飞,森林小鹿般的灵动。 “苏师姐,师哥,你们晚上要一起吃饭吗?”她笑容浅浅,刻意忽略了一旁没有好脸色的穆瑟。 苏云山正要回答,穆瑟却先开口:“是啊。我们班主任请吃饭。你来不合适。” 宋声没想到穆瑟说话一点也不留情面,姣好的面容有些难堪。 “那师哥,我昨天发你的报表,记得看。”宋声也很聪明,用工作的借口完美圆过这场小风波。 宋声期待地看着程鹤,还以为他会帮她为穆瑟刚刚不算客气的语气不平。可程鹤除了颔首,更多的是面无表情,这让她更加尴尬。 流露出几分隐隐约约的委屈,转身离去。 晚饭就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大排挡解决,许译一来就点了挺多酒。苏云山扯住开酒的许译,有些无语:“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喝酒的?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喝酒心里没点数?” 许译接管他爸的生意之后常有酒局,前两年喝得胃出血,连滚带爬到正在值班的苏云山的办公室,苏云山一个骨科医生又只好把他送到楼下的急诊,来来回回拍片拿药,最后被医生严令禁止过量饮酒。 “没关系,好久没见程鹤了。今晚谭老师做东,不喝酒太没趣。”许译瞥了一眼程鹤,也不管他搭不搭话。 程鹤果然没理他,帮老谭烫着碗筷。 这家店苏云山和许译高中的时候常吃,后面也带上程鹤和穆瑟。 老板做得一手好川菜,特别是麻辣小龙虾回味无穷,可惜当时未成年还喝不了酒,所以他们经常在晚自习第三节课下课后背着几罐可乐,点一盆小龙虾,坐到十点过后才各回各家。 老谭让苏云山点菜,苏云山也不客气了。 “来份麻辣小龙虾,两份花甲,”她脱口而出,才想起没问老谭忌口,连忙抬头问:“老师您有什么忌口?” 老谭摆摆手,喝了口程鹤递过来的茶:“没什么,你随便点。” 程鹤轻声道:“点两个不辣的菜吧。” 苏云山诧异,下意识问:“你不是能吃辣吗?” “之前喜欢,不代表现在。”他语速不急不缓。 苏云山莫名有些难过,是啊,真的已经过了很久了。 “那就再加个青菜和玉米吧。”她合上菜单,许译正在倒酒,冰冻过的啤酒快速倒下,满溢出雪白泡沫,漫过带有把手的玻璃杯,又渐渐消失在桌沿,顺着滴到地上。 她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也想尝一下这冰啤酒的滋味。做学生的时候再好奇也没越过界,就像她曾经看了某人无数次背影也没真正追上过。 许译和穆瑟都是喜欢喝酒的人,看苏云山主动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许译给苏云山剥了一碗虾。擦了擦手,端起酒杯:“敬谭老师。”随即对着程鹤一句话不讲,先干为敬。他说一切都在这杯酒里。 苏云山把虾分了一半给穆瑟,穆瑟跟躲瘟神一样又倒了回来,撇嘴说:“才不敢吃人家许大少爷的心意。怕是折寿。” 许译咽下最后一口酒,长指松松搭在杯壁上,因为酒精的缘故有些上脸,嘴唇沾了酒渍,在灯光下亮亮的。 “这样更好,我也不情愿。”他如往常般跟穆瑟互怼。 老谭挑了一筷子菜,有些奇怪地问:“程鹤,你之前不是和这三个玩得挺好?怎么今天一句话都没有?” 小桌背靠一棵大树,七八点的时候,凉风习习,天还没有完全黑透,枝影摇晃,看着很是凉爽。 程鹤的脸就隐没在这灰暗的树影中,一杯接一杯。 “啊对了,我记得程鹤刚转过来咱们学校就一直沉默寡言,后面被你们带得稍微活泼些了,长大了嘛,是该稳重些。”老谭一拍脑壳,笑呵呵地喝酒吃菜。 苏云山垂下眼睑,程鹤和许译一左一右坐在她两边,气压的明显不同让她有些难受。 手边的酒瓶快见底,苏云山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竟然快把自己喝多。 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她想着把这剩下的半杯解决完就收手。没想到手腕刚悬空,左边的手就按在杯子上,连带她的手,一起被按着。 她低头一看,好看得离谱的那只手覆在她指尖,下一秒杯子就被夺去。 程鹤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手收回的时候还不小心碰掉了那一碗还没动的小龙虾。 