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嫁给摄政王后,前夫哭崩了!》 第110章 一事相奏 由此可见,六皇子早先涉足柳二小姐之私情,却又逃避责任,一心只想攀高枝娶柳家大为妻。 世事果真有这般离奇。 那六皇子行事委实欠缺考虑,占了人家便宜才一天功夫,第二天就上门提亲,这样的行为实在令人嗤笑。 柳天成心中暗叹,不知自家惹了何种晦气,摊上如此一个手段卑劣的妹妹,柳怜霜。若非今日摄政王亲临提亲,怕是他还要替这不肖之妹背负骂名许久。 想到此处,不少旁人皆在心底暗自发泄不满:当真祸国殃民! 皇甫宸听着耳边议论,眼中寒意稍减几分。柳天成无心顾及外界闲言碎语,只催促着将客人迎入厅堂细谈。况且柳怜霜婚事这般大事,总得让母亲洛纷岚知晓。 一面引领皇甫宸入内室,柳天成一面悄声吩咐身旁小厮:“速去请夫人到正厅。” 待二人落座后,小厮很快呈上茶水点心。 回忆起皇甫宸方才言语,柳天成满腹疑惑难平。摄政王素来洁身自好,多年来从未听闻对女子动过心思,多少权贵绞尽脑汁欲将女儿送入王府,却未获得丝毫关注。京都之中不知多少贵族少女梦寐以求嫁入摄政王府,却怎单单看中柳怜霜?柳天成疼爱嫡女,但亦明白其面部胎记使外貌颇为平凡,实在无法称得上美丽动人,究竟凭什么赢得摄政王青睐? 实则,摄政王与柳怜霜相识并非始于七夕当日,早在公主撮合之下已有诸多接触机会。正当胡思乱想之际,一杯茶的时间已逝,他这才稍稍恢复平静。 莫非,对方在外头那番言论,意在为女儿澄清冤屈?若是这般苦心维护霜儿,哪怕非一时倾慕,想必也有十足诚意。 转念至此,柳天成总算松一口气。他抬头注视皇甫宸,思索片刻问道:“殿下此般心意,可曾禀明陛下?” 摄政王婚配之事关乎朝局,未获圣意许可绝无可能善终。贸然行事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然而皇甫宸毫不迟疑作答:“尚未,不过本王随即便会进宫,请陛下裁定。柳大人放心,定能博得陛下首肯。” 原来,自从那次宫廷宴饮后,皇帝便多次试探自己的立场。彼时皇甫宸迟迟犹豫,忧虑柳怜霜接近自己或许存有其他目的。直至此刻顾虑全消。昨日,柳怜霜已经含蓄吐露衷肠。纵使未曾直说,他却早已明了其中深意。今日,她蒙受这般羞辱之后仍主动联系,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皇甫宸决意不让柳怜霜继续隐忍委屈,眼神笃定望向柳天成,语气诚挚开口道:“只要柳大人与夫人答应,最迟明日赐婚圣旨便可昭告天下。” “明日?!” 这等速度令柳天成吃了一惊。细细打量皇甫宸双目,竟从中发现一丝迫不及待。心中顿感惊讶:按常理来说,此刻心焦之人应当是柳家的女儿才对,为何摄政王显得比柳家更加急切? 思索间,洛纷岚正好赶来。她满面喜色,显然从仆人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也清楚外界对柳怜霜的态度已悄然转变,因此格外舒心。 洛纷岚走进正厅,并未因摄政王在场而慌乱,反而泰然自若地行礼:“臣妇拜见王爷。” 皇甫宸忙示意免礼。待洛纷岚落座后,她开始认真打量摄政王,这一举动让一旁的柳天成暗自心惊:夫人怎敢在王爷面前如此无礼?若传出去,恐怕少不了一场风波。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在洛纷岚的目光下,向来威严冷峻的摄政王竟显得几分僵硬和局促,那强大的气场也弱了许多,仿若一个寻常登门提亲的年轻人。 洛纷岚收起审视的眼神,笑容满面地说道:“王爷相貌堂堂,确实是我女儿良配。若您真心迎娶,我们当然乐意成全。不知此事可否已奏明陛下?” 皇甫宸于是再次复述了一遍此前对柳天成说过的话。听闻圣旨明日即可下达,洛纷岚更加喜悦。她心想,幸好女儿及时清醒,看穿了六皇子的本质,否则嫁过去只会饱受折磨。 而柳天成望着妻子与摄政王交谈自然的态度,愈发迷惑不解这中间有何隐情。 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的聘礼到了吗?” 原来皇甫宸入府后,一批大批嫁妆也随之抬了进来,整个院子被箱笼堆满,甚至延至两侧廊道。那些上面系着火红绸缎,十分醒目。 柳怜霜步入正厅,目光所及之处便是这些显赫财富,不禁勾起嘴角,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愉悦之情。她心中确信,皇甫宸总是有办法为她的生活增添色彩。 看到眼前如山的财物,她几乎以为他将王府库房倾囊而出,只愿将最珍贵的一切献给她。她抬眼注视皇甫宸,平日里冷漠疏离的面容此刻竟染上一丝微红,挺拔的身躯似乎也有些僵硬。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既不敢过多停留,又难以抑制地偷瞥她。 柳怜霜能清晰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情绪,喜悦之上夹杂着紧张、局促以及一抹隐忧。他担忧什么呢?或许是害怕她拒绝这场婚姻。 她的笑意越发深邃。写信给皇甫宸本就是她精心安排之举。深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摆脱流言困扰,同时让皇甫贺颜面扫地。只需要一场提亲,就能洗净她的名誉,将柳灵灵的影响彻底隔断,更能撕开皇甫贺伪善的面具。 这背后的策略中,也暗藏着皇甫宸一丝私心。他隐约为此忐忑不安,倘若自己的判断失误,柳怜霜不愿接受婚约呢?一旦如此,他的举动非但无法赢得她的好感,反而可能让她觉得自己被逼迫。 皇甫宸悄然避开她的目光,不想看到柳怜霜眼中可能出现的抗拒或其他消极情绪。就在此时,一阵清晰柔和的声音响起:“都已经送来了吗?那就请送到我的院子去吧。” 话音轻快,带着一抹愉悦的温度,如同阳光洒下,驱散了阴霾。 刹那间,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本紧绷的情绪瞬间舒缓下来。她收下了这些聘礼,是否代表已经应允?而当发现那些人并未及时行动时,她又追问了一句:“怎么,不愿送到我那里去?” 皇甫宸猛地回神,急忙开口:“还不快去!将所有箱笼全部搬到柳姑娘的院子!” 虽然面色依旧严肃,但嘴角的一丝笑意还是掩饰不住,整个面容多了几分温暖与柔和。 一旁的洛纷岚默立不动,目睹这一切后愈发感到满意;柳天成则心中明了,显然柳怜霜和皇甫宸之间的感情早已渗透彼此心底,至于六皇子,从一开始恐怕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柳天成回想起许久之前,自己忙完政务回到京城时,洛纷岚就曾提过,怜霜从未再考虑过嫁给六皇子之事……也许从那时起,柳怜霜就已悄悄倾心于皇甫宸。 如今柳怜霜愿意出嫁,皇甫宸亦同意迎娶,态度郑重至极。作为父亲,柳天成怎会反对?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这般安排未尝不好。若是柳怜霜能嫁与皇甫宸,凭借后者摄政王的地位,加上柳灵灵已许配给六皇子,外人只会觉得柳家左右逢源,毫无偏倚。摄政王怎会在意六皇子的面子?而六皇子又能如何要求摄政王另眼相看?除了皇上之外,皇甫宸从来不欠任何人情。如此布局之下,即便未来储君之争风波四起,也不容易牵连到柳家,除非某位皇子有实力撼动摄政王的地位。然而,当前几位皇子的表现来看,似乎没有人具备这样的能力。 柳天成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站起身道:“此事还需陛下首肯。不妨我和王爷一同进宫,向陛下说明情况。” 皇甫宸闻声随即起身回应:“好!” 临出门之际,他不经意间glance向柳怜霜,恰好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耳根处渐渐泛红,一路延伸到脖颈,隐没在衣领之下。这一幕让柳怜霜忍不住抿嘴轻笑,皇甫宸果然禁不起调侃。 旁边,洛纷岚微微一笑,说道:“霜儿,人家走了,就别盯着看了。” 柳怜霜靠近母亲,撒娇般挽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娘亲,你说这样的女婿,是不是比六皇子强得多啊?” 洛纷岚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到,随即莞尔颔首:“确实!霜儿好眼力,唯有如此exceptional之人才与你般配。” 柳怜霜眉眼带笑,内心满是欢喜,脚步轻盈地回到院中。翠玉紧随其后,语气雀跃:“小姐,王爷送的聘礼实在是太多了!一百八十八抬皆是珍稀宝物,这般手笔堪称闻所未闻!” 如此庞大的聘礼足以彰显王爷对柳怜霜的重视。相比之下,六皇子不过是个表里不一之人。他先是设局损毁柳怜霜名声,又高调登门提亲,徒有其表而无真心,令人愤懑。然而,当看见摄政王府的人源源不断将箱子抬入院落,翠玉怒气全消,眉开眼笑起来。 与此同时,柳明决与柳明耀亦在场。望着这些珠光宝气的财物,兄弟二人也称开了眼界。柳明耀满腹疑惑地质问道:“妹妹,到底何时与摄政王互生情意的?” 柳明决在一旁调侃:“你操哪门子心?这类事情岂轮得着你过问?” 他又转向柳怜霜,“不过看着这些礼物,倒是让我安心不少,显然王爷真心相待。但霜儿切记,日后倘若有委屈,随时来找我和二哥相助。” 柳明耀立刻接话:“没错!不论大哥与二哥有何本事,都绝不会任你吃亏!即便斗不过摄政王,也会为你出头!” 柳怜霜眼眶微红,为兄长们的关怀感动不已。她微微低头,压制心头酸涩,低声回应:“小妹明白,多谢二位兄长相护。” 幸甚至哉,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真是苍天庇佑。 柳家大院此时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一边是柳怜霜院中喜气洋洋,暖意融融;另一边则是柳灵灵院内阴云密布,愁绪满怀。 几个时辰前,柳灵灵还沉浸在六皇子向柳怜霜提亲的喜悦中,暗自窃喜所有罪名终归落在柳怜霜头上,只待时机坐上皇后之位。却不料转瞬便听闻噩耗,摄政王亲自上门提亲。 柳灵灵失神低语:“摄政王竟真的向柳怜霜提亲了?” 她虽早已察觉摄政王对柳怜霜稍有特殊,却万没想到他会在如此紧要关头公然求娶,如此公然护短,简直令她目瞪口呆。此番变故让柳灵灵怒火攻心却又无可奈何。既然摄政王已正式提出婚事,以柳怜霜的性格必然不会推辞。再回忆起自己刚才的得意之情,此刻只能满盘皆输。 若柳怜霜真成为摄政王妃,她还有何能力压制对方?怕是从今往后只会被人掌控命运!更不必说,六皇子计谋失败后是否会将目标转移至自己身上。 千百思绪在脑中纠缠,事关自身前程,柳灵灵不得不细思量一番。然而想得越深,心中冰冷之意愈浓。 姨娘已逝,柳怜霜即将成为摄政王府少夫人,显然局势早已脱离她的掌控。此刻,她仅剩的希望就是嫁入六皇子府。 另一边,柳灵灵默默等待六皇子召见之时,皇甫贺与柳天成已入宫觐见皇帝。今日随摄政王入宫,柳天成一路顺遂。往日这个时辰若想进宫,必须递交牌子等候旨意,而今日他们抵达宫门时,侍卫一见摄政王到来,立即躬身引车入内。 消息快过人一步传至御前。皇帝刚听贴身太监禀报:“陛下,王爷今日向柳家提亲,光是聘礼就达一百八十八抬,几乎堵住了半条街,百姓至今仍议论纷纷。” 话音未落,皇甫宸与柳天成正好步入殿中行礼。 待二人起身,皇帝笑道:“你们今日前来,该不会为皇弟的婚事?” 他隐约记得曾在宫宴上见过那位柳家小姐,彼时她与安和公主相谈甚欢,皇甫宸亦为其举盏示意,可见他对这位姑娘早已留心。皇帝当即欣慰,认为胞弟终觅知音。 “陛下果然聪慧。” 柳天成恭敬回应。 皇甫宸则沉稳道:“臣弟恳请陛下恩准,赐婚于柳家大。”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好!好!好!朕这就亲自赐婚!你终于开窍了!” 大太监随即研墨准备圣旨,皇帝批下后嘱咐:“赶紧宣旨,片刻不可耽搁。” 皇帝焦急的模样仿佛担心皇甫宸会突然改变主意。 在御前,柳天成本有诸多想法欲向皇帝陈述,但皇甫宸抢先告退,皇帝虽不知内情,却也疲惫,挥手道:“去吧,快要成亲的人了,这几日放轻松些。” 柳天成满腹疑虑,却也只能随皇甫宸退出勤政殿,返回途中二人登辇后,皇甫宸安慰道:“岳父莫忧,霜儿所受委屈,本王明日必定为她出头。” 这日正是他向柳怜霜提亲的关键时刻,绝不能有任何不快之事掺杂其中。 柳天成听完后心里彻底安心下来。有摄政王出面帮忙,一切顾虑似乎烟消云散。 另一边,当摄政王与柳天成离开、前往皇宫的消息传来时,柳府门前顿时人头攒动,众人纷纷揣测起缘由。 “奇怪,摄政王怎么带着柳家老爷去了皇城?难道真的是求赐婚?” “看来传闻确实无误,摄政王要迎娶柳家大无疑。” “那么多家丁抬送的聘礼进了府,还能是假?” 议论声不断蔓延,可人群却没有迅速散开,所有人都期待着最终的结果。 果然,摄政王车马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另一辆车辇稳稳停在柳府门前。一名灰发白净、神色从容的太监缓缓步下,手持圣旨朗声说道:“柳府众人听令,接旨!” 柳府大门随即敞开,全家人齐齐跪拜:从小院妾室到庶子庶女,再到正院洛夫人和她的儿女柳怜霜兄妹,甚至连老太太也在其中。待太监宣读完皇帝诏书,他连忙躬身扶起众人,并亲手将圣旨递交给柳怜霜:“真是佳偶天成啊!王爷与柳珠联璧合。陛下甚为欢喜,还额外增添了丰厚陪嫁,不久会有禁军送到贵府。” 柳怜霜接旨时面容端庄温婉,举止得体,毫不慌乱。这番风度让传旨太监暗暗赞叹:难怪王爷会选中她,确为名门之秀。因事不宜迟,这位总管匆忙告辞,即刻返回宫中复命。 围观的百姓依旧兴致高涨,纷纷讨论这场盛况。既然圣旨在前,此事已然板上钉钉,连皇帝都认同了这对良缘,昨日与六皇子同榻的人显然不可能是柳家大。依此推理,那女子应是柳家二无疑。 “既然如此,六皇子为何不直接向二提亲,却选择为大大张旗鼓求婚?到底所图何为?” “或许他们本就相识已久,在外约会被人发现只是事实暴露罢了。他现在替大求亲,恐怕也是为了遮掩妹妹的行为。” “但若是真心想保护大名声,何必非要舍弃更亲近的关系?”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现在大家以为是大犯下错误,她的声誉被牺牲,实则保住了二名节。等到婚事后,六皇子再慢慢接手毁掉大幸福……啧,这样的布局,也太可怕了吧!这对姐妹迟早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啊!” “真是造孽!可怜柳家大,怎么有这样的庶妹!” 人群中有人轻声道破玄机,然而也有人警告道:“小声点!这可是皇家秘闻,万一传入耳目,祸从口出可不是闹着玩的!” 言谈间,众人压低嗓音四散而开,只留下满腔疑惑弥漫在这场婚姻的背后。 六皇子府内,皇甫贺闻讯时,圣旨早已下至柳府。皇甫宸出手如风:备礼上门,随即入宫求婚,并促使皇帝当即允准赐婚之议,令皇甫贺措手不及。 若说事先知情,皇甫贺也无计破解。无论心下如何抗拒,都不能掩盖一个现实,面对皇甫宸,他从未占据上风,更别说争胜夺人。 愤怒填胸,皇甫贺回府后摔碎无数器物,幕僚皆不敢近身。这盘妙局被皇甫宸横插一杠,焉能不令他震怒?摄政王何等尊贵,居然不顾体面,在侄子提亲之际迅速携礼再度登门,且绕开常规程序直逼圣上发下抢婚诏书。他就如此毫不介意世人指责其与亲侄争夺娇宠、厚颜至此? 火气攻心之下,皇甫贺一时失去了冷静,连带安抚柳灵灵之事亦顾不上。深居简出一夜的柳灵灵,终未能等到任何解释。她似笼中鸟般困于房中,只能焦急地枯坐待命。 次日早朝,殿内相遇,皇甫贺虽怒,仍需对皇甫宸毕恭毕敬行礼。后者神情自若,仿若旁观一切。 官员轮番奏事间,皇甫宸静立不出声。直至朝会将尽,他缓缓启唇:“臣有一事相奏。” 皇帝初闻略觉奇异,忖度非紧要事岂能让寡言之人主动开口?正思索间,皇甫宸言道:“六殿下尚未纳正妃,传闻他与柳府二小姐互生情愫。陛下何不促成良缘?古人云:先成家而后谋大事,正是此意。” 话音方落,满堂哗然。有人暗思:这“成家立业”四字由皇甫宸提出竟显怪异,他年长殿下许久,权柄赫然半朝,至今未娶正妃,怎称得上践行“先家后业”? 不过这些皆只敢隐忍腹诽,无人胆敢明言。更况且昨夜消息传遍京城:摄政王亲率豪华礼队至柳府求亲,场面浩大,继而天恩降临。 接下来语含深意之处在于:假使按照摄政王提议,将柳府二女许为六皇子嫡配……实则大有文章。 众所周知,柳府二女出自庶支,这般身份竟能成为皇室正妃候选人,实在难以服众。摄政王公然于此场合启齿,难道不是暗中贬低了六皇子的地位? 群臣心中翻涌不止,面上却依旧谨守规矩。而皇帝已然察觉其中玄机,挥手散朝后立刻召六皇子与摄政王进御书房密议。 皇甫贺紧跟兄长踏入御书房,神色间却透着几分尴尬。他注意到那名总管太监正附在父皇耳边低语,料定是在诉说昨夜京城的那场风波。 通常这种市井琐事,体弱多病的皇帝大都装作不知,不愿深究。然而今日,因皇甫宸刻意提及,才让此事成了朝堂上的话题。皇甫贺分明看到父皇原本平静的脸色渐渐阴沉,心中顿时忐忑难安。 第111章 毫无助力可言 他一向小心翼翼,在父皇面前塑造谦逊稳重的形象。然而昨日之事一旦败露,必将毁掉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作为皇帝庶出之子,他无论如何也难以与那位尊贵无比、同母所生的弟弟相提并论。多年来,父皇早已将朝政重任托付于这位弟弟,可见信赖之深。 六皇子竟敢染指他的婚事,还妄想从中插足,实在令人不齿。更何况对方看中的是柳家嫡女,这背后居心叵测。倘若皇甫贺起初就求婚柳府长女,倒不至于引人怀疑;如今他与二女已成事实婚姻,却突改主意转求长女,这般举动又怎能逃过父皇的双眼?显然,这是明目张胆地逼迫柳家屈从。 年迈的皇帝虽身体衰弱,却丝毫未显糊涂。此刻他听闻缘由后怒不可遏,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盏直掷皇甫贺:“好大的胆子!还不跪下!” 茶盏击中额头,血迹立刻显现,碎片散落一地。他强忍剧痛,慌忙双膝跪地:“父皇恕罪!儿臣原与柳家长女倾慕已久,只因误服毒物才不得不对二女负起责任。然儿臣对两位女子均怀眷恋,因此才有先迎长女为妻,再纳二女为妾的打算。却未曾料到皇叔也有意迎娶大女,请父皇与皇叔明鉴!” 听完这番解释,皇甫宸冷声讥讽道:“六殿下果然好口才。本王倒想问问,霜儿几时曾对你流露情意?不过因妹妹相识而已,何来‘两情相悦’?更莫要说她已然奉旨成为未来摄政王妃,你今日竟当众污蔑本王王妃声誉,究竟意图为何?难道连未来的皇嫂也敢觊觎不成?” 语调冰冷中夹杂愠怒,令皇甫贺一时无法辩驳。他清楚自己与柳怜霜毫无实际往来,所谓“两情相悦”不过虚言敷衍,更别提对方满心追随皇甫宸,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皇甫宸随即加重语气,“退一步讲,既然与二女已有婚姻之实,却依旧心猿意马、贪恋他人,实在不堪!如此反复无常之人,如何担当大任?” 此时皇甫贺额角汗水涔涔而下,伤处鲜血滴答,却不敢稍动擦拭。只能伏身不起,无声应承。 皇帝听后心中既恼且怒,没料到自己一直轻视的儿子竟敢如此嚣张。皇甫宸随口建议道:“皇兄,依我看,不如让柳家二小姐成为六皇子的正妃,也好成全她对六皇子的一片真心。” 话音刚落,六皇子虽身为晚辈不便反驳叔父,但一想到柳灵灵将成为自己的正妃,内心依旧愤恨难平,若让一名庶女做正妃,自己争夺皇位的梦想必然化为泡影。 不用说竞争皇位毫无可能,就是在众多兄弟之中,他也注定是最低微的存在。哪有皇子甘愿娶庶女为正妃?他自身出身本就不算高贵,如果再迎娶身份更低微的庶女为主妻,这岂不是要把他踩进泥土里践踏至碎? 然而此刻他根本无权分辩,也不敢表露出半点异议。一旦惹怒圣驾,那后果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于是皇甫贺只得默默跪伏在地认错,再不多言。 片刻之后,皇帝的情绪才稍稍缓解。毕竟是亲生子,这般待遇确实太过屈辱,让一个庶女成为正妃确实太过荒唐。 “罢了!去向你皇叔好好赔罪吧。柳家二小姐只准许降格为侧妃。” 皇帝揉着太阳穴缓缓说道。 还没等皇甫贺稍感庆幸,紧接着皇帝又补了一句:“既然你的正妃位置还空着,朕便替你决定婚事。朝阳县主尚未许配他人,如今封她为你的正妃吧!她是已故誉王之女,且有县主之位,足以匹配正妃。” 皇甫贺感觉喉咙似有一口热血梗住,强忍情绪回道:“儿臣感谢父皇恩赐婚约!” 可是朝阳县主罗芷妍?她的父亲虽曾贵为誉王,但早已去世多年,又有谁会为她在朝堂中撑腰?所谓县主不过是徒有其名而已。甚至比起柳灵灵,也并未高明几分。 况且,罗芷妍因昔日窃取太后玉佩一事早就被世家子弟视为笑谈,皇族对她同样极尽不屑。这样一位女子竟要成为他的正妃!若是与她联姻,他在皇位之争中恐怕真的再无翻身余地。 尽管心中万分不甘,表面上也只能毕恭毕敬地领旨谢恩。 皇帝匆忙拟定谕旨后,打发人分别前往朝阳王府和柳府宣读圣旨,随后挥手命众人退下,径直返回寝宫准备休息,午后将继续商讨政务。 当日傍晚,柳灵灵获选六皇子侧妃的消息与六皇子正妃旨意一同传达到柳府。此时的六皇子仍然趴伏在地上,耳边回荡的是皇甫宸淡漠而带刺的嘲笑声。 