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府小奶包,祥瑞震惊全京城》 第27章 禁军夜奔慈宁殿,稚语识破画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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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麒麟净邪显神通,真灵归位慈宁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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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六载沉冤今朝雪,血佛秘辛骇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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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画皮六载黑手现,逆王野望恨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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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乾坤扭转因麟降,雷霆扫穴帝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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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密旨惊破帝王思,瑞王囚禁风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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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边关烽火燃眉急,忠良泣血求圣恩 西北军镇边大营的八百里加急军情,如闷雷炸响在刚刚平息宫变的金殿。 景珩太阳穴神经抽搐,这龙椅烫得惊心动魄! 他喉间滚出低沉的字眼:“宣!” 片刻。 一名西北军斥候服饰的汉子,脚步踉跄,几乎是撞入大殿。 本应坚固的甲胄支离破碎,暗黑血迹凝结其上。 他面色呈现一种诡异的青黑。 斥候甫见龙椅上的景珩,双腿再也支撑不住。 “噗通!” 他双膝砸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嘶哑,带着血沫星子。 “陛下!陛下救命啊!” “救救西北数十万军民!救救杨将军啊!” 景珩心头骤然一缩,声如寒铁。 “起来!西北究竟何事?!” 一直被裴听云抱在怀中的玉麟,乌溜溜的大眼睛本好奇打量着殿内。 此刻,她小眉头紧紧蹙起,小巧的鼻子急促翕动。 玉麟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直直指向那名斥候的胸口。 她奶声奶气,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急切,向裴听云嚷。 “裴裴!裴裴你看!” “他肚肚里……肚肚里有坏虫虫!” “好多好多黑黑的坏虫虫,在咬人!麟麟不喜欢!” 稚嫩清脆的童音,内容却让殿中众人遍体生寒。 那斥候本就虚弱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眼中瞬间被浓浓的惊骇与绝望吞噬。 自己身中何毒,他再清楚不过。 原以为尚能支撑片刻,将所有军情禀报完毕。 未曾想,竟被这粉雕玉琢的小娃一语道破生死! 斥候嘴角咧开一抹苦涩至极的弧度。 时日无多。 只求陛下念袍泽之情,速发援兵,救西北于倒悬! 他强撑最后一口气,悲愤交加地嘶喊。 “数日前,南疆蛊师突现西北军镇,手段狠毒至极!” “那些天杀的妖人,以诡异蛊毒,污染了军镇及周边所有村镇的饮用水源!” “如今,数十万军民性命旦夕不保,西北已是哀鸿遍野!” “杨继忠杨将军为保将士与百姓,暂被迫与蛊师虚与委蛇……” “将军忠勇之心,日月可昭!已遣我等心腹,九死一生,突围求援!” 话音未落,斥候猛地张口。 “噗——” 一大口带着腥臭的乌黑毒血喷溅而出,在光洁的金殿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份被鲜血浸透大半的密信,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气息已是游丝一般。 “陛下……这是……杨将军亲笔信……” “信中……详述南疆妖人所有阴谋……” “他们……以数十万性命要挟,逼迫杨将军……” 一直默然不语的白疏一步上前,猿臂轻舒,迅速扣住斥候的手腕。 他指尖凝力,为斥候把脉。 片刻。 白疏松开手,面色凝重无比,向景珩躬身。 “陛下,此人所中,乃南疆极为阴毒霸道的‘缚身蛊’。” “一旦中蛊者离开母蛊控制范围,不出三日,体内子蛊便会疯狂反噬,啃噬宿主心脉脏腑而亡。” “此蛊霸道,常人三日必死。此人意志远超常人,且气血似曾服用过吊命珍药,能压制蛊毒至此,已油尽灯枯,堪称奇迹。” 斥候自知必死,脸上反露出一丝惨淡笑容。 他拼尽丹田内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力竭。 “陛下……南疆妖人……要杨将军配合他们……演一出‘兵败求和’的戏码……” “实则……引诱我朝廷大军……进入他们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般的蛊毒陷阱!” “此计……歹毒至极啊,陛下!” 斥候眼中血丝迸裂,声音愈发微弱。 “祸源……乃杨将军麾下副将陈铮……此獠现已伏诛。” “陈铮贪财好赌,品行不端,早被南疆蛊师以重金美色腐蚀……” “沦为南疆棋子,引狼入室,致西北大祸……” “更令人发指……陈铮曾受……逆王景珂‘提携’……” “景珂许诺……事成之后,调其回京任肥差……” “代价……是为景珂某些‘便宜行事’……大开方便之门……” “景珂——!” 景珩胸中怒火“腾”地炸开,直冲脑门! 好个逆贼! 朕圈禁你,已是念在最后一丝兄弟情分! 你竟敢如此丧心病狂,勾结外敌,意图动摇国本,内外夹击! 朕若不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他气得浑身发抖,额角青筋坟起,双拳紧握,骨节“咔咔”作响,恨不能立时冲入天牢,亲手将那畜生撕成碎片! 就在此时。 一直沉默观察的裴听云,深邃凤眸中锐光一闪,声音清冷而沉稳,如碎冰撞玉。 “陛下,稍安勿躁。” “依臣之见,此斥候所言,未必句句属实。” “南疆妖人向来诡计多端,杨继忠将军是否真心忠于朝廷,抑或早已被南疆彻底控制?” “如今这一切,不过是南疆妖人设下的又一重更为凶险的圈套,尚不可轻易断言!” 裴听云的话,如一柄冰锥,刺入景珩沸腾的怒火。 的确,南疆妖人的狡诈,今日已领教得淋漓尽致。 那垂死的斥候,气息已然微弱到了极点。 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越过裴听云,竟直直望向被裴听云抱在怀中的玉麟。 眼神之中,没有了面对帝王的惶恐,亦无面对权臣的敬畏。 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恳求与希冀。 仿佛,他在来的路上听说的这位能给带来无边好运的“小福星”,才是他心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玉麟似乎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祈愿。 她眨了眨清澈懵懂的琉璃大眼,小小的身子在裴听云怀里动了动。 裴听云见她神情焦急,与先前示警时如出一辙,心中微动。 他抱着她,向斥候走近几步。 就在裴听云低头,凝神欲再听斥候是否有遗言的瞬间—— 玉麟小小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探! 竟从他臂弯中滑了下去! 她摇摇晃晃地,跑到了那名斥候的身边。 裴听云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便要伸手将她捞回。 却见女儿小脸上满是焦急与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眉心那点莲花印记,似乎也比往常更亮了一分。 裴听云伸出的手微微一顿。 他目光如电,死死锁住玉麟和那斥候,全身功力提至巅峰,随时准备应对一切变故。 电光火石之间! 玉麟已伸出她那只白嫩嫩、胖嘟嘟的小手。 毫不犹豫地—— “啪!” 一声轻响。 她的小手,轻轻拍在了斥候那已然冰冷的胸口之上! 刹那间。 一道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金红色光芒,从玉麟小小的手掌与斥候胸膛相接之处,一闪而逝! 第34章 幼麟施手驱凶蛊,帝王权衡定西征 唔! 玉麟小嘴里发出一声用力的鼻音。 刹那间,她眉心那点嫣红的莲花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 一股纯净气息,带着不容置疑的浩瀚威严,如怒潮般从玉麟的小手注入斥候体内。 斥候只觉一股暖流自胸口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比三九寒天泡进滚烫温泉还要舒坦百倍! 原本像无数小刀在心口肚腹疯狂搅动的噬心剧痛,奇迹般缓解了! 他体内那些‘缚身蛊’,平日作威作福,此刻遇上这至阳至纯的麒麟之气,简直如老鼠见了猫! 不,是见了祖宗十八代的克星! “吱吱吱——” 蛊虫们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疯狂躁动,想要逃离这让它们魂飞魄散的气息! “噗——!” 斥候猛地张嘴,一大口带着无数细小黑色虫尸的污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 那些被麒麟之气硬生生逼出体外的蛊虫,一沾染地面,便“嗤啦”一声,化为一滩腥臭黑水,再无生机! 空气中那股阴寒毒气,也被金红光芒一扫而空。 “小小姐!” 惊蛰反应最快,在虫尸被逼出的瞬间,身形一闪,将玉麟一把捞起,紧紧护在怀中。 他一双鹰目警惕扫视地上污秽,生怕有漏网之鱼。 斥候吐出毒血,浑身一轻。 虽依旧虚弱,那跗骨之蛆般的死亡阴影,竟真的消散大半! 这条命,确确实实被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他颤抖抬头,望向被惊蛰抱着,正好奇瞅着地上黑水,小嘴还“吧嗒”一下的玉麟。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被浓浓的震惊、狂喜与无尽感激淹没! “咚!咚!咚!” 他拼尽全力,重重对着玉麟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声响,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多谢……小福星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小人……来世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景珩和裴听云亲眼目睹这神迹,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景珩内心剧震。 南疆蛊毒,在她面前竟如冰雪消融! 天佑大历! 天佑朕的麟麟! 裴听云凤眸深处亦是波澜壮阔,面上依旧努力维持沉稳。 吾家麟麟,果然非同凡响! 这小家伙的本事,一次比一次更让他出乎意料。 景珩深吸一口气,强压震撼,锐利的目光转向裴听云,声音带着颤抖。 “听云,西北之事,刻不容缓!” “南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瑞王余孽尚未肃清!” “朕意已决!即刻西征,务必将此弥天大祸,彻底荡平!” 他语气斩钉截铁,帝王威严尽显。 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被惊蛰小心翼翼抱着的玉麟身上,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歉疚与担忧。 “只是……此去西北,路途遥远,战事凶险……” “玉麟她……她还这么小……” 他实在舍不得这粉团子似的宝贝疙瘩去冒险。 可这小家伙克制南疆蛊毒的本事,又太过逆天,对战局重要性不言而喻。 就在景珩纠结之际,被惊蛰抱着的玉麟,听到“西征”、“荡平”之类的字眼,那双乌溜溜的琉璃大眼,瞬间迸发出璀璨光彩! 哇! 又有坏蛋可以打了?! 又有好多好多的“黑气”、“臭虫”可以让她“净化”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大把大把的功德在向她招手?! 小家伙激动得小脸都红了,兴奋地拍着肉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却中气十足地嚷嚷。 “去!去!麟麟要去!” “打坏蛋!打大坏蛋!” “功德!好多好多的功德!麟麟全都要!” 那副仿佛嗅到无尽功德气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的小模样,让殿内凝重气氛都轻松了几分。 裴听云看着自家闺女这副“功德雷达”再次启动的模样,心中既好笑又无奈。 他深知,玉麟对南疆蛊术近乎碾压般的克制作用,对即将到来的西北战事,将是何等重要的战略级底牌。 此行更关乎大历江山安危,关乎数十万军民性命。 他略一沉吟,深邃凤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对着景珩重重点头。 “陛下,臣,愿亲自护送玉麟前往西北,配合大军行动。”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麟麟的安全,臣,一力承担!” 景珩凝视裴听云,又看了一眼他怀中那个挥舞着小拳头,一副“我要去赚大钱(功德)”模样的玉麟。 年轻的帝王,心中百感交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无比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最深处发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好!朕意已决!” 他目光灼灼盯住裴听云,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听云,你此去西北——” “待你凯旋归来之日,朕,要亲自为你裴家满门,昭雪沉冤!” “朕要让这天下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忠良不容蒙垢!善恶终有报!” “裴氏一族的清名,必将光耀史册!” 裴听云闻言,浑身猛地一震!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之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六年了! 整整六年! 他背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如履薄冰,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为的不就是能亲手洗刷家族冤屈,告慰枉死亲人吗?! 这一刻,所有隐忍,所有谋划,所有期盼,都化作腔子里一股滚烫热流,直冲头顶! 他紧紧抱住怀中的玉麟,这个给他带来无限希望与奇迹的小小人儿,更带来了他日夜期盼的昭雪之机。 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热。 那深埋心底六年的冰冷与沉重,似乎在这一刻,终于透进了一缕真正的暖阳。 但他终究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锦衣卫指挥使。 裴听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汹涌情绪,对着景珩,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臣,裴听云,领旨!” “必不负陛下所托,不负苍生厚望!” “此去西北,若不荡平南疆妖孽,若不还我大历朗朗乾坤——” 他猛一抬头,眼中似有烈焰燃烧。 “臣,提头来见!” 第35章 帝王许诺铸军魂,暗卫随行护幼主 被惊蛰抱在怀里的玉麟,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瞅着殿内这突如其来的严肃。 小家伙似乎觉得这样很有仪式感,也学着裴听云的样子,扭着小身子就想从惊蛰怀里下来“参拜”。 她小小的身子刚一动,惊蛰便已会意,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玉麟站稳后,努力想学裴听云躬身行礼。 奈何身子尚小,重心一个不稳,微微晃了晃,眼看就要向后倒去。 “哎哟!” 景珩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稳稳将她小小的身子扶住。 他可不敢让这么个小祖宗真给他跪下去。 “麟麟也要给皇伯伯行礼吗?” 玉麟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认真地点点头。 “嗯!裴裴拜,麟麟也拜!” 奶声奶气的童言,逗得景珩和裴听云都不禁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意。 殿内那因帝王承诺而紧绷到极致的气氛,悄然缓和了几分。 景珩随即收敛笑意,面容一肃,雷厉风行。 “传朕旨意!” “命镇远将军赵毅为主帅,即刻点兵十万,粮草军械即刻启运!” “三日后,大军秘密开拔,出征西北,务必将南疆叛乱一举荡平!” “遵旨!”殿外自有领命之声,沉沉应和。 景珩目光转向裴听云,锐利如鹰隼。 “裴听云。” “臣在。” “你负责统筹锦衣卫所有力量,全力配合大军行动。” “另,玉麟的安全,朕全权交予你,不得有丝毫闪失!” “臣,遵旨!” 裴听云深知此行责任重大。 西北路途遥远,环境复杂,南疆蛊术诡异莫测。 而玉麟,尚是如此年幼的奶娃娃。 他必须为她挑选最得力、最可靠的护卫人选。 他的目光在脑海中一一扫过麾下二十四暗卫的身影,每一个人的特长、功绩、乃至弱点都清晰无比。 片刻之后,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惊蛰,卫迟。”裴听云沉声唤道。 两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悄无声息,仿佛他们本就生于阴影之中。 “属下在!” 惊蛰身材精悍,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利刃,右眼角那道极浅的疤痕在殿内光线下若隐若现,像一条蛰伏的毒蛇,随时会噬人。 他领命时,指节发出细微的声响,空气中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飘过。 卫迟则依旧是那副冷面寡言的模样,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处的老茧是他过往无数次搏杀的无声诉说。 他只是微微颔首,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作为回应,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显坚定。 “此去西北,由你二人贴身护卫玉麟,寸步不离,直至西北事了。” “遵命!” 二人声音果决,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句话早已刻在骨血之中。 这两人,一个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饮血无数;一个是他麾下行动组的王牌,擅长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皆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顶尖高手,更是他最信任的武力担当。 有他们在,玉麟的安全便多了一重坚实保障。 随即,裴听云又传下密令。 “传令谷雨、春分,即刻前来见我。” 不多时,珠帘轻响,两名女子悄然入殿,身形轻盈如柳絮。 一位身着素雅衣衫,肤色健康,眉眼清丽,身上带着淡淡药草味的,正是擅长医毒的谷雨。 她看向被裴听云抱在怀中,正好奇打量她的玉麟,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的柔情,与她研究毒物时那股近乎痴迷的专注判若两人。 另一位五官清秀,眼神灵动机敏,脖颈处一颗小巧朱砂痣分外显眼,则是精通易容伪装的春分。 她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似乎对这种充满挑战的任务颇感兴趣,嘴角已噙了一丝狡黠。 “属下参见指挥使大人。” “属下参见指挥使大人。” “谷雨,你擅医毒,心思细腻,此行负责照料玉麟小姐的日常起居,并防范一切可能的毒物侵害。”裴听云的声音不带波澜。 谷雨微微躬身,目光在玉麟粉嫩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属下遵命。必护小姐周全。” “春分,你机敏灵活,善于伪装,沿途若遇险情,负责为玉麟小姐提供掩护,确保万无一失。” 春分眨了眨眼,声音清脆:“指挥使大人放心,包在属下身上!保证让那些宵小连小姐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 对于京中的事务,裴听云也早有安排。 他将指挥同知沈放,以及二十四暗卫中最为沉稳可靠的立春留下。 “沈放,立春。” 二人自殿外阴影处步出。 沈放面容方正,眼神锐利而沉静,此刻正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 立春身形挺拔,眼神平静如幽深古潭,右耳垂那道细微的旧疤是他忠诚的印记,无声诉说着过往的牺牲。 “京中清查瑞王余党,稳固局势之事,便交由你们。” 裴听云道,“若有异动,即刻飞鸽传书于我。” “属下明白。”二人齐声应道。 一切安排妥当,只待三日后大军开拔。 玉麟对于即将到来的“远足”,小脸上满是期待与兴奋。 在她小小瑞兽的感知中,这意味着前方有许多驳杂污秽之气等待她去涤荡。 而每一次涤荡,都会化为滋养她仙体的纯净功德之光。 哇!那岂不是意味着,又有好多好多温暖又舒服的亮晶晶在等着她啦! 小家伙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高兴得在裴听云怀里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 出征的前一夜,月色如水,清冷异常。 裴听云正在书房仔细检查此次西行的舆图和各项准备。 烛火在他面前静静燃烧,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哔剥声。 忽然,那烛火猛地一跳,火光摇曳不定,将他投在墙壁上的影子拉扯得有些变形,平添了几分诡谲。 裴听云的指尖在舆图上西北边陲的某个标记上微微一顿,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门外传来亲卫急促的通报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大人,钦天监白疏大人深夜求见!他说……他说有十万火急之事,神色……极为不安!” 白疏?钦天监的人,这么晚了,还如此失态? 裴听云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让他进来。” 白疏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来的,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素色道袍此刻竟有些凌乱,发髻微散,平日清冷严谨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与焦急。 他甚至来不及按规矩行礼,便已急声道,声音嘶哑得厉害: “裴大人!贫道……贫道夜观天象,又强行起了一卦,测算到……测算到玉麟小姐此次西北之行,恐有……恐有大劫!” 裴听云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仿佛连空气都要被冻结。 他霍然起身,一步跨到白疏面前,声音低沉而危险:“说清楚!何劫?” 白疏额上冷汗涔涔滚落,他指尖颤抖地指向西南方向,那里正是南疆所在。 “此劫……似乎与南疆传说中的一件‘圣物’有关!” 白疏眉心那道平日里若隐若现的符文印记此刻竟微微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他语气带着一丝艰涩与后怕。 “此事牵扯甚广,对方似有大能者以秘法遮蔽天机,以贫道目前的卜算之力,强行窥探,已遭反噬……” 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竟咳出几点鲜血,溅落在素色道袍上,分外刺眼。 裴听云赶忙虚扶一把。 白疏摆摆手,咽下口中血沫道。 “贫道……贫道也只能窥得冰山一角,此次卦象混沌不明,难以断言最终吉凶……” “只能看到……看到一片血光……和玉麟……被一团浓郁的黑雾包裹……” 白疏强撑着从怀中摸出一枚已经焦黑开裂的龟甲,上面布满了裂痕,显然已经废了。 “此物已毁,再难卜算。但那‘圣物’之力……非同小可,似乎能……能克制一切祥瑞之气,对玉麟小姐极为不利!” 他艰难地喘息着,顺着抓向裴听云的衣袖,眼中满是血丝。 “此劫非同小可,裴大人,此行……务必……务必让玉麟小姐远离一切看似寻常的‘贡品’或所谓的‘圣迹’!尤其是来自南疆的!” 裴听云扶住摇摇欲坠的白疏,接过那枚尚带着一丝余温的焦黑龟甲,入手冰凉刺骨。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南疆……圣物……黑雾……克制祥瑞……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最终,喉结滚动了一下,只吐出五个字。 “本官,知道了。” 第36章 麟心雀跃盼远行,慈宁宫为后盾 夜色如墨,浸染着裴府的重重檐角。 书房内,烛火轻轻摇曳,映照着裴听云峻峭的面容。 他指尖捻着一份来自西北的加急密报,寥寥数语,却字字透着山雨欲来的凝重。 “圣物大劫……妖氛冲霄……” 看来,白疏所言非虚,西北那边已经有人察觉到了更深层的危机,这绝非仅仅是蛊毒那么简单。 “裴裴爹爹,又有大坏蛋可以打了吗?” 一道稚嫩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玉麟不知何时醒了,正被乳婆抱着站在门口,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小小的身子兴奋地扭动着。 “是不是好多好多的功德?” 她咿咿呀呀地喊着,口齿不清,却充满了对“功德”的无限向往。 裴听云眉宇间的寒霜瞬间被这奶声奶气的声音融化了几分。 他起身,从乳婆怀中接过玉麟,轻轻掂了掂。 “是,有很多坏蛋,等着我们玉麟去收功德。”他声音低沉。 “功德!功德!”玉麟在他怀里扑腾着,两只小手拍得啪啪响,仿佛已预见到金光漫天的景象。 裴听云轻抚着她柔软的发顶,眸光深邃。 此时,门外传来通报。 “大人,春分、谷雨来了。” “让她们进来。” 须臾,两道身影悄然入内。 当先一人,身着鹅黄劲装,身形矫健,正是春分。 她五官清秀,一双妙目灵动异常,甫一进门,目光便不着痕迹地扫过书房各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另一人则是谷雨,一袭素雅青裙,气质温婉沉静,步履轻缓,身上飘散着极淡的药草清香,令人心神安定。 玉麟好奇地打量着两位新来的姐姐。 小脑袋转来转去,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她们身上逡巡。 春分见状,嫣然一笑,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在空中虚虚一弹。 一枚铜钱自她指间弹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奇异的弧线,绕着玉麟飞舞了一圈,竟又稳稳落回她的指尖。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却又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 “呀!好厉害!” 玉麟被这奇妙的景象逗乐了,伸出小胖手就要去抓那枚铜钱。 春分顺势将玉麟抱过,指尖轻点玉麟的眉心。 “小小姐,此行路途遥远,春分定会护您周全。” 谷雨则上前一步,先是细致地观察了玉麟的面色与呼吸,而后才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搭在玉麟小小的腕脉上。 片刻,她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却肯定。 “小小姐气血充盈,精神饱满,只是……” 她话锋一转,看向裴听云。 “小小姐体质似乎与常人略有不同,对天地灵气的感应也更为敏锐。此行西北,妖氛滋扰,还需多加留意。” 谷雨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给裴听云。 “大人,这是属下特制的‘百草凝神丹’,以百花晨露及数十种安神草药炼制七七四十九日而成,可助小小姐凝神益气,祛除邪秽侵扰,缓解舟车劳顿。” 裴听云接过瓷瓶,收入怀中,神色郑重。 “此行西北,玉麟的安危便托付给你们四人。” 他目光扫过春分、谷雨,以及侍立在旁的惊蛰与卫迟。 “惊蛰负责近身护卫,卫迟统管外围警戒。春分,你机敏过人,负责应对一切突发状况及情报刺探。谷雨,玉麟的饮食汤药,以及一切可能出现的病症,由你全权负责。” 裴听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玉麟的饮食起居,到沿途可能遇到的明枪暗箭,甚至她夜里踢被子这种小事,我都要你们了然于胸,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并没有向春分和谷雨解释玉麟的特殊之处,她们之后会很快就见识到。 “此行不仅要防备西北的妖邪,更要警惕……京中某些按捺不住的手脚。” 惊蛰与卫迟依旧沉默,只是那挺直的脊梁和紧握的刀柄,无声地昭示着他们的决心。 春分与谷雨则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她们看向玉麟的眼神中,充满了守护的意味。 这小小的身影,便是她们此行唯一的信仰。 与此同时,紫禁城深处的慈宁宫,灯火通明。 太皇太后斜倚在铺着明黄锦缎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串沉香佛珠,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却锐利如鹰。 她神魂归位不过数日,便已秘密召见了数位当年信得过的旧部。 “……瑞王党羽遍布朝野,盘根错节,虽瑞王已下天牢,但其爪牙仍在暗中蠢蠢欲动,只怕他们会趁着陛下与裴大人西征,京中空虚之际,兴风作浪,图谋不轨啊!” 一名老臣跪在下方,声音颤抖地禀报着。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六年!她被那妖妇操控了整整六年! 这六年间,大历朝堂究竟被蛀蚀到了何种地步! “裴家一案,” 太皇太后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当年景珂构陷裴家满门,背后若无助力,单凭他一人,绝无可能将世代忠良的裴氏将门一夜倾覆。” “给哀家查!彻查!哀家要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妄图动摇我大历国本!” 她想到裴家世代镇守边疆,功勋卓著,军中威望无人能及。 若非有“通敌叛国”的铁证,再加上宫中最高层级的“懿旨”作为遮羞布,岂能轻易得手? 景珂那逆子背后,定然还有更可怕的势力! 那些觊觎大历锦绣江山的虎狼之辈! “娘娘,瑞王在宫中安插的眼线,老奴已查明几处要害位置……” 另一名心腹低声回禀。 太皇太后眼神一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不必声张,秘密处置了。哀家要让那些人明白,这宫里,还轮不到他们放肆!” 她深吸一口气,眸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珩儿和听云此去西北,京中空虚,那些潜藏的毒蛇,怕是会趁机作祟。 她必须为他们留一条后路。 老身虽老,却还没到糊涂的时候! “来人。” 太皇太后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 一名老嬷嬷躬身近前。 “将哀家准备的东西,即刻送去裴府,亲手交到裴指挥使手中。” “是,娘娘。” 出征的前一夜,裴府书房的灯火亮了整宿。 裴听云看着面前那个古朴的檀木盒子,以及盒中那枚刻着裴家玄鸟家徽的陈旧兵符,指尖下意识地在那熟悉的玄鸟图腾上轻轻摩挲,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让他心绪翻涌。 这枚兵符,曾是他祖父、父亲的荣耀与象征,如今却以这种方式回到他手中。 兵符旁,还有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波澜,拆开密信,信纸上只有四个墨字,笔力苍劲,入木三分——“静待时变。” 太皇太后此举,究竟是何深意? 是试探?是示好?还是……另有图谋? 就在他沉吟之际,书房外突然传来立春急促却依旧沉稳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着震惊的禀报。 “大人!天牢急报!” 裴听云猛地抬首。 立春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声音因急切而带着一丝喑哑。 “瑞王景珂……在锦衣卫层层严密看守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吐出后续。 “竟……竟离奇失踪了!” 第37章 逆王遁形掀暗浪,虎符玉佩初显秘 瑞王景珂自天牢遁形。 消息如淬毒匕首,无声刺入京畿心脏。 承天殿内,景珩的咆哮震得琉璃瓦嗡鸣。 裴府,书房。 裴听云指尖捏着一枚黑子,久未落下。 窗外墨色沉沉。 景珂…此獠手段诡诈,背后牵扯之深,远超预期。 “唔……” 怀中,一直安静睡着的小玉麟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 她的小鼻子在裴听云颈间轻嗅,肉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抓挠。 “裴裴……” 奶声奶气的呢喃带着一丝焦急。 “那边……” 小小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了后院库房的方向。 “好香香……暖暖……” 那语气,仿佛发现了最甜的糖葫芦。 裴听云一怔,低头看向小玉麟。 玉麟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渴望,小嘴还无意识地砸吧着。 “裴裴!香香!”她又强调了一遍。 裴听云心中蓦地一跳。 麟麟对“好东西”的感知,似乎从未出过错。 他放下棋子,将孩子抱得更稳了些。 “去看看。” 库房积满尘埃,空气滞闷。 无数落满灰尘的箱笼器物静静堆叠。 玉麟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她的小脑袋固执地偏向一个方向,小鼻翼翕动着,像只寻踪的幼兽。 最终,她的目光锁定在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紫檀木盒上。 “那!那里!”玉麟的小奶音带着肯定。 裴听云走过去,拂开厚厚的积灰。 盒盖开启。 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玉佩。 玉质温润,色泽暖黄,雕琢成麒麟之形,线条古朴。 此乃裴家先祖机缘所得的暖玉麒麟佩。 “哇!” 玉麟一见到那玉佩,漆黑的眼珠骤然亮起。 她欢喜地咿呀一声,伸出两只小胖手,一把将玉佩捞进怀里。 温润的玉佩贴上她娇嫩的肌肤,小家伙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小脸蛋在玉佩上亲昵地蹭了又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玉麟眉心那点嫣红的莲花印记,竟毫无预兆地散发出一圈柔和的金红色光晕。 光晕如水波般荡漾,与暖玉麒麟佩上流转的淡淡光华交相辉映。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在一人一玉之间悄然流转。 裴听云瞳孔骤缩。 这玉佩他见过,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异状! 难道……这块世代相传的麒麟佩,与他的麟麟之间,真有某种玄妙联系? 他想起白疏曾因强行卜算玉麟劫数而遭反噬,临行养伤前,曾郑重提醒:“小小姐身系非凡,若遇家传旧物有所感应,当顺其自然,或有裨益。” 当时只道是宽慰之语,未曾想…… 出征之日,在京城一片暗流汹涌的肃杀氛围中悄然来临。 瑞王景珂自天牢遁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余波至今未平。 裴听云的心,也因此悬着。 镇远将军赵毅一身玄铁重甲,跨坐高头大马,手持厚背钢刀,威风凛凛。 十万大军旌旗如林,刀枪如雪,气势恢宏。 裴听云则带着玉麟,以及惊蛰、卫迟、春分、谷雨四名心腹,乘坐一辆外表朴素、内里却经过精心改造的马车,悄然混入了庞大的军伍之中。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那枚暖玉麒麟佩用柔软的丝线系着,贴身戴在玉麟的颈间。 暖玉似乎有安神之效,小家伙多数时候都很乖巧,不像寻常孩童那般哭闹。 最初几日,行军的节奏紧张而肃穆。 “裴裴。” 玉麟小手指着车窗外掠过的一只飞鸟,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新奇。 “嗯。” 裴听云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枚玉佩上,若有所思。 这玉佩与麟麟之间,似乎真有某种奇妙的联系。 春分坐在对面,时不时会变些小戏法逗弄玉麟。 她手指灵活,一块普通的帕子在她手中能变成展翅的蝴蝶,或是一蹦一跳的小兔子。 “春春!兔兔!” 玉麟咯咯笑着,伸出小胖手去抓,马车里便充满了她欢快的咿呀声。 春分有时还会调皮地微微改变自己的眉眼,化作稚子或是妇人,逗得玉麟先是困惑,随即又乐不可支。 谷雨则安静许多,她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药草清香,让人心安。 她会细心地为玉麟准备特制的米糊和果泥,偶尔还会拿出一些散发着清香的干花给玉麟闻。 “谷谷,甜甜?” 玉麟对谷雨手中的食物总是充满期待。 谷雨便会温柔一笑,取出一小块用蜂蜜和花草制成的糕点,声音轻柔。 “小玉麟,尝尝这个,凝神益气的。” 她会仔细观察玉麟的反应,确认一切安好。 惊蛰与卫迟多数时候都策马护在车驾两侧,神情冷峻,警惕着四周。 但每当大军安营扎寨,他们也会有片刻的放松。 一日黄昏,军营中刚扎好营帐,天边忽然乌云密布,转眼便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裴听云正在主帐与赵毅商议军情,玉麟则坐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摆弄着春分给她削的几个小木偶。 惊蛰如铁塔般侍立在帐门口。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惊蛰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握着刀柄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眼角那道浅疤似乎也绷紧了些。 这细微的反应,几乎无人察觉。 玉麟却眨巴眨巴眼睛——注意到了。 她放下手中的木偶,歪着小脑袋瞅着惊蛰。 然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走到惊蛰身边。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惊蛰坚硬的腿甲。 “蛰蛰。” 小奶音清晰又认真。 “不怕。” 说着,她竟将小脑袋靠在了惊蛰的腿上,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蹭贴贴。 惊蛰浑身一僵。 他低下头,看着脚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在心底翻涌。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肩线却不自觉地松缓了几分。 帐内的裴听云与赵毅,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赵毅后来咂摸着嘴,低声对裴听云道:“我去,这小丫头,真是个小神仙不成?” 卫迟则更是沉默寡言,如一道融于万物的影子。别的小孩或许会因他的冷漠而畏惧,玉麟却偏偏喜欢颠颠地凑到他身边。 有一次,大军在林边小憩,玉麟拿着半块谷雨给她的麦芽糖饼,像只企鹅一样颠颠地跑到正在检查马匹的卫迟身边。 “迟迟!” 她显示摸摸大马马的的鼻子,就在卫迟以为玉麟是来喂马的时候。举着糖饼,踮着脚尖递到他面前。 卫迟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玉麟也不气馁,依旧举着,但是一直踮着脚有些累了就一只手拽住卫迟的鸾带一只手接着摸大马,兀自开心。 许久,卫迟才停下动作,那双常年握刀的手指伸过来,接过那块糖饼。 他没有吃,只是用那双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块甜腻的糖饼,仿佛在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玉麟见他收下,便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满意地笑了。 而镇远将军赵毅,则是这群人中的一股“泥石流”。 他嗓门洪亮,性情豪迈,每次来裴听云的营帐,都是人未到声先至。 “裴小子!咱家的小福星今天怎么样啊?” 初时,玉麟会被他洪亮的声音吓一跳,但很快就发现这个高大威猛的将军并不可怕。 某日傍晚,玉麟许是白日里有些受了风,精神恹恹的,不肯吃东西,裴听云抱着哄了半天也不见效。 春分的戏法、谷雨的安神汤都派不上用场。 赵毅恰好过来议事,见状,蒲扇般的大手一挥。 “来来来,让老赵试试!” 裴听云抱着女儿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清冷的凤眸中闪过审视。就你? 赵毅却已大马金刀地坐下接过玉麟,他抱孩子的姿势意外地熟练稳当。 “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葱!” 赵毅竟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谣,一边轻轻颠着玉麟,一边用他那粗犷的嗓音唱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哄娃小调。 “想当年,你赵叔我也是这么哄我家那几个娃子的!” 他那张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了几分柔情。 说也奇怪,玉麟在他怀里,竟慢慢停止了蹙眉,小脑袋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蹭了蹭,不一会儿便抽搭着睡着了。 赵毅得意地朝裴听云挑了挑眉。 “瞧见没?对付小娃娃,咱老赵有的是法子!” 裴听云看着这一幕,心中莞尔。 数日后,大军晓行夜宿,一路向西。 前方,地势开始变得险峻。 卫迟面色凝重,自前方斥候队中急奔而回,在马车外低声禀报: “大人,已至阴风峡谷口。 第38章 阴风峡内藏玄机,仙界遥闻玉麟息 大军行进了数日,终于抵达一处名为“阴风峡”的险恶之地。 峡谷两侧,是直插云霄的千仞绝壁,黑黢黢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其中。 空气里,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瘴气,虽不浓烈,却带着一股腐败的腥甜。 玉麟小包子一进入峡谷范围,便不安地在裴听云怀里扭了扭,小鼻子用力皱起,小脸上也显出明显的不喜,含糊地嘟囔:“裴裴……这里……臭臭……麟麟不喜欢。” 她小小的脑袋在裴听云怀里蹭了蹭,肉乎乎的小手指突然指向了左前方一处被乱石和粗壮藤蔓死死掩盖住的山坳。 “裴裴!” 小奶音清晰又肯定。 “那里,舒服!” 裴听云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家伙。 玉麟一双乌溜溜的琉璃大眼亮晶晶的,小脸上满是笃定。 他心中一动,与身旁的镇远将军赵毅对视了一眼。 赵毅是个面容黝黑、身形魁梧的汉子,此刻也是一脸好奇。 “走,去看看。” 裴听云声音低沉,亲自抱着玉麟,带了惊蛰、卫迟几人,拨开那些纠缠不清的藤蔓。 藤蔓之后,赫然出现一个隐蔽至极的天然石台! 这石台背靠着陡峭的绝壁,前方只有一条极为狭窄的通道可以进入,简直是天然的堡垒。 “我的乖乖!” 赵毅眼睛瞪得像铜铃,粗犷的脸上满是惊喜。 “小小姐真乃我大历的福星啊!” 他激动地搓着手。 “此地……此地足以屯兵数万!与峡谷口互为犄角,南疆那些崽子插翅也难飞!” 军事会议当即就在这新发现的“宝地”旁简陋召开。 赵毅大手一挥,唾沫横飞。 “就这么定了!老子亲率八万主力,在此秘密扎营!” “给老子把防线筑得比铜墙铁壁还硬!断了那些南疆蛊师龟孙子所有可能的退路和援军!” 命令一下,大军立刻行动起来。 原本沉闷的行军队伍,因为这意外之喜,士气都高涨了不少。 然而,好心情没持续多久。 先遣斥候快马加鞭,带回了十万火急的军情! “报——!将军!大人!前方数十里处,官道旁唯一的水源,被污染了!” 斥候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牲畜饮用后,当即狂躁嗜血,见人就咬!” “已经……已经有数名弟兄不小心中招,浑身发黑,口吐黑沫,状若疯魔啊!” 这消息,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水源,乃行军之命脉! 阴风峡,临时搭建起来的大营中。 谷雨正对着一碗从前方被污染水源处取来的水样,进行仔细检验。 她面前摆放着各种精巧的银针、玉管,还有一些散发着奇异味道的药粉。 银针探入水中,针尖瞬间变得乌黑,甚至还在微微颤动。 惊蛰和卫迟面无表情地守在一旁,但紧握的兵器显示出他们内心的警惕。 裴听云抱着玉麟,站在谷雨身后,神色凝重。 玉麟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乖乖地窝在裴听云怀里,小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谷雨。 良久,谷雨抬起头,那张素雅清丽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人。” 她声音艰涩。 “此水中的蛊毒,活性极强!” “而且,”她深吸一口气,“它能通过皮肤接触传染!毒性会持续再生,寻常的净化之法,根本无效!” 她指着旁边一个笼子里,一只刚刚接触过毒水,此刻已经浑身抽搐,皮肤迅速变黑,眼珠充血外凸,发出凄厉哀嚎的军犬。 那军犬不过是爪子沾了点水,片刻间便已是这般模样。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角溢出黑色泡沫,眼看就要不行了。 谷雨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栗。 “中蛊者,初期狂躁嗜血,六亲不认。” “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七窍流血,脏腑化为脓水而亡,死状……极其凄惨!” 饶是她见惯了各种奇毒,此刻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难掩的寒意。 这蛊毒,太霸道,太歹毒! 裴听云的脸色越发沉凝。 玉麟似乎感受到了帐内的压抑,她从裴听云怀里挣脱,小短腿“哒哒哒”跑到那奄奄一息的军犬旁。 小家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啪”的一下,拍在了军犬的脑袋上。 金红色的暖流一闪而逝。 原本还在剧烈抽搐的军犬,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身上迅速蔓延的黑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暴戾噬人的气息,已然消失无踪。 谷雨和帐内的将领们看得目瞪口呆。 可这…… 玉麟能救一条狗,甚至能救几个人。 但十万大军的饮水,这根本是杯水车薪! 水源不净,大军不日便会不战自溃。 裴听云的眉头紧锁,正思索着破局之法,帐外忽起一阵微风,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冽水汽。 与此同时,九霄云外的仙界。 芙蓉仙子正在自己的芙蓉园中,精心修剪着一株开得正艳的并蒂芙蓉。 忽然,她纤指微微一顿,心中莫名一动。 仙子掐指一算,秀眉微蹙。 想当初,玉麟刚被送去凡间北地郡时,她就实在放心不下这小祖宗,便悄悄分出一抹神念,附于裴府后院的一株芙蓉花上,借此暗中看顾。 那日裴府之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盛景,便是她为逗弄玉麟所施的小小术法。 后来更添一桩巧合。 些许凝了她仙元的花粉,竟悄无声息地沾染在了玉麟日常穿着的小衣物之上。 此刻,正是凭借这份旁人无法洞悉的微妙联系,芙蓉仙子才能真切感知到——她那金尊玉贵的宝贝麟麟,正远在凡间的西北之地,被那污浊不堪的瘴气与毒水所困! 更糟糕的是,她能清晰感知到,附近有水源被一种极为歹毒阴狠的蛊术污染了! 那股力量,充满了恶意! “我的乖麟麟!”芙蓉仙子猛地睁开眼,美眸中瞬间凝聚了寒霜,既有深切的心疼,亦有被触怒的薄威。 “竟敢让我家麟麟受此污秽侵扰!此等凡间宵小,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凡间的妖邪,竟敢动她看护的小宝贝! 当年帝君都头疼不已,时常被这小祖宗揪胡子、摸仙丹,闹得整个仙界鸡飞狗跳却又无可奈何的小家伙,如今竟在凡间受这等罪! 芙蓉仙子越想越气,越想越心疼。 不行! 她家麟麟金枝玉叶,怎能喝那种脏东西! 她猛地站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水榭方向,柳眉倒竖,清叱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清源水君!速来见我!” “我家麟麟要喝干净水!” 第39章 芙蓉情急召水君,玉麟弹指净狂泉 清心殿外水汽氤氲,亘古宁静被一阵急促莲步踏碎。 “清源水君!” 芙蓉仙子提着裙摆,俏脸通红,径直闯入。 殿内,清源水君盘坐仙泉旁,正引泉水洗涤玉如意,闻声,动作一顿。 月白水纹长袍不染尘埃,墨蓝长发仅以银簪束着,周身水汽清冷。 他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蹙起,不悦。 哪个不长眼的,扰他清修? 芙蓉仙子已卷至他面前:“水君!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喘息未定,妆容微花。 水君眉头更紧,目光扫过她沾染凡尘的裙角。 “芙蓉仙子,清心殿,非你家后花园。”声音清冽,带着冰碴,但耳后却有些薄红。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 芙蓉急得跺脚,“是我家玉麟!她在凡间西北,那里的水,脏死了!她要喝干净水!” 玉麟? 水君动作彻底停住。 那个肉乎乎、奶香奶香,喜欢抱他袍角流口水的小麒麟? 指尖微动,一丝神念已触及玉麟所在的阴风峡。 下一瞬,水君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俊脸,骤然铁青! “岂有此理!” 一声低喝,殿内水汽仿佛凝固。 “污秽不堪!浊气冲天!简直是对水的亵渎!” 他清冷眸中,首染“盛怒”。 凡人竟敢用如此肮脏之物,污染他钟爱的小麒麟可能接触的水源! 芙蓉仙子被他气势所慑,旋即松了口气。 生气好,生气便会管! “水君,您快想想办法!麟麟还小……” “哼!” 水君冷哼,已然起身。 他并指如剑,对虚空轻轻一点。 “净!” 刹那间,一道纯净水蓝光柱,汇聚天地至清灵气,自九霄云外清心殿洞穿而出! 光柱破开云霭,精准投入凡间界,直指大历王朝西北边陲,阴风峡! 凡间,阴风峡。 军营气氛凝重。 谷雨看着面前那碗毒水,即便玉麟方才那一拍神乎其技,这碗水中的阴毒气息也只是稍减,并未彻底消散。 她重新取出一根银针探入,针尖依旧迅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乌色。 “不行。” 谷雨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此蛊毒根植于水源中,小小姐的神通能救人,却难以净化如此庞大的水源。”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 玉麟是厉害,可她毕竟只是个奶娃娃,总不能让她挨个去拍十万将士的水袋子吧? 那得把小家伙累成什么样? 裴听云看着女儿懵懂的小脸,又看看那碗依旧透着诡异的毒水,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军中断水,乃兵家大忌。 南疆这一手,着实阴毒狠辣。 帐内气氛压抑,人人面色沉重。 就在这时,帐外似乎有微风拂过,带来一丝极淡、却异常清新的水汽。 玉麟的小鼻子突然动了动,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帐外,小嘴发出一声疑惑的“咦?”。 水面之上,一缕缕极细的黑气被强行逼出,发出“滋滋”的轻响,旋即消散于无形。 不过眨眼功夫,那碗水已然恢复了清冽澄澈,再无半分之前的污浊与阴毒! “这……这是?!” 赵毅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谷雨也霍然起身,快步上前,再次将银针探入水中。 这一次,银针光洁如新,再无变化! 她又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玉鼠,蘸了点水喂给它。 白玉鼠安然无恙,甚至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嘴角。 “水……水干净了!” 谷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裴听云心中巨震,他下意识低头看向怀里的玉麟。 小家伙正仰着小脸,对着帐顶的方向,“呀呀”地叫着,小胖手还挥舞了两下,像是在跟谁打招呼。 那双清澈的琉璃大眼里,满是欢喜。 “哇!水水!香香!” 她挣扎着要下地。 裴听云将她放在一条刚被净化的小溪边。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玉麟“咯咯”笑着,伸出小胖手探入溪水。 小手一拨,水花四溅。 被她触碰过的溪水,更添澄澈灵动,水面荡起若有若无的七彩光晕。 溪边几株枯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点点绿意! “甜甜!” 玉麟捧水舔了舔,满足眯眼。 裴听云凤眸深处波澜壮阔。 此绝非凡人手段! 他望向苍穹,是什么因为玉麟帮助了他们? 赵毅与众将士看得瞠目结舌,纷纷围拢。 “小小姐真乃神仙下凡!” “这水,比咱们喝过的任何泉水都好!”一士兵捧水尝罢,惊喜大叫。 众人效仿,入口甘甜,神清气爽。 “天佑大历!天佑小小姐!” 赵毅单膝跪地,对玉麟深深一拜。 余者纷纷跪倒,眼神敬畏感激。 裴听云走到赵毅身边:“赵将军,水源已无虞,按原计划行事。” 赵毅立刻起身:“裴大人请吩咐!” “我与你,领三百精锐亲兵,打锦衣卫巡查边务旗号,先行入固原城,摸清虚实,暗查陈铮一案与南疆牵连。” 裴听云目光锐利,“其余兵马,副将统领,远远缀在我们与主力之间,随时策应。” “末将明白!” 计议已定,春分从随身小包袱里摸出瓶罐工具。 “指挥使大人,赵将军,请稍作忍耐。” 片刻,裴听云化作面色憔悴、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士,下巴粘了撮山羊胡。 赵毅则成了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彪悍武官,眼神憨直。 玉麟指着裴听云的假胡子,咯咯直笑:“毛毛!” 裴听云淡笑着,无奈的摸了摸下巴。 春分又取出一件带补丁的旧棉袄给玉麟换上,用特制药水在她小脸擦了擦,玉麟皮肤立刻显得蜡黄,像久病初愈,又用特殊敷料遮去额间红痣。 “小小姐,您现在是裴老爷远房亲戚家的病弱小闺女。”春分小声嘱咐。 玉麟眨巴大眼,乖乖点头。 谷雨背上小药箱,扮作侍女。 惊蛰和卫迟,化为不起眼校尉,混入亲兵。 一行人换上轻便行装,悄然离开大营,催马向固原城疾驰。 马蹄踏过荒凉土地,扬起尘土。 玉麟被裴听云抱在怀里,裹在披风中,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苍茫景象。 仙界,清心殿。 清源水君收手。 身前水镜映出阴风峡景象。 见玉麟在溪边欢快玩耍,他万年冰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扬。 “哼。” 语气带着一丝未察觉的傲娇。 “污秽之水,也配麒麟幼崽沾染?” 他看着玉麟拨弄溪水,让其更添灵气的模样,眼神柔和一瞬。 “罢了,看在这小东西识货的份上,这水……勉强干净了。” 袖袍一甩,水镜消散,眼角略微瞥了芙蓉一眼,转身回了殿。 清心殿复归清寂。 芙蓉仙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洁癖到令人发指的水君吗? 他居然……笑了?还评价水“勉强干净了”? 玉麟这小宝贝,面子未免太大! 傍晚,夕阳瑰丽。 裴听云一行人出现在固原城高大城墙之下。 越靠近城门,裴听云的心越沉。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 城楼上,寥寥数名守军盔歪甲斜,倚墙而立,动作迟缓,面容呆滞,眼神空洞,如提线木偶。 整个城墙内外,弥漫着死寂与诡异。 裴听云勒住马缰,鼻翼微翕。 空气中,除风沙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更阴冷邪恶的气息。 “情况不对。” 他声音低沉。 赵毅也察觉异常,满脸凝重:“这些守军,像丢了魂!” 春分和谷雨对视,皆是警惕。 固原城,知县府邸后堂。 一名身着繁复黑袍,脸绘诡异图腾的南疆巫师,对满脸谄媚的固原知县阴冷而笑。 巫师手中把玩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玉蝉,蝉眼闪烁猩红光芒。 “大人放心,守军都喂了特制‘听话蛊’,比狗还听话。” 知县哈腰擦着脸上冷汗:“莫不是锦衣卫的人要来了?” “嗬。”南疆巫师沙哑一笑,“很好。” 他将玉蝉凑到唇边,吹了口气。 玉蝉眼中红光一闪。 “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尝尝我们新改良的‘听话蛊’,是个什么滋味。” 巫师笑容狠戾:“正好,用这些朝廷鹰犬,祭奠我们即将重现于世的圣物!” 第40章 固原城内风声紧,知县暗语递凶险 固原城墙横亘,夕阳残照,死气沉沉。 裴听云一行勒马城门下。 他如今是“裴老爷”,胡子拉碴,眼神依旧精明。 赵毅顶着“彪悍武官”的壳子,横肉抖动,扮演憨直。 惊蛰上前,亮出锦衣卫勘察令牌。 “奉旨巡查边务,速开城门!” 城楼上,几个盔歪甲斜的守军慢吞吞探头,眼神空洞。 他们盯着令牌,仿佛不识字。 底下小校模样的人,也透着不正常的呆滞,哆哆嗦嗦吼了几声。 沉重的包铁城门发出“吱呀呀”的呻吟,极不情愿地拉开一道窄缝。 一股陈腐混杂沙尘与不明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裴听云眸色微沉。 这固原城,不对劲。 一行人牵马入城。 街道上行人稀疏,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脸上带着诡异的麻木。 他们走路姿势僵硬,如同被人抽了魂的木偶。 两旁店铺十之八九关着门,门板积灰。 偶有开着的,也门可罗雀,掌柜的呆坐,眼神涣散。 裴听云心中暗骂,面上不动声色。 玉麟被谷雨细心抱在怀中,小家伙一进城,便极不舒服。 她小鼻子不停地皱。 “臭臭……”玉麟奶声奶气嘀咕,小脑袋在谷雨怀里蹭。 “好多黑线虫虫……麟麟不喜欢……” 她肉乎乎的小手指,悄悄地、笃定地指向路边民居的门缝、墙角,还有阴暗的排水沟。 裴听云心头一凛。 麟麟的感知从不出错。 他给了卫迟一个眼神。 卫迟依旧沉默如石,借调整马鞍之机,在队伍侧翼活动。 他鹰隼般的眸子,扫过玉麟指过的每一个角落。 果然。 隐蔽的门缝下、潮湿墙角苔藓间、排水沟污泥里,卫迟发现了极细微的黑色粉末。 凑近了,一丝极淡的腥臭与城门缝飘来的味道同源。 蛊虫! 而且是善于隐藏的蛊虫。 裴听云的心沉了下去。 这固原城,烂到根了。 知县衙门门口两个衙役,也如行尸走肉。 固原知县钱明远亲自迎出。 此人四十出头,身形瘦如竹竿,官袍晃荡。 眼窝深陷,脸色蜡黄透青黑,像是被掏空了精气神。 他一见裴听云的派头,脸上立刻挤出僵硬笑容。 “不知钦差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他拱手,偷偷打量裴听云一行,眼神谨慎,藏着恐惧。 裴听云没有耐心演戏。 “钱知县不必多礼。”他声音不高,带着压力。 “本官奉圣上密旨,巡查西北边防军纪吏治。” “重点,彻查原固原卫副将陈铮,勾结南疆,贪赃枉法,动摇边防一案!” 裴听云特意加重“勾结南疆”几字,目光紧锁钱明远。 钱明远额角“唰”地冒出冷汗,脸又白几分。 “下官……下官一定全力配合钦差大人!一定!一定!”他声音发颤。 一面引路往后堂,一面高声吩咐:“快!给钦差大人和各位爷备上房!再去福满楼订最好的酒席,接风洗尘!” 那急切样子,像要赶紧送走瘟神。 后堂厢房里,众人暂歇。 裴听云屏退惊蛰等人,只留谷雨抱玉麟在内室。 他单独召见钱明远。 房门一关,钱明远强撑的官威立垮,腰都直不起来。 “大人……”他声音压得极低。 裴听云端起茶杯,指尖摩挲杯壁,面色沉静:“钱知县,这固原城,不像情报里的西北重镇。街上的人,怎么都跟丢了魂似的?” 钱明远浑身一颤,冷汗更凶:“大…大人明鉴…固原城…最近…确实是…唉…说不好…就是…大家伙儿…都没精神头…像是…中了邪祟…” 他偷偷瞄了眼窗外,声音更低如气音:“城里…来了一些…嗯…‘客人’…他们的…‘生意’…做得…很大…手段也…也‘特别’…” 钱明远脸上肌肉抽搐,眼神全是恐惧绝望:“下官…也是没办法…那…那些人…不是下官能惹得起的啊……” 他双手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大人您…是京里来的贵人…可…他们人多,而且…那些手段…防不胜防啊!下官一家老小…都……” 他猛地打住,一个劲儿摇头,眼底灰败。 裴听云放下茶杯,发出“嗑”的一声轻响。 “‘客人’?”裴听云语气平淡,“是南疆来的客人吗?” 钱明远闻言一哆嗦,脸色煞白,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惊恐看着裴听云,头微微点了点,又飞快摇了摇。 “大人…大人明察秋毫…下官…不敢乱说…真的不敢乱说啊……”他声音带哭腔。 裴听云了然,钱明远已被吓破胆。 “那些‘客人’,现在何处?” 钱明远抖得更厉害:“就…就在城里…他们…人多…到处都是…大人,您…您千万要小心啊!他们…不好惹,真的不好惹……” 他支支吾吾,不敢多说。 裴听云挥挥手:“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晚宴照旧。” 钱明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了出去,门口还踉跄了一下。 当晚,知县衙门后堂灯火通明。 “接风宴”菜品丰盛,气氛诡异。 钱明远坐主位,如坐针毡,笑容比哭难看,端酒的手抖得酒洒大半。 酒过三巡。 钱明远擦汗,强笑对裴听云:“裴大人,有几位在固原城……颇有实力的‘南疆药材商’,听闻钦差大人驾到,特来拜见,以示……‘敬意’。” 他眼神飘忽,声音颤抖。 裴听云端着酒杯,嘴角勾起冷笑。 “哦?南疆药材商?” “本官倒也想见识见识,这西北之地的南疆药材,有何独到之处。” 他话音未落。 一直安静抱着暖玉麒麟佩,啃着谷雨特制小点心的玉麟,突然抬起小脑袋。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映出对面屏风的影子。 小嘴巴还沾着点心渣。 她扭头看向裴听云,奶声奶气,无比清晰: “裴裴!” “好多好多黑乎乎的坏蛋要来了!” “比上次在峡谷外面遇到的虫虫,还要多!还要坏!” 她小眉头微蹙,小脸认真。 裴听云端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眸光瞬间凝寒如冰! 立刻示意惊蛰、卫迟、春分、谷雨。 四人几乎同时不动声色调整姿势,将所有攻击角度纳入防备。 裴听云放下酒杯,面上依旧是“裴老爷”的憔悴与精明。 他心中冷笑。 好啊。 他倒要看看,这些“南疆药材商”,是来“拜见”,还是“送死”! 厅堂外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沙哑阴冷的笑声。 “呵呵呵……听闻京中来了贵客,我等南疆商人,特来问候一声!” 随着话音,屏风后转出数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着繁复黑袍,袍上绣着诡异血色图腾。 他脸上绘着狰狞油彩,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狠毒的眼睛。 那目光如毒蛇信子,一进门,便直勾勾锁定了裴听云! 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打扮的南疆人,个个气息阴沉。 钱明远一见这些人,脸“唰”地白了,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几乎从椅子上滑下去。 就在那些“药材商”踏入厅堂的前一刹那。 钱明远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趁那些人不注意他,飞快地、用口型无声对裴听云说了三个字。 那口型,分明是—— “不!” “要!” “吃!” 第41章 鸿门宴中藏杀机,玉麟巧解餐中蛊 钱明远那句口型,裴听云看得分明——“不!要!吃!” 他心中冷笑。 这南疆“药材商”送的“大礼”,他倒要瞧瞧是什么货色。 屏风后转出几道身影,个个透着生人勿近的阴邪气。 为首那人自称“乌骨”,四十许,身形干瘦,鹰钩鼻,三角眼闪着毒光。 他脸上的油彩在烛火下更显狰狞。 乌骨脸上堆笑,意不达眼底:“听闻裴大人远道而来,我等南疆商人特来拜见,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乌骨脸上堆笑,心中却飞速盘算。 钱明远那厮虽未明说,但言语间暗示这些京官不过是例行巡查,多半是冲着陈铮那案子的表面文章而来。 他眼神在裴听云那看似精明实则带着旅途劳顿的脸上,以及赵毅那副标准武夫的做派上转了转,心中冷哼:“装模作样,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若真是为那几本破账簿文书,倒也好打发。” 殊不知,朝廷对固原城的诡秘,早已洞若观火。 赵毅依旧憨直武官模样,咧嘴一笑,声如洪钟:“好说!诸位老板客气!” 心里却骂:这帮孙子不像好人呐,裴大人要搞什么? 乌骨身后几人皮笑肉不笑地拱手,眼神倨傲。 “裴大人一路劳顿。”乌骨提起银制酒壶,给裴听云斟满。 酒液清亮,闻着醇香。 “此乃我南疆‘百花酿’,裴大人尝尝,最是解乏提神!” 他又给赵毅满上一杯,极力粉饰太平,吹嘘固原城的“繁荣稳定”。 “固原城,好地方!民风淳朴,商贸繁荣,全赖钱知县与各位官爷治理有方!” 话锋一转,又吹嘘南疆药材:“裴大人若有兴趣,我等手上有不少奇珍异草,对身体大有裨益。” 他在暗示,若裴听云对陈铮案“高抬贵手”,好处少不了。 裴听云端起酒杯,指尖摩挲杯壁,似笑非笑:“哦?南疆药材,本官略有耳闻,确有奇效。” 一道道菜肴流水般送上。 酱爆野兔、油焖山鸡、清蒸河鱼,几样无名菌菇野菜,精心烹制,香气扑鼻。 扮作侍女的谷雨垂手立在玉麟身边,鼻翼微动。 她对药性毒性的敏锐远超常人。 酒水和几样菜肴中,她察觉到一丝极淡却阴险的蛊毒。 无色无味,常人难辨,入口日久,便能控制心神。 好狠的手段! 裴听云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缩在谷雨怀里,好奇打量菜肴的玉麟。 他忽然笑了:“我家这小侄女,身子骨弱,大夫拘着,什么都不能多吃。” 他指了指玉麟:“今日见了这许多好吃的,闻着味儿就馋得不行,非闹着尝鲜。” “不成想,她倒是个小馋猫。” 玉麟由谷雨抱着,换了旧棉袄,小脸蜡黄,额间红痣被巧妙遮掩,瞧着是个病弱丫头。 她听裴听云提到自己,配合地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小嘴微张,一副想吃又不敢的样子。 裴听云拿起自己的筷子,在“百花酿”中轻轻一沾。 然后又在每样菜肴上象征性地夹了一点。 他将筷子头凑到玉麟小嘴边,温声道:“麟麟乖,尝一点点,解解馋。” 玉麟乖巧张嘴,“啊呜”一口,含住筷子尖。 她的小手也顺势碰到筷子,以及筷上沾染的酒水菜汁。 触碰瞬间,眉心被药膏遮盖的红痣,与她怀中暖玉麒麟佩,同时微不可察地亮起一层极淡金红色光晕。 光晕一闪即逝。 筷上所有蛊毒,酒里的,菜里的,瞬间消弭无形,化为纯粹食物本源。 玉麟砸吧小嘴,含糊不清:“甜甜……” 她又伸出小胖手,指着桌上一盘桂花糕:“糕糕!” 裴听云哈哈一笑:“好好,也尝尝糕糕。” 他又用同样方法,让玉麟“品尝”了桂花糕。 一旁的赵毅看着裴听云这“哄孩子”的架势,眼角直抽。 我的裴大人!您这是演的哪一出! 这小祖宗能解毒不假,可您这喂法,也太明目张胆了! 他心里疯狂吐槽,面上还得配合“毫不知情,欣然享用”。 “哈哈哈,裴大人的小侄女真是可爱!”赵毅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这百花酿,果然名不虚传!好酒!” 然后大筷子夹菜,吃得不亦乐乎,仿佛人间美味。 那滋味,在他嘴里,比嚼蜡还难受。 这哪里是喝酒吃菜,分明是演戏! 他一个粗人,演这种戏,要了老命! 裴听云也端杯浅酌:“嗯,酒是好酒。” 他又慢条斯理夹了几筷子菜,吃得从容。 乌骨见裴听云与赵毅饮酒后面色如常,甚至赵毅还高声赞酒,心中冷笑更甚。 他南疆的“听话蛊”初时并无异状,只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待几个时辰后药力逐渐渗透,才会显现出初步的迷糊与顺从。 乌骨等人见裴听云和赵毅“毫无察觉”地享用蛊酒菜,纷纷交换得意眼神。 这京城钦差,不过如此。 中了他们的“听话蛊”,还不是任由搓圆捏扁? 陈铮的烂摊子,自然也能轻易遮掩。 钱明远坐在一旁,心惊肉跳,额头冷汗层层冒。 他蜡黄的脸惨白如纸,端杯的手抖如筛糠。 几次想开口提醒,哪怕使个眼色。 可一对上乌骨阴冷如蛇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这帮恶神手里! 他只能暗暗祈祷裴大人吉人天相,逃过此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乌骨见那“裴老爷”在饮酒后,眼神中那丝精明似乎被酒意冲淡了几分,添了些许符合其“文士”身份的疲惫与松弛; 而那“武官”则嗓门更大,举止更粗放,拍着胸脯说笑,更显得有勇无谋。 乌骨嘴角的狞笑越发扩大,心中对这些京城来的“贵人”愈发轻蔑。 哼!京城来的官儿,果然都是些酒囊饭袋! 几杯蛊酒、几句奉承,便让他们放松了警惕,连带着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家眷下人,也一并成了瓮中之鳖,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如今,酒已喝,菜已吃,这些蠢货马上就要变成他乌骨听话的傀儡! 他不再刻意奉承,语气阴阳怪气,充满猫捉老鼠的戏谑。 “裴大人啊,”乌骨晃着酒杯,眼神轻蔑地在裴听云那身“行头”上打量,“我南疆的风物,可还合您胃口?” 裴听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淡淡回应:“尚可。” 乌骨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恶意:“实不相瞒,我南疆最出名的,并非这些寻常药材。”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诡异的兴奋:“而是这神鬼莫测的——蛊术!” “啪!” 乌骨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里的酒溅了出来。 他狞笑:“今日,裴大人远来是客,我等便让裴大人和诸位,开开眼界!” “见识一下,我南疆真正的‘圣物’!” “它,亦是我等力量之源!更是将来,助我等成就大事的无上至宝!” 话音落,厅外传来沉重脚步声。 几名孔武有力的南疆汉子,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物件步伐沉重地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用厚重黑布严密遮盖的铁笼。 铁笼极大,长宽近一丈,抬到厅堂中央,“咚”一声闷响,地面微颤。 一股浓郁血腥与腐臭,混合某种诡异甜香,从黑布缝隙弥漫开来。 铁笼中,隐约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刮擦声,还有某种生物被压抑的粗重喘息。 钱明远一见那铁笼,吓得“嗷”一嗓子差点叫出来,抖得更厉害,几乎要瘫软下去。 乌骨看着裴听云,眼中闪烁残忍而狂热的光。 他缓缓伸手,抓住那块厚重黑布一角。 他声音如同鬼魅般低语:“裴大人,准备好了吗?” “马上,您就能见到,足以颠覆您认知的东西了……” 乌骨猛地一扯! 第42章 圣物惊现囚异兽,玉麟悲鸣感同伤 乌骨听着玉麟奶声奶气的“指控”,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他狞笑一声,带着病态的狂热,猛地一扬手! “唰啦——” 厚重黑布被狠狠掀开! 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笼,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赫然暴露! 厅堂烛火仿佛被邪气压低,光线摇曳。 笼中,蜷缩着一团“东西”。 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是一堆扭曲痛苦的集合体。 皮肤青红交错,布满溃烂脓疮与凝固黑血,仿佛被烈焰灼烧又浸泡尸水千年。 几撮污黑残羽黏连腐肉,更多地方则被无数蠕动的黑色蛊虫占据。 蛊虫在破败皮肉间翻涌钻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它以屈辱姿势跪伏,四肢扭曲变形,看不出原貌。 头颅低垂,污秽毛发与破布血块纠结。 发丝缝隙间,能瞥见一双骇人的血红瞳孔,大而空洞,只有死寂与绝望。 若非塌陷胸膛尚有微弱起伏,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腐尸。 浓郁血腥与腐臭,混合着奇异甜腻异香,从铁笼中凶猛弥漫。 “哇——” 钱明远当场干呕,脸色惨白,想躲却被乌骨手下挡住。 乌骨对众人的反应极为满意,尤其“裴老爷”和“赵将军”脸上的惊骇。 他得意洋洋一指笼中怪物,声音尖利:“诸位请看!” “此乃我南疆大巫耗费百年心血,以无上秘法炼化滋养的——‘蛊神圣胎’!” “它能自行孕育万千奇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乃我南疆蛊术之源泉,力量之根本!” 乌骨眼中贪婪更盛:“有它在,我南疆蛊术才能突飞猛进!将来,更是要献给我们‘新主’的无上至宝!” 他刻意隐瞒了这“圣胎”的来历。 玉麟原本好奇地踮脚,从谷雨臂弯里探出小脑袋。 当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清楚楚看清铁笼中那“东西”的瞬间—— 小家伙的小嘴猛地一扁。 “呜……” 一声压抑的、带着浓浓悲伤的呜咽,从她小喉咙里发出。 她肉乎乎的小手,骤然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小小的眉头痛苦地蹙在一起。 “痛痛……” “好痛痛……” 小奶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仿佛笼中“怪物”所承受的无边苦楚,此刻分毫不差地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不受控制地从她琉璃大眼里滚落。 煞白的小脸,颤抖的小身体,痛彻心扉! 就在玉麟悲鸣的瞬间,她怀里揣着的暖玉麒麟佩,被衣衫巧妙遮掩之处,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夺目耀眼的金红色光华! 光华虽只隐隐透出一角衣衫的轮廓,却有一股无形的、浩瀚磅礴的祥瑞威压,如潮水般向着厅堂中央的铁笼弥漫而去! 这股威压纯净神圣,带着对一切污秽邪祟的绝对克制! 铁笼中那原本死寂如石雕的“毒人”,在接触到这股麒麟威压的刹那,僵硬的头颅,竟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一丝! 它那双血红的、本应麻木不仁的瞳孔中,竟闪过一抹极其短暂的……茫然? 不,不仅仅是茫然! 在那茫然之后,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渴望! 仿佛在无尽黑暗与绝望中,骤然瞥见了一缕穿透万古的曙光! 乌骨和他的手下们,见玉麟突然放声大哭,只当是寻常小孩子被吓到。 “哈哈哈!瞧瞧!连个奶娃娃都知道我们蛊神的厉害!” “这小丫头片子,胆子也太小了!” 他们非但没有半分怜悯,反而更加得意。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暖玉麒麟佩的异动,更无人深思一个小奶娃娃为何有如此剧烈的悲痛。 裴听云脸色早已沉如寒冰。 他一把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玉麟紧紧揽入怀中,宽大手掌轻拍她颤抖的小脊背。 “麟麟乖,不怕,爹爹在。” 他深邃凤眸中,寒光凛冽如刀,杀机毕现! 这所谓的“蛊神圣胎”,其邪恶与怨毒之气,远超他想象! 再联想到白疏“圣物出世,大劫将至”的预言,裴听云心中已然将两者联系。 南疆贼子,狼子野心,竟用如此惨无人道的手段,炮制此等邪物! 其心可诛! “赵将军”手已按在腰间佩刀刀柄,指节微微发白,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乌骨。 知县钱明远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抖如筛糠,瘫软在椅子上,大气不敢喘。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厅堂内的气氛,一时间诡异到了极点。 一边是南疆巫师们的得意狞笑,一边是玉麟悲痛欲绝的哭泣,还有裴听云等人压抑的怒火。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铁笼中的“毒人”,喉咙里突然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嘶哑干涩,却又带着一丝奇异苍凉韵律的哀鸣,从它那几乎被蛊虫和污秽糊满的口中,艰难地溢了出来。 “唳——” 那声音,细若游丝,却仿佛穿透了百年的痛苦与禁锢,带着无尽的悲怆与不甘,重重地、狠狠地,直击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厅中烛火,随这一声哀鸣,猛地剧烈摇晃,光芒瞬间黯淡大半! 乌骨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眼中掠过一丝惊疑。 第43章 长鸣悲彻感麟心,稚子初试仙符引 乌骨脸上的得意笑容凝固了。 什么玩意儿? 他猛地扭头,恶狠狠瞪向铁笼。 那鬼东西,不是早就被蛊虫啃噬得只剩一口气,连动弹都难了吗? 怎么今儿个,还能叫出声来? 这叫声,瘆人。 几名南疆巫师面面相觑,神色慌乱。 “蛊神圣胎”自炼成以来,除了最初挣扎,之后便日渐麻木。 今日这声悲鸣,突兀,摄人心魄。 裴听云怀中的玉麟,听到悲鸣,哭得更凶。 “呜哇——!” 小家伙小脸煞白,泪珠滚落,瞬间湿透裴听云胸前衣襟。 她肉乎乎的小手紧揪着裴听云衣襟,仿佛要将自己嵌进爹爹怀里。 “他……他好痛哦……” 玉麟奶音哽咽,每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 “呜呜呜……麟麟也痛痛……好痛好痛……” 她小胸脯剧烈起伏,小身体在裴听云怀里抖动。 这痛楚源自灵魂深处,超越物种。 玉麟不仅仅听到悲鸣,她亲身感受着囚笼中“怪物”日复一日的酷刑与绝望。 她脑海闪过破碎画面。 无垠火海中,一只巨鸟展翅,翎羽流光溢彩,高歌。 那是何等骄傲与辉煌! 画面一转,阴暗,冰冷锁链,狰狞蛊虫,永无止境的啃噬与折磨。 辉煌与绝望的极致反差,切割着玉麟幼小的心灵。 “裴裴…爹爹……救……救他……” 玉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指向铁笼。 裴听云心疼至极,紧抱女儿,玉麟还是第一次这般求他。 他温热大手轻抚她颤抖的小脊背。 “麟麟乖,不怕,爹爹在。” “没事的,一切有爹爹。” 他低沉安抚,试图驱散女儿恐惧。 他抬起头,深邃凤眸扫向乌骨等人,温柔瞬间化为凛冽寒冰。 杀意,在他心底汹涌翻腾。 这些南疆杂碎! 竟敢用如此邪物惊吓他的麟麟! 还炮制出这等伤天害理的“圣胎”! 裴听云心中已判乌骨这群人死刑。 有一个算一个,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固原城! 玉麟抽噎不止,小脑袋埋在裴听云颈窝,蹭得一片湿热。 她太难受了,痛楚仿佛要撕裂身体。 迷糊中,她小脑袋里闪过一张笑脸。 昭明仙君。 仙界昭明仙君,喜欢抱她讲仙界奇闻,变小法术逗她。 记忆的碎片冒出。 一次,她在仙君园子玩,被小仙虫咬了一口。 她委屈扁嘴。 昭明仙君捻起一缕仙气,指尖轻绕,仙气化作亮晶晶小符文。 仙君指尖对着她小手指一点。 “麟麟乖,仙君给你画个‘不痛符’,以后小虫子就不敢咬我们麟麟啦,就算咬了,也不会痛痛哦!” 当时玉麟只觉好玩,哪里记得什么符。 麒麟乃祥瑞神兽,记忆与悟性岂是凡人能揣度? 此刻,极致悲伤与帮助笼中“怪物”的强烈意念驱使下,深藏记忆的符箓启蒙奇迹般清晰。 “符……符……” 玉麟哽咽着,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她从裴听云怀里仰起沾满泪痕的小脑袋。 小家伙伸出白嫩的小指头,努力回想着昭明仙君那潇洒飘逸的动作,在面前的空气中歪歪扭扭地比划起来。 她的动作稚嫩笨拙,小眉头因极度的专注而紧紧蹙起,仿佛在完成一件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一笔,一划,看似不成章法,却暗合某种玄妙韵律。 随着她小指头的每一次点画,她怀中被衣衫遮掩的暖玉麒麟佩便微微一热。 一丝丝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金红色光晕自玉佩中溢出,如同受到牵引般,悄然汇聚于她的指尖。 那光芒初始微弱如萤火,却带着无比纯净温暖的祥瑞气息。 渐渐地,光芒在她指尖流转凝聚,慢慢勾勒出一个米粒大小、带着几分扭曲却隐现金光的符文雏形。 符文小得几乎看不见,形态歪扭,仿佛随时消散。 可它,确确实实出现了。 悬浮在玉麟沾着泪珠的颤抖小指尖。 玉麟看着自己指尖亮晶晶的“豆芽菜”,破涕为笑。 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里却多了一丝希冀。 “爹爹……麟麟……画符符……” 她带着浓浓鼻音,向裴听云小声“汇报”成果,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 昭明仙君说“不痛符”可以不痛。 笼子里的…那么痛,给它一个“不痛符”,它是不是就能好受一点? 玉麟憋着劲儿,想将这枚凝聚善意与同情的“安慰符”,努力“拍”向不远处的铁笼。 异变陡生! 一股比“蛊神圣胎”散发出的邪气,更为阴冷、强大、凝实的恐怖气息,骤然席卷整个宴客厅! 烛火猛地一跳,光线黯淡。 空气凝固,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一名身着繁复黑袍,绣满诡异血色符文的老者,面容枯槁,双眼凹陷,闪烁幽幽鬼火。 他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出现在乌骨身后。 仿佛一直站在那里,又凭空出现。 南疆大巫! 这位轻易不露面的南疆高层,竟然亲临此地! 大巫那双如同深渊的鬼火之瞳,阴冷扫了一眼铁笼中微微抬起一丝头颅的“蛊神圣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目光转向裴听云一行。 乌骨将“圣物”轻易展示给“外人”让他心生怒意,大巫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冷哼。 “哼!” 声音不大,却像钝刀刮骨,让在场所有南疆巫师齐齐打颤。 乌骨感受到身后恐怖威压,腿肚子一软。 “大……大巫!” 他险些跪下,硬生生忍住,腰弯得更低。 “大巫息怒!大巫息怒啊!” 乌骨声音发颤,脸上堆满谄媚笑容,小声解释。 “属下……属下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他忙不迭邀功:“大巫明鉴,属下已给他们一行人,包括那个小娃娃,全都喂下我们最新炼制的‘听话蛊’!” “如今药效想必已发作,他们很快就会变成我们最忠实的奴仆,任凭我们驱使!” 大巫闻言,枯槁面皮微不可察地松动半分,脸色依旧阴沉,只是那鬼火般的瞳光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他阴鸷的目光在裴听云和赵毅身上缓缓扫过,如同毒蛇在审视猎物。 “裴老爷”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惧与一丝被酒意和蛊毒侵蚀后的迷茫困顿,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算计,他刻意放缓了呼吸,使得自己看起来更加虚弱无害。 那“武官”则瞪着铜铃大眼,张着嘴,一副被彻底吓傻、魂飞魄散的憨态。 大巫心中冷哼,这“听话蛊”对付寻常高手尚可,对真正意志坚定之辈,效果会大打折扣,不过眼前这文士武官,观其气息,虽有些武艺,却远未到能抵抗他精心炼制蛊毒的地步。 他对两人此刻的状态,姑且算是“满意”,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已无力反抗。 “听话蛊”一旦生效,大罗神仙也难以察觉,更遑论凡夫俗子。 “将圣物带回‘万蛊池’,严加看管。” 大巫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此乃我教复兴之关键,不准再出任何纰漏!” “是!是!属下遵命!” 乌骨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几名南疆巫师立刻上前,手忙脚乱用黑布罩住铁笼,就要抬走。 宴客厅内气氛,因大巫出现,诡异而紧张。 裴听云抱着玉麟,面沉如水,心中飞速盘算。 大巫出现,打乱他立刻动手的计划。 但也让他确定,固原城的水,深不可测。 那所谓“圣物”,重要性超乎预料。 此时,那一直表现得对“听话蛊”效果尚算“满意”的南疆大巫,枯槁的目光本是随意地在厅中一扫而过,准备下令将人带走。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裴听云怀中那个哭得抽噎不止、小脸涨得通红的女娃娃身上时,那双深陷的鬼火之瞳却蓦地微微一凝,如同在平静的潭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 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却不容错辨的惊疑与审视。 “嗯?”大巫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鼻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女娃娃身上…… 似乎有一股与周遭污秽邪气格格不入的、极为纯净的气息,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让他这等常年与阴邪打交道的人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甚至……隐隐有一丝被克制的感觉? “这女娃娃……” 他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再是之前的随意,而是带上了一丝审慎的探究,“有些古怪。” 第44章 蛊母沉寂风波起,暗夜追踪觅巢穴 南疆大巫那双深陷的瞳孔,如两点鬼火,盯住裴听云怀中的玉麟。 他周身散发的阴冷,让整个厅堂温度骤降。 玉麟被他看得一哆嗦,哭声都顿停。 “呜哇——” 她旋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啼哭,小脑袋拼命往裴听云怀里钻。 “裴裴!坏蛋!害怕!” 小手紧紧揪着裴听云的衣襟,另一只小手下意识攥紧。 指尖那枚小小的、歪歪扭扭的“不痛符”雏形,更不显眼,只余一丝几乎不可察的温热。 裴听云心脏猛缩。 他本能地将玉麟搂得更紧,用脊背挡住大巫的注视。 怀中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剧烈颤抖。 大巫的目光在玉麟身上刮过。 这小东西身上确有种让他不舒服的干净气息,微弱却扎眼。 但,一个哭闹的奶娃娃,能有什么威胁? 或许只是带了辟邪物件。 这念头占了上风。 眼前这些“京官”和“圣物”才是重点。 “将圣物带回‘万蛊池’,严加看管。”大巫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此乃我教复兴之关键,不准再出任何纰漏!” “是!是!属下遵命!”乌骨连连点头。 几名南疆巫师上前,用黑布罩住铁笼,匆匆抬走。 钱明远几乎连滚带爬,将裴听云一行人“恭敬”送回厢房。 厢房门甫一关上,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哆哆嗦嗦告退。 裴听云脸上,“裴老爷”的疲惫褪去,一片冰寒。 今夜这鸿门宴,越来越有意思了。 玉麟被谷雨轻柔地抱着,已经沉沉睡去。 许是之前宴席上的惊吓以及她无意识中尝试凝聚那“不痛符”消耗了心神。 此刻她的小脸蛋上还带着一丝苍白,小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偶尔会从粉嫩的小嘴里逸出一两声含糊的呓语:“裴裴……符符……不痛了……” 旋即又皱着小鼻子嘟囔,“坏蛋……好多黑线虫虫……都走开……” 显然,白日的经历在她小小的识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裴听云眸光一凝。 另一边,南疆大巫已回到城中荒废宅院下的地宫。 地宫内,血腥与腐朽药草的气味令人作呕,毒虫爬行声不绝于耳。 大巫端坐人骨座椅,眼窝中幽光闪烁。 宴席上那个女娃娃,那股若有若无的纯净气息,让他感到一丝不适。 “乌骨!”大巫声音如夜枭。 乌骨连滚带爬跪伏:“大巫,属下在!” “子时,催动‘听话蛊’!”大巫眼中寒光迸射,“让那批钦差即刻‘启程’回京!” “替他们修书,固原安好,陈铮一案,证据确凿,无需再查!” 乌骨脸上堆满狞笑:“是!大巫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他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玉匣。 玉匣入手冰凉刺骨,表面雕刻着无数扭曲蠕动的细小蛊虫图案,仿佛活物般缓缓游移,丝丝缕缕的黑气如毒蛇般缠绕在玉匣之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匣子一出现,地宫内的其他毒虫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阵不安的骚动。 这,便是能操控无数子蛊,歹毒无比的“听话蛊”母蛊所在! 乌骨将玉匣置于黑石祭坛中央凹槽。 他划破指尖,挤出数滴浓稠黑血,滴入盛着腥臭液体的陶碗。 点燃三支散发奇异气味的黑色长香,烟雾化作细小骷髅头盘旋。 他口中念念有词,干枯手指急速比划法印。 “蛊神在上,听我号令,敕令子蛊……” 声音尖利。 玉匣上的黑气似乎浓郁几分。 成了!乌骨心中刚要狂喜。 一息。 两息。 十息…… 祭坛上的玉匣,纹丝不动。 平日里在匣中躁动不安、散发着幽光的母蛊,此刻却如同一块僵死的琥珀,蜷缩在匣底的丝绒上。 体表的光泽黯淡无光,连平日里微微翕动的口器都紧闭着,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石化状态,对外界的催动毫无半分生机。 “嗯?”乌骨咒语戛然而止。 他再次念咒,声音更大,法印更用力。 玉匣依旧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乌骨额角渗出冷汗。 他凑近玉匣,打开一条缝隙。 平日活跃的母蛊,此刻懒洋洋趴在匣底,一动不动。 旁边一位头戴羽饰、脸上刺满深青符文的年老巫师脸色一沉,一把推开束手无策的乌骨,夺过玉匣。 他从腰间摸出一枚用人指骨制成的骨哨,凑到唇边吹出一段尖锐刺耳、不成调的哨音,引得周围笼中的毒虫一阵剧烈躁动。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匣中母蛊,口中快速吟诵起一段古老而晦涩的咒文,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良久,见母蛊依旧毫无反应,年老巫师面色一狠,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暗红腥臭的心头精血混合着唾沫,“噗”地喷在母蛊之上。 然而,那母蛊沾染了精血,依旧如同干瘪的枯枝败叶,毫无苏醒的迹象。 地宫内气氛诡异凝重。 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威压骤然降临。 南疆大巫鬼魅般现身祭坛前,鬼火般的双瞳死死盯着玉匣。 “废物!” 乌骨等人浑身一哆嗦,齐刷刷跪倒。 大巫枯瘦手指轻点,玉匣盖无声开启。 他凝视那“沉睡”的母蛊,眉头紧锁。 片刻,大巫眼中闪过惊疑与震怒。 “母蛊未死。” 他手指搭在玉匣边缘,双目微闭,眉心血色竖纹微微跳动。 片刻后,猛地睁眼,眼中鬼火暴涨。 “但它的魂息陷入一种前所未见的奇异沉寂。” “仿佛被某种至阳至纯之力包裹镇压。” “与所有子蛊间的灵犀丝线,竟被一股外力……强行斩断了!” 什么?! 乌骨等人面面相觑,满眼不可思议。 切断母蛊与子蛊的联系?这怎么可能! 大巫脸色铁青,猛地抬头,双瞳燃烧怒火与惊骇。 “计划败露!” “那批钦差有问题!” “‘听话蛊’……被破了!”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宴席上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娃娃。 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却让他本能极度不适的纯净祥瑞气息…… 那种气息,正是天下一切阴邪蛊毒的克星! 难道……真的是那个看似无害的奶娃娃? 与此同时,固原城另一端。 知县衙门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裴听云、赵毅、惊蛰、卫迟四人,早已如暗夜幽灵,悄然离开。 厢房内,春分、谷雨带着玉麟留守。 春分在房内外布下精巧伪装和示警之物。 谷雨轻拍玉麟的背。 小家伙已睡着,小眉头依旧微蹙,偶有呓语:“痛痛……坏蛋……” 宴席上的惊吓与那“圣物”带来的冲击,让她极不安稳。 裴听云一行人凭借惊蛰对城内暗哨分布的精准判断,以及卫迟对那些行尸走肉般守卫巡逻规律的细致洞察。 如几缕青烟般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耳目,迅速潜出了固原城。 根据玉麟先前在城内对“黑线虫虫”密集方位的指认,结合钱明远言谈间透露的那些“客人”常在夜间活动的习性。 以及南疆蛊师偏爱阴煞之地的特点,他们将搜寻的第一个目标锁定在了城郊那片传闻中素来不太平、阴气森森的荒凉义庄。 卫迟在一块不起眼墓碑后停步,仔细检查片刻,对裴听云示意。 惊蛰上前,在墓碑下方摸索几下。 “咔嚓”一声轻响,墓碑后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 四人对视一眼,依次潜入。 暗道狭窄潮湿,盘旋向下。 越往下,空气中血腥腐臭与浓烈药草怪味便越发刺鼻。 隐约间,压抑的惨叫,锁链拖动的金属摩擦声,液体滴落的“滴答”声从更深处传来。 裴听云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暗道蜿蜒向下约莫百丈,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处被茂密藤蔓和嶙峋乱石巧妙遮掩住的天然山林洞窟入口。 裴听云示意噤声,潜至洞口。 他拨开藤蔓缝隙,向内窥探。 只一眼,裴听云瞳孔骤然一缩! 洞窟内部极大,火把摇曳。 数十个简陋木笼,每个都关押着数名衣衫褴褛的村民! 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面容呆滞,眼神空洞,皮肤布满溃烂脓疮。 他们身体微颤,喉间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几名身着沾满暗沉血污黑袍的南疆巫师,脸上带着扭曲狂热的狞笑,在木笼间穿梭。 他们手中端着粗陋黑陶碗,碗内盛满了蠕动的各色蛊虫。 巫师动作粗暴,揪住笼中村民头发,迫使其仰头,掰开他们紧闭的嘴,将满满一碗蛊虫连同黑褐色药汁,野蛮灌入! 被喂蛊的村民立时发出凄厉惨叫,身体剧烈扭曲,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青黑,血管如蚯蚓般皮下蠕动。 片刻,他们挣扎渐止,眼神更加空洞,彻底沦为无魂“毒人”! “畜生!”赵毅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目赤红。 裴听云脸色阴沉欲滴,周身杀气凛然。 这便是固原百姓“没精神头”的真相! 这便是南疆贼子在西北的“生意”! “那是……”赵毅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角落里一个最小的牢笼。 笼中蜷缩着一个瘦小不堪的身影。 破烂衣衫,散乱头发,分明是个七八岁大小的孩童! 那孩子小脸青黑浮肿,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嘴角挂着一丝黑色涎液。 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小猫般微弱绝望的呻吟。 这一幕,如烧红烙铁,狠狠烫在赵毅心上! 他脑中轰然炸响。 眼前仿佛看到京中自己那同样年幼的一双儿女对着他伸出小手…… 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理智! 赵毅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根根发白,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杀光!” 第45章 追兵突至陷绝境,误闯古洞见天光 外围两名南疆巫师耳朵一动,牵着浑身漆黑、眼冒绿光的蛊犬,直逼裴听云等人藏身的乱石堆。 蛊犬耸鼻,喉间嗬嗬作响。 “汪…呜…” 声音迫近。 赵毅手按刀柄,牙关错响。 裴听云眼神骤寒。 惊蛰已如一缕无形青烟,刹那逼近! 那巫师刚探出半个脑袋——“咔嚓!” 骨裂声短促沉闷。 惊蛰手刀劈中其后颈,巫师哼也未哼,软倒。 几乎同时,卫迟动了! 凶恶蛊犬刚欲纵扑,一道寒芒如流星曳尾。 特制匕首已深深楔入蛊犬咽喉。 “呜咽…” 蛊犬抽搐毙命。 配合无隙,一击必杀! 终究慢了一瞬! 巫师倒地的轻响,蛊犬临死的微弱悲鸣,在这死寂之地,已然惊动洞内! 裴听云心头一沉。 “谁?!” “敌袭!” 洞窟内,南疆巫师的厉喝如炸雷般响起。 杂乱脚步声、兵器出鞘声“铿锵”不绝。 捅了马蜂窝! 裴听云眼角急跳,洞窟深处人影幢幢。 数十名南疆巫师手持弯刀、骨杖,以及闪烁幽绿光芒的蛊器,厉喝着冲杀而出。 当先几人气息阴沉,显然是其中翘楚。 洞内更深处,似乎还有更多人声隐隐传来。 赵毅头皮发麻:“乖乖!这帮孙子人真不少!” 裴听云声音冰冷刺骨:“撤!” 再不走,今日必死! “分头!”他语速极快。 “赵毅,惊蛰,断后,拖延!” “我与卫迟,向山林深处突围,吸引主力!” “城东十里,破庙会合!” 计划瞬间落定,立刻行动。 “明白!”赵毅、惊蛰沉声应诺。 服从,是此刻唯一! “大人,走!”赵毅大吼一声,声如炸雷,手中厚背钢刀豁然出鞘,带起一片雪亮的弧光。 他脚下猛地一踏,碎石飞溅,整个人如猛虎下山般悍然迎上第一波巫师。 刀势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 只听“铛铛”几声巨响,最先冲上的两名巫师连人带兵器被他硬生生劈退数步,胸口气血翻涌,暂时乱了阵脚,为惊蛰的穿插创造了空隙。 惊蛰则如鬼魅青影,在敌阵中灵巧穿梭。 不与任何人正面对抗,速度快到极致,出手狠辣精准。 专挑巫师念咒施法的间隙,或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瞬。 寒光闪过,便是一声痛呼,或咒语戛然而止。 他如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刺入敌人阵型的薄弱处,制造着致命混乱,拖延追兵。 裴听云、卫迟对视,转身便朝山林深处疾掠。 引开大部分追兵,是他们的任务! “在那边!别让他们跑了!” “抓住他们!大巫有重赏,活捉那个当官的!” 南疆巫师果然被裴听云和卫迟吸引,大半人马嗷嗷叫着穷追不舍。 月隐星稀,山林幽暗。 裴听云与卫迟轻功提到极致,在密林间飞速穿梭。 身后,南疆巫师紧追不舍,呼喝声刺耳。 巫师人多,蛊虫更是歹毒! 不时有色彩斑斓的毒蝎、蜈蚣从暗处激射,或从枝叶间悄然落下。 一只人面花斑巨蛛当头罩下,裴听云挥袖,“嘭”一声将其震飞。 锦衣卫指挥使,何曾如此狼狈! 卫迟紧随其侧,面沉如水,手中短刃舞成一片光幕,将袭来蛊虫一一斩落。 他话不多,杀伐却极为利落。 裴听云瞥见一处狭窄陡坡,坡下是茂密荆棘。 他猛地对卫迟打了个手势。 二人身形一错,卫迟继续前冲吸引注意力。 裴听云则借大树掩护,骤然转向,手腕一抖。 数枚闪着幽蓝光芒的透骨钉无声无息甩向追得最近的几名巫师。 当先一名巫师似有所觉,身上黑气一闪,慢了半分。 透骨钉穿透黑气钉入其肩胛,发出一声闷哼。 另有两名巫师躲避不及,惨叫着被钉中腿部或手臂,踉跄倒地。 伤口迅速发黑,剧毒无比,暂时失去追击能力。 其余巫师一惊,攻势稍缓。 裴听云趁机几个起落,与卫迟汇合,再次拉开距离。 追兵却如影随形,死缠不放。 “他们快撑不住了!加把劲!” “抓住他,赏金加倍!” 裴听云冷哼,想抓他?痴心妄想! 然而,前方突然开阔,竟是一处万仞悬崖! 悬崖如巨斧劈开,笔直插入夜空。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狭窄裂谷,黑雾翻腾,风声呜咽,如鬼哭神嚎。 绝路! 裴听云心头一沉。 身后的火把光芒已越来越近。 “看你们往哪儿跑!”一名巫师狞笑。 千钧一发! 卫迟鹰隼般的眸子骤然一凝! 他指向悬崖侧壁一处被浓密血色藤蔓覆盖之地。 声音嘶哑却急促:“大人!那里!” 裴听云目光扫过。 厚重藤蔓之后,隐约可见一个幽深洞口! 天无绝人之路! “走!” 裴听云与卫迟交换眼神。 那隐秘洞口位于悬崖侧壁距崖顶约摸一人多高的位置,周围恰有几处凸起的岩石可供借力。 二人足尖在崖壁上接连轻点,身形矫健如猿,几个起落便已攀至洞口,迅速钻了进去。 卫迟所指洞口本就极为隐蔽,被厚重的血色藤蔓天然遮掩大半,入口狭窄。 二人钻入后,裴听云迅速观察,发现洞口内侧恰有几块易于推动的岩石。 与卫迟合力将其推到更易遮挡视线的位置,再飞快地将外面的藤蔓拨弄得更加自然。 几乎看不出有人进入的痕迹。 不多时,追兵气喘吁吁赶至悬崖边。 火把乱晃,只照见浓密藤蔓覆盖的崖壁与深邃裂谷。 “人呢?!” “难道跳下去了?” “这么高,不死也残!” 几名巫师骂咧咧地在崖边搜寻了半晌,甚至有人冒险探出半个身子查看崖壁,火把的光芒在浓密的藤蔓上晃过,却未发现任何异样。 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巫师低声道:“这崖壁陡峭,藤蔓杂乱,若真藏匿其中,一时也难寻。直接一把火点了!” “大巫还在等消息,莫要耽搁太久。先回去禀报!” 其余巫师闻言,虽有不甘,但也知耽误不起,最终悻悻离去。 脚步声渐远。 洞窟内,裴听云和卫迟同时松了口气。 暂时安全。 洞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潮湿的泥土气息,还夹杂着一股新鲜的血腥与某种药草混合的怪异腐臭,令人作呕。 数十里外的固原城,知县衙门厢房。 玉麟小包子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小脸煞白,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和未散尽的惊恐。 她不安地扭动着小身体,小手紧紧抓住谷雨的衣襟,怀中贴身放着的暖玉麒麟佩也微微发烫。 她小鼻子用力嗅着,含糊不清地叫着:“裴裴……好多……好多黑黑的尖牙牙……咬裴裴……呜呜……臭臭……麟麟不喜欢……裴裴痛痛……” 她似乎感受到了远方传来的强烈不安与危险气息,那些画面断断续续,让她无法清晰表达,只能用破碎的词语来表达内心的恐惧与焦急。 几乎同一瞬间。 幽深溶洞内。 裴听云摸出火折子,“嗤”一声点亮。 微弱火光驱散些许黑暗。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洞顶高悬,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狰狞可怖。 石壁上有着大片陈旧的焦黑痕迹,仿佛久远年代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大火。 而那股令人不适的腐臭与血腥,显然是近期才产生的,愈发浓烈。 “这里……似乎发生过什么。”裴听云低声自语。 卫迟点头,眼神依旧警惕,握紧了短刃。 突然! 裴听云脚步一顿。 喘息! 一声极其微弱,却沉重压抑的……喘息! 绝非人类所能发出! 那喘息声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一头远古凶兽正在黑暗中苏醒! 裴听云瞳孔骤缩! 卫迟亦是面色剧变! 第46章 幼主寻亲入秘境,净壁神迹现凤影 春分与谷雨对视,皆是凝重。 “裴大人出事了!”春分声音发紧。 谷雨抱紧玉麟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确定:“小姐的感知应当不会错。” 玉麟小脑袋蹭着谷雨,小手却坚定指向一方。 “裴裴……那边……” “去找大人!”春分飞快取出药膏,三两下改变容貌,成一中年妇人。谷雨亦化作木讷丫鬟。玉麟裹入旧襁褓。 “搜!大巫有令,京官可能未死,仔细搜!”窗外脚步声和呵斥逼近。 南疆巫师! 春分脸色一凝,对谷雨做了个噤声手势。 “快!别放过角落!” 门外人声渐响。 春分眼中冷光一闪,摸出烟丸,火折子引燃,从门缝丢出。 淡甜青烟弥漫。 “咳……何味?” “催眠香?” 外面一阵骚动,声音渐低。 “走!”春分低喝。 两人抱玉麟,从后窗翻出,如猫般无声。 春分领路,玉麟小鼻时而皱起,小手指向:“那边……坏蛋多……” 路线数次调整,险之又险避开巡逻巫师和搜寻的蛊虫。 终潜出固原城。 月色如水,密林幽深。 玉麟小手指向山林深处,麒麟佩指引越发清晰。 “裴裴……里面……” 两人不敢耽搁,循迹而去。 空气中血腥腐臭渐浓。正是裴听云、卫迟突围方向! 心提至嗓子眼。 前方豁然开朗,万仞悬崖! “大人他们……”谷雨声音发颤。 春分观察四周,悬崖边藤蔓有利器斩痕,数处新鲜踩踏。 玉麟在谷雨怀里扭动。 “裴裴……洞洞……里面……”小手指着悬崖侧壁。 那里原被血色藤蔓覆盖,此刻藤蔓展示着新鲜的焦黑枯萎,显然是刚烧完没多久。 若仔细查看必然能看出露出黑黝黝洞口! 藤蔓怎会烧了?巫师若返,岂非一目了然?! 两人不及多想,攀岩爬向洞口。 洞内漆黑。 “大人?”春分压低声音。 “裴裴!”玉麟哭腔已出。 一道身影猛然显现,戒备凌厉。 卫迟! 他见春分、谷雨及玉麟,万年冰封的脸庞,握刀之手微不可察地一松。 “她不该来。”卫迟声音嘶哑。 “迟迟!裴裴!”玉麟已从谷雨怀中挣脱,小短腿冲向洞窟深处。 黑暗中,另一高大身影缓缓站起。 火折子微光亮起,照亮裴听云清冷面容。 “裴裴!” 玉麟带着哭腔,小短腿跌跌撞撞,直扑向那高大身影。 裴听云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紧紧搂在怀里。 他身上带着一丝血腥气,衣袖上似乎还沾着些许暗沉的黏液,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搏杀。 “大人!” 春分和谷雨快步跟上,看着裴听云,又警惕地望向洞窟深处。 那里,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隐约可见一团巨大的黑色阴影瘫软在地。 浓烈的腥臭味正是从那里传来。 裴听云轻拍着玉麟的背,声音依旧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没事了。” 他偏头示意了一下那团阴影。 “方才遇到了此物。” 卫迟的短刃上,新染的血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先前发出沉重喘息的“此物”,此刻瘫在地上,终于在摇曳的火光中显露了全貌—— 一条水桶般粗细的巨蟒。 它的蛇身,已经分不清是鳞甲还是血肉,完全被一层厚厚蠕动的蛊虫所覆盖、侵蚀,仿佛两者早已扭曲地融为一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巨蟒的头颅,此刻被一柄利器从上至下贯穿,钉死在地,死得不能再死了。 玉麟在裴听云怀里蹭了蹭,小鼻子抽了抽,然后小手指向那死去的巨蟒,奶声奶气地控诉。 “坏蛇蛇!吓裴裴!” 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已有了几分安心。 卫迟默默转头,将火折子吹亮些。 春分谷雨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玉麟在裴听云怀里蹭了许久。 她安心了,乌溜溜大眼好奇打量洞窟。 从裴听云怀里探出小脑袋,小短腿又不安分。 “裴裴,这里好黑呀……” 裴听云将她放下。 玉麟如出笼小鸟,在洞窟跑动。 小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对钟乳石满是好奇。 “石头……凉凉……” 她跑到一面巨大黑色石壁前停了下来。 石壁占满一面,布满厚厚烟熏火燎的黑色痕迹。 玉麟小鼻用力嗅了嗅,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裴裴,这里……烧焦焦……不好闻。” 这味道,让她想起南疆巫师的讨厌的蛊虫。 玉麟歪着小脑袋,似乎感觉到石壁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悲伤的呼唤。 她仰头看黑乎乎石壁,觉得它也“不干净”,还“不舒服”。 于是,小家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啪”的一下,轻拍冰冷的石壁。 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干净……干净……” 话音落,奇迹发生! 玉麟小手掌心,竟散发出柔和的、类似麒麟佩的光晕! 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温柔拂过巨大黑色石壁。 石壁上厚厚凝固的黑色烟熏痕迹,在光晕所过之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 仿佛无形大手轻拭,时间倒流,污秽涤荡。 裴听云、卫迟、春分、谷雨,看得目瞪口呆。 这……又是什么?! 小玉麟……又引动了何等天地异象?! 玉麟不知大人们震惊。 见黑墙变净,立刻高兴地拍起了小手。 “哇!干净了!干净了!” 她又“啪啪”拍了两下石壁,催促道:“快快!都干净!” 随着她每一次充满童稚的“指令”,那掌心光晕便更盛一分,石壁洁净的速度也更快一分。 不过片刻功夫,厚重的黑色污垢便已褪尽。 露出了石壁原本的颜色——一种带着淡淡青玉光泽的奇特岩石。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所有黑色褪去之后,石壁之上,竟赫然显露出一幅幅繁复而精美的壁画! 这些壁画占据了整面石壁,规模宏大,气势磅礴。 壁画的色彩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有些黯淡,甚至有部分剥落。 但那些勾勒的线条,却依旧清晰流畅,充满了古朴而神秘的韵味。 画中之景,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石壁上走出来一般。 裴听云等人屏息凝神,目光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壁画深深吸引。 火折子的光芒有限,他们凑近了仔细观看。 壁画似乎是以连环画的形式,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开篇的第一幅,便占据了壁画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画中,是一只沐浴在万道金色霞光之中的神鸟。 那神鸟的形态,华美到了极致。 它有着修长的颈项,高傲的头颅,翎羽呈现出赤、青、黄、白、黑五种纯粹而绚烂的色彩,每一根羽毛都仿佛由纯净的火焰与霞光凝结而成,流光溢彩,神骏非凡。 它展开巨大的双翼,翱翔于苍茫的天际。 在它的下方,是一片广袤而祥和的土地。 山川秀丽,河流蜿蜒,田野间点缀着错落有致的村庄。 人们在神鸟的庇佑之下,辛勤地耕种劳作,繁衍生息。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淳朴而幸福的笑容。 孩童在田埂上追逐嬉戏,老者在村口捻须微笑。 一派安宁和乐的景象。 在另一幅壁画中,人们搭建起高高的祭坛。 祭坛上摆放着丰盛的瓜果与谷物。 他们跪伏在地,神情虔诚而敬畏,向着天空中那只五彩的神鸟顶礼膜拜,向它祈祷风调雨顺,祈祷五谷丰登,祈祷族人平安。 那神鸟,显然是这片土地的守护神。 裴听云看得心神激荡。 这壁画的风格,古老而苍劲,绝非近几年的手笔。 这洞窟,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玉麟也仰着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壁画上的五彩大鸟。 她的小嘴微微张着,似乎被那神鸟的华美所吸引。 “鸟鸟……漂漂……”她奶声奶气地赞叹。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玉麟的小眉头微微蹙起,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壁画上那只神骏的五彩凤凰。 然后,她又低下头,小手摸了摸自己怀里贴身放着的、此刻依旧微微发烫的暖玉麒麟佩。 紧接着,她的小手指又指向了先前固原城知县衙门宴客厅的方向,那里,曾囚禁着那个令她感到无比“痛痛”的“蛊神圣胎”。 她的小脸上,露出了困惑不解又带着浓浓悲伤的表情。 玉麟转过头,看向裴听云,清澈的琉璃大眼里充满了不解与难过。 “鸟鸟……”她指着壁画凤凰。 “麟麟的……佩佩……”她又指指自己的暖玉麒麟佩。 “那个……坏东西……”她的小手艰难地比划着,指向宴席的方向,显然是指那个被铁笼囚禁的“圣物”。 “一样……痛 ?” 第47章 壁画泣血诉往事,神祇沦囚万蛊噬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壁画震慑之时,洞窟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着压低的交谈,再次传入耳中。 “这附近,都给老子仔细搜!” “妈的,那几个京官滑溜得跟泥鳅似的!” 南疆巫师! 裴听云眸光一厉,迅速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卫迟如狸猫般潜到洞口,将残存的藤蔓再遮掩一下,透过残存的藤蔓缝隙向外窥探。 片刻,他退回,对裴听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追兵只是在悬崖边例行搜索,天色较暗并未发现洞口,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洞内几人暗自松了口气。 注意力旋即又被那诡异的石壁牢牢吸了回去。 玉麟的小手依旧紧紧抓着裴听云的衣角,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难过。 “鸟鸟……痛痛……”她小声呢喃,似乎在回应壁画上那无声的悲鸣。 裴听云心中一紧。 玉麟先前那个“一样……痛?”的疑问,答案恐怕就藏在这幅沉默了千百年的壁画之中。 火折子的光芒在石壁上缓缓移动,壁画的风格,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最初神鸟翱翔、万民敬仰的祥和氛围,如同被一层阴霾笼罩,渐渐变得压抑、沉重。 画中,那些原本面容淳朴、眼神虔诚的人们,表情开始变得复杂。 一些衣着明显比普通村民华丽许多的人物出现。 他们有的手持雕刻着怪异纹路的骨杖,有的在地上用不知名颜料刻画扭曲的符号。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面对神鸟时的单纯敬畏与祈求,取而代之的,是对凤凰身上流光溢彩的羽毛、对它磅礴神圣力量的探究,以及一种几乎要从画面中满溢出来的贪婪。 这些,恐怕就是南疆巫术最初的雏形,那些所谓的“智者”,部落的领袖。 壁画上,他们对着下方的民众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地宣讲着什么。 或许是在蛊惑人心,说凤凰的力量不应该仅仅用来祈求风调雨顺。 它可以带来更实际、更强大的力量! 甚至,可以被凡人所掌控! 民众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虔诚,渐渐多了一丝迷茫,然后是……一种被点燃的、蠢蠢欲动的渴望。 接下来的画面,急转直下。 一些胆大的人,在那些“智者”的带领下,开始尝试接近凤凰。 他们不再远远地跪伏在地,顶礼膜拜。 他们手中,开始出现粗陋的绳索、巨大的网罟,甚至是一些闪烁着幽幽寒光的金属器物。 敬畏之心,在欲望的疯狂催化下,迅速腐蚀、崩塌,变成了对神祇赤裸裸的亵渎。 终于,一幅极其惨烈的画面,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凤凰似乎正在经历一次涅槃,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焰。 但这一次,那火焰不再是象征重生与希望的璀璨金色,而是带着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它的身上,被无数闪烁着诡异符文的特制黑色锁链死死缠绕! 它的脚下,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阵法图案,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邪气! 凤凰那对曾经能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此刻却无力地垂落,漂亮的翎羽烧焦了大半。 它的眼中,充满了痛苦、愤怒,以及一种深深的不解与背叛。 它的涅槃,失败了。 它被自己曾经尽心尽力庇佑的子民,用最卑劣的手段,困住! 裴听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悲凉在他胸中翻腾。 接下来的壁画,更是血淋淋地揭示了人性的贪婪与丑恶。 那些“智者”——或者说,早期的南疆巫师,他们似乎从凤凰失败的涅槃中,窥探到了某种禁忌的秘密。 他们发现,可以直接从凤凰的身上,汲取那精纯而磅礴的神力! 凤凰,在他们眼中,瞬间从守护神,变成了一个可以予取予求、源源不断提供力量的“宝库”! 画面上,有人手持锋利骨刀,残忍地从凤凰身上活生生拔下那些流光溢彩的五彩翎羽。 沾染着凤凰鲜血的羽毛,被制成了一件件散发着浓郁邪气的蛊器、法杖。 有人用特制的尖锐管子,刺入凤凰的身体,引取那蕴含着神圣力量的血液。 滚烫的神血,被用来培养各种形态狰狞、剧毒无比的蛊虫。 凤凰发出声声凄厉而悲怆的哀鸣,那声音穿透石壁,仿佛仍在洞窟中回响。 但这哀鸣,在那些利欲熏心的人们听来,却像是他们力量增长的凯歌! 壁画上的凤凰,形态越来越凄惨。 它那曾经能映照出世间最绚烂色彩的五彩翎羽,变得稀疏暗淡,残破不堪。 它的身上,爬满了各种颜色诡异、形态狰狞的蛊虫。 那些蛊虫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它的皮肉,钻进它每一处伤口,甚至占据了它中空的羽管,吸食着它的血肉与神力。 曾经轻盈如风的羽翼,因为附着了太多沉重的蛊虫,再也无法抬起。 它被迫屈辱地匍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巨大的身躯因为无尽的痛苦而微微颤抖。 壁画的画师,以一种近乎残忍的细腻,描绘了凤凰眼神的变化: 从最初被捕获时的愤怒与不解; 到后来日复一日遭受无尽折磨时的悲哀与绝望; 最后,那双曾经清澈明亮、蕴藏着日月星辰的眼睛,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令人心碎的麻木。 仿佛它的灵魂,已被彻底碾碎、吞噬。 最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些身穿更加繁复、绣满血色图腾的黑袍巫师。 他们的形象,与裴听云他们在宴会上见到的乌骨,甚至那位神秘大巫,都有着几分惊人的相似,但更显得古老、原始和邪异。 他们围绕着那只被囚禁的、已经奄奄一息的凤凰,进行着各种邪恶、令人作呕的黑暗仪式。 他们贪婪地汲取着从凤凰身上不断流失的神圣力量,似乎以此来延续自己肮脏的寿命,或是增强他们那歹毒的巫术。 壁画的最后一幕,让裴听云瞳孔骤然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画面定格在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 那只曾经翱翔九天、受万民敬仰的五彩凤凰,此刻已经完全被一层厚厚的、密密麻麻、蠕动不休的黑色蛊虫所覆盖。 那些蛊虫如同流动的阴影,将凤凰原本的形态彻底掩盖,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蜷缩的、不断抽搐的轮廓。 它被关在一个巨大无比、锈迹斑斑的生铁囚笼之中。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铁笼周围,画满了跪伏的人影。 他们依旧保持着“膜拜”的姿态。 何其讽刺! 这铁笼…… 无论是样式、大小,还是上面那些扭曲的、带着暗红锈色的栏杆…… 都与他在知县衙门宴席上,亲眼所见的那个囚禁着所谓“蛊神圣胎”的铁笼,几乎一般无二! 真相,昭然若揭! 那所谓的“蛊神圣胎”,根本就不是什么自行孕育万千奇蛊的邪物! 它,就是这壁画上,曾经守护一方水土,却被自己的子民背叛、囚禁、折磨了百年的……五彩凤凰! 玉麟的小脸已经煞白如纸,小小的身体在裴听云怀里瑟瑟发抖。 那壁画上的最后一幕,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扎在玉麟心上。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一颗一颗,砸在裴听云胸前的衣襟上,迅速濡湿一片。 她的小脑袋深深埋进裴听云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知道了。 她终于明白了,那只漂亮的“鸟鸟”到底遭遇了什么。 那不是故事,不是画,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持续了百年的残忍! 痛! 好痛! 这种痛,不仅仅是替“鸟鸟”痛,更是因为她小小的、纯净的世界里,第一次照见了如此深不见底的、属于“人”的恶意。 自幼在仙境灵气中长大的小麒麟,被仙君们捧在手心呵护的宝贝,何曾想象过,世间竟有这般歹毒的心肠,这般令人发指的酷刑! “呜呜……鸟鸟……好痛好痛……”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裴听云的衣袖,仿佛要将壁画中凤凰所承受的无边痛苦,分担过来一部分。 裴听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玉麟在看到那“蛊神圣胎”时,会哭得那般撕心裂肺。 麒麟与凤凰,同为上古神兽,本源相近,灵犀相通! 玉麟感受到的,正是凤凰那被囚禁、被折磨了千百年的无尽悲鸣与绝望! 春分和卫迟也是一脸的震惊与滔天的愤怒。 南疆巫师,竟然用如此惨无人道的手段,对待一只曾经庇佑他们的神鸟! 丧心病狂! 就在洞窟内气氛压抑到极致,所有人都沉浸在壁画带来的巨大冲击与悲愤中时。 一直低着头,仔细研究着壁画上那些细枝末节的谷雨,突然指着壁画上一株被描绘得十分细致、却隐藏在角落毫不起眼的暗紫色植物,发出了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低低惊呼。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发白。 “这……这株植物的形态……还有它旁边用古老文字标注的这个……这个符号……” 谷雨猛地抬起头,看向裴听云。 “天啊!这……这是传说中,早就已经失传了的……‘噬神涎’!” 她眼中满是惊骇。 “专门用来压制神兽灵性,腐蚀其神魂,让其力量不断衰弱,最终彻底沦为凡物的剧毒之物!” 裴听云瞳孔骤然一缩。 第48章 血瞳诡影噬魂蛛,绝境深潜觅生机 谷雨那声“噬神涎”,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众人心中最后的疑云,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寒意与不可遏制的怒火。 壁画上,神鸟凤凰被囚于幽暗祭坛,无数狰狞蛊虫攀附其身,啃噬着曾经华美的羽翼。 那三个字,揭示了这血淋淋的真相。 “畜生!” 洞窟内,玉麟细细的抽噎声格外清晰。 小家伙的小嘴瘪了瘪,泪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壁画上凤凰的惨状,小拳头悄然握紧。 “坏人……欺负鸟鸟……” 她哽咽着,奶声奶气,却带着一丝颤抖的坚定,“麟麟……不喜欢!” 裴听云将玉麟紧紧搂在怀里,大手轻柔地拍着她的小脊背。 “麟麟乖,爹爹知道了。” 他低头,在那光洁的小额头上轻轻一吻,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我们,会为那只凤凰,讨回公道。” 春分、谷雨、卫迟三人,此刻也是面沉如水,眼中怒火与杀意交织。 拯救灵兽凤凰,关乎天地道义,关乎他们为人的底线! 更何况,一想到那些南疆巫师连守护神鸟都敢如此亵渎,手段如此残忍,焉知他们不会将同样邪恶的目光,投向身负祥瑞、看似更加弱小可欺的麟麟?! 这种担忧,深深扎在裴听云及每一位护卫的心头。 “噬神涎……”谷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惊中冷静下来。 她眉宇间凝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重新投向壁画,仔细辨认着那些描绘诡异植物和巫师施术的每一个细节,片刻后沉声道。 “此物能强行压制神兽的灵性,并持续腐蚀其神魂。” “若要救凤凰,必先清除其体表及体内的所有蛊虫,再设法彻底清除或压制‘噬神涎’的持续毒性,最后一步,也是最为艰难的一步,便是助其缓慢恢复已然衰弱至极的神力……每一步,都难如登天,且刻不容缓。” 春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已在脑中迅速勾勒出行动的初步方案。 她看向裴听云,声音压低却异常坚定:“大人,我们必须设法潜入南疆巫师的巢穴,摸清他们的内部情况,特别是关于那个神秘的‘新主’,以及‘圣物’——也就是凤凰的具体囚禁地点和看守力量。” 数十里外的固原城,知县衙门后院,已成一片狼藉。 南疆大巫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阴寒之气。 “废物!”他嘶哑低吼,一掌将旁边一名巫师拍飞,那人撞在断壁上,口喷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乌骨等人跪伏在地,抖如筛糠。 “‘听话蛊’被破,‘圣物’险些暴露!几个京官都看不住,本座要你们何用?!” 乌骨连连磕头:“大巫息怒!那几个京官太过狡猾,那个奶娃娃……也透着古怪!” “古怪?” 大巫眼中寒光一闪。 他猛然忆起宴席上那个女娃娃。 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却让他本能极度不适的纯净气息…… 还有此刻母蛊前所未有的诡异沉寂! 难道…… 一丝阴鸷的杀机在他心底浮现,紧接着,是更为强烈的贪婪。 