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大孙朱雄英,老朱扶我春庭雪》
第631章朱允炆稚嫩的像个孩子
突然,朱元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
“也让沐家兄弟来给他们父亲烧点纸吧。”
朱小宝答道。
“孙儿已经吩咐下去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心里很是满意。
咱这大孙,还真是给自己省心!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朱元璋也越发觉得自己,有些应付不来这些接连不断的政务了,而朱小宝,正好帮他处理了不少事。
知道朱小宝刚才是去处理正事之后,他不禁有点责怪自己之前误解了朱小宝。
朱允炆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老朱跟朱小宝有说有笑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他之前的那些小心思,在朱小宝出现后,一会儿就全都泡了汤!
朱允炆赶忙蹲下来,对朱小宝说道:
“大哥,我来给父亲烧纸,你去歇会儿吧。”
朱小宝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有劳二弟了。”
老朱也顺势把手里的纸递给了朱允炆,然后在朱小宝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朱允炆见状,面颊抽了抽。
这时候,朱元璋淡淡地说了句。
“咱们往那边走走。”
朱小宝明白老爷子这是想避开旁人,便扶着老爷子往旁边走去。
等走远了,老爷子才压低声音对朱小宝说。
“兵部弹劾你十一叔想谋反!”
朱小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心里猛地一震!
十一叔不就是蜀王吗?
他可是蓝玉的女婿啊!
朱允炆看着远处低声交谈的爷孙俩,眼神中满是嫉妒和怨恨。
朱小宝很是疑惑,怎么也想不通兵部为何要向朱元璋上奏,说蜀王有谋反的心思。
在他心里,相较于蜀王朱椿,他更担心的是蓝玉会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
此刻正值洪武二十五年,这一年发生的诸多重大案件还没有彻底解决,这也就意味着蓝玉等淮系勋贵依旧深陷危险的境地。
当初朱小宝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时,行事处处小心翼翼,直到现在,他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想着,凭借自己如今这特殊的身份,蓝玉等淮西勋贵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麻烦。 然而,即便蓝玉等人没做错什么,也不代表他们不会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朱小宝一时有些愣神。
朱元璋看到他这副模样,说道。
“行了,这件事你心里有个底就行,等回去,咱爷孙俩再好好琢磨琢磨。”
“嗯。”
朱小宝点了点头。
老爷子背着手,抬头看向远处,只见一群人正在往山上走。
“沐家的后人来了,走,咱带你去认识认识。”
说着,两人便走了过去。
回想起沐英下葬那天,因为雾气浓重,朱小宝只能远远地观望。
如今回想起来,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难怪那时朱元璋极力不让自己和沐家的人接触,原来是为了隐瞒身份。
朱小宝看了朱元璋一眼,越发觉得老朱心思深沉,自己好像一直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两人回到朱允炆身边时,他这才站起身来,看向朱小宝的眼神里也隐隐透着一丝埋怨。
这时,沐春带着二弟沐晟、三弟沐昂,上前恭敬行礼。
“臣沐春,携二弟沐晟,三弟沐昂,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都起来吧,你们几个别跟咱这么多礼。”
“今儿个也没外人,咱一直把沐英当作亲儿子,你们三个就跟咱亲孙子一样。”
沐春赶忙起身,说道。
“谢皇爷!”
朱元璋又道。
“行了,别客气了!”
“来,这是咱大孙,也是你们的弟弟,朱雄英。”
沐春二十来岁,和朱小宝年纪相差不大,但因为长期在云南边疆驻守,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沧桑了许多。
见到朱小宝,沐春立刻行礼。
“参见皇长孙殿下。”
朱小宝连忙说道。
“兄长不必如此多礼。”
朱元璋说。 “成了,别忙着寒暄了,先去祭拜你们爹吧!”
沐家三兄弟连忙点头答应。
临近中午,太阳高悬,天气也热了起来。
祭祀结束后,老爷子宣布回宫。
众人一路上都没怎么交流,所以很快就到了。
老爷子把朱小宝直接叫到了谨身殿,沐家三兄弟也跟在后面。
大家心里都明白,老爷子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
朱允炆见朱小宝跟着老爷子离开,嫉妒的不行,却也只能神色落寞地回了东宫。
谨身殿内,朱小宝主动给朱元璋倒了杯茶,之后就站在了老爷子身旁。
朱元璋端起茶杯,轻轻吹去热气。
沐春三兄弟见状,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
朱元璋本来就没打算责怪他们,摆了摆手说。
“都起来吧。”
“咱一直都很信任你们的父亲,也一直都把他当亲儿子看,自然也就信得过你们。”
“云南地势险要,要是不信任你们,咱也不会让沐家世代镇守云南。”
沐春三兄弟听了,脸上满是感激。
老爷子又问道。
“你们对税银被劫这事儿,有何看法?”
沐春思索了一会儿,答道。
“回皇爷,臣等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控制了云南指挥使于永昌。”
“于永昌是父亲的心腹,臣等对他进行了多次审问,臣敢用性命担保,这件事与于永昌无关。”
朱元璋神色平静,只是轻轻“哦”了一声,接着问道。
“那你们是觉得兵部有问题?”
说完,他看向朱小宝,又问道。
“大孙,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朱小宝答道。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还很难判断到底是谁的问题,孙儿也不敢轻易对兵部的三位大人采取行动。”
朱元璋轻轻敲着桌子,一时间,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接着说。
“既然他们劫了税银,税银又为何会突然被找到?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朱元璋心里很不踏实,特别是这种被人暗中算计的感觉,让他十分烦躁。
朱元璋抬头看向沐家三兄弟,说道。
“你们奔波一路也累了,先去稍作休整吧。”
三人赶忙躬身告退。
沐家三兄弟离开后,老爷子才又疲惫地说道。
“这件事涉及三名兵部高官,影响重大,不能轻易行动。”
思索片刻后,他大声喊道。
“来人!去把蒋瓛叫来!”
第632章国朝事情太多,找个合适的时机给你名份
没过多久,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就走了进来。
蒋瓛行礼道。
“卑职参见皇爷。”
朱元璋表情严肃地吩咐道。
“你安排锦衣卫去兵部尚书、兵部左右侍郎的府邸附近监视,他们每天见了何人,做了何事,说了何话,都要详细的汇报给咱。”
“卑职遵旨!”
朱元璋挥了挥手,蒋瓛便躬身退下了。
蒋瓛离开后,老爷子招呼朱小宝道。
“大孙,坐到咱旁边来。”
朱小宝明白,朱元璋肯定有重要的话要同他说,于是赶忙走上前去。
朱元璋从案几上拿起一封兵部的奏疏,说道。
“这是巡查川蜀的兵部给事中呈上来的,你瞧瞧吧。”
朱小宝赶忙接过奏疏打开,上面的内容让他心头一震。
刚看了一会儿,他就紧张得心跳加速,冷汗直冒。
原本的兵部给事中是铁铉,因为朱小宝的缘故,铁铉被调为了东宫宾客。
现任的兵部给事中叫王莽,他在奏疏里说,洪武二十三年西川发生叛乱时,凉国公蓝玉和指挥使瞿能和一同入川。
当时,蓝玉在蜀王府安排了几名心腹亲兵。
而且,这些留在蜀王府的亲信,经常在川蜀与应天之间往来。
川地百姓于今年年初,在峨眉山供奉蜀王画像,引得万民跪拜。
综合这些情况,王莽在奏疏中怀疑蓝玉想勾结蜀王,图谋不轨。
朱小宝大惊,连忙道。
“皇爷爷……”
朱元璋打断了朱小宝,低声问道。
“大孙,你觉得蓝玉可是真的打算勾结蜀王谋反?”
朱小宝心里十分纠结,实在不清楚该怎么开口。
只能说道。
“皇爷爷恕罪,孙儿愚钝,想不明白。”
“呵呵。”
朱元璋笑了几声,看着朱小宝说道。
“你可不是愚钝,而是太聪明了,不想掺和这事儿!” “可惜啊,这世上的蠢人太多了,贪欲太重,难免就会干出蠢事来。”
朱元璋也没说明这句话的意思,这让朱小宝心里更加着急了。
没等朱小宝开口,朱元璋便接着说道。
“或许,他们现在还没有谋反的行动,是因为他们清楚咱还在位,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但要是咱不在了呢?”
“就算他们现在没有谋反的举动,可要是有了谋反的心思,或者这心思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但谋反的种子可能已经在他们心里种下了。”
“他们是在等咱年老体弱呐……”
说着,老朱又看了一眼朱小宝,继续道。
“权力容易让人产生野心,要是他们不再满足于拥戴你,而是想胁迫你,在背后操控咱朱家的江山,那该怎么办?”
朱小宝想要阻止老爷子继续往下说。
他心里清楚,要是任由老爷子这么想下去,蓝玉等人恐怕就要大难临头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兵部给事中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到底为何要弹劾蜀王?
又为何要针对蓝玉呢?
朱元璋身为帝王,自然有充足的理由去怀疑蓝玉等人对朝廷是否忠心。
在他心中,江山的稳固是至高无上的,任何可能危及皇权的因素,都会被他仔细考量。
然而朱小宝的想法和立场却大不相同。
即便蓝玉与蜀王的事情属实,朱小宝也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蓝玉。
因为朱小宝深知,大明的未来需要蓝玉这样的人来稳固根基。
当下局势严峻,北疆朱棣的野心昭然若揭,时刻觊觎着皇位。
在这样的局面下,蓝玉作为军中的关键人物,是朱小宝不可或缺的助力,他绝不能失去蓝玉。
朱小宝打心底里信任蓝玉,坚信他不会做出背叛朝廷的事。
但朱元璋在位多年,生性多疑已是众人皆知。
自古以来,每一位皇帝都渴望江山永固,一旦察觉到有人威胁到皇权,必然会采取措施将其铲除。
在皇帝的世界里,只要存在威胁,任何人都可能成为被牺牲的对象。
朱小宝赶忙劝说道。
“皇爷爷,咱们可不能仅仅凭借猜测,就给蜀王和蓝玉定罪名啊!”
“蜀王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
朱元璋神色平静,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回应道。
“哼!亲情?可他也是蓝玉的亲女婿。” “这么多年没在身边,谁清楚这亲情还能剩下多少?”
说完,他又含糊地补充了一句。
“希望只是咱想多了吧,过两天咱去试探试探蓝玉。”
说完,他看向朱小宝,叮嘱道。
“蓝玉是你亲舅姥爷没错,可咱是你亲爷爷,谁跟你更亲近,你心里应该有数。”
“这几日就别和蓝玉接触了,更不能给他通风报信,听到了吗?”
朱小宝连忙应道。
“孙儿自是跟皇爷爷最亲了,孙儿心里都明白。”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明白就好。”
“对了,你明日去趟国子监。”
朱小宝疑惑的问道。
“啊?为什么突然让我去国子监啊?”
朱元璋解释道。
“方孝孺和刘三吾希望你去国子监和一些人见见面,总之对你没什么坏处。”
朱小宝点头应道。
“好。”
朱小宝见朱元璋十分疲惫,便站起身来,轻轻帮他捏起了肩。
“爷爷,批奏疏别太辛苦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朱元璋闭上眼睛,享受着朱小宝的按摩,感慨道。
“身为一国之君,哪能不累?”
“最近事情太多,你那边事儿也不少,等你这段时间忙完,也来帮爷爷批批奏疏。”
接着,他话锋一转。
“大孙,你清楚刘三吾和方孝孺为何让你去国子监吗?”
“他们是想把你介绍给更多的文人,让这些人都支持你。”
“呵呵,皇位传承是咱老朱家自己的事,咱还需要他们的支持?”
“不过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咱也就不多说了。”
他继续又道。
“这天下的担子可不轻啊!”
“两河发大水,耗费了户部大量的积蓄,现在户部的银子都快见底了,夏粮税收刚收上来,还是不够用。” “你在交趾赚的那十三万两银子,也该送到户部了,往后可不能只盯着交趾那点地方,要把眼光放长远,关注整个天下才是。”
沉默片刻后,朱元璋再次开口。
“国家的担子太重了,咱也该找个合适的时机给你名份了。”
第633章被皇长孙点名去东宫拿钱
朱小宝心里猛地一震,老爷子这话的意思……
难道是准备立储了?
即便内心激动万分,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平稳,他自然地说道。
“爷爷,您这不是还处理着朝政呢,我可不敢越权。”
朱元璋轻哼了一声,说道。
“你这小子,咱清楚你不是不想处理政事,而是因为咱还在位,所以什么事都推给咱,等咱给了你名分,很多事你就推脱不掉了,哈哈!”
说着,朱元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示意朱小宝坐下,朱小宝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随后,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知道为何皇帝被称为孤家寡人吗?”
“因为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不能过多地考虑亲情、感情这些东西。”
“这些普通人能拥有的情感,帝王家却不能有。”
“所以,咱不得不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任何可能威胁到皇权的人事物,等你到了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了。”
朱元璋不禁感慨起来。
“你和年轻时的咱太像了,自信又聪明。”
“咱当年也信任刘伯温、李善长、胡惟庸他们,可最后为了江山,还是忍痛对他们下了手。”
“就像你现在和常茂、蓝玉他们的处境一样,咱走过的路,你迟早也会走。”
“不管多聪明、多通透的人,一旦戴上这至高无上的皇冠,都会陷入权力的漩涡,谁也逃不掉。”
“咱只希望,等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别对你的叔叔、兄弟们下狠手……”
“大孙,你能答应咱吗?”
朱小宝心里清楚,以当时的形势,要做到这点很难,但他又不想让老爷子伤心,便只能说道。
“爷爷放心,孙儿一定听您的话。”
朱元璋认真地说道。
“咱要的不是你听咱的话,咱是希望你能打心底里树立起这个信念来。”
“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家人不反目。”
“好!”
朱小宝坚定地点了点头。
爷孙俩又聊了会儿家常,朱元璋便让朱小宝离开了。
他自己还有许多事要思考,比如如何试探蓝玉,怎样处置蜀王。
朱小宝临走时,朱元璋又叮嘱朱小宝,让他尽快把东宫的税银送到户部。
朱小宝无奈地应了下来。 看着朱小宝离去的背影,朱元璋笑骂道。
“这小子!咱连大明江山都要交给你了,还会在乎你那点钱?你的不就是大明的吗?”
另一边,傅友文找到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黄林。
“黄大人。”
黄林看到傅友文,赶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说道。
“傅大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他热情地请傅友文坐下,还主动倒了茶。
傅友文眼神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黄林,表情严肃地道。
“你应该还记得,之前铁铉来申请给交趾拨财政款,你拒绝了,还说交趾没能力偿还,对吧?”
黄林听了,老脸一红,尴尬地说道。
“下官当时见识短浅,还请傅大人别笑话我了,呵呵。”
傅友文笑了笑,说道。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现在户部的财政余款快没了……”
他顿了顿,盯着黄林。
“皇长孙殿下说了,让你自己去东宫要钱。”
黄林整个人一顿,脸色瞬间僵硬了起来。
“啊?让我去要?”
傅友文点了点头,说道。
“嗯,你也清楚,咱们这位皇长孙可不是好惹的。”
“不管怎么样,你就忍忍吧,毕竟这事儿交给你了。”
他看了一眼案几上的茶盏。
“茶我就不喝了,你抓紧点儿,尽快把那笔钱从东宫转到户部来。”
黄林脸色十分难看,颤抖着点了点头,说道。
“好……好的。”
他心里懊悔不已。
谁能想到短短半年,交趾就能赚这么多钱?
更让他头疼的是,眼下居然要让自己主动去东宫要钱。
回想起当时自己的百般推脱,他心里直发怵,也不清楚皇孙殿下会不会记恨自己……
想来应该会吧?
这么一想,黄林忍不住背后发凉。 但他也没再多想,跺了跺脚,硬着头皮起身朝东宫走去。
正值晌午,阳光灿烂,初秋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洒落在大地上。
朱小宝泡了壶茶,看似悠然地躺在摇椅上休憩。
周围静谧无声,唯有微风轻轻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朱小宝双眼紧闭,随着摇椅缓缓晃动,脸上却满是凝重的思索神情。
自他进入东宫后,麻烦事便一件接着一件。
他不禁暗自思忖,这到底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谋划,还是仅仅是一连串的巧合……
南疆税银被劫一案,至今毫无头绪,就像一团迷雾,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此时,西边的蜀王又被举报与蓝玉密谋造反。
乍看之下,这两件事似乎毫无瓜葛,但朱小宝仔细思量后发现,它们好像都与兵部有着紧密的联系。
税银案暂且不说,单是西南蜀王谋反一事,便是由兵科给事中检举揭发的。
又是兵部!
朱小宝总感觉这两件事之间存在某种隐秘的关联,可他绞尽脑汁,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关键的连接点。
但比起这些,朱小宝更担忧老爷子提到的“试探蓝玉”一事。
他实在想不出老爷子究竟会用什么方法来试探蓝玉。
这动荡不安的洪武二十五年才刚过半。
朱小宝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跳出了历史的既定轨迹,可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蓝玉等淮西勋贵绝不能出事,或许别人不了解这些人的重要性,但朱小宝心里却再清楚不过。
历史上这一年,朱元璋以谋反罪将蓝玉等淮西勋贵全部肃清。
而这次的事,竟也与谋反有关!
这让朱小宝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即便他与朱元璋关系亲密,但他心里明白,朱元璋骨子里有着帝王独有的乾纲独断。
特别是在自己身份暴露之后,他越发觉得朱元璋深不可测。
朱元璋今日说的那番话,也将他封建帝王的心思展露无遗。
‘或许,他们现在还没有谋反的行动,是因为他们清楚咱还在位,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要是咱不在了呢?’