正值这一天早朝归来的柳天成,回家后即接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得知柳灵灵被指定为六皇子的侧妃人选。 原本禁足中的柳灵灵在听到消息后,洛纷岚立即命人开锁,并吩咐她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再去迎旨。于是整个柳府再次变得热闹非凡。前一天宫里才刚派人传过旨意,今日又有连续两道圣旨送达,着实令旁人瞩目不已。 柳灵灵听完太监传旨,得知自己被指婚为六皇子的侧妃,心中震撼得几乎难以控制表情。转身之际,无意中瞧见柳怜霜站在一旁,显得格外从容。 柳怜霜一身丁香紫罗裙,外披轻纱,如笼罩薄雾,虽有几分柔美风姿,但柳灵灵深知其面纱后掩藏着怎样丑陋扭曲的脸庞。即便如此,柳怜霜竟攀上了摄政王妃的地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柳灵灵终究难逃成为六皇子侧妃的命运,与妹妹柳怜霜的身份差距令她倍感耻辱。未来出阁后,她不仅地位低于正妃,甚至还不如柳怜霜,依照皇室辈分,六皇子都要唤柳怜霜一声“皇婶”。这意味着,她也得向柳怜霜屈尊相称。这种羞辱令她胸中愤怒翻腾,几欲当场失态。 强压怒火的柳灵灵尽力保持镇定,在众人面前伪装出柔和的笑容,试图以委屈博取同情。然而宣旨太监早已冷眼看待这一切,仅尖声提醒:“柳二小姐既入六皇子府为侧妃,往后需与朝阳县主和睦相处。陛下特意嘱咐,朝阳县主乃正妃之位,礼数不容疏忽,务必先行入府。” 听到这话,柳天成凝视女儿片刻,严肃告诫道:“你既嫁入六皇子府,便该恪守本分,莫要再惹是生非,为家族添麻烦。” 此言犹如当头棒喝,彻底击碎了柳灵灵的最后一丝侥幸。原本以为能直接争得正妃之位,却被明确告知需要先迎娶朝阳县主,而父亲对此毫无关切之意,仅嘱咐不要多事,更让她寒心彻骨。满含泪水地质问父亲:“难道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训斥。 “自作自受!” 柳天成满脸厌恶,“谁让你偏要执意求嫁六皇子?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想做那侧妃吧!记住,若你还敢给柳家招惹是非,休想我会替你担责!” 此前诸多优秀良婿都被柳灵灵不屑一顾,如今落得这等下场也只能说是自食恶果。对于她的后续境遇,是否能够压过朝阳县主,柳天成压根懒得过问,说完话便愤然拂袖离去,留下柳灵灵在原地踉跄不稳。 湘竹急忙上前搀扶劝慰:“切莫太过伤心。” 可这哪里仅仅是伤心所能形容!柳灵灵内心翻涌着无穷怨毒。她恨透了柳怜霜,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所有尊荣与富贵! 她怒不可遏,狠狠掐入手心,指甲深嵌,血迹悄然滑落。湘竹发现后连忙搀扶她回去清理伤口,却硬被她咬紧牙关拽回院中。这院门此刻再无人锁闭,象征着她的命运已然毫无挽回。 很快,洛纷岚送来了柳灵灵的嫁妆清单。对一个庶出的女儿而言,这份安排已经堪称优厚:十六抬嫁妆,还额外附赠两家盈利颇丰的中型铺子。如此待遇,甚至超过了不少五六品官员嫡女的陪嫁规格。 然而,拿到清单的柳灵灵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径直回到房间,语带不屑地问:“柳怜霜的呢?” 湘竹默不作声。两者的差别显而易见,作为嫡女,柳怜霜的身份自然高过柳灵灵许多。尽管柳家财力有限,但镇国公府却财大气粗。当年洛纷岚下嫁给柳天成时,就带了丰厚的嫁妆入门。现在柳怜霜的陪嫁更是按照嫡女高标准拟定,并由洛纷岚亲自大加添补。而一旦镇国公府知晓具体情况,势必再追加更多财物以显示体面。何况摄政王所送的一百八十八抬聘礼也全数转化为她的嫁妆,与她本人一道进入王府,成为其名正言顺的私产。 在这些讲究规矩的人家中,妻子的嫁妆属于绝对私人财产,绝不动用。柳灵灵每想到此处便满腔妒火,无论怎么比,她都远逊于柳怜霜! 她心中愤懑难平,仿佛时时处处都被压制一等。 “凭什么?!” 但她最终只能勉强压下愤怒,挤出几分笑意,在心中冷声道:“无所谓,我会等着。” 她想着,“且看柳怜霜风光嫁入摄政王府,然后面对那副可怕的容貌。” 柳灵灵笃定认为,任谁都不会真心喜爱丑陋的女人太久,摄政王对柳怜霜表现出的偏宠不过是假象罢了。 “即便是一般夫婿也会厌倦丑妻的脸,又何况柳怜霜?” 这般思索让她稍感安慰。 “不必着急,总有一天……”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她想象里,未来柳怜霜入府后,一旦摄政王纳妾或娶侧妃,那所谓的嫡福晋将何以自处? 届时必定会有让柳怜霜难以承受的日子!柳灵灵几乎已被仇恨浸透,仅靠这样虚妄的念想支撑,才算找回一点理智。 永远都无法企及那个位置,内心定会痛苦难当吧? 湘竹紧随她身侧,丝毫不敢多言,生怕引來责备。 她实在难以理解,为何偏要与大小姐结怨不可? 如今秦姨娘已然离世,小姐又被老爷厌弃。将来进入六皇子府后,上方还有正妃压着,若是没有娘家助力,小姐又怎能站在正妃手下稳住脚跟呢? 何苦去招惹老爷和夫人,让自己失去依靠? 在圣上赐婚之后,钦天监已选定黄道吉日。 六皇子与摄政王都将迎来自己的王妃,婚礼日期自然需要错开。 另外,柳家二小姐亦将出嫁。虽说仅为侧室,但好歹是位皇子的侧妃,此地位绝非寻常人家的小妾可以相提并论。 日子最终敲定为:六皇子先与罗家朝阳县主成亲,初预定于五月底举行大婚典礼。 至于柳怜霜却并不急于一时。 毕竟,她与皇甫宸的婚事早已议定。现今她才刚满十五岁,还希望能在家中多陪伴母亲与兄长些时日。婚后到了摄政王府,皇甫宸也不会禁止她常回娘家探望。但毕竟待出嫁之后,终究不如在家来得随意自在。 听闻柳怜霜短期内暂不搬入摄政王府,洛纷岚这才略感欣慰。 这是她的掌上明珠呀,她真心舍不得这么早就送去夫家。 岁月如梭,眼见五月匆匆流逝,六皇子与朝阳县主的大婚之喜临至。 整个京城里一派欢腾热闹景象,即使在柳家内宅,也能隐隐听见外头街头巷尾迎娶新娘锣鼓喧嚣之声。 柳灵灵独自房内,听到渐渐传进耳中的杂声,面色甚是难看。 自己的未婚夫即将迎娶正妃入门,而她只能待正妃过门之后,方才能入府作侧妃。这样的处境换成任何一位女子恐怕都难以心平气和罢。 柳灵灵手攥帕巾,紧张坐于桌边。翠竹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低声奉上一杯茶: “小姐,且喝口茶舒缓一二。若是嫌外面嘈杂,奴婢这就闭合门窗,应能减小些许声音。” 实则,传入房中的声响也并不算大,仅是一点零碎鸣响罢了。 可是柳灵灵心中清楚地知道,今日正是六皇子迎接罗芷妍大婚的好日子。因此越发觉得心中的不悦日益积增,对外界的喧闹愈发敏感。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声音,仿佛都被放得无限大,在耳际清晰回荡。 即便关住了窗扇门户,外面喜乐气氛依然透过缝隙渗透进来。 “关什么门窗!” 柳灵灵冷声道: “索性让我听得更清楚些罢。总归以后进府还需与其他女子共处往来,现在便觉无法忍耐,日后怎么捱得过去?” 话语之间虽如此,手中的帕巾却攥得越发紧密起来。 待到真正跨进六皇子府邸之时,必须设法叫罗芷妍滚下正妃宝座。 即便她的父亲亡故,便是县主又能如何?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罢了。 想到这里,柳灵灵的心情稍稍顺畅了些许。 想来六皇子的大婚,这座府邸中大概唯有柳灵灵所在的院子还会笼罩一层阴影了吧。 而其余之处则处处洋溢着喜乐。 柳怜霜与两位兄长柳明决、柳明耀正在院中。 她卷起衣袖,一双手早已被冻得通红,但仍坚持不懈地将手中的雪球叠加在已经初具规模的大雪人上。 翠玉站在旁边给她递工具,看了一阵忍不住劝说道: “小姐,要不要先回房烤烤火,再接着堆呢?看您的手都红成这样了,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好。” 柳怜霜却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的,虽然手冷但身子倒暖烘烘的。要是每天都窝在家里不动弹,这才容易惹出毛病呢。” 此时柳明决笑嘻嘻地道: “妹妹你听见没,迎亲队伍才刚打咱们府门口经过呢。” 另一边柳明耀满脸兴奋,连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形。他顺手从柳怜霜尚未完成的艺术品里掏了一大把雪出来,揉成团就朝着柳明决丢过去: “今天多棒啊,六殿下终于要娶媳妇啦!再等些时日啊,他们不仅会在我们门前路过,还能直接从这儿启程呢!”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堆叠的“大作”瞬间塌了一半,柳怜霜气鼓鼓的,立即抄起一团雪向柳明耀。 院里顿时炸开了锅,三兄妹尽情投入了雪战之中。 虽说柳明决和柳明耀身为兄长都在手下留情,可两人之间的比拼却是丝毫不让分毫,打得异常火爆,恨不得真的用雪掩埋掉对方才算解气。 一旁观战的翠玉笑得直拍大腿,还在间隙为不停滚雪球助力,心想:这久违的笑容也终于重新绽放在了的脸上吧。 尽管日常行为看不出多少忧愁来,可自打那次落水之后,便似乎变得愈发成熟稳重,缺失了些许往昔那份活泼自在的气息。 所以,今日确实是令人欢欣鼓舞的一天无疑了。 雪战过后,柳怜霜随众人回房更衣歇息,翠玉急忙唤人端来了热水给浣洗衣物换上干爽衣服。 毕竟那身衣裳已被浸透了不少。 然而即便如此,回到房中的柳怜霜嘴角仍然挂着温柔的微笑。 仿佛世上再没有任何能够破坏此刻愉快气氛的理由一般。 现如今,皇甫贺已经正式纳罗芷妍为妃。可问题是罗的父亲已去世许久,单凭其家族遗留的力量远远不够支撑皇甫贺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至于那位据说出身卑微的侧妃柳灵灵,对于皇甫贺而言更是毫无助力可言。 对此,柳怜霜心中明镜儿似的:父亲大人向来是官场里的精明角色。 他的为官之道就是以公正无私为根本,既不偏袒也不依附任何一方,无论今后谁执掌乾坤,都不会对他构成太大威胁。 这般谨慎中立的立场的确使得柳家难以借此一步登天直达顶峰,但对于一位堂堂正正位列一品的来说,只要不是昏庸之辈,无论如何朝代更迭,他始终还是刑部尚书最合适的人选。 因此柳天成绝不会因为妹妹柳灵灵的缘故对皇甫贺有半分倾向支持,而且以罗芷妍那古怪的性格,就算全京城上下也都晓得贵女之家怎舍得将自己的闺女推进六皇子的火坑去做个备受折磨的小妾呢? 柳灵灵可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物,要是她和姐姐都进了六皇子府,估计免不了一场激烈的冲突。再看看皇甫贺自己的情况,失去了可以倚仗的妻子家族支持,仅凭他本身的条件以及不算出众的能力,又怎么可能在众多皇子的竞争中崭露头角呢?更何况当朝的天子对他也没有半点好感。 才华匮乏、权势浅薄、皇帝厌恶,再加上摄政王的嫌恶——如此一来,皇甫贺就算活到老死也别想登上皇位了。这样的结果,怎能不让柳怜霜心生快意?她是打心底里的欢欣鼓舞。她清楚地知道皇甫贺心中那份强烈的野心,而让他痛苦至极的惩罚,绝对不是立刻置他于死地,而是让他亲眼看着那皇位离自己渐行渐远,永远只能可望而不可即。这才是真正的酷刑。 他对自己的低贱出身已经怨恨入骨,如今却注定了要一辈子处于低下地位,再也无法靠近高位。想到这里,相信他会痛不欲生吧? 仅仅是在心里构想这画面,柳怜霜就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果然,她的笑是按捺不住地从喉咙里传了出来。泡在温暖舒畅的浴桶之中,身边的翠玉听着主人突兀而愉快的笑声,也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 “今天这么开心吗?” 柳怜霜回答说: “当然啦。这么值得庆祝的一天,怎么能不开心呢?” 待到妹妹柳灵灵正式嫁入六皇子府的那一天,她的喜悦想必还会更加炽热。 热水洗去了一身寒意,暖洋洋的感觉从肌肤渗透到心底,即使脸上的胎记显眼,也无法掩住柳怜霜此刻青春洋溢的笑容。 但是兴奋之余也需谨慎,过度的情绪波动可能会引发不幸。 正如那天和哥哥们柳明决、柳明耀玩雪之后的晚上,柳怜霜很快就发了高烧。 得知消息后,洛纷岚立即让一位嬷嬷披上风衣前往柳怜霜所在的院落,并在路上嘱咐宋妈妈: “赶紧请大夫过来看看吧...等等,还是去找秦神医吧,毕竟他的医术更高超一些,麻烦他来给霜儿仔细瞧一瞧才更让人放心。” 说完便让宋妈妈赶紧行动。 第112章 把脉 宋妈妈连忙跑到传达室唤小厮,让他赶去找秦神医。小厮以前多次去过秦家,很快就把人带了回来,只说是柳府的大小姐生病了,秦神医听闻也不拖延,拎起药箱就急匆匆往柳府赶来。 洛纷岚赶到女儿院子时,看到床上的女儿额头上沁满了汗珠,脸蛋涨得通红,嘴唇干裂,连呼吸之间都带着灼热的气息。此情此景使得洛纷岚心疼不已,质问身旁的丫鬟: “怎么能让变成这样?你们平常守在身边照顾着,为什么还会出现发烧的状况?” 没等翠玉回话,柳明决兄弟俩已经接到了消息,匆忙来到院子里。 柳明决听后,一贯稳重的表情中也露出了窘迫和愧疚: “母亲大人,今天是我和二弟带着妹妹玩耍嬉戏打雪仗的,或许那时候着了寒气,这才引发了高烧。” 洛纷岚一听到这个,火气就腾地上来了,眉毛一竖,立刻扬手分别给了柳明决和柳明耀各自胳膊上一巴掌,“你们这两个没头脑的混小子!怎么能妹当成你们那么身体强壮?去年冬天她已经两次掉进水里,这身子刚刚养好了点,你们就这么不懂事,还带她乱闹!” 一边数落着兄弟俩,洛纷岚一边又狠狠扇了两个儿子几巴掌。两人丝毫不敢躲闪,只能默默接受惩罚。 洛纷岚刚处理完这些,转身就往床边走去,查看柳怜霜的情况。恰好在这时,秦神医到了。 秦神医朝着洛纷岚行礼,洛纷岚没有过多停留,立刻让开位置,请秦神医为柳怜霜把脉。翠玉和其他侍女早已放下床幔,而柳怜霜则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轻轻地搭在了脉枕之上。 秦神医用指尖轻轻按住柳怜霜的手腕,片刻之后,眉头渐渐皱起,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这是他第一次为柳怜霜诊脉,原本以为这样一个平时身强体壮的小姑娘应该没有什么病根才对,而且柳家自己有平安脉大夫,过去从未想过请他出马来看病。 沉思一会儿后,秦神医重新抬起手,再一次放回到柳怜霜的手腕上细细诊查。此举动落在旁边的洛纷岚以及两位公子眼中,不禁心中暗暗猜测:难道这次不仅仅是冻伤发热这么简单?是不是这次高烧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柳明决与柳明耀的脸上满是愈发深刻的愧疚之色。万一真的因为他们的一时疏忽,给柳怜霜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伤,那他们会一辈子都为此懊悔不已。 稍加思考过后,秦神医问道: “夫人能否允许近一些详细观察一下她的容颜?” 洛纷岚没有任何犹豫,因为治病向来讲究望闻问切的道理她明白得很,眼下救人最重要,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这时候也顾不上了。便嘱咐翠玉将床幔拉开。 但即便如此,秦神医也没有更进一步靠近,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端详着从被窝里露出的那一张娇美面庞。柳怜霜苍白的小脸微微发红,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刚才由于翠玉未及擦拭,现在又冒了出来。随后翠玉轻手轻脚地用帕巾替她擦去汗水。 当秦神医的视线落在柳怜霜脸上的胎记瘢痕处时,那一块深黑色的大面积痕迹,在洁白如瓷的肌肤衬托下显得分外扎眼,黑白界限分明的同时透露着一种奇异的恐惧感。然而这一现象似乎并没有让他感到惊讶,反倒浮现出了果真如此的了然神色。 旁边焦急等待结果的洛纷岚急忙开口询问道: “神医,您能看出什么吗?霜儿到底情况怎么样啊?” 秦神医赶紧安抚道: “夫人请不要过于担心,且让我先开一些退烧药给她服用,降下这高烧再做详细诊断。” 尽管听秦神医言语间流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气势,但洛纷岚依旧难以平复内心的波澜。她只是隐约察觉到柳怜霜的问题可能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次发烧而起。想到这一点,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吩咐翠玉准备纸笔,以便秦神医写下药方,然后迅速安排人购买药材开始煎熬。 待药方书写完毕,秦神医缓缓开口道: “在下有些重要事情需与夫人细说,这关系到大小姐的身体隐疾,希望夫人能暂时让周围的人回避。” 洛纷岚微微皱眉思索片刻,而后挥手示意侍从们退下。她特意将目光落在一对神情复杂的儿子——柳明决和柳明耀身上,严厉说道: “你们两个也请出去稍等。” 这并非她不信任自己的亲生骨肉,而是深知柳明耀性子急躁,万一知晓了什么重大内情,怕是会暴跳如雷甚至泄露消息。为了不让柳明耀知情,也只能连带让柳明决一同离开,这样才能确保整个过程不出现失控的局面。 尽管满心不愿,柳明耀还是跟随哥哥柳明决出了房门。这时,秦神医才对着洛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夫人有所不知,大小姐脸上的斑痕并非天生胎记。依我推断,应为慢性中毒所致,且此毒盘踞于其体内已久,深藏而不易察觉。” “什么!?” 洛纷岚闻言不由自主惊呼出声,随即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沉声追问道,“还烦请神医帮我女儿仔细检查,可否查明这毒何时种下?是否有解之法?” 秦神医叹息一声道: “此毒性极缓,大概是从大小姐还在母腹之中便已开始发作,是由夫人通过身体传递给胎儿的毒。只是这毒在夫人身上并无明显体现,因为母体会对毒性有所稀释,最终由胎儿完全承受。这种毒并非短时间内形成,而是长期累积所致。夫人体魄较强健,受的影响较少,仅偶有不适而已; 但胎儿体质柔弱,因此毒性在其身上表现得愈发强烈。而潜伏愈久,就愈加令普通大夫难以发觉。” 这是多么歹毒的计谋啊,设计者必然费尽心机才想出这样的招数。谁能想到柳怜霜脸上的所谓“胎记”实则源于中毒呢?众人一直都以为那不过是一般的印记罢了。 倘若提到中毒,想必大家都疑惑,胎儿若是在母体中中毒,怎么母亲安然无恙,反倒是孩子出了问题? 偏巧,这位之人恰恰利用了人们的惯常思路,精心设局把巧妙植入尚未出生的小生命体内。 这一瞒就是十几年都无人识破。 如果不是秦神医恰逢其时出现,如果不是因柳怜霜高热需要诊疗,或许她们终此一生都不会知道这张脸上的标记竟是毒性所为。 想象着女儿尚未出生就已经经历这样的苦难,自己作为母亲却没有保护好她,洛纷岚不禁气愤至极,悲愤之情溢满心胸。 一旁的秦神医看到洛夫人眼中含泪,只能假装看不见默默等待。 幸好洛纷岚并未让自己沉浸于悲伤太久。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满怀希望地问道: “秦神医是否能帮助霜儿除去这困扰?能否有办法去掉霜儿脸上的斑痕?” 她又急切补充道: “只要您能治愈我的女儿,我们柳家以及镇国公府都必将感激万分!不论您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只要能让霜儿康复,我一切都答应!” 秦神医怎会在意这些回报?他与柳怜霜情同故友,单为这份交情,也定当尽力相助。因此他赶紧回答道: “夫人不必这般说,在下必定竭尽全力为柳姑娘诊治。然而目前最重要的仍是先退去柳姑娘的高热。此毒经过多年积淀,确实有些棘手。待在下回去深思熟虑,找出一个万全之策后,再来替柳姑娘治疗。” “好好好,还望您多多费心……”洛纷岚连连点头应和。不管怎样,只要孩子有救就好。整理了下心情后,她亲自送秦神医到了门口。 床上的柳怜霜正高烧呓语间,恍惚听见了秦神医与母亲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她听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竟已中毒。 中毒?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这些问题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可惜还未等她理清头绪,意识便再度模糊,疲倦席卷而来,她又一次昏沉睡去。 送走秦神医后,柳明决和柳明耀马上跑到了洛纷岚身边。”娘,妹妹情况如何?” 柳明耀满面懊悔,“娘,这是孩儿的错啊!要不是我带头提议打雪仗,妹妹也不会跟着我们一起玩,最后落到如此境地。” 洛纷岚微微瞪了他一眼,尽管心里还在微微责怪,但听儿子自责,倒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 “傻孩子,这事并非你的错。