他骤然低吼,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不管她有何古怪!” “立刻给本座把那几个京官,还有那个娃娃,都搜出来!” “封锁全城!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座挖出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更为幽暗的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大巫突然改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那个娃娃……本座要活的!” 他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狞笑。 “至于她到时候是缺胳膊还是少腿,无所谓!” “是!是!”乌骨等人连滚带爬地领命而去。 钱明远被一群面目狰狞、杀气腾腾的南疆巫师从衙内“请”了出来,被迫在前面带路,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 他那张本就蜡黄的脸此刻更是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 每当一户百姓的家门被粗暴踹开,每当听到里面传来巫师的呵斥、器物的翻倒声以及妇孺惊恐的哭喊,钱明远的心便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一般,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双腿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几乎站立不稳,若非身后巫师不耐烦地推搡,他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他既怕裴听云一行人真的被这些凶神恶煞搜出来,那自己定然难逃一死; 又在心底深处,用尽全身力气期盼着那些京城来的贵人能够顺利脱险,有朝一日能将这些祸害固原的妖人一网打尽,还百姓一个清平。 昏暗洞窟内,裴听云将玉麟轻轻放下。 “南疆巫师已在固原城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我们人少,不可硬拼。” 他声音冷静,“首要目标,削弱他们在城中的力量,打乱其部署。谷雨,解救凤凰之法,你多费心。” “其次,防备他们那位‘新主’,以及可能爆发的冲突。” 他话音刚落,玉麟突然伸出小胖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小家伙仰着挂满泪痕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壁画的某个角落。 她的小手指着壁画上,凤凰第一次涅槃失败后,在焦黑祭坛周围散落的一些如同星尘般细小的、闪烁着淡淡金色光芒的余烬。 “裴裴……” 玉麟奶声奶气,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小的身子从他怀里探出来,小手指着壁画上,凤凰第一次涅槃失败后,在焦黑祭坛周围散落的那些如同星尘般细小、却依旧闪烁着微弱金色光芒的余烬。 “那里……亮晶晶……” 她的小眉头因为努力感受而微微蹙起,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纯粹的感知,语气肯定地说道:“鸟鸟……它说……它需要那个……那个对它好……” 裴听云心中一动,顺着玉麟的小手仔细看去。 涅槃失败后散落的金色余烬?玉麟对纯净能量感知敏锐,她说“鸟鸟喜欢”,莫非……这些余烬是关键? 他正要让谷雨一同研究。 突然! 玉麟抬起小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地望向黑漆漆的洞窟顶端。 她声音带着点疑惑和害怕,几乎细不可闻: “裴裴爹爹……” “为什么……上面有好多好多……红红的、亮亮的眼睛……” “它们都在……都在盯着麟麟看呢。” 第49章 蛛影索魂陷迷踪,稚子灵犀辨死生 玉麟那句“红红的眼睛”话音刚落,裴听云心头一炸! 他猛地抬头。 洞窟顶端,密密麻麻,全是猩红的光点! 不! 那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 几百上千双! 那些眼睛的主人随之露出狰狞真容。 一只只磨盘大小,长着酷似人脸的诡异花纹,八条毛茸茸长腿的怪物,正从洞顶倒挂下来! 人面蛛! 蜘蛛口器开合,发出“嘶嘶”声,黏稠的毒涎滴落。 玉麟小脸瞬间煞白,小身体在裴听云怀里瑟缩了一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些怪物身上浓烈邪恶气息的厌恶与不安。 她小鼻子紧紧皱起,声音带着颤对裴听云道:“裴裴,它们……好丑,好臭!麟麟不喜欢……它们为什么……为什么长了好多脚,还倒着爬呀?” 他他手臂骤然收紧,感受到怀中小小身体因恐惧和厌恶而剧烈地轻颤。 立刻将玉麟的小脑袋紧紧按入自己怀中,用宽厚的手掌完全遮住她的视线,沉声道。 “麟麟乖,别看这些污秽之物,爹爹在。” “人面蛊蛛!毒性极烈,不可力敌!” 裴听云压低声音,对众人急促低吼。 “向洞窟深处退!快!” 卫迟反应最快,冰块脸纹丝不动。 手腕一抖,寒光乍现。 “噗嗤!” 他手中的短刃已精准钉入一只最先扑下的人面蛛头颅。 那人面蛛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八足乱舞,身体重重“啪叽”一声坠地。 墨绿色的腐蚀性毒液四下飞溅。 地面瞬间被烧灼出一个个小坑,冒着“滋滋”白烟。这毒性也太霸道! 裴听云几乎同时抽出腰间绣春刀。 刀光如一道银色匹练,在昏暗洞窟中划出凌厉弧线。 “唰唰唰!” 几根坚韧如牛筋的蛛丝应声而断,护住众人侧翼。 春分亦是狠角色,临危不乱。 她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把颜色诡异的药粉,朝着追击的蛛群猛地洒去! “呼——!” 药粉遇风即燃,瞬间形成一道摇曳的火墙。 火势虽不大,却成功阻隔了悍不畏死的人面蛛片刻,为众人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这些人面蛛的行动……并非单纯捕食!” 谷雨一边灵巧闪避着扑来的蛛腿和毒涎,一边仔细观察着蛛群的阵型和攻击方式,声音带着急促却不失条理。 “它们的攻击看似凶猛,却总留有余地,似乎在刻意将我们往洞窟深处驱赶!洞窟深处,定有它们守护之物或更大的陷阱!” 一群人被这些恶心的蜘蛛追得鸡飞狗跳,被迫不断向洞窟更深处退去。 通道越来越狭窄,越来越崎岖。 光线也越来越暗淡,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身后人面蛊蛛“嘶嘶”的叫声,如催命符般如影随形。 就在众人快要被逼入一条看似无路的窄缝,连裴听云都感到背后蛛群的腥风几乎要扑到颈项时。 一直紧紧抱着裴听云脖颈、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减少颠簸的玉麟突然动了动。 小家伙的小鼻子用力嗅了嗅。 然后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左前方一个黑漆漆、被阴影完全吞噬的岔路口。 “裴裴,” 她奶声奶气,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那边……那边没有臭臭蜘蛛!” 裴听云心脏怦怦直跳。 他脑中飞速闪过麟麟先前数次精准的感知。 此刻,他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走那边!” 无论前方是什么,麟麟的直觉,便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卫迟二话不说,立刻调转方向,在前开路。 他摸到那看似石壁的尽头,手掌在上面敲了敲。 又仔细贴耳听了听,眼神一凝! 卫迟在那看似石壁的尽头仔细摸索,手指在冰冷的岩石上缓缓滑过,眉头微蹙,始终未能发现明显的机关痕迹。 就在他准备尝试强行破开石壁时,裴听云怀中的玉麟突然动了动,然后小手指向石壁左侧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奶声奶气地肯定道:“裴裴,那里!那里凉凉的,有个小小的亮光在闪,它在骗人,不想让麟麟过去!” 裴听云立刻示意卫迟。 卫迟目光如电,望向玉麟所指之处,凝神细看,那处石壁光影果然与其他地方有异,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波动。 他不再犹豫,并指如剑,指尖凝聚内力,在那处轻轻一点! “嗡——” 一声轻响,石壁竟如水面般荡漾开来,显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入口边缘隐有符文流转,却在入口洞开的瞬间黯淡下去。 幻象石壁之后,果然是一条全新的、更为幽深的通道。 众人鱼贯而入,暂时摆脱了身后那群锲而不舍的“臭臭蜘蛛”。 玉麟小脸蛋紧紧贴着裴听云宽阔的胸膛,感受着爹爹身上熟悉又安心的气息。 她小声地,带着一丝好奇和困惑,对裴听云低语。 “裴裴,里面……里面好像有好大的房子耶,黑漆漆的,好冷……” “麟麟听到它在呜呜地哭,好伤心好伤心,好像肚子里藏了好多好多委屈和痛痛,都哭不出来了……” “那些大石头壁都变得冰冰凉、湿漉漉的,好像它们也跟着一起难过,在悄悄掉眼泪呢……” 裴听云闻言,心中疑惑。 房子在哭?他脑中瞬间闪过石壁上凤凰被囚、哀鸣泣血的惨景,以及玉麟初见那“蛊神圣胎”时撕心裂肺的悲痛。 难道……这“哭泣的房子”,竟与那被囚禁的神鸟凤凰息息相关? 他低下头,轻抚着玉麟柔软的头发,声音愈发低沉:“麟麟不怕,爹爹在。我们去看看,那‘房子’为何哭泣。” 他领着众人,目光沉凝如水,周身戒备提升到极致,继续向通道深处摸索前进。 这条通道比之前的要宽敞许多,也干燥许多。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无比的石门,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50章 符光随心破诡阵,暗道崎岖显神通 那座石门,透着一股灰黑的死寂。 门面上雕刻的图腾扭曲怪诞,仔细看去,竟是无数狰狞蛊虫与痛苦不堪的人形纠缠盘绕。 比起外洞石壁上那些描绘南疆巫术早期的壁画,这里的图案更添了几分原始的血腥与疯狂的邪异。 裴听云凤眸微眯。 “南疆巫蛊术的老巢,或是某种禁地。” 越深入就越是发现此地凶险,远超先前。 卫迟那双锐利的眸子,此刻紧紧锁定在石门下方的地面。 他蹲下身,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地面。 几道几不可察的微小划痕,还有数块颜色比周围略深的石板,未能逃过他的眼睛。 “大人,下面是压力机关。”卫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哑。 一旦踏错,后果不堪设想,不是万箭穿心,便是坠入满是毒虫的深坑。 春分和谷雨皆是面色凝重,仅仅是看着这扇石门,便让人心中发怵。 众人屏息凝神之际—— 一直安安静静窝在裴听云怀里的玉麟忽然动了动。 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石门,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什么。 突然,她从裴听云怀里挣脱出来,“哒哒哒”几步往石门跑。 裴听云心头猛地一紧,差点就踩上机关伸手去捞她回来。 但压力机关似乎没有考虑过小孩的体重,玉麟平安无事一溜烟的跑到门前。 玉麟伸出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指,笃定无比地指向石门中心一个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凹槽。 “裴裴!”她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喊道。 “那里!放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门门就能开啦!” 亮晶晶的东西? 裴听云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卫迟、春分、谷雨也是一脸茫然。 他们身上哪里带了什么“亮晶晶”的宝石玉器? 玉麟见大人们还是不明白她说的“亮晶晶”,不高兴地撅了撅粉嫩的小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你们真笨,这都不知道”的娇憨。 她想起在仙界时,昭明仙君好像教过她怎么弄出这种“亮晶晶”来吸引小仙鹿的。 小家伙也不再指望大人们能立刻领会,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小手,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决定自己动手试试。 她努力地回想着昭明仙君曾经教给她的那些“小把戏”。 “嗯……仙君哥哥说,要这样……” 玉麟小嘴里念念有词,小小的指头在面前的空气中歪歪扭扭地比划起来。 她的动作虽然稚嫩笨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韵律。 随着她小指头的每一次点画,她的指尖便溢出丝丝缕缕微弱却无比纯净的金红色光晕。 光晕在她指尖流转、凝聚。 渐渐地,一个只有米粒大小、形态歪歪扭扭,却闪耀着纯净金红色光芒的符文雏形,慢慢悬浮在了她的指尖。 “呼!”玉麟似乎完成了这件“大制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光洁的小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献宝似的将自己的小指头凑到裴听云面前。 “裴裴!你看!麟麟画了个亮晶晶,仙君哥哥说,它可以让玉麟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裴听云看着小玉麟指尖那点几乎不成形的微光,哪怕见识过她诸多神奇之处,此刻心中也不禁对仙君所谓的“小把戏”的效用,产生了一丝凡人式的审慎。 这比豆芽菜还要扭曲几分的“符”,当真能打开眼前这扇镌满邪异图腾、一看便知凶险万分的石门? 玉麟却不管那么多,她高高举着自己的“开门门符”,小短腿努力地一踮,小手“啪”的一下,将那个小小的光点,按向了石门中心的凹槽。 “去吧!开门门!” 那枚金红色的符文,如同一颗微小的流星,倏地射向石门。 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奇迹,就在此刻发生! 石门中心的那个凹槽,当玉麟那枚不成样子的“开门门符”融入其中的瞬间——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自石门内传出。 凹槽之中,当玉麟那枚小小的符文融入的瞬间,仿佛沉寂千年的古老核心被唤醒。 一抹柔和纯净的白光自凹槽深处缓缓亮起,那光芒竟与玉麟指尖的金红色光晕有几分相似。 旋即,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温润剔透,好似凝结了千年灵气的青玉从中缓缓升腾而出。 玉石表面光华流转,隐有细密古朴的符文若隐若现,显然正是这石门的枢纽所在。 紧接着,“咔!咔咔!咔嚓嚓——” 一阵沉重而古老的机括转动声,从石门之后轰然响起。 那镌刻着无数邪异图腾的巨大石门,竟然真的……缓缓地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裴听云:“!!!” 卫迟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此刻似乎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春分和谷雨更是惊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简直是神仙手段! 他们家小小姐,不仅仅是一只瑞兽麒麟吧?! 裴听云望着那缓缓洞开的石门,心中百感交集。 他走上前去轻抚玉麟柔软的胎发,感受着小小身影带来的又一次震撼,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 他家麟麟,似乎总能如此轻易地打破一切常理。 最初的惊骇过后,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与对那遥远仙界不可测力量的深深敬畏,悄然在他心底滋生。 神仙的手段,果然非同凡响。 他现在倒是有些好奇,那位将他家小祖宗宠上天的仙君们,究竟还给了这小家伙多少这般匪夷所思、却又总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小礼物”。 门缝开启的瞬间,一股比先前洞窟中更为浓郁刺鼻的血腥腐臭之气,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奇异甜香,猛地从门后狂涌而出! 这股味道,与之前在知县衙门见到的那个“蛊神圣胎”铁笼中所散发出的气息如出一辙!只是要浓烈上百倍不止! 裴听云深邃的凤眸之中,寒光凛冽。 他们离真相,也离危险,都更近了一步。 “戒备!”裴听云沉声低喝。 他将玉麟重新抱入怀中,用身体护紧,然后率先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挤进了门缝。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竟然是一条深不见底、盘旋向下的螺旋石阶。 石阶两侧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镌刻着更加扭曲狰狞的蛊虫图案。 在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映照下,那些蛊虫在石壁上缓缓蠕动,令人头皮阵阵发麻。 玉麟的小脑袋从裴听云的怀里探了出来,她的小鼻子用力地皱了皱,空气中那股阴冷腐臭让她非常不舒服。 石阶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 第51章 生死一线悬壁锁,小孩巧解绝杀阵 螺旋石阶盘旋向下,幽深压抑。 转角处,毒雾甫一弥漫,玉麟小鼻子用力翕动几下,小眉头微蹙,学着仙君教过的样子,伸出小手往前轻轻一扇,她怀中的暖玉麒麟佩似有微光一闪而逝,那毒雾竟如有灵性般倒卷而回,没入孔洞。 又行数步,石壁暗影中微光流转,幻阵欲起。 小家伙小嘴微微嘟起:“这个圈圈……麟麟不喜欢!” 她学着之前画符的样子,白嫩的小指头凝聚起一丝微弱的金红色光芒,小心翼翼地朝着幻阵核心一点,只听“啵”的一声轻响,仿佛气泡破裂,幻阵的光芒随之黯淡消散。 裴听云带着锦衣卫精锐,一路行来本已做好血战准备,此刻却发现自己给怀中小人儿代步,竟无太多用武之地。 他心中念头飞转,莫非仙君将玉麟托付于他,早已预见到此行艰险,玉麟便是破局的关键? 此等神异,已非凡人所能揣度。 卫迟、春分、谷雨相视一眼,已然麻木。 有小小姐在,纵是龙潭虎穴,似乎也多了几分化险为夷的可能。 “嗯?” 玉麟小小的身影忽然停住。 她用力嗅着空气,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更深处的黑暗。 “裴裴,”小声音里带着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下面……好多好多人在哭……” “哭得好伤心……麟麟也想哭了……” 尾音未散,阶梯已至终点。 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溶洞。 溶洞正中,广阔平台竟是完全由无数骸骨铺就。 森白人骨密密麻麻,头骨、肋骨、腿骨……堆砌出数尺高的恐怖地基。 裴听云瞳孔骤缩。 这片平台,究竟吞噬了多少生命! 玉麟小脸瞬间没了血色,小手死死攥住裴听云衣襟。 “裴裴…骨头…好多骨头…他们好痛哦……” 她声音发颤,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 裴听云将玉麟的小脑袋紧紧按在自己胸前,不让她再看,心中怒焰翻腾。 他沉声。 “卫迟,查!” 卫迟眸光冰冷,扫过层层白骨,新的,旧的,俯身拨开一具新添的骸骨,查看其衣物残片与骨骼特征。 他声音嘶哑。 “指挥使,不止大历人。” “还有南疆的。” 春分脸色铁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们连自己人都——!” 谷雨捂住嘴,胃里翻腾,几欲作呕。 裴听云深吸口气,将玉麟轻轻揽入怀中,手掌覆在她颤抖的背上。 “麟麟不怕,爹爹在。” 他抬眼望向平台另一端。 一座高达数十丈的巨大石壁赫然耸立! 石壁之上,遍布无数大小不一的孔洞,宛如放大了千百倍的蜂巢。 每个孔洞都幽深黑暗。 从骸骨平台通往石壁的唯一路径,是一片散发幽幽磷光的诡异地面。 地面布满纵横交错的深色纹路,构成一个巨大的棋盘状迷宫。 卫迟目光一凝,提气便要上前。 “等等!” 裴听云一把攥住卫迟手臂,声若寒铁。 “此乃‘万魂噬骨阵’!” 他面沉似水。 “引动地底万千怨魂,一步踏错,便是神魂破灭,尸骨无存!” 卫迟动作戛然而止。 那磷光地面上的深色纹路,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移动!每一次变化都可能生成新的死局! 春分面色凝重。 “阵法与星象暗合,每一次变化都对应不同死门。” “可我们没有时间推演!” 谷雨声音发颤。 众人心头皆是一沉。 就在此时—— 玉麟从裴听云怀里探出小脑袋,勉强自己不要去看那成片的骸骨。 她指着那片变幻莫测的磷光地面,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 “裴裴。” 小奶音软糯,带着一丝惊喜。 “这个……好像麟麟在百草姐姐花园里玩的……跳格子呀?” 跳格子? 四人齐齐一愣。 这遍布骸骨、杀机四伏的“万魂噬骨阵”,是……跳格子? 玉麟歪着小脑袋,努力回忆。 “百草姐姐的花园里种了好多会发光的仙草,她说为了不让调皮的小仙兽偷吃,就在园子周围布了一个会变来变去的‘迷路石板阵’。” 她小眉头又皱了皱,有些同情地说道:“可是百草姐姐有时候自己采药太专注,也会在里面迷路,帝君就让麟麟去走那些石板,把姐姐带出来……” 裴听云听着,心中念头急转。 百草?百草仙子?……竟在自家花园布下如此阵法?还时常把自己困住…… 仙界的日常,当真非凡人所能想象。 裴听云看着眼前磷光闪烁、杀机暗藏的“万魂噬骨阵”,再看看怀里一脸跃跃欲试,仿佛真的只是要去玩“跳格子”的小玉麟,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与一丝微弱的希望交织在他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事到如今,除了相信麟麟,似乎也别无他法。 小家伙刚刚那句“百草姐姐说她的菜园子要用这个才安全”,还有“她自己老是被困在里面,帝君就让麟麟去跳格子,带姐姐出来”,虽然听着离谱,却也隐约透露出麟麟对此阵并非一无所知,甚至颇有经验。 只是,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闯这“万魂噬骨阵”,他如何能放心。 裴听云蹲下身,与玉麟平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麟麟,” 他指了指那片诡异的地面,“这个‘跳格子’,一个人玩,我会很…寂寞。” 他看着玉麟清澈懵懂的眼,认真地问:“麟麟带裴裴一起玩,好不好?” 玉麟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看裴听云,又看看那片闪着幽光的“格子”。 “一起玩?” 她的小脑袋点了点,似乎明白了裴听云的意思,能和裴裴一起,她自然是高兴的。 望着裴听云沉稳又带着紧张的眼神,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裴听云的大手,软乎乎的小手传递着信任。 “好呀!” 小奶音里满是雀跃,小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麟麟和裴裴一起玩跳格子!裴裴要乖乖听麟麟的话哦,麟麟说跳哪里,裴裴就跳哪里,不可以乱动哒!” 她的小脸上满是开心与兴奋,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生死闯关,而是一场期待已久的游戏。 裴听云的心,在这一刻反而沉静下来。 他低头,看着小家伙全然信任的眼神,大手紧紧回握。 春分、谷雨、卫迟三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让一个奶娃娃,去闯这凶险莫测、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的“万魂噬骨阵”?! 这念头在他们脑中盘旋,带着极致的荒谬与深深的忧虑。 春分嘴唇翕动,那句“大人三思”已到嘴边,可当她迎上裴听云那双沉静却不容置喙的凤眸时,所有话语都梗在了喉咙。 她明白,大人已然做出了决定。 卫迟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住磷光地面,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贲起,全身肌肉紧绷,已做好随时不惜一切代价援护的准备。 谷雨则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药囊,指尖微微颤抖,心中默念着各种护身解毒的药方,只盼能有万一的机会。 他们都清楚,裴听云已经将所有希望,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押在了玉麟身上。 也赌上了他自己。 “裴裴,跟着麟麟哦!” 第52章 锦鲤天降解迷局,福星巧破九连环 小家伙冲着一块就跳了上去。 回头,对着裴听云咯咯一笑,奶声奶气:“裴裴,不要怕!” 裴听云呼吸一窒。 他紧随其后,踏上同一块格子。 周身气劲暗涌,脚落实处,那格子上的幽幽磷光,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丝。 玉麟可不管自己小脚丫下踩着的是什么生死玄机,只觉得这“跳房子”游戏就像在天界一样好玩。 裴听云压着嗓子,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有些发哑,指引她:“麟麟,慢点,等等我。” 然而小玉麟一蹦一跳,继续向骸骨平台的另一端前进。 一个格子。 又一个格子。 每当玉麟那双粉嫩的小脚丫踏上新的格子,其上的磷光便会明显黯淡。 仿佛那幽光被某种至纯至净的力量中和。 裴听云紧跟在后,每一步都踩得精确无比,心神高度集中。 他清晰感知到,玉麟踏过的格子下方,那股隐隐涌动的怨魂气息,竟也随之大幅减弱! 整个“万魂噬骨阵”的运转,因为这个小奶娃的“乱入”,出现了微不可察的滞涩! 这…… 他家麟麟,随便走走……就能破阵? 春分、谷雨和卫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依次跟上。 他们每一步都精准复刻玉麟的落脚点,不敢有丝毫偏差。 匪夷所思的一幕在他们眼前持续上演。 只要紧随玉麟的路径,“万魂噬骨阵”,竟真的未发动任何攻击! 春分紧跟在队伍末尾,望着前面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见玉麟所过之处磷光黯淡、怨气消散,不由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谷雨道:“谷雨,你快看小姐脚下,这阵法似乎对她无效?” 谷雨凝神细察片刻,眸中闪过一丝明悟,沉声道:“古籍有云,麒麟乃天地至仁至瑞之兽,其气纯阳浩然,能涤荡一切阴邪污秽。” “这‘万魂噬骨阵’虽凶,究其根本,乃是以无尽怨魂戾气为基。小姐周身祥瑞之气,正是这些怨魂戾气的天然克星,如同烈日照雪,邪祟自不能存。” 裴听云听着身后两人的低语,心中了然。 不愧是他家麟麟,就是个行走的“破禁符”,专克这些妖魔鬼怪! 玉麟玩得小脸红扑扑,兴致越来越高。 毫无征兆的。 她忽然放开牵着裴听云的手。 小身子微微一蹲,紧接着便斜跳向一个距离稍远的格子。 这一跳明显用了力。 落地时,小身体还不太平稳,控制不住地晃了晃,眼看着就要失去平衡。 “!” 裴听云呼吸一窒,心猛地悬了起来! 跟着的春分、谷雨和卫迟三人,更是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要冲上前去。 玉麟却小脚一顿,稳住了。 她回头,叉着小腰对着裴听云他们咯咯一笑,小脸上满是得意,奶声奶气地欢快喊着: “这个!这个亮晶晶!麟麟喜欢!” 裴听云额角青筋一跳。 这小祖宗! 真是要了命了! 可再定睛一看—— 那地方,分明是此阵变幻不定、杀机最盛的阵眼节点! 玉麟踩中的,正是按照阵法运转规律本该触发致命攻击的“死门”之一! “死门”格子在她小脚丫落下的瞬间,磷光骤然爆闪! 幽暗的格子下方,无数怨毒的黑影咆哮着几乎要撕裂地面冲出。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煞气化为实质般的利刃,直刺向距离最近的小玉麟! 裴听云瞳孔急缩,护体真气瞬间催发至极致! 卫迟亦是脸色剧变,同时拔刀欲挡!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仅仅一息。 那爆闪的磷光与汹涌的煞气,如同被一只无形而温柔的大手轻轻拂过。 所有即将爆发的凶险,所有怨毒的咆哮,都在玉麟小脚丫下诡异地、不可思议地平息。 风平浪静。 什么也没发生。 唯有那格子的磷光,比其他被踩过的格子黯淡得更为彻底,几乎熄灭。 众人:“……” 冷汗瞬间浸湿了每个人的后背。 裴听云迅速踏上玉麟所在的格子,一把将兀自欢喜的小家伙捞进怀里,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下。 就这么一路有惊无险。 在玉麟小朋友欢快无比的“跳房子”带领下。 裴听云一行人,竟真的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成功穿过了整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万魂噬骨阵”。 他们终于抵达了那面高达数十丈、布满了无数孔洞的巨大蜂巢石壁之下。 裴听云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感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又被烈火烤了一遍。 他低头,看着怀里依旧兴奋不已、小脸蛋红扑扑,正仰着小脸眼巴巴瞅着他,仿佛在等夸奖的玉麟,眼神复杂。 自家这白捡的闺女,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怕的……小福星。 只是,眼前这面诡异的蜂巢石壁,又隐藏着什么? 第53章 蜂巢壁后藏惨景,噬神涎蔓遍幽冥 裴听云一行人,此刻正站在那面诡异的蜂巢石壁之下。 无数孔洞密布,幽深可怖。 孔洞深处,隐隐传出细密的“沙沙”声,像是无数小虫在爬,又似枯骨呜咽。 玉麟的小脸瞬间没了血色,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平日的灵动,反而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化不开的哀伤与强烈的厌恶。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裴听云胸前的衣襟,指节捏得发白。 小家伙伸出另一只小手,小眉头紧蹙,指向石壁偏上方一个略大的入口。 “裴裴……”奶音带着一丝哽咽与抗拒,“里面……好黑……他们……在哭……麟麟不喜欢这里……” 卫迟无声上前,他并未拔刀,而是并指如剑,修长的指节蕴着内力,在石壁上快速而有节奏地叩击。 他侧耳倾听,鹰隼般的眸子随着敲击声的移动扫过石壁。 当叩击到玉麟所指的大洞附近时,他眸光骤然一凝——那里的回音,空洞且虚浮。 细看之下,附近几块岩石的接缝也透着不自然,像是后来修补。 有门! 卫迟对裴听云几不可见地点头。 他收刀回鞘,双臂肌肉微贲,内力运至掌心。 两手按上那块石板,卫迟深吸一口气,猛然无声发力! “咔嚓——” 一声轻微机括崩裂。 那块足有千斤的石板,竟被卫迟缓缓向内推开。 一个漆黑洞口赫然出现,散发着刺骨阴寒。 裴听云下意识将玉麟搂得更紧。 这南疆巫师的老巢,到底还藏着多少腌臢! 石板彻底推开,洞后全貌展现。 饶是裴听云这锦衣卫头子,见惯无数酷刑血腥,在看清那“花海”的真面目时,凤眸亦是骤然一缩,周身气息瞬间冰寒刺骨,立刻就将玉麟的小脑袋用大掌按下。 卫迟那张万年冰封的脸,在看清洞内景象的瞬间,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根根贲起。 春分猛地将谷雨拉到身后,另一只手已按在腰间软鞭之上,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畜生。” 而身为医者的谷雨,在那片妖异紫色的冲击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石壁之后,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地下溶洞! 洞内没有钟乳石,没有暗河,甚至没有像样的落脚地! 只有一片望不到边的……暗紫色“花海”! 无数妖异的暗紫色花朵,从地面、石壁、洞顶,从每一个角落疯狂生长。 它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将整个洞窟完全覆盖,形成一片窒息的紫色地狱!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洒在其上。 每一朵暗紫色花瓣都闪烁着幽幽诡光,令人心悸。 浓郁的紫色仿佛要吞噬所有光线,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裴听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暗紫色“花朵”,并非胡乱生长。 它们以一种奇异规律整齐排列,每一株都异常肥硕。 顶端巨大的花盘,足有海碗大小,层叠花瓣向外翻卷,散发着幽幽紫光。 裴听云强压下翻涌的气血,举着火折子的手没有丝毫颤抖,他缓步上前,光焰驱开层层叠叠的紫色暗影,执着地照向那些“花朵”的根部。 当火光穿透层叠紫色,照亮近处几株“花朵”的“立足之地”—— 裴听云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瞳孔骤然紧缩! 那些所谓的“花盆”……所谓的“土壤”…… 赫然是一个个或完整或残破的、森白人类头骨! 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暗紫色的、如扭曲血管般的粗壮根须,从花朵底部狰狞钻出。 它们深深植入每一个头骨的眼窝、口鼻、耳洞,甚至从天灵盖破开的孔洞中! 根须表面,在火光下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搏动。 仿佛它们是活物,正从这些颅骨中汲取最后的养分,榨干每一丝残存! 头骨空洞的眼窝里,甚至隐隐透出植物内部的幽暗紫光,如同地狱鬼火。 裴听云的胃里一阵翻腾。 “南疆巫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挨千刀的!” 春分强忍恶心,小心靠近几分。 她仔细观察那些“花盆”头骨。 一些头骨表面,残留着些许风干发黑的皮肉,甚至有几缕发丝黏附。 从这些残留物判断,头骨的主人,死去时间不久。 很可能……就是最近失踪的固原城百姓! 谷雨也俯下身,脸色比石壁还白。 她从一簇异常“茂盛”的暗紫色花朵根部旁,捻起一丁点深色湿泥。 将泥土凑到鼻尖,她用尽力气,才敢极轻一嗅。 就是这么轻轻一嗅—— 谷雨身体猛地一僵! 她指尖的泥土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胃中剧烈翻涌,那股腐败与血腥交织的恶臭直冲脑际,她再也忍不住,侧过身剧烈地干呕起来。 裴听云心头一沉,厉声问:“谷雨!怎么了?!” 谷雨好不容易止住呕吐,抬起头,那张沉静的脸写满惊骇与恶心。 “大人……” 她声音发颤,像是在陈述一个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诊断, “这培育邪花的‘土’……成分……是人骨粉,混合着大量腐败的膏脂……” 她猛地顿住,瞳孔骤然紧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比死亡更恐怖的画面,声音彻底破碎,带着一丝绝望的尖利:“不对!不是寻常膏脂!是脑髓!那股特殊的腥甜……是脑髓!它们用人的头颅为器,以脑髓为肥!” 第54章 活人作蛊饲邪植,魂消魄散忆难寻 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恶臭,混杂着紫色的噬神涎诡异的甜香,让裴听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裴听云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头顶,心头怒火翻腾,暗骂道:“好一个歹毒的鬼地方!” 怀里的小玉麟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小家伙脑袋从他衣襟里探出,裴听云按住他的小脑袋不让她看见这些,然而玉麟小鼻子用力嗅了嗅,小眉头微微蹙起。 “裴裴……” “里面……里面好像有好多人在哭……哭得好小声……好小声……像做梦一样,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麟麟觉得他们好难过……” 听到玉麟说有人在哭,裴听云凤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沉声道:“这鬼气森森之地,若真有人,恐怕凶多吉少!” 他沉声下令:“卫迟、春分,你们左右探查,小心戒备,看清前方状况!谷雨,随我居中,留意毒物!” 二人领命,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拨开垂落的肥硕噬神涎藤蔓,向洞窟更深处潜行。 谷雨紧随裴听云,一手按着腰间药囊,另一手已捏了几枚银针在指间,戒备森严。 穿过一片片令人窒息的暗紫色“花丛”,那甜腻到发齁的异香愈发浓烈,几乎要侵入人的五脏六腑,裴听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约莫又摸索了数十步,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饶是裴听云见惯生死奇诡,此刻瞳孔亦是骤然一缩,呼吸为之一滞! 前方,不再是那些直接从人头骨里长出来的妖花。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用粗糙山石勉强垒砌而成的石床! 至少二三十张! 每一张石床上,都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些“人”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皮肤呈现出一种浸泡过药水般的病态青白。 胸膛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尚有气息。 最惊悚的是—— 每一个“活人”的头顶,都“戴”着一个由噬神涎编织而成的暗紫色花环! 与其说是戴着,不如说是……从他们头颅里硬生生长出来的! 无数暗紫色、如扭曲血管般的细小根系,深植入那些“活人”的太阳穴、额顶百会,甚至从眼角、耳后蔓延! 根系表面微微搏动,仿佛正在贪婪吸食着什么。 噬神涎的花朵,则在他们头顶妖冶“盛开”,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幽幽紫光,散发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甜香。 这分明是……寄生!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共生”!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骨节发白,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 谷雨箭步上前,指尖触上其中一个“活人”腕脉,随即又探向额头。 她猛地抽手,脸色煞白一片。 “大人,脉象乱如散沙,神庭冰寒,生机……已无!” 谷雨的声音艰涩无比,她看着那些人头顶妖异的花环,眉头紧锁。 “这噬神涎……似乎与他们的神魂紧密相连,我能感觉到一种邪异的力量在抽取他们的生命本源。” 她又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人头顶的噬神涎花环。 指尖刚碰到花瓣的瞬间—— 石床上的“活人”,身体竟猛地抽搐了一下! 喉咙里,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如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皮剧烈颤抖,似乎想睁开,却无能为力。 “他们……还活着……” 谷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可是……他们的神魂……几乎被这些噬神涎……吸食殆尽了!” 神魂被吸食殆尽?! 裴听云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猛然想起固原城百姓萎靡不振的诡异模样! 想起乌骨所说,“客人”夜间活动的古怪习性! 一个可怕的猜想疯狂成形! 谷雨的声音艰涩无比,她看着那些人头顶妖异的花环,眉头紧锁:“奇怪……他们的生机正在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方式流逝,并非中毒,也非疾病,倒像是……像神魂本身在被什么东西抽走。” 一直把小脸蛋紧紧贴在裴听云胸口的玉麟,忽然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啜泣起来。 “裴裴……” 小家伙的声音充满了悲伤与恐惧,“他们……他们都忘记自己是谁了……花花……花花吃了他们的念头……所以他们就不痛痛了……也想不起来事情了……呜呜……麟麟觉得……他们好可怜……好可怜啊……” “吃了……念头?” 玉麟这句充满童稚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谷雨心头!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骇然的明悟! 神魂被抽走! 忘记自己是谁! 这与她年少时在家族一本禁阅的古医毒残卷上看到的一段关于“噬魂花”的荒诞记载,竟能相互印证! “大人!” 谷雨脸色苍白得可怕,“我想……我知道这些噬神涎……是如何‘滋养’的了!有本残卷上说,有一种邪花,并非直接取人性命,而是……逐步蚕食宿主的记忆和神智!” “先是琐事,然后是重要记忆,再是七情六欲,三魂七魄被一点点吸食,只留残魂余魄维持生机,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 “这个过程,如同温水煮蛙!宿主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变成一具……只有呼吸、没有思想记忆的‘活体养料’!” “这些南疆巫师……用活人的神魂和记忆,喂养这些噬神涎!” 裴听云听得浑身汗毛倒竖! 这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残忍百倍!千倍! 