‘就算他们现在没有谋反的举动,可要是有了谋反的心思,或者这心思连他们自己都还没发现,但谋反的种子,可能已经在他们心里种下了。’
‘权力容易让人产生野心,要是他们不再满足于拥戴你,而是想胁迫你,在背后操控咱朱家的江山,那该怎么办?’
这些话,朱小宝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话里有话,含义深刻。
第634章让铁铉出出气
朱元璋虽爱民如子,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老朱家的江山能够代代相传!
这是朱元璋内心最核心的追求,也是每一位封建帝王永恒不变的目标!
“舅姥爷,你可一定要挺住啊,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朱小宝低声自语,脸上写满了担忧。
就在这时,廖镛走到朱小宝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殿下,铁铉求见。”
朱小宝应了一声。
“让他进来。”
廖镛离开后,朱小宝从摇椅上站起身来,端坐在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顺手给对面的空杯子也倒上。
不多时,铁铉便到了。
自打朱小宝进了东宫,朱元璋就免去了铁铉兵科给事中的职位,如今他担任东宫右谕德,主要职责就是教导太子礼仪大义,说白了,就是太子的秘书。
虽说朱元璋目前还没有正式确立储君,但从铁铉现在的官职来看,似乎也能看出一些门道。
朱小宝看着铁铉,神色平静。
“有件事我必须问你。”
“你跟解缙应该早就清楚我是皇长孙了吧?你们竟然一直瞒着我?”
铁铉瞬间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弯腰请罪。
“殿下,那什么…我们其实也透露过一点……”
见铁铉说话结结巴巴的,朱小宝突然就笑了出来。
“逗你玩呢,别紧张。”
铁铉先是一愣。
朱小宝接着说道。
“好了,坐吧。”
铁铉认真地看着朱小宝,见他好像真的只是在开玩笑,这才松了口气。
“殿下,您传唤臣来,是有何事?”
朱小宝道。
“那十三万两税银,已经……”
铁铉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找到了?”
朱小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但户部现在缺钱,估计一会儿就有人来要这笔钱了。” “噢,合着我们把事办成了,他们就想坐享其成?哪有这么好的事!”
当初正是铁铉去户部借的钱,他在户部吃了闭门羹,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朱小宝是站在整个帝国的角度看待这件事,而铁铉却不同。
对他来说,这就是户部在故意刁难。
这笔钱最终还是要交给户部,朱小宝也很无奈。
于是他把铁铉叫来,想着让铁铉好好刁难一下来要钱的人,顺便给户部一点颜色看看,全当是给铁铉出气了。
毕竟这笔钱要是留在东宫,能让并不富裕的东宫经济状况得到很大改善。
可大明如今实在太缺钱了,朱小宝也没办法不把钱交出去。
朱小宝点了点头,笑道。
“所以啊,我今天把你叫来,就是让你你撒气的,不用给我留面子。”
铁铉一愣,这才明白朱小宝的用意。
原来殿下是想帮自己出口恶气啊!
铁铉感动极了,再对比朱小宝这种高瞻远瞩的眼光,顿时有些自惭形秽。
“是……是我目光短浅了。”
朱小宝摆了摆手,笑道。
“这哪儿能怪你啊!”
“他们那态度,换谁办这事都会生气,你看着办就行。”
铁铉连忙应道。
“是!”
这时,门外有人快步走来。
“殿下,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黄林求见。”
朱小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当时拒绝你的,可是这人?”
铁铉气得脸都涨红了,咬牙切齿地说。
“没错!”
朱小宝挥了挥手,说道。
“把他叫进来。”
朱小宝心里清楚铁铉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所以也不介意让他好好出出这口气。
况且,朱小宝对户部也有不少意见。
铁铉说得没错,当初有困难找户部帮忙时,他们不帮忙,现在却想来坐收渔利,哪有那么容易! 很快,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黄林就颤颤巍巍地进来了。
他心里后悔极了,要是早清楚铁铉背后是皇长孙,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刁难铁铉啊!
突然,他想到户部司员外郎白光升被调去交趾,还升了一级的事。
难不成,这也是皇长孙的意思?
想到这儿,黄林倒吸一口凉气,赶忙躬身抱拳道。
“臣,户部度支司黄林,参见长孙殿下。”
朱小宝脸上挂着笑容。
“原来是黄大人啊,久仰久仰。”
“臣……臣不敢当。”
不知为何,黄林总觉得眼前这位皇长孙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却莫名让他心里直发慌。
朱小宝上下打量着黄林,问道。
“黄大人来此,有何事?”
黄林磕磕巴巴地说道。
“臣听闻交趾的一笔税银已运到东宫,所以,臣特来奉命领回这笔税银。”
朱小宝点了点头,说道。
“哦,应该的。”
黄林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朱小宝转头问铁铉。
“税银可到了?”
铁铉答道。
“回殿下的话,到了。”
朱小宝点了点头,看着黄林说。
“那你直接与黄大人对接吧。”
黄林一愣,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
果然!
长孙殿下肯定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铁铉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好!”
黄林又是一愣,随即满脸感激地说。
“多谢铁大人,铁大人真是宽宏大量!”
铁铉说道。 “交趾总共送来了十三万两税银,这笔银子,是交趾布政司当时向皇长孙殿下借的。”
“黄大人,你也清楚,东宫的财政一直都不宽裕。”
“啊?这……”
黄林脸色一僵,如鲠在喉。
铁铉继续说道:
“我还记得当初去你户部借钱,你说交趾没什么可借的,还把我给轰走了。”
黄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我当时是糊涂了!”
他也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听着。
铁铉接着说。
“你想想,要是当时你借了,交趾不仅会还本金,还会支付高额利息,多好的事啊!”
说完,铁铉挑了挑眉。
“所以,还完长孙殿下的利息,今日就只能给你十二万两了。”
“啊?”
黄林愣住了。
铁铉叹了口气,继续道。
“黄大人,你办事糊涂也就罢了,可你做人怎么也能这么糊涂呢?”
“这钱是殿下借给交趾的,殿下已经很大度地把钱给你户部了,可这近一万两的利息,总该给殿下吧?”
“不然,你户部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黄林愣住了,咽了口唾沫,说道。
“可……可这般的话,本官的政绩考核会受到影响啊!”
铁铉冷笑一声。
“这简单啊!”
“既然是你当初犯下的错,这一万两白银,你自己补上不就行了?”
第635章让沐家兄弟运送火器去交趾
黄林听了,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就跪了下去。
一万两白银!
这天文数字,比要了他的命还恐怖啊!
朱小宝没打算和户部度支司员外郎黄林过多计较。
但铁铉之前在这件事上受了委屈,朱小宝和朱元璋一样,对自己人都极为护短,自然不能让铁铉心里这股怨气一直憋着。
于是今天,他让铁铉自行决定如何处理此事。
不得不说,铁铉确实有两下子,他这番操作既大胆又巧妙,就如同虎口拔牙,还让户部挑不出毛病。
黄林灰溜溜地把税银拉走了,明明拿到了银子,却一脸的晦气。
要他补上近一万两的亏空?
这怎么可能啊!
要知道,大明六品文官一年的俸禄,也才不过百两!
他要是不贪污受贿,得不吃不喝的还上一百年!
回户部后,黄林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傅友文。
傅友文也很是无奈,只能忍痛在黄林的政绩考核上打了个“劣”。
这样一来,原本明年就能升迁的黄林,又得继续苦苦熬上一年!
傅友文也没办法,只能拍拍黄林的肩膀,叮嘱他日后多留意长孙殿下的动向,尽量别去招惹。
当初傅友文就觉得黄林运气不太好,现在看来,果真是报应到了。
在朱小宝眼中,户部这件事不过是个小插曲。
他逐渐理解了朱元璋的处事风格,作为上位者,必须让下属心生敬畏,不能仅仅依靠施恩。
所以在处理黄林这件事时,他稍微严厉了些。
他心里也清楚,在黄林即将升迁的节骨眼上打压他的政绩,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要让户部的人明白,他朱小宝不是好欺负的!
“多谢殿下关照!”
铁铉撩起衣角,给朱小宝行礼。
朱小宝笑道。
“这可就见外了啊!”
“你回去时,顺道去趟鸿胪寺把沐家三兄弟叫来,我有事找他们。”
铁铉连忙应道。
“是!”
铁铉离开后,朱小宝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很快,沐家三兄弟就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这三兄弟和朱小宝年纪相差无几,但常年在南疆镇守,风吹雨打的,让他们看起来比朱小宝沧桑了不少。
“臣沐春,携二弟、三弟,拜见殿下!”
沐家三兄弟恭敬地行了礼。
在云南时,他们就听过不少关于朱小宝的传奇故事。
八岁时传出“薨逝”的消息,九岁便开始四处流浪,当过乞丐、做过道士,历经磨难,还从过商,最后竟能在百官面前风光地进入东宫!
关于朱小宝的传说五花八门,但总结起来和朱元璋的经历一样,就是“传奇”二字。
朱小宝起身虚扶沐春,说道。
“沐大哥,别这么客气,这儿没外人,咱们随意点。”
这番话,瞬间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说起来,我对沐家一直有些愧疚。”
朱小宝叹了口气。
沐春有些疑惑。
“殿下何出此言?”
朱小宝解释道。
“之前我不清楚老爷子的身份,很多事都没放在心上,结果错过了给黔宁王祭奠的好时机,现在想来,真是遗憾。”
沐家三兄弟听了,惶恐地说道。
“殿下千万别这么想,您这些年吃的苦,我们都难以想象。”
“家父去世时,我们好歹还能伴其左右,可太子薨逝时,殿下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这才是最让人痛心的事啊!”
朱小宝又叹了口气。
虽说他对朱标没什么感情,但仔细想想,确实挺遗憾的。
被朱元璋宠爱了近四十年的太子,肯定有着过人之处。
他这个便宜老爹,绝对不简单!
这一番感慨,让几兄弟沉浸在缅怀之中,也让彼此的感情又增进了不少。
沐春说道。
“殿下,我们还得感谢您在皇爷面前为我们说话。”
“税银出了问题,要不是殿下从中帮忙,我们真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朱小宝笑道。
“别这么见外。”
沉默片刻后,朱小宝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找几位兄长来,其实是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沐春神色庄重。
“殿下请讲,臣定竭尽全力!”
朱小宝说道。
“我要运一批火器到交趾南海,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三位兄长要是方便的话,麻烦帮忙护送一下,务必将这批火器安全送到交趾承宣布政使司。”
沐春起身行礼,大声道。
“请殿下放心,这是臣的职责所在,要是出了问题,臣以死谢罪!”
朱小宝赶忙扶起沐春。
“大哥别这么说,有你们在,我心里踏实。”
沐家对于南疆的重要性,就如同九边长城对北疆的重要性一样。
交趾与云南相邻,西南茶马贸易区也和云南紧密相连,沐王府就是南疆的定海神针,朱小宝需要这股力量来稳固局势。
不管朱小宝此举是真心,还是另有目的,今日这次会面,都让沐家打心底里对他信服了。
朱小宝请三兄弟坐下,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三位兄长,听说云南最近有白莲教活动,你们回去之后,暗中调查一下,要是能抓到几个,就好好审问一番。”
沐春神色一紧。
“殿下是怀疑税银案和白莲教有关?”
朱小宝点了点头。
沐春咬牙切齿地道:
“要是让我抓到他们,定要他们好看!”
傍晚,朱小宝留沐家兄弟一起喝酒。
几人年纪相仿,很容易就聊得热火朝天。
再加上朱小宝沉稳的气质和亲和力,更让沐家三兄弟对他佩服不已。
等沐家三兄弟离开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因为喝了酒,朱小宝的脸色微微泛红。
让沐家兄弟去查白莲教,是因为朱小宝知道,这次税银案的背后,肯定有更有权势的人在暗中操控。
四叔……
是你吗?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朱小宝眼神恍惚地望向北方,那里,还有个野心勃勃的朱棣! 沐家三兄弟常年驻守边塞,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点酒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回到鸿胪寺后,他们又拿起酒壶,大口喝了起来。
沐春边喝酒,边评价道:
“君子藏器于身,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
“咱这殿下,真是不简单呐!”
第655章在兵部发现的蛛丝马迹
送走老爷子后,朱小宝回到文华殿,吩咐道:
“去,叫何广义来!”
说完,朱小宝端起浓茶喝了一口。
茶这东西容易上瘾,刚开始喝觉得苦,喝久了反而觉得茶味越浓越好喝。
正喝着茶,何广义急匆匆地来了,见到朱小宝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卑职参见殿下!”
“殿下,兵部主事秦永乐死了。”
朱小宝摆了摆手说。
“这事儿,我已经让应天府把案子交给刑部了。”
“需要我做什么吗?”
何广义小心地问。
朱小宝看着他,笑着说。
“你走一趟吏部。”
“啊?”
朱小宝负手起身,大声道。
“从此刻起,你立即上任北镇抚司都指挥同知。”
“好好干,别辜负了我的期望!”
何广义一下子愣住了。
接着,只觉头皮发麻,全身的毛孔,都因为激动而开始发抖!
对于老官僚来说,想升官得靠天大的机遇。
要么碰上贵人赏识,要么立下大功。
在锦衣卫这种地方,想立功可不容易,除非老爷子想搞大案,就像当年办李善长、胡惟庸那样。
毛镶当年就是这么爬上来的。
现在没什么大案可办,蓝玉案刚有点苗头,就被朱小宝压下去了。
在这个讲究内政民生的稳定年头,锦衣卫的每一次升官都特别金贵。
何广义听着朱小宝轻飘飘的几句话,感觉脑袋“嗡”的一声。
从指挥佥事直接升到正二品指挥同知,这可是越级提拔啊!
要不是遇到贵人,想都不敢想。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扑通”跪下磕头,浑身发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朱小宝看,表表自己的忠心。
朱小宝摆摆手说。 “起来吧,跟我去刑部一趟,看看兵部主事秦永乐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铺在地上。
穿着飞鱼服、挂着绣春刀的锦衣卫指挥使走在中间,新上任的指挥同知何广义在前面开路。
朱小宝背着手,心里琢磨着事,跟在后面。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刑部。
刑部的官儿们看见锦衣卫过来,心里都“咯噔”一下。
可一看何广义身后是朱小宝,立马一个个恭敬地请安。
上次朱小宝来刑部的时候,底下人早就把他的背景打听得明明白白。
皇长孙殿下又强势又神秘,大家既好奇又害怕。
朱小宝也没多说啥,对每个跟他打招呼的官儿都笑笑,就这么一个笑容,已经让刑部的人觉得受宠若惊了。
进了刑部中厅,何广义刚说去请刑部尚书杨靖,没想到杨靖听说朱小宝来了,已经往这边赶了。
不一会儿,杨靖到了中厅,赶紧行礼。
“臣杨靖,参见长孙殿下。”
朱小宝说。
“杨大人别客气,说说兵部主事的案子吧。”
杨靖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说道。
“这案子不简单,昨晚兵部主事去画舫找乐子,凌晨的时候,船上的妓子都睡了,他起来上厕所,在甲板上被人推下水了。”
朱小宝想了想,问道。
“他会游泳吗?”
杨靖说。
“问过兵部和他家里人了,他根本不会水。”
朱小宝皱眉头。
“落水的时候没喊出声?”
杨靖点头。
“怪就怪在这儿,光有落水声,没有呼救声。”
朱小宝心里有数了, 说。
“这案子先别对外说细节,我先走一趟兵部。”
临走又跟杨靖说。
“兵部的人也别透露消息,要是有人打听,马上告诉我。”
杨靖忙说。 “是。”
朱小宝没在刑部多待,直接去了兵部。
刑部离兵部不远,走在皇城里宽宽的路上,朱小宝心里一直犯嘀咕。
兵部要是有内鬼,那可太危险了。
兵部掌管兵权调度,是军事的核心部门,要是朱棣在这儿安了内应,以后肯定是个大隐患。
到了兵部,兵部尚书茹瑺和左侍郎钟勖、右侍郎马兴业赶紧出来迎接。
“参见长孙殿下。”
三人打完招呼,又跟何广义说。
“恭喜何大人升官啊!”
何广义客气了几句,朱小宝直接问。
“听说兵部主事秦永乐死了,你们觉得怎么回事?他平时跟人结仇了吗?”
“秦主事死了?是何故啊?”
三个人脸上都露出可惜的样子,但也没别的反应。
朱小宝瞥了他们一眼,接着道。
“他是被人害死的。”
三个人吓了一跳。
“什么?”
朱小宝盯着他们的表情,心里有点疑惑。
看他们的反应,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事儿。
他接着试探道。
“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今天得弄清楚。”
“交趾税银的押运路线,是不是只有你们三个知道?”
茹瑺一愣。
“这……这事儿跟秦主事的死有关?”
他看了看另外两个侍郎,三个人都一脸迷茫,然后小心地道。
“对,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正说着,一个官儿捧着文件过来,对左侍郎钟勖说。
“大人,这文件需要您签字。”
钟勖跟朱小宝说了声抱歉,接过文件看了看,很快就签了字,那官儿就走了。
朱小宝问。 “这是兵部的郎中?”
他记得何广义说过,这人叫徐真。
钟勖点了点头。
“正是,他办事很利索,很多事我都交由他办。”
朱小宝点了点头,见问不出啥来,就起身走了。
出了兵部,朱小宝突然想到什么,转头跟何广义说。
“要是有人收了好处,让钟勖批文件的时候泄露消息,或者旁边有人偷听呢?”
“刚才那事儿太正常了,就算徐真有问题,也能拿批文件当借口。”
他皱着眉道。
“查查他,悄悄查。”
何广义认真点头。
“是,卑职明白。”
两人分开后,何广义先去吏部办升官备案,等他回锦衣卫的时候,手下们都惊呆了!