你其实是做了件大好事,无意中帮到了妹妹,也算是救了咱们一家人一命。” 要是没有这次突然的高热,霜儿体内的暗疾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发现,或许压根永远都不会被人察觉到呢!还好秦神医在此。不仅医术高超,并且与霜儿相知甚深。哪怕日后霜儿入了摄政王府,二人之间的情谊亦不会因身份改变而疏远。若是霜儿以后再遇到些许小毛病,相信秦神医仍旧愿意上门诊断治疗。不过终究而言,像这种毒性侵袭之事,尽早发现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呀! 洛纷岚低声叹息,内心全是对女儿的疼惜:若不是那丑陋的斑痕留在霜儿脸上该有多好啊!她这样一位聪慧又美丽的女儿,不应当承受这样的苦难啊。 看到儿子们还在旁边愣着发呆,不明就里,洛纷岚挥挥手作势驱赶,像个赶走烦人苍蝇般道: “你们兄弟俩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回各自院落去!这里是女儿的地盘,两个大男人待久了像什么样子!” 被推出了房间,柳明耀依然情绪低落,脖子伸得老长,嘱咐着: “娘,如果妹妹退烧后,请务必记得让人通知我和大哥啊。” 洛纷岚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随即转身走进小厨房去查看为柳怜霜熬好的药汤。 次日清晨,柳怜霜喝完药后发烧已经退了大半,到夜晚几乎完全恢复。她父亲柳天成匆忙来探望过一次,嘱咐女儿好好养病,还让丫鬟从库房取了一些补药送到了她的院中。 但面对这些堆满桌子的补品,柳怜霜却不禁皱起了眉头——她的房间里还有皇甫宸先前送来的库存药材。即便自己真的成了“药罐子”,也用不掉这么多啊!更让她头疼的是,等皇甫宸得知她生病的消息后,又让人送来了更多的新补品。看着这一箱箱堆积如山的药物,她的胃里竟然只剩下一阵阵恶心的感觉。 这时,贴身丫鬟翠玉轻柔地给她披上了一件厚重的大红锦缎披风,并添了几根炭火使得房间更加温暖。随后,她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盆参鸡汤,劝说道: “姑娘,您还是赶紧把汤喝了罢。这可是厨房精心炖了整整半天才熬出来的佳品。” 柳怜霜正要接过汤碗,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娘呢?” 这句话让周围人微微一愣。因为昨晚昏睡时听见的一句模糊的话语,此刻仍徘徊在她心头未散。 翠玉连忙恭敬回答: “夫人说过,稍后就会过来瞧您。” 话音刚落,没多久,柳怜霜才刚尝了几口鸡汤,外头传来一声轻响,帘子被挑开,母亲洛纷岚走了进来。见到女儿的脸色相较昨日明显好了许多,尽管仍显苍白无力,但作为母亲,她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放下了少许。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女孩冰凉的脸颊,带着一丝疼惜叹息: “可怜的霜儿,每次入冬总是容易生病。看来今年一定要好生调养才行了!” 柳怜霜的目光停留在母亲脸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洛纷岚察觉到女儿神情中的异样,当下挥手遣退了旁边伺候的小丫头们,只留下身边宋妈妈以及忠心耿耿的翠玉二人留在房内。 确认周围无人打扰,柳怜霜终于开口问道: “娘,昨夜秦神医是否向您提到些什么?” 听到这话,洛纷岚眼中泪光闪动,握住了女儿的手,语气哽咽道: “霜儿,是娘没本事照顾好你……秦神医说,你脸上的斑点并非胎记,而是在娘怀上你的那会儿,就有人偷偷对你下了剧毒!” 刹那间,柳怜霜怔住了,仿佛脑海中的所有思绪都被搅乱一般难以整理清晰。过了片刻才缓过劲来。 其实此刻,她对脸上斑点的事情早已不再放在心上。经历过那一世生离死别的大风大浪之后,容貌对她而言早已不是最为重要的部分。就算外表变成了令人恐惧的模样又如何?它丝毫不会影响她的内心信念分毫。 然而在前世,作为一个尚未成年的年轻姑娘,又有谁不对自己的容颜寄予希望和梦想呢?那时候的她,也曾因为这份先天不足而承受了不少讥笑与鄙夷。尽管表面强装平静,可内心深处那种无声的痛楚,一年复一年积攒下来,最终化作了习以为常的沉默。 她曾悄悄羡慕过像柳灵灵那样天生丽质的好容貌,可转念想到血浓于水,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一切。毕竟是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即使命运对自己有所亏欠,也唯有默然接受这样的安排而已。 但今天得到的事实却告诉自己:这张脸并非与生俱来的宿命!而是人为造成的伤疤。这一刻,如何能够继续保持镇定旁观的态度? 洛纷岚已止不住地泪水横流,她将柳怜霜的手攥得更紧一些,郑重承诺道: “霜儿,娘对不起你。不过好在,好在秦神医说此毒可以治愈。只要有一线希望,不论耗费多大的代价,无论采用何种方法,娘都会为你全力去做!” 柳怜霜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见到母亲伤心哭泣的模样,便轻柔地用绢帕替她拭去泪痕。她眼中的震惊、尴尬以及那一丝怒火很快便平复下来,深深地藏在心底。 毕竟时光已经流转,世事也大不相同了。如果是前世得知这个消息,她恐怕会激动得难以自制,同时也恨不得将那个对她下手的人千刀万剐。但经历了那段艰难岁月后,她对容貌的执念已经淡薄了许多。即便内心仍有少许欢喜与怨恨交织,也远不足以让她失态。 柳怜霜安抚道: “娘亲,这事真的不是您的过错。那分明是歹徒心狠手辣的计谋,您又何必自责呢?更何况,还有救治的办法不是吗?以秦神医的才学,他说可以治好了就必定能成。娘亲莫要太过担忧。”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究竟是谁下此毒手。如此毒辣且深思熟虑的诡计,目标更是直接针对未出世的孩子,除了秦姨娘还会是谁?洛夫人怀胎期间,整个侯府只有秦姨娘一位庶妾,其他侍妾尚未进门。 显然,这样的念头不仅仅存在于柳怜霜心中,洛纷岚同样对此疑窦丛生。她紧搂住女儿,声音因愤怒和心疼而微微发颤: “那秦姨娘果真是一颗歹毒心肠!竟敢对你这刚入人世的孩子都存有算计之心!” 回首往昔,女儿这些年究竟承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多少屈辱讥笑!那些贵女少爷,即使不敢当众宣泄,但在私底下对她的白眼和嘲笑,作为母亲的洛纷岚怎会不知晓?好在镇国公府和柳家权势震慑四方,又有安和公主护佑左右,否则怕会有更多身份尊贵之人对怜霜肆意甚至挑衅。 即便如此,柳怜霜从未曾在她面前诉苦抱怨,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难过过。如果女儿天生如此模样倒也罢了,顶多叹息一句命运弄人而已; 然而,这一切苦难却皆源于秦姨娘当初所犯下的罪孽! 提及此处,洛纷岚不禁心头火起,恨不能立即将秦姨娘的从乱葬岗挖出来鞭笞三百!她怒火冲天,甚至想剥了其皮、拆散筋骨,把她的骨肉化为尘埃,斩断她的轮回业报,方能略解心头愤懑! 母女俩又说了些安慰的话语,见天色已晚,洛纷岚才先行告别返回。 次日清晨,秦神医登门拜访为柳怜霜把脉,在确保烧已退尽之后,他仔细开出了几张调理与排毒的药方。 待到四周无人打扰时,柳怜霜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神医,我脸上的斑点何时能够彻底清除干净?” 秦神医轻笑着说道: “我知晓,不久便是大人与王爷的大喜之日,但排毒之事却不可操之过急。毕竟,既然已经在你体内停留如此之久,又岂能短时间内清除干净并恢复往昔呢?” 柳怜霜顿时愣住,心中不解秦神医为何突然提起自己与皇甫宸的婚事。”我并未提及……”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不错,的确她与皇甫宸的大婚已指日可待。钦天监选定了良辰吉日:先有六皇子府迎正妃; 之后还有两位新人的大日子,而那最好的日子,则自然留给摄政王迎娶王妃入门。对于六皇子府的一个侧妃而言,根本没有资格争抢摄政王大婚的好日子。 罗芷妍和皇甫贺的婚礼已然落幕,如今府中开始准备她自己的出阁之事,不过数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一想到到时候自己是否还能恢复原有的容貌,柳怜霜不免陷入了沉思。 她心中有些抗拒——虽知皇甫宸并不在乎她的外貌,否则也不会对她如此温柔相待,然而女子天生爱美,尤其是为了心仪之人精心装扮,这是何等幸福之事!若是能祛除面上的斑痕,以明艳动人之姿嫁予皇甫宸,那岂不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柳怜霜轻轻抿了抿唇,没有继续反驳秦神医什么。只见秦神医神色淡然,似乎早已洞悉一切,他安慰道: “我们多年的交情,许多话都无需多说。我会尽力尽快助你复归往日容貌。虽说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在婚庆前让你彻底复原,但至少可以祛除大部分的瑕疵。” 听到这一承诺,柳怜霜心中的疑虑稍稍平息,嘴角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既然秦神医这样说了,那便是万无一失了。于是她安下心来,反而对婚礼的各项事宜越发在意起来。 第113章 违抗命运 饮尽煎好的药液后,秦神医一边为她清理体内小姐,一边另开了一张方子以辅助调养。原来去年落水受寒一事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单靠补品难以完全恢复元气,还需搭配适当的药物慢慢调理才是。幸亏秦神医决定趁机将这些问题一并解决掉。 又一次诊疗完毕后,他替柳怜霜更换了敷在脸上的新药。随后,洗完手整理药箱时叮嘱道: “记住了,不要直视强光哦。平时待在屋内最好,切莫出去晒太阳,这样药效才会更快显现出来。” 柳怜霜答应下来,并命翠玉护送秦神医出门。然而秦神医摆摆手拒绝道: “不必麻烦了,我还另有要事,得赶紧赶去瞧病人。这都得多谢夏府那位小姐,上次我为她诊治完后,夏夫人在宴会上四处夸赞我的医术高明。如今在这京城之中,我也算是个忙人啦!” 柳怜霜听了之后,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依旧唤来翠玉,亲自将秦神医送了一程。 待回到廊前时,恰好迎头碰见湘竹拎着物品刚从外头回来。 翠玉只是微微侧目瞥了她一眼,并不多语,径直往自家的院子行去。 湘竹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便抱紧怀里东西走入内院。一进门,却发觉柳灵灵正站在房中清点自己随身物品。 “回来了。” 她将手中妆奁放下,一边对着镜子轻轻抚摩自己脸庞,一面斜睨着进来的湘竹问道,“东西可都带回来了?” 湘竹点点头,将怀里的包裹轻放于桌上,恭敬答道: “是,奴婢方才在大门处还亲眼看到翠玉姑娘把秦神医送出府去呢。听说这个秦神医当真是现如今最有名望的医生,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讨论此事呢!大家都传遍了——说大小姐正是依仗秦神医的诊治方案,在思量怎么去掉脸上那胎记…” 但其实,柳怜霜脸上的痕迹并非先天形成胎记所致,而是幼年时不慎中毒遗留下来的暗沉瘢痕。这一层隐秘实情除了洛纷岚之外,并未曾告诸任何人。即便是亲兄弟柳天成和柳明决也不知晓其中始末。如此不光彩的事情若要被揭露,难免会对柳家声名有所损害。况且眼下秦姨娘已经辞世,这件事本该尘埃落定。然而若是活人平白因这些往事而受到无辜牵连,则更是令人扼腕叹息。 听着这话,站在一旁梳妆台前的柳灵灵听到了关于妹妹相貌相关言论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她伸出纤纤玉指抚摸着自己的面颊柔嫩肌肤,唇角带着不屑笑意嘲讽道: “呵,你瞧她说的那些话?就算这世上真的有个什么通神般的妙手神医,又能如何改变得了她那副模样?莫非还想叫人直接在皮肉上画上鲜花来装饰么?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提起到雕刻图案修饰外观这种手段时,柳灵灵猛然又联想起数日前那位绣庄推荐来的女师傅的手艺。不可否认其刺绣功底堪称鬼斧神工级别精妙绝伦。但是即便拥有这样的巧匠辅助,又能有什么改变?毕竟柳怜霜自身面貌丑陋已是板上钉钉公认的事实。只要稍稍卸下浓妆掩盖的外表,暴露出来的本质原形依然还是众人印象里的丑八怪而已! 心中想着,柳灵灵更加笃定了某种优越心理:任凭姐姐柳怜霜费尽心思折腾装扮,到底归根究底还是没法子遮掩住先天条件上的缺失缺陷。唯有属于自己的这份容貌,始终让她倍感骄傲自豪。 此刻,她忍不住遐想开去--按照常理判断的话,柳怜霜现在或许正在幻想自认为即将成为摄政王未婚妻的身份优势吧。以为等到以后登临为未来的正妃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摆脱束缚于普通闺阁少女日夜需要伪装打扮的束缚。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避一个根本的问题---哪位王爷能容忍天天戴着面纱生活的新娘?且不说初婚燕尔是否能够勉强忍受片刻,单单长此以往日日对望着那样难以入目的面孔,又怎么可能会不心生反感甚至是恶心反感? 想到这里,脑海深处不自觉勾勒出了某个未来场景:彼时摄政王真正揭开面前神秘面纱的一瞬间……随之而产生的表情变化将会是多么精彩可期的画面! 光是这样想象都让柳灵灵觉得万分愉悦舒畅了。 随即伸手接过湘竹递过来的小盒滋补品,缓缓地摊涂在掌心再轻轻拍抹于脸颊皮肤之上,再度欣赏着镜中倒映的完美娇颜,内心充满无限满足感. 湘竹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副神态,却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好闭口不言。不知为何,每当她看到大小姐越发沉寂于深宅之中,心中便越发觉得忐忑不安起来…… 湘竹心中暗自琢磨,自家即将与六皇子完婚,不久之后就要离开柳府。即便大小姐那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想必也不会牵连到她们家身上。到时候她只需乖乖跟着嫁入六皇子府便好了。 如此想着,湘竹将多余的想法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柳怜霜每日待在房中休养,遵照医嘱,脸上涂抹的药膏都由秦神医亲自更换。 到了这一天,秦神医在解开纱布之前说道: “按日子推算,今日脸上的斑痕应该全消了。待我揭开纱布看看。” 碧儿一直跟随秦神医观察着柳怜霜脸上的斑痕逐渐变淡,如今不禁满怀期待: “只要脸上的斑点消失了,必然美貌无比!” 柳怜霜瞥了她一眼,对此并未多加理会。 秦神医说道: “大小姐别以为你的丫鬟只是随口夸赞,最近这些天我都看得到,那丫鬟所说并非虚言。” 他轻柔地卸下柳怜霜脸上的纱布,一层层拆开时,淡淡的药香弥漫在房间内,并未让人感到刺鼻。 秦神医微笑道: “只剩下最后几层纱布了,现在就帮你解掉,你自己照镜子看看结果如何吧……” 当最后一圈纱布完全取下,不止碧儿目瞪口呆,甚至连秦神医自己都愣住了片刻。 虽说他每日换药,早已知晓柳怜霜脸上的斑痕正一点点消退,但当真正看到一张毫无瑕疵的脸庞时,依然感到震撼。 稍作调整后,秦神医笑着说道: “看来我的医术确实令人称道。” 随即把手里的纱布置在一旁,“还不快去拿来铜镜让你家照一照!” 碧儿雀跃地说道: “好嘞,我就知道恢复如初后会是倾城!” 柳怜霜看着他们两人的反应,心底居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紧张。 她悄悄攥紧袖中的手,等着碧儿将铜镜递至自己面前,再缓缓抬头看向镜中的容颜。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凝脂般细嫩白皙的肌肤,以及秀美的五官和灵动的眼神。即便铜镜折射出的形象有些许模糊,但一眼便可看出那分明是一位绝代佳人无疑。 柳怜霜轻轻抚了抚脸颊,嘴角浮现一抹浅笑: “不曾想,原来我也有这样美丽的容貌。” 翠玉早已激动不已,不住地夸赞: “您简直美得难以置信!往日里常有人说二小姐如仙女下凡、绝世佳人,但若是见到您的容貌,二小姐在您身旁恐怕也要自愧不如呢!真该让他们看看真正的神仙是什么样子!” 柳怜霜却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当这是翠玉逗她的玩笑话罢了。这个丫头总是向着自己,看什么都觉得自己是最好的。但要说胜过柳灵灵那样一张精致的脸蛋,恐怕还真有些困难。 一旁的秦神医正忙着整理自己的医药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后笑着说: “你可别不信,那铜镜看不出什么,等你和你二妹妹站在一起的时候,高低自然就分明了。” 翠玉立刻接口附和道: “就是呀,小姐,秦神医都这么说了,不如咱们去告诉夫人和大少爷他们,也好让他们高兴高兴!” 不等柳怜霜回应,秦神医已经提着药箱准备离开,临走时说道: “好了,我这就告辞了。这是我配制的一些护肤养颜膏药,自己研制的,给你留了一些,你可以试着用。用完了就派人来找我要。” 柳怜霜满面笑容,也不推辞,直接说道: “好,谢谢。不过你既然会配制这个,为何不在私下里开一家胭脂水粉店?在京城的贵妇中间一定可以掀起一阵热潮,说不定赚的钱比给人看病还要多呢。” 秦神医听了,挑了挑眉毛,高兴地说: “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怎么从前我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表面是给人治病的大夫,暗中却经营起化妆品店铺,配制美容养颜的产品,这种模式再适合不过了。京城里的富家女子花钱可是很大方的,有了这些产品,何愁没有客源给他送钱上门? 秦神医可不是一个清高到完全不沾染世俗钱财的人,他对金银一向很有兴趣,此刻听了柳怜霜的建议,顿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柳怜霜见状,不禁笑了起来: “好了,你稍等片刻,翠玉,去把城东那家脂粉铺的地契拿来给秦神医。” 翠玉应了一声,连忙打开首饰匣,拿出地契递给秦神医。 安排妥当后,柳怜霜转头对秦神医说道: “这家脂粉铺子在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气,我把地契给你,你就用来经营吧。赚来的钱我们分成,四六分账,我四你六。” 秦神医也没跟柳怜霜客气,接过地契折叠好,放进袖袋里,说: “谢谢小姐,这给我省了不少麻烦。放心,以后我会不断研究对你有益的新产品。” 他话音未落便提着箱子离开了,步履轻快,显然心里十分愉快。 而柳怜霜靠在椅子扶手上,听到身后翠玉低声嘟囔了一句: “谁能想到,原来秦神医竟这般喜欢钱财啊?外面那些贵族还以为他是个不重俗物、品性高洁,只想隐居市井的世外高人呢。” 柳怜霜微微一笑,说道: “喜爱金钱又有什么错呢?倒是那些不把金钱放在眼里的人更难相处。要是他不是那么看重利益,我们又怎么能有机会跟他往来呢?只消他对财富有兴趣但不至于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就可以了。” 翠玉点头以示赞同。 确实有道理,秦神医虽然喜欢钱财,却与她们一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人品也是可靠得很。 这么一思索,对金钱的喜爱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啊。 谁会不珍惜钱呢? 柳怜霜于是嘱托翠玉保管好秦神医所赐的药膏,并唤了芳兰进来。 芳兰一瞧见刚解开绷带的脸,惊得睁圆双眼: “、您、您的脸部现在竟已全然复原!太妙了!” 随着容貌的重生,柳怜霜也无需再有任何遮掩。 她的心中充满欢愉,突然之间就萌生出一股强烈的好奇,倘若让柳灵灵目睹自己现在的容颜,那人的表情怕是要多么精彩吧。 柳灵灵向来都极度自负,特别是对自己的美貌格外爱惜,总拿话百般揶揄柳怜霜,嘲讽她的丑陋如恶鬼一般。 现在呢,那个被她谑称为貌若鬼怪的人已经蜕变到能够跟她正面相提并论。这下,柳灵灵可怎么应对此般事实? 芳兰兴奋到无法抑制,跳着脚说道: “小姐,让奴婢即刻通知老爷、夫人和老夫人去......” 