钱明远那时曾哆嗦着说,南疆‘药商’许诺过一种“神药”,能助人“去除烦恼记忆,得享永恒安宁”。 当时只当是江湖骗术。 现在看来…… 裴听云心中冷笑,何等荒唐的“神药”! 何等歹毒的“去除烦恼记忆”! 这分明是把人当牲畜养,榨干神魂,最后变成妖花肥料! 他眼中杀意凛冽,声音冰寒刺骨:“这南疆巫师,有一个算一个,本官定要让他们为此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这些被残害的百姓,本官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最初,被蛊惑者或许真忘了些许不快。 一年、两年,他们可能觉得日子轻松了,无烦无恼。 可渐渐地……他们丢失大段记忆。 忘记挚爱亲人。 忘记归家之路。 忘记自己姓名。 直至沦为行尸走肉,被噬神涎花朵彻底控制,变成眼前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花盆”! 丧心病狂!简直丧尽天良! 裴听云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春分此刻也发现了线索。 她细致地翻检着石床边角散落的破旧衣物,又拿起一个缺口陶碗仔细端详其底部的暗记,眉头越皱越紧。 “大人,您看,” 春分声音凝重,“这些衣物的料子虽然破旧,但有些边角处的绣活并非寻常村妇所能及,倒像是……城中大户人家的手艺。” “还有这陶碗,底款的样式我有些眼熟,似乎是固原城里一家老字号瓷器铺的……他们,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山野村民,似乎在这里还生活过一段时日。” 在这种鬼地方生活? 就在洞窟内气氛压抑到极致时—— 一直沉默搜查的卫迟,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角落。 当他的视线落在一张石床最里侧,一堆看似寻常的散乱破布和干草下时,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尖在干草下轻轻拨动,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异物,这才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嗯?”。 随即,他从中抽出一卷……残破的皮卷。 皮卷边缘磨损不堪,沾满污渍和可疑暗色痕迹。 卫迟小心翼翼将其展开。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众人看到皮卷内侧,用一种极为古老、扭曲难辨的南疆古文字,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字迹断断续续,仿佛书写之人神智已极度不清。 “大巫说……忘记烦恼……便是神赐……” “忘记痛苦……便得安宁……” “可……可是……” “我……我是谁……?” 第55章 人羊圈饲繁子嗣,稚魂初降即蒙尘 众人心中凝重循着那股恶臭与诡异甜香,小心翼翼的接着向洞窟深处挪动。 裴听云目光一凝,在一个偏僻角落,一张孤零零的石床上,躺着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 是个孕妇,看样子距临盆不远。 她脸上没有喜悦,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空洞双眼直勾勾望着洞顶。 头顶,噬神涎编织的花环“盛开”得异常妖异,暗紫花瓣肥厚,闪烁幽光,汲取着母体与胎儿的双份“养分”。 裴听云喉咙发紧。 一个将逝的生命,孕育着一个将临的生命,却双双沦为邪植的食粮。 谷雨快步上前,手指颤抖地搭上孕妇冰冷的手腕。 她眉头紧蹙,脸色越来越难看。 片刻,她抬头,声音嘶哑。 “大人……” “母体生机几近枯竭,油尽灯枯。” “但她腹中胎儿,尚有极其微弱的心跳!” 还有心跳?! 裴听云心头一震,正要开口—— 洞窟更深处,忽然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细弱如猫的啜泣。 不是一个。 裴听云瞳孔骤然缩紧。 “过去看看!” 他低喝一声,率先提速。 穿过这片令人作呕的区域,后方的景象,让裴听云几乎停止了呼吸! 一排排更小的石床,整齐排列。 上面躺着的……竟是一个个年岁不一的孩童! 三五岁模样,甚至襁褓中的婴儿! 每个孩子头顶,都无一例外,被种下了一株小小的噬神涎幼苗! 根系浅浅扎进他们稚嫩的头皮。 他们从降生,就被打上邪恶烙印。 眼睛里,只有令人心碎的空洞与麻木。 日复一日,被头顶邪植啃噬着尚未成形的神魂。 一直被裴听云护在怀里,努力捂着口鼻的玉麟,其敏锐的感知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些与她一般无二的、小小的、正在承受无边苦楚的生命气息。 尤其是那些与她差不多大小,甚至更幼小的婴儿。 他们和她一样,都是小宝宝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小家伙身体猛地一僵。 巨大的悲恸与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玉麟紧攥裴听云衣襟,小身体剧烈颤抖。 然后,她猛地仰头,张开小嘴—— “呜哇——!!”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爆发! 不再是啜泣或呜咽,而是带着穿云裂石的尖锐,麒麟神兽本源深处最原始的悲鸣! “不要!不要欺负宝宝!!” “你们都是坏蛋!大坏蛋!!” “不要痛!不要再痛了!!” “好痛!好痛啊——!呜呜呜呜——!” 随着她哭声愈发凄厉,一股纯净而磅礴的浩然之气自她小小的身体内勃发,竟使得洞窟内浓郁的噬神涎甜香都为之一滞,那些妖异的暗紫色花朵微微垂下了‘头颅’,仿佛畏惧这天地至瑞神兽的哀怒。 哭声在死寂洞窟中疯狂回荡,蕴含的无尽悲伤与滔天愤怒。 石壁似乎都在为这纯净灵魂的悲鸣而微颤。 那些本已神智尽失的“人”们,麻木的身体竟也开始微微颤抖。 仿佛被吞噬殆尽的魂魄深处,还有一丝残存本能,被这极致悲悯触动。 春分和谷雨早已红了眼眶,猛地别过头,肩膀耸动,压抑着哽咽。 卫迟那张冰块脸布满骇人煞气,紧握刀柄的手指节惨白,青筋暴起,眼中杀意横生。 裴听云将痛哭的玉麟紧紧拥住,心如刀绞。 他从未见过玉麟如此失态。 这恶意,已远超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极限。 “麟麟乖……不哭……” 裴听云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心口艰难挤出。 他感到怀中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悲恸而剧烈颤抖,那哭声像无数烧红的针尖刺入他的心神。 他笨拙地轻拍着玉麟的背,心中却知任何语言在这样的惨状面前都苍白无力。 这无力感与眼前的罪恶交织,让他胸腔中的怒火烧得更旺,几乎要冲破理智。 原来如此! 一代代,如牲畜般被圈养,榨取神魂,繁衍后代,为噬神涎提供“养分”! 裴听云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干枯噬神涎残骸,以及空荡石床。 那些被彻底“消耗”的“人”,最终下场…… 骸骨被抛入外面的“万魂噬骨阵”,重复利用,永世不得超生! 好狠!好毒! 这南疆大巫,究竟是何等魔鬼?! “该死!” 裴听云牙缝中迸出两个字,周身杀气几乎沸腾。 他深吸一口气,那双因滔天杀意而微微泛红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与决绝,最终还是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将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玉麟转交给快步上前的春分。 在交出的瞬间,他的指尖似乎留恋地在玉麟的小脸上轻轻一触,那份万分之一秒的温柔,旋即被冰封般的杀气彻底覆盖。 “谷雨,检查所有孩子的情况,看有无生机!” “卫迟,护住她们,全员戒备!” 裴听云上前一步,凌厉的目光锁定离他最近的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那婴儿头上的噬神涎幼苗在他杀气笼罩下似乎感应到了威胁,不安地蠕动了一下。 他并指如刀,指尖萦绕着微不可察的内力,正欲小心翼翼地拨开包裹婴儿的破布,以便更仔细地查探——就在此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自身后弥漫开来,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甜腻,让裴听云动作一滞。 洞窟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戏谑与阴冷的苍老声音。 “嗯?这股子鲜活的气息……是新的养料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老夫的几株新苗,还缺些上好的魂魄做点心。” 谁?! 第56章 神兽一怒惊鬼魅,怒焚悲骨渡残魂 裴听云心头一凜。 他猛地将玉麟护得更紧,凤眸如剑,扫向黑暗深处。 卫迟和春分几乎同时拔刀半寸,肌肉绷紧,如捕猎前的豹。 谷雨指间银针闪烁幽光,迅速欺近裴听云身侧。 那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笑意,再次挤出: “嗬……嗬嗬……” 笑声仿佛从无数朽木的缝隙中钻出,带着湿腐与血腥。 “多少年了,除了那些被强送来的‘花肥’,还是第一次有这么……鲜活的‘种子’自己送上门来。” “特别是……那个娃娃……” 声音一顿,贪婪与垂涎毫不掩饰。 “好纯净的气息……若用她的神魂滋养老夫的宝贝儿们……啧啧啧,那得开出多么绚烂的花儿来!” 裴听云太阳穴突突狂跳。 这老不死的,敢打他家麟麟的主意?! 找死! “藏头露尾的老畜生!滚出来受死!”裴听云声如冰棱。 “咯咯咯……” 那声音尖笑了两声,“小家伙脾气不小。可惜,进了老夫这‘万蛊噬魂窟’,迟早都会变成养料” “你们,很快就会成为我这花园里,最特别的几株‘噬神涎’了,嗬嗬嗬……” 一直被裴听云紧护怀中的玉麟,似被那声音中的恶意惊吓。 小身体猛地一抖。 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本该清澈的琉璃大眼,此刻竟被纯粹的金红色光焰所充满,额间的红痣亮如烈日! 小嘴一张,哭喊声骤然拔高! 不再是寻常奶娃的悲啼,而是一声仿佛引动了天地法则、蕴含着无上神兽威严的怒啸! 那啸声在众人神魂中清晰地化作两个字—— “滚开!” 带着麒麟神兽的煌煌天威,化作实质的音浪,轰然扩散! “坏蛋!你这个大坏蛋!!”玉麟小拳头胡乱挥舞。 “不许你欺负人!不许你欺负那些可怜的人!!” 随着玉麟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以她为中心,猛然扩散! 纯净浩瀚,带着麒麟独有的祥瑞,却因她此刻的滔天怒火,染上了一丝毁灭性的威严! “轰隆——!” 整个地下溶洞剧烈摇晃! 顶上岩石簌簌落下,地面震颤不休! 那些妖异的暗紫色噬神涎,在这股神圣威压下,花瓣瑟瑟发抖,充当“花盆”的人头骨发出“咔咔”轻响! “嗯?!” 那苍老声音中的戏谑瞬间被惊骇取代,甚至带上了颤抖,“这……这是……神兽的威压?!如此纯净……如此浩瀚……这小娃娃究竟是何方神圣?!” 洞窟内的邪气在这股威压下竟有了溃散的迹象。 片刻的死寂后,惊骇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热所取代。 “不!不对……这股气息……不仅仅是纯净,它……它竟能撼动此地的噬神涎根本!若是能将这魂魄……” 短暂的惊骇与困惑之后,那声音的音调陡然拔高,充满了病态的狂喜与贪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世间竟然还会有如此完美的魂魄!是上天赐给老夫的至宝!哈哈哈哈!” 裴听云亦是心神剧震。 这股力量源自玉麟本源,纯净浩瀚,却因她的哀怒而带着毁灭性的威严。 这便是麒麟真正的力量吗?竟能引动地脉震颤! 他将玉麟护得更紧。 不愧是麟麟,做得好! “此地不宜久留!” 裴听云当机立断,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玉麟紧搂怀中,指尖轻颤地拭去她脸颊的泪。 “麟麟乖,别哭了,爹爹在,这就给他们报仇!” 他同时对卫迟、春分、谷雨低喝:“必须尽快摧毁这里!不能让这老物再害人!” 洞窟晃动愈发剧烈。 谷雨强忍悲愤与恶心,扑到最近几张石床边。 她飞快扫过几个孩子的状况,那些小小的身体,头顶无一例外寄生着噬神涎幼苗。 她颤抖着手,银针刺向其中一个婴儿的几处要穴。 小身体除了微弱抽搐,再无反应。 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空洞如枯井。 谷雨的心一寸寸沉下。 她接连检查了几个孩童及成年“人”。 结果,无一例外。 生命体征微弱至极,神魂早已被吞噬殆尽,只剩空洞躯壳。 “没用了……”谷雨猛地站起身,踉跄退后,脸色惨白如纸。 她绝望摇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与颤抖。 “大人……救不回来了……” “他们的脑髓……已被噬神涎的根须彻底侵蚀、盘踞、同化。那些邪恶的根须甚至取代了正常的脑中脉络,形成了一种紫黑色的、坚硬如石,散发着死气的……‘植髓’。” “颅腔内……已经没有一丝正常的脑髓了,只有一团冰冷、毫无生机的邪植!” “这是从根本上的毁灭,生机源头已绝,神魂无所依附,已然回天乏术!” “从噬神涎寄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大脑……实际上就已经‘死亡’了。” “即便拔除这些邪恶植物,他们……也只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谷雨看着玉麟,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麒麟神力至纯至阳,能净化万邪,催发生机。” “可……可这些人,他们的脑府已被邪植彻底取代,肉身根本已毁,已非寻常中毒或魂魄离散可比。” “想要凭空重塑已化为‘植髓’的脑府,赋予一具空壳新的魂与识,这……这等同于再造生灵,恐非……麟麟目前之力所能及……”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裴听云心上。 连麟麟都救不回来了?! 这些南疆巫师,他们到底把人当成了什么?! 裴听云缓缓闭上眼,怀中玉麟的每一次抽噎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 胸中翻腾的怒火与无边的悲悯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再睁眼时,凤眸中所有情绪尽数褪去,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到极致的决绝。 他低头,在那哭得脱力的小小身躯额上轻轻一吻,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然后,他抬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一把火。”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丝动摇已化为不容置疑的森寒与决绝。 “烧了这里。这些被禁锢的残魂,或许只有在烈焰中,才能得到最终的解脱……” “送他们……往生。” 第57章 烈焰焚悲魂欲归,魔窟尽焚老妖现 裴听云凤眸杀意凜然,声线冰冷。 “老鬼狡猾,邪念根深蒂固,定有后手!” 他肩头微微一沉,那股阴冷气息蛰伏暗处,如毒蛇般伺机而动。 “此地多留一刻,麟麟便多一分危险!” 手掌覆上腰间刀柄。 “速战速决,彻底焚毁,不可恋战!” 卫迟和春分毫不犹豫,躬身。 “是!” 两人身形一晃,已从行囊中取出数个黑陶罐。 “啪!”蜡封被猛地拔开,浓烈的火油味瞬间弥漫。 卫迟更是从一个特制的油布包裹中,小心翼翼地捧出几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铁疙瘩。 通体漆黑,表面镌刻着复杂交错的符文——大内秘造“霹雳子”。 此物专为锦衣卫攻坚破垒,一枚便能瞬间引燃大片火油,并引发剧烈震荡,足以造成关键支撑点大面积坍塌。 裴听云曾严令,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动用。 今日,便是那万不得已之时。 卫迟与春分对视一眼,随即兵分两路。 身形如鬼魅般穿梭于石床与噬神涎花丛之间,带起阵阵微风。 火油被他们以特制工具泼洒。 浇在那妖异的暗紫色植物之上,浇在那充当“花盆”的森然人头骨之上。 油光在昏暗中闪烁,映出人骨凄惨的孔洞。 数枚“霹雳子”被他们妥善安放在洞窟几处早已勘查好的关键承重结构之下。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裴听云怀里,眼泪将他肩头洇湿一片,玉麟的哭声渐渐止歇。 小家伙似乎哭累了,也可能感受到裴听云身上那股决绝的杀意。 她小小的身体依旧微微颤动,虚弱地趴在裴听云肩头,小脸蛋深深埋在他颈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带着浓浓鼻音的、细弱蚊蚋般的声音,小脑袋疲惫地在裴听云颈窝蹭了蹭。 “裴裴……” 她的小手无力地抓着裴听云的衣襟,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后的沙哑。 “坏……坏花花……呜……烧……烧……” 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分辨什么,声音带着一丝遥远的悲伤与困惑。 “麟麟……听到……好多……不开心……在哭……” 小小的手指指向那些石床。 “说……黑……冷……想……天亮……” 裴听云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家麟麟,又一次感受到了那些被困灵魂深处最原始、最卑微的渴望——解脱。 这些可怜的人,生前被当成牲畜圈养、折磨,榨干神魂与记忆。 死后,连安宁都得不到。 如今,一场大火,将这罪恶之地连同他们的苦难一起焚烧殆尽,或许,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谷雨目光扫过那些安静躺在石床上,等待最后时刻的“人”,尤其是那些尚在襁褓的婴儿,眼眶早已通红。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泪水落下。 在卫迟和春分布设火油的间隙,她已自药囊中捻出一小撮特制的“安魂引”药末,指尖轻弹,药末无声无息地逸散入几处通风口。 此为医者最后的悲悯,纵然杯水车薪,亦求片刻安魂。 随即她便全神贯注,警惕地环视四周,时刻防备着那暗中窥伺的敌人。 很快,火油泼洒完毕,霹雳子各就各位。 黑色的引火索如同一条条蓄势待发的毒蛇,蜿蜒盘踞,最终汇集到卫迟手中。 卫迟抬头,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看向裴听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引火索的长度和燃烧速度,都经过精确计算,足以确保他们在爆炸发生前安全撤离。 裴听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片令人作呕的人间地狱。 妖异的暗紫色花朵,充当花盆的人头骨,躺在石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所有一切,都将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他将怀里早已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玉麟又抱紧几分,用自己的身体,将她与这世间最深沉的罪恶隔离开来。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撤!” 众人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转身,足尖点地,准备沿着来路,迅速撤离这个即将化为火海与废墟的魔窟。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迈出脚步的瞬间—— “嗬嗬嗬……咳咳,咳!” 那阴冷的笑声戛然而止,化为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呛咳,声音嘶哑,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一道着绿袍的枯瘦身影,从洞窟最深处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恰好堵住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他每说一句,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嘴角甚至溢出一缕黑血。 显然,麒麟刚刚的威压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用袖子随意抹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灭的贪欲。 那是一种饿狼盯上了鲜活心脏的眼神! 他的目光,如同一条黏腻的毒蛇,死死地、越过所有人,贪婪地缠绕在裴听云怀中那个小小的、散发着纯净气息的玉麟身上。 “好……真是好东西啊……” 阴冷的苍老声音里,混杂着受伤后的嘶哑和再也无法掩饰的狂热。 就在老者贪婪地盯着玉麟时,一道寒光悄无声息地射向他的咽喉! 是卫迟!他抓住了对方话语间的片刻停顿。 然而,那老者头也未回,周身黑气一卷,便将匕首“叮”地一声弹开,他甚至为此又剧烈地咳了几声。 “咳咳……好一个……纯净无瑕的魂魄……” 他沙哑地笑着,眼神直愣愣的盯着玉麟,像是发现了绝世宝藏,“这才是最完美的‘容器’……有了她,老夫的‘噬神蛊’何愁不成!此等神物,是上天赐予我的!” 一股腥臭至极的狂风,猛地从洞窟深处席卷而来! 风中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几乎要将人吹倒。 伴随着狂风的,还有无数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炸的“沙沙”声! 那是蛊虫急速爬行时,甲壳摩擦岩壁发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近! 第58章 蛛群狂暴阻归路,地动山摇陷绝境 老不死的果然还有后手! “卫迟!点火!” 裴听云厉声爆喝。 他话音刚落,卫迟已将火折子凑近引线末端,引线“呲”地一声迅速燃烧,恰在烧至尽头的瞬间,第一声惊天巨响轰然炸开! “轰——!!!” 洞窟最深处,第一声惊天巨响炸开! 火光! 无尽火光吞没一切! 暗紫色的噬神涎花海刹那间被点燃,熊熊烈焰冲天。 石床上的“人”与妖异花朵,顷刻化为焦炭。 噬神涎在烈火中凄厉尖啸、扭曲、爆裂。 “轰隆!轰隆隆——!” “霹雳子”接二连三被引爆! 更为猛烈的火球炸开,掀起恐怖气浪。 整个地下洞窟剧烈摇晃! 地动山摇! 巨石、钟乳石疯狂砸落。 地面裂开狰狞口子。 浓烟滚滚,火油、焦尸、蛊虫的恶臭混合,末日降临。 “啊——我的宝贝儿!我的蛊神——!你们都要死!都给老夫陪葬!!” 黑暗深处,苍老声音在爆炸中扭曲变形,怨毒而不甘,最终被巨石崩塌声彻底压制。 裴听云心头警兆突生。 那老妖最后嘶吼,不似绝望,倒像某种献祭。 他厉喝:“走!此地凶险未除!” “嘶嘶——嘶嘶嘶——!”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嘶鸣,从四面八方传来! 老妖的怨毒嘶吼被崩塌声彻底吞噬,他消散的最后一丝气息,仿佛化作无形的诅咒,瞬间注入蛛群! “嘶嘶——!” 所有的“嘶嘶”声陡然拔高扭曲,化为一种饱含无尽饥饿与暴戾的尖啸! 那些人面蛊蛛猩红的复眼“轰”地一下亮如鬼火,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疯狂,它们不再是简单的被激怒,而是成了主人临死前怨念的延伸——撕碎眼前一切活物,为他陪葬! 一只只磨盘大小的人面蛊蛛,猩红复眼闪烁凶光。 它们不顾坠落的巨石,不顾燃烧的火焰,从岩壁裂缝、坍塌土石后疯狂涌出! 黑压压一片,数量比之前多上数倍! 倾巢出动! 八条毛茸茸长腿急速划动,“沙沙”摩擦,速度惊人。 有的蛊蛛身上燃着火,浑然不顾,口器大张,喷出墨绿色毒液。 毒液落石,“滋滋”作响,冒起白烟,腐蚀出小坑。 更多蛊蛛挥舞锋利如镰的前螯,带着破风声,扑向裴听云一行人! 撕碎入侵者! “该死!” 裴听云暗骂。 卫迟面沉如水,短刃早已出鞘。 他身形如鬼魅,在摇晃地面辗转腾挪,刀光凛冽。 “噗嗤!” 一头蛊蛛头颅被贯穿。 墨绿毒血喷溅。 蛊蛛尖锐嘶鸣,八足乱舞,重重砸落。 卫迟手腕一抖,抽回短刃,反手劈开另一头蛊蛛喷来的毒涎。 一人一刀,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护住众人后路。 春分银牙一咬,不再是洒出药粉,而是将整个特制的油布包掷入蛛群最密集之处! 她反手甩出两枚淬了磷火的银针,精准钉在油布包上,同时急喝:“谷雨,解药!此烟专克蛊蛛复眼!” “轰!”一声闷响,诡异的绿色毒火轰然炸开,更致命的是那滚滚毒烟,烟雾触及蛊蛛复眼的瞬间,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蛛群顿时大乱,不少蛊蛛痛苦地原地打转,胡乱攻击同伴。 谷雨则已在春分开口的同时,将几粒药丸弹入众人之口,清凉的药力瞬间压下了毒烟的刺鼻感。 “嘶嘶!” 几只蛊蛛被燎到,痛苦嘶叫,动作稍滞。 但这火墙范围有限,杯水车薪。 更多蛊蛛绕过或跃过火墙,疯狂扑来。 谷雨紧护裴听云和玉麟,银针不断射出,直指蛊蛛复眼或关节。 手法精准,也只能稍稍阻碍。 这些畜生皮糙肉肉,寻常攻击难以致命。 玉麟小脸煞白,虚弱无力趴在裴听云肩头,小身子随着洞窟震颤而轻晃。 浓烟恶臭扑面,她下意识往裴听云怀里缩了缩,小鼻子却固执地在爹爹颈窝处轻嗅。 乌溜溜大眼睛努力聚焦,想穿透混乱,感应着那唯一可能的生路。 洞窟震动愈发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塌陷。 裴听云抱着玉麟,绣春刀舞出一片银光,斩断几根缠来的蛛丝。 心急如焚。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不然,不被咬死,也得被活埋! “裴裴……”玉麟虚弱的声音带着浓鼻音,轻拂裴听云耳廓。 小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努力分辨着混乱的气息。 “那边……” 她用尽力气般抬起肉乎乎小手,小指头颤巍巍指向左前方一个被几块巨石半掩的狭窄岔道,声音破碎断续:“‘嘶嘶’的坏声音……少……还有……还有一点点……风的味道……” “走!” 他没有丝毫犹豫,抱紧玉麟,低喝一声,率先冲向岔道。 春分谷雨立刻跟上。 卫迟短刃翻飞,再次逼退几只蛊蛛,一个旋身,退入岔道,用身体堵住部分入口,继续断后。 岔道内漆黑曲折,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头顶不断有碎石尘土落下。 地动山摇感在此处更加剧烈,脚下地面如波浪起伏。 每一步,都感觉山体在呻吟,随时可能崩塌。 身后,是蛛群不甘的“嘶嘶”声,远处是爆炸余波和岩石塌陷的轰鸣。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摇摇欲坠的通道。 他将玉麟紧紧护在怀中,怕她被落石砸到,或吸入过多烟尘。 小家伙知道情况危急,虽极度虚弱,却乖巧一动不动。 小脑袋紧贴他胸膛,额间红痣光芒虽黯淡,但裴听云身上熟悉而沉稳的气息让她稍感安心,小身子的颤抖也因此减轻了几分。 “咳咳……” 谷雨被浓烟呛咳,脸色发白。 春分扶了她一把,艰难跟随。 卫迟在最后,时不时挥刀格挡从缝隙挤进来的蛛腿或毒液,压力巨大。 这条岔道,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这时—— “哗啦啦……” 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水流声,从前方黑暗中传来! 玉麟原本迷糊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小脑袋从裴听云怀里探出一点,小鼻子又用力嗅了嗅。 “裴裴!” 小奶音带着惊喜与急切。 “前面——亮亮!”她小鼻子又努力嗅了嗅,补充,“水!香香的……不臭臭。是路!” 出去的路?! 裴听云精神大振! 众人闻言,心头一喜,脚步加快。 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前方黑暗中,果真透出一丝微弱光亮! 希望就在眼前! 裴听云当先冲出那段令人窒息的狭窄岔道! 眼前豁然开朗! 然而,他冲出岔道的瞬间,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那块看似稳固的出口岩石,在他踏上的刹那,竟毫无征兆地“喀嚓”一声崩裂! “大人!” 卫迟的厉喝在身后炸响! 他险之又险地稳住身形,才发现他们正处在一块从主岩壁上凸出、已布满裂纹的狭窄石台上,而石台之外,便是深不见底的湍急暗河! “嘶嘶——!” 身后,岔道口,密密麻麻的猩红复眼已经涌现! 人面蛊蛛群,紧追而至! 前有绝壁暗河! 后有狂暴蛛群! 退无可退! 第59章 麒麟引渡逃生死,重返固原风波恶 千钧一发。 就在蛛丝毒液临身的刹那,裴听云将护体真气催发至极限,准备硬扛。 几乎同时,裴听云怀中因虚弱而昏沉的玉麟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像是感知到了极致的危险,她胸前那枚一直温养着她的暖玉麒麟佩骤然爆发出刺眼金光,将两人一并裹住! 玉麟额间的红痣亦受其牵引,同步闪过一抹微弱红芒,旋即黯淡。 这金光主要源自麒麟佩积蓄的灵力,在生死关头自主护主。 “嗡——!” 一声轻鸣,那金色光芒如水波般迅速扩散,瞬间在他们周围形成一个流转着玄奥符文的淡金色光罩,光罩边缘金芒吞吐,带着一股灼热气息。 那些人面蛊蛛喷吐的毒液与坚韧蛛丝,一撞上光罩,便如同冰雪消融“嗤嗤”作响,瞬间化为缕缕青烟,竟不能侵入分毫! 更有几只冲得最前的蛊蛛,被光罩外放的威能一震,发出短促的尖啸,竟被硬生生逼退数尺! 裴听云只觉周身压力骤轻,那股令人窒息的腥臭也淡了许多。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异,随即化为决然。 不再有丝毫犹豫! 借着这突如其来的金色光罩掩护,他怒喝一声,声震崖壁:“跳!” 裴听云一手紧紧抱住怀中的玉麟,另一手抽出腰间佩刀,刀光一闪,斩断几根试图缠绕过来的残余蛛丝。 他第一个纵身,如苍鹰般向下方那深不见底、水流湍急汹涌的地下暗河决然跃去! 春分、谷雨对视一眼,毫不迟疑,紧随裴听云之后,相继跃下。 卫迟横刀身前,又劈飞数道袭来的毒液,对着崖上嘶鸣的蛛群冷哼一声,这才反身一跃,最后一个投入黑暗。 他们的身影,瞬间被冰冷刺骨的河水吞噬。 悬崖边上,那些追击而至的人面蛊蛛似乎天生畏惧这湍急的水流。 它们在悬崖边缘拥挤着,发出一阵阵不甘而愤怒的尖锐嘶鸣,无数复眼闪烁着幽绿的凶光,却终究不敢再向下追击分毫。 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消失在无尽的黑暗河水中。 河水冰寒彻骨,巨大的水流冲击力疯狂地拉扯着他们的身体,试图将他们冲散,撞向嶙峋的岩壁。 裴听云感觉到怀中的小家伙在刺骨的河水中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因污浊之气而瑟缩,反而无意识地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他低头一看,只见玉麟紧闭的眼睫毛轻颤,小脸依旧苍白得没有血色,呼吸虽微弱却还算均匀,额间的红痣在水下光芒已极黯淡。 或许这纯净的水流隔绝了洞中的邪秽,让她暂时不再继续恶化。 她的小手依旧本能地紧紧抓着裴听云的衣襟,似乎裴听云的怀抱是她唯一的依靠。 而她胸前的暖玉麒麟佩,则持续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微光。 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在漆黑的水下形成一个数尺方圆的清晰区域。 这光芒似乎能安抚狂暴的水流,让裴听云在急流中勉强能辨认前方是否有致命的暗礁。 并隐约感觉到某个方向的水流阻力稍小,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生机,让他们不至于在暗河中彻底迷失方向。 暗流汹涌,水下潜藏着无数锋利的隐形礁石,稍有不慎便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好几次,裴听云都感觉自己快要撞上什么坚硬之物。 但裴听云借着麒麟佩在水下晕开的金光,将内力运至双目,水下急流与嶙峋暗礁在他眼中顿时清晰了数分。 他一手死死揽住玉麟,另一只手与双腿在水中如鱼尾般摆动,以内力拨动水流,数次在即将撞上锋利岩壁的瞬间,强行扭转方向。 即便如此,那狂暴的水流依旧数次将他们狠狠拍在石壁上,震得他气血翻涌,全靠一口真气强撑。 卫迟与春分、谷雨也紧随其后,合力抵御着暗流的撕扯。 饶是如此,他们也吃尽了苦头。 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耳鼻,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刀。 不知在这漆黑冰冷的暗河之中漂流了多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就在众人感觉体力即将耗尽,连意志坚韧如裴听云都开始感到阵阵眩晕,手臂酸麻得快要抱不住玉麟之时。 前方,终于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那光亮在视野中逐渐扩大、清晰。 “哗啦——”一声巨响。 他们连人带水,被一股强劲无比的水流猛地从一个狭窄幽深的洞口冲了出来! 随即,众人重重地摔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呛咳不止。 视野豁然开朗。 裴听云顾不得浑身湿透的狼狈和刺骨的寒意,单手撑起,猛地甩了甩头,迅速起身查看四周。 春分、谷雨、卫迟也挣扎着爬起,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洞口之外,竟然是固原城东郊外一处早已荒废多年的古井底部! 井壁湿滑,长满青苔。 他们狼狈不堪地从湿滑的井底互相拉扯搀扶着,好不容易才爬了出来。 裴听云迅速辨认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和远处依稀可见的固原城轮廓,心中略微安定。 他们距离固原城并不算太远,直线距离不过十余里。 他示意众人先隐入古井旁一处更为茂密的破败小树林,压低声音道:“先处理伤口,补充体力,谷雨,看看麟麟情况。卫迟,你负责警戒。” 就在谷雨刚给玉麟喂下几滴清水,春分想为裴听云包扎手臂上的划伤时,负责警戒的卫迟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耳朵微动,沉声道:“大人,有马蹄声,数量不少,正向这边过来。” 裴听云心中一凛,众人立刻屏息。 果然,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一阵阵密集的马蹄声,踏地如雷! 紧接着,南疆巫师特有的、高亢而尖利的呼喝声,顺着风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 “仔细搜!”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厉声命令。 一个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抱怨道:“晦气!好端端的山塌了,大巫发这么大火,非要我们连夜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搜。那些京官耗子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另一个声音则带着几分得意和阴狠:“嘿,飞不了,但能钻地。我的‘寻踪蝶’对生气和水汽最为敏感,方才在山那边感应到地龙翻身。 这片区域的阴气和水汽也起了异动,特别是这口古井附近,水汽陡然变得浓郁且混杂着一丝不寻常的生气,大巫推测多半与那塌陷的巢穴有所关联! 都给我打起精神,仔细搜查,若他们真从这暗道逃出,哼,正好撞咱们手里,省得咱们满山遍野地搜寻了!记住大巫的话,活要见人,死要炼魂!” 马蹄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隐约可见。 裴听云脸色猛地一沉,心中暗道不好。 他们在地下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南疆大巫的反应也极快。 对方显然已经察觉到噬神涎巢穴被毁,并且立刻下令封锁固原城东郊,展开了天罗地网般的搜捕。 他们刚刚逃出虎口,又入狼窝! 就在他们被南疆巫师的搜捕队伍逼得几乎无处可逃,心中渐渐沉入谷底的危急时刻。 固原城城门方向,突然火光冲天! 那火光如同燎原之势,瞬间将半边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 紧接着,震天的喊杀声、兵器激烈碰撞的铿锵声、以及火铳连绵不绝的爆鸣声,如同惊雷般滚滚传来,声势浩大至极! 似乎城内,也发生了他们所不知道的、天翻地覆般的重大变故! 裴听云猛然抬头,望向固原城方向那片不祥的红光,瞳孔骤然收缩。 城里……出事了?! 第60章 惊雷夜奔孤城外,烽火传讯识君危 一天前。 赵毅与惊蛰二人浑身浴血。 硬是从南疆巫师的重重包围侧翼,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杀出了一条血路。 裴听云和卫迟那边,早已引开了绝大部分追兵。 即便如此,他们这一路也算得上险死还生。 身后,南疆巫师的喊杀声与蛊虫特有的尖啸渐渐被雨声淹没。 赵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混着雨水,狠狠“呸”了一口。 惊蛰则沉默地调整着呼吸,雨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淌下,手中紧握的刀锋依旧滴着血,锐利如初。 逃亡途中,天际骤然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昏暗的雨林。 轰隆——! 震耳欲聋的惊雷,紧随其后,在他们头顶炸开! 瓢泼大雨,应声而至。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瞬间将天地都裹进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疾奔中的惊蛰,身形骤然一僵。 那道惨白电光映亮他脸庞的瞬间,他脸上的血色似乎被瞬间抽干,透出一种近乎死寂的苍白。 握刀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可指尖却压抑不住地轻颤了一下,仿佛那惊雷并非在天际炸响,而是直接在他耳边轰鸣。 那份失控极快地隐去,几乎让人以为是雨水带来的寒意。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将喉间那股窒闷感与某种深藏的恐惧狠狠压下。 下颌绷得死紧。 冰冷的雨水砸在他脸上,刺骨的寒意,似乎盖不住他心底那份骤然被撕开的惶然。 他深吸一口夹杂着泥土腥气的冰冷雨气,强迫自己继续迈步。 只是脚步,比之前沉重了几分。 赵毅眼尖,瞥见了惊蛰那一瞬间的僵硬和脸上不正常的苍白。 他心头一跳,粗声粗气地嚷嚷:“喂,冰块脸!” “你小子没事吧?” “怎么着,一个雷就把你吓着了?” 他咧嘴,想挤出个嘲讽的笑,却又觉得这玩笑在这种时候实在不太合时宜,声音里反倒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惊蛰冷冷地斜了他一眼,眸光似淬了冰,又像被雨水洗过一般,冷得吓人。 他一言不发。 脚下速度反而更快了几分,身影如鬼魅般在泥泞湿滑的雨林中穿梭,雨水被他带起,四下飞溅。 赵毅撇撇嘴,嘟囔一句“不识好人心”,也赶紧加快脚步跟上。 这鬼天气,可别真把这块冰疙瘩给冻出毛病来。 两人循着裴听云先前在混乱中匆匆留下的暗号,一路冒着倾盆大雨,在泥泞的山林中急行。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雨势稍歇之际,赶到了城东十里外的那座破庙。 破庙四面漏风,墙角结满了蛛网,神像早已倾颓,只余断壁残垣,在晨曦微光中更显凄凉。 庙内,空空如也。 哪里有裴听云和卫迟的影子。 赵毅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打在破庙的残瓦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庙里,湿冷阴暗。 赵毅烦躁地在小小的庙堂里来回踱步,脚下的烂泥被他踩得“啪嗒”作响,溅起不少泥点。 “娘的,大人他们怎么还没到?”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越想越心焦。 惊蛰则如一尊沉默的石像,静静立在破败的窗棂边,雨丝斜斜飘进来,打湿了他肩头。 他目光深沉,凝望着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固原城方向。 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又或是想平复某种情绪。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点一滴流逝。 这一夜,对他们而言,格外漫长。 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灰蒙蒙的,预示着又一个难熬的白日即将开始。 雨势,也渐渐小了下去,化作如丝的细雨,斜斜地飘着。 固原城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 似乎有大量人马正在调动。 马蹄声,兵甲碰撞声,隔着雨幕,听不真切,却让人心头平添几分不安。 赵毅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浓眉紧锁。 惊蛰的眉头,也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眼神更冷了几分。 就在此时,破庙外不远处的泥泞小道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犬吠。 一队南疆巫师押着几个形容狼狈、衣衫褴褛的汉人百姓,正从附近经过。 其中一个领头的巫师,正对着那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百姓厉声高喝,声音尖利刺耳,像是在耀武扬威,又像是在警告附近所有可能藏匿的活物。 “大巫有令!” “京城来的那个钦差,还有他的同党,一个都不能放过!” “特别是那个奶娃娃!给老子仔细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挖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凡提供线索者,赏金百两!若能擒获,赏金千两!” 