官袍不一样了啊!
何广义升官了!
几个机灵的小旗赶紧凑上来恭喜,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
何广义现在可是锦衣卫的二把手了,仅次于指挥使蒋瓛!
大家又羡慕又嫉妒,可也明白,能让何广义这么快升官的,只有皇长孙。
而且最近何广义一直跟着皇长孙办事,这是要飞黄腾达啊!
何广义一看这情形,挺直了腰板说。
“长孙殿下交代了任务,这事儿很重要,你们都跟我好好干,办好了,殿下不会亏待你们!”
底下人一听,都激动得大声答应。
“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656章蓝玉出诏狱,白莲圣女的反击
农历七月十四,鬼节,细雨纷纷。
这一日,京城中发生了两件引人注目的大事。
兵科给事中奉诏调回京师,都察院御史查明川蜀峨眉山并无越制违建之举。
与此同时,蓝玉自锦衣卫诏狱获释。
诏狱外,朱小宝撑着油纸伞静立,身后一众锦衣卫小旗默然肃立。
天空阴沉无日,细雨靡靡。
蓝玉踏出诏狱的刹那,因光线刺激,微微眯起了双眼。
目光所及处,只见一名身姿挺拔、气质儒雅的少年静立原地。
他周身散发着卓尔不群的贵气,却无半分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蓝玉心中涌起欣慰与感动,他以命守护的人,也正用尽手段护他周全。
“舅姥爷,幸得您平安归府。”
朱小宝笑意温和。
蓝玉朗声笑道。
“走,回家再说。”
二人并肩步出诏狱,径直往蓝府而去。
抵达蓝府时,蓝氏族人皆喜极而泣。
蓝氏与吴氏颤抖着握住朱小宝的手,眼中满是感激。
“孩子,多亏了你啊……”
朱小宝摇头轻笑。
“外婆、舅祖母,您二人不必与我客套。”
蓝玉则笑骂道。
“哭什么?咱这不是好好的么?”
“你们先去备些好酒好菜,中午咱要和外甥孙喝上几杯。”
两位深知蓝玉与朱小宝有要事相商,便领着众人退下。
待众人离去,蓝玉引朱小宝至中厅,下人奉上香茶。
蓝玉虽在诏狱关押多时,却仍不改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开口便问。
“小子,你到底使了什么招?咱实在好奇得紧,如何能让皇爷既消了猜忌,又肯放咱安然脱身?”
狱中多日,他始终想不透朱小宝的手段。
朱小宝沉吟片刻,整理思绪道。
“我不过是揣度了蜀王的心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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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面露疑惑。
朱小宝将自己的谋划娓娓道来。
其中既要顾虑朱元璋多疑的脾性,又需将蓝玉与蜀王的密信内容合理化,个中暗藏的心理博弈与临场机变,令人心惊。
蓝玉听罢,仍忍不住倒吸凉气。
他深知此中凶险,若蜀王未能领悟其意,不仅自己性命堪忧,朱小宝在帝王心中的分量也会大减。
“了不得啊!”
蓝玉眼中精光闪烁。
“妙啊!”
“这般深远的谋划,连咱都未曾想到,好,真是太好了!”
朱小宝淡笑道。
“不过是件小事。”
片刻后,蓝玉面色忽然凝重。
“燕王野心昭然,已有谋逆之举,如今更是暗中筹谋、动作频频。”
朱小宝颔首。
“我已着手防范。”
“我与燕王,终有一战。”
蓝玉大笑道。
“好小子!你眼界可比你父亲还深远呐!”
“当年咱便提醒过你父亲,燕王或有异心,可他……”
“如今你能看得这般透彻,有你这般见识,舅姥爷便安心了。”
“若有一日兵戈相向,咱愿首当其冲,为你披荆斩棘!”
朱小宝肃然回应。
“您乃我不可或缺的臂膀。”
稍作停顿,朱小宝又道。
“舅姥爷,你此次遭人暗算,我不能坐视不管,北平那边,我已将丘福调往川蜀任指挥使。”
“待你与蜀王会面时,务必叮嘱他架空丘福,将其软禁,务必让他在川蜀再无翻覆之力。”
蓝玉眼前一亮。
“正该如此!”
朱小宝忧心忡忡。
记住本站: “此事或非表面这般简单,南疆与西陲乱象频生,只怕另有隐情……”
蓝玉劝慰道。
“你呀,到底是当局者迷。”
“不必理会旁的纷纷扰扰,只需稳坐江山、顺利登基。”
“待你君临天下,便是天命所归,纵是他们翻天作浪,届时以大义之名收拾残局,满朝文武谁敢不服?”
朱小宝颔首,眸中泛起深思之色。
不多时,下人便来请二人用餐了。
蓝玉笑道。
“走,舅甥俩痛饮几杯去。”
城南烟花巷妓院内。
一名着粉衫的女子,正蹙眉沉思。
转瞬之间,面上人畜无害的神色已化作腾腾杀气。
“圣女。”
身旁年轻男子轻声唤道。
“为何事烦忧?”
此女正是宫中丫鬟张霞,亦是白莲教圣女唐赛儿。
此刻她柳眉倒竖,周身散发着凌厉之气。
“徐真竟敢出卖我?”
“啊?”
男子愕然。
他乃白莲教大护法白默,山东青州人,一身武艺颇为了得。
白默不解。
“此话从何说起?”
唐赛儿怒道。
“秦永乐怎会突然横死?”
“还不是那朱雄英揪着兵部不放!”
“单凭一个秦永乐,如何填得饱那厮的胃口?”
“交趾税银遭劫,我等弟兄已落网,若徐真不设法将我撇开,不寻个替罪羊喂给朱雄英,那厮岂会罢休?”
念及此,唐赛儿怒意更盛。
“这朱雄英怎生像条疯狗,咬住人就死不松口?”
记住本站: “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追查到这般田地?”
白默若有所思,问道。
“圣女在宫中可曾见过朱雄英?”
唐赛儿白他一眼。
“我不过是个卑微宫女,哪得见皇长孙尊容?”
“罢了,休要再提此人,徒增晦气!”
她转而凝眉道。
“秦永乐已殁,云南教众亦遭羁押,徐真这老贼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莫不是想借秦永乐之事,将祸水引到我头上,自己好脚底抹油?”
白默忐忑道。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唐赛儿冷笑。
“依我之见,唯有取了他性命,我等方能保全。”
白默大惊。
“圣女三思!他乃燕王亲信心腹,我等行事全赖燕王扶持,若轻率动手……”
唐赛儿嗤笑。
“怕什么!这等蠢材留在兵部,除了坏事还能做甚?真不知王爷为何偏要重用他!”
“毋需理会燕王,速传老二、老三,今夜便取他狗命!”
“这蠢货简直蠢到家了!换作是我,早该远走高飞,岂会留在这里等死?死了也是活该!”
“快去!燕王那边,我自会周旋。”
她顿了顿,又厉声道。
“今夜行动务必谨慎,若有闪失,你们自行解决,休要拖累我!”
白默咽了口唾沫,应道。
“是!”
待白默离去,唐赛儿方才抬手端起茶盏。
“砰!”
房门突然被踹开,一名醉醺醺的男子咧嘴盯着唐赛儿。
她眉间戾气更重,暗骂一声“蠢货”,面上却骤然绽开妖艳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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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推一兵部主事顶罪了事,怎能如他所愿
“哎哟,小娘子……”
话音未落,唐赛儿已从他身侧掠过,白皙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带血的树叶。
那男子捂着汩汩冒血的脖颈,瞪大双眼轰然倒地。
唐赛儿随手将树叶往后一抛,出门对左右道。
“将这贼子拖去埋了。”
“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招惹本圣女!”
她骂骂咧咧,扭着腰肢离去。
七月十五,中元节,鬼门大开。
天空灰蒙蒙一片,阴云密布,似雨未雨。
兵部郎中徐真一早便觉心慌,不知是因鬼节作祟,还是预感不祥。
自夏六月初交趾税银案爆发,至今已一月有余,朱雄英似发了疯般,命锦衣卫死死盯着兵部。
此前,尚书茹瑺与兵部左侍郎钟勖闲谈时,不慎透露了火器监的火器配备情况。
徐真作为钟勖的心腹,得知此消息后,便将其传至北疆。
此后,北平方面便策划了税银案与蓝玉案,意图借此削弱朝廷边军势力,令洪武皇帝对边军生出猜忌。
然每一次看似周密的计划,都因朱雄英的介入而功亏一篑。
徐真愈发觉得这皇长孙绝非等闲之辈。
他萌生退意,唯恐自己不久便会暴露。
秦永乐的死,不过是开端。
“来人。”
徐真端着茶盏轻抿一口,忧心问道。
“秦永乐府上所置罪证,可已悉数安排停当?”
下属忙回道。
“启禀大人,秦大人身故前,卑职已将一应罪证密置于其府中。”
那些伪造的秦永乐与白莲教圣女勾结的密信,早已预先藏好。
若朱雄英查到这些,案件矛头便会转向白莲教,他便可趁机逃往北平。
事态发展至今,早已超出他的掌控。
他的手段,已不足以让他在应天城继续立足,再留下去,必有性命之忧。
他唯有借此转移锦衣卫的调查方向,为自己争取逃离应天的时间。
听闻下属回报,徐真暗暗点头。
“那就好,今日朱雄英又来兵部巡察了。”
记住本站: “之前他也就怀疑怀疑兵部那几个头儿,还不敢动工部的大官儿。”
“现在倒好,他压根儿不把兵部当回事了。”
徐真揉了揉额头,面露疲惫,又问。
“出逃路线可安排妥当?”
“就一天时间,我要是一天不出现,准得露馅儿,必须一天内赶到安全的地方。”
下属答道。
“老爷放心,都安排好了,今晚走水路,明晚就能到山东。”
“山东乃白莲教发源地,到了那里便安全许多,再经陆路官道前往北平,不出意外定能顺利抵达。”
徐真略感心安,又问。
“外头没什么动静吧?”
“回老爷,一切如常,就是今日锦衣卫去搜了秦永乐的宅子。”
徐真点头。
“行,你先下去吧。”
待下属退下,徐真再度端起茶盏,一股倦意涌上心头。
相较朱雄英的手段,北平方面的谋划显得太过简单粗暴,许多后果都未考虑周全。
就说税银案,动手前竟未想过朱雄英可能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
虽说知晓内情的只有寥寥数人,即便被捕也可矢口否认,但若落入朱雄英手中,他岂会将自己送交三法司?
三法司的审讯,徐真并不惧怕,他怕的是朱雄英。
浙东那两位硬骨头知县,不也栽在了他手里?
这皇长孙虽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做起事来却令人胆寒。
越是这般深不可测的人,越让人畏惧。
徐真叹了口气,只觉心跳加速,隐隐有大祸临头之感。
清晨,东宫之中。
朱小宝晨练完毕,洗漱后坐在院落石凳上用早餐。
今日早餐豆浆与一屉小笼包。
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包子,忽闻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锦衣卫指挥同知何广义匆匆而来。
“殿下。”
朱小宝“嗯”了一声,继续吃着包子。
何广义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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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将密密麻麻的信件一一摊开在朱小宝面前的石桌上。
朱小宝吃包子时不慎噎住,何广义连忙递上豆浆。
他仰头灌完,才缓过气来。
“果然不能吃太急。”
朱小宝嘀咕着,又捏起个包子,目光扫向何广义摊开的信件。
他点点头,咽下半个包子,伸手去拿豆浆,才发现已经空了。
何广义赶忙递来杯茶,朱小宝咕咚喝了一口。
“这密信上写着,交趾税银被劫一事,竟是秦永乐与白莲教暗中勾连?”
“而且白莲教余孽就在应天城,你早前也说白莲圣女在这儿出现过?”
何广义颔首。
朱小宝了然道。
“如此便说得通了。”
“看来秦永乐确实有问题……”
何广义附和道。
“卑职也这么认为。”
朱小宝斜睨他一眼,道。
“愚不可及!”
何广义心头一紧,慌忙道。
“卑职驽钝,未能参透其中关窍……”
朱小宝斥道。
“难不成他是傻子?留着这般罪证坐等你缉查?”
何广义愕然。
“莫非殿下是指……有人蓄意构陷,拿秦永乐做替罪羔羊?”
朱小宝摇头又点头。
“十句话里九真一假最易取信。”
“白莲教在应天是真,秦永乐有私通之实亦是真,但幕后……必有推手。”
“分明是慌不择路,欲推一兵部主事顶罪了事,怎能如他所愿?”
他语气冷冽,边吃包子边问。
“那徐真的底细,查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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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暂先着人查探秦永乐,徐真一脉尚未展开调查。”
朱小宝瞥他一眼。
“还傻站着作什么?难不成要我留你用早膳?”
何广义讪笑,不迭应道。
“卑职即刻去查!”
待何广义离去,朱小宝继续用早餐。
蜀王朱椿今日返川蜀,蓝玉在通淮门外送别。
这对翁婿许久未见,一荣俱荣的干系早已根深蒂固。
皇爷或许仍猜忌蓝玉,亦或怀疑朱椿,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通淮门外,草木凋零,护城河水潺潺流动。
朱椿心有余悸道。
“岳丈,此番事端险象环生,幸得小婿略窥您的谋算。”
蓝玉淡笑道。
“是有人猜透了你的心思。”
“哦?”
朱椿一愣,盯着蓝玉的眼神忽然凝固,浑身泛起寒意。
看着蓝玉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猛然惊觉,自己以为参透了蓝玉的布局,实则早被朱小宝算尽。
“此子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朱椿慨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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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白莲教匪?敢和锦衣卫抢人!
蓝玉又道。
“他把丘福打发到川蜀去了,你可得把那家伙的实权给架空咯!”
朱椿先是一怔,然后颔首道。
“明白!”
此前朱小宝调丘福入川,朱椿心中不满,此刻方知川蜀乃他的地盘,纵是指挥使,也能圈养得毫无威胁。
蓝玉望向天际。
“帮咱给咱闺女带个话,就说她爹想她啦,让她找空回府瞧瞧。”
朱椿应声道。
“好。”
“路上多加小心。”
薄雾弥漫的清晨,蜀王车队缓缓驶出应天城。
傍晚,细雨飘落。
何广义带两名锦衣卫在雨中疾行,飞鱼服上的麒麟绣纹在雨幕中狰狞毕露。
他挥手示意,两名小旗官在文华殿外站定。
何广义面色凝重,皮靴踩得水花飞溅,快步入文华殿。
“卑职参见皇孙殿下!”
朱小宝刚用完晚膳,正啜茶消食,见他神色紧张,便道。
“讲。”
何广义急道。
“启禀殿下,徐真言行举止多有可疑!”
朱小宝放下茶盏。
“查到什么了?”
何广义摇了摇头。
“虽暂无确凿证据,但今日徐府人等往来异常频繁。”
“卑职循其府中仆役行踪,追至数家镖局,皆言徐府清晨便已押解丝绸、瓷器起镖……”
他顿了顿,沉声道。
“依卑职推测,徐真今夜极可能意图潜逃!”
朱小宝起身,冷声道。
“备马!”
言罢回房,换上藏青色劲装,束起长发,整个人英武中透着肃杀之气。
记住本站: 何广义忙劝。
“殿下贵为天胄,此等庶务交由卑职处置便可,若有丝毫差池……”
朱小宝蹙眉打断。
“少废话!徐真或与白莲教勾连,须得亲自督拿,绝不能让他死了!
“定要抓活口,此人必能供出诸多隐情。”
“走!”
朱小宝负手出门,何广义执伞紧随。
出文华殿时,雨势渐大。
朱小宝踩着皮靴踏过青石板,溅起串串水花。
何广义说道。
“殿下,几名弟兄皆在徐府周遭监视,卑职这便前往北镇抚司调派兵力!”
朱小宝颔首,率先向北镇抚司而去。
北镇抚司门前,石狮子凶神恶煞,衙门在雨中静默如巨兽。
门首红灯笼猩红夺目。
朱小宝立在门槛上,俯瞰院落。
大门洞开,院中寂然无人。
何广义疾步下阶。
“卑职这就去整备人手!”
朱小宝静立未言,目光扫过空荡的庭院。
雨帘中,锦衣卫们身着麒麟服、腰佩绣春刀,从各处汇聚。
俄顷,数百名锦衣卫列队完毕,乌纱冠与飞鱼服在雨中泛着冷光。
“卑职锦衣卫指挥同知何广义,携千户李彪等,叩见皇孙殿下!”
甲胄摩擦声与刀鞘轻响中,众人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参见殿下!”
朱小宝抬手示意,淡声道。
“出发。”
何广义起身挥臂,厉声道。
“今夜务必缉拿徐真!”
“切记,纵有伤亡,亦须留其活口!”
言毕,刀鞘重击掌心。
记住本站: “行动!”
唰唰唰!
锦衣卫如潮水般涌出,转瞬消失在雨幕中。
少顷,何广义执伞近前。
“启禀殿下,缉拿队伍已整装出发。”
朱小宝嗯了一声,负手缓行。
雨夜深沉,锦衣卫的身影早已无影无踪。
这等办事效率,果然名不虚传。
徐真府邸坐落于钓鱼胡同。
此刻,府门大开,管家刚探出头,便见雨中密密麻麻的锦衣卫火把。
他脸色骤白,未及惊呼,已被小旗捂住口鼻。
锦衣卫举火而入,如黑夜中的赤色洪流。
“殿下,街对面有处酒楼,您可暂歇片刻,待卑职拿获徐真,必当及时禀报。”
朱小宝颔首。
“速去行事,切记生擒此人。”
何广义握紧绣春刀,转身冲进雨里。
朱小宝步入酒楼,付了酒钱,至二楼临窗而坐。
透过窗棂,可见应天城雨幕中的点点灯火。
徐府外灯笼摇曳,锦衣卫如鹰隼般驻守门前,目光锐利扫视四周。
店小二捧来温好的清酒,朱小宝本想推辞,转念间接过斟了一杯,边饮边望向徐府。
府门虽敞,却看不清院内情形,他便收回目光,自斟自饮。
何广义踏入徐府之际,徐真正惊慌失措。
“护、护卫何在?速护本官撤离!”