还没等她说完整句话,就被柳怜霜给截断了: “且慢,你先替我请知画过来,让她帮忙整理打扮一番。” 芳兰一听到命令就满心欢喜起来,马上知晓的用意定是想悉心妆扮后给他人一场惊艳,急忙转身准备去传唤。 可柳怜霜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开口又问了一句: “话说回来,此刻母亲他们应当都在老太太院里待着吧?” 芳兰忙回应说是这样没错。毕竟柳怜霜近段时间为了养病,早已向前辈们致歉告罪过,许久没有亲自前去探望了。 此时此刻,柳怜霜眯着眼睛端详着铜镜里面朦胧却依旧勾勒出秀丽轮廓的面貌,轻言自语道: “都已经多日不曾为祖母请安了,今天既然痊愈,理当去看望祖母一番,也让老人家高高兴兴才对呀。” 身旁伺候的丫头闻声应和了一句,便麻利打开柜箱帮柳怜霜拾掇衣物和饰物。等到知画踏入屋子时,也被柳怜霜的样貌震撼了一秒钟。 她左看右看地衡量了一下该怎样下笔,最终只是简单添上一弯清秀的眉毛,轻轻点上些许脂粉令气色看起来红润不少,然后小心翼翼打出了一个精巧秀丽的发髻,整体造型雅致却不失尊贵。 原本绝色的容颜再经如此修饰,愈发显现出非凡的美丽,而那双含着沉静气质的眼眸,把整个明艳的形象衬托得分外幽深而克制,好似在寒天雪地里怒放的梅花,热烈奔放中还带有一丝淡淡的清凉气息,虽光彩夺目但绝不显俗套轻率,反而多了份让人无法轻易靠近的神秘距离感。 翠玉看着自家越是出众,一时差点忘了呼吸,直至看见站起来,方才恍惚地问道: “小姐,你、你该不会是要出门吗?” 房间里其他婢女们原先也被柳怜霜的外貌惊艳得说不出话来,听到这句话后全都忍俊不禁。 柳怜霜轻启嘴角,流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翠玉则涨红了脸解释道: “真的是这样啊!我以前曾听过一种传闻,据说有些妖精修炼成了举世无双的容颜,单凭美貌便可以蛊惑人心……这容貌简直就是故事里依靠美貌迷倒众人的妖精啊!” 话刚出口,她猛然意识到用词不妥,赶紧改口,“不对不对,应该是仙女,不是妖精!” 毕竟,在翠玉听来,“妖精”一词虽带着几分之意,但与身上毫无尘俗之气的形象相去甚远。 柳怜霜平时虽不太在意外貌上的优势,但依然被翠玉逗笑了,心中隐隐升起了一抹莫名的期待。 “你真是会恭维人。” 她半是调侃地说道,“可惜你的赞美缺乏专业性,我都让你多读些书,你就是不肯听。” 翠玉再次羞红了脸颊。 整个房间充满了愉悦的笑声,而后柳怜霜领着翠玉与芳兰,一起朝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沿途经过府内的仆人、婢女们,只要看见她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好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岔了人。 柳怜霜垂下眼帘,微微勾起了唇角,心想:待会儿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顺便应该能捎个消息给皇甫宸吧。 那皇甫宸生性腼腆,尤其耳朵根特别容易泛红; 要是看到她胎记消退后的面容,他的耳朵怕是不会例外,整个都变得通红吧? 此刻,翠玉先前说过的那些调侃的话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 以美貌迷惑别人? 过去的那些年,都是柳灵灵靠着那副美丽的容貌去和算计别人,也连带害苦了她自己。现如今换做她来体会一下被人因美貌所利用的感觉,又会是怎样的滋味呢? 想到这儿,柳怜霜的脚步稍稍加快了一些,衣衫飘曳如舞。 而另一边老太太院中,众人刚刚结束早膳不久,洛纷岚正在陪老太太闲聊。 各位妾室和少爷们坐在较为靠后的位置,偶尔也会插上几句凑趣的话。 老夫人开口问道: “霜儿的婚事快要敲定,那秦神医查看过她脸上的胎记之后,现在怎么样了?” 洛纷岚满脸带笑地回应道: “那哪有那么容易就能除掉?但好歹有了点希望。能让霜儿漂漂亮亮地嫁入摄政王府,作为娘亲的我心里总算能稍微慰藉一些。” 老太太亦点头附和表示赞同。就在此时,坐于下手位置的柳灵灵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水,心里暗暗冷笑起来: 柳怜霜那样丑陋不堪的脸,就算怎么努力又有何用? 如今也不过是准备嫁入摄政王府罢了,终究是在白费力气违抗命运。 想必她自己内心也明白得很,自己这般模样有多么可怕; 一旦被摄政王发现后产生反感,那时候柳家再怎么帮忙也没法扭转局面。 真以为摄政王就会像六皇子那样轻易被人控制? 柳灵灵的眼底掠过一抹嗤笑,抬手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与柳怜霜的婚期仅仅相隔一个月而已。 也就是说,在这短短的三十天内,她依然能够留在家中,亲眼见证柳怜霜出嫁这一盛事。 再过不久,当摄政王在洞房花烛夜掀开新娘盖头的时候,那该是怎样的一幕奇景啊?到时自己可得设法到场观赏这难得的热闹。 想到此处,柳灵灵唇角悄然上扬,这一变化却被上方的洛纷岚尽收眼底,后者的目光随之变得冷峻深邃起来。 秦姨娘已经过世了,但她的孽种柳灵灵却依然活得好好的,并且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回想起她们母女的过往行径,洛纷岚的心中就升腾起一股愤慨:当年那位不贤良的母亲就已对未出生的柳怜霜下手,而今那位不肖的女儿更是持续柳怜霜,事事刁难她。 洛纷岚正想着开口训诫,外面突然传来些细微动静——门帘被人缓缓掀起。 紧接着门外丫鬟高声道: “大少奶奶前来给老夫人请安。” 室内之人皆是一怔,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华丽绛红罗裙,外披轻柔鲛纱的少女伫立门口,在晨光笼罩之下散发出斑斓夺目的光彩。 像这种艳丽夺目的装扮若是换作其他人穿戴,恐怕只会落得个俗不可耐的印象; 然而于这位少女而言,却是完美驾驭了这份繁复浓烈之感,只觉这样的打扮恰如其分凸显了她的绝世容颜。 随着步伐缓缓踏入,她走近众人面前,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率先对着老太太恭敬施礼,并以温柔婉约的声音言道: “霜儿因病缠身多日,这几日实在无力前来探望祖母,甚是失礼。今早听闻秦神医说我身体已无大碍可以不再畏光,便急忙赶来请安问候,请祖母莫怪罪霜儿不懂规矩疏于问候。” "她……她竟是霜儿!?” 满室之人听见少女自报姓名,仿若灵魂归体,终于辨认出眼前之人正是久病初愈的柳怜霜。 第114章 一种好的选择 一时间众人震惊不已,唯有洛纷岚按捺不住激动之情站起来,直接走到柳怜霜身旁握住她的手臂细细打量:"霜儿?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所有的苦难似乎都离你远去了。想不到我的女儿竟然生得如此倾城之貌。” 说到动情之处,喜悦的泪水已不由自主溢满了眼眶。 待恢复平静后数日,在一次家庭聚会上二小姐忍不住称赞道:"大姐,你去除胎记之后的美貌更胜从前,竟比我预期的还要动人三分!真是令人惊叹不已。” 十六 由于旁人在场,洛夫人压抑住内心的悲喜,飞快地眨了眨眼,将泪光收敛下去。而另一边,柳老夫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缓步走近,声音微颤地问道: “这真的是霜儿吗?” 柳怜霜轻笑着回应: “祖母、母亲,是霜儿。多亏秦神医技艺超群,彻底祛除了我脸上的印记。” 老夫人连连点头,语气激动: “好,真是太好了!这是上天的庇佑啊!” 大厅里几位姨娘一开始惊讶得目瞪口呆,此刻才逐渐回过神来,纷纷忍不住夸赞起容貌惊艳众人的柳怜霜,虽表面言辞溢美,心中却震撼不已。谁也没想到,大姐居然能够如此出众,不但与二姐平起平坐,甚至隐隐间还更胜一筹!不知二小姐得知此事后会作何感想。 整个厅堂中,唯一心绪低迷的人无疑是柳灵灵。当她亲眼见到柳怜霜如今的模样时,不禁眼前一片昏暗,差点没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她怎么也不肯相信,柳怜霜竟会在没有胎记的情况下拥有这般容颜! 一向以美貌自居、认为只要自己在场便会令所有女子相形见绌的柳灵灵,此刻却发现自己的骄傲竟被柳怜霜完完全全压制了过去。她大脑一片混乱,仿佛被人连番掌掴,口中喃喃低语道: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真的是柳怜霜……” 身旁伺候的侍女湘竹也愣在当地,听到主子无意识的呢喃忙小声提醒道: “小姐,这话可别再说了。若传到太太或老太太耳中,恐怕不太妙啊。” 只见太太与老太太此刻脸上笑容绽放开来,围着大姐姐不断转圈,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谁又能想到,这位一直备受怜惜的大小姐竟然能美丽至此,远超众人的想象。 人们议论纷纷:世间确实有姿色绝代的佳人,若是真能倾国倾城的话,那么以前自家或许只能称作倾城,现在的模样分明早已足以称得上倾国了。 一旁服侍的湘竹看到气愤到扭曲的脸色,连忙噤声不敢再多说话,生怕不小心惹恼了主人遭到迁怒。 柳灵灵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失态,但内心却波涛汹涌。想到柳怜霜不久后即将嫁给摄政王,如今胎记已去,容貌更是出类拔萃,摄政王又怎会轻易对她生厌并弃之不顾呢?更何况,即便以前带有胎记时,摄政王对她已经格外关注、优待甚厚; 现在有了这般绝佳容貌外加家世背景作为支撑——作为镇国公府嫡女且家族鼎力扶持,岂不是更加受尽万千宠爱?这一想法令柳灵灵愁思满腹、难以释怀。 十五 柳灵灵忽然意识到,她原本猜测的情景——几年后摄政王冷落柳怜霜导致其困在王府内宅勾心斗角的命运,怕是再也不会发生了。反之,反而是刚刚踏入六皇子府的她需要立即思考如何与那个朝阳县主争夺宠爱的问题。她紧咬银牙,面对柳老夫人和洛夫人持续不断的称赞,只觉得每字每句都宛如利入耳膜,让人难忍刺痛与愤怒。 洛紛嵐心情愉快,在稍微赞歎了柳伶霜几句后保持着应有的克制; 但柳老夫人却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个够,说现在柳伶霜拥有如此惊艳的美貌,摄政王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边轻拍着她的手背,边说道: “霜儿啊,过几天就要嫁进摄政王府啦,你就好好安心当你的王妃吧,王爷定会疼爱你的。” 一旁的柳青青也应和着奶奶的话道: “是呀,奶奶说得太对了。大姐去掉胎记之后美貌无比,比二姐还美几分呢,王爷又怎么可能不喜欢大姐呢?如果我是男的,早就被大姐迷得神魂颠倒了。” 说这话时,她特意得意地瞄了几眼柳灵灵。 要知道平时柳灵灵一向被认为是姐妹中最美的人,性格高傲自矜,看谁都不入眼,特别是同龄的柳青青常遭到她的嘲讽。此时柳青青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看到出现了个比柳灵灵还美的柳伶霜,想必柳灵灵此刻恨不得掐死她吧? 她想象着以后柳灵灵在柳伶霜面前失宠的模样,忍不住偷笑,笑容越发真诚起来。 老夫人微微一笑,柔声训斥了两句柳青青,旁边的姨娘们也赶紧随声附和着讨好。 然而这话传入柳灵灵耳中,简直让她恨不能把自己的指甲都撕裂!咬牙切齿想着:这个柳青青的小丫头片子,怎么一张嘴就会讲话!要是能把她的嘴缝上就好了。 柳灵灵心底暗想:柳怜霜马上就出阁了吧?你以为拍几下马屁就可以在夫人面前得宠了吗?到时候夫人随便给你挑个夫家糊弄过去就罢了。再想想自己不过是庶女,容貌也不算出众,哪里还会费心找什么好婚配! 柳灵灵攥着袖子的布料成了一团,在心中愤怒骂道:就你也敢跟我比美?真是一张脸皮厚得能跟城墙似的! 虽然柳怜霜确实出色,但她柳灵灵又怎么会甘拜下风! 正当大家谈笑风生地议论婚事时,柳怜霜搀扶着老太太走到正位坐下。待入席时,她不经意瞥见柳灵灵正在盯着自己看,不由勾起一抹浅笑回望过去。 柳灵灵竟然也因容貌而产生嫉妒之情,可真是稀罕至极! 此时此刻,柳怜霜也有几分感触,像是前世的事情反转重演——如今美貌出众即将嫁给好的变成了自己,反观日后陷入王府争斗困境的可能会变成柳灵灵。 不知这一世柳灵灵是否还能找到与皇甫贺这样甜蜜相爱的机会? 好奇心驱使下,她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接下来的发展了。 从院子中告退出来时,正好洛紛岚也打算离开; 至于今天的两位公子柳明决、柳明耀则出去与国子监的同学聚会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洛纷岚开心地帮柳怜霜整理披风,轻轻抚过她的鬓角: “我女儿长得这么好看,要是能早点去掉脸上的胎记,不被秦姨娘暗算,现在肯定已经是京城人人都夸的大小姐了,又怎么会受那些苦呢?” 柳怜霜亲热地抱住洛纷岚: “娘,您提这些干什么?女儿哪里有吃过什么苦啊?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等父亲和大哥、二哥回来,让他们也看看现在的我。” 洛纷岚搂着女儿,心中充满欣慰: “对,等你父亲和哥哥们回来,他们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柳怜霜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让翠玉准备好笔墨纸砚,打算给皇甫宸写信。她其实非常好奇皇甫宸收到信后会是什么反应。柳怜霜笑容满面,心情竟然还有些小紧张,提笔在信纸上记录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并告诉皇甫宸自己脸上的胎记已经彻底去除了。虽然周围的人都夸她漂亮,但她总觉得铜镜不够清晰,不知道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柳怜霜写完信后,才发现本可以用几句话讲清楚的事情,竟写了满满两页纸。她愣了一下,耳根不由自主地发起烫来,放下笔,用冰凉的手指轻揉滚烫的耳垂,然后让翠玉将信封好,送往王府。 翠玉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柳怜霜一番,忍不住调侃道: “小姐,您可别装听不懂呀!奴婢刚才瞧得清清楚楚,您的耳朵尖儿都红透啦!” 柳怜霜白了她一眼: “你这个丫头!” 翠玉连忙拿起信封,嘻嘻笑着跑出房间,朝王府奔去送信。 另一边,皇甫宸看着手中的信,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早知道柳怜霜正在找秦神医祛除胎记,刚刚做完手术就立刻写信告诉他了。此时此刻,他冷峻的脸庞显得柔软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平铺在书案上,连边角都不敢弄皱一丝一毫,随即脑海中浮现出对柳怜霜深深的思念。 这种思念倒不是因为他急于想看到柳怜霜去掉胎记后的容颜——在皇甫宸心里,只要那是柳怜霜,容貌美丑皆不重要。他早已下定决心,要用一生一世来疼惜守护她。不过此刻,他对柳怜霜确实涌起了一些牵挂之情。他们的婚期将近,十几天之后便是大婚正日。按照规矩,在这之前不宜见面,所以皇甫宸只能勉强压住内心的这份情感。 沉思片刻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沈枫: “库房里不是有一面镜子吗?好像是某个巧匠手工磨制的宝贝,谁送来的都不记得了。那镜子据说非常光滑,照出来的面容分毫不差。” 沈枫没想到主子竟然还记得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便答道: “的确有这样一面镜子,好像是永州刺史进贡的珍品,据说价格堪称天价。” 即便再怎么名贵,放在王府库房里那些稀世珍宝之中,也不过是一件寻常之物罢了。沈枫心中念头闪过,立时明白了王爷的意思——这分明不是给她的,八成是要送至柳家的。 不出所料,下一秒,她便听到王爷的声音传来: “把那面镜子拿来,送到柳府,交给霜儿。” 沈枫并未流露半分惊讶,唇角轻扬应下后,旋即退下去找到总管,进入库房取出镜子,并派人妥善地送往柳家。此时的摄政王府内里上下一片忙碌,仆人们从没像这段日子这样忙得不可开交。整座府邸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息,因着不久之后这里即将迎来一位女主人。灯彩正在被挂起,管家亲自监督每一处细节,筹备几日后的迎亲典礼; 同时,迎亲当日的大宴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 当得知要从库房取镜送至柳家时,管家忍不住笑盈盈地上前向沈枫打听消息: “沈侍卫啊,最近王爷是不是心情特别好?” 沈枫略略一怔,继而点头回应: “自然,毕竟王爷很快就要迎娶柳了。” 听到这话,管家也憨憨笑着应答而去,这些天下来,整个王府都察觉到王爷的转变——往昔总是冷若冰霜、让人不敢接近的模样早已不见踪影。 于是,由管家带人前往库房取镜,将其小心翼翼用绸布包好放入礼盒后再派专人送往柳府。 那边厢,柳怜霜刚巧收到这份礼物时,翠玉送信回来未久。 看见桌上摆放着一个大小适中的檀木盒子,翠玉不禁心痒难耐: “王爷给您送来什么东西啦?” 柳怜霜何尝知晓?内心同样疑惑不已,不知皇甫宸此番又送了什么,只能亲自动手打开那古色古香的檀木盒。映入眼帘的是层叠柔软的丝缎包裹。掀开一层后,里面出现了一面精美绝伦的铜镜。其表面被打磨得极其光滑平坦,丝毫不显瑕疵,且被软绸护持完好无损。 柳怜霜俯身端详镜中的自己时,不由自主开口低呼: “这镜子……” 还有她自己的脸。 这一刻,镜子里倒映出的脸庞竟美得超出了柳怜霜原本的预期!从前她总觉得,那些丫鬟们夸奖她美貌只是想哄她开心而已,实则并不认同她们的话——因为无论怎么看,在美貌上她都觉得自己不如柳灵灵。但如今,透过这面镜子,即便是她自己,也无法再否认自己比柳灵灵逊色。经知画精心设计妆容后的柳怜霜,整个人宛若焕发新生,娇美异常,那份天生的秀丽更添几分与动人,恰似待放花苞一般惹人怜爱。 柳怜霜禁不住抬手轻轻抚上面颊。确实,这样的美丽令人震撼,原来她真的可以这般出众! 站在一旁围观的翠玉与其他几名侍婢纷纷发出惊呼声: “这镜子真是神乎其技,竟然能把人的容貌照得如此清晰分明,想必花了匠人们不少心血和时间吧!” 随后翠玉眼前一亮地看着小姐,忽然击掌建议道: “小姐,既然您的嫁衣已经送达,为何现在不试着穿上?正好还能配合这镜子欣赏效果呀!” 嫁衣早在数日前就已经送到,只是那时柳怜霜脸上还敷着药膏,量过尺寸后便把嫁衣收了起来,未曾试穿。听翠玉这么一提醒,房内其他丫鬟们也纷纷想起,都热情地建议道: “对呀小姐,您还没穿过呢!” 柳怜霜面露几分羞涩,抿了抿嘴轻声道: “那……那我试试吧?” 翠玉与芳兰满心欢喜,共同将箱笼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件华丽的红色嫁衣。 嫁衣上的凤鸾图样由金线精心绣制而成,技艺超群的绣娘把凤凰描绘得惟妙惟肖,宛如随时可能展翅飞起脱离衣衫。 翠玉帮柳怜霜穿上嫁衣并系紧腰带时,芳兰灵机一动取来檀木盒中的铜镜,放在她面前。另一边知画则拿着全套头饰,替柳怜霜打理了一个全新的发髻,并且为她戴上精致的凤簪。 看着镜中的小姐,柳怜霜难以相信眼前的自己就是她本人。身旁的丫鬟们早已喜笑颜开。 “实在是太美了!要是让外人瞧见,肯定会被你的美貌惊呆住!” “不错,不仅外人,我都已经被迷得发呆了一会儿了。” 众丫鬟忍不住大声欢笑起来。 此时院子里传来通报,称柳明决和柳明耀已经到了。 两兄弟一进院子便听见房间里传来的丫鬟笑声,怀着好奇之心走进屋内,看见坐在梳妆镜前身着嫁衣的。 虽然仅仅眨了下那双乌黑而沉静的眼睛望向两位哥哥,但她轻轻问道: “大哥、二哥,你们不是出去找同学玩耍去了么?” 柳明决挥舞着手中带着礼物的盒子回应道: “我们专门为你挑选了礼物来的。妹妹啊,你脸上的疤……今天拆纱布了吧?都消除了吗?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其欣喜之色藏也藏不住,但依旧流露出对自己妹妹身体情况的一丝忧虑。毕竟这么多年她一直受这些斑点的影响,他不希望妹妹为了美丽而危害自己的健康。 然而,柳明决与柳明耀都不知道的是,柳怜霜曾经中过毒。出于不想让他们担忧的想法,柳怜霜选择了隐瞒。微笑着答曰: “大哥莫担心,秦神医在旁边,基于咱们这层关系,他是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情。” 柳明决这才稍稍安心下来,将礼品放置一旁,随即开始一同沉浸在这欢乐的氛围之中。旁边的柳明耀则是挠着脑袋思考片刻,接着开口说道: “日后倘若我要娶媳妇的话,定要找到像我妹妹这般美貌的女子。” 话音间流露出无比渴望的表情。 