苏云山看着自己喝了一晚上的杯子和程鹤的唇接触,脸上有点发热。 而奋力干饭的穆瑟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高冷了一整天还动不动装死的男人在干什么? 许译则被气笑,你清高。他剥的虾全给泥巴吃得干干净净。 程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正好手机铃声响起。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他站起身。 三分钟后,苏云山装出来的平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丢下三个不明所以的人,头脑发热就追了上去。 程鹤靠在树下,这里是后街,这个时候的居民区一般少人,和热闹的前街只连接着一条小巷,大概百八十米。 他眼神飘忽,看向苏云山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是梦吧,他想。 这条街,那天的大雨,若是她如现在这般朝他走来,该多好。 苏云山局促地站在颇有醉色的男人身前,好像做了什么错事。随即她又想到十七岁时在教学楼北区看到的那一幕,那一点来路不明的愧疚也安静下来。 但是现在她已经站在他面前,总要说点什么。 “没事吧?” “你追上来就是想说这句话?”程鹤醉意上头,也没精力表情管理,所以怒极反笑。 苏云山看着程鹤脸上出现笑意。即使那抹笑意成分很不好说。她竟开始走神,程鹤的脸笑起来绝对犯规。 她点头,想要去扶程鹤却被他甩开。程鹤面露讽刺,语气也带了几分冰冷:“怎么?现在来可怜我?” 苏云山满头问号,她这么些年远远躲着他,又怎么得罪他了? 她后退一步,说:“你很奇怪。” 转身想走。 程鹤却反手将她压在树身,男人身上清冽的松香混合微醺的气味,让她忍不住沉溺其中。 程鹤看她现在还敢走神,又不忍双手用力让她吃痛,手掌却更深地压在树身粗糙不平的表皮。又想起饭桌上、礼堂里许译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那她没见自己的这些日子,是否都和许译在一起? 程鹤平稳的语气险些盖不过咬牙切齿的意味,无限靠近苏云山的双眼,吐出一句:“你仗着……” 苏云山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耳畔,不禁瑟缩一下,一颗心已经跳得失常,她想把身上的程鹤推开,惊觉程鹤的身体烫得吓人。 程鹤口中念着:“你只顾许译,我也不能喝……” 苏云山权当是醉话,直接打了个电话让许译过来抬人。 程鹤反复摩擦指尖,她的感觉,又失而复得。 可为什么,在谁面前都温和的苏云山,唯独对他这么狠。 第3章 第 3 章 程鹤将飘落在身上的两三落叶拂去,刚刚那句话,太不理智。 树顶的光稀稀拉拉漏下来,均匀铺洒在他微微扬起的发丝上。 周围好像都没人,没人能捕捉到她想看却不敢看的纠结。 晚风徐徐,苏云山脸上的热意也被这凉风抚散。 程鹤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他今年26,从18岁开始,心中便积累了那么多的疑问,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苏云山想要转身,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不想再见程鹤那双薄情眼里面装满的各种情绪,她会误以为,还有什么。 许译还没过来,程鹤手机响了一下,他接通:“怎么了?” 四周安静,即使没开免提,电话里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鹤,还没结束呀?”悦耳的女音传出。 “快了,你先睡吧。”这时程鹤声音有些低沉,害怕吵醒了谁。 苏云山的心被一泉温热的水煮着,闷着,始终找不到逃离的出口。 手机里突然一阵吵嚷,对面的女人明显生气,声音放大:“程匆匆,你是不是想挨揍?” 程匆匆。 苏云山瞬间想起了这个名字,今天早上在机场撞到她的那个小男孩, 也姓程。 怪不得她当时觉得那张小小的脸庞似曾相识,她此刻真的很不想承认,也很不想尝试将这一大一小的脸拼接在一起。 