自锦衣卫冲入院中,他便心惊肉跳,昨夜的不安果然应验!
“快!走地窖!”
他低声呼喝,护卫簇拥着往后院退去。
后院房梁上,三袭蓑衣融入夜色,白默等人伏于瓦面私语。
“默哥,锦衣卫为何突然而至?”
白默低呼。
“糟了!绝不能让徐真落入他们手中,否则圣女危矣!”
记住本站: 另一人颤声道。
“可这么多锦衣卫,下去便是送死啊!”
白默正迟疑,后院门忽然洞开。
他目露凶光,急声道。
“良机!徐真自己送上门来了,速杀之!动手!”
嗖!
三人借杨树遮蔽,如夜枭扑击而下!
徐真见状惊呼。
“尔等……可是白莲教匪?究竟意欲何为?”
白默挥手示意,两名汉子挺剑直取徐真咽喉。
恰在此时,何广义率锦衣卫持刀杀至后院。
“住手!”
他厉声喝止。
白默却嘶吼。
“取他性命!”
“保护大人!”
“拦住刺客,不能让他死!”
三方呐喊在雨夜中炸开,何广义冷汗淋漓,若徐真殒命,必是他失职!
“围紧后院,一个都不许逃!”
他万未料到,竟有人抢在锦衣卫前灭口。
刀剑相击之声此起彼伏,火星溅落湿冷的地面。
徐真护卫虽勇,却不敌白莲教高手,渐落下风。
锦衣卫加入战团后,三方混战愈演愈烈,雨声、兵器声、呼喝声交织成一片……
夜风寒冽,夹杂着雨丝从窗外飘进酒楼。
朱小宝神色自若,依旧端着温酒悠然饮下。
这酒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朱小宝皱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显然对这酒的口感颇为抗拒。
他抬眼望向徐府院落,身形忽然一僵。
徐府门前,几名锦衣卫瞬间周身腾起杀意,绣春刀出鞘,弯腰呈攻击姿态,正对府内。
兵部郎中徐真,正被三名身披蓑衣的黑衣汉子,挟持着从徐府内缓步走出。
记住本站: 朱小宝目光陡然转向二楼下方,面色微沉。
竟然有人比锦衣卫动作还快?
朱小宝眼底闪过狐疑,继续朝下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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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该唤你张霞,还是唐赛儿?
何广义神情凝重,绣春刀搁在左臂,语气淡漠地朝面前三人开口。
“放了徐郎中,某保你们有条活路。”
白默嘶哑着嗓子冷笑。
“锦衣卫的话若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何广义冷声道。
“某位居锦衣同知,言出必践。”
他目光如刀。
“徐真须得活着,三位都是练家子,何必为个文官送命?”
白默三人环顾四周如潮水般围拢的锦衣卫,蓑衣下的面色愈发凝重。
青石板长街尽头,一名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撑着油纸伞,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夜色中,她似乎未察觉前方剑拔弩张的对峙,步态依旧轻盈。
白默如被激怒的野兽,浑身紧绷。
“噗嗤!”一声,徐真当场毙命。
何广义目眦欲裂,愤怒咆哮。
“给我往死里打!让他们知道锦衣卫的规矩!”
话音未落,上千名锦衣卫如浪涛般涌上前。
何广义浑身颤抖。
殿下吩咐过,无论如何要留徐真活口,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徐真竟被杀了!
上千锦衣卫,竟如同摆设!
念及此,何广义怒发冲冠,绣春刀出鞘,一个箭步朝三人凶狠扑去。
他武功极高,与白默等人交手竟不落下风。
然而其余锦衣卫的功夫,在白默三人面前却显得不堪一击。
刀光剑影在雨幕中交织,一场雨夜厮杀就此展开。
另两名黑衣人同时攻向何广义,他却如游龙般闪转腾挪,下盘稳如磐石,手中绣春刀舞得密不透风,疾风骤雨般的攻势,瞬间让对方二人左支右绌。
刀锋入肉声骤响,老二的耳朵被何广义一刀削下,发出凄厉惨叫。
即便如此,何广义仍留着分寸,虽将对方砍得伤痕累累,却刀刀避开要害。
“好手段!”
朱小宝似已忘却徐真之死,目光专注地盯着何广义的刀势。
何广义侧身收刀入鞘,双手如铁钳般钳住面前黑衣人的双臂猛地一掰。
“咔嚓!”
记住本站: 骨骼碎裂声响起,戴斗笠的黑衣人顿时惨呼出声!
何广义余怒未消,抬脚重重踹向黑衣人膝盖,又是一声骨裂,惨叫此起彼伏。
“给我拿下!”
何广义甩下一句,再次抽刀。
两名黑衣人已被击溃,只剩白默。
白默冷汗直冒,边战边朝后退去。
不远处,粉衫女子发出惊呼。
白默闪身到她身前,持刀抵住其脖颈。
“哈哈哈哈!”
“当咱锦衣卫是怜香惜玉的主儿?”
何广义森然一笑。
“给我拿了这贼子!”
白默冷汗浸透衣襟,却闻女子压低嗓音道。
“上楼!”
“哐当”一声,酒楼木门被踹开,掌柜和伙计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白默挟持女子冲上二楼,却见一名男子负手而立,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
“是你?”
唐赛儿眼中闪过震惊。
朱小宝亦怔在当场。
“是你?”
她怎会在此?
她不是宫中的婢女吗?
朱小宝心中暗忖,却见她眼波流转,忽而低叱。
“还傻站着作什么!”
“找死!给老子滚远点!”
白默刀锋抵住女子咽喉,眼角余光瞥向朱小宝,压根没将其放在眼里。
朱小宝负手轻嗤一声,笑意清浅却透着笃定。
“困兽之斗,不过徒劳。”
话音刚落,楼梯传来急促脚步声,何广义飞奔而至。
“殿下!”
记住本站: 白默与唐赛儿均是一怔。
朱小宝垂眸睨着阶下的白默,唇角扬起一抹讽意。
“换作是我,此刻已丢盔弃甲。”
白默一把推开唐赛儿。
“抓你当盾牌,才是聪明人做的事!”
白默咧嘴狞笑,说罢如恶鸟扑食般朝朱小宝冲来。
“大胆!”
“狗东西,敢伤殿下!”
何广义等人惊喝。
唐赛儿袖中不知何时已捏紧一枚树叶,目光冷凝。
再看朱小宝,此刻竟缓缓闭眼。
待白默持刀冲至近前,他猛然睁眼,侧身挥出象牙匕首,双腿扎马弯腰,动作迅猛如闪电!
“咔嚓”,白默手中朴刀应声断为两截!
二楼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干脆利落的一幕。
强!
实在是强得离谱!
何广义震惊到合不拢嘴,眼中满是骇然,呆愣愣地盯着神情淡漠的朱小宝。
在他印象中,殿下向来是运筹帷幄的文弱公子,何曾想过竟有这般身手?
他方才与白默交手,二人势均力敌,此刻却见朱小宝仅凭一刀,还是匕首,便制敌于瞬间!
那侧身挥刀的姿态,轻盈如燕,犀利至极!
何广义只觉头皮发麻,心中敬畏更甚。
朱小宝将匕首缓缓收回,直起身子,负手走到白默面前,将刀刃轻抵其脖颈。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齐齐倒吸冷气。
何广义更是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朱小宝目光落在何广义身上,声线温和却泛着冷意。
“你折人筋骨的手段倒是利落。”
温润嗓音,此刻却令人不寒而栗。
“对他再用一遍。”
他指尖轻抬点向白默。
“留着全须全尾,他们便要寻死,我要喘气的,懂么?”
记住本站: 何广义只觉寒意刺骨,白默更是面如死灰。
原以为锦衣卫已是噩梦,却不知真正的煞星竟是眼前的皇长孙殿下!
他浑身颤抖,紧攥的双拳渐渐松开,面色惨白如纸。
“哼!白莲妖教?”
朱小宝语气中满是不屑。
唐赛儿在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眼波流转间尽是兴味。
真是巧了,“众里寻他千百度”。
原来早在深宫擦肩而过时,自己便已遇着这尊煞星了。
当真是奇妙缘分!
锦衣卫制住白默后,朱小宝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缓步坐到临窗长凳,端起清酒,先往身旁空杯斟满,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何广义瞬间警觉,浑身汗毛倒竖,摆出防御姿态。
这女子出现得太过蹊跷!
方才竟忽略了她!
唐赛儿将鬓边碎发别至耳后,缓步走到朱小宝身侧,大方坐下。
朱小宝抬眸看她。
“该唤你张霞,还是唐赛儿?”
何广义大惊失色,厉声喝令。
“警戒!”
唰唰唰!
锦衣卫瞬间拔刀将唐赛儿团团围住。
朱小宝淡淡扫了何广义一眼。
“她若想动手,你此刻早已倒下了。”
“退下吧,别丢人。”
何广义虽迟疑,却在朱小宝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不得不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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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总要有一个留你命的理由
朱小宝凝视唐赛儿,似在思索什么。
唐赛儿竟毫无惧色,抬手拍掌。
“哟,在宫里时总觉得眼熟,原以为是东宫洒扫的小公公,如今想来,哪有公公能在金銮殿进进出出?”
“敢情你就是民间传得神乎其神的皇长孙殿下啊!”
唐赛儿嫣然一笑,竖起拇指道。
“厉害呢!奴婢真是荣幸。”
朱小宝笑而不语,指了指案上的酒盅。
“这酒是给你倒的,就是有些难喝,请吧。”
唐赛儿轻“哦”一声,拿起酒盅一饮而尽,小脸儿顿时皱成一团。
“当真难喝!”
朱小宝沉默片刻后,指尖轻叩桌面。
“唐赛儿这名字,颇有意思,不知是本名,还是另有深意?”
唐赛儿秀眉微蹙,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你猜!”
朱小宝目光灼灼。
“我猜,白莲教历代首领皆用此名传承……”
“这般,可是为了维系教中神秘?”
刚刚还神色淡定的唐赛儿,脸色骤变,脱口而出道。
“你如何知晓的这些?”
此前种种,她虽震惊,却未至慌乱失态。
自己现身于徐府外的巷道,以朱小宝的心智,猜测她是白莲教圣女倒也合理。
但此刻,她的面色陡然复杂起来。
从来无人知晓,“唐赛儿”是白莲教圣女代代传承的符号!
知晓真实情况的,也只有她手下的几个核心护法。
即便白莲教徒众多,也不知“唐赛儿”是权力的象征!
是以这个名号始终神秘莫测,内外皆然。
一个教派,若不能保持神秘,离覆灭便也不远了。
朱小宝凝视着唐赛儿,心中暗忖。
他之前就在想,为何永乐年间出现的“唐赛儿”,竟会在洪武朝提前现身?
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记住本站: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唐赛儿”只是一种符号。
朱小宝见她缓缓起身,语气一转道。
“酒尽了,你是想束手就擒,还是想拼死一搏?”
却见唐赛儿“哎呀”一声,歪头轻笑。
“非得二选一么?”
朱小宝盯着她。
“留你一命,总得有个由头。”
唐赛儿笑意吟吟。
“你请奴婢喝酒,不过是想从奴婢口中撬秘密罢了,您问便是,动刀动枪的,多煞风景?”
朱小宝沉默片刻,对何广义道。
“你留下,其余人将他们先押去诏狱看押。”
何广义虽不明用意,仍点头称“好”。
“你们,速回锦衣卫!”
何广义吩咐完毕,迟疑道。
“殿下,我去调人上来。”
朱小宝摇头。
“不必。”
何广义警惕地瞥了唐赛儿一眼。
朱小宝淡声道。
“她不足为患。”
唐赛儿一愣,继而眼波流转。
“殿下这般笃定?万一奴家深藏不露呢?”
朱小宝未理会她,径自说道。
“可知我为何支开锦衣卫?因为我不想看着为我拼命的兄弟,死于我手。”
唐赛儿与何广义均是一愕。
朱小宝续道。
“我既打算留你,便不能让太多人知晓秘密,但我终究没有皇爷的魄力,见不得为我拼命的兄弟死于我刀下。”
“死人,才能守住秘密,可我不愿他们死。”
唐赛儿似有所悟,定定望着他。
“你已足够狠辣了。”
记住本站: 朱小宝沉声道。
“闲话少叙,给我一个留你命的由头。”
唐赛儿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
“我……是你四叔的棋子,徐真、秦永乐亦然。”
“交趾税银一事,是他安排的,这由头可够?若不够……”
“奴家,奴家可将身子献于殿下。”
说罢,她便开始解衣。
何广义惊得目瞪口呆,慌忙转头。
朱小宝盯着她,冷声道。
“你当我会为美色所惑?”
唐赛儿“喔”了一声。
“也是,您可是未来储君,后宫佳丽万千,何必瞧上奴家?”
话锋一转,她正色道。
“我既能做燕王的内应,亦能做皇长孙的内应,如何?”
“这买卖,你觉得可划算?”
朱小宝沉思片刻,点头。
“划算。”
随后沉声道。
“来人!将那三人去诏狱‘安静'待着,办得隐蔽些。”
唐赛儿万未料到朱小宝翻脸如此之快。
方才还和颜悦色,转瞬便命人灭口!
她猛地站起,指着朱小宝。
“你!”
何广义怒而抽刀。
“贱婢!把手放下!”
朱小宝却不以为意,对何广义挥手。
“你先去把人做了。”
何广义胸口起伏,欲言又止,最终只得沉声应下。
“是!”
朱小宝补了一句。
记住本站: “手脚利落点,若是让皇爷察觉端倪……”
何广义浑身一颤,匆匆下楼,皂靴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
朱小宝冷笑道。
“想说我背信弃义?可我也没答应过你什么吧?”
“我要的,只是你活着,为何要留其他人?”
唐赛儿身为高高在上的白莲圣女,生平从未受过此等羞辱,此刻攥紧衣袖的指尖都在发抖。
朱小宝续道。
“四叔能给你的,我亦能给,良禽择木而栖。”
“畜生尚知选良枝筑巢,你身为白莲教圣女,岂会不懂?”
“并非我同情你,只是你尚有价值,若看不到价值……我便将白莲教老巢一并端了。”
他淡漠地望着她,语气陡然森冷。
“你或许会想,我岂有本事端了白莲教?”
“我是没本事,可我四叔有,我只需带你在北平走上一遭,以他的性子,根本无需我动手……”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雨幕中。
二人并肩回宫,朱小宝颇为绅士地为唐赛儿撑伞。
路人若是见着,只怕都会以为是一对情侣在雨夜私语,却无人知晓话中藏着森森杀意。
抵达皇城时,朱小宝将伞递给了唐赛儿。
“该你撑伞了,免得被人瞧见不妥。”
唐赛儿接过伞,面色晦涩。
她此前的自信,在朱小宝面前已碎成齑粉。
朱小宝瞥了她一眼。
“为表诚意,你先告诉我,白莲教总舵在何处?”
唐赛儿只觉寒意刺骨,忽觉自己如同被毒蛇盯上。
她面色纠结,却终是咬牙道。
“山东,青州。”
朱小宝“哦”了一声。
“还算是个聪明人!”
“本该如此,一群泥腿子而已,何必铤而走险?”
“你莫不是真以为,四叔如今利用了你们,日后还会放过你们吧?”
记住本站: 唐赛儿惊愕抬眸,眼底闪过震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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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来自老朱的询问
朱小宝接过唐赛儿手中的伞,说道。
“回去吧,日后少出宫,有需要,我自会去找你。”
“对了,徐真既已死,你且在四叔那边交代清楚,切莫让他起疑。”
雨势渐大,唐赛儿暴露在雨中,瞬间浑身湿透。
她面色微怒,却又觉面颊发烫,暗骂一声道。
“混小子!我可是能做你姐姐的人了!”
“噗嗤”一声,她忽然又笑了出来。
真是怪事,堂堂的皇长孙,怎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
她摇了摇头,双手交叠于腹前,快步朝张美人宫中走去。
谨身殿。
朱元璋闭目靠在龙椅上,听着锦衣卫禀报。
“回皇爷,殿下查到了兵部内应,徐真被杀了。”
他苍老的面庞波澜不惊。
“两名贼子当场生擒,另有一人逃至皇长孙面前……”
朱元璋猛然睁眼,急问。
“咱大孙怎样了?”
锦衣卫咽了咽口水。
“只一刀……皇长孙以刀制敌,一刀便将那贼子给制住了。”
朱元璋听罢,忽然展颜,咂了咂嘴,重新靠向了龙椅。
“好,好个皇长孙。”
锦衣卫继续道。
“后面的事,卑职便不清楚了。”
朱元璋挥手示意其退下,忽的又想起了什么。
“去传咱大孙来。”
“是!”