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与贪婪,在雨后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破庙内的赵毅和惊蛰,闻言皆是心头一震,脸色骤变。 钦差! 奶娃娃! 他们几乎同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与明了。 是裴大人! 还有玉麟那个奶团子! 他们逃脱了! 但情况依旧不妙! 南疆巫师,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正在全城搜捕他们! 赵毅只觉得一股火气“噌”地一下直冲脑门,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南疆蛮子,竟然敢如此张狂! 欺人太甚! 惊蛰的目光再次投向固原城方向,眼神比窗外的雨丝还要冷冽。 言下之意,他们此刻若是贸然回城,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暴露大人的行踪,甚至将自己也搭进去。 赵毅不是蠢人,自然也明白。 赵毅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破旧柱子上,震落一片灰尘和蛛网。 “艹!”他狠狠骂了一句,胸中憋闷至极。 “裴大人他们肯定是遇到大麻烦了!这天罗地网的,我们怎么闯得进去!” 惊蛰的目光从固原城方向收回,落在赵毅因愤怒而通红的眼睛上,声音冷冽如冰:“回不去。” “就凭我们两个,现在回去也是送死,根本冲不进去!” 赵毅烦躁地来回踱步,最终停下,目光死死望向大军所在的方向,雨幕中,那里只有一片苍茫。 他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沉郁的狠厉取代,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行!得回去找大军!把这固原城,给老子踏平了!” 惊蛰没有反驳赵毅的话。 他的目光从固原城方向缓缓收回,落在破庙外被雨水打湿、散落一地的枯黄树叶上,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 他想起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小身影,想起她清澈无邪的眼睛,想起她奶声奶气的“蜇蛰”。 他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 “玉麟……” 那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却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平日里绝不会有的……忧虑,甚至是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用细藤编织的蚂蚱,那是他先前在路上抽空做的,原本想找机会送给小家伙。 此刻,那小玩意儿在他粗糙布满老茧的指间,显得格外脆弱。 赵毅看着惊蛰那罕见的模样,心中也是一叹。 连这块万年寒冰都担心成这样了,可见事情确实棘手到了极点。 “对!必须尽快!” 赵毅猛地一拍大腿,下了决心,“我们不能再等了!” “立刻想办法出城。” “老子亲自去,找到咱们的主力大军!” “把所有能调来的人,都他娘的给老子调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固原城的方向,声音沉痛而狠厉。 “现在这个局势,已经他娘的远不是我们两个人单枪匹马就能解决的了!” “迟则生变!” 两人主意已定,不再犹豫。 就在赵毅和惊蛰简单打点了一下身上几乎湿透的行装,准备趁着雨后晨雾尚浓,离开这破庙之际—— “汪!汪汪!” 破庙之外,突然传来数声蛊犬特有的、低沉而凶狠的咆哮! 紧接着,几个身着南疆服饰的巡逻巫师的身影,出现在了雨后泥泞的小道尽头。 他们手中牵着面目狰狞的黑色蛊犬,正一步步,警惕地朝着破庙的方向逼近! 其中一个巫师似乎发现了什么,猛地抬手,指向破庙。 “那边,有动静!” 第62章 密道潜行风雷疾,将军夜行十万兵 破庙外,蛊犬的咆哮撕裂雨夜,越来越近。 巡逻巫师的吆喝在风中传来。 赵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屋漏偏逢连夜雨! 惊蛰眼神一凛,食指在唇边一竖。 他耳廓微动,辨别着方位与人数。 “这边,快!” 惊蛰压低声音,指向破庙后方坍塌过半的土墙。 两人身形几乎是贴着湿漉漉的地面,如两道虚影窜出。 几个南疆巫师牵着蛊犬在破庙里嗅探。 除了残余血腥与雨水味,一无所获。 “晦气!没人!” 领头的巫师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带人离开。 避开巡逻队,两人暂时松了口气。 但有更大的难题。 固原城此刻已是铜墙铁壁,四门紧闭。 城墙上,南疆巫师与被控的守军影影绰绰。 防卫比他们逃出来时,严密了数倍! 赵毅一拳砸在自己腿上。 “这可咋整!” 惊蛰沉默地观察城墙,眉头紧锁。 赵毅急得团团转,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 他脑中忽地灵光一闪! “啊!老子想起来了!” 惊蛰冷冽的目光扫过来。 “我想起来了!裴大人确实提过一嘴!” “说是什么西北将军手底下哪个亲信,对,在京城养伤那个!” “那人跟他提过固原城有条……道来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越说越激动。 “可不就是现在这不时之需!” “位置。”惊蛰言简意赅。 赵毅卡壳了,挠了挠头皮。 “好像是……城墙根儿底下,一个废弃的排水渠附近……” 记忆模糊,但这是唯一希望! 两人不敢耽搁,借晨雾和残垣断壁掩护,摸到城墙西侧一处偏僻排水渠。 荒草丛生,乱石与垃圾堆积,散发着霉味。 他们像地鼠般扒开乱石,拨开杂草,寸寸搜寻。 赵毅找得满头大汗。 “哪儿呢,莫不是唬老子?” 惊蛰异常耐心,目光扫过每一块可疑石头,每一片异样泥土。 终于,在一堆与地面几近同色的破烂石板下,惊蛰发现一处不自然的凹陷。 他伸手一推,石板纹丝不动。 赵毅凑近,两人合力,青筋暴起。 “吱呀——” 沉闷摩擦声中,石板被缓缓推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潮湿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找到了!” 赵毅大喜过望,差点欢呼。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钻入。 赵毅一边爬,一边压低声音。 “我的乖乖,这破地方,比茅坑还臭!” 他指了指石壁上一片暗绿色、微微蠕动的苔藓。 “惊蛰,你看这玩意儿,是不是活的?滑不溜丢,还有股子邪门的凉气。” 惊蛰凑近,鼻翼微动。 “阴苔。此地久无人迹,又逢城中邪秽滋生,难免生出此物。速行,莫碰。” 两人几乎手脚并用,匍匐前进。 赵毅憋闷。 “等老子带兵回来,非把他们……” “省力气。” 前方传来惊蛰冷冰冰三个字。 赵毅撇撇嘴,闭了嘴。 行不多远,前方赫然出现一处大面积塌方,碎石烂泥堵死了通道,更糟糕的是,一股浓重的土腥味扑来,让本就稀薄的空气变得更加难以呼吸。 赵毅上前扒拉几下,一块大石纹丝不动,他气得低吼:“他娘的!天要亡我两!” 惊蛰却将耳朵贴在湿冷的泥土上,片刻后,他抽出短刃,指着一处相对松软的角落:“挖这里。上面有风。” 有风,就代表有出口,也代表他们的动静更容易被察觉。 两人不敢再多言,惊蛰用短刃精准地撬动关键的石块,赵毅则用蛮力徒手将松动的泥土刨开。 两人轮流上阵,汗水浸透破烂衣甲,手臂酸痛欲裂。 每一次挖掘,都伴随上方泥土簌簌掉落。 不知过了多久。 在这暗无天日、令人窒息的密道里,时间仿佛凝固。 终于,随着惊蛰奋力一掏,前方透出一丝缝隙! “通了!” 赵毅精神一振。 两人手脚并用钻了过去,浑身沾满泥污与不知名的黏液。 当他们从城外数十里地的一处隐秘山洞钻出,已是深夜。 皎洁月光洒在满是污泥的身上。 两人贪婪呼吸着带青草气息的新鲜空气,恍如隔世。 赵毅一屁股坐倒,大口喘息。 “总算是出来了!” 惊蛰迅速起身,警惕打量四周,随即抬头望向夜空。 他根据星象和依稀可辨的地形,指了一个方向。 “走。” 大军主力,应该就在那边。 两人不敢停留,辨明方向,立刻展开急行军。 一夜奔波,加上连番激战与逃亡,饶是铁打的身子,也疲惫至极。 但一想到裴大人和玉麟他们身陷固原险境,还没有音信。便咬紧牙关,榨出最后一丝力气。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浑身泥泞、衣甲残破的赵毅和惊蛰,在官道附近,遇上了己方大军派出的斥候小队。 那几个斥候见这两人如泥里捞出,一个满脸横肉,一个冷若冰霜,差点以为是敌军奸细。 “站住!什么人!” 斥候们立刻拔刀相向。 赵毅又累又饿,眼冒金星,从怀里掏出镇远将军令牌,嘶声吼着。 “招子放亮点看看!老子是赵毅!” 令牌在晨曦中闪光。 斥候们面面相觑,连忙收起兵器,恭敬行礼。 “原来是赵将军和……” 赵毅嘶声催促,声音沙哑。 “行了。快!带我们去见陈铭!” 斥候们不敢耽搁,分出两人,护送赵毅和惊蛰,快马加鞭赶往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暂领大军的副将李铭正对舆图凝神。 忽闻亲兵来报,赵将军和惊蛰大人回来了,形容颇为狼狈。 李铭心中一惊,连忙让人进来。 当看到赵毅和惊蛰两人身上血迹未干,泥污遍布,脸上尽是疲惫与焦灼时,李铭大惊失色。 “赵将军!你们这是……” 赵毅不等喘匀气,一把抓住李铭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对方一惊。 他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固原城…成了那帮南疆杂碎的蛊巢!裴大人他们…被困在里面了!” “有什么要紧的,路上再说!” 赵毅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威严。 “传我将令!” “全军整备!” “火速开拔!” “目标——固原城!” 十万火急的军令,如惊雷迅速传遍整个军营! 沉寂的钢铁巨兽,在这一刻,猛然苏醒,发出震天咆哮! 第62章 幼麟清气破迷瘴,奇兵天降撼固原 裴听云一行人缩在破败树林的阴影里,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远处南疆巫师的搜捕声、犬吠声,越来越近。 包围圈,正在收紧。 怀里的玉麟小脸比月光还要苍白几分,先前因强行催动本源之力又饱受惊吓,此刻蔫蔫地倚在他胸口,细密的眼睫如蝶翼般轻颤。 胸前麒麟佩散着微不可察的暖意,护着小家伙心脉。 裴听云手按刀柄,神经绷紧。 实在不行,只能死战。 固原城东门方向,平息的喧嚣骤然再起! “杀——!” 喊杀声震天,比先前任何一次都猛烈。 火光映红夜空,火铳爆鸣密集如雨。 西北军?还是? 裴听云心念电转。 这动静,绝非小股骚扰,倒像正规军在攻城! 搜捕他们的南疆巫师队形一滞。 “东门怎么回事!” 领头巫师气急败坏。 裴听云抓住空档,抱紧玉麟,手一挥,众人无声后撤。 暂时脱离了险境。 他正思索,怀里玉麟迷糊睁眼,乌溜溜的眸子带着水汽。 小手指向一个方向。 “裴裴……” “那边……有……有裴裴喜欢的……干净……暖暖的……麟麟也喜欢……” 裴听云望去。 那是一排黑灯瞎火的普通民居。 恰是东门骚乱的反方向。 谷雨压低声音:“大人,窗户缝!” 裴听云凝神。 紧闭的窗缝里,一缕极淡青烟袅袅飘出。 那烟气…… 谷雨鼻翼微动,凝神细嗅那缕极淡的青烟,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骤然一亮,压低声音惊喜道:“是‘百草驱瘴香’!气味虽然极淡,但我认得其中几味主药,确是军中特制,用于防疫避瘴!” 军队! 裴听云心头一跳! 是赵毅他们?! 不仅逃了出去,还搬来了救兵?! 他对春分递了个眼色。 春分会意,指尖放于唇边,模仿夜枭发出一声短促而奇异的哨音,这是裴家暗卫常用的试探性联络暗号。 哨音散去,民居内静默了数息,并无相同回应。 裴听云眉头微蹙,却未显失望,若真是赵毅他们,此刻动用军中暗号更为稳妥,可惜他们无人会。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那民居内隐约传出一声极轻的壁虎鸣叫,一声长,两声短——裴听云眸中精光一闪,心头大石落地! 他不再犹豫,带人如狸猫般潜向那座民居。 后门。 他以指节轻叩门板。 三下重,两下轻。 门“吱呀”一声,拉开条缝。 一股汗水与铁锈混合的军中气息扑面。 门后,一张冷硬如冰的脸。 惊蛰! 惊蛰锐利如鹰的眸子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侧身。 众人闪入。 房门迅速关上。 屋内昏暗,却挤满了人! 皆着夜行衣,手持兵刃,杀气腾腾! 人群最前方,一个魁梧身影猛地转身。 赵毅! “裴小子!你没事!” 赵毅虎目瞬间通红,声音发颤。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来,想给裴听云一个熊抱,看到怀里的玉麟,动作硬生生顿住。 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无措地张了张,想去抱又怕惊着怀里的小人儿,最后只是在自己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 “你们可算没事!担心死老子了!” 粗犷嗓门震得屋子嗡嗡响。 裴听云看着这些熟悉面孔,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他拍了拍赵毅肩膀:“辛苦将军了。” 赵毅心安了,咧着嘴退开些,露出一旁一直沉默的惊蛰。 惊蛰的目光先是细细扫过裴听云,见他虽狼狈却气息尚稳,只是那身血污和掩不住的疲惫让人心头一紧。 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拢,很快又松开。 视线随即定格在裴听云怀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玉麟似有所感,从裴听云怀里慢慢探出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还带着些许迷糊和病中的水汽,对着惊蛰软软唤了一声:“蛰……蛰呀……” 那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拂过心尖。 惊蛰那张冰山脸,在听到这声呼唤时,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锐利的目光在触及玉麟那双纯澈又带着明显虚弱的眼睛时,竟罕见地柔和下来。 那感觉,就像坚冰之上,终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细纹,透出底下的一丝暖意。 他对着玉麟,几不可见地、却又极其郑重地微微颔首。 确认小家伙只是虚弱,并无性命之虞,他那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真正松缓了半分。 赵毅在一旁解释,他们正是靠裴听云提过的那条密道,带了五百先锋精锐潜入。 西边这边山塌了,他猜测可能是裴听云搞出来。于是他们故意闹大东门的动静,吸引巫师注意。 两人迅速整合信息,裴听云脑中计划瞬间成形。 裴听云沉声:“以此地为据点!惊蛰,你带一队人,护卫玉麟与谷雨!” “赵将军!你带其他人,以此为中心,逐步向外肃清蛊毒影响!” “我们要在这毒城里,开辟出一块‘净土’!为城外主力从密道入城,创造最安全的登陆点!” “好!” “是!” 赵毅与惊蛰轰然应诺,眼中精光闪烁。 与此同时,固原城外。 副将李铭已率大军主力,抵达隐秘山洞。 士兵们由亲兵引导,分批次悄无声息涌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 一场雷霆反击,即将拉开序幕。 城中心,被改造成祭坛的府邸高塔之上。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脸上画满诡异符文的南疆大巫,正闭目感应城池的“蛊力”流动。 他猛地睁眼! 浑浊双目闪过惊疑。 “嗯?” 城东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布下的“蛊毒之网”,凭空出现一个不断扩大的“空洞”! 一股至纯至净的力量,正在焚烧、净化他的蛊毒! “好……好纯粹的魂力……” 大巫脸上惊疑迅速被病态的贪婪与狂热取代。 他伸出干枯手指,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嘶哑兴奋。 “去!” “把那个‘东西’,给本座……活捉回来!” 他身后阴影中,数道高大魁梧、周身缠绕浓郁黑气的身影,无声躬身。 随即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63章 邪影窥巢麟心悸,烽火连天待惊雷 数百名夜不收精锐,铁血杀伐之气如有实质。 他们是赵毅麾下百战余生的老兵,主帅安然,将令已下,战意早已在胸中烧灼。 惊蛰依旧沉默,鹰隼般的眸子死死锁定裴听云怀中的玉麟,隔绝一切潜在的威胁。 裴听云转向谷雨,声音略缓。 “谷雨,‘百草驱瘴香’还剩多少?” 谷雨从药囊中取出小巧香炉与数根深褐色线香,眼中带着欣慰。 “大人,存货尚足,可支撑数个时辰。” “此香驱散寻常瘴气,虽不能根除蛊毒,亦可压制其邪性,安抚心神。” 裴听云颔首。 “点燃,置于院中关键位置。” “辟出洁净之地,也为城外弟兄们提供清晰指引。” 玉麟此刻太过虚弱,不能再过度消耗。 百草驱瘴香正好辅助,减轻玉麟负担,扩大这片“净土”的范围。 “是,大人。” 谷雨小心翼翼地点燃线香。 草药清冽的青烟袅袅升起,驱散了屋内的沉闷与若有若无的血腥。 一直蔫蔫靠在裴听云怀里的玉麟,似乎闻到了熟悉的舒适气息。 她的小鼻子轻轻动了动,眼睫颤了颤,发出一声细弱的嘤咛。 “香香……谢谢裴裴……喜欢……” 无意识的呢喃让裴听云心中一暖。 他低头,轻蹭玉麟柔软的额发,声音低沉而坚定。 “麟麟乖,裴裴会保护你,让所有坏蛋付出代价。” 赵毅一声令下,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 三人一组,五人一队,无声地清理着这片区域的“毒瘤”。 没有激烈厮杀,只有被刻意压低的闷哼——匕首刺入咽喉的钝响,关节被卸时骨骼的轻微碎裂声,以及尸体轻柔倒地的窸窣声。 暗影在墙角、屋檐、每一个隐蔽角落闪过,精准,高效。 巡逻的南疆巫师,被蛊惑的行尸走肉,往往未及反应,便已喉间冰凉,或关节被卸,瘫软无声。 赵毅亲自带队,那柄平日里开山裂石的厚背大刀,在这位老兵手中竟也能悄无声息,每次挥出都带着他四十载军旅生涯的杀伐技巧。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民宅周围百丈之内,肃清一空。 空气中,蛊毒的甜香明显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百草驱瘴香”的洁净芬芳。 这片区域,硬生生从毒巢中抠出了一块“净土”。 裴听云凤眸微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空气中那股若隐若现的恶意,正如潮水般从城中心涌来。 负责警戒的卫迟,瞳孔骤缩。 他闪至裴听云身边,声音比夜风更寒。 “大人,有东西过来了。” “三个,实力很强,气息……非常诡异。” 话音未落,夜色忽然变得更加浓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月光。 三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影子,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墙之上。 宽大黑斗篷,狰狞骨质面具,只露出一双幽绿的眼睛,冰冷,死寂。 他们身上缠绕着浓郁的黑气,非内力真气,而是由无数怨魂与蛊毒凝结的邪异能量。 南疆大巫派出的“精英”! 目标,玉麟! 其中一个黑影一晃,如落叶般飘入院中,直扑裴听云怀中的玉麟!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非先前那些杂鱼可比! “找死!” 裴听云凤眸杀机爆射! 他早料到对方会来,却没想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诡异! 抱着玉麟,他不退反进,腰间绣春刀“呛啷”出鞘,一道匹练银光迎向黑影! “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 黑影的手臂竟如精铁,与绣春刀硬撼一记,微微一顿,再次探爪抓来! 另外两个黑影也从院墙飘落,目标同样是玉麟! “休想!” 惊蛰与春分同时暴喝,一左一右,挡在裴听云身前! 惊蛰短刃如毒蛇吐信,直刺黑影面门! 春分双手一扬,数道幽蓝毒针如漫天花雨射向另一个黑影周身要害! 赵毅怒吼,提刀便要上前。 “裴大人!我来!” “守住外围!一个不许放进来!”裴听云厉声喝止。 这三个黑影实力非同小可,寻常军士上前只是徒增伤亡。 他将玉麟紧紧护在怀里,软剑使得密不透风,与当先扑来的黑影缠斗。 小小的玉麟,也感受到了这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恶意。 她原本因虚弱而迷糊的眼睛猛地睁大,乌溜溜的眸子里充满惊惧与不安。 “坏……坏蛋……” 小家伙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抓着裴听云的衣襟,身体瑟瑟发抖。 额间那颗鲜红的红痣,光芒陡然一盛! 一股纯净而威严的气息,自她小小的身体内勃发而出,试图抵抗那侵袭而来的邪恶黑气! 三个黑影接触到玉麟散发出的气息,动作明显一滞。 眼中幽绿的光芒闪烁不定,是忌惮,但更多的是贪婪与狂热! “果然是……至宝!” 其中一个黑影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攻势更加凶猛! 千钧一发—— “啾——!” 一声嘹亮独特的鹰啼划破夜空,从固原城西侧密道出口方向清晰传来!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赤红色烟花,拖着长长尾焰,在固原城上空轰然炸开,形成一个巨大的“锋”字! 西北大军主力,已从密道潜入,发出了总攻信号! 裴听云精神大振,眼中厉色更浓! 援军,到了! 那三名黑影见状,非但没有丝毫退意,眼中幽绿的光芒反而更加炽盛。 其中一个嘶声尖笑。 “援军又如何?先夺至宝,再屠全城!” 另外两人攻势陡然凌厉数倍,显然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在西北大军合围之前,抢走玉麟! 黑影的攻势愈发疯狂,利爪与剑锋碰撞,激起一串串火星,黑气与刀光交织,杀气弥漫整个院落! 裴听云护着玉麟连连格挡,手臂已感阵阵酸麻。 第64章 暗影突袭风声紧,血色祭坛将军影 “结阵!” 裴听云低喝,声音冷硬如刀锋划过夜空。 他将玉麟娇小的身躯护在身后。 绣春刀出鞘,刀身在夜色中泛着森冷寒光。 惊蛰与春分闻声而动。 惊蛰如融入阴影,滑至裴听云左后方,短刃反握,刃尖寒芒乍现。 春分则立于右后方,银针夹于指间,眸光凌厉专注。 三人瞬间形成稳固的三角阵,将玉麟牢牢护在中心。 战斗一触即发! 当先那个蛊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脚下猛地一踏,青石地面应声龟裂! 庞大身躯以与体型不符的速度冲撞而来,恶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裴听云凤眸微眯,不退反进,手腕一抖,绣春刀挽出泼墨难进的银色光幕,森然刀光密不透风地迎上蛊人的每一次狂猛攻击。 绣春刀化作银光,密不透风地格挡蛊人的每一次攻击。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脆响,蛊人那堪比精钢的利爪尽数被刀光格挡。 每一击都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 饶是如此,裴听云的面色依旧沉静,刀势丝毫不乱,将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尽数化解。 “裴裴……怕……” 玉麟的小手紧紧抓着裴听云的衣角,小小的身体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她虽看不懂战局,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三个怪物身上散发出的、让她极度不适的邪恶气息。 随着她的恐惧,一股纯净无比的麒麟之气从她身上无意识地散发开来。 这股气息对裴听云等人来说温暖和煦,能安抚心神。 但对那三个蛊人而言,却像是烧红的烙铁,让他们本就混乱的意志更加狂躁。 “吼!” 另一个蛊人绕过正面,从侧翼猛扑向春分。 春分眸光一凛,不闪不避,身形如弱柳扶风般轻轻一旋,看似柔弱,却恰好避开了对方的扑击。 在与蛊人错身的刹那,她指间的银针已无声无息地射出,目标直指蛊人后颈的风府穴。 然而,银针触及对方皮肤的瞬间,竟被一股无形的黑气弹开,无功而返。 春分秀眉微蹙,语速略快地提醒:“邪气护体,寻常穴位难透,须寻其罩门!” 就在此时,一直游走在战场边缘的惊蛰动了。 他如同黑夜中的猎豹,抓住了其中一个蛊人攻击裴听云的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刹那。 身影暴起,短刃如毒蛇出洞,直刺对方的眼窝! 那蛊人反应也是极快,头颅猛地一偏。 短刃贴着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串刺眼的火星,竟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惊蛰一击不中,立刻远遁,语气凝重:“铜皮铁骨。” 这三个怪物,是南疆大巫用秘法炼制的“不坏之身”。 不惧疼痛,力大无穷,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战局一时陷入了僵持。 裴听云以一敌二,刀光愈发密集,却也只能勉力维持不败。 他心中清楚,这样下去,内力迟早会被耗尽。 春分目光一凝,对惊蛰使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 她一直用她那双敏锐的眼睛观察着。 终于发现,其中一个蛊人每次发力,左边腋下的皮肤都会有瞬间的褶皱。 那里的黑气会随之变薄一瞬。 那或许不是物理上的弱点,而是邪气流转的节点! 机会,只有一瞬! 春分低喝:“惊蛰!” 无需多言,惊蛰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虚影,鬼魅般地绕到那蛊人侧后方。 与此同时,裴听云福至心灵。 绣春刀猛地递出,刀招由守转攻,一式''平湖断月''。 刀光如一轮满月,清冷而霸道,逼得正面那蛊人连连后退,也为惊蛰创造了绝佳的攻击角度! “吼!” 那个被锁定的蛊人被裴听云的刀势所迫,下意识地抬起左臂抵挡,露出了那稍纵即逝的破绽! 就是现在! 春分指尖一弹,三枚淬了“化煞散”的特制银针成品字形,直奔那处褶皱! 这“化煞散”并非剧毒,却能消融阴邪之气。 惊蛰的短刃则悄无声息地从下方递出,刀尖凝聚着他全身的功力,直刺蛊人心口! 蛊人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另一只手猛地回防,不顾一切地抓向惊蛰。 千钧一发之际,裴听云的刀光及时赶到,缠住了蛊人的手臂。 “噗嗤!” 银针没入皮肉,短刃也终于刺穿了那坚逾精铁的胸膛! 那蛊人动作一僵,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 身上浓郁的黑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飞速逸散。 最终轰然倒地,化作一滩黑水。 解决掉一个,剩下两个更加疯狂。 其中一个蛊人竟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冲破裴听云交织的刀网,利爪如钩,直扑他全力护在身后的玉麟! 裴听云瞳孔骤缩。 猛地旋身将玉麟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 “刺啦——” 衣衫破碎,皮肉翻卷!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从他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侧! 裴听云重重闷哼一声,后背剧痛如裂,一股阴寒刺骨的麻痹感几乎要冻结他的经脉。 他强压下喉间的腥甜,眼神却愈发冰寒,第一时间判断这邪气是否会影响后续行动。 “爹爹!”玉麟的惊叫带着哭腔。 第65章 血战高塔夺神羽,巫火焚城困真凰 就在这时,城中心的方向,一道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悲鸣,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传入玉麟的意识之中。 玉麟的小身体猛地一颤,那种难受到骨子里的感觉又来了! 比之前在宴客厅时强烈百倍! 她难受得一塌糊涂,小眉头紧紧皱成一团,那来自高塔的悲鸣如针扎般刺痛着她的神魂,让她本能地想做些什么来驱散那股让她窒息的邪恶。 下意识地伸出沾着泪水的小手指,凭着某种古老的本能,在紧紧抱着她的裴听云胸前的衣襟上,胡乱地画了起来,仿佛要将那份纯净的麒麟之力导入,去抵御那侵袭而来的痛苦。 随着她小手指的划动,一道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线,在她指尖流淌,沁入了裴听云那身价值不菲的锦袍之中,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却蕴含着奇异力量的符文。 符文成型的刹那,裴听云感到一股清凉之气渗入伤口,背后的剧痛竟缓解了些许。 “鸟鸟……火……!”玉麟突然带着哭腔,指向高塔方向。 裴听云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 南疆大巫,恐怕要对那凤凰下手了! “大人!” 震天的喊杀声由远及近,赵毅率领的镇北军精锐终于及时赶到,将剩下的两个蛊人团团围住。 这些镇北军的将士配合默契,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硬生生用军阵将两个怪物困住。 最终由赵毅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将它们的头颅斩下。 “裴小子,你受伤了!”赵毅看到裴听云背后的伤口,又看到他怀里难受得快要昏过去的玉麟,心中大急。 “赵将军!”裴听云声音陡然拔高,因失血而有些沙哑,“立刻集结人手,随我突击府衙高塔!” “好!”赵毅领命。 就在这时,他眼尖地瞥见了裴听云胸前衣襟上那个正微微发着金光的、歪歪扭扭的图案。 那图案上散发出的力量,纯净而磅礴,让他这个见惯了沙场煞气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赵毅脑子一转,想起之前玉麟种种神异,当机立断。 “裴小子,得罪了!” 他大吼一声,也不管裴听云错愕的神情,伸手“嘶啦”一下,竟是硬生生将裴听云胸前那块画着符文的布料给撕了下来! 裴听云只觉胸前衣料猛地被一股大力撕开,身子下意识绷紧,凤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错愕,这莽夫! 但当他看到赵毅那双因焦急而布满血丝的眼,以及那块布料上确实闪耀着的奇异金光时,他瞬间明白了其意图。 心中的那点不悦与对袍子的惋惜迅速被深厚的信任压下,只是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将军有心了。” 赵毅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裴小子,我瞅着这玩意儿有门儿,说不定能救急!你这袍子,回头我赔你十件!” 赵毅把那块布塞给亲卫。 “速去找到西北军杨将军主力部队的先锋,或在他们入城的密道口等待,将此物火速交予杨将军!告知此物可解他困境,万分紧急!” “是!”亲卫领命,拿着那块还在发光的破布,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做完这一切,赵毅才提着他那把染血的厚背大刀,满脸煞气地对裴听云吼。 “裴家小子,咱们走!老子倒要看看,什么妖魔鬼怪敢在镇北军的地盘上撒野!” 夜风呼啸,奇兵天降,已撼动固原一隅。 而真正的风暴中心,那座矗立在城市中央的府衙高塔,才刚刚显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府衙,这座固原城权力的象征,此刻已然化作了一座修罗场。 通往高塔的宽阔石道上,铺满了尸体与蛊虫的残骸。 赵毅率领的镇北军前锋营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硬生生从由蛊虫和被控制的守军组成的防线中烫出一条通路。 “盾墙!推进!长枪手,前刺!” 赵毅的吼声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清晰可闻,如同定海神针。 他本人则手持大刀,一马当先,刀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分毫。 镇北军的将士不愧是百战精锐,即使面对着诡异可怖的敌人,依旧令行禁止。 厚重的塔盾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龟甲阵,将无数扑来的蛊虫撞得粉碎。 那面由重盾组成的钢铁防线,碾碎了无数扑上来的蛊虫。 但紧接着,冲上来的,是那些眼神空洞,被操控的昔日同袍。 赵毅的心狠狠一抽。 他娘的,这都是自家兄弟! “手脚!”他目眦欲裂,声音在混乱中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都给老子留活口!听见没有!” 这些被操控的弟兄,不能再让他们枉死了! 盾牌的缝隙中,雪亮的长枪再次刺出。 这一次,枪尖不再直指要害。 而是精准地刺向那些被操控身影的肩头、大腿、手腕。 目的是卸掉他们的武器,废掉他们的行动力。 “噗嗤!” 枪尖入肉,带起一蓬血花,却避开了致命之处。 伴随着一声声压抑的闷哼和兵器落地的杂乱声响,一个个被操控的守军士兵惨叫着倒下,虽然受伤,却保住了性命。 每放倒一个昔日同袍,镇北军的士兵们心中便沉重一分。 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用这种方式,为大军清出一条相对安全的通路。 “火油准备!放!” 随着一声令下,数桶火油被泼洒出去,火箭紧随而至。 熊熊烈火腾空而起,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烈火之墙。 无数蛊虫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化为焦炭,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刺鼻的焦臭味。 裴听云抱着玉麟,在惊蛰与春分的护卫下,紧随在军阵之后。 他的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愈发锐利。 他抬头望向那座高耸入云的塔,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塔顶传来的、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以及夹杂其中的、凤凰愈发微弱的哀鸣。 终于,他们杀到了高塔之下。 “这里交给我们!”赵毅一刀将一个扑上来的巫师劈成两半,头也不回地吼,“裴小子,你快上去!” 玉麟紧紧攥着裴听云,“唔…也去!只有麟麟…可以救鸟鸟!” 裴听云目光闪烁片刻。想起白疏的卜卦测算。 颔首,不再迟疑,带着惊蛰和春分,闪身冲入塔内。 第66章 凤凰涅槃麟送暖,神光涤荡净尘寰 塔内的景象比外面更加诡异。 墙壁上刻画着无数扭曲的血色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是活物,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蠕动,发出若有若无的呢喃,试图侵扰人的心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硫磺的气息,越往上走,温度便越高,仿佛正走向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刚踏上第二层阶梯,两侧墙壁上扭曲的符文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数道淬毒的骨刺无声无息地射向玉麟! 裴听云抱着玉麟猛地一旋避开正面,惊蛰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贴墙疾掠,短刃在昏暗中划出两道精准的寒光,“叮叮”两声将骨刺尽数磕飞。 未等偷袭者有下一步动作,春分指尖一弹,两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已精准没入符文后方两双闪着幽光的眼睛,只听两声压抑的闷哼,墙壁后的动静戛然而止。 裴听云脚步未停,三人配合已是本能,继续向上。 当裴听云一脚踹开顶层的沉重石门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 塔顶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地面上用鲜血描绘着一个繁复而邪恶的巨大阵法。 南疆大巫就站在阵法中央,他骨瘦如柴的身躯裹在黑袍里,高举着一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骨杖,口中正念念有词,发出一种不属于人类语言的、古老而邪恶的音节。 在他脚下,一个巨大的玄铁囚笼被烧得通红。 囚笼之内,那只传说中神俊非凡的五彩凤凰,此刻正蜷缩在火焰之中。 它美丽的翎羽早已被烧焦大半,露出焦黑翻卷的皮肉,金色的血液从伤口中不断渗出,滴落在下方的阵法纹路中,成为邪恶仪式的一部分。 无数狰狞的蛊虫附着在它的身上,疯狂地蠕动,吸食着它最后的神力与生命! “以尔残躯,燃我圣火!” 大巫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热,猛地将手中的骨杖刺向铁笼! “唳——!” 一声凄厉至极的哀鸣,从铁笼中爆发出来,响彻整个固原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住手!” 裴听云怒吼一声,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手中绣春刀化作一道惊鸿,裹挟着他全部的愤怒,直刺南疆大巫后心! “蝼蚁撼树,可笑至极!” 南疆大巫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冷哼一声,骨杖向后随意一顿。 刹那间,他脚下血色阵法中无数怨魂般的黑气冲天而起。 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布满诡异巫咒纹路的漆黑鬼手,携着浓郁的腥风与刺骨的寒意,朝着裴听云的刀光当头拍下! “轰!” 巨大的冲击力传来,裴听云的刀光与那黑气甫一接触,便寸寸碎裂。 裴听云只觉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巨力撞在刀身,再透过刀身狠狠轰在他胸口,抱着玉麟,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身后的石壁上! 坚硬的石壁被撞得蛛网般开裂,甚至有碎石落下。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抑制不住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几滴滚烫的血珠溅在玉麟因惊恐而煞白的小脸上,那灼热的温度和浓重的血腥气让她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泪水更是汹涌而出。 “爹爹!” 玉麟吓得发出凄厉的尖叫,小手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 因这剧烈的撞击和裴听云下意识护住她的动作,那枚一直被她贴身衣衫巧妙遮掩的暖玉麒麟佩,竟从她微敞的领口滑落,带着一丝温润的光芒,叮当一声滚落在裴听云的手边。 那枚古朴玉佩在石质地面弹跳,划出弧线,竟直直滚入铁笼炽热的底座边缘,瞬间被一道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的幽绿邪火正面燎到! 幽绿邪火舔舐铁笼,炙烤着玉佩。 南疆大巫心神全然催动邪法,炼化凤凰本源,未曾察觉这微小变故。 至阴至邪的火焰灼烧,暖玉麒麟佩非但无损,反而通体滚烫。 内部积攒的、源自壁画神迹的无量功德,如被瞬间点燃。 它恐惧,它抗拒这邪恶火焰。 它本身并无攻击性,力量皆用于自保与储存功德。 邪火刺激下,它只能毫无保留地释放储存的能量。 一道道璀璨金光自玉佩溢出。 光芒不再是先前的温和祥瑞,化作了最纯净、最磅礴的生命本源能量。 这股能量,正是凤凰涅槃所缺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涅槃余烬。 铁笼中的凤凰,接触到这股力量的刹那,原本因痛苦而涣散的金色眼眸,骤然爆出两团夺目的金红色光芒。 它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感受到了希望。 “唳——!” 一声高亢嘹亮,充满无尽喜悦与感激的凤鸣,响彻云霄。 声音不再虚弱,充满了新生与威严。 凤凰原本黯淡、星点般的涅槃之火,得此麒麟功德滋养,如干柴遇烈火,骤然暴涨。 金红色的涅槃真火,以凤凰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涅槃真火如初升朝阳,以无可匹敌之势瞬间冲散塔顶弥漫的幽绿邪火。 火焰神圣温暖,带着净化世间一切邪祟的煌煌天威。 幽绿邪火在它面前,如黑暗遇光明,未及抵抗,便被焚烧殆尽,发出“滋滋”声响,化作缕缕青烟。 南疆大巫脸上狰狞笑容骤凝,眼中闪过骇然与难以置信。 “什么?!涅槃……它怎会涅槃?!” “不可能!它的本源早已被我磨损殆尽,怎可能还有力量涅槃!”他失声尖叫,声音透着恐惧。 百年谋划,百年心血,皆为将这神鸟炼为最强蛊神,而非让它重获新生。 更让他恐惧的是,涅槃真火燃起,凤凰身上那些他精心培育百年的蛊虫,尤其是作为一切蛊毒源头、与他心神相连的“母蛊”,接触神火刹那,便发出凄厉尖啸,瞬间化为飞灰。 母蛊一死,遍布全城的“听话蛊”、“噬魂蛊”等,顷刻间失去所有效力,如无根之萍,纷纷死去。 那些被控制的守军和百姓,迷茫地晃了晃头,眼中空洞与疯狂渐褪,代之以劫后余生的欣喜。 南疆大巫最大的倚仗,没了。 “不!” “本座绝不允许!” 大巫状若疯魔,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骨杖之上,催动全身残余邪力,再引地面血色阵法,试图扑灭那金红涅槃之火。 第67章 凤凰泣血悲歌尽,麒麟吐新换新生 就在这时,塔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镇北军在此!南疆妖人,速速受死!” 一面绣着“杨”字的大旗,出现在府衙之外。 西北军中杨将军也来了——非皇帝亲旨,大军主力岂能轻动。能在此刻赶到的,只可能是杨将军与他最核心的亲卫。 一位身形魁梧的将军,虽面带倦容,铠甲满是污秽,一双虎目却精光四射,神智清明。 正是被蛊虫困扰许久的镇北军主将,杨烈。 