苏云山跟老谭道别后,就让许译送自己回家。 穆瑟洒脱地摆摆手,示意苏云山不用管她,冷艳黑玫瑰还有下半场,夜的主场。 许译之前和苏云山住在一个院子里,后面许父许母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在许译高考结束后,就搬到了本城最大的富人区里,连猫带狗。 “你就知道指使我,我咋就这么听你的话?”许译顺手拿起苏云山椅背的外套。 “我现在心情不好,就当我回答你了。” “苏云山,别敷衍我。” “许译,你知道我一直想说什么。”苏云山属实疲惫,站定认真看着还吊儿郎当的许译。 她不是没想过,正面回应一次, 可是,她很害怕,有些窗户纸戳破之后未必会迎来天光大亮,而是斜风细雨。 到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这段缘分,会不会走到绝路? “许译,不要纠结,我很满足现在的状态。” 剩下没说出的半句是,害怕失去。 “阿云,我送你回家。”许译说, 苏云山站在门口十来分钟,也没推门。 她大概又想象得出母亲如何阴阳怪气。 苏母是很满意许译的,当初要不是苏云山执意要出国进修,苏父也极其赞成,她也是不会放任这个女儿随心所欲。 苏云山自小就知道,自己占了弟弟的位置。 当时计划生育,苏云山的到来意味着苏母没办法再生儿子。 她一直能感受到,母亲时不时的怨气,也早就明白,自己做得再好,也是白费功夫。 今夜也够烦心了,积攒多年的情绪还是得好好藏着。 目送许译离开不久,她三拐两拐还是去了医院, 同慈在西南片区的名声不算响当当,但在遂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三甲。 一路上值夜班的护士和医生看到苏云山把医院当家的行为也是见怪不怪。 苏医生刚踏进这家医院开始,这个地方像是她人生游戏的刷新地点。 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有可能出现,不值得大惊小怪。 苏云山从学生时代带上来的刻苦特质十分受那些老教授的欣赏,所以明里暗里都给了她很多机会。 她也心里有数,不肯放过每一个好的时机。 应付完几个护士妹妹的热情招呼,她才把自己陷入办公室里的折叠沙发。 闭上眼回想,程鹤原生家庭不幸,早早有个家是好事。 问自己,说好放下,怎么心出尔反尔。 她又忍不住为自己辩护,年少时候的月光,动不动铺满一地。实在太容易。 意识变得昏昏沉沉,她好像真的看到,十七岁的程鹤穿着白T,阳光下还是那副肤色和衣服融为一体的模样。 那抹只有她能幻视的笑容,凝结在嘴边。 风吹过,春暖花开。 刚小憩一会,催命般的电话连环响起。 苏云山本来闻着来自走廊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睡得挺好,这一来直接被惊得差点原地弹起来。 没办法,医生对电话铃声比狗对肉包子的敏感度还高。 麻利伸脚往鞋里一套,快步接下电话:“喂?骨科。” “何主任在吗?急诊科来一个患者,请他下来看看。” 苏云山心里莫名一紧,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原因,大脑突然一片混沌。 同慈医院的骨科办公室是连通的,只不过独属于主任和副主任的办公室与大办公室一墙之隔。 何主任已经接过电话,五十好几的男人头发花白大半,声音却如三十男人般年轻。 一个很有趣的事儿,苏云山刚进这家医院,在楼下办理手续的时候,就偶然在别人的电话里听到一两句何主任的声音。 于是后来她交资料,信誓旦旦走到了同期面前。 她那样坚信,在一堆老头儿之间,最年轻的那位男士肯定是何主任。 天纵英才,她默默感叹。 从此办公室的医生护士都时不时开玩笑,叫那位同期为“赵主任”。 某次被院长例行检查的时候听到了,老头儿摸不着头脑,问一边呵呵笑着的何主任谁是赵主任? 何主任斜倚着办公室门,抬手一指恨不得钻到工位底板下面去的苏云山。 “小苏给的职称。” 电话里还在报着生命体征:“患者男,26岁,体温37.5℃,脉搏80,血压……” 当苏云山再次抬头,走廊尽头只残留何主任的一抹白色衣角。 揉揉眼睛,反正是醒了。 揣了个本子,顺了只“赵主任”的蓝色签字笔就追了上去。 