朱小宝回到东宫后,屏退下人,自斟一壶茶,轻饮了一口。
“徐真……”
他喃喃自语。
“兵部的隐患,该是拔除了。”
徐真是兵部郎中,也是最易接触兵部侍郎的文书,如今他一死,兵部的暗线应该便断了。
“唐赛儿……”
他摩挲着茶盏,眼底闪过冷光。
这是枚重要棋子,虽未必可信,但若留在宫中,将来或可成为制衡四叔的关键。
只是该如何运用,还需从长计议。
不管怎样,虽然徐真已死,但今夜也收获颇丰。
困扰多日的税银案,也终于尘埃落定。
朱小宝又饮了一口茶,想起了蓝玉和沐春三兄弟的话。
“接下来,必须将重心尽数放在立储之事上。”
他揉了揉眉心,心知今夜之事,老爷子必定会问及。
他需好好斟酌说辞,将徐府外的种种事情串联起来,既不能暴露朱棣的野心,又要保住唐赛儿的性命。
毕竟,朱元璋可随意处置自己的亲儿子,却不愿外人插手。
自朱小宝在秦淮河畔时,老爷子便一直在试探他。
即便他如今入主东宫,朱元璋仍不遗余力。
朱小宝能理解这份警惕。
毕竟历史上因争储而手足相残的事例太多,朱元璋出身草莽,最看重亲情,自是不希望大明重蹈覆辙。
是以,他断不能将徐真、唐赛儿是朱棣棋子之事告知老爷子。
他需编造一个合理的缘由,既能解释今夜的行动,又能让唐赛儿的存在显得无足轻重。
朱小宝在文华殿久坐沉思,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正背手欲出,一名锦衣卫进殿,跪叩道。
“卑职参见长孙殿下,皇爷宣您进谏。”
朱小宝“嗯”了一声。
他知道朱元璋今夜必定会召见他,于是点头道:
“带路吧。”
谨身殿外,雨势渐渐减弱。
殿内,年事已高的朱元璋,依旧埋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
最让人敬佩的是,他几乎二十余年如一日。
朱小宝轻手轻脚地走到大殿中央。
朱元璋察觉到朱小宝的到来,自顾自地说道。
“岁月催人老啊!”
“鬓发虽白,雄心未改。”
“试举金盏,重听旧曲,恍惚间仍似当年醉里听曲的豪情。”
朱小宝笑道。
“爷爷又在感叹岁月如流水啦!”
朱元璋叹了口气,手中的朱笔顿了顿。
“想当年,咱能批奏疏直至子时过后,如今天色尚早,便觉困乏难支。”
朱小宝初心未变,虽多了几分心机,多了几分隐瞒,但当初答应给老爷子养老送终的孝道,从未改变。
他笑着走到一旁的案牍前,捏了几缕茶叶,轻轻放入茶盏内。
“再添些茶叶,寡淡了,便没了滋味。”
朱元璋在龙位上,头也不抬,开口叮嘱道。
朱小宝笑了笑,又多捏了几缕茶叶。
“茶叶非金贵之物,不必吝惜,多放些也无妨。”
老朱支棱着耳朵,似乎对朱小宝这没来由的“吝啬”有些不满。
朱小宝道。
“茶性本烈,饮多了怕是难以入眠。”
朱元璋没好气地道。
“休要矫情!”
“人若乏极,便能沾枕即眠。”
老爷子总有他那套道理。
朱小宝无奈,又多放了些茶叶进去,这才开始泡茶。
“李景隆日前送了孙儿许多好茶,改日便悉数拿来给爷爷尝鲜。”
朱元璋是淮西人,喜欢喝绿茶,很少喝红茶。
李景隆给朱小宝送的是顶级的明前龙井,而老爷子喝的,只是市井上随处可见的炒绿茶。
朱元璋笑道。
“咱可没那么金贵,就这茶喝着带劲儿。”
贪腐这事层出不穷,许多情况,朱元璋其实心里都清楚,只是懒得计较罢了,只要不过分,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小宝端着茶水走到朱元璋身旁,老人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
“不凉一会儿再喝?”
朱元璋摇头,大口吹着气,哧溜吸了一口,道。
“咱就喜欢茶刚泡出来这味儿。”
老爷子再次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才轻轻将茶杯放下。
“兵部郎中徐真被谁杀了?”
朱元璋突然开口,声线骤然冷了下来。
朱小宝道。
“白莲教余孽。”
朱元璋“嗯”了一声,随即气恼地道。
“此贼食朕俸禄,却通敌卖情报,毁朕大明根基!”
“交趾税银何等要紧,他岂会不知?”
“朕待他不薄,若不能以死尽忠,便叫他全家去黄泉路上反省!”
“进来!”
蒋瓛如鬼魅般走进大殿。
朱元璋哼道。
“着锦衣卫暗中截杀徐真家眷,就地埋了,莫要声张。”
朱小宝面皮微颤。
论雷霆手段,自己终是不及朱元璋分毫。
等蒋瓛走后,朱元璋才盯着朱小宝,漫不经心地问道。
“徐真背后,可还牵扯出什么人么?为何要劫税银?”
朱小宝早已想好了说辞,从容不迫地说道。
“恐是白莲教握有徐真贪墨的把柄,以此胁迫他输送情报。”
“劫税银之举,料想是为壮大匪势,详情还需等锦衣卫彻查。”
第662章大孙,你先熟悉熟悉龙椅
朱元璋“噢”了一声,似乎也没有要多问的意思。
这对于朱元璋来说,顶多是浩瀚无边的大海上,泛起的一抹涟漪,不值得太操心。
只要国本不乱,一切对朱元璋来说,都在可控范围内。
“白莲教的人,有没有插足进官场来?”
“若有,需尽快清除。”
朱元璋看着朱小宝,随口问道。
何止是插足官场,已经秘密进入皇宫了!
不过朱小宝留着唐赛儿还有用,只能欺骗朱元璋道。
“暂未发现其染指官场。”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问朱小宝道。
“知道为啥咱让锦衣卫秘密处决了徐真的家人吗?”
朱小宝摇头,表示不知。
朱元璋道。
“此案既牵扯白莲教,便不宜大动干戈。”
“大明方得太平,百业待兴,若将徐真之事公之于众,恐令官场人人自危。”
“若无深层权谋,便就此打住,不必深究。”
朱小宝垂首称“是”,声线轻敛。
其实他很想说这个案子不简单,并不是背后没有深意,因为涉及到朱棣,涉及到藩王。
但他也不想老爷子左右为难,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默默处理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道。
“既然案子解决了,你最近也就没啥大事需要忙,明天开始,就每天到咱这儿来吧。”
“咱这案头这么多国家大事,咱一人也批不过来。”
“人老了,也越来越嗜睡,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朱元璋幽幽一叹,浑浊的双目缝隙内,已经染了一缕白色的分泌物。
朱小宝从怀中取出手帕,沾了些热水,给朱元璋擦拭眼角。
“也就你不嫌弃咱老头子脏了。”
朱元璋唏嘘道。
朱小宝笑道。
“老爷子可还记得去年七月,孙儿曾言‘赡养之责,铭记于心’?”
“孙儿从未敢忘。”
朱元璋会心一笑,大手拍着朱小宝的肩膀道。
“这人啊,不临老境,都享不了儿孙福,可是真享福了,生命也就要到头了。”
“遇到孝顺的儿孙还好,要是遇到不孝之辈……”
“哎!”
“所以我大明注重礼仪教育,咱也希望,这份属于咱老祖宗的美德,能一直流传下去。”
朱小宝道。
“未必。”
朱元璋挑了挑眉。
“你是说,孝道难传?”
朱小宝摇了摇头,笑道。
“当然不是啦!”
“孙儿的意思是,未必会如您所愿。”
“眼下的社会体制如此,大明是小农社会,父母是陪着子女长大的,只要不出几个心理扭曲的混账,一般孝道都能传下去。”
“可随着资本主义萌芽后,越来越多的子女会背井离乡,到那时,百姓便会开始追逐名利……”
“不过爷爷你也别操心后世了,后辈自有后辈福。”
朱元璋叹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
“礼部那边择出婚期吉日了,就在腊月初二。”
“咱早就说过,要风光把人赵家闺女娶进来,一直拖着,不知多少人家会戳咱老朱家的脊梁骨。”
和赵婉儿的婚事是早就商定好的,朱小宝也没有过多的抉择权。
最起码他和赵婉儿从相遇,到相知到相爱,都亲身体会到了,总比那些成婚掀盖头一刻才知道对方是谁要来的强。
婉儿是有着华夏传统美德的女子,朱元璋十分满意,朱小宝也满意,娶回来做正宫,没什么不好。
“全凭爷爷做主。”
朱元璋乐呵呵地说道。
“咱还盼着抱重孙呢!你须得加把劲,莫等咱闭了眼,还见不着那小娃娃。”
还有六年不到的时间,这名一代传奇帝王,便将彻底陨落。
七十一岁,算是历代帝王高寿的年纪。
朱小宝笑道。
“那是自然!至多一两年,重孙必定能抱到您膝头。”
朱元璋乐呵呵地咧着嘴。
“对咯对咯。”
爷孙二人唠了一会家常,朱元璋便起身,对朱小宝道。
“这奏疏,你来批。”
“啊?”
朱小宝愣住了,看着那代表权力巅峰的龙椅,踟躇不定,急忙道。
“孙儿岂敢越矩?”
朱元璋笑道。
“这龙椅终归是你的,今日又无外人在,且先坐坐,熟稔熟稔。”
朱小宝心跳加速,全身微微有些战栗。
他咬牙,不再啰嗦,起身走过去,走到龙椅前却依旧感觉小腿在颤。
一双有力的大手缓缓拍到朱小宝肩膀,一阵威严的声音响起。
“坐下!”
朱小宝回头,看着老爷子笃定的目光,便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定,心里激烈颤抖,这可是权力巅峰啊!
朱小宝如坐针毡,心中狂喜与重压交织。
五味杂陈地坐在龙位上,看到旁边那双坚毅且苍老的双目,朱小宝顿感肩头责任又重了几分。
朱元璋苦口婆心地说。
“咱用了二十余年,才将这江山坐稳,看似稳如泰山,实则如履薄冰。”
“这皇位承载的,是天下百姓的生计,他们还太苦,这天下远未到太平盛世。”
“咱带你看了许多京城的情况,京城内尚且如此,那外面呢?”
“大明家大业大,率土之滨,皆是咱的王土,千乘之国,兆万子民,穷苦的多不胜数!”
“大孙你记住咯,坐在这里,要对得起每一个百姓,这是爷爷对你唯一的期望!”
朱小宝指尖紧扣掌心,重重点头,眸中似有火光跃动。
朱元璋继续道。
“以后许多责任都要交给你了,你也渐渐的替代咱开始执政。”
“这是一份考验,也是一份重担,以后就要落在你的肩膀上了。”
朱小宝怔忡片刻,呆呆地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微笑着点头笑道。
“咱准备选个合适的机会,将你立储。”
“咱等不起了,国家需要定海神针,你和我说的《西游记》里面的定海神针,定住东海风波,你也要如定海神针一样,定住大明的风浪,带着一往无前、披荆斩棘的气势,带着我大明兆万子民,乘风踏浪!”
朱小宝心跳如鼓!
虽早知储君之位非己莫属,却从未听老爷子当面言明。
今夜寥寥数语,竟比千军万马更震人心魄。
朱小宝喉间滚动,只觉口干舌燥。
当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说不激动是假的,毕竟它承载了太多太多。
谁都不会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时,还能做出淡然从容之色!
没有人!
第663章赐名朝鲜背后的含义
朱小宝喉结微动,颤声唤道。
“爷爷……”
尾音里,似有热浪翻涌。
朱元璋拍了拍颤抖的朱小宝,从容地说。
“咱打江山艰苦,再苦再累,都是咱应该的。”
“咱老朱家的江山始终要传承下去,你放心,咱还能帮你几年,几年之后,咱宾天了,一切……”
“那时候,孤独、落寞、萧索……”
“哎,你迟早会经历的,没了爷爷的帮助,你自己也要自强不息。”
朱小宝望着老爷子眼底的沧桑,喉间一紧,眼眶微涩。
“好!”
朱小宝答得干脆,掷地有声。
千言万语,终不敌这一个字的分量。
朱元璋笑了笑,道。
“你看这封奏疏。”
朱元璋敲着朱小宝面前的一封礼部奏疏。
朱小宝展开奏疏,目光落于字间,只见其上书。
“钦蒙圣慈许臣权知国事,仍问国号,臣与国人感喜尤切。臣窃思惟,有国立号诚非小臣所敢擅便,谨将‘朝鲜’‘和宁’等号闻达天聪,伏望取自圣裁。”
这是一封来自高丽的奏疏,通过礼部送到了朱元璋的案头。
高丽国在前两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高丽王被杀了,大将军李成桂谋朝篡位,现成为了高丽的权知国事。
李成桂掌权,自然想改国号,于是姿态放得很低,在寻求大明宗主国的帮助。
朱小宝侧首,目光与朱元璋相接。
朱元璋道。
“别看咱,定个国号的事,你自己看着来,喜欢啥定啥。”
虽知老爷子属意“朝鲜”,但国号乃国之重典,可不能信口而决!
国家大事,没有足够的理由和原因,凭着帝王的念想,张口就定夺,无理无据,只会沦为笑柄。
朱小宝沉吟片刻,方沉声道。
“《山海经》载,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朝鲜。”
“《尚书大传》亦记,武王释箕子之囚,箕子避居朝鲜,武王遂封其地。”
“皇爷爷,以‘朝鲜’为国号,既有典可依,亦显您仁厚之德,您认为呢?”
朱元璋笑呵呵地说。
“和咱想一块儿了。”
朱小宝忙准备下笔,朱元璋却拉住了朱小宝。
“小子,看问题不能流于表面,你知道李成桂为什么还给了一个‘和宁’?”
朱小宝目露惑色,神情茫然。
老爷子笑道。
“他父亲是和宁人,他想祭奠他父亲,当然这还不是主要原因。”
“啊?”
朱小宝挠了挠头。
“莫非另有隐情?”
朱小宝脱口道。
“和平安宁,睦邻友好?”
老爷子点了点头。
“是啊,那你能看出李成桂的小心思吗?”
“啥小心思?”
朱小宝狐疑地问道。
“他哪有资格和咱谈什么和平安宁,睦邻友好!”
老爷子忽然冷笑一声。
“李成桂乃弑君篡逆之徒,咱岂会轻易封他为王?”
“若予其封号,便是认可他的叛逆之举,叫天下人如何看咱?又如何看我大明?”
朱小宝神情微怔,他从未料到,这封看似简单的外交文书背后,竟暗藏如此多的讲究与博弈。
再看向老爷子,朱小宝心中暗自叹服,深深为他的远见所折服。
“‘和宁’这个封号别给他,就定‘朝鲜’,李成桂非忠顺之臣,不必示以恩宠。”
“咱不承认他的政权,以后就有理由出兵,让他一直怕着咱,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之道,懂了不?”
果然,任何事情上升到国家层面,都绝非小事。
单是一封赐封国号的国书,便藏着这般多的门道。
在国家大事的考量上,朱小宝自叹不如,到底是没有朱元璋想得深远。
朱小宝重重点头。
“爷爷,我懂啦!”
朱元璋又取出一封奏疏递给朱小宝,这是辽东指挥使司的奏报。
“谋知朝鲜国,近遣其守边千户,招诱女真五百余人,潜渡鸭绿江,欲寇辽东。”
他默默等朱小宝看完,才开口道。
“李成桂还在打辽东女真人的主意呢!”
“他不敢抢咱大明的地盘,却想把那儿的人弄走壮大自己。”
朱小宝有些怒了。
“这也太大胆了吧!”
辽东这些女真人,原本是北元蒙古的后裔,现在归大明管着。
李成桂这般掠夺人口,定会让他们的兵力变强,这事儿朱小宝可忍不了。
朱元璋不紧不慢地道。
“你警告警告李成桂就行,咱现在对朝鲜那小地方没啥兴趣。”
“虽说咱出兵就能轻松收拾了他们,但辽东没啥重要的,只要他们不抢咱地盘,就先不管他们。”
老爷子自有他的考量,但朱小宝却不这么想。
朱元璋不知道辽东那片地方,最终会成为建奴崛起的关键,但朱小宝知道。
但眼下他也无法忤逆朱元璋的意思,只能先应下。
思索片刻,朱小宝提笔批道。
“将昭告上帝,命将东讨,以雪边民之愤,若不必兴师至三韩,需将所诱女真之人全家送来,并以往所掠女真老少送回,朕师方不入境。”
“爷爷,您看这么处理行不?”
朱元璋点头道。
“不错。”
“估计李成桂看到这奏疏就会老实,要是他还敢乱来,咱就不客气了。”
灯火摇曳,雨势渐小。
老爷子对朱小宝道。
“你接着批,遇到拿不准的就叫咱,咱眯会儿。”
朱小宝道。
“爷爷,您先去睡会儿吧,批不好的我就先放着。”
朱元璋应了一声,点头道。
“行吧,今晚就由你负责处理政务。”
朱小宝忙起身送老爷子回房休息。
“对了,礼部有个奏疏在左边那堆最上面,你自己批一下。”
老爷子叮嘱完,还朝他眨了眨眼。
啥情况?
朱小宝有些好奇,老爷子这般挤眉弄眼的,究竟是有何意?
送老爷子回房休息后,朱小宝便回了谨身殿。
他负手而立,望着那龙位,犹豫徘徊了许久。
今夜来见老爷子,他从未奢望会有如此意外之喜。
这一切,仿佛已经在缓缓步入正轨。
朱小宝思绪翻涌,心中有些澎湃,走向龙椅后,再次颤颤巍巍地坐下。
他闭上了双眼,静静地感受着此刻内心的兴奋感。
片刻后,朱小宝再次睁眼,好奇地看向了左边那摞奏疏。
第664章腊月初二,定婚期
最上面这封,是礼部尚书李缘上奏的。
“启禀陛下,礼部选了个好日子!”