他的亲卫手中,高举着那块已变得焦黑、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布料——正是赵毅之前托人送来的。 那布上歪歪扭扭的符文在杨烈赶到此地时已耗尽了最后一道微弱的金光,此刻随着大巫邪气的消散,仿佛完成了使命般,在他亲卫手中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飞灰。 杨烈本人则精神矍铄,虽铠甲上尚有急行军的尘泥,但目光锐利如鹰,显然已摆脱了蛊毒的困扰,那曾让他备受折磨的阴邪之力在极短时间内便被一股沛然纯净的力量驱散。 杨烈声如洪钟:“多亏了赵将军相救!老东西!你的死期到了!” 无数恢复清醒的百姓、将士如潮水般涌入,将高塔围得水泄不通。 南疆大巫彻底陷入绝望。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百年心血付诸东流,看着那曾被他肆意折磨的神鸟,在火焰中重获新生。 焦黑皮肉迅速脱落,流光溢彩的五彩翎羽根根新生,比以往更加华美璀璨。 凤凰高傲扬首,那双燃烧金色火焰的眼眸,冰冷注视着南疆大巫。 它张开巨翼,猛地一扇。 涅槃神火席卷而出,将大巫最后的抵抗焚烧殆尽。 “噗——” 大巫被神火重创,口喷黑血,萎靡在地,再无反抗之力。 裴听云与随后赶到的杨将军、赵毅等人,将他团团围住。 裴听云强忍着背后的剧痛,冷汗几乎浸透了后背破损的衣衫,但他仍旧挺直了脊梁,用绣春刀的刀尖稳定地指向大巫咽喉,声音因压抑痛楚而带上了一丝极力克制的沙哑:“说!你背后主使是谁!” 大巫惨笑一声,目光穿透塔顶的破洞,望向遥远的京城方向,眼神中交织着病态的狂热与未能完成任务的深深愧疚:“圣女!” “圣女大人!属下无能……未能完成您的嘱托,助您君临……” 他声音渐弱,但随即又拔高,带着最后的执念嘶吼! “但您的意志……必将指引南疆……重现辉煌……呃啊……”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咬舌尖,将体内残余蛊毒催爆,瞬间震碎心脉,气绝身亡。 凤凰发出一声清越鸣叫,那坚如磐石的玄铁囚笼竟应声寸寸开裂。 裴听云怀中的玉麟,也在这声凤鸣中慢慢睁开眼睛,乌溜溜的眸子里映着满天金辉。 神鸟展开华美双翼,一飞冲天,冲出这座血腥高塔。 它在固原城夜空中盘旋翱翔,每一次振翅都洒下点点金辉。 金色星点落在城中各处,将残余的蛊毒邪气一点点涤荡干净。 街头巷尾,刚恢复清醒的百姓仰头望天,眼中满是敬畏与感激。 片刻后,漫天金辉渐渐收敛。 凤凰缓缓降落高塔顶端,神圣火焰包裹其身。 火焰散去,一个身着火红华袍的清瘦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长发如墨,垂至腰际,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金色眼眸,眼尾上挑美得摄人心魄,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哀伤。 那是百年来被折磨的痛苦,是涅槃重生后的疲惫,更是对这人间苦难的深深悲悯。 男子开口,声音清越如流水击石。 “多谢诸位相救。在下,晏瓷。” 裴听云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好奇打量晏瓷的玉麟,小家伙似乎对眼前这个散发着熟悉火焰气息的漂亮“哥哥”很有好感,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 裴听云心中虽有万千惊疑,但凤凰涅槃化形,本就是超越凡俗的奇迹,他压下情绪,微微颔首,沉声道:“晏瓷…先生不必多礼,此番亦是自救。” 晏瓷对着裴听云等人微微颔首。 目光最后落在玉麟身上,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异色。 “小麒麟……” 他轻声呢喃,周身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哀伤与怨毒,似乎因此而淡了几分。 他扭头,看向那困了他百年的牢笼。 肮脏、腥臭。 铁锈与蛊虫特有的恶臭,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感知。 百年了。 日日夜夜。 人心,比最毒的蛊虫,还要可怕。 他金色的瞳孔中,百年囚禁的画面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过——信徒的叩拜曾化为温暖神光,转瞬却成怨毒诅咒。 “假神!” “骗子!” 尖锐石块砸落的痛楚,香火断绝的冰冷……那曾汇聚的功德,竟反噬成束缚他的铁链!是他守护的子民,亲手将他献祭! 恨意翻涌,神圣气息骤然紊乱,金光与暗红怨气在他体表交替闪烁,隐有向黑暗彻底沉沦的迹象。 而南疆那个该死的大巫,则趁虚而入,将他困在这冰冷的铁笼中。 百年榨取,百年啃噬。 美丽的翎羽变得焦黑卷曲。 他恨过,怨过,那份守护之心早已被碾得粉碎。 他目光扫过下方跪地膜拜的百姓,闪过复杂难明的怜惜。 愚昧,亦是,可悲。 可当目光转向南方,南疆所在的方位时,怜惜又化为刻骨的恨意——那份被至亲背叛的烙印,比大巫施加的任何酷刑都更深地刺入他的魂魄! 爱与恨在他心中激烈交织,身上残存的神圣气息紊乱不堪。 他曾因守护而汇聚的无量功德金光,本应是神圣的源泉,此刻却因那份被背叛而扭曲的守护执念,化作滚烫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上,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灼痛,反噬着他的经络。 “鸟鸟……” 一声清脆稚嫩,带着哭腔的奶音,如惊雷猝然打断他即将失控的沉沦。 裴听云背后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护着玉麟的手臂下意识地微松了半分。 就在这刹那,玉麟感应到晏瓷那即将沉沦的绝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鸟鸟!”,竟像一尾受惊的小鱼般,猛地从他微颤的臂弯中滑了出去。 她小短腿在地上使劲蹬了蹬,像只跌跌撞撞的小兽,哒哒哒地朝着凤凰跑去。 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纯净的眼眸里,满是令人心悸的心疼。 第68章 神鸟碎身悲歌尽,为何胜了也遗憾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张开小小的双臂。 用尽全身力气,像个小炮弹一样,一个熊抱,猛地扑向那个清瘦孤寂但却绚烂的身影。 “咚!” 心神激荡的晏瓷,竟被这小小的、却蕴含着无尽纯粹力量的一扑,扑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凤凤不痛痛!麟麟呼呼!” 小家伙紧紧扒在他怀里,仰着沾满泪痕的小脸。 她学着裴府福伯安慰她的样子,嘟起小嘴,认真地对着她感受到的晏瓷那胸口中好似被撕裂的苦痛吹着气。 那股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关心与孺慕,像一道从未体验过的暖流,刹那间冲刷过晏瓷冰封百年的心。 怨毒与阴霾,竟在这稚嫩的善意前寸寸消融。 他,愣住了。 金色的凤眸,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百年的死寂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搅动,掀起惊涛骇浪。 一滴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决堤而出。 这滴泪,折射着他曾有的神圣光辉,也凝聚了他百年的血色破碎,最终悄无声息地滑落,滴在玉麟柔软的发间,洇开一小片灼人的湿痕。 “我……” 他喉咙干涩,好似有千斤巨石堵塞。 “太痛了……” 晏瓷缓缓低下头,清瘦的肩颈不堪重负般弯折,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即将消散的风,带着百年的疲惫与沙哑。 那双曾俯瞰众生的金色眼眸,此刻却只映着怀中小小的身影。 “百年的记忆,全是枷锁……” 他的声音艰涩,字字泣血。 “每一息……都是酷刑……” 他想,或许,这就是解脱的契机。 晏瓷缓缓抬起手,那只曾翻云覆雨、庇佑苍生的手,如今却带着囚徒般的僵硬与轻颤。 然而,当指尖触碰到玉麟毛茸茸的小脑袋时,动作却又无比轻柔,生怕惊扰了这份纯粹。 他眸中,终于漾开了久违的释然。 是的,释然。 “我不想再恨下去了……”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玉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真的……我想歇一歇……” 一抹近乎解脱的微笑,终于在他苍白的唇边绽放。 那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积郁的戾气与绝望,刹那间,神鸟的圣洁与悲悯重现,纵然依旧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 晏瓷凝视着怀中的小家伙,声音轻却坚定: “小玉麟,我想……” “将我这残破的…一切,都交给你。” “好不好?” 下一刻,没有任何预兆。 柔和的、带着神圣气息的涅槃真火,从他体内骤然燃起! 火焰并非灼热,反而带着奇异的暖意,温柔地包裹住他。 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驱散了固原城上空的阴霾。 无数细碎的、黑色的怨念丝线在火焰中被净化、消弭。 当那温暖而神圣的火焰渐渐散尽时。 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散发着淡淡金辉的蛋,静静地落在了玉麟伸出的小手中,稳稳当当。 蛋身温热,凑近了细听,仿佛还能感受到其中微弱却坚韧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蛋壳之上,隐约有几道极淡的金色符文一闪而过。 玉麟抱着那颗尚有余温的蛋,呆住了。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蛋,又看看火焰消失的地方。 小嘴一扁,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啪嗒啪嗒地大颗往下掉。 “凤凤……瓷瓷……” 小家伙带着哭腔的呼唤,听得人心头发酸。 她转身,迈着小短腿跑回裴听云身边,伸出沾着泪痕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哽咽着要抱抱。 “裴裴……呜……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赢了,还那么难过呀?” 她把脸深深埋在裴听云的颈窝里,哭得抽抽噎噎,小小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裴听云蹲下身,将她连同那颗凤凰蛋一起紧紧抱在怀里,心情也无比复杂沉重。 他一下下轻拍着小家伙不住轻颤的后背,一时也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胜利的代价会如此沉重。 “好了好了,都别一个个丧着脸了!” 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裴听云的肩膀上。 裴听云微怔。 赵毅不知何时已大步走来,方正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玉麟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柔地揉了两下,动作出奇的小心翼翼。 “那只鸟儿啊,是自个儿选的路,总比被困死在那破笼子里强得多!” 他看向裴听云,虎目中闪烁着安慰与理解。 “他总会再飞起来的,就像他曾经那样。” “毕竟困住他的笼子已经不见了。” “咱们打了大胜仗,就该高高兴兴的才对!” 赵毅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目光扫过裴听云清冷坚毅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与遗憾. 仿佛想起了什么,最终只是抬手重重摆了摆,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罢了,都过去了。” 赵毅很快恢复了往日的豪迈,大手一挥,声若洪钟。 “走!都跟我回营地去!” “老子已经让伙夫宰了营里最好的那几只肥羊,给你们好好烤几条喷香的羊腿吃!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他这一嗓子,瞬间驱散了塔顶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氛。 玉麟从裴听云怀里抬起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声音洪亮的赵毅叔叔,又看看裴听云。 赵毅的大嗓门成功地将玉麟的注意力从悲伤中拉回了一点。 小玉麟感觉自己好像懂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懂。 他见小家伙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怀里还紧紧抱着那颗蛋,便咧开嘴,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 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比划了一下那颗蛋,瓮声瓮气地接茬道。 “小麟麟,等会儿那烤羊肉啊,香得很!咱们也给你这‘凤凤蛋’留一根最香的腿,就放它旁边用火温着,让它也闻闻味儿,保管它在里头都长得快些!” 听到有好吃的,玉麟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赵赵……羊羊……” 带着浓浓鼻音的奶声奶气的话语,让赵毅咧嘴一笑。 他伸出粗壮的食指,轻轻戳了戳她肉嘟嘟、还带着泪痕的小脸蛋。 裴听云感受到赵毅不加掩饰的关怀与宽慰,心中那股郁结之气也悄然散去了几分。 他点点头,抱紧了怀中的玉麟和那颗凤凰蛋。 “好,我们走。” 夜风吹过高塔,带走了弥漫的血腥与硝烟。 玉麟的小手,紧紧地抱着那颗温热的蛋,小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 “凤凤……瓷瓷……” 第69章 烽火暂歇小团宠,灵气滋养聚神光 固原城大战初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尚未散尽的铁锈味。 赵毅嗓门依旧洪亮如钟,指挥着手下兵士们清理战场、搭建临时的伤兵营,以及安抚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 裴听云则带着惊蛰等一众暗卫,处理着更为棘手且隐秘的后续事宜,他面色沉静,眼底却藏着深深的疲惫。 将士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暗卫们也个个带彩,连番的奔波与厮杀,早已让他们精疲力尽。 此刻,正由随行的军医和谷雨带领的几名擅医的暗卫,在临时辟出的空地上紧张地为大家处理伤口,煎煮汤药。 药草的苦涩与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成了此刻战场的主旋调。 小玉麟抱着那颗依旧温热的凤凰蛋,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看着眼前一片忙碌的景象。 她看到裴裴眉头紧锁,不时有人向他禀报着什么,又匆匆离去。 她看到赵赵叔叔嗓子都快喊哑了,还在不停地搬运伤员,安排事务。 就连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谷雨姐姐,此刻也板着小脸,专注地给受伤的兵士包扎。 每个人都很忙,忙得脚不沾地。 小家伙瞅着裴裴微蹙的眉头,又看看赵赵叔叔嘶哑着嗓子指挥的模样,她歪了歪小脑袋,虽然不太明白他们在忙些什么。 但她知道,大家好像都很累,自己不应该吵闹,或许还能帮上一点点小忙,就像以前用自己的“呼呼”让花儿开得更好看那样。 她歪了歪小脑袋,迈着小短腿跑到裴听云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裴裴,麟麟困啦。” 小奶音带着一丝刻意装出来的倦意。 裴听云停下与下属的交谈,低头看向这个还没他腿高的小不点。 玉麟伸出小手指了指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堆满了草药的棚子:“麟麟想去那里睡呼呼。” “麟麟睡在那边,可以帮药药快快好哦!” 她可是麒麟幼崽,天生身带祥瑞,呼出的气息都能滋养草木,何况还有仙后娘娘渡给她的那一缕生生不息之气。 若是她睡在药草旁边,这些草药的药性能提升好几倍,说不定就能起到肉白骨的奇效,让受伤的叔叔伯伯们快点好起来。 裴听云和赵毅闻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与暖意。 这小家伙,并非真的困倦,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不想给大家添麻烦罢了。 赵毅大步走过来,大手在玉麟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我们麟麟真乖,知道心疼人了。” 他咧嘴一笑:“行,就去药草棚那边睡,让你给那些药草也开开光!” 裴听云蹲下身,将玉麟连同她怀里的凤凰蛋一起抱了起来。 “好,我送你过去。” 他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谷雨会在那边照看你。” 固原城内一片狼藉,他们暂时征用了一处还算完好的大宅作为临时指挥部和休整点。 煎药房就设在院子角落,此刻正飘出浓浓的药味。 裴听云将玉麟送到煎药房,谷雨早已在里面忙碌。 她见玉麟被抱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在药草堆最干净的地方铺上了一块柔软的毯子。 “小玉麟,睡这里,暖和。” 惊蛰快速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只简单擦拭了下脸上的血污,便也匆匆赶往煎药房。 他尚且放心不下。 轻轻掀开充当门帘的厚布,一股浓郁的药草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扑面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玉麟蜷缩在药草堆旁边的毯子上,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颗凤凰蛋,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睡得正香。 她的小脸蛋在药气的蒸腾下显得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着。 谷雨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一边控制着药炉的火候,一边时不时看一眼玉麟,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惊蛰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谷雨低声道:“刚睡下没多久。” 玉麟其实一开始并不困。 她只是乖乖地躺在毯子上,小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怀里那颗温热的凤凰蛋,学着裴裴哄她睡觉时的温柔样子。 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咿咿呀呀的安眠小调,那声音细细糯糯,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之力,仿佛能渗入蛋壳,慰藉里面沉睡的生命。 “凤凤乖,瓷瓷不怕,睡个觉觉就好了……” 那颗原本黯淡的凤凰蛋在她的哼唱与轻拍下,蛋壳上曾一闪而逝的几道极淡金色符文,此刻竟似被唤醒般,隐隐透出微弱却持续的光芒。 蛋身也愈发温热,贴着玉麟的小肚子,仿佛里面沉睡的小生命感受到了这份来自同类的、纯净无暇的安抚与守护,正努力地汲取着这份温暖。 拍着拍着,哼着哼着,浓郁的药草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神效果,小玉麟自己先眼皮打起了架,脑袋一点一点,就这么把自己给成功哄睡着了。 在她沉沉睡去之后,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上,开始有凡人肉眼无法察觉的异动。 无数纯净的金色光点,仿佛受到某种至高存在的无形牵引,自城中每一处劫后余生的角落,自那些因她而获救的军民心头悄然升起,更有一缕缕源自那颗凤凰蛋的精纯火元之气,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虫。 这些金色光点穿透了屋顶,穿透了帐篷,轻盈地、温柔地融入了玉麟小小的身体之中。 这是功德金光。 她在固原城,救下了凤凰神鸟晏瓷,更以自身祥瑞为引,配合裴听云的计策,平息了城中大乱,间接拯救了数万军民的性命。 这份天大的功德,化作最精纯的滋养之力,在她周身形成一个淡淡的金色光晕,缓慢而坚定地融入她小小的身体之中。 药草棚内,那些原本只是寻常的草药,在逸散的些许金光笼罩下,竟也似乎变得愈发青翠欲滴,药香也更加浓郁了几分。 第70章 天界争功萌娃酣,功德加身牙口好 与此同时,遥远的天界,功德司内。 功德判官头戴高帽,身着官袍,正手持一支巨大的墨笔,在一本比他人还高的功德簿上奋笔疾书。 他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显然被吵得不轻。 “判官大人!判官大人!”一个仙吏眉飞色舞地凑过来说道。 “固原城经此一役,因小玉麟福泽深厚,如今城中生机勃勃!听闻东市王大娘家那只病恹恹的老猫,竟也奇迹般痊愈,都能抓耗子了!这皆是小玉麟功德所致啊!” “还有还有!” 另一个仙娥不甘示弱,“西坊的刘秀才,因感念小玉麟在固原城的恩德,困扰其三年的文思瓶颈豁然贯通,挥笔成章,佳作已传遍京城,怕不是要高中了!” “可不是嘛!南城张屠户家那头多年未曾有孕的老母猪,也一窝产下十二只白胖猪仔,城中百姓皆言此乃麒麟祥瑞之兆啊!” 功德司内叽叽喳喳,仙君仙子们细数着固原城劫后种种喜人的变化,恨不得将城中每一丝新生的喜悦都归功于玉麟。 什么街角枯木逢春再开新花,什么昔日顽劣的孩童突然变得懂事孝顺,甚至连京城里曾得玉麟一句夸赞“桂花糕好吃”的孙厨子,最近如有神助,做出的点心远近闻名,生意爆火,也被他们添油加醋地报了上来,争相为小麒麟的功德簿添砖加瓦。 功德判官忍无可忍,手中那支足有儿臂粗的毛笔“啪”地一下顿在功德簿上,墨点都甩出去了好几滴。 “够了!够了!都给本官安静!” 他虎着脸,瞪着这群恨不得把天庭所有祥瑞都算到小麒麟头上的仙家。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本官自有定夺!”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功德簿上那一大串由晏瓷涅槃和固原城万民获救带来的主功德上停留良久,那金光几乎要溢出簿册,耀眼夺目。 再看看这群仙家眼巴巴又满是期待的神情,判官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大笔一挥,在玉麟那页记录固原城主功德之后,又圈点了几处,将那些由主功德衍生出的、确实与玉麟福泽相关的“余荫”也择要录入。 嘴里嘟囔着:“主功之外,这些余泽也一并记下,算是锦上添花,尔等莫再喧哗!” 众仙家见状,顿时眉开眼笑,纷纷拱手:“判官大人英明!” 然后心满意足地作鸟兽散。 凡间,药庐里的小玉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砸吧砸吧小嘴,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嘴角还微微翘起一个甜甜的弧度。 功德判官透过水镜看着这一幕,紧绷的脸也松缓了些许,最终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带小玉麟己都未察觉的纵容,低声自语:“……罢了,这小家伙,也算不负所托。” 夜幕彻底降临。 营地里燃起了数堆巨大的篝火,驱散了夜的寒意,也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赵毅承诺的烤全羊终于在伙夫们精湛的手艺下新鲜出炉了。 金黄油亮的羊肉被烤得滋滋作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孜然与香料的独特气味,飘散在整个营地,勾得人馋虫大动,连日来的疲惫与悲伤似乎都被这股香气冲淡了不少。 惊蛰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匕首,正仔仔细细地将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腿上最精华的部分片成薄如蝉翼的小片。 他动作专注,神情认真,专挑那些没有筋膜、鲜嫩多汁、入口即化的嫩肉。 玉麟是被这霸道的肉香味儿给馋醒的。 她先是吸了吸小鼻子,然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个骨碌从毯子上爬了起来,循着那股让她口水直流的香味就找了过去。 “肉肉!香香!” 她一眼就看到了篝火旁,惊蛰正低头认真片肉,旁边围着几个同样眼巴巴的兵士。 “小玉麟醒啦?” 谷雨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糊糊走了过来,看到玉麟直勾勾盯着烤羊腿的样子,不由失笑。 “刚睡醒可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来,姐姐给你准备了……” 谷雨话还没说完,就见玉麟像只嗅到腥味的小猫,眼中精光一闪! 小家伙眼疾手快,趁着惊蛰低头片肉的间隙,小手一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手边的盘子里抓起三四片刚片好的羊肉,一股脑儿全塞进了自己嘴里! 然后,鼓着腮帮子,拔腿就跑! “啊呜!啊呜!”她一边跑,一边努力地嚼着。 “哎!小玉麟!”谷雨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追了上去,“你才一岁多,牙都还没长齐呢!哪里克化得了这些荤腥!” 玉麟“哒哒哒”跑开几步,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学着大人的样子努力地用她那几颗小米牙磨着肉片,小腮帮子鼓鼓囊囊。 费了点劲儿,才小心翼翼地将一小片肉混着口水咽了下去,喉咙都因此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她转过胖乎乎的小脸,得意洋洋地冲着追过来的谷雨张开了小嘴巴:“啊——” “麟麟能吃!”她含糊不清但语气坚定地宣布,“麟麟不是普通小孩子!麟麟什么都能吃哒!” 谷雨半信半疑地凑近一看,顿时愣住了。只见小家伙那粉嫩的牙床上,原本只有几颗小米牙的地方,此刻竟又多冒出了几颗白生生的小牙尖。 细看之下,连带着后方牙床也微微鼓起,隐约能看到臼齿将要萌出的痕迹,牙龈周围还泛着一丝因快速生长而带来的浅浅红晕。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谷雨哪里知道,小玉麟先前在睡梦中吸纳了那海量的功德金光,那纯净的能量本就在悄然滋养着她小小的仙躯,促进着她的成长。 此刻被这霸道的肉香一勾,小家伙想吃肉的念头强烈到了极点,潜意识里这股渴望便与体内充盈的功德之力相互作用,加速了身体的发育。 于是乎,那原本需要慢慢萌出的牙齿,便在这股强烈的食欲牵引下,使得体内充盈的功德之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突破口,加速了她身体的成长与完善,这才让她能更好地享用眼前的美食。 毕竟,麒麟之躯本就异于凡俗,功德加身,些许造化亦在情理之中。 谷雨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了然,暗道不愧是麒麟,这等神异之事发生在她身上,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她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那一口小白牙货真价实,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好吧好吧,牙长齐了是厉害。” 她点了点玉麟的小鼻子,“那也只能吃一点点,不许多吃,而且这些调料太重了,我去给你弄点清淡的。” 她转身从食盒里端出早就准备好的、用新鲜水果捣成的果子糊糊,“喏,这个是给你解腻的,配着肉肉吃,不容易积食。” “耶!谷谷最好啦!” 玉麟立刻开心地拍起小手,接过那碗散发着清甜果香的糊糊,眼睛却还巴巴地瞅着惊蛰那边源源不断片出来的羊肉。 她美滋滋地用小勺子挖了一小口羊肉,又吃了一口果糊糊,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怀里依旧安静的凤凰蛋。 第71章 麒麟饕餮初尝鲜,神君妙算止干戈 小家伙拿起一片薄薄的嫩羊肉,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贴在了那光滑微温的蛋壳上。 “凤凤,瓷瓷,你也吃肉肉呀,这个肉肉可香可香啦!” 她其实就是下意识地举动,怀着纯粹的分享念头。 她记得赵赵叔叔说过要给蛋闻闻肉香,虽然她不太明白一颗蛋要怎么吃肉肉,但她觉得怀里的“凤凤蛋”是特别的,一定能感受到她的心意和肉肉的香味。 她想着,要是瓷瓷现在还不能吃,那她就先替瓷瓷尝尝,等瓷瓷出来了再告诉他这个肉肉有多好吃! 她想着,如果瓷瓷“不吃”,那她就帮瓷瓷“吃掉”,然后再把蛋壳擦擦干净。 哪知道,那片鲜嫩的羊肉刚一贴上蛋壳,原本黯淡的蛋壳表面陡然泛起一阵极微弱却凝实的红光,如同微型火焰般将肉片轻轻包裹。 不过眨眼间,红光便带着羊肉中的精华一起敛入蛋壳之内,被蛋中沉睡的生命悄然汲取。 蛋壳的温度似乎也因此又温热了几分。 玉麟:“!!!” 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又拿起一片羊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红光一闪,肉片再次消失! 蛋蛋真的吃肉肉了! 或许是玉麟那份毫无保留的、纯净的分享意念,无意间触动了蛋中沉睡的灵魂,让他这颗在绝望中寻求彻底新生的蛋,不再抗拒任何能助其摆脱过往枷锁的契机。 于是,接下来的一幕就变得十分奇妙。 只见小玉麟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小脸上放着光,一片羊肉喂给蛋蛋,然后自己再塞进嘴里两三片。 “瓷瓷一口,麟麟两口!” “瓷瓷再一口,麟麟三口!” 篝火噼啪作响,肉香四溢。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抱着一颗硕大的蛋,一大一小就这么“你一口,我一片”地分享着烤羊肉,画面和谐又透着一丝诡异的萌感。 惊蛰在旁边默默地片着肉,看着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因为兴奋和美味而亮晶晶的,他片肉的动作也愈发专注迅速,确保盘中的肉片能源源不断地供应上。 谷雨在一旁看着,几次想阻止,可见到小玉麟那开心得快要飞起来的小模样,还有那颗真的在“吃”肉的凤凰蛋,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叮嘱她慢点吃,多喝点果糊糊。 结果就是—— 第一次光明正大吃肉肉的小玉麟,在和蛋蛋兴奋地“分享”之下,毫无意外地把自己给吃撑了。 固原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此刻已被裴听云临时包下,充作锦衣卫和核心将领的歇脚之处。 上房温暖的床铺上,玉麟四仰八叉地躺着,小手有气无力地捂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小嘴里哼哼唧唧,泫然欲泣。 “呜……肚肚……裴裴……肚肚痛痛……” 她的小肚子此刻胀鼓鼓的,小眉头也难受地皱成了一个小疙瘩。 裴听云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覆在她的小肚子上,以一种极其轻柔的力道,耐心地帮她打着圈按摩,神情无奈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与好笑。 这个小贪吃鬼,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让你吃那么多的?”他语气淡淡,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怠慢。 “呜……肉肉好吃……瓷瓷也吃……”玉麟委屈巴巴地瘪着小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谷雨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消食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汤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然后退了出去。 路过站在门口,像门神一样杵着的惊蛰时,谷雨停下脚步。 忍不住轻叹一声,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担忧道:“惊蛰,你呀,也太由着她了。你看,这下可把她给撑着了。” 惊蛰高大的身影微微一僵,平日里冷硬如刀锋的脸上,此刻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局促和懊恼,他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像个做错了事等待挨训的大孩子。 刚从外面巡查回来的春分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惊讶地挑了挑眉。 乖乖!这还是那个在他们二十四节气暗卫里脾气最犟、最桀骜不驯,平日里除了指挥使和他们大哥的话谁都不放在眼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近者必死”煞气的惊蛰吗? 今天居然这么老实巴交地低头听批评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真是稀奇! 惊蛰其实也挺委屈的,但他不擅辩解。 一来,他确实没想到玉麟和那颗蛋的“食量”那么惊人。 小家伙那小手抓一把,右手喂自己,左手贴在蛋上,速度快得他都来不及数清到底喂了多少。 你一片,我两片,再你一片,我三片的吃法,是个人盯着都看不住,防不胜防。 二来,这是他头一次正儿八经地“投喂”一个孩子,还是个身份特殊、体质异于常人的麒麟小团子。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小家伙和那颗蛋消耗的肉片数量有些惊人,心中也曾闪过一丝疑虑。 但转念一想,玉麟的牙齿都能在一觉之间长齐,其消化能力与食量标准恐怕远非凡俗婴孩可比。 加之小家伙吃得眉开眼笑,小脸上全是满足,一个劲儿说“香香”、“还要”,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亮得惊人,让他那颗因常年杀伐而冰冷的心也软了几分,不忍打断这份难得的欢愉。 他便压下了那丝疑虑,只顾着埋头片肉,生怕供应不上,饿着了这位小祖宗。 直到最后羊腿都快被片秃了,小家伙才捧着肚子喊撑,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坏了,好像真的喂多了。 此刻,天界的几位仙君透过水镜看着玉麟哼哼唧唧、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一个个心疼得不行。 有位脾气急的仙子已经撸起袖子,指尖仙力萦绕,眼看就要隔空给小家伙施个消食的小法术了。 “哎哎哎,且慢动手!” 妙算星君连忙抬手按住了旁边正要施法的仙子。 他捻了捻胡须,掐指一算,胸有成竹道:“无妨,无妨,此乃小劫,撑上一时半刻便自行消解了,无伤大雅。” “这小东西就是记吃不记打,这次若是不让她自己体会一下教训,下次见了好吃的,保准还敢这么胡吃海塞!” “倘若这次咱们出手帮她消了食,让她尝到了甜头,往后她每次都把自己吃撑了等着咱们这些仙君仙伯给她‘远程擦屁股’,那还得了?” “好习惯要从小培养,不能这么惯着!” 几位原本还义愤填膺、心疼不已的仙君仙子们听了妙算星君这番“高论”,面面相觑,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只是看着水镜里玉麟那扁着小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不远处,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的天帝陛下,威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冷哼一声,似乎对这些仙家的大惊小怪有些不耐。 随手一挥,面前那面清晰映照着凡间景象的“水天镜”便光芒一闪,化作了普通的白玉璧。 “一个个都闲得没事做了?若真如此,都随吾去批阅积压的文件!”天帝陛下声音平淡。 众仙家闻言,顿时一个激灵,纷纷躬身应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生怕被抓了壮丁。 帝君英明! 玩去咯! 谁爱加班谁加班! 第72章 月冷檐高风声咽,错触禁光暗魂伤 夜渐深沉。 客栈内一片静谧,只余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玉麟在裴听云耐心的安抚下,肚子的胀痛感渐渐消退,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她枕边那颗温热的凤凰蛋内,晏瓷感知到外界的喧嚣已然平息。 他疲惫的神魂微微凝聚,化作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无声无息地穿透了蛋壳。 摆脱了蛋身的束缚,晏瓷的身形轻盈如羽。他悄然飘出窗棂,几个起落间,已立于客栈最高处的屋檐之上,夜风微凉,拂动他虚幻的衣摆。 刚在冰凉的瓦片上站定,准备欣赏片刻久违的夜空,他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了另一道身影。 屋檐的另一端,惊蛰如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手按刀柄,纹丝不动。他正一丝不苟地守着夜,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的每一处阴影,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动。 晏瓷心中猛地一紧。 有人! 他全身瞬间僵硬,几乎化为石像。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局促,竭力维持着属于凤凰的最后一丝孤高与疏离,仿佛这清冷夜空与身下瓦片才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心中却是一片苦涩,若非神魂依旧虚弱不堪,那百年侵蚀的恨意如跗骨之蛆,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他又何需将神魂凝于蛋内,连这片刻的喘息都显得这般如履薄冰。 别看我!千万别看我! 现在回蛋里还来得及吗?!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翻滚,恨不得立刻缩回那温热的蛋壳里永世不出。 但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在他心底呵斥:胡闹!吾乃凤凰!岂可如此狼狈失态! 威仪!神鸟的威仪何在! 万一被此人看穿我的窘迫,我身为神鸟的威仪何在?岂不沦为笑柄! 他只能僵硬地维持着远眺的姿势,内心天人交战,祈祷对方只是例行巡视,千万不要注意到他这缕不同寻常的“夜游魂”。 惊蛰显然察觉到了晏瓷的存在。 鹰隼般的目光在他虚幻的身影上凝住数息,辨识着那股与白日塔顶凤凰相似、既神圣又带着刻骨哀伤的气息。 确认其并非直接针对玉麟而来,且周身并无即刻的杀伐之气,他才缓缓移开视线。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多余,更无开口打扰的意思。 晏瓷:“……” 呼—— 他暗暗松了口气。 得救了!对方没打算理他! 但紧接着,一股更为强烈的无言尴尬将他淹没。 这人怎么回事? 杵在那儿,像根人形木桩,纹丝不动! 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轮到晏瓷为难。 总不能在对方如此“无视”之后,便立刻狼狈地缩回蛋壳之内? 那岂非坐实了窘迫与心虚? 凤凰的尊严,即便此刻只余一缕虚影,亦不容这般折损。 于是,夜幕之下,屋顶之上。 一位社恐到骨子里的凤凰虚影。 和一位沉默到极致的暗卫。 隔着数尺,在微凉夜风中,开始了一场诡异的“共同赏月(发呆)”大赛。 也不知这“友好”的沉默对峙持续了多久。 卧房内,玉麟在睡梦中咂吧了一下小嘴,小鼻子轻轻翕动。 即便隔着窗子,屋顶上那两股熟悉的气息还是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 一股是惊蛰蛰身上冷冽又安心的味道,另一股……咦?是瓷瓷的味道!他出来啦! 她小小的眉头动了动,似乎想睁开眼,发出一声极轻的、梦呓般的“嗯……”,小手无意识地抓了抓身边的小被子。 这细微的动静,却逃不过屋顶之上惊蛰的耳朵。 他身形一闪,已如青烟般潜入房内,来到床边。 玉麟正起身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小嘴里还含糊地念着“惊蛰蛰……瓷瓷……麟麟要一起。” 于是惊蛰无声地将玉麟连同她的小被子一同抱起,动作轻柔至极。 随后,他足尖轻点,抱着玉麟悄无声息地返回屋顶,将她安置在自己和晏瓷之间,用小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颗好奇的小脑袋。 晏瓷看着身边那个被小被子裹得像个蚕宝宝,依偎在惊蛰身侧,被夜风吹得小脸微红,又开始迷迷糊糊打瞌睡的玉麟。 那毫无防备地依赖着身边凡人的样子,真的是难得一见。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沉默如山,却予人无限安心感的惊蛰。 对方身上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在面对这小奶娃时,竟也柔和得不可思议。 那颗冰封百年的孤寂之心,竟在这寂静的夜里,悄然融化了一角。 果然。无论是谁,在遇到麒麟后都会成这般模样。 他下意识伸出虚幻的手指。 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试探。 想要轻轻触碰玉麟额间那点嫣红的莲花印记。 他那虚幻的指尖,在即将触及那点蕴含着初生麒麟至纯至净生机的嫣红之际,一股源自神魂最深处的剧痛与强烈的排斥感猛然爆发! 