若真能觅到如同妹妹那样美貌的妻子,顺应母亲之意尽早成家立业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不过柳明耀这话刚落出口,随即拍案后悔叹息不已,“不知道摄政王踩了什么大运,竟能迎娶我们的妹妹!” 听到这番话,柳明决冷不丁地哼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这样的话你还是少说为妙吧。母亲正忙着给你找一个能够管住你的妻子呢!若你还执意想娶个如妹妹那般美貌的女子,那你大概真的会打一辈子光棍。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去找娘亲说明白——反正孤独终老也是一条路。” 这玩笑让房间里的几位女眷暗自忍俊不禁,纷纷低下头偷笑起来。而柳明耀则是涨红了脸,一时语塞,可心里却觉得对方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只能无奈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另一边,柳怜霜也不禁轻轻笑了笑。自她面部状况逐渐恢复后,生活变得忙碌不已,眼下婚期已近在眼前。前些日子,洛纷岚还特意登门造访,将一些重要细节详细交代给她,叮嘱那些必须谨记于心的要点。 正值出阁前夕的一天,皇城之内特地派遣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到柳府教导柳怜霜相关事宜。此次婚姻非同小可,对象正是当朝炙手可热、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殿下。作为皇帝最宠爱且与他同母而生的弟弟,这位王爷身份特殊、地位崇高。因此,皇宫方面自然对这一桩亲事高度重视,并安排专人指导新妇。 这名嬷嬷原系太后的近身侍奉之人,今日专程为了此次大事下榻至柳府,并负责解惑释疑所有有关问题。只见那位老嬷嬷被府中仆人毕恭毕敬迎引入了柳怜霜所在的院子,但后者并无太多紧张感,倒显得格外平静淡定。毕竟,这不是她首次踏入婚姻的门槛——之前她的夫婿曾是皇甫贺。不论嫁的是皇子还是亲王,均属于皇家血脉范围,所讲究的礼仪规矩想必大体相仿。 起初,柳怜霜以为这位嬷嬷的到来仅仅是为了传授必要的宫廷规则而已。然而没成想,对方仅仅简单过了一遍基本礼仪后,很快表示认可满意,随之命人退去一旁的婢子,随后小心翼翼从袖管间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翻开此册之时,嬷嬷低声郑重其事地开口说道: “姑娘年方及笄,太后娘娘十分关怀重视,特别嘱咐我须得把这事项一一详尽说明。” 柳怜霜初看到这本书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滚烫无比,竟难以掩饰自己的窘态——原来是针对新人夫妇房事指导内容的手册!对于这样私密又具体的内容,哪怕是经验不多的她也不免害羞至极。 而那位嬷嬷目睹她的表情变化后,并没有丝毫尴尬,反而露出和煦笑意: “跟了太后多年,见过不少出身显赫的夫人,但从没有遇到像你这般姿容绝世的人儿。相信以后王爷必定对你倾心爱慕、魂牵梦绕。不过呢,有一点或许你尚不知晓:王爷自幼体质较弱,身体情况较为单薄,所以需节制避免过度消耗精力。” 第115章 产生的误会 此行目的正是替太后确保将来的新王妃能理解丈夫健康方面需要注意之处,在日后的生活中能够用心保护他的体魄安全。柳怜霜虽低头沉默未语,脸颊却早已绯红一片。实际上,在前世记忆中,虽然她有过婚姻经历,但对于这部分实际接触仍十分陌生且懵懂——唯一的那次糊里糊涂的经历是因为误服药物导致迷乱产生的误会,最后甚至都未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终,在嬷嬷耐心又温和的反复叮嘱之下,柳怜霜的心境慢慢平复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这些话语中包含的意义,同时暗暗决心要在未来切实履行责任守护好摄政王的身体康健…… 最后,嬷嬷再次郑重叮嘱道: “王妃日后成为摄政王正妻,请多多关心王爷的身体。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您能够适时劝阻。” 柳怜霜轻声应答后,又与嬷嬷寒暄片刻才将其送离。洛纷岚早已安排好嬷嬷的临时住所,明日她将陪伴柳怜霜前往摄政王府,向众人展示这场婚礼受到太后的重视。 待房间恢复寂静,丫鬟翠玉忍不住好奇跑进来,探着脑袋问道: “小姐,刚才那位从宫里来的嬷嬷威风凛凛,我都吓得大气不敢喘。嬷嬷是不是很难缠啊?有没有吓到您?” 柳怜霜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但眼中流露出一抹隐忧。她早有耳闻,摄政王自幼体弱多病,太医甚至断言他难以活过三十岁。这也正是为何先皇虽认可他的才学与能力,却始终未曾考虑过让皇甫宸继承大统的原因——一位注定短寿的皇子登基,无异于将江山置于风险之中; 而以摄政王的身份辅佐新帝,则更加安稳可行。 然而,每次面对皇甫宸时,除了他常年苍白的面色以外,柳怜霜并未察觉到其他病弱之处。相反,这位王爷不仅从未因病症耽误朝政,反而日复一日地肩负着繁重的工作,为当今天子减轻了诸多负担。 嬷嬷那一番话语深深刻进了柳怜霜的心底。稍作沉思之后,她叫来了贴身丫鬟翠玉,低声道: “拿上这张帖子,去找秦神医。烦劳他带着我的信帖,前往摄政王府为王爷诊脉,细细探查一番他的身体状况。” 翠玉接过帖子,嘴上却不饶人,打趣道: “小姐,明日就是您大婚的日子了。届时直接以儿媳身份邀请秦神医进府岂不更为便利?怎么就这般着急呢?” 话未说完,她也不等主子回复,便已笑着转身跑开了。嘴上虽说的是俏皮话,但她心里明镜似的——自家如此挂怀王爷,分明是真心爱慕; 再看王爷也对情意绵绵,两人如今心意契合,这门婚事简直就是天赐良缘,何其美满! 秦神医本就知晓柳怜霜即将嫁给摄政王,此刻见了帖子更无推辞之理,便携带书信直奔王府。此时正值新婚前夕,皇甫宸暂歇公务,安坐府中。听到通报,他微微挑眉,略感诧异地开口: “秦神医此来是为何事?” 侍从迅速回禀: “秦神医是持着柳家的帖子前来,说是为您诊脉检查,并询问是否有需调养之处。” 皇甫宸听毕,唇角微微扬起,语气温润: “既如此,请秦神医入内吧。” 二十三 秦神医虽年岁不大,但其名号早已响彻京城,凭借精湛的医术赢得了众人的赞誉。更别说他与柳怜霜有着一定的交情,这次也是应她之邀而来,显然怀着善意而没有歹意。 沈枫守候在主子身后,目光紧紧注视着这位既有鹤发童颜之态,又带着一张略显稚嫩面庞的特殊之人提着药箱缓缓走入厅内。尽管他早有耳闻关于秦神医种种不同凡响之处,但在亲眼见到之后,心中仍难免升起几分好奇与戒备之心。 秦神医恭敬地向皇甫宸行礼后,扫了一眼摄政王过于消瘦的脸色,心中隐约察觉到些许隐情:这般看来,王爷的身体或许确实算不上强健。然而,既是柳姑娘特地请自己前来探视,那么他就该尽心竭力为王爷诊断并调养。 皇甫宸低首静默以待,从容任凭秦神医为自己诊脉。直到对方放下他的手腕时,才郑重其事地开口询问: “秦神医,依你看,本王身子骨可有什么大问题?” 秦神医摇头答道,“并无大碍,只是王爷体质较为单薄,倒也不至于是严重的病症。若能注重修养、调补以往损耗的精气,并且在日常起居上多加留心,则无伤大雅。” 这一席话听来与其他太医院御医所说的大致相仿,皇甫宸对此并未感到丝毫意外。毕竟有些微小的病状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更为难缠,譬如寻常的风寒若是未能及时调理妥当,同样可能危及性命。 秦神医在摄政王府为王爷诊完脉后,并未久留,径直告退,提起药箱离去,随后直奔柳府而去。 柳怜霜刚见秦神医到来,便迫不及待追问起来: “王爷的身体还好吗?可有办法相助于他?” 她心底实则隐隐忧虑,深怕那传闻——皇甫宸可能活不过三十岁一事——竟是真的。 秦神医叹息摇头道: “并无太大的问题,只是身体过于虚弱,需要从根本调补,长期养护才能渐见功效。寄希望于某神秘方使身体速速康复之事,怕是太过幻想罢了。” 语毕,他注意到了柳怜霜面上那因失望显露出来的丝丝不安,于是出言宽慰道: “不过你也无需过度担忧王爷的身体情况,顶多冬春之际偶尔沾染点轻病,不至于影响甚巨。” 柳怜霜听后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由此来看,王爷的状况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隐患,这才让她心中的负担稍减了几分。 稍作停顿之后,她的目光悄悄掠过伺候在一旁的翠玉丫头。翠玉颇为机敏地察觉到了主人的意思,随即迅速带领其余下人退出房门。待众人皆离开,柳怜霜这才放低声线试探性问道: “那王爷身体如此虚怯,将来会不会对继承大业之事产生一些阻碍?” 之前家中一位有经验的老嬷嬷曾特意提醒她此事,迫使她不得不倍加小心留意相关问题。说话间,她的声量压得极低,然则脑中却思绪翻腾不已。前世里她和皇甫宸之间那一份尘缘终成正果孕育的孩子——按照这个推测,想来他也不会存在传宗接代方面的问题才对? 待话音刚落,柳怜霜心中不禁掠过一丝后悔,觉得自己过于冒失。然而秦神医却敏锐察觉出话语中的深意,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打趣道: “若是少夫人担忧此事,老夫倒有祖传灵丹妙药,保准吃了之后王爷威猛如龙,令您心满意足。” 说着还朝她挤了挤眼睛,增添几分趣味。 不料,柳怜霜并未因此面颊羞红、窘迫不安,而是泰然自若,毫无青涩少女的姿态,反倒像胸有成竹的主母般吩咐道: “既如此,请您尽快准备妥当便是,我也正好等待着。” 面对她这般镇定,轮到秦神医愣住片刻,略带窘迫地回应: “好吧……今夜我让手下送过来,作为您的陪嫁带到王府如何?” 语气中夹杂些许无奈与调侃。 柳怜霜微微点头,淡声答道: “嗯,可以。” 这一幕使得秦神医对这位尚未成年的小娘子愈加欣赏。多年游历各地为达官贵人诊治,也鲜有人能够表现出如此沉稳的心性与成熟风范。 想到此处,秦神医又联想起那个传言狠毒似蛇蝎的庶妹,不禁叹服——难怪这位能够配得上摄政王殿下,果然并非寻常之人。 凝望秦神医远去的背影,柳怜霜静在原位,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久违的情绪涌上心头,脸颊渐染浅浅红晕,如同雪白肌肤点染娇嫩花汁般动人。前世那些零散的记忆如今已模糊不清,唯有身体残留的一点触感提醒着她过往经历。尽管表面上看似平静无澜,可与那些深闺未嫁的少女相比也并无二致。但她眼中逐渐流露出几分期许,毕竟今晚过后,她就将正式成为皇甫宸之妻。 那是一位用情至深的夫婿,将她的点滴珍重于心间,并以全身心呵护爱戴。 --- 翌日清晨,整个京城早已热闹非凡。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自府邸出发,锣鼓喧天,唢呐齐鸣,满目红色洋溢喜庆气息。新郎端坐于一匹皮毛乌黑亮泽如墨的骏马上,马鞍旁饰以鲜艳夺目的大红绸缎,更显飒爽英姿。他身着大红礼服,脸庞平添几分难得的润泽红晕,深邃的眸光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嘴角弯起柔和弧度。往日里的清冷疏离此刻被掩埋,代之以春风拂面般的喜悦神情。 街道两旁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群众,沿途随行的丫鬟和仆妇不停地向人群抛洒喜糖,引发阵阵欢呼与赞美之声。一名年轻女子站在远处悄然瞥了一眼新郎官,不禁两颊微红,心中暗自思忖:原来传言中那位威严肃穆、令人敬而远之的摄政王竟是这般俊美非凡之人!柳家这位真是好造化,竟得配如此显贵夫婿。 迎亲队伍抵达柳府后,新娘身着大红色金丝绣凤华服,在嬷嬷扶持下款款登上花轿。虽未能掀开新娘的盖头一窥容颜,但周围的人仍兴致高涨,蜂拥而至紧随其后,一路跟随花轿直奔王府而去。不一会儿,又有一支声势更为浩荡的队列汇入——抬着嫁妆的长龙蜿蜒铺展于街巷之间,由街头至街尾密密麻麻的箱笼排满整整一段路程。这些嫁妆自柳府一路延伸至摄政王府前,场面之宏大令旁观的百姓惊叹连连。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开始对比起这次婚礼阵仗是否更胜那些过往豪门的出嫁规格。大家最终都认同,能够拥有这般富贵体面的女儿,柳家人必定家财万贯; 更何况,这位名为柳怜霜的镇国公府外孙女确实堪称绝代佳人,天命之宠儿。 当花轿终于停落在摄政王府之内,一场庄重繁琐的婚礼仪式随即展开。在身边嬷嬷细致低声的指引帮助下,柳怜霜始终保持冷静沉稳,将每一步都完成得井井有条,直至最后被引入洞房方才稍作放松。 洞外依旧喧嚣一片,宴席上的宾客欢笑声弥漫整个王府。但对于新婚夫妇而言,这才不过是仪式的第一步——根据传统,只有在揭开新娘盖头,并共同饮完合卺酒之后,才能算真正结束典礼流程。因此当耳边响起那熟悉的嗓音夹杂几丝陌生,伴随轻柔问候时,柳怜霜心头不免微微一颤,倍感疲惫。今天所历经的一切如梦似幻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此刻她的双手不由自主攥紧了藏匿于袖间的衣襟,在静默等待之中,只见自己的盖头缓缓由一位男子轻轻抬起,显现出那戴着金冠、身披锦缎长袍的皇甫宸真容——此刻,他眼中尽是温柔笑意。 随着盖头完全揭下,新房里的场景顿时全然呈现在她的眼底。而第一个进入柳怜霜视野的竟然是站在正前方的皇甫明珠。她本打算张口祝贺的话语,却被突然看到新娘面孔的那一瞬愣住,呆滞立于原地无法动弹。不仅是皇甫明珠表现出了意外神情,就连其他满屋宾客也皆因惊讶而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甚至连早已经通过书信提前得知详情并有所准备的皇甫宸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神色,目光死死锁定在眼前这个美丽女子的面庞之上,久久未曾转移视线分毫。 果不其然,如同柳怜霜所预测的那般,皇甫宸在真正的新娘揭开盖头之后,耳朵瞬间涨得通红,就像熟透了的红樱桃一般。新房里安静了一小会儿,随后皇甫明珠忍不住开口: “霜儿!啊,你的脸!” 新房之中除了这对新婚夫妇,还聚集了许多前来闹洞房的皇子、公主、郡王以及郡主。他们平日里时常能在皇甫明珠身边看见柳怜霜的身影,也知道她脸上有胎记。然而今日,当新娘掀开盖头的一刻,展露出的是绝世美丽的容貌,这与传言中的模样大相径庭,让所有人都怔住了,仿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柳怜霜带着淡雅的笑容问道: “好看吗?” 皇甫明珠连连点头,周围的宾客们也纷纷七嘴八舌地夸赞她的美貌,每一句都是真诚的赞美。前几日便有传闻说,京城出现了一位名动一时的神医,成功治愈了柳怜霜的脸上的斑痕,不过当时大家还都不太相信。但眼下,那张美若天仙的容颜真实呈现在所有人眼前,又有谁还会存疑呢? 那位秦神医的确非同凡响,这些年柳家为了去除柳怜霜脸上的胎记可下了不少功夫,太医院的大夫们对此却都无能为力,偏偏秦神医真的办到了。虽然众人仍旧喧闹不止,但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思量。 鉴于皇甫宸的身份尊贵无比,因此并没有人敢肆意折腾这位新郎官。毕竟今天是皇甫宸大婚的日子,他虽身具赫赫威名,但在喜庆之际总不至于太过冷酷。尤其是那些年少的小辈们,更是在皇甫宸面前格外小心谨慎,生怕犯下些许差错。 喜婆早已倒好了酒,将新娘扶到桌旁坐下,两人共饮完合卺酒后,整个仪式才算彻底圆满结束。随着欢笑声逐渐消退,众宾客渐渐退出新房,留下了独自一人面对寂静的柳怜霜。 那沉重的凤冠压得柳怜霜脖颈生疼,而喜服比寻常衣物更加厚实复杂,穿着十分不舒适。看着皇甫宸离去送客的身影,一旁的侍女翠玉与嬷嬷急忙过来帮她卸下繁琐而沉重的喜服,替她换上一件轻薄又贴合的红色衣裳。 按照规矩,新郎皇甫宸应当出门与宾客把盏言欢才是。然而婚礼刚刚举行完没多久,柳怜霜便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再度回归新房。疑惑之下,她抬起头问: “你不是应该在外面陪客人喝酒吗?” 皇甫宸摇头道: “谁敢灌我酒?我只是想回来瞧瞧你。” 柳怜霜心中明了,皇甫宸素来体弱多病,谁又敢真逼着让他喝酒呢?一番对话过后,房间再次陷入沉寂之中…… 刚才陪着柳怜霜的小丫头翠玉现在表现得相当懂事: “王……啊不,王妃,要是您有事只管叫奴婢,奴婢就在门外候着。” 说罢偷偷笑了一声便匆忙离开,顺便把房门带上。 这下子房间只剩下柳怜霜和皇甫宸两个人了。 今夜正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柳怜霜原本稍微放松的心情又再度紧张起来。 她紧紧攥着袖口,耳边传来皇甫宸轻声问的一句: “饿了吗?” 经过这一整天的忙碌仪式,柳怜霜自早晨从柳府出发吃了些点心后就没再进过午膳或晚膳了。 柳怜霜轻轻点了点头,“方才嬷嬷让人送了些饭菜来,我已经用过了。” 皇甫宸在她旁边坐下,两人的距离很近,可以感受到彼此散发出的热度。即便向来沉稳如柳怜霜,她的脸颊也逐渐泛起了红霞。 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进行? 似乎应该洞房才是。 她牢牢抓着手里那精致的小木盒,迟疑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将木盒递给皇甫宸: “这是秦神医开的药,你……你就服了吧。” 皇甫宸接过去瞧了一眼里头的药丸,不禁疑惑问道: “这是什么?” 若他不问倒还好,这一提问反而让柳怜霜脸上那抹燥热更加明显,像是整个人都要被灼烧一般。 而皇甫宸显然并非迟钝之人。见到柳怜霜这般害羞难语的模样,同时回忆昨天秦神医上门替他诊脉的场景,立刻领悟这药的用途是什么。他沉默片刻,不知该怎样回应。 与此同时,柳怜霜意识到皇甫宸已经猜到此药的作用,脸更红得似滴血,赶忙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随后耳畔传来了低沉的话语: “霜儿,你不早就让人送来那个方子了吗?我依照你说的喝了那些药,所以秦神医开的这个……大概也没必要了吧。” 听到这番话,柳怜霜瞬间愣住: “方子?什么方子?” 难道自己曾送给皇甫宸此类用途的药方吗?可是明明只寄送过一份关于强身健体的方子呀!完全是关心他的身体状况罢了。 柳怜霜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皇甫宸,察觉对方眼神带了几分深意。很快理解这里可能产生的误会。急急忙忙解释道: “我真的没有那种意思!我当时向大夫求的是养身固本培元的方子,肯定是他自己误解了我的意思才给了我这个!” 此时此刻,房间内的氛围有些许尴尬,但又夹杂一种说不出的诙谐感。就在这样的误解之中,之前那种紧张的情绪竟然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皇甫宸缓缓伸手抚上了柳怜霜的脸颊,声音柔软而带着坚定: “好啦,若是霜儿你坚持要我做的,那我便听你的。今夜……定让你心满意足。” 柳怜霜的脸倏地更加嫣红,嘴巴张了又闭,像是有什么想辩解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心里虽然确实抱有这样的念头,可总觉得被他曲解了一些地方,令人心头一紧,尴尬万分。 只见皇甫宸立起,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将药服下,接着便牢牢握住了她的手。一双清澈的目光中隐隐流露出炽热的情绪: “霜儿,如今我们已经成亲,是时候改口叫我的名字了。” 岁月匆匆流逝,但对她的爱意始终深埋心底未曾改变。他早已暗藏心中这份情感许久,未曾停止过对她的期盼和追求。过去压根无法想象有一天她真的能成为自己的妻子。此刻拥她在怀里,这一刻几乎如同幻想般真实,让人有些神思恍惚。 他的指尖在她面颊上轻抚,柳怜霜只觉得周身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浑身发烫。犹豫间她嘴唇颤抖,在短暂挣扎后终于轻声唤道: “夫君。” 刹那间,她腰间被一股强健的臂膀环抱住,呼吸都被吞没在他温柔的亲吻之中。男人冰凉的双唇恰好化解了她体内升腾的炙热,使她整个人都晕厥在他温柔怀抱里。 第116章 前世的一抹影像 在这一瞬间,他显露出了无比的耐性和细心关爱,驱散了柳怜霜心底潜伏的所有焦虑与畏惧之情。 她的脑海中,模糊地浮现出一段晦暗难辨的记忆,那段记忆里的人,也如这般的柔和、亲密地紧紧搂着她,在彼此之间消弭所有的温度,仿佛融为一体,不分彼此——那是来自前世的一抹影像。 彼时,皇甫宸的身影,曾因其他人的错乱,模糊成了另一个人,然而从始至终,那份温情,那片专注,属于皇甫宸的守护未曾褪色过丝毫。 