凌晨一点半的医院不算太拥挤,路上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挡着,苏云山这一路跑得很爽。 一进急诊室,各种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就齐声响起。 “先别动他!”何主任的声音很大声:“年轻人,听得到我说话吗?” “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先带他去做个MR结合CT。家属不要着急,在外面等候。”何主任看向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语气带了些安慰。 苏云山往那雪白病床上一瞥,竟往前迈不出半步。 只一眼,她就认出来。 不会的,明明刚才还没事。 她大脑一片麻木,手中的笔记本被捏得变形。怎么会? 直到医生的话应时响起:“程鹤家属,过来签个字。” 苏云山大口喘着气,一只手紧紧揪住胸口那块布料。 何主任一转身就看见苏云山失魂落魄的模样,上前问道:“云山,你怎么过来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她说着“我没事”,却泪流满面。 床上的程鹤静静躺着,身上还是那件黑色西装,额头的血渗透了白色纱布,像是雪地上开尽了血红玫瑰。 一皱眉就显得淡漠的眼此刻紧紧闭着,面色苍白如聚结碎冰的溪水,下颌和唇边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190cm的个子勉强平躺在病床中心,早上在机场遇到的那个女人趴在他床边呜咽。 真是有缘。 自从苏云山在演讲时看了程鹤第一眼,心脏就开始漏拍。 直到现在看到程鹤满身是伤躺在病床上,她才反应过来这颗心终于是没救了,跳得慢得要死。 更讽刺的是,她有什么资格,再去肖想。 苏云山不知道现在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往前一步,还是爱慕者的身份。 前者她不想迈,后者她迈不了。 今晚挺忙的急诊室本来嘈杂,影响不了灯光稳定,更影响不了何主任嗓音平稳,只有苏云山的世界裂了一痕。 她听不进去程鹤的生命体征问题不大,太慌太痛。一生唯物主义,却向上天祈求留他在世上。 她守在检查室门外,继续装老同学。 那个女人捂着脸走过来,焦急无措。一晃眼看到苏云山,仿佛是有了主心骨。 “医生,咱们早上遇见过,我儿子不是故意撞你,他说看见你包上挂的那个小玻璃瓶,想起自己也有一个,就想走近些看,没想到滑倒了。真的对不起了,麻烦你多多关照一下我家病人。” “匆匆妈妈,没关系,我跟……程鹤是高中同学。我会尽力照看他。”苏云山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那……那太谢谢了。”程薇小声哭泣。 苏云山双腿并拢,坐在靠墙的刚椅上。 这种椅子又凉又滑,本意是防止病人意识涣散而不为人知。 苏云山感觉她现在就要撑不住了,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通过初步判断,应该是没多大问题。 没想到,自己作为医生,有天也能用上“应该”这两个不确定又不负责任的字。 走廊空旷,墙壁上四四方方的大玻璃框,在冷白灯光下竟然折射出泛旧的颜色。 苏云山裹紧那身白大褂,低温空调下有些冷。 顺的蓝笔早已不知丢到哪去,她把头微微靠墙,眼泪无声侧流进发间。 程薇看了眼苏云山的胸牌,这个名字她很熟。 刚刚在填写与患者关系栏的那一瞬间,苏云山从她面前走过,这个名字很快晃了一下。 她不淡定了,笔下的“姐弟”最后一画都被带着飘了出去。 在笔记里,试卷上,梦话中。 苏云山。 第4章 第 4 章 天花板高悬,映照着人心的空白。 走廊吹不进一丝风,把所有裹挟在这个充斥着生与死的地方。 滴滴答答。 仪器循环的声音和2016年的那场潮湿融为一体,窗外绿意葱茏。 “阿云,上课了。”穆瑟嬉笑着把还带有水珠的双手捂住苏云山的侧脸。 苏云山皱了皱眉,昨晚上熬夜做了几道数学压轴题,拖到挺晚。 “老师进来了吗?”她闭着眼睛问。 "还没呢,你要不要去语文办公室看看?"穆瑟面对苏云山的时候总是心平气和,许译常说这样的好态度怎么就不分一点给其他的可怜人,同在一个班,相煎何太急。 