那纯净的温暖仿佛一柄利刃,狠狠刺入他百年沉淀的污浊与怨憎,又似无形巨力将他狠狠推开。 他骤然一僵,指尖凝滞在半空,剧烈地颤抖起来。 刹那间,冰寂寒流自神魂深处炸裂,夹杂着铁锈的腥气与不见天日的腐朽绝望,如万千毒虫般疯狂啃噬着他的感知,瞬间将他拖拽回那无边黑暗的囚笼。 神魂一阵剧痛的恍惚。 眼前不再是静谧的夜空与无害的幼崽,而是那熟悉到令他作呕的、冰冷坚硬的玄铁栅栏。 那粘稠如沼的黑暗,以及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神力被残酷抽离的剧痛与屈辱。 他那本就近乎透明的虚影,此刻如同风中残烛般狂乱摇曳,光芒急速明灭。 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碎裂消散,其上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那是神魂不堪重负的表征。 他周身失控溢散的怨念与绝望,竟引动了天地间的至阴之气,使得他脚下的青瓦表面,以及附近屋檐的边缘,都迅速凝结起一层森白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薄霜。 惊蛰瞥见晏瓷虚影剧烈波动,那失控溢散的寒意与怨念几乎化为实质,让他怀中的玉麟都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小眉头也轻轻蹙起,仿佛感受到了不适。 惊蛰锐利的目光骤然凝在晏瓷身上,杀机一闪而逝。 第73章 逆天神能惊世人,怀璧其罪惹君愁 忆及玉麟对此“瓷瓷”蛋的亲近与依赖,他眉头锁得更紧。 下一瞬,他毫不犹豫地调整了抱着玉麟的姿势,将小家伙更紧地护在自己胸前,用自己的身体几乎完全挡在了玉麟与晏瓷之间。 同时,他周身内力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侵袭而来的阴寒怨气尽数隔绝在外。 他这才沉默地将玉麟身上裹着的小被子向上拉了拉,盖过她的小脸,只留出一丝缝隙呼吸,确保她被自己的气息和温暖包裹,不受丝毫侵扰。 “瓷瓷……不痛痛哦。” 玉麟轻声呢喃着,那稚嫩的嗓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源自麒麟本源的纯净安抚之力。 惊蛰动作一顿,目光在玉麟恬静的睡颜与晏瓷因剧痛而剧烈波动的虚影间逡巡。 他想起了这孩子身上发生过的种种不可思议的奇迹:她额间红痣曾绽放神光驱散邪祟,她怀中的凤凰蛋曾因她的哼唱而散发暖意,甚至她无意间的触碰都能缓解濒死斥候的剧毒。 小玉麟似乎与这凤凰之间,有着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超越寻常的羁绊,而且她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净化的力量。 此刻,她的呢喃,或许正是某种无意识的安抚,是唯一可能缓解晏瓷痛苦的契机。 若任由晏瓷神魂崩溃,其怨气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反而可能波及玉麟。 与其坐视危机,不如冒险一试。 惊蛰心念电转,权衡了玉麟的特殊体质、晏瓷此刻的绝望以及潜在的风险与收益——若能稳住晏瓷,对玉麟亦有好处,毕竟她们神兽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 一个极为大胆却又似乎是当前唯一破局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定,下定了决心。 然后才极为小心地、试探性地,将这个温软的小人儿,缓缓移近晏瓷那正在剧烈波动的虚幻身影旁。 同时全身戒备,一旦晏瓷有任何异动或玉麟显露不适,他便会立刻将玉麟带离。 小孩一接触到晏瓷的衣角就伸出小手抓住了晏瓷的一根手指,拽进被褥。 奇异的温暖,不仅仅是被褥的温度,更夹杂着一丝极淡却纯粹无比的、源自麒麟血脉的祥瑞之气,伴随着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和纯净无垢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被褥,一丝丝渗入晏瓷那冰冷破碎的神魂之中。仿佛春日暖阳初融寒冰,又似甘霖滋润久旱的荒漠。 晏瓷虚影的剧烈闪烁,竟然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慢慢缓和下来,那濒临崩溃的边缘,也奇迹般地停止了碎裂的趋势。 那股纯净的、带着蓬勃生机的暖意,仿佛一缕初阳融雪,穿透了他百年积累的阴寒与绝望,轻柔地拂过他濒临溃散的神魂,带来一丝久违的、几乎让他落泪的安宁。 他的神魂本能地不再抗拒,甚至渴望着更多这样的温暖。 他脚下瓦片上因他失控溢散的怨念而凝结的薄霜,在接触到那股自玉麟身上散发出的、带着奶香的纯净气息后。 如同春日残雪遇暖阳,无声无息地消融,仿佛连周遭的夜风格外柔和了些许。 他怔怔地看着紧挨着自己虚影的玉麟。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着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晏瓷虚影所在蹭了蹭,发出满足的轻哼。 惊蛰抱着熟睡的玉麟,轻柔地将她送回房内。 锦被绣着小兔子,他仔细盖好。 晏瓷的虚影感应到玉麟回房,也悄咪咪溜回蛋壳。 一缕精纯的火元之力自蛋壳内无声凝聚,如温玉般悄然拂过玉麟那因沾了夜露而微凉的小被子,轻柔地驱散了寒意与湿气,瞬间将其烘得干爽暖呼,却又丝毫未曾灼热,那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 方才那份源自幼崽的温暖,此刻,他想以自己的方式,归还一分。 另一边,裴听云卧房,烛火跳动。 夜风自窗棂的缝隙间悄然潜入,带着塞外的微凉,拂过他略显苍白的肌肤。 身上那件染了血迹的玄色外袍被褪下,随手扔在一旁。 烛光下,他线条流畅的上半身显露出来,肌肉匀称而紧实,并非过分贲张,却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 浴桶早已备好,水汽氤氲。 裴听云沉默地跨入桶中,温热的水流缓缓漫过他的胸膛,包裹住劲瘦的腰身,带来片刻的舒缓。 水珠顺着他宽阔的肩线滑落,淌过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狰狞旧疤。 每一道,都是一次九死一生的印记,无声诉说着他过往的酷烈。 他闭上了眼。 疲惫如潮水般侵袭,他试图将纷乱的思绪暂时摒弃。 背上的新伤在热水中苏醒,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裴听云的眉头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没有闷哼。 这点痛楚,于他而言,早已是寻常。 沐浴过后,水汽带着血腥味散去些许。 他随意披了件干净的中衣,走到铜镜前。 该换药了。 他微微侧过身,抬手,指尖触碰到背后伤处浸透了血的布条。 动作沉稳,缓慢地将布条一层层解开。 布条散落在脚边,带着暗沉的血色。 昏黄的烛光摇曳,映照着镜中他苍白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就在此时,裴听云的动作猛然一顿。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骤然睁大,死死盯住镜中自己背后的伤处。 这…… 昨日那道狰狞翻卷、深可见骨,几乎劈开整个肩胛骨的可怖伤口…… 此刻竟已奇迹般地停止了渗血与红肿,原本外翻的皮肉已然收口,伤处平复了许多,只余一道清晰的粉嫩新肉痕迹蜿蜒在肌肤上,触之温热,不再有撕裂般的剧痛。 虽未完全消失,但这般愈合速度,已是骇人听闻,远非他过往任何一次伤势恢复可比。 裴听云指尖微颤,轻轻触碰新生肌肤。 温热,平滑。 没有撕裂的痛楚。 不是幻觉! 一夜之间,好了大半! 这愈合速度,太不可思议。 裴听云眼神从惊愕转为深思。 他旧伤无数,哪一次不是将养十天半月才能勉强结痂? 体质再异于常人,也绝无可能一夜神效。 绝非寻常。 脑海中,玉麟粉嘟嘟的小脸一闪而过。 她指尖那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线。 她用麒麟之力为垂死斥候续命。 她在高塔引动凤凰涅槃。 还有……她睡在那些草药上。 裴听云眼帘微垂。 第74章 锦衣夜行查旧案,喋血夺证破诡谋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夹杂着哭笑不得的纵容与深深的感动。 若她真将这股力量也用于伤兵,固原城的将士们便能更快康复,这对眼下的局势无疑是雪中送炭…… 这个念头刚起,一个可怖的词语便在他脑海中炸开—— 怀璧其罪。 “雪中送炭”的念头瞬间化为刺骨寒冰,裴听云眼底最后一丝暖意被彻底冻结,取而代之的是炼狱般的滔天杀意。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等起死回生的神迹,是能让整个天下陷入疯狂的诱饵。 而玉麟,就是那个最无助的中心。 怀璧其罪,足以招来无穷无尽的觊觎与杀机。 一瞬间,滔天的杀意与冰冷的决断淹没了他所有思绪。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血腥的手段,为她清扫出一条绝对安全的路! 他猛地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旁的烛台,烛火骤然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唯有他那双凤眸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的是比夜色更深沉的杀意与决断。 先前因伤带来的疲惫与痛楚,仿佛已被这股冰冷的决心尽数碾碎。 略作调息,他换上一身利落的黑色常服,只在外面罩了件同色外氅。 他径直走向赵毅下榻的院落,步履沉稳。 赵毅的院内灯火通明。 杨烈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尤为瞩目,他双目赤红,正一把抓住赵毅的胳膊,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嘶哑,却难掩其下的狂怒与痛苦。 “陈铮那个畜生——” 杨烈一拳砸在桌上,桌案震颤。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赵毅按住他颤抖的肩膀…… “杨兄,冷静些,当务之急是善后。” 裴听云推门而入。 两人见他进来,立刻止住话头,齐齐起身。 “裴大人。” “裴小子,你来了。” 裴听云颔首,示意他们坐下。 他没有半分寒暄,目光扫过二人,冰冷而锐利。 “固原城初定,然暗流未止,须立刻定策。”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威压。 “卫迟!” 裴听云的声音转向门外阴影处,“你带人配合赵将军,专责肃清城内所有奸细暗桩,三日之内,我要固原城内再无一只敢在暗中窥伺的眼睛!” 阴影中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回应:“是。” 那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仿佛昭示了固原城的平静将从子夜撕裂。 赵毅在一旁听得心头一凛。 他知道,裴听云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其二,南疆大巫虽死,其在固原经营日久,余孽必多。杨将军……” 裴听云转向杨烈。 “你部配合刑部,三日之内,我要看到清剿结果。任何窝藏包庇者,同罪!” 杨烈虎目一睁,被那股杀伐之气所慑。 “末将领命!” 裴听云微微颔首,语气却倏然沉了下去。 “最后,也是最为棘手的——” 他目光如刀,落在杨烈那张沧桑又疲惫的脸上。 “陈铮所涉,西北军粮草贪墨一案。” “陈铮”二字入耳,杨烈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 古铜色的面庞肌肉剧烈抽搐,眼神中是痛恨、愤怒、悲哀,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戎马一生,何曾想过胞弟会犯下如此滔天罪行。 裴听云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钉在杨烈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杨将军,此事牵连甚广,已非你一家之事,而是动摇军心国本的大患。” 他稍作停顿,室内的烛火似乎都因这凝重的气氛而滞涩了一瞬。 杨烈魁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本官需要你一句话。” 裴听云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仿佛最后的审判。 “你是要徇私?” “还是要大义?” 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仿佛看到了陈铮那张混账脸,更看到了家里年迈的祖母、陈铮无辜的妻儿……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都将因“陈铮”二字,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是夷三族的大罪……夷三族啊。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让他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赵毅,那眼神里不再是求助,而是一种同为将帅、同为兄长的、绝望的乞求——老兄弟,若换作是你,你该如何? 告诉我,我该如何? 胞弟的罪行,家族的荣辱,枉死弟兄们的冤魂,边疆的安危……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想起了自己戎马半生,守土卫国的誓言,想起了那些在沙场上信任他、追随他的袍泽。 良久,杨烈眼中的血丝愈发狰狞,那份绝望的乞求渐渐被一种更为惨烈的决绝所取代。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猩红的清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虎目含泪,声音嘶哑得如同磨过砂石:“裴大人!杨烈……杨烈有罪,教弟无方,识人不明!但求大人彻查此案,还我那些屈死的弟兄一个清白!杨烈……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句虚言,若有包庇,甘受军法处置!” 裴听云看着他重重跪下,凤眸中情绪难辨,待杨烈说完,他才微微颔首。 “杨将军深明大义,本官记下了。此事关乎国本,绝不容情。起来吧。” 声音依旧清冷,却让杨烈那颗煎熬的心略微沉静了些许。 “陈铮勾结南疆,贪墨军粮,证据确凿。” 此言一出,不啻平地惊雷。 杨烈身躯一震,赵毅在一旁更是心头狂跳。 裴听云继续。 “固原城战事未起,我已密派锦衣卫精锐,化整为零,潜入西北。” “其中一支,由千户陆远航统领,专司调查甚嚣尘上的西北军粮贪污案。” “所有线索,皆指向时任固原卫副将的陈铮,以及他背后那张网。” 杨烈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第75章 夜探喋血夺密证,逆贼遥控祸朝纲 裴听云转向窗外夜色。 “锦衣卫伪装行商流民,乃至投军兵痞,在将军军镇周边暗查数月。” “搜集了大量陈铮勾结南疆、中饱私囊、贪墨军粮的铁证。” “其数额之巨,足以震动朝堂。” 杨烈听到此处,只觉得胸中一股血气翻涌,喉头腥甜,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羞愧而颤抖. “那……那逆子……他竟敢!” 赵毅亦是面色铁青,重重一拍桌子:“他娘的!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杨兄弟你手下那些兵,平日里哪个不是勒紧裤腰带跟你卖命!” 裴听云目光扫过二人,待他们情绪稍平,方才继续,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他们亦证实,将军麾下将士的日常饮用水源,确被南疆蛊师动了手脚。” “不少士兵因此精神萎靡,战力大减。” 赵毅气道:“南疆蛮子!” 裴听云颔首,话锋却是一转。 “但锦衣卫行事,奉行‘证据确凿,滴水不漏’。” 他看向杨烈,眼神锐利如刀。 “锦衣卫行事,须勘破所有伪装,排除一切可能。即便诸多铁证指向陈铮,我们仍须验证最后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一切,是否是杨将军你为掩盖更大图谋,而被迫上演的一出‘苦肉计’。” 杨烈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屈辱。 裴听云语气纹丝未变。 “西北军向背,事关王朝半壁,容不得丝毫侥幸。” “于是,陆远航小队转为更为细致地观察将军你的一举一动。” “寻找你被南疆势力胁迫,而非同流合污的直接证据。” 裴听云的声音略微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期间,将府几乎成了陈铮与南疆妖人的巢穴,外松内紧,暗哨遍布。” “陆远航为夺一份藏有交易细节的关键名册,不得不冒险潜入。” “府内不仅有陈铮死士,更有数名南疆用蛊高手。” “一次深夜,陆远航与两名队员摸进府中,险与一名巡夜的南疆黑袍祭司撞个正着。” 裴听云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杨烈和赵毅已屏住了呼吸。 “那祭司感知敏锐,当场察觉异样。” “陆远航他们凭过硬本事,放倒祭司,虽有负伤,但幸好还是全身而退,夺得名册残页,为后续调查提供了佐证。” 赵毅手心已全是汗。 裴听云继续。 “然皇天不负有心人。” “陆远航截获了将军你摆脱监视后,试图暗中传递给京中旧部的一封密令。” “以特殊军中暗语写就,详述你被南疆妖人以蛊所困,身不由己,以及对陈铮叛国行径的痛斥与绝望。” “更有对麾下将士可能遭遇不测的忧虑。” 杨烈听到此处,眼眶已然通红,双肩微微颤抖。 裴听云:“不久,他们又亲眼目睹将军你因试图反抗南疆蛊师的精神控制,而遭其暗算受伤。” “至此,锦衣卫才彻底证实你的清白。” “你并非内奸,而是受害者。” “确认你受困且身中奇蛊的危急情况后,陆远航部当机立断,立刻通过锦衣卫耗费巨大的‘飞鸦’传讯——赶在我部主力大军抵达固原城前一日,便已将你被困、南疆蛊毒凶险、固原城危在旦夕的全部关键情报,悉数传递至我手中。这才有了后续针对性的部署。” 赵毅一拍大腿:“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你小子当时那般笃定!” 裴听云点头。 “这便解释了,为何赵将军你拿到我衣襟上那块符文布料时,派遣亲卫火速送往杨将军处,我没有阻拦。” 杨烈亦是茅塞顿开。 裴听云:“陆远航密报中已提及,将军所中‘缚身蛊’乃南疆禁蛊,一旦中蛊,渐失神思,沦为傀儡。” “寻常解毒之法无效,唯至阳至刚之物,或身怀大气运、特殊灵力之人,尚有一线生机。” 赵毅连连点头:“啊!小玉麟那本事,是了!” 裴听云:“所以,那块布料,在当时,是你我眼中,最后的希望。” 杨烈胸中五味杂陈,对着裴听云深深一揖。 “裴大人,大恩不言谢!” “若非你与锦衣卫的兄弟们,我杨烈,不不只是我,我们西北军怕是死也背着叛国污名了!” 裴听云扶住他。 “杨将军言重,分内之事。” 他话锋倏然一转,眸闪寒芒,面色再度凝重。 “不过,事情远未结束。” “根据锦衣卫从陈铮府邸连夜搜出的密信残片与账册蛛丝马迹来看……” 裴听云声音压低,透着冷意。 “陈铮与京城某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存在极其隐秘的利益输送。” “西北军粮贪墨案这潭水,远比最初想象的更深。” 赵毅瞪大眼睛:“他娘的!京里还有人跟他勾结?哪个王八羔子!” 房内气氛陡然紧张。 夜风呜咽。 杨烈猛一抬头,眼中闪过骇然与不敢置信。 “对!” 他声音微颤。 “陈铮贪婪愚蠢,却胆小怕事,欺下必定瞒上!” “但他绝无胆子和头脑,独自策划如此大案!” 杨烈额上渗出冷汗,竭力回忆。 “我……我曾无意中撞见他……” “撞见他在书房内,与一名……” “一名身着宫中内侍服饰,面容却极其陌生的年轻宦官密谈!” “那宦官,绝非宫中常见之人!” 帐内气氛因杨烈的悲愤控诉而愈发沉重,。 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面色惨然的杨烈身上,语气添了几分凝重。 “嗯。”裴听云肯定后继续道:“那名内侍,以及陈铮在西北所做的这一切,背后都指向同一个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杨烈与赵毅耳边炸响。 “瑞王——景珂。” “瑞王?!” 赵毅霍然起身,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怒火几乎要从他眼中喷薄而出,“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狗东西!他竟然敢把手伸到西北来?!” 杨烈身躯剧震,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 瑞王景珂……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那个前皇贵妃之子? 陈铮……他那不成器的弟弟,竟是与这等人物勾结,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裴听云看着二人震惊的神色,继续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将京城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变简要道出。 “数日前,瑞王景珂勾结南疆势力,在京城发动宫变,妄图弑君篡位。” 第76章 狼心胞弟弑兄长,百年家丑恨难偿 裴听云语调平直,字字清晰,不带丝毫个人情感。 “幸得陛下早有防备,加之天佑我大历,逆贼阴谋未能得逞。” “已被擒下,打入天牢,只待秋后问斩。” 他隐去了太皇太后那桩宫闱秘辛。 西北战事未平,不宜再添动荡。 裴听云目光转向杨烈。 “主谋,瑞王景珂。” “他在京中经营多年,党羽无数。” “而西北,亦是他棋局中的重要一环。” “陈铮,便是他安插在西北,与南疆妖人里应外合,意图动摇国本的棋子。” “不可能!” 杨烈身体猛地一震,双目赤红地瞪着裴听云,几乎是吼出来的。 “陈铮他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他哪有这个胆子!” 裴听云面无表情,并不争辩,只将一份卷宗掷于杨烈面前的桌案上。 “陈铮贪墨军粮,暗害主帅,勾结南疆蛊师。” “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证,俱在。” “他配合南疆在西北制造混乱,只为策应瑞王在京城行那大逆不道之举。” “瑞王许诺他高官厚禄。” 杨烈一把抓过卷宗,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是惨白,握着卷宗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原来如此! 他所承受的一切,麾下将士的苦难,竟都源于此! 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悲凉,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坝。 裴听云看着杨烈。 杨烈双拳紧握,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眼底迅速布满血丝。 他像一头被困在绝境中的猛兽。 裴听云提起桌上一只尚有余温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推至杨烈面前。 他的动作依旧平稳。 “将军,稳住心神。” 杨烈猛地抬手,一把抓过茶杯,仰头便灌。 喉结剧烈滚动。 微凉的茶水非但没能浇熄怒火,反而像一瓢滚油! “砰!” 陶杯被狠狠砸在坚硬的行军桌案上,应声而碎。 茶水混着碎瓷四溅。 “家门不幸!” 杨烈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声音嘶哑。 “出了……出了此等愚蠢的!逆贼!”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 霍然转向帐门口的亲兵,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都给老子滚出去!” 帐内侍立的亲兵骇了一跳,不敢迟疑,躬身领命,迅速退了出去,带上了帐帘。 帐内死寂。 唯有杨烈粗重的喘息声,和碎瓷片偶尔滑落的轻响。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杨烈双目赤红,盯着裴听云。 “瑞王……陈铮……好!好得很!” “裴大人,你告诉我,我杨家,我杨烈,究竟是哪里碍了他们的眼!”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碎瓷片跳起。 “我那些枉死的弟兄!我这一身的伤!就因为一个逆贼的野心,一个蠢货的贪婪?!” 赵毅在一旁也是怒火中烧,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杨兄弟!冷静!裴小子既然查到了这一步,定然有他的道理。” “陈铮那小子……他……他怎么就……” 裴听云目光沉静。 “将军,瑞王布局深远。陈铮能被他选作棋子,必有其因。” “将军与陈铮过往,以及他如何与南疆勾结,本官需要知道所有细节。” 杨烈粗重地喘息,裴听云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强撑的硬壳。 积压的屈辱、不甘与痛苦,如山洪决堤。 他抬起头,眼中血丝更甚,布满屈辱与滔天恨意,胸膛剧烈起伏数下,似在强压下即将喷薄的血气,最终那份挣扎化为一片死灰般的决绝。 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细节?好!本将军……就告诉你们所有细节!告诉你们,我杨家,是如何从根子上烂掉,养出这等……逆贼!” “她那母亲,那毒妇陈氏,是江南富商。带着万贯家财,以平妻名义挤进杨家,活活逼死了我生母!” 杨烈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 “父亲懦弱,两年后也随母亲而去。” “陈铮,就是那个被陈氏和我那见钱眼开的祖母,捧在手心的金疙瘩!” “我十二岁便入军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挣到这大将军之位。” “可陈铮,却被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贪图享乐,好逸恶劳!” 赵毅在一旁听得牙痒,忍不住骂道:“他娘的,你拿命换来的军功,倒成了他享福的本钱!” 杨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我念着血脉亲情,曾想将他带在身边管教。” “他哪里吃得了半点苦?不足半月,便叫苦连天,当众丑态百出,丢尽我的脸!” 赵毅重重“哼”了一声。 杨烈的神色愈发悲凉。 “后来,南疆势力暗中渗透西北,四处寻找棋子。” “陈铮这种意志薄弱、贪婪无度,偏生还有个大将军兄长的废物,自然成了他们的首选。” “金钱、美色、权力,轻易便腐蚀了他。” “他一步步沦为南疆走狗!” 杨烈的指节捏得发白,几乎要嵌入掌心。 “他竟与南疆蛊师里应外合,在祖母寿宴上趁我松懈,给我下了那阴毒无比的‘缚身蛊’!” 裴听云的目光一凛,接话道:“此人,我们已有线索。从陈铮府邸缴获的密信中,提到了一个与他单线联系的南疆接头人,代号‘青蝠’。” “信中所述,此人正是给你下蛊的南疆长老,擅长操控人心。” 赵毅猛地一拍大腿,脸色骤变。 “他娘的!这畜生!竟敢在老太君寿宴上下此毒手!” 他顿了顿,浓眉紧锁。 “等会儿,杨兄弟,你祖母寿宴……那不是去岁冬月的事吗?” “我记得那几日,固原城最大的粮商‘万福记’米铺,一夜之间……被烧了个精光!” 赵毅眼中闪过惊疑与愤怒,他猛地一击掌,像是想起了什么关键之事,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他娘的,万福记!我想起来了!裴小子,你快查查!” “那万福记的位置……是不是正好在南城墙一处废弃暗渠的出口上头?!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还纳闷一场大火怎么能烧得那么干净,那群畜生,该不会是借着火光掩护,从地底下把军粮给掏空了吧?!” 裴听云眸光一凝,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如铁。 “赵将军此言不差。” “数万石军粮,绝非陈铮一人能够悄无声息地吞下并转运出去。” 他看向杨烈,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陈铮背后,必然有一张更大的网,接应他,甚至操控他。” 第77章 手足之孽终有报,通天大网初现形 裴听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杨烈的心窝。他接着说。 “杨将军,关于陈铮……”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如何将那把最锋利的刀子递过去。 “京城刺杀一事,我们的人经线索查到陈铮时,他……就已经死了。” “死于南疆噬魂蛊。是他背后之人,先一步灭口了。” 杨烈猛地抬头,眼中血丝瞬间密布,像蛛网般爬满眼白。 静。 帐内空气凝固,落针可闻。 他喉结剧烈滚动,仿佛想说什么,却只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沉喘息。 “嗬……嗬嗬……” 那声音破碎,带着令人心悸的压抑。 他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幅度越来越大。 杨烈猛地向后仰头,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从他胸腔爆开!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癫狂,更有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痛快! 积压了数十年的屈辱、愤怒、悲哀、悔恨,在这一刻尽数喷薄,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一同呕出。 赵毅被他这副模样惊得不轻,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挤出来。 裴听云只是静静看着,眼神深邃,没有半分波澜。 杨烈笑着,眼角却滚下两行浑浊的泪。 死得好! 死得真是太好了! 这个畜生,终于遭了报应! 即便不是亲手了结,这个结果,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解脱。 压在心头最重的那块巨石,终于被彻底粉碎! 笑声渐歇,杨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在地。 他大口喘着气,眼神却在剧烈的情绪波动后,一点点清明起来。 “裴大人,赵兄弟……” 他嗓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当初,我被那畜生和南疆妖人暗算,中了‘缚身蛊’……” “但我杨烈的骨头,还没那么容易软!” 他回忆起那段暗无天日的囚禁。 凭借远超常人的意志,他曾有过几次短暂的神智清明。 就是那些稍纵即逝的瞬间,他意识到大祸临头! 拼着最后一丝清明和力气,他咬破指尖,用自己的鲜血写下求救密信。 他将密信交给身边最信得过的几个亲兵。 那些南疆蛊师,对他炼制的‘缚身蛊’太过自信。 他们以为,母蛊在手,那些逃出去的亲兵即便身中子蛊,也已是强弩之末,难以掀起风浪。 于是他们更专注于彻底控制杨烈这枚关键棋子,便未曾全力追剿。 裴听云接过话头,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南疆此举,意在灭口。” “瑞王京中事败,陈铮这颗在西北的棋子对他们而言已无太大用处,反而可能暴露更多。” “他们大概是想用陈铮的死,彻底切断这条线索,或许也有借此进一步打击你的意图。” 杨烈眼中闪过浓烈的嘲讽。 “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陈铮在我心中,早就是个该千刀万剐的国贼!” “杀了他,反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让他彻底没了那最后一丝可笑的、不该存在的血脉顾忌! 赵毅在一旁听得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没去捶桌子,而是猛地抓住杨烈的肩膀,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他娘的!杨兄弟,这帮杂碎……他们这是把你当猴耍,把我们西北军的将士当牲口!这笔账,老子记下了!不把他们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老子就不姓赵!” 裴听云神色依旧冷静,清冷的声音带着决断。 “陈铮虽死,但他贪墨军粮,私通南疆,绝非一人所为。” “其背后那张大网,尚未完全扯出。” “南疆在西北经营多年的势力,也绝不会因一个陈铮的死而土崩瓦解。” 裴听云独自一人,踱步回了自己的卧房。 夜色更显深沉。 裴听云立于窗前,目光穿透沉沉夜幕,望向远方,深邃而锐利。 固原城失守的背后,是瑞王景珂那张遍布朝野的阴谋大网。 这里的乱局,恐怕仅仅是个开始。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但是——幕后之人真的只有一个瑞王么?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身,视线落在书案上。 那里摊开着一份卷宗,是卫迟不久前连夜从陈铮府邸搜出的物品清单誊抄本,刚刚才送到他手中。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拂过纸面,最终在一处记录上顿住——“江南云锦坊,特供‘醉春风’胭脂三盒”。 他眉头微蹙,“云锦坊”三字触动了他记忆深处的一角。 那是数年前彻查江南织造贪腐案时,卷宗中一晃而过的商号名,当时因其主要牵涉一些后宫采买的细枝末节,与主案关联不大而未曾深究。 但“特供”与“醉春风”这等专供内帏的雅名,让他瞬间警觉。 如今,竟在千里之外的固原城,一个边将之弟的府邸中出现,这绝非寻常。 他眉心微蹙,“云锦坊”、“特供”、“醉春风”这几个字眼隐约勾起了他一些尘封的记忆。 他仔细回想,京中彻查瑞王党羽时,他亲自过目过虞贵妃的遗物清册,其中确有几盒“醉春风”胭脂的记载,产地正是江南云锦坊。 据闻此胭脂早已停产多年,乃是旧时贡品。 当时因与宫变主案关联不大,只作为寻常后宫旧物记录在案,未曾深究。 不想今日竟在此处,从陈铮府中搜出同样的胭脂,且有三盒之多,这背后牵扯绝不简单。 一个偏远边将的弟弟,一个深宫得宠的贵妃,跨越千里,时隔多年,竟都与这个曾一度淡出视线的江南商号有所牵连。 裴听云心中一凛,一个冰冷的猜想迅速成形,那些关于瑞王母妃虞氏入宫前江南背景的零星情报,此刻如碎片般被这盒胭脂串联起来。 当年,陈铮的生母陈氏,江南富商为何偏偏要下嫁给家境平平的杨父? 这其中,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瑞王生母,亦是同样来自江南的前皇贵妃虞氏。 三十年前入宫,身娇体柔,深得先帝宠爱。 江南女子…… 裴听云心中一凛,当即沉声,对帐外候命的锦衣卫低喝。 “陆远航。” 一名身形精干的锦衣卫千户应声而入,单膝跪地。 “卑职在!” “你即刻带人,暗中详查固原城及其周边,追溯至三十年前至今,所有江南籍贯、以婚嫁或投亲等名义迁入,且家资来历可疑的女子。” “重点排查那些与本地官员将领有牵扯之人,尤其是杨烈将军提及的陈氏嫁入杨家前后数年内迁入的江南女子,以及那些背景模糊的所谓‘江南瘦马’。” “看看是否还有如杨家这般的情况。” “是!” 陆远航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裴听云目送陆远航消失在夜色中,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几分。 若他的猜测属实,那么瑞王景珂,或者说前皇贵妃虞氏的布局,其根基之深,用心之歹毒,恐怕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一张织了数十年的网,如今才刚刚掀开一角。 裴听云静默片刻。 从怀中取出一枚代表着加急密令的玄铁雕鸦令牌,沉声道:“‘飞鸦’传信,即刻启动京中暗桩,同步排查全国各边陲重镇、军事要塞及京畿之内,三十年来所有与江南有关联、背景可疑,并与地方官员将领或望族联姻的女子及家族。此事,务必秘密进行。” 那亲信接过令牌,躬身一揖,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帐内,只余下清冷的月光,洒在裴听云俊美却寒峭的侧脸上。 第78章 锦衣夜出雷霆怒,江南旧案藏玄机 固原城的夜,不再寂静。 一道道黑影如鬼魅,穿梭深街陋巷,阴风阵阵。 他们不是阴差,是比阴差更令人胆寒的锦衣卫。 “锦衣卫办案,阻挠者格杀勿论!” 领头的卫迟,万年冰块脸,月色下更显森然。 “砰!” 一扇民居木门被他一脚踹开,碎木纷飞。 屋内惊呼与求饶戛然而止。 利刃破空。 骨骼碎裂闷响。 卫迟眼神冷如淬毒冰凌,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内每一处可能藏匿的角落——床底、柜后、甚至是房梁的阴影。 他手指微动,指向一处地面不自然的浮土,身旁缇骑立刻上前,从中掘出一名瑟瑟发抖的暗桩。 锦衣卫缇骑如嗅到血腥的饿狼,精准高效地清除着城内每一个潜在威胁。 拂晓,固原城笼罩在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压抑死寂之中。 往日街头的喧嚣不见踪影,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空气中隐约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城中虽无明面上的大规模搜捕,但几处往日里鱼龙混杂的窝点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连带着一些平日里行为诡秘的人物也消失无踪。 城中流言四起,说昨夜有不少人家被禁军悄无声息地“请”走了,再无音讯。 令听闻者无不心惊胆战,百姓们这才隐约察觉到一股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全城,对那传闻中的‘天子刃’有了更为具象的恐惧。 卫迟身着便于行动的玄色锦衣卫官服,胸前绣有其千户品级的猛兽补子,虽非堂上官的华丽飞鱼服,却更显肃杀内敛。 他向裴听云禀报:“已清。” 身后缇骑沉默,身上带着铁锈与死亡混合的冰冷气息。 无人敢质疑皇帝鹰犬的雷霆手段。 负责协同封锁城门的赵毅,远远看着锦衣卫的行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乖乖! 这些锦衣卫,简直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杀神! 真难想象他们哄着那小奶娃的场景。 另一边,杨烈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暴戾赤红。 他亲率一队亲兵,配合从京城火速赶来的刑部官员,对城内所有与南疆妖巫有牵连的据点进行最后清剿。 胞弟的背叛,袍泽的惨死,如尖刀在他心口反复剜割。 滔天恨意尽数化为清剿余孽的动力。 一处隐秘宅院被强行闯入。 妖巫头目见势不妙,厉啸一声,自袖中抖出数道黑影,竟是数只拇指大小、通体漆黑的甲虫,甲虫振翅间发出刺耳尖啸,直扑亲兵面门。 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凝出一团幽绿鬼火掷向杨烈。 几名亲兵躲避不及,被甲虫沾身后便惨叫倒地,皮肤上迅速浮现出扭曲的黑色毒纹,眼看便失了声息。 杨烈见状目眦欲裂,真气贯注刀身,发出一声虎啸般的咆哮:“妖孽找死!” 他不顾那袭来的鬼火,侧身避过要害,任凭衣袖被灼出一个焦洞,手中钢刀已化作一道匹练也似的寒光,劈散蛊虫,直取妖巫头目。 妖巫怪叫着闪躲,两人瞬间缠斗一处,刀光与诡异的术法光芒交织,劲气四溢,震得屋瓦簌簌作响。 杨烈凭借沙场浴血的悍勇,数招之后,抓住妖巫一个破绽,怒喝中一刀将其持咒的左臂齐肩斩断! 杨烈钢刀一转,冰冷的刀锋已抵住妖巫咽喉,另一手猛地攥住其断臂创口,血污淋漓,厉声喝问:“说!指使你们的究竟是何人?城中还有多少尔等同党!再不招,本将军就让你尝尝凌迟的滋味!” 妖巫咳血惨笑:“我们……嗬…大人的血……脉…终会找到你们……” 刑部官员被这惨烈场面震慑,手脚麻利地记录着蛊坛、法器等罪证,不敢怠慢。 固原城,正经历一场刮骨疗毒般的清洗。 与城内血雨腥风不同,陆远航和他麾下精锐小队,如无形影子渗透在固原城各角落。 他们的目标更为隐秘棘手——三十年前流入西北的江南女子。 她们如今何在?与哪些官员将领有牵连? 陆远航一身青布短衫,坐于简陋茶肆,看似悠闲品茶,耳朵却捕捉着所有窃窃私语。 眼神不经意扫过进出路人,容貌、神态、衣着尽数记在心底。 他派人寻访城中尚在世的几位老媒婆,以重金诱之,或以其家人旧事旁敲侧击,从她们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记忆碎片中艰难拼凑信息。 同时,另一队人则利用夜色掩护,避开府衙守卫,悄然潜入积满灰尘的档案库,从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寻找那些可能被刻意掩盖的户籍异动和婚嫁记录。 “江南瘦马”,风雅名词背后,可能隐藏着足以颠覆王朝的惊天阴谋。 裴听云那个大胆猜测,像巨石压在陆远航心头。 若真如指挥使所料,那张精心编织了数十年的大网,该有多么盘根错节,多么触目惊心! 所幸他手下的锦衣卫,个个是伪装潜伏好手。 扮作货郎,扮作书生,甚至混迹乞丐堆。 他们用各自方式,搜集一切可能相关的蛛丝马迹。 终于通过交叉比对老媒婆们的供述和一些陈年旧档,最终锁定了一个记忆模糊但曾无意中提及‘静心别院’的老妇。 老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与恐惧,在陆远航看似不经意间亮出的锦衣卫腰牌一角和一袋沉甸甸的银锭面前,终于松了口。 含糊提及当年‘静心别院’的主事似乎有本从不离身的皮面册子,记录着那些‘姑娘’的来路与去向。 她只在一次醉酒后远远瞥见过一眼。 陆远航不动声色,记下每一个细节。 随后,他麾下精锐校尉循着蛛丝马迹,连夜摸排,最终在一处与‘静心别院’旧址仅一墙之隔的废弃钱庄地窖暗格内,找到了那本至关重要的册子。 京城。 某绸缎庄掌柜在收到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羽毛标记后,当晚便将一本尘封多年的账簿送入秘密渠道。 夜色再次降临,又悄然退去。 当清晨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那些在暗夜中奔波了一宿的锦衣卫们,带着满身风尘与无形煞气,陆续返回了裴听云临时下榻的那处僻静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