“初定于洪武二十五年腊月初二,为皇长孙朱雄英和五军都督府前军指挥佥事赵明知的女儿赵氏举办婚事,您看是否可行?”
朱小宝无奈地笑了笑。
刚刚老爷子神神秘秘,挤眉弄眼的,他还以为是何等大事。
搞了半天,竟是自己的婚事。
但仔细想想,朱小宝倒也明白了老爷子的用意。
自己的婚事,自己批阅,史上从未有过,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留恋。
这老头儿,还挺会搞花样的。
朱小宝洒脱一笑,提笔批复道。
“准。”
接下来,朱小宝便开始认真批阅起了奏疏。
凡是朱小宝拿不准的事,像是工部奏请翻修皇墙什么的,他都未做批阅。
正当朱小宝专心批阅奏疏时,谷大用带着几名太监进来了。
见龙位上坐的是朱小宝,谷大用猛地一惊,但神色依旧从容。
“长孙殿下,皇爷让老奴给您备了点心和蜜茶。”
朱小宝应了一声,道。
“嗯,放那边儿吧。”
说完,便继续埋头,专注地批阅奏疏。
等将奏疏批完,他又拿起户部上月的财政报表看了看,大致了解了户部的财政情况。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拿出一张白纸,分成了三条,分别写上已批、未批以及拿捏不准,然后放在了对应的那摞奏疏上。
这是留给朱元璋明天看的。
夜已渐深,朱小宝身心都开始显露疲态。
他学不来像朱元璋那般拼命。
朝中事务太多,批得差不多就行,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此时,朱小宝也想着要筹划内阁的事了。
这么多奏疏,要是都由皇帝一人批阅,皇帝迟早会过劳而死。
过了子夜,朱小宝才回到东宫。
他简单洗漱一番,便去睡了。
一般此时,太监们会将批阅好的奏疏搬到殿阁,再由殿阁分门别类地分发下去。
这大致就是内阁成立前,大明奏疏的批阅流程。
第二日,礼部尚书李缘瞧着皇帝批复的奏疏,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转头对礼部侍郎道。
“马上差人把这道奏疏送到赵明知大人府上,告知他婚事已定。”
礼部侍郎听闻是皇长孙的婚事奏疏,心中亦是欢喜。
国朝传承需靠子嗣绵延,婚娶生育关联着大明运势,众人自然乐见皇室开枝散叶。
赵明知与邻里相处融洽。
这天,赵明知早早起身,赵婉儿本想下厨做早餐,却架不住邻里热情,屡屡被邀去搭伙用餐。
此地民风淳朴,赵明知从最初的拘谨到如今早已熟稔自在。
赵家父女正在邻居家吃早饭时,远远望见礼部一众官员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几个早起的邻里正蹲在门前吃饭,一位老者向赵明知说道。
“老赵,瞧这架势,像是奔你家去的?”
赵明知有些疑惑,点头应道。
“看着像。”
话音刚落,礼部侍郎便高声道。
“赵大人,有旨!”
赵明知顾不上吃饭,带着赵婉儿走到门前,邻里们纷纷探头观望。
“前军指挥佥事赵明知接旨!”
“经礼部、宗人、钦天、鸿胪四衙商议,定于你女赵氏下嫁皇明嫡长孙,婚期定在腊月初二。”
赵明知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忙应道。
“臣接旨!”
赵婉儿也有些发懵,被父亲轻拉衣袖,才慌忙跪下道。
“臣女接旨!”
礼部侍郎抱拳道。
“赵大人,恭喜恭喜!”
赵明知喜出望外,连声道。
“同喜同喜!那个……大人,进屋喝杯茶吧?”
礼部侍郎笑道。
“应当的,沾沾喜气也好。”
“婚期尚早,有的是时间准备,如今事儿定了,也算安心。”
赵明知忙不迭点头。
“正是正是。”
说着,便引着众人往府内走去。
邻里们见状,纷纷围拢到赵婉儿身边,七嘴八舌道。
“闺女!我就说这婚事早晚会成,以后可别忘了咱们这些老街坊!”
“如今见上一面,日后可是要称‘娘娘’的!”
虽说言语朴素,却实打实都是为赵婉儿真心的高兴。
暖阳洒落,赵府内外一片欢腾。
皇宫里,朱元璋今日心情颇佳,一觉睡到晌午,难得这般畅快舒坦。
自登基以来,他甚少能睡得如此安稳。
从前在朱小宝的小院,虽说也能入眠,心里却总记挂着奏疏政务。
昨夜却是实实在在地放下心来。
他信步走到谨身殿,饮了几盏浓茶醒神,才在龙椅上坐下。
望着案几上整齐码放的三摞奏疏,朱元璋笑意更深。
这小子,做事果然有条理,批好的、未批的、拿捏不准的,都用纸条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般清爽利落的景象,更让老爷子心情愉悦。
他随手翻看已批的奏疏,见朱小宝批得有板有眼,不禁暗自颔首。
“这是何物?”
朱元璋瞧见奏疏间夹着一张纸条,好奇地取来观看。
看完双目一亮,忍不住咂舌赞道。
“这主意妙啊!咱这大孙,脑子就是灵光!”
说罢兴致大发,朝外喊道。
“去把工部尚书秦放传来!”
“动作快点!”
谷大用领命,匆匆往工部而去。
工部衙门里,众官吏刚打着哈欠开始当值。
工部尚书秦放走进值庐,灌了几口茶醒醒盹,才低头翻看案头的文书。
各类工程进度报表杂乱堆放,各地施工情况不一,秦放需得烂熟于心,以防皇帝突然问询。
身为工部主官,他肩上的担子着实不轻。
谷大用出现在值庐外,秦放抬眼一看,赶忙起身相迎。
“谷公公,有何差遣?”
官场向来讲究人情往来,谷大用是御前近侍,秦放自是不敢怠慢,忙堆起笑脸寒暄,也算是给宫里的体面。
谷大用笑道。
“皇爷请大人即刻前往谨身殿。”
秦放连忙应下。
“好,我这就去。”
清晨,天空湛蓝一片,秋意清新爽快。
小太监一大早就来叫朱小宝去谨身殿。
自昨晚朱元璋提过,以后会经常让朱小宝去批阅奏疏后,他也没觉得意外。
打发走太监,朱小宝不慌不忙地洗漱吃饭,然后就迎着秋天的太阳,走出了文华殿。
第665章朱允炆的笑话没看成
朱小宝负手经过清承宫时,正好碰到朱允炆出门。
朱允炆一愣,赶紧拱手打招呼。
“大哥。”
兄弟俩并肩往前走,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朱小宝看起来挺轻松的,朱允炆心里却直犯嘀咕。
大哥前些日子不是说不去国子监了吗?
今日怎的又改主意了?
朱允炆嘴角露出点玩味的笑来。
大哥这是终于知道国子监那些文臣的重要性了?
可之前明明说不去,现在又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大哥?”
朱允炆叫住朱小宝,提醒道。
“国子监在这边,你走错路了。”
朱小宝停下脚步,看向朱允炆道。
“我又不是去国子监,什么路错不错的。”
说完就不再理他,负手往皇宫方向走了。
朱允炆看着朱小宝走远的背影,呆呆地立在原地,嘴角抽了抽,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谨身殿外,工部尚书秦放心里有点忐忑。
皇爷单独召见他,不知是要奖赏还是批评。
秦放在心里回想着工部最近的事,除了皇陵和皇宫修建进度慢了点,也没别的差错。
谷大用恭敬地说道。
“秦大人稍等,老奴进去跟皇爷说一声。”
秦放点头应了声。
这会儿,他正默默在脑子里记各地工部的工程进度,准备着皇帝问起来怎么回答。
当官的,特别是当大官的,虽然不用亲自干那些具体的活儿,但得把政务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当好皇帝和下面官员之间的桥梁。
要是皇帝问点什么都答不上来,那离被撤职也就不远了。
所以他们虽然不做具体的事,压力却很大。
过了一会儿,谷大用出来道。
“秦尚书,请进吧。”
秦放进殿后,立马躬身行礼。
“臣秦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面色温和,摆了摆手,说道。
“就别整虚的了,怪麻烦的。”
秦放尴尬地笑了笑,挺直了身子。
朱元璋把手里的纸条递给谷大用,说。
“给秦大人看看。”
秦放疑惑地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宜将工部类比户部,诸事做进度表。”
秦放一脸困惑,抬头问朱元璋。
“皇爷,这是何意啊?”
朱元璋笑道。
“等会儿让咱大孙跟你细说,这是咱大孙昨晚提的建议,咱就知道个大概。”
“是。”
秦放弯了弯腰,心里却很震惊。
皇孙昨晚居然在皇爷身边批阅奏疏?
不一会儿,朱小宝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爷爷早!”
见秦放也在,他赶紧吐了下舌头,改口道。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秦放看了,脸上有点不自然。
朱元璋瞪了朱小宝一眼,意思是有外人在呢!
“嗯,不用多礼了。”
朱小宝转向秦放。
“秦大人这是……”
秦放赶紧回礼说。
“臣是工部尚书秦放,参见皇孙殿下!”
朱小宝连忙说。
“秦大人别这么拘着,快起来坐着说。”
朱元璋点了点头,说。
“秦大人,你有什么疑问就问吧。”
“啊?”
朱小宝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们。
秦放拿着纸条问。
“皇孙殿下,工部和户部管的事儿不同,咋能类比呢?”
“这么做,恐怕会把工部的节奏打乱啊!”
秦放说的都是老成持重的话,工部的变革关系到整个部门的运作,不能轻视。
朱小宝想了一下,反问道。
“秦大人,要是皇爷爷想知道地方上的工程进度,比如长城修建、皇城修缮这些,您怎么应对呢?”
秦放很是自信地答道。
“大大小小的工程进度,我心里都有数,不管皇爷问啥,我都能立马答上来。”
朱小宝称赞道。
“秦大人为朝廷劳心劳力,我打心眼里佩服。”
接着话锋一转,朱小宝又道。
“但要是能把地方上的工程,按五清吏司分类,再往下细分到各个州府,把进度、花费、预算这些都列成表格,就像户部的财政报表一样清楚,这样既能把责任分到人,又能让皇爷爷一看就明白,查起来也方便,不是更好吗?”
朱小宝说得很直白,秦放听了,皱着眉头想了想,眼里渐渐有了光。
“不过这事儿肯定得费不少劲儿,就怕手底下人不够用啊!”
朱元璋笑道。
“人手不够,咱给你调人专门做这个事儿。”
“你且说说,咱大孙这个主意如何?”
朱元璋很是自豪的说道。
他听完朱小宝的解释,更觉得这个建议能提高工部的效率,而且还能防止贪污。
秦放想了想,说道。
“长孙殿下这主意想得挺周全的,我看能行!”
说完,他又看向朱小宝,抱拳道。
“这建议实实在在帮皇爷省心了,对朝廷和工部也都有好处,我打心底里佩服。”
朱元璋大笑道。
“好!”
“不用折腾太多,咱还能清楚知道各地工程进度,你也能轻松点,不用硬记那些枯燥的数字文件,还免得记出错来。”
秦放附和道。
“皇爷说得没错,确实得谢谢长孙殿下替我分忧。”
朱小宝连忙伸手虚扶道。
“您太谦虚了,具体咋做,还得靠您领着办啊!”
这话说得又谦虚又得体,朱元璋心里暗暗点头。
这小子做事稳当,不错!
秦放严肃地道。
“我肯定不辜负皇爷和殿下的期望,这就回去张罗这事。”
朱小宝抱拳道。
“那便辛苦秦大人了,您真是国家的栋梁!”
秦放向朱元璋行礼告辞,恭恭敬敬地退到殿外,这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朱元璋突然大笑了起来。
“好小子!”
“在朝堂上,你倒懂得抓住关键,把具体的事儿交给臣子去做。”
“这君臣之间的门道,你算是整明白了!”
以前教朱小宝的那些权谋之术,现在他都能灵活运用了,朱元璋心里很是欣慰。
随后,朱元璋便招呼朱小宝。
“来,坐爷爷边上,今天的政务还是由你处理,咱在旁边看着。”
朱小宝笑道。
“爷爷可别这么说啊,刚才我差点出洋相,还好您提醒了我,这要是传出去,我可担待不起啊!”
朱元璋满不在乎地道。
“这地儿哪是随便能进的?没咱点头,谁也来不了。”
“你以为人人都能像你一样来去自由啊?”
第666章批奏疏是一个辛苦活
朱小宝一愣,顿时明白了。
皇宫里的这些宫殿,只有自己不用通报就能进去,其他人都没这个特权。
朱小宝感动道。
“多谢爷爷信得过孙儿。”
朱元璋点了点头。
“开始吧。”
朱小宝应道。
“是。”
一天的政务就这样开始了,这是朱小宝第一次以皇长孙的身份正式处理国家大事。
他坐在龙椅上,专注地批阅奏疏,朱元璋在旁边拿着几本古籍翻看。
朱小宝看了山东布政司的奏报。
青州有民众闹事,恐怕是白莲教在捣乱,请求派兵剿匪。
他皱着眉头把情况告诉了朱元璋,朱元璋让他以自己的口吻来批。
于是,他在奏疏上批复道。
“命令山东都指挥使司马上派兵剿匪,一定要严守军纪,不能骚扰百姓,也不能急功近利。”
“所有情况都要如实报告,不能借着剿匪的名义,心生异思。”
这是朱小宝第一次用自己的名义批阅奏疏,目的是让地方官员认识自己。
朱元璋的考虑很深远,朱小宝心里感慨。
下一封奏疏来自北平布政司,报告了北疆有鞑靼、瓦剌部落劫掠的迹象,还有燕王府请求恢复士兵的棉布俸禄。
朱小宝怀疑朱棣可能故意引来外敌,借此让朝廷增加军费预算。
他想了想,批道。
“命令北平燕王府加强防御,共同保卫国土,别让圣上担心。”
“北疆虽然重要,但北元残余势力已经很弱了,燕王这么有本事,肯定能打退敌人。”
至于财政的事儿,朱小宝一句话都没提。
批复完毕,他便又开始批第三封。
这三封奏疏都是重要的国家大事,朱小宝这才真正体会到“国事催人老”是什么意思。
这第三封是山西按察使司送来的,奏疏里写着。
“臣是山西按察使罗承天,怀疑山西钱氏商人有和北疆胡人私下做生意的嫌疑,臣斗胆请求派山西锦衣卫密探去调查。”
晋商,是因为开中制,而发展起来的。
明初的时候,朱元璋实行用盐养兵的政策,商人要拿到“盐引”,就得把粮草等军需物资运到北方边疆,用粮食换“盐引”。
后来出现了更优质的盐,大明的制盐业也越来越发达,山西商人的优势便慢慢减小了。
再加上陕西大面积种粮,大运河疏通后,往北疆运粮食更方便了,开中法逐渐被冷落。
因此,山西晋商从两年前,便开始走下坡路。
希望这些商人,别冒险做卖国求利的事。
朱小宝提笔批复道。
“准奏,马上派锦衣卫和按察司一起办案。”
批完后,朱小宝又埋头在一大堆奏疏里。
批着批着,他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朱小宝抬头看看窗外,发现竟然快到中午了,怪不得肚子开始跟他抗议。
他扭头看看旁边,见朱元璋正轻轻打着呼噜,便不忍心打扰。
朱小宝轻手轻脚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坐了回去。
他喝了口浓茶,继续低头批奏疏。
这时候,谷大用端着水果和点心进来了。
朱小宝示意他把托盘轻轻放在桌边后,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谷大用看看专注批奏疏的朱小宝,又看看睡着的朱元璋,心里很复杂。
有人能帮朱元璋分担压力当然是好事,但宫里人多嘴杂,朱小宝代批奏疏的事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有麻烦。
所以谷大用出去后,就严厉地命令太监们不准随便进谨身殿。
时间飞逝,桌上的奏疏也渐渐被朱小宝都批完了。
他感觉累极了,眼睛酸涩,脑袋胀痛,眼前直发黑。
刚想站起来,突然一阵头晕,又重重地跌回了椅子上,发出“轰”的一声。
朱元璋微微睁开眼,见朱小宝一脸疲惫,看了看桌上批完的奏疏,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连忙起身坐了起来。
朱小宝愣了一下,赶紧起身给老爷子倒茶,却觉得头晕眼花,甩了甩头才勉强好点。
朱元璋心疼坏了,连忙起身扶住朱小宝。
“你这傻小子,批奏疏批到现在都没正儿八经吃口饭?”
朱小宝勉强笑着说。
“就垫了点糕饼填肚子。”
朱元璋脸色一沉,大声骂道。
“外面的奴婢都死绝了?午饭也不送!想把人饿死不成?一群混账玩意儿!”
说着一脚踢向跑过来的谷大用。
朱元璋平时脾气就暴躁,对别人还算能忍住火气,对宫里伺候的太监却经常打骂,大家都见惯了。
谷大用慌忙跪下磕头。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
朱小宝赶紧拉住老爷子,轻轻拍他胸口劝道。
“爷爷别生气啦!是我让他们别进来吵您的,您好不容易睡个踏实觉,犯不着动肝火呀!”
“来,喝口茶顺顺气。”
说完给谷大用使了个眼色。
“还不退下!”
谷大用心里感激,急忙弯腰退了出去。
朱元璋还在生气,板着脸教训朱小宝。
“咱这把老骨头没几年折腾了,可你不一样啊!”
“国事要紧,可也犯不着这么拼命,中午咋不喊咱起来吃饭?”
看到朱小宝眼睛发红,朱元璋心疼地走到铜盆边,把毛巾蘸湿递过去。
“敷敷眼睛,咱让你适应政务,可不是让你学咱这么拼命。”
朱小宝接过毛巾敷在眼上,含含糊糊地说。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保证没下次了!”