苏云山这才想起自己是语文课代表,搓了搓脸急忙朝语文办公室跑去。 语文老师姓陈,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太太。她谁的帐都不买,连校长在她面前都说不起硬话。 听说教过校长和校长他爹。 一班高一的时候,陈老太就定下了规矩,上课前课代表必须提前去办公室拿小蜜蜂和抱书。 当时班上鸦雀无声,谁都不敢接这老太太的“心腹”之位。伴君如伴虎。 苏云山自认为这两年来兢兢业业,从不敢掉陈老太的链子。看来今天注定是要被洗涮一番。 她只能期盼许译昨晚写了作业,没在陈老太火气最盛的时候去撞这颗钉子。 语文课大多都在早上第一节,所以办公室里并没有几个老师。 苏云山一进去,就看见许译吊儿郎当地捧着书,嘴里叽里咕噜念着什么。 “许译,你要干什么?不读就退学,别做老鼠屎坏一班一锅汤。”陈老太侧坐,那双冒着火光的双眼射出无数利剑。 手里握着一根刻满时间痕迹的教鞭,一晃一晃的,却没一下是命中许译那高大身板。 十几岁的许译,是真的年少轻狂,且不要脸。 “陈老师,我写了作文的呀。你昨天说把57页作文写了,那卷子上又没指定体裁。”许译挑眉,慢慢朝陈老太挪,恨不得把书翻开指给她看。 陈老太被气笑,一抬眼看到苏云山,才反应过来早已打了上课铃。 苏云山面对许译的嬉皮笑脸内心毫无波澜,她和许译一起长大,知道他是什么狗样。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办公桌上的教具收拾好。 陈老太终于长舒一口气,这个班还有那么几个人让她老怀安慰。 唯独许译这个兔崽子,从不循规蹈矩,一天到晚胡闹。 可他却偏偏常年霸占语文最高分,哪怕苏云山这种年级上数一数二的学生,在语文这科上都很少考得过许译。 于是对于这天资聪颖的独苗苗,她日复一日地压着脾气,就盼着这小子高考语文一鸣惊人,她就可以安心荣休,为长达大几十年的教学生涯划下浓墨重彩的最后一笔。 陈老太斜睨着一旁欣赏自己大作的许译,说:“还愣着干嘛?上课,把你写的名著带上,等下在全班面前朗读。” 苏云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许译从她进门开始就对她一脸神秘地笑。 她对那篇“名著”里的内容感到有些恐慌。 嘴角噙笑的许译已经站上讲台,常年打球的缘故,那身深蓝色校服在他身上穿得比其他人好看太多,窗外雨后天晴,给他脸的轮廓打上一层柔光。 此刻他充满感情地展开卷子,语气抑扬顿挫:“青春的理想,被概括为未来前途的缩影实在太狭隘。我想,遇见一条狗,它围着苏云山不放她走。” 他精心写出的诗。 诗歌女主人公此刻坐在台下脸黑得可以,只有她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和许译五岁的时候,在巷口遇见一只围着她转的流浪狗,浑身毛色脏脏的,但面相真的还不错。 许译那个时候就已经表现出恶作剧的特质,他拉着苏云山的手,人们看见这个小孩跟哄小孩似的引导着旁边的小姑娘,许译漂亮的小脸充满做坏事的兴奋。 “阿云,你摸摸它,它好可爱。” 苏云山伸出手,喜提三针狂犬疫苗。 她长舒一口气,堪堪维持住三好学生的正面形象。 实际上恨不得把面前笑得一脸阳光的许译撕碎。 最先憋不住的是穆瑟,阿云给她讲过这件囧事。太好玩。 她频频回头看苏云山,见阿云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笑个没完。 四周的几个男生东瞟西瞟,余光最终还是盯着难得在人前开怀大笑的穆瑟不放。 像无数本霸总小说里写的那样,好久没看到小姐笑过了。 全班也跟着一起笑,这一刻,只有他们三个知道,其他人和他们三个笑的点不一样。 陈老太拍拍手,清了清嗓子:“好了,别闹了,大家要引以为戒。高考的时候。你们要是敢学许译,我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有被威胁到。 许译眨眨眼,主题为青春理想,他没偏题吧。 他的青春理想还真是想听苏云山跟小时候那样哭哭笑笑,而不是天天装大人。 自从苏云山年龄越来越大,苏母就越来越不满意,她觉得要是当初苏云山是个儿子,现在也能有十几岁了。 平时在家里也对这个女儿大呼小叫的,苏父很心疼苏云山,免不了要为她说上几句话。 