翌晨,当柳怜霜睁眼时日头已经高挂天际。她惊然坐起,侧目一看发现身旁已经空无人影——这也是正常的。摄政王皇甫宸每天忙得足迹难寻。 轻微活动,守候旁边伺候的小鬟翠玉登时高兴地迎了过来: “夫人,您终于醒啦!” 说话间,翠玉还忍不住偷笑着,压低了声音问道: “姑娘,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是不是饿啦?奴婢这就伺候您洗漱好了之后,催促膳房赶紧把早膳送过来。” 柳怜霜只感觉全身都酸软不已,还好自己身体还算整洁,仍穿着睡衣。她轻轻靠在床头,用被子裹紧自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说道: “翠玉,你去把箱子里面秦神医给的那些药全都收起来锁好吧,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往后可不要再拿出来用了。” 还真是有些糊涂了呢! 想来皇甫宸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这些天一直好好地吃着她之前给他开的药方,根本不需要再用秦神医的药物。柳怜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暗自想到,昨晚自己真是太窘迫了些。 柳怜霜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下床,翠玉却还是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笑容,在一旁问道: “可……真的要全都锁起来吗?那可是秦神医花费了许多心思才调配出来的呢!急急忙忙赶在大婚前送来,如今就这般不用岂不可惜了些?” “那就先收起来留着以后给人吧,”柳怜霜没好气地瞪了翠玉一眼,“总之绝对不能让王爷看见了。”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翠玉连连点头答应回话,随后迅速转身离开。 待柳怜霜洗漱完毕,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她稍感惊讶——竟是皇甫宸已经回来。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今天是新婚后的第一天,他们还得进宫去向太后问安呢。新人虽然可以因婚礼的缘故不用上朝,但必要的礼数却不能缺少。 皇甫宸见到她已梳洗完毕,在旁边坐了下来,温柔问道: “霜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晚的事,你还满意吗?” 他的耳垂微微泛红,显然昨晚的经历让他的神情比起往日更少了几分羞涩。然而那目光中却满含深意,看着柳怜霜时别有意味。 她的脸颊瞬间变得辣一片,低声回道: “满意便是满意了,这件事就别再提了吧。” 这一刻,她心里懊恼得不行。 听到这里,皇甫宸轻声笑了笑,随后吩咐人把早膳端上来。 柳怜霜低头看着眼前摆放好的早点,发现自己平时喜欢吃的几种菜肴竟尽数在此,顿时心中愉悦无比,连带胃口也跟着好了许多。翠玉与沈枫恭恭敬敬站在门外,并没有贸然进来打扰他们的清静。 沈枫悄悄看向自家主子此时眉开眼笑的模样,不自觉低下眼睛,心底默默猜测起来:不知道其他大臣们看到主子这般满足的表情后,又会是怎样一副反应? 两人一起吃完早餐后,换了一身干净齐整的官服,手牵着手朝着皇宫走去给太后请安。 上次进太后的宫殿还是之前一场宫廷盛宴的场合,紧接着就是罗芷妍闹出那一场。 这一次,柳怜霜和皇甫宸一同跪下行礼,举止之间端庄得体,毫无半点疏漏,动作更是娴熟优雅,赢得太后赞许的目光。太后很是高兴,当下便唤身旁的嬷嬷把事先为柳怜霜准备的一堆珍贵宝物全部拿出来,并反复叮咛二人日后必须相互扶持、互帮互助,和睦过日子。随后,她亲热地拉着柳怜霜的小手坐在一旁,亲手给她戴上两只巧夺天工的精美玉镯,以作贺礼。 柳怜霜心中不禁感慨万分,上辈子嫁给皇甫贺时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太后想必对皇甫贺为人一清二楚,所以对她也未免有些疏离之意。但此时此刻,一切都显得大为不同。 从太后宫中辞别后,柳怜霜与皇甫宸便径直前往皇后宫殿。此时,皇帝与皇后均在殿内。柳怜霜和皇甫宸刚踏入门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皇甫明珠。她端坐于位,但看到有人推门而入,立马起身轻呼: “霜儿!” 直到皇后目光稍作示意,皇甫明珠才勉强收敛住激动的心情,陪着柳怜霜和皇甫宸一同行礼。 皇帝含笑而言: “不必多礼了,大家毕竟都是一家人,就别再这般客套了,快快起身。” 他的脸上带着满满的欢喜,抬手示意身边的侍从将赏赐的东西送上来。随着侍者恭敬退下,柳怜霜与皇甫宸再次一同谢恩。 忍耐不住心中的喜悦,皇甫明珠欢快地挤到柳怜霜身旁,在她的座位下首,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嬉笑道: “皇婶婶——” 她故作调笑似的看了一眼柳怜霜。她们曾是闺中的好友,如今却成为了尊卑不同的长辈与晚辈,听到这样的称呼,柳怜霜耳根顿时泛起红晕。 皇后见状,摇头嗔道: “安和,你又淘气什么?这是你的九皇婶,你连点规矩都不讲?” 但听那话音,并没有半分责备之义。皇后自然明白这两人的感情并不会因为辈分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皇甫明珠对着父母做个鬼脸,依然握紧柳怜霜的手絮絮私语个不停。 而渐渐放松的柳怜霜也开始压低嗓音回她。与此同时,另一边,皇帝与皇后正在和皇甫宸闲谈家常。 偶尔间,皇甫宸忍不住偷偷瞥向身旁的妻子柳怜霜,只见她正被皇甫明珠逗得兴致盎然,全然忘记了身旁还有自己的新婚夫君。无奈之下,皇甫宸只能默默收回了目光。 这一系列动作却被坐在上位的皇帝和皇后收入眼底,两人不由得更为认可当初把柳怜霜许给皇甫宸这桩美事——看那平日里清冷的人,如今居然也会悄悄关注起了他人情绪呢! 皇帝在皇后宫中逗留了一个时辰之后,叫上了皇甫宸,一同走向御书房。临走之际还特特嘱咐皇甫明珠要好好陪伴柳怜霜熟悉一下宫廷生活。 看着父子两人远去的背影,柳怜霜抬头望着夫婿,唇边浮现淡淡的笑意。她心里清楚他是要去处理公务了,这份体贴让她心头泛起涟漪。 皇帝与皇甫宸离开之后,皇后与皇甫明珠对柳怜霜的态度也不再拘于礼数。三人围坐在一起,谈笑甚欢。皇后仔细端详着柳怜霜那张清秀素雅的脸庞,说道: “昨日安和来信,说你脸上的胎记被那位神医治好了。我还以为不过是传言,如今亲自看见了,确实消失得干干净净!这秦神医当真不负盛名,就算是宫中的御医也没这般本事。” 柳怜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 “这位秦神医啊,性子古怪得很,不过医术的确是顶尖的。” 话虽如此,过分吹捧外头大夫的医术胜过太医,到底显得不大合适,似乎会把人捧得太高的样子。皇后心中自然明白分寸,也没有再多提这类话题,只是皇甫明珠依然兴致勃勃,还想多打听一些事情。毕竟她与柳怜霜年纪相仿,都正当青春年少,活泼好动。皇后看在眼里,稍作停留后,便说自己需要休息片刻,让两位年轻的姑娘去宫里走走、逛逛。 出了皇后的宫殿,皇甫明珠热情地挽住柳怜霜的手臂,好奇地追问: “霜儿,真的是那位秦神医治好的吗?他真有这么厉害?你能遇到这样神奇的人,可真是好运气!” 确实如此,她的运气真的好到极致了——人生最大的机遇,是上天给予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收敛心绪后,柳怜霜陪着皇甫明珠漫步于庭院之中,观赏那些由宫廷侍从精心打理的奇花异草。一路闲聊之间,皇甫明珠也同她分享了一些宫廷里的趣闻琐事。 正说着,忽而提到一件事: “说起来,九皇叔刚新婚一天,父皇就已经急不可耐地找他商量国事了。最近朝廷好像发生了一件大事,父亲这几日为了处理公文,整夜熬夜,太医们都劝他要爱惜身体呢。” 柳怜霜听罢,并未感到意外。身为摄政王,皇甫宸接受召见并参与处理国政乃是常理之事。位高权重者向来难有余暇享受私人时光,忙碌几乎是必然。然而就在此时,她忽然心头一震——不错,如今朝堂上的大小事务大多掌控在皇甫宸手中,可究竟有什么紧急之需竟让陛下连睡眠都不顾,日夜忧愁呢? 思及此处,她猛然回忆起前世的时间线,不由屏住了呼吸。如果依从前的轨迹计算,此时此刻,她本该已经嫁给皇甫贺了。按照旧日剧情的发展,皇后本计划将皇甫贺视作养子悉心培养,然而边境战事突然爆发,朝廷给出的应对方针却是派遣公主前往和亲。 距离安和公主远嫁和亲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莫非……此刻皇帝和皇甫宸正为了边关战况绞尽脑汁? 意识到这一点,柳怜霜的心顿时揪紧了一团。 她又怎么会忘?上一生,皇甫明珠以和亲公主之身远嫁异乡,自出京城后便再无归途,不久之后香消玉殒。消息传回时,皇后深受打击,病榻缠绵许久。 柳怜霜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皇甫明珠看到这一变化有些愕然: “霜儿,你怎么了?” 好好的为何会忽然变脸?难道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但昨日不是才与九王爷完婚吗?两人情投意合,有啥事是九皇叔回应不了的? 看着皇甫明珠纯净透亮的眼神及艳若桃李的容颜,柳怜霜竭力压抑下内心的翻腾,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 现在的皇甫明珠尚且青春年少,犹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般明媚动人生机勃勃,可惜前世却早早凋零了。 此生既已知晓结局,她绝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柳怜霜心底暗暗思索:宫里到了成婚年纪能嫁人的也就皇甫明珠一个,只要设法让她快些成家,就不至于被指去和亲了。另外要从朝臣或者郡王府中选出一名合适女子,册封为公主代替前往边境和亲。 只是这人挑选得极为谨慎——既要保证对方不至于是个无辜送死的人,也不能出身太低,毕竟边塞一方也不是那么随便可以敷衍过去的。 此刻柳怜霜内心思绪万千,皇甫明珠却依然笑容满面,丝毫不知前方隐忧重重。 “这件事一定得想个妥当的办法解决。” 柳怜霜心中暗自思量,“必须尽快找出解决方案来才行。” 黄昏之际,皇甫宸办完政事后,特意到皇后那边迎接柳怜霜离开皇宫。 皇甫明珠喜笑颜开地将两人送到宫门口: “皇婶,过几天见啦!您现在可以随意进出宫门了,别忘了常来瞧我,可别让我一个人在这宫里闷死了。” 柳怜霜点头答应了下来,接着便随着皇甫宸一同上了车往府里回去。 来到王府内,皇甫宸先一步从车上下去,随后站在马车旁边伸出手紧紧握住柳怜霜的玉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搀扶下来,他的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温暖笑意。 一旁伺候的管事以及赶车的马夫悄然发现:自家王爷婚后性情果真发生了巨大改变。 以前至少得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勉强看见他笑一次,如今几乎片刻都不离笑,只要王妃相伴左右,王爷就没板过脸。 而后,柳怜霜牵着皇甫宸的手缓步走进王府内院。管事领着几名精挑细选的懂礼识趣的婆子、丫鬟上前请安,并奉上传承府上日常大小事务权力象征的令牌,这些都是由他精心挑选用来专门侍奉新入门的王妃。 这时,皇甫宸柔声对柳怜霜说道: “霜儿,往后你就是这座王府的大主母了,所有内院事物都交由你决断裁处,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下令就是。” 紧接着,皇甫宸话音落下,转头扫视了一下周围站立的下人们补充道: “王妃不管提出任何要求你们都要毫无差池照做无误。” 众下人忙不迭地应声,心中各自权衡:看样子府里地位最高的人,恐怕要从王爷变为王妃了。冒犯王爷或许还能说得过去,可若是得罪了王妃,那铁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柳怜霜并未推辞,让翠玉收下了送来的物件。翠玉与芳兰一同随她入府,成为她的陪嫁丫鬟。 然而,皇甫宸还有政事等待处理。尽管心中万般不愿离开柳怜霜,但国事为重,只能握住她的手略叙片刻后匆匆起身离去。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柳怜霜微微怔住。这时,一个被安排来服侍她的婆子立即笑着说道: “王妃不知,王爷每日都在忙碌政务,像今天这样,在书房之外停留如此之久,实在是很少见的事情。足见王爷对王妃的感情是多么深沉啊。” 柳怜霜心知王爷的情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即问道: “你在王府待了多少年?” 那位嬷嬷赶紧答道: “回王妃,奴婢在这府中侍奉已经超过了十三年,是从王爷建立府邸之时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柳怜霜点头,心想既然如此,这位嬷嬷对府中的事务想必都颇为熟悉,对于王爷身边的状况也是了解得透彻。 接着,她笑眯眯地问道: “那嬷嬷可知,王爷身边是否有侍妾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婆子听出她话语里的试探之意,不敢怠慢,忙答道: “王妃有所不知,我们王爷一向都不喜欢接近女子。别说侍妾,就连美貌的婢女也没有一位能靠近王爷,能在他身边伺候的都是男内侍。也只有如王妃这般超凡脱俗、美若天仙的女子,才能真正吸引王爷亲近啊。” 听到这般恰到好处的恭维,柳怜霜心中自是一清二楚,她虽明白自己过去并不算美貌,但这丝毫不影响问题本身——在她容貌恢复之前,王爷便已决定与她订婚。由此可见,王爷对她的情愫早已深深根植于心中,并非仅仅是因她的外貌。 柳怜霜扬了扬眉毛,说道: “既是这样,那请将王爷身边的婢女们全都唤来我瞧一瞧吧,我也好确认她们是否能够将王爷照顾妥当。” 嬷嬷略微迟疑地说道: “王妃,王爷身旁只有男性内侍,家中也不过几个粗使丫头,洗衣煮饭罢了。王妃真的要见一见吗?” 柳怜霜点头接过翠玉端上的茶水,说道: “都叫来吧,见一面又何妨?” 婆子领命转身去通知丫鬟们前来拜见王妃,心里暗自庆幸,幸亏王爷身旁并没有年轻的侍婢,否则今日恐怕难以善了。 话又说回来,凭王妃这等美貌,即使王爷身边出现年轻貌美的婢女,也不会有任何威胁。又有谁能在这方面与王妃相较呢? 这些府中的仆从、丫鬟,早在王妃进门之前就已知晓王爷对她的深情厚意了。 谁让王爷向来不与别的世家贵族来往呢?偏偏只跟柳家的大小姐有所接触,还多次命管家从府库中精选贵重物品送到柳家去? 其他女子在美貌上或许能与王妃相比,可又怎能赢得王爷的心呢?按照道理来说,王妃本就该是王府里唯一能够亲近王爷的女人。 那些心怀不该有心思、妄图勾搭王爷的丫头们,还是早早收起念头为好。婆子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带着皇甫宸院里的粗使丫头走向了柳怜霜。 柳怜霜一个接一个地打量着眼前的丫鬟,细细审视她们的脸庞与双手——长相普通,身材壮实,手也显得十分粗糙,的确是一副干惯粗活的模样。 若是真的和皇甫宸有瓜葛,怎么会仍被使唤至此,以致双手变得这般粗糙呢?确认之后,柳怜霜这才放下心来,并示意她们退下。 她微微翘起嘴角,眼中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容。待周围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下后,翠玉便笑着取笑道: “这是怎地吃这么大的飞醋啊?特意挨个检查王爷身边的丫鬟,这下可清楚了——王爷身旁也仅有一人罢了,看来他对您的感情倒是专一得很呢。” 听闻此话,柳怜霜白了她一眼,“翠玉,你胆子越来越肥了,如今连我这个主子你也敢调侃起来了?” 翠玉笑得东倒西歪,与柳怜霜互道几句俏皮话,心中却为的婚姻暗自庆幸。毕竟世间大凡男子皆三妻四妾,而越是身处高位之人越易如此; 然而像王爷这样至今身边连一位侧妃都未曾纳的却是寥若晨星。能成为这样的良人之妻,当真是再幸福不过! 就在此刻,负责监督此事的嬷嬷已将整个情况告知了皇甫宸。 皇甫宸立于书案之前,听到消息顿觉诧异,又追问了一遍: “你说王妃在探问我的侍妾之事未果后,竟还固执要求将我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尽数找过去审察一遍?” 随之,他眸光轻扬,含着玩味问道: “那王妃看过那些丫头后,是否心满意足了呢?” 如她仍有异议,那即便驱逐这些婢女也并非难事,改为使用内侍便好。 王爷这话的深意,在场众人无不明白。婆子越发确信,府中最应尊敬的人并非王爷而是王妃,当下答道: “奴婢觉得王妃似乎还挺高兴,最后带笑打发走了那些丫鬟。” 皇甫宸听罢莞尔一笑: “只要王妃满意即可。你下去吧。” 婆子退下后,沈枫瞧着自家主君脸上洋溢着的笑意暗想:这是被王妃牵着鼻子走了呢!显然对于王妃正在吃醋这事,他也甘之如饴。 转眼便到了柳怜霜嫁进王府第三天的“回门”之时。 皇甫宸一路护送她前去。到达柳府,全家上下都盛装打扮以迎贵宾——今日可是极为重视的回门日子呀!况且这位新婿,乃当朝摄政王,又怎敢怠慢? 第117章 不容易推脱 马车队列后拖曳着众多礼盒礼品送入府中,大家随后齐聚正堂。 柳府各位掌事者也都纷纷现身,簇拥着柳怜霜与皇甫宸安座其上。 柳灵灵距离出阁还有时日,目前自然也陪着一众人等环绕皇甫宸与柳怜霜而坐。 她选择了一个较为靠后的位置,尽管并非最显眼的前排,但仍旧可以毫不费力地捕捉到皇甫宸和柳怜霜之间的互动。只见她紧握着手帕,发现当皇甫宸面对柳怜霜的时候,那种曾经对她显现的冷漠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温柔与周全——甚至还会亲手为柳怜霜接过茶杯!此刻的他哪像个尊贵不可一世的王爷,反而更像一个爱护妻子、平凡又体贴的丈夫。 柳灵灵心底燃起浓浓的嫉妒,看那两人挨得极近,悄声低语的模样,不禁暗暗生出了想要替代柳怜霜的想法!凭什么每次好运都眷顾着柳怜霜? 仅仅出身优渥也罢,父母兄长的偏爱也罢,竟然还幸运地找到了神医去除脸上的胎记也就算了,如今连世间最顶级的美好姻缘都被她一人独享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不公的事情呢?! 柳灵灵悄悄攥紧拳头,又一想,自己很快便要嫁给六皇子皇甫贺了。她深知皇甫贺对她的喜爱非比寻常,可心里忍不住泛起了疑虑:尽管皇甫贺已有正妃,可是他会像皇甫宸对待柳怜霜那般重视自己吗?会不会对我也细腻关怀、处处庇护呢? 要是皇甫贺真的也能如此对待自己,那样自己待在六皇子府内便无需再惧怕罗芷妍的气焰,更可以另谋计策使罗芷妍失宠,将六皇子妃的位置纳入囊中了。 沉溺在这复杂心绪之中,时光悄然流过,很快柳府的盛宴就拉开了序幕。摄政王则陪着家中的少爷和柳天成前往了男宾场地,柳怜霜则是跟随洛夫人洛纷岚走向女宾座席。 瞅准这个绝佳时机,洛纷岚偷偷凑近女儿,在耳边轻轻问道: “霜儿,在王府里头可有没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对你不敬的婢女?还有,王爷身边是不是有些个侍妾或者长相不错的女婢?” 洛纷岚实在不敢相信,堂堂当朝摄政王年纪二十多岁竟会没个女伴,所以特意放低声音叮嘱道: “虽说她们身份卑微,登不上大雅之堂,也不能同你正面较量,可是你要知道小心为妙啊。毕竟枕边风吹得厉害也可能蛊惑得了男人的心呢。如果有个哪个婢女或侍妾万一受宠做了侧妃,那时你的地位可就不保啦。” 洛纷岚以为女儿刚从闺中千金摇身变为少夫人,可能尚且未能完全适应这种复杂的宫闱人际关系,故而反复叮嘱以防女儿今后吃亏受损。 没承想,柳怜霜含笑答道: “娘,您别操心,我晓得怎么做。婚后的第二天,王爷就把所有的令牌交给了我管理。我已细细检查过王爷院子里所有丫鬟,无一不是粗活丫鬟,根本没什么能够贴身伺候的婢女,更没有任何侍妾的存在。请娘亲放心好了。” 接着,她唇角微微扬起,说出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的话: “娘,我的夫君,我根本不打算让任何女人接近,无论是谁,都不可能。” 这番话透着一股绝对强势的霸道气场,要是这话被传到出阁前旁人的耳中,怕是不会有几家敢前来提亲了。然而此时的柳怜霜,已然有了另一重身份,并且皇甫宸对她的宠爱也已是众人皆知。 听到这句话后,洛纷岚居然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还笑吟吟地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稍敛锋芒,以免被他人听见引起轩然。