“还敢有下次?”
朱元璋假装生气,按住朱小宝让他躺在摇椅上,粗糙的大手轻轻揉他的太阳穴。
感受着掌心的力道,朱小宝觉得挺舒服。
但让长辈伺候自己实在不合规矩,他赶紧拿下毛巾站起来。
朱元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也没再坚持。
不一会儿,尚膳监的太监们陆续端来一桌好菜。
两碟三河米饺、一盘庐州烤鸭、一碟青菜、一盆瓦罐老母鸡汤、一碟胡适一品锅、一碟凉拌马兰头。
朱小宝看着满桌饭菜有点惊讶。
“爷爷,这么多菜咱俩哪儿吃得完呀?”
朱元璋大手一挥。
“吃不完赏给侍卫。”
“快吃,你一天没好好吃饭了,多吃点!”
朱小宝笑道。
“好!”
爷孙俩各自端起一碟三河米饺,大口吃起来。
第667章带着老朱去张美人的宫殿
朱元璋边吃边嚼蒜瓣,还夹了只大鸭腿放进了朱小宝的碗里。
“多吃点!”
朱小宝早就饿坏了,哪里还顾得上平时教朱元璋的“细嚼慢咽”,吃得狼吞虎咽。
这下他终于知道了,朱元璋为什么吃饭总是这么急了。
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吃东西自然顾不上样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朱小宝打着饱嗝,三河米饺吃得干干净净,半只烤鸭也进了肚。
老爷朱打了个饱嗝,也吃得很是满足。
“躺一会儿吧。”
朱元璋说。
朱小宝笑着摇头。
“爷爷,老话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咱吃完可不能直接躺平呀!”
朱元璋眼巴巴地看了眼摇椅,不情愿地嘀咕道。
“你这臭小子,道理比咱这老头子还多!都是跟谁学的穷讲究?”
朱小宝笑道。
“无事时读了些养生的书,但这话确实有道理,对吧?”
朱元璋也笑道。
“嗯,你说的都有道理,那咱爷孙俩去后花园走走。”
“得嘞!”
朱小宝扶着老爷子,慢慢朝后宫御花园走。
黄昏时分,秋风拂面,天边还出现了一片绚烂的火烧云。
朱小宝指着紫禁城的上空,兴奋地喊道。
“爷爷,您快看!”
满天紫霞,把应天皇宫照得美极了。
朱元璋看着朱小宝高兴的样子,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此刻,他的思绪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跟着父母下地锄草,牵着老牛上山吃草。
相同的天空,相同的晚霞,可如今的境遇却完全不同了。
现在自己都儿孙满堂了,人生最幸福的事,不就是这样吗?
老爷朱感慨道。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你小子,一惊一乍的!咋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朱小宝笑道。
“这么美的景色,在宫里可少见!”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
突然,朱小宝指着不远处的宫殿问道。
“爷爷,那是谁的宫殿啊?要不要去喝口茶?”
朱元璋抬头看了看。
“哦,那是张美人的宫殿,就是宁王的母妃。”
“也好,咱去讨口茶喝。”
朱小宝心里一动,他本来就是有意把朱元璋引到这儿来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他跟着朱元璋走向宫殿。
小太监远远看见皇帝来了,急忙跑进去通报。
张美人连忙带着婢女出来迎接。
“妾身(奴婢)拜见皇爷万岁,殿下千岁。”
老爷子笑道。
“咱带大孙来散散步,上你这儿讨口茶喝。”
张美人受宠若惊,连忙说。
“皇爷说哪儿的话,妾身盼着您天天来呢!”
朱元璋笑着点头,负手与朱小宝一同进了正殿。
朱小宝看了眼旁边的唐赛儿,不动声色地跟着朱元璋进了殿。
唐赛儿端着茶具过来,先在朱元璋和朱小宝的杯子里撒满茶叶,提起水壶倒水后,没有直接端给朱元璋和朱小宝,而是先把第一遍水倒掉,再重新倒满。
朱元璋好奇地问。
“你这是在干什么?”
唐赛儿不慌不忙地答道。
“回皇爷,喝茶讲究喝第二泡。”
朱元璋挑眉。
“哦?你还懂这些?”
唐赛儿点头。
“回皇爷,奴婢稍微知道一点。”
“不同场合有不同的规矩,比如和客人一起喝茶时,如果水面飘着茶叶,应该用碗盖轻轻压着喝,不能用茶盖拨弄或者吹气,那样不礼貌。”
“喝茶要小口慢慢喝,再渴也不能一口气喝完。”
“要是需要续水,只要把碗盖靠在托盘上,主人就知道了,不用开口要。”
“主人续水时要侧着身子扶着壶盖,壶嘴不能对着客人,不然就是冒犯。”
“敬茶后不能马上转身,要后退三步再转身,不然也不礼貌……”
“够了!”
朱小宝突然冷声打断。
“你话太多了,是想显摆自己有学问?”
唐赛儿一愣,不明白朱小宝这无名火是打哪儿来的。
张美人也慌了,看见朱小宝脸色阴沉,再看朱元璋已经满脸怒气,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朱小宝沉声道。
“皇爷爷出身农家,喝茶不过是为了解渴,用得着这么多规矩?”
唐赛儿一听吓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触犯了朱元璋的出身忌讳。
“滚!”
朱小宝厉声呵斥。
唐赛儿慌忙端着茶壶退下。
朱小宝这才转向张美人道歉。
“张娘娘,刚才我说话太冲了,您别往心里去啊!”
张美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说“不敢”。
要不是朱小宝及时阻止,那丫头恐怕难逃一劫。
朱元璋还在生气。
“这贱婢要是调教不好,就扔到礼仪局去!”
张美人早已冷汗涔涔,惶恐道。
“是臣妾管教不严,请皇爷恕罪。”
“算了。”
朱元璋摆了摆手,突然抽了抽鼻子。
“你身上擦的啥玩意儿?香得呛鼻子!”
张美人红了脸,羞赧道。
“是皇爷上次赐的香水。”
俗话说“闻香识女人”,越是喜欢浓烈香水的人,往往榻上越是热情。
张美人三十多岁,长得漂亮,身居高位,更显得雍容华贵。
朱小宝见状,很懂事地说道。
“爷爷,我去管教管教那丫头。”
他怎么会不明白朱元璋的心思。
这老爷子,果然是“饱暖思淫欲”啊!
都六十多岁的人了……
哎!
真是不服都不行啊!
朱小宝负手走出厅内,瞥了唐赛儿一眼,淡淡道。
“跟我去侧厅。”
唐赛儿翻了个白眼。
她没想到这皇长孙与老皇帝竟都如此行径!
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祖孙俩如出一辙的冷漠!
心中暗自吐槽几句,唐赛儿还是随朱小宝进了侧厅。
朱小宝端着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开口道。
“徐真那事儿,之前让你给燕王捎话,办妥了吗?”
唐赛儿无奈道。
“您不让我出宫,又让我给燕王递信,我咋送得出去啊?”
朱小宝“嗯”了一声,又道。
“所以我来了,信写好了?”
唐赛儿眼珠一转,好奇地望向朱小宝。
“哎,你说皇爷都一把岁数了,跟我家主子还能搞那事儿不?”
朱小宝冷淡地扫她一眼。
“少废话,拿信来。”
唐赛儿狡黠一笑,故意将胸口挺了挺,道。
“在我衣领里藏着呢,你自己动手拿呗!”
第668章唐赛儿的阴招
朱小宝顿了顿,起身走到唐赛儿面前,伸手……
唐赛儿慌忙缩了缩胸脯。
“你你你……不要脸!”
随后她长叹一声。
“行了行了,我斗不过你,真没意思!”
说罢,她从领口取出信件,对朱小宝道。
“把信扔到烟花巷掌柜桌上,会有人来收。”
朱小宝没说话,当着她的面拆开信件,仔细阅读了一番。
唐赛儿俏脸泛起怒意,娇嗔道。
“你居然信不过我?”
朱小宝“嗯”了一声,毫不掩饰。
看完信件,朱小宝暗暗点头。
“内容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唐赛儿叉腰哼道。
“你我可是在合作!”
朱小宝狐疑地看着她。
“哦?”
唐赛儿泄了气,无奈道。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天色渐暗,朱小宝蹙眉望向窗外的星空。
年底时,郑和的宝船估计就将返航,那家伙也不知在海上过得怎么样,又是否寻到了红薯等作物。
沐春三兄弟应该已经将火器运抵交趾了,交趾的宝船与海军建设正紧锣密鼓地推进。
南海的那些岛屿,朱小宝打算在明年,尽数收入囊中。
剿倭的事宜,也需持续,上次因浙东官场的缘故,暂且放过了倭寇,但绝不可疏于防备。
火器监的新火器研发进度尚未知晓。
除了朱棣,大明还有诸多事务令朱小宝操心。
也不明白为什么,唐赛儿望着朱小宝英挺的眉峰,总觉得他心中藏着太多秘密与心事。
“看啥看啊,你爷爷怕是还没完事呢,要不咱俩也比划比划?”
“姐姐芳龄二十四了,但还没试过男人呢,要不就便宜了你小子……”
唐赛儿笑意盈盈,声音柔腻。
其实,朱小宝始终未能看透唐赛儿,也从未真正放下对她的戒备。
“你自个儿找根棍子对付吧!”
朱小宝瞥她一眼,背着手就走。
唐赛儿怔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大声啐道。
“去你的!”
“姐姐我会用棍子?开玩笑呢吧?”
“真特娘的,当姐姐好欺负的?”
看着朱小宝的背影,她又玩味地笑了笑。
“我的小殿下哟,你猜我跟燕王是不是早就等着今天呢?”
“你肯定没想过吧?”
“其实呢,我和燕王早就想好了万一露馅后的办法。”
“为啥我会突然出现在徐真家门口?”
“不过是为了让我出现在这儿,看起来合情合理罢了。”
“对了,刚刚那信,可是每句话里都藏着我暴露的信号呢!”
“嘻嘻!小笨蛋!”
朱小宝没想要打扰朱元璋,可路过张美人宫殿门外时,却见朱元璋面色红润地走了出来。
朱小宝忽然联想到了某种场景。
好似……狎妓便是这般模样。
朱小宝尴尬一笑,却被朱元璋狠狠瞪了一眼。
“咱本来想今晚在这儿歇着,要不是惦记着你小子还在,咱就不挪窝了。”
朱小宝摸了摸鼻子,讪讪道。
“皇爷爷,您别管我呀,我又不是不认识道儿。”
朱元璋道。
“罢了,明早还要上朝呢,别在这儿耽误功夫了。”
回去的路上,朱元璋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大孙,那个婢女你得上心查查。”
“啊?”
朱元璋沉声道。
“一个普通宫女,谁会教她这么讲究的茶道?”
“这种派头,只有常年养尊处优的人才能懂,她一个下人,咋可能知道?”
朱小宝心中陡然慌乱。
“你刚刚可有试探她?”
“要是不行,就叫锦衣卫去查。”
朱元璋负手缓步前行,漫不经心地问着。
朱小宝有些迟疑。
朱元璋回头道。
“怎么?可是问出什么了?”
朱小宝连忙摇头,赔笑道。
“暂时没发现啥,我刚才正琢磨呢,等会儿派人去查查她底细。”
朱元璋“嗯”了声。
“好好查,派锦衣卫把底儿摸清楚。”
“咱这后宫可不能出乱子,这是咱的根本,要是出了事儿,咱老朱家的脸就丢光了。”
朱小宝用力点头。
“放心吧!孙儿肯定好好查!”
哎,朱小宝心中无声叹息。
朱元璋乐呵道。
“中!你办事儿咱信得过!”
回谨身殿后,朱元璋便对朱小宝道。
“你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今晚的奏折咱自个儿批。”
朱小宝点头。
“那行,孙儿就先回宫了。”
朱元璋挥手示意。
朱小宝心事重重地朝东宫走去。
清承宫灯火亮起,朱允炆神色暗淡地对吕氏道。
“大哥今早去了皇宫,至今未归,怕是在替皇爷爷批奏疏。”
吕氏没有搭话。
朱允炆又道。
“母亲,我有预感,皇爷爷似要立大哥为储了。”
见吕氏神情古怪,朱允炆唤道。
“母亲?”
吕氏强笑道。
“哎!听天由命吧!”
“去藩地就藩,也未尝不可。”
她故作轻松道。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朱允炆满是失落的转身走了。
待他离开,吕氏双拳骤然握紧,眼中怨毒尽显。
朱小宝回到文华殿,将一封信交给了廖家兄弟。
“去将这信,放到烟花巷掌柜的台桌上。”
廖家兄弟从不过问朱小宝的事务,闻言只点头道。
“是,此刻便送去吗?”
朱小宝思索片刻道。
“明早再送吧。”
廖家兄弟应声退下。
朱小宝今日着实疲惫,洗漱后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此时,谨身殿内。
谷大用匆匆进殿,焦急的地冲正在批阅奏疏的朱元璋说道。
“皇爷,火器监来人了!”
朱元璋蹙眉,疑惑道。
“他们这个时候来作甚?”
火器监是机密衙门,谷大用自然无权知晓,朱元璋也没多问。
“宣他们进来。”
很快,一名火器监监正便走了进来。
只言片语间,朱元璋立马命殿前司卫兵包围了谨身殿。
朱小宝睡的正香,谨身殿内却如平地起惊雷。
曹泰甚至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听闻老爷子下令,命殿前指挥使司将谨身殿内外层层包围,一只蚊子都不许出入!
这般大的阵仗,真是很难不令人好奇。
不过曹泰深知,好奇心太重,容易招来灾祸。
无人知晓今夜谨身殿内,火器监监正都与皇爷都聊了些什么。
直至天蒙蒙亮,朱元璋才命曹泰亲自秘密护送监正离去。
待那监正离去,皇宫也重归宁静。
第669章火器监将短铳做出来了
清晨,微风轻拂,鸟儿欢叫。
朱小宝早早起来锻炼身体,打完一套桩功后,就去用早餐了。
此时,廖家兄弟也怀着信件,朝烟花巷而去。
朱小宝刚吃完早餐,便见谷大用匆匆赶来,躬身道。
“殿下,皇爷让您去宫城外找他!”
朱小宝一脸疑惑。
“爷爷今儿不批奏折啦?大早上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谷大用摇头。
“皇爷只让奴婢来叫殿下快去,瞧着很是着急。”
朱小宝昨天在谨身殿救了谷大用一命,谷大用心中感激,换作往常,他断不敢多言皇帝的神情。
朱小宝点了点头。
“行,我去换身便装就去。”
谷大用道。
“皇爷没让奴婢跟着,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朱小宝一愣,又点了点头。
“好,你去吧。”
朱小宝很是疑惑,换好衣衫后,急忙朝皇城外赶去。
此时,朱元璋趿着布鞋,身披粗布麻衫,正负手于皇城外,等着朱小宝来。
见着朱小宝,他兴奋的挥手道。
“大孙!”
朱小宝忙迎了上去,问道。
“爷爷,今儿个这是要上哪儿去啊?怎么这么突然?”
朱元璋盯着朱小宝,笑意诡秘,良久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啊!真是咱的好大孙啊!”
“咋了?究竟出何事了?”
朱元璋仰天大笑道。
“你真是太给爷爷长脸了!”
朱小宝一头雾水。
“到底啥事儿啊爷爷,您别卖关子了,可急死我了!”
朱元璋放声大笑道。
“到地儿就明白了!今儿这功劳,你头一个!”
不知朱元璋为何这般神秘,朱小宝很是好奇。
但老爷子既然不愿说,那便随他去看看就是。
不多时,二人行至皇城后方。
路线似曾相识,再走一段,便到了一片森林。
朱小宝猛得反应了过来,看向老爷子道。
“爷爷,这……是要去火器监吧?”
朱元璋脸上笑意未减,却没吱声,只是喜滋滋地继续负手前行。
往日走一段路,老爷子便要歇一歇,今日怕是真遇着喜事了,一路上健步如飞,且脸上笑意从未消退。
朱小宝一脸困惑地跟在他身后。
朱元璋还不停的催促着。
“快快走,别磨磨蹭蹭的,爷爷心里急得慌!”
究竟是什么喜事啊?
穿过丛林,翻过山道,终于抵达了火器监。
火器监四周军兵密布,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得严严实实的。
朱元璋与朱小宝抵达后,火器监监正急忙迎出,抱拳行礼。
“臣火器监监正江为,拜见吾皇万岁!”
朱元璋道。
“别整虚的,进去唠。”
江为曾是朱元璋身旁亲兵,也是其最信任之人。
他并非才华出众之辈,却有日月可鉴的忠心。
朱元璋放心将火器监交予他管理,正是看中这份忠心。
朱元璋带朱小宝来到火器监后院,几名身着蓝袍的官吏喜色满面地迎上。
上次朱元璋与朱小宝到访时,他们还不知朱小宝的身份,直至朱元璋在殿上宣布,这些官吏才后知后觉,原来上次来视察的便是皇长孙。
再次相见,众人小心翼翼地向朱元璋与朱小宝行礼。
朱元璋挥了挥手。
“赶紧说说看。”
朱小宝满心好奇地在旁聆听。
一名火器监监丞忙道。
“回皇爷,上回皇孙殿下提及以燧石撞击、扳机弹簧为动力等建议,臣等研发出一款短枪。”
朱小宝一怔,激动道。
“你说什么?你们研发出了短枪?”
那监丞也激动不已。
“只是试制了一柄样品,性能尚未完善。”
朱小宝倒吸一口凉气。
谁说汉人智慧不如人?