两夫妻于是感情淡薄,苏母更是觉得苏云山生来就是克自己的。 苏云山小学毕业后,性格就日渐沉默,只有在许译和穆瑟面前能看出一些真实的情绪。 "还矗在这干嘛?等我给你颁个奖吗?"陈老太抓起讲台上的练习册就想往许译肩上拍。 许译将身一扭,反从她的腋下逃到座位上。 坐定之后,还不忘朝后面的苏云山递个眼色。 一天不招惹苏云山,他活不了。 陈老太让大家笑一阵,这十来分钟肯定是要在课下补回来的。 大家已经做好了没有下课的准备,刚好是连堂,一坐一个半小时,双喜临门。 班上的座位是一周一换,大家轮着坐前面的。 苏云山有点困,也有点幸运。恰好是最后一排。 她鼓励了自己很多次,眼皮还是抬不起来。 后门似有似无传来老谭的声音,她的困意随着话音的一起一落而很有节奏。 大脑被折磨得不行。 老谭总爱在后门开出的那个长方形的小玻璃窗偷窥上课,时不时还要拿手机拍照。 今天还找了个年级主任一起来偷拍,好过分。 苏云山打起精神,刚好靠门,听清楚了两人的对话。 “你确定要那个孩子插到你班?”年级主任的话语充满不信任。 “我要他。”老谭回答。 “可是听说那个孩子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我是担心他影响整个班的状态。”年级主任有他自己的担忧。 “如果有学生知道了他家庭情况并拿这个说事,我会公正处理。如果学生因为这个事嘲讽霸凌他,那是我教育的失职。”老谭沉吟片刻,声音平稳。 “好,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个学生进一班确实当之无愧。好好把握,保不齐又是个清华北大的料子。”年级主任小声说道:“这事儿我可先来告诉你的啊,隔壁二班老赵问起你可要给我兜底。” 二班和一班都是年级上唯二的火箭班,学生高考成绩是评价班主任工作的重中之重,因此两个班的班主任明里暗里还是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 老谭一拍年级主任的肩膀,丢下一句:“请你吃饭。” “好嘞。” 听了一席闲话,苏云山再重的瞌睡也醒了。 咋滴,又要来个大神? 她倒是不在意排名多少,可她妈在意得要命。 在单位上,只有苏云山考了年级第一,她才会大大方方提起女儿的名字。 要是有同事来借苏云山笔记或者咨询苏母教育方法,苏母能给苏云山一段时间的好脸色。 苏云山拍拍自己发热的脸,语文一向不是自己的强项,她把眼神投向左边隔了一个过道,已经睡得打呼噜的许译。 许译没有一科拿得出手,唯独语文,天天睡大觉都能考出接近满分的水平。 陈老太虽然经常痛斥许译偏科,但幸好偏的是语文,看着那一百四的分数,她训着训着经常能笑出来。 苏云山无语,怎么上天就没给她一丝半点的天赋。哪科都行啊! 捡起滚到一边的黑笔,她任命地做起笔记。 语文课一般是最安静的。没有许译的插科打诨,听课的和睡觉的互不干扰。 好不容易等到第一节课下课,陈老太理所当然地没有停下讲课。 苏云山在心里叹口气,都怪许译,她补觉的机会没了。 想到这里,她装作捡笔,左脚悄悄移过去。 就是现在,她狠狠把脚一跺。 “啊!”杀猪般的声音嚎叫起来。 许译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彻底清醒过来。他抱着腿泪眼婆娑地盯着苏云山,满眼都是控诉。 这个在球场上风风火火,时而还要打两三架的阳光男孩,委屈得不行。 陈老太对许译忍耐的限度已经达到了边缘,她拎着鞭子就要下台。 敲门声响起,老谭探进头,看着班上情况不对,又见陈老太火冒三丈。 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搜索许译,定位成功后他拧眉。说:“许译,你又惹事?” “老师,这次我真是冤枉的。”许译回。 “行了,没空管你。”面对陈老太,老谭严厉的语气瞬间切换成温和:“陈老师,耽误两分钟。我领个转学生进来。你们继续上课。” 学生们还以为老谭是来恢复大课间休息时间的,听到这么说,都忍不住怨声载道。 “闹什么!”老谭走上讲台把桌子一拍。 “都快高三了,还跟小孩一样。迟早要好好收拾你们,一个个皮痒!”看到班上安静了,把头一扭,说:“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