然而,旁边的柳灵灵,在静静听完这些话之后突然开口说道—— “姐姐怎么能这样说?身为正妻,本该拥有宽广的心胸包容一切才对啊,像母亲那样才合适。若每个女人都学姐姐这般想着独占夫君,那家中又如何能够安宁祥和呢?” 说这番话时,柳灵灵的目光若有若无地从上首的柳老夫人脸上轻轻掠过。 柳老夫人之前并没有听清柳怜霜与洛纷岚低声交流的内容,但眼下听完柳灵灵所说的话,却也差不多能猜想到先前她们聊的大致是什么了。 柳灵灵又接着补充道: “姐姐如今贵为之子的妻子,这般善妒可不是个好兆头呢。建议姐姐尽早改掉这个性格上的缺陷,别让自己未来的生活变得苦不堪言,更莫要惹得王爷心生嫌弃。” 洛纷岚被这个庶出女儿几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气得脸色铁青,正欲张嘴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她岂不是认为自己必定会成为六皇子府上的侧妃,从而不必再向她这个嫡母屈膝低头,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讽刺她么? 不过,在洛纷岚还没发作的时候,一旁的柳怜霜缓缓抬手,轻柔按住了她的手腕。 接着她转向柳灵灵,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六皇子能够迎娶妹妹这般心怀坦荡、懂得关心夫君后院之事的贤惠女子真是莫大的福气呢!妹妹虽然不是正妃,却也是位身份尊贵的侧妃呀,想来肯定能展现出宽广的胸襟容纳诸多之人。等到日后六皇子收纳那些貌美聪慧的妾室、侍女入府之时,方能让府邸呈现出百花争妍的美妙盛景。” 稍微顿了顿后,柳怜霜语气依旧轻柔和缓,嘴角噙着优雅笑意,缓缓继续讲道: “不过现在想想也可能是我太过多虑了,毕竟这类事情大多都该由正妃去操劳安排吧,倒的确用不着妹妹过分费神担忧呢。” 每一句平和的话语,却仿佛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精准刺中了柳灵灵的内心深处! 此刻她最为痛恨的事情,莫过于罗芷妍堂而皇之地占了本该属于她的正妃之位! 她渴望整个六皇子府只有她自己一人的目光无人能够理解!只可惜现在的她早已不是昔日独一无二的存在,而且即使身在宫外不再受制于洛纷岚,可回到家还得低眉顺眼地看罗芷妍的脸色行事! 柳灵灵的脸色瞬间变化不定,极力强忍着才没有当面同柳怜霜争执起来。 毕竟是政王大人还在那边出席男宾之席,万一他的耳朵里捕捉到了刚才这段谈话内容,说不定真的就会心血来潮送一群年轻美貌的少女过去,那她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此刻柳灵灵心中虽难受至极,但她分明看出柳怜霜似乎都已经懒得再多看她一眼。 只见柳怜霜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转头继续与洛纷岚谈天论地兴致盎然。 柳灵灵狠狠咬牙盯着她的背影。 就让她得意一会儿好了! 尽管最近两次意外跌入冬日寒水,虽说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损伤,但柳怜霜又怎么可能没有留下一些暗伤呢? 要是因此而伤及根本,造成无法生育的情况,即便摄政王坚持不再纳其他侧妃,皇宫中的皇帝与太后也不会答应此事。此刻柳怜霜虽在她面前气势汹汹、嚣张跋扈,但她进了宫后,在众多威严之人的环境下还会如此肆意妄为吗?想到此处,柳灵灵微启嘴唇,心中略感舒适了一些。 但在柳怜霜眼中,柳灵灵不过是个小丑罢了,且拭目以待看她进入皇甫家之后会出什么洋相吧! 等到柳怜霜和皇甫宸在柳府停留了大半天后,准备离开返回王府。马车刚刚到达王府门前停下,门口便有人前来通报: “王爷,方才宫中派人传达旨意,陛下请您即刻入宫,说是有一件重大事情要与您商议。” 皇甫宸扶着柳怜霜下了马车,对她说道: “霜儿,抱歉我得先去一趟宫里,近来朝廷局势不太平稳。” 柳怜霜便让宫人带他快速进宫。看着皇甫宸渐行渐远的身影,她才转身回归王府之中。 柳怜霜本以为皇甫宸是因为边关出现紧急情况而被急召回宫。没想到傍晚回来时,却发现皇甫宸脱下披风后叹息道: “霜儿,今日太子酒醉闹市强抢民女,还纵容手下将民众殴打成重伤,此事件激起百姓的强烈愤慨。如今陛下已然有废除太子之意。” 柳怜霜听后顿时愣住,没料到皇甫宸不仅毫不遮掩,在她面前就连这般涉及朝政机密的大事也能坦然分享。 看到她惊讶的表情,皇甫宸突然微笑俯身轻碰了柳怜霜的脸颊,道: “霜儿,还有什么是我不能让你知道的呢?但凡我知晓的事,都可以告知于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连耳朵都泛起红晕,不过大婚之后的皇甫宸似乎变得脸皮更厚实了,不像以往那样过于拘泥礼数。 柳怜霜羞愧难当,眼见旁边的侍从沈枫和翠玉早已按捺不住笑意。自尊心让她赶紧别开头去避开他们的视线。 皇甫宸则靠近柳怜霜坐定,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凝视她绯红的脸庞,眼神满是柔情和爱意笑容。 他时常也会有这样的梦境,梦里娶回柳怜霜做了自己的王妃,而她全心全意只钟情于他,甘愿让他守护疼爱一生一世。 即使是在那些甜蜜的梦境中,皇甫宸也不敢有非分之想,更未曾奢望将柳怜霜留在身边做自己的妻子。 他渴望柳怜霜能幸福快乐一生,就算是悄悄地站在远方保护她,也是毫无怨言之事。 只是这一切都远超他的预期之外,自己的美好幻想竟然成了现实,而且较梦中更为甜蜜美满。 柳怜霜的手被皇甫宸攥住,不禁回忆起前世相同的情节。太子在街上闯祸惹事后引发皇帝大怒,欲要废掉太子位。随即边境爆发战争危机,在内忧外患交织之时,为了安抚相邻部落达成联姻的要求,只能派遣皇甫明珠前往执行和亲。 自此之后,皇甫明珠的身影便彻底淡出了她的生活视野。 若她想助皇甫明珠避开这场和亲的宿命,就务必早做打算,提前为她觅得一位合适良人,并早日成婚。 可问题在于,该怎么让皇甫明珠心甘情愿地答应这桩婚事呢? 这事儿还得深思熟虑、从长计议。 于是她轻声对皇甫宸说道: “明日我和你一同进宫吧,顺便探望安和。” 皇甫宸对此毫无疑虑。毕竟柳怜霜一向与皇甫明珠交情匪浅。如今手握自由进出宫廷的权利,自然要抓紧时间多见面几次,叙叙往日的情谊。 他这位皇叔对皇甫明珠的性格也算了解几分,平时她最是受不了皇宫里的沉闷无聊。现在有柳怜霜入宫陪着解闷,想必能令她欢欣鼓舞。 夜里,两人共享晚餐之后,洗漱完毕就一同歇息了。期间二人亲密缠绵但并未逾越界限,而柳怜霜却感受到了无尽的踏实安定。次日凌晨,天色尚朦胧未明,皇甫宸便轻轻起身前往早朝,唯恐惊动仍沉浸在睡梦中的柳怜霜。 待柳怜霜醒来之时,太阳已升至半空,辰时都早已过去。侍女翠玉低声道: “王妃,王爷特意让您多休息片刻,吩咐过我们不要唤您起床。进宫用的轿子已然备好,等您进宫时,托人去告诉一声王爷便可。” 翠玉面带笑容地将皇甫宸的嘱咐重复了一遍,随即将婢女端来的水盆接过,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完后,递给柳怜霜道: “王爷待您当真是细致入微,关怀备至啊!” 话音刚落,柳怜霜略略挑起眉毛,反问道: “你呀,怎么现在不怕王爷了?我依稀记得之前让你送回一副药方的时候,把你吓得脸都白了,还一个劲儿嘀咕说什么再也不到王府来了。才这么几天的工夫,胆量竟然见长,竟敢调侃我与王爷之间的事情了?” 翠玉狡黠一笑,回道: “我是身旁的小丫头,王爷如此偏宠小姐,又怎么会故意刁难到我这个小丫鬟?这事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幸亏是嫁给王爷,要是嫁六皇子的话,哪有这般的福气?毕竟六皇子对的态度可远不如王爷这般温和呢。” 要换在平常听到这话,柳怜霜怕是要停下手中的活计,仔细盘问其中的原委:皇甫贺对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外界传闻那般冷漠? 但现在,柳怜霜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回应道: “那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行啦,赶紧帮我打扮梳妆更衣裳,吃完早饭我们便启程进宫去吧。” 随着她的指令发出,翠玉与一起陪嫁过来的知画丫鬟立即开始为柳怜霜梳妆打扮起来。 不一会儿,精心装扮好的柳怜霜吃过早饭后,便携着翠玉踏入了宫殿的大门。 彼时彼刻,宫中,皇甫明珠正怀抱软垫倚在那里,闲来无事地用手托着下巴发呆。一听到身边的宫女来报柳怜霜到达消息,她瞬间兴奋地站起身来: “是真的吗?他人现在已经到了何处?” 她心中记挂着“霜儿”可真不轻!母后与父皇皆不准她动辄跑出宫外,天天被关在这金笼子里,即便美食华服当前,却仍旧令她厌烦至极。这会儿一听说柳怜霜来了,仿若听见了世上最棒的消息,整个人宛如脱弦之箭嗖一下飞出去迎接。 一旁的宫女连忙出声提醒: “公主殿下,请缓一步,莫要摔倒。王妃已到宫门,马上就能见面。” 说话间,眼见自家小公主满怀着雀跃去和摄政王妃相聚。 宫女也不禁打量这位平日里总是蒙着面纱,只听闻脸上带有一块胎记,却不晓其真实面貌如何的王妃。此时一瞧,却发现原来竟是个绝色儿。 也只有这般佳人,才配得上当今摄政王殿下那般风姿! 宫女心中如此想着,脚下也急忙快走,赶忙跟到公主身后继续伺候起来。 皇甫明珠亲热地搂住柳怜霜,还嘟着嘴问她: “霜儿,你不是前些日子刚进宫来过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虽然这么说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不过外表仍假装毫不在意罢了。 柳怜霜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哎呀,都怪我太无聊了,不得已只好进宫来请公主殿下赏脸陪陪我,不知道殿下肯不肯赏这个脸啊?” 皇甫明珠听后,眼睛笑成了一对新月,开心地说: “怎么会不肯呢!谁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柳怜霜被她逗笑,随即陪着皇甫明珠步入宫殿之中。她心里盘算着今日要说的事宜,于是先婉转探问道: “安和,你每天都在这宫里头待着,即便我现在贵为王妃,想要见你也困难得很,还得先递牌子进去,穿越长长的宫道才能到达你的宫门前。我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在大殿周围或是中散散步看看风景。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难道一点不会觉得无趣么?” 这一下正好戳到了皇甫明珠的痛点。 她是何等的不无趣啊!简直就是快被闷死了好不? 柳怜霜望着对方撅起的小嘴、垂下来的眼眉,顺势接下去说: “公主体质要是能嫁人就好了呀。看我现在都已经成婚啦,要是公主也能早些完婚,挑选一位合适的驸马爷,离开京城自行修建一座公主府邸,那样我们俩就可以随时见面聊天玩耍了,而且公主出门游玩再也不必受这宫内规矩束缚,这不是更好么?” 话音入耳,皇甫明珠心中已然动摇起来。不过一想到结婚二字,脸颊便泛起了红霞。 她害羞地说: “这事情娘亲还没提过呢,找驸马什么的事情我不急,还是等等看吧。” 毕竟年纪尚小嘛,又怎么能像柳怜霜这样直率,心里头可是藏着对心仪之人的无限美好憧憬呐。 但柳怜霜瞅着她这幅模样的时候啊,心头正着急得不得了! 因为再拖着不让皇甫明珠早点订下亲事的话,再过一个月,人家很可能就要被迫去他国和亲咯! 作为当朝的长公主,享受着皇家尊贵的生活,这份沉重的责任可一点都不容易推脱呀! 四十 柳怜霜心底有自己的小算盘,她清楚皇甫明珠此去,不过就是赴死罢了,又怎么可能换来所谓的平安! 身为皇甫明珠最好的朋友,在明知道对方可能因此丧命的情况下,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去谈什么大义!? 皇甫明珠不笨,她看到柳怜霜的表情,敏锐地问道: “霜儿,你是不是有心事?难道是因为我刚才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柳怜霜脸色未变,眼神却悄然沉入几分,变得幽深莫测。 她握紧皇甫明珠的手,沉默片刻,抿着唇低声说: “安和,听我说。你还记得前朝的靖安公主吗?” 皇甫明珠微微点头,对前朝皇室的隐秘或多或少有所了解,只是不明白为何柳怜霜突然提到前朝的公主。 柳怜霜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上一任靖安公主,也是在你这个年纪,被派往西疆与蛮族和亲。然而第三年便传来消息,说是靖安公主因突发急病而亡。西疆地势恶劣,民风粗犷,生活完全迥异于我们中原,于是那位公主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皇甫明珠听出了话中的深意,嘴唇轻颤,面色苍白地看向柳怜霜: “霜儿,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莫非……父皇是打算让我前去和亲,而皇叔已经知道了这消息,并且提前告知了你?” 原来是九皇叔告诉柳怜霜,然后她特意跑来提醒自己的?可自己不是父皇最爱的女儿吗?父皇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远嫁呢?这样的打击令皇甫明珠从未感受到如此大的冲击。 柳怜霜想安慰她,却强行压抑下念头——应该让皇甫明珠更早知道这些才对,总比未来真的逼她前去和亲要好一些。只不过,事情未必确定,毕竟那不过是前世之事,今世会不会变化还说不定。 她拿帕子帮皇甫明珠擦拭眼泪,“别哭了,也别多想,我真的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是随口提起罢了,九皇叔也没跟我说过什么具体的事情……” 但正是这种故作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皇甫明珠更加笃信此事确实存在。她觉得自己父皇恐怕早已将这个计划放在心中酝酿良久。 第118章 一飞冲天的好事 边关连年战乱,送一个公主出去和亲确实是平息祸端最简单、代价最低的方式。皇甫明珠擦干眼泪,平静道: “你说得对,是我该认真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想到不久后就要离开都城,与母亲和挚友分离,只身前往异地嫁给从未谋面的人,这实在让皇甫明珠难以接受。当她看到柳怜霜也流露出些许担忧时,自己的内心反倒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过,皇甫明珠的感伤很快被一种冷静的现实主义取代,她迅速从悲伤的情绪中挣脱,开始琢磨眼前的处境该怎么办。于是,她向柳怜霜问道: “怜霜,你有没有听说过京城中有哪位年轻公子,值得我托付一生?” 这句话真难倒了柳怜霜。平时参与宴会之时,她几乎总是与皇甫明珠同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世家公子的情况; 而当两人分开的时候,柳怜霜同样也不会留意这类消息。因此,对于京城之中适婚之人的具体信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甫明珠见状,不禁懊恼地跺了跺脚,焦急地说: “这可如何是好?到底该嫁与谁呢?” 柳怜霜轻声安慰道: “别心急,若是举止太过显露痕迹,反而会让人猜疑。” 听完此言,皇甫明珠慎重地点点头,并表态说: “怜霜姐姐,我明白了。今后我定当谨慎行事,绝不暴露什么破绽。” 然而随后,皇甫明珠又低头叹息道: “可是,我不想答应这样的远嫁啊!但如果迟迟未把终身之事决定,我该怎么办呢?” 听到这里,柳怜霜早已有所思虑——今日前来拜访便是为了帮她处理这件棘手事。”安和公主,”柳怜霜开口说道,“如今年关将近,皇宫内不日将举行盛大的宫宴。届时各大贵族家族与朝中重臣都会带自家子弟入宫参宴,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仔细观察其中是否有合心意之人。一旦找到心仪者,不妨即刻向皇后娘娘请赐婚配,从而主动为自己选定驸马吧。” 逢此节庆之期,各府确实有借机将儿女推向前台与皇子公主相看之意。若安和公主真能选中某位贵婿,想来也没有多少人会拒绝这样一段良缘。 听闻有法可循,皇甫明珠顿时喜出望外,当即满口应承下来。为了确保那一天能够成功挑选出心仪的驸马,皇甫明珠特地请柳怜霜协助自己筹备装扮,并力求那天在宴席上成为全场焦点。 这几日间,柳怜霜便频繁往来于宫廷,忙着为安和公主挑选服饰妆容、制定策略,甚至亲自教导一些礼仪技巧,以助她在宴会上大放异彩。这些动作都被细心观察的皇甫宸看在眼里。 夜晚更深露重之时,皇甫宸终于抱紧柳怜霜,在耳边轻轻询问道: “霜儿,为何近几日安和公主频繁请你入宫陪同?你每次入宫都显得十分疲惫,莫非她不怕将你累坏吗?” 话虽平淡,但实则隐含醋意。在他心里,柳怜霜本该是他独享的妻子,岂料最近陪伴皇甫明珠的时间竟比陪伴他还多,难免有些微不悦。 柳怜霜緊緊抱住他的腰,在他耳邊低聲笑着說道: “安和看見我成婚了,心中羨慕不已,她自己也想要赶紧出嫁了。宮宴即將舉行,我當然要好好幫她設想,怎樣打扮才最好看。” 為了讓後續的情節發展更為合理,柳憐霜決定從此刻起就開始鋪陳未來的走向。 皇甫宸不再猶豫,點頭應允了這件事。很快,宮宴如時到來。 这一次,柳怜霜參加宮宴的方式截然不同,不再是大臣之女的身份,而是堂堂正正的王妃。一大早,她便進宮,伴隨著皇甫明珠展開行動。 兩人首先在明珠的宫殿里花了不少時間精心裝扮,待一切準備妥當才正式步入宴席之中。 皇后一整天沒見到自己的掌上明珠,現在看到女兒與柳憐霜一起出現,且妝扮得分外艷麗奪目,不由得多次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細細端詳。 皇甫明珠帶著一絲害羞的笑意,輕輕倚靠到母親身邊坐下。 入席之後,她的目光掃過女賓區,繼而又移到男賓席上,然後傾身靠近柳怜霜的耳朵,壓低聲音抱怨著: “霜兒……這些男子一個比一個難看!我真的不想把自己隨便許配給他們。他們每個人看著都不怎麼樣,我這麼花心思弄了一場妝扮,簡直就是白白浪費力气嘛。” 剛說完這話,柳憐霜幾乎沒能忍住扑哧一笑。 皇甫明珠果然天真浪漫,受到皇后的全心呵護。 這也難怪,她前世能夠成為皇甫明珠的摯友。 兩人都是在母親庇護下成長的純真少女,對於人心算計及世間苦難完全不懂。 柳怜霜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小聲詢問: “那就真的沒有半個看得順眼的嗎?” 皇甫明珠略顯害羞地回應: “也不是完全沒有啦,確實有几个长相不錯的,但只憑外表又怎么能了解人家的品性呢?怎能如此輕率地就決定下嫁?” 這話聽起來甚是有道理,沒想到皇甫明珠在這方面居然挺審慎的。 稍作停頓後,皇甫明珠愈加糾結地说: “再说了,里面还有两个……可是你的哥哥呢。我要是成了你的嫂子,那不亂套了?以後咱們見面的時候,你叫我嫂子,我也得叫你九皇婶,多别扭啊。” 柳怜霜險些被皇甫明珠這番話逗得失笑。 她觀察到皇甫明珠的眼珠不停往某個方向溜,隨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果然是自家的两位兄長。 柳怜霜眼睛微微彎起,心裡暗暗思忖:雖然皇甫明珠嘴上這麼說,但她心裡最中意的估計八成就是自己的這兩位哥哥了。 柳憐霜沒有催促,靜静等待皇甫明珠自行慢慢斟酌。 她在一旁悠閒坐著,偶爾抬頭與對面皇甫宸的視線交會,送上一抹淺淡的微笑。 就在此時,一股滿載冰冷卻掩藏不住炙熱的目光投射過來。 柳憐霜緩慢轉過頭去,正好撞上了皇甫贺那双充滿憤怒與不甘的眼神。 说起这件事,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遇见皇甫贺。 柳怜霜的目光迅速从皇甫贺身上扫过,似乎完全没有停留。 但皇甫贺的目光却被柳怜霜紧紧吸引。 他手中紧握着酒杯,对于对面罗芷妍的注视全然没有反应。 他当年参加过皇甫宸和柳怜霜的婚礼,那时候只听说柳怜霜去掉了脸上的胎记,并没机会见到她揭开面纱后的真容。 直到这场宫宴,皇甫贺才第一次真切地看清没有面纱遮挡的柳怜霜。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他曾多次嫌弃、不愿多看一眼的脸庞,在去掉胎记之后竟然变成如此倾城之貌。 无人知晓,当他最初看到柳怜霜跟随皇甫明珠出现在大殿时,他的目光足足停留在柳怜霜身上许久都未曾移开,始终无法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要不是亲眼看见皇甫明珠对柳怜霜的热情,以及皇甫宸对柳怜霜投来的柔情眼神,他断不可能确认眼前这个女子就是柳怜霜。 