当时,他不过只提出了一个大致思路,这才多久?燧发枪的样品竟已研制出来了!
朱小宝嘴角微颤,牙齿轻抖。
怪不得老爷子如此激动!
“快试试!”
朱元璋迫不及待的说道。
“光听你吹得天花乱坠,还不如打一枪实在!咱都等不及了!”
“大帅,我这便试与您看。”
虽已过去许久,江为仍习惯性称朱元璋为“大帅”。
朱元璋不以为意,不悦道。
“这新鲜玩意儿,咱要自己试!”
江为岂敢让朱元璋试枪,万一有闪失,他万死难辞其咎。
他赶忙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朱小宝也担心朱元璋的安危,加之燧发枪性能未知,便劝道。
“爷爷您就别抢着试了,在旁边看着呗!”
“人家专业的,让他们先把性能摸清楚,咱再试也不晚。”
朱元璋无奈,只得耐住上手的念头,点头道。
“那行,快快试!”
江为手持半臂长的燧发枪,立于靶子百步之外,单手握枪抬起。
朱元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枪,小声问朱小宝。
“这东西,一只手就能拿住?”
朱小宝点头。
朱元璋又好奇道。
“咋不用火绳点火呢?”
朱小宝刚要解释,“碰”,一声突兀的枪响骤然响起!
朱元璋猛地瞪大双眼,顾不得朱小宝的回答,呆呆盯着枪靶,又咽了咽口水,望向江为手中的燧发枪。
他怔住了,瞬间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燧发枪的击发声,仍在空气中回荡。
火器监的官吏们虽早知燧发枪的射击特性,却从未亲眼见过其打靶场景。
江为本是朱元璋亲兵出身,火器早在宋代便已现世,他从军时自是接触过各类火器。
从火铳到火枪的革新,无疑是军事史上划时代的突破!
此刻的江为竟有些怔愣,一时回不过神来。
朱元璋呆立在旁,双眼瞪得滚圆。
朱小宝同样激动得双拳紧握。
即便他在后世见过更先进的枪械火炮,可现在是在大明!
当亲眼见证文明进步的这一刻,他内心仍止不住地汹涌澎湃!
燧发枪的真正问世,本要等到十六世纪。
如今大明竟整整提前了两个世纪,领先西方百余年,将这划时代的武器研制了出来!
这让他怎能不激动?
汉人从不缺乏智慧,缺的只是给予启发与发展的思路,而朱小宝恰恰填补了这一空白。
自他提出设想后,火器监的工匠们便迸发出惊人的智慧,开始日夜钻研。
朱元璋给予火器监工匠的俸禄,远超朝中高官数倍。
在如此厚禄激励下,火器监上下果然未负所望。
第670章老朱的高兴,叫洪武枪
朱小宝震惊片刻,忙对左右下令。
“赶紧的!把靶子扛过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一名身着锦袍的官吏,提着宽大袍角,快步朝百步外的靶子奔去。
待走近靶前,他身形猛地一顿,随即慌忙将靶子拎回。
朱元璋接过靶子,众人纷纷伸长脖颈围观。
当他目光落在靶心时,苍老的身躯不禁一颤。
江为枪法极准,铅弹正中靶心,在木制靶上贯穿出碗口大的孔洞。
朱元璋摸了摸胸口,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这穿透力可比火铳强太多了!
更令他震惊的并非威力,而是方才的射击过程毫无拖沓,无需繁琐点火步骤,真正做到扣动扳机即可发射。
为何朱元璋昨夜要重兵包围谨身殿?
这般划时代的发明,堪称顶级机密,特别是燧发枪还尚处实验阶段,容不得半点风声走漏。
朱元璋眼中燃起炙热火光,二话不说,从江为手中接过燧发枪。
相较传统火铳,燧发枪枪身更短,携带便捷,发射更是瞬间完成。
他眯眼打量着燧发枪,满脸好奇的问官吏。
“这玩意儿,不用火绳?”
工部官吏闻言险些语塞。
这不是长孙殿下早前解释过的么?
“回皇爷的话,的确如此。”
一名官吏上前回道。
“启禀皇爷,当初皇长孙殿下提出燧石撞击取火原理后,我等便日夜实验,殿下的设想堪称伟大,顺着思路改良,终在昨日试制成功。”
朱元璋沉默片刻,忽然拍着朱小宝的肩膀大笑道。
“大孙!你这脑子咋这么好使呢!”
朱小宝笑着摇了摇头。
“害,厉害的是工匠们!我就提了个想法而已。”
火器监工匠们肃然抱拳。
“殿下,您可别谦虚了!”
“要不是您给指了道儿,我们就是把脑袋想破,也琢磨不出这么妙的法子!”
这看似简单的改良,实则大幅缩短了发射时间。
要知道在战场上,片刻之差,便可能决定生死。
朱元璋笑意更盛。
“他们说得对!”
“工匠固然重要,但没你定下调子,一切都是空谈,你就别谦虚了。”
他转而问官吏。
“这火器可曾定名?”
看似随意的问话,眼底却藏着狡黠。
官吏忙答。
“尚未定名。”
朱元璋看向朱小宝。
“大孙,你给起个名吧。”
朱小宝岂会抢朱元璋风头,忙道。
“爷爷,您可别为难我了!舞文弄墨的还行,给火器起名的事儿,我是真的不懂。”
官吏这才领会深意,纷纷暗叹皇长孙心思通透,不居功、不自傲,反将荣耀让与上位者,这份城府实非常人能及。
朱元璋大笑着拍板决定,满脸的得意。
“咱大明得有大国风范!要体现我朝的体面与谦逊,那这枪……就叫‘洪武枪’吧!”
朱小宝险些失笑。
这名字哪里谦逊了?
但他仍笑着附和道。
“听您的!您说叫洪武枪,那就叫洪武枪!”
官吏们见状纷纷恭维。
“圣上英明!”
“这名字起得太妙了!咱大明就得有这气势!”
朱元璋虽一向务实厌虚,但此刻却开怀不已。
“好好好!洪武枪,好名字!”
武器迭代意味着国力跃升,军事强盛方能震慑四夷。
朱元璋如何能不欣喜?
他忽然正色问道。
“方才说洪武枪仍是试验品?性能是否稳定?有何利弊?”
朱小宝暗自摇头。
这“洪武枪”三字,老爷子喊得倒是顺口。
官吏急忙回禀。
“回皇爷的话,现在这枪有仨问题。”
“一是枪管得用纯钢,忒费银子;二是射程跟老火铳差不多;三是填子弹也花钱……”
“优势则如江监正所示,射击快、填弹速、威力强,目前仍需持续改良,以防炸膛、哑弹等隐患。”
朱元璋颔首道。
“说得在理,咱没白养你们!”
随即,他脸色一沉,又道。
“不过,你们也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这枪以后是要给将士们用的,要是再像老火铳那样炸膛,咱饶不了你们!”
此时朱小宝提议。
“这短枪给步兵用着不顺手吧?要不加长点枪管,让他们能双手端枪,打起来更稳当?”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称是。
“长孙殿下所言极是!”
朱元璋略作思忖,亦点头赞同。
“双手持枪确能提升精准度,此议妥当。”
他转而严令官吏。
“务必尽心改良,此事绝对保密!敢有泄露者,严惩不贷!”
官吏们慌忙叩首应命。
朱小宝沉默片刻,抱拳向朱元璋恳请。
“爷爷您看,工匠们没日没夜地干,多辛苦啊!要不咱给他们涨点俸禄?也算表表咱的心意。”
朱元璋愣神后,大笑着扫了眼众人。
“听见了吗?咱大孙心疼你们辛苦,要给你们涨工钱呢!”
他当即下令。
“江为,明日知会吏、户两部,火器监工匠俸禄一律翻倍!”
全场官吏工匠激动高呼。
“圣上圣明!”
朱元璋摆手笑道。
“别谢我,是你们长孙殿下替你们争的。”
众人又向朱小宝深深施礼。
“谢皇长孙殿下!”
朱小宝肃然道。
“都快起来!”
“你们为国家拼命,虽然老百姓们不知道,可咱老朱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来日我定当请命,将诸位功绩载入史册,绝不让忠臣良匠埋没青史!”
官吏们闻言眼眶发烫。
他们原以为自己的付出无人在意,此刻却觉一切艰辛皆值得!
火器改良非朝夕之功。
从设想到实物,其间历经多少次失败?
朱小宝不知,朱元璋亦不知,唯有工匠们清楚其中的辛酸挣扎。
若只为金钱名利,断难支撑这般狂热。
支撑他们的,是拳拳报国之心!
他们,当受礼遇。
古今皆然。
洪武枪的诞生打破了时代平衡,亦让朱小宝底气更足。
但他深知,技术尚未成熟,改良之路漫长。
除了火枪,虎蹲炮的革新同样迫在眉睫。
火器监上下,仍任重道远。
当朱小宝搀扶朱元璋离开火器监时,爷孙俩心思各异。
朱元璋面露惭色,低声道。
“大孙,你方才想到了咱忽略的细节,咱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对你发自内心的信服。”
朱小宝有点忐忑地问道。
“爷爷,我刚才会不会越权了?”
第671章下月中秋,咱便立你为储君
朱元璋白他一眼。
“说什么傻话!咱爷俩何须分彼此?你替咱查漏补缺,做得甚好,咱自愧不如。”
朱小宝忙道。
“皇爷爷切勿如此!您方才不是说,咱不分彼此么?”
朱元璋一愣,继而大笑。
“对!大孙说得对!”
回到皇宫已近正午,尚膳监早备好了午膳。
明朝之前,古人每日仅两餐,至朱元璋开国后,才正式确立三餐之制。
这看似寻常的改革,实则彰显着大明的经济底气。
“快入八月了。”
朱元璋边用餐边笑道。
“今年中秋,咱一家人总算能聚齐了。”
朱小宝附和。
“是啊,去年中秋我吵着要陪您过,您还不许。”
老爷子面露愧色。
“当时局势所迫,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他忽然正色看向朱小宝,轻声道。
“大孙,这两日你独自理政,可还吃得消?”
朱小宝放下筷子,叹息道。
“哎哟,累得我腰酸背痛!”
“现在才知道您每天批奏折、管事儿有多不容易!”
“太平年间尚有灾厄频发,开国之初该是何等艰辛啊?”
“孙儿实在难以想象!”
从前纸上谈兵,总觉治国轻松。
直至亲身体验朱元璋的日常,才知大明这“家”有多难当!
世人总幻想皇帝“三宫六院、醉卧美人膝”,却不知这些不过是文人空想。
若皇帝真沉溺于此,亡国之日不远矣。
这一刻,朱小宝终于理解为何李白、杜甫等大文豪在政坛屡屡受挫。
文人多耽于理想,而治国需务实。
国家层面的博弈,每一道政令皆藏深意,有些看似“害民”之策,或许是宏观调控的必要手段。
文人不懂,因他们无需考量上层的权衡。
朱元璋欣慰道。
“你能体谅创业维艰,咱心甚慰。”
“创业难是咱的事,你莫焦心,但守业更难,咱如今甚少顾念风月,此前放任你与徐家姑娘、赵家女往来,是念你正值青春。”
“但从今日起,你须摒弃儿女情长,全心扑在国事上,你要带着朱家人披荆斩棘,更要护佑百姓走向富强。”
“这担子极重,纵难,也得抗住。”
“乞丐只需操心温饱,而你的使命,是让天下少些乞丐。”
他目光深邃,透着英雄迟暮的苍凉。
“当皇帝,注定得孤孤单单的。”
“这位子坐上去,就没几个能说真话的人了。”
朱小宝急忙道。
“孙儿始终在您身边。”
朱元璋颔首。
“中秋节吧,下月中秋,咱便立你为储君。”
“咱考验你虽不过一年有余,却在你身上看到诸多连咱都自愧不如的品质,除了心肠稍软,咱对你甚是满意。”
“大明,唯有交到你手中,咱才放心。”
朱小宝屏气敛息,轻唤一声。
“皇爷爷。”
朱元璋眸光微沉,神情黯然开口道。
“其实,咱心里还有件事放不下,你的那些叔叔们……”
“现在咱还活着,他们不敢乱来,可等咱走了,保不准有人要闹事!”
朱小宝闻言,不由得一怔。
“你那些叔父,全都是咱的亲骨肉,我大明江山的基业,是这些儿郎们在刀光剑影中拼杀出来的。”
“他们都是从血与火的淬炼中走过来的,谁手里没沾染过蒙元贼子的鲜血?”
“唉,咱还在世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有什么异心,就怕咱百年之后,生出几个心怀不轨的逆贼来。”
“蓝玉等人,咱都给你留下了。”
“咱可以笃定地说,如今我大明的武将,论战略谋划,没人能超过蓝玉他们,他们都是我大明最顶尖的将领。”
朱元璋对蓝玉一众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话头却突然一转,眼中寒芒闪烁,道。
“但这未必不会成为你的隐患。”
他突然攥住朱小宝的手,语气狠厉的道。
“你记住!等以后天下安稳了,要么把蓝玉办了,要么关起来别让他乱晃!”
朱小宝听了,一时犹豫不决。
朱元璋长叹一声。
“你年纪轻,不懂这些弯弯绕……”
“你看那蓝小二,在咱面前多恭顺,如今他对你越是恭敬,以后就可能越怨恨你……”
“算了,先不说这个。”
朱元璋松开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不想让朱小宝为难。
“大孙,等你以后亲掌朝政,自然就明白了。”
“咱曾说过,咱经历的一切,也会在你身上上演。”
朱小宝似懂非懂,但无论如何,他心里认定自己肯定不会对蓝玉动手。
爷孙俩在谨身殿内共进午餐。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谷大用走到朱元璋身边,低声禀告道。
“皇爷,信国公病重了。”
朱元璋身形微震,端着海碗的手不由得轻轻颤抖。
朱小宝赶忙接过老爷子手中的碗,免得朱元璋露出失态的样子。
身为帝王,无论何时都得保持威严和镇定!
朱小宝挥手示意谷大用,道。
“你先下去吧,把蒋瓛喊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谷大用领命退下。
朱元璋终究难以掩饰心中的波澜,苍老的双手微微发颤,低声呢喃道。
“怎的突然就不行了呢?”
“前几日明明还好好的,怎的说病就病得这么重?老天爷这是要干嘛啊!”
朱小宝深知汤和与朱元璋情谊深厚。
老爷子如此失态,便足以看出汤和在朱元璋心中的分量之重。
老国公汤和,可以说是朱元璋的引路人。
朱元璋从皇觉寺投身红巾军,全靠汤和的一封信。
少年时的朱元璋,仰望皇觉寺的星空,无时不在思索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四十年前,一群出身低微却胸怀大志的年轻人,为了生存和理想,奋勇而起,历经千难万险,推翻暴元,建立了大明王朝。
他们曾经对未来满怀憧憬,也曾经相互许愿,以荣华相见。
二十年前,朱元璋亲手举起屠刀,把那些一路相伴、共经风雨的老友旧部杀得人心惶惶!
而如今,幸存者只剩下一个还在世的人和一个卧病在床的人。
几十年的腥风血雨、明争暗斗,当年的朋友,有的为他而死,有的则被他所杀。
想来所谓孤家寡人,就是这样的境地。
朱元璋曾希望汤和能好好活着,陪自己走完这一程。
可上天好像在惩罚他,竟要把他人生中最后一位至交好友也带走。
第672章将奏疏回执送至北平燕王府看一看
朱元璋愤怒地握紧拳头,怒吼道。
“这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要是敢带走咱那老兄弟,老子跟你拼了!”
“砰!”
朱元璋猛地拍桌怒吼,可突然,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朱小宝在一旁默默伫立,静静地听着老爷子宣泄。
然而,愤怒只是短暂的,朱元璋无力地再次坐下,眼神黯淡无光。
他知道,即使自己贵为天子、权倾天下,也终究抵不过天道轮回。
在历史的长河中,他朱元璋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朱小宝见状,心中满是痛楚。
在自己面前,老爷子从不设防,展现出的是一个有血有肉,完完整整的朱元璋,而不是外人眼中那个永远神秘莫测,强硬残暴的帝王!
朱小宝眼眶微热,看着老朱那迷茫又无助的模样,却又无可奈何。
生老病死,没人能阻挡,朱小宝自己也是如此。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你我都如尘埃般渺小。
“爷爷。”
朱小宝轻声唤道。
“老国公肯定不愿看您这么难受,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朱元璋虎目含泪,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这是这位铁血帝王最后的一丝倔强!
朱小宝心思细腻,默默起身,走到一旁打了一壶热水,用热毛巾敷在朱元璋眼上,道。
“爷爷,等下蒋瓛来了我去问他,您先歇着,别操心这些了。”
朱元璋抿紧双唇,默默地接过白色毛巾,敷在自己脸上。
也许在热毛巾之下,朱元璋早已泪流满面,但又有谁知道呢?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远远就听见蒋瓛的声音。
“卑职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求见陛下与殿下。”
朱小宝淡声道。
“进来回话。”
蒋瓛连忙走进殿内,俯首叩拜。
“卑职参见吾皇万岁,参见殿下千岁!”
朱小宝挥手道。
“起来说话吧,国公病情怎么样了?”
蒋瓛神情一滞,微微瞥了朱元璋一眼,见老爷子安静地靠在太师椅上,脸上敷着热毛巾,便小心翼翼地道。
“想来,也就这一个月的时间了……”
朱元璋身形微微动了一下。
朱小宝见状,沉声道。
“着南备倭指挥使汤鼎携子回凤阳休憩一个月,东南备倭的事情,让他妥善交接,别让东南浙东、福建海上出乱子。”
“是!卑职领命。”
朱小宝挥手示