他举杯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再次一口饮尽。 浓郁的酒液流入胃中带来一丝暖意,却让他心中那复杂的情感愈发沸腾,最终化为最为浓烈的情感——懊悔。 懊悔自己当初为何迟迟未行动争取,懊悔自己未能早些把柳怜霜纳为正妃,反而让无能的罗芷妍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若不是当时犯下那次错误误了正事,现在说不定早已与柳怜霜喜结连理,又怎么会在眼下陷入这困顿局面? 尽管如此,柳灵灵确实艳丽非常,那种美让他久久难以忘怀。可这些,都是在柳怜霜容貌恢复之前的事。 他还曾信口开河说,虽然柳怜霜家世显赫,但她相貌平庸,根本无法配得上皇家的门楣。 如今,柳怜霜早已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出身尊贵,美貌惊艳众人,甚至连京城无数贵女梦想成为的妻子都娶了她为夫婿。此时的皇甫贺自然再无任何觊觎的机会。 不经意间,皇甫贺的视线又偷偷锁定柳怜霜,忽然感觉到一股冰寒之意扑面而来让他瞬间警觉。 抬头一看,却见皇甫宸不知何时已觉察到自己的异常情绪,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 皇甫贺勉力挤出一丝微笑,低声说: “九皇叔。” 哪知皇甫宸神情更加冷冽,告诫道: “宴席之上还是少饮些酒吧,以免失态有损皇家体统。”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让他的心头火气骤然升腾。 这明显是在讽刺他身份低下,嘲笑他是皇室家族中的污点!这样的家伙哪里配有资格成为皇族之人? 仇恨像毒蛇般啃咬着他,但他脸上依旧不得不维持着谦恭模样: “皇叔教训的是。” 至于皇甫宸,他才不会理会对方心中的真实想法,无论憎恨他或者暗自发誓复仇又如何?反正这小子永远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想对付他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 他又冷冷地加了一句,语带威胁: “既然你已娶妻,就好好经营自己的家业。朝阳县主已经失去了父亲,若是你在她的生活上稍有疏忽,皇上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难道皇帝真的会在意罗芷妍受不受委屈吗?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顾虑她死去的父亲罢了。可六皇子明明清楚这点小姐,却也只能满心屈辱地勉强笑着应承: “是。” 尽管如此,他紧握的双手还是将衣袖攥得发白。 等到宫宴进展到了下半场时,柳怜霜便与皇甫明珠一同起身离开座位,在外头缓缓踱步以助消化。 走到宫殿之外,柳怜霜将自己的斗篷领口裹得更紧了一些,然后悄声向皇甫明珠询问道: “安和,你有没有心仪的那个人呢?” 今天可是商议婚事的大好时机啊,若再拖延下去,恐怕会再生变数。 没想到皇甫明珠本就心情不佳,听到这句话差点当场哭出来: “还没遇到呢!霜儿,为什么大臣家的孩子个个长得那么丑呀!当官的人不该容貌堂正些吗?我看他们这些为官者的爹倒还不错,怎么儿子就一点优良基因都没继承到呢?真是难以理解!” 想到将来要和这样外貌的人相伴终生,皇甫明珠不免黯然神伤,望向柳怜霜的眼神满是无助和烦忧。 这场景让柳怜霜啼笑皆非。虽说那些贵族子弟并非丑陋至极,但相较皇甫明珠这种倾城之姿确实逊色不少。 皇家之中,果然也是俊才辈出。无论是皇甫宸还是皇甫明珠,都称得上是容颜惊艳之人。即便像皇甫贺那般表里不一的人,也凭借这一副帅气面容哄骗了无数人,包括上一世的柳怜霜。 皇甫明珠每日目睹自家兄长们与叔父们的样貌,即便放在寻常男子身上算是合格的相貌,在她眼中也会被挑剔得很不顺眼。 柳怜霜无奈叹了口气,摇头劝慰道: “安和,当下此刻你不能再过于执着于外表。品性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对方品格优秀,并真心对你好,就算外表小姐,也并非不能接受。” 毕竟现在时间最为紧迫。对此皇甫明珠心知肚明。 可她依然皱着眉头,心里虽略有抗拒,但在反复斟酌之后,终究硬起头皮问柳怜霜: “霜儿……你的两位兄长,应该都是品行高尚的人吧?他们府中可有妾侍么?” 说这话时,她的手指紧张地揪住披风的边缘,动作小心翼翼,声音压得极低,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柳怜霜的眼睛。 柳怜霜一听此言顿时怔住,满脸惊诧地说: “唉呀,安和,你怎么突然想做我嫂子了呢?” 她又气又笑,倘若真的撮合了皇甫明珠和自己的兄长,那彼此间称呼岂不是乱成一团? 自己岂非要喊皇甫明珠嫂子,而她转过来又要唤自己婶婶? 皇甫明珠咬着下唇,目光坚定地望着柳怜霜,说道: “霜儿,你难道不认为我有资格当你的嫂子吗?你跟我说实话。如今看来,你两位兄长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况且他们还是你的亲兄长。如果我能嫁入你们家,今后生活也无需担心会不好过。能够拥有像你这样的妹妹,他们的品性必定是极佳的。” 说完,她紧紧搂住柳怜霜的手臂,撒娇般轻轻摇晃。 柳怜霜无可奈何,只能回答她说: “没有,我的两位哥哥都未曾纳过妾。” 然而,她心中仍旧存在着些许顾虑。 她的两位兄长的确都很出色,道德高尚,娶妻后定会对妻子很好,绝非那种轻易纳妾之人,更不是玩弄女子感情之徒。 虽然把皇甫明珠迎娶进家门是个不错的选项, 但柳怜霜还不确定哥哥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若哥哥们毫无兴趣,强行促成他们与皇甫明珠的婚事,只会使双方感到难受不适。 一边是可能即将和亲的好闺蜜,另一边是自己的亲哥哥们,柳怜霜不希望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于是她慎重思考了一番,在看到皇甫明珠依旧在犹豫不决后,暂时将这个念头搁置在一旁。 可以再等待些时间,等日后看看哥哥们的意愿再作定夺。 毕竟,皇甫明珠作为一国公主,美貌惊人。 依照朝廷规矩,驸马并无不能参与朝政担任官职的规定,因此迎娶公主反而可以助力两个哥哥的仕途,毫无不利之处,甚至可说是相辅相成的一件美事。 柳怜霜并不要求两个哥哥中必须有人对皇甫明珠怀揣特别的爱意,只希望至少有一位能心甘情愿接纳皇甫明珠为妻,那么她都将竭尽全力去促成这桩婚事。 柳怜霜思绪翻涌,与皇甫明珠在外逗留了片刻。被寒冷的北风一吹,脸蛋冻得冰凉,这才携手重新回到宴席之中。 宫宴散去,皇甫明珠便离开了。 临走前,她握住柳怜霜的手,低声说道: “霜儿,我先回去同母后商量一番。” 柳怜霜轻轻点头。 公主挑选驸马之事,由皇后参预显然更为合适。 而且鉴于公主自主择婿的前提下,想必皇帝也不再会有将疼爱的女儿远嫁边塞的想法了。 柳怜霜与皇甫明珠告别后,抬起头就看见皇甫宸正不远处在等着她,脸上带着笑意,目光温暖柔和。 柳怜霜也笑起来,提起裙摆,与丫鬟翠玉一起轻快地走向皇甫宸。 皇甫宸握着柳怜霜的手,两人慢慢行走在宫殿的长廊之中。 皇甫宸问道: “安和是不是要开始挑选驸马了?我看她在宴会期间一直在打量那些年轻公子。” 实际上,皇甫宸压根儿就没把注意力放在皇甫明珠身上。他只是无意间察觉到,柳怜霜随着皇甫明珠的动作也在观察那些年轻男子时,才注意到了皇甫明珠的行为。 想到这里,皇甫宸不自觉地握紧了柳怜霜的手。他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霜儿有没有察觉到皇甫贺望向她的目光?若是察觉了,心里会不会有些感慨?又或者对那个人还留有未尽的情意? 然而柳怜霜却完全没有察觉他的担忧,只笑着回答道: “没错呀,安和说要挑驸马呢!不过看了这一圈下来,她嫌弃宴会上的人长得不够俊俏。”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笑了笑,“也是呢,每天都能见到像你这样的人中龙凤,怎么可能对别人产生好感嘛!” 柳怜霜接着调侃道: “哎,你说……要是安和真的看上了我那两位兄长中的一个,并决定议亲的话,到时候是我得喊她一声嫂子呢,还是她得喊我婶婶啊?” 听了这话,皇甫宸唇角微扬,悄悄回了一句: “管她们什么叔伯婶姑呢!反正你们两个人本来就不用在乎这种尊称啦,一如既往地直呼名字多方便。” 柳怜霜听了不禁莞尔,于是两人便相携离开皇宫。不过她始终没有发觉,身边的皇甫宸其实早就因为这些话题而吃起醋来了。 次日一早,宫里的流言已经开始传开了——据说当朝嫡长公主即将选择佳婿。 顿时,各个适龄未婚的青年才俊们纷纷将自己的画像递进了宫去。不只是正妻生的儿子,就连有的人家连带着自家庶出的孩子也一起送了进去,毕竟万一有机会得到公主青睐的话,那可是一飞冲天的好事啊! 当天中午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柳怜霜不禁微微惊讶。她原以为这事儿就算提上议程也会花些时日吧,没成想,仅是皇甫明珠跟皇后提起了一嗓子,后者动作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迅速许多。 选驸马可是国家之礼。 自从这新闻散播出去之后,各方势力都开始躁动起来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暗自盘算。不少人都希望自己家中公子能成为那个被选定的幸运儿。 很快,这件事甚至连国子监都闹得天翻地覆起来。那儿汇聚了一大批尚未婚配的年少英俊人才,所以自然对于这场皇家婚礼更添几分兴趣,在数日内讨论热度丝毫不减。 就在某个宁静的午间读书时刻,一直专注用功的柳明决,今天却显得有些反常。他的神游状态甚至让在一旁静读古书的柳怜霜都发现了异样。 要说如果是发生在爱调皮捣蛋的柳明耀身上,倒是情有可原; 但如果出现在一向自律稳重的柳大哥身上,那便不能不算一件新鲜事了。 见此情形,柳明耀放下手中的书简注视着自己兄长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靠近追问到:"哥啊,你到底发什么呆呢?入迷成这般,连平时最重视的学习都被你遗忘在脑后了吧?” 听闻呼唤声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柳明决随意摆摆手表示无妨,"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然而下一秒就被弟弟打断:"还说没有!我盯着你看了半天你根本心不在焉!我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可以直接摊开讲清楚的?这几天看你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弟弟咄咄逼问的眼神,柳明决只好投去温柔一笑,轻轻责备道:"你就安分复习好你的功课吧,等下答题答不上来可就得挨罚咯。至于我...也就是一时开个小差而已,你何必非要猜东猜西呢?若你能把这些精力用到学问之上,何愁不能金榜题名呢。” 第119章 哭笑不得 这话让柳明决略显迟疑,但最终只是轻轻摇头,没有正面回应。他既然已经表明无意谈论内心想法,洛纷岚自然也不会再追问下去。 书房内格外安静,大多数人早已归家团圆,沉浸在春节的欢乐之中。然而两兄弟却因无法忍受母亲洛纷岚催婚的心思,故意避开,躲在国子监读书。直到夜晚将近,柳明决突然整理好书本与衣物,对柳明耀说道: “算了吧,还是回去吧,别让娘担心生气。” “可我们出来都好几天了!娘估计早就把这口气平息了。” 柳明耀既疑惑又不赞同地回应,“现在回去,还不是只看到那些女孩子画像?岂不白费了这几天工夫?” 柳明决不再多说什么,收拾妥当后直接转身出门离去。柳明耀见状,也只得默默跟在兄长身后往回赶去。这一路上,他暗暗琢磨着哥哥近日来的古怪行为,无论如何也无法猜透其中缘由。 回到家中后,令他们意外的是,洛纷岚并没有责怪二人消失多日,反而显得异常高兴。但她果然没过多久便让人捧出了几幅画轴,一一展开摆在桌案之上。 “看看这些,霜儿嫁出去这么久,你们俩怎么还一个对象都没有?” 洛夫人语气中满是焦急,“这些都是朝中大臣家的女儿,品貌俱佳、举止端庄贤淑,门第与咱们家相当合适。挑一个中意的赶紧告诉你娘,我也好尽快上门说亲!” 面对这场精心安排的婚姻“盛宴”,柳明耀率先偷瞄了一眼大哥神色,旋即装作兴致勃勃的模样低头翻阅画卷。 洛纷岚虽然留意到大儿子柳明决神情游移不定,却没有点破,仅是轻哼一声道: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如果犹豫太久,怕就被别家抢走了!你也别再耽搁了——赶紧选个合适的罢!” 柳明决扫过那些精致绘制的仕女画像,每个女子均展现出了娴静秀丽的一面,任谁迎娶想必都会成为相敬如宾、和和美美的佳配典范。 即便如此,在简单浏览了一遍之后,他依旧毫无留恋,迅速收回目光转向其他事务。作为他们的母亲,洛夫人深知自己孩子性格,柳明决自幼便是极为懂事的孩子,从来不让她操劳费心,还常常帮父母分忧解难。譬如疼惜妹妹柳霜霜,严格督促弟弟柳明耀学业等种种事情,总能处理得有条不紊恰如其分…… 而此刻,他的态度却显得格外反常,这不得不使洛纷岚感到更加困惑。”明决,”她试探着开口问道,“莫非你心里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愿意告诉娘吗?” 她满脸忧虑地说道: “不论什么问题,都能和娘说。娘一定会替你解决的。” 柳明决看着母亲脸上那股焦虑神情,心中哭笑不得,只好安抚道: “没什么事,娘请放宽心。可能是最近看书看得多了,一直思考书中的道理,才会有些分神罢了。这些画卷我会认真挑选的。倒是二弟那边……娘,您有没有听说他中意哪位?先帮他定一门亲事也好,这样能让他稍微安分一些。” 柳明耀听了这一番话,只觉得头皮发麻,急忙推托道: “娘,不用急,我还是想再看看吧!” 洛纷岚向来对柳明耀抱少期望,听他这般回应只是白了他一眼,随后带着宋妈妈转身离开。 厅内只剩下一张铺满了画像的长桌,而柳明耀硬着头皮站在那里面对那些陌生女子的模样却毫无头绪。正在他一筹莫展时,忽然,门口小厮兴冲冲地闯进来喊道: “大少爷、二少爷……不是!不好,不对,是王妃回来了!王妃到啦!” 一听这熟悉而又令人安心的声音,兄弟俩顿时精神一震,那些烦人的画轴刹那间被丢在脑后。还没迈开几步就撞上了先行一步进门的大姐——柳怜霜。 原来今天因皇兄上朝议政无暇顾及,柳怜霜在摄政王府也闲得无所事事,遂打算借机外出逛逛,顺便处理一下前几甫明珠提及过的驸马候选人相关事宜。于是便来到府里探望亲人。 寒暄一番过后,她领着两个弟弟先去老太太房中问安,然后再转向母亲洛纷岚院中闲聊家常。见到女儿如今神采奕奕,气色极佳的模样,洛纷岚心里甚感宽慰,暗想果然女儿在夫家过得舒适快活。 围坐许久聊完天,最后,柳怜霜提议与两位弟弟一同散心游府。 走着走着,柳怜霜忽然开口道: “大哥,方才见你站在娘面前似乎心神不宁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困扰着你?” 她不禁想到,近来关于公主择婿的消息传遍京城内外,热闹非凡。可怪异的是,柳家这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将符合资格的婚书呈入宫中。显而易见,这家里根本没考虑参与到此事中来。 即便如此,细心的柳怜霜仍察觉到,近期大哥柳明决举止颇为异常,常常神情恍惚,心不在焉,总好像有着千般心事压在心头,难以全神贯注。 根据以往了解的性格来看,自己的这位大哥素日处事果断利落,又怎会轻易为琐碎之事打乱心境?难不成背后另有隐情吗? 对此疑问,这已然是柳明决听到类似的质问第N次。 不过他也仅仅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般回道: “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事儿。” 然而一旁的柳怜霜仔细打量了哥哥的脸刻,已然明白了七八分。看来这件事已经被不止一次提起过了,显然柳明决这般心思不定的状态已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凝视着面前的这位兄长,她轻轻地抿了抿嘴唇,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声讨,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柳明耀正打算插上几句嘴,却忽然觉得腹痛难耐,“嗖”地一下冲出了房间。转眼间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双兄妹默默对望。 伺候在身边的仆人个个都既贴心又忠诚,与别人家不一样,在这些人面前不必拘谨。 柳怜霜看着柳明决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淡淡一笑,说道: “大哥,二哥现在不在,你不必担心他会说什么不该说的。有什么想问的,就直说吧。” 柳明决背靠着廊柱,目光望着院子里白雪皑皑的景象,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面对妹妹那黑如墨水的眼眸——那眼中满是笑意,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柳明决深知自家妹妹向来聪明伶俐,终究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听闻……安和公主好像正在挑选驸马?” 这在京城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前些日子,他与柳明耀都在国子监读书,想必也听到不少关于此事真假的讨论,心里早已有些数。 柳怜霜嘴角微扬,心里突然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似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担忧全是多余的。 她故作沉稳地说: “边疆最近不太安宁,皇后只有安和公主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担心战事会耽误她的婚事,所以早点给她安排婚事也是情理之中,对公主本人并无害处。而且,公主与我年纪相仿,我已经成了小姐,公主找个佳婿正好是时候。” 紧接着,柳怜霜又补充道: “我听说从几天前开始,不少聪慧的大臣便将家中尚未婚配的儿子的画像送进了宫中,就连一些庶子也没放过,只为希望能被选中。不知公主最后会中意谁,这么多画像摆在面前,怕是看得眼花缭乱了。” 话音刚落,柳怜霜便察觉到兄长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阴郁。 那种隐忍的怒火与强烈的情绪波动几乎要显露无疑,看起来随时都会发作,说些什么出来。 见到这一幕,柳怜霜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浓了几分。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时,安和远赴边关,离别后没多久,大哥的神情似乎就开始不对劲起来。 当时二哥还特意叮嘱过她几句话,希望她能问问柳明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遇到问题不要一个人闷着不说,应该找兄妹们一起商量解决办法。 可惜那时候自己已经嫁入了六皇子府,回家探亲的机会很少,其间总共只见过大哥两次面,大部分情况都是从柳明耀那儿了解的。 更何况,每当柳明决对安和的态度十分正常,从无任何特殊情感流露的迹象。于是那时的柳怜霜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而不久之后,柳明决和柳明耀兄弟俩竟闹出了一些不小的。 这些都是前世的记忆罢了。 当下柳怜霜垂下眼帘平复心情,故意用调侃的语气逗趣兄长: “说起来,安和之前确实跟我提过这事呢。她说在宴会场上特别留意有没有中意的人选,可是左看右看,大部分世家公子样貌小姐,只有少数几个长得还行,却不清楚人品如何,真是让她犯难。” 最后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仿佛为皇甫明珠担忧起来: “要是安和再这样犹豫下去,很快又要被迫指婚出去了。但若匆忙选择,又怕看走眼误嫁庸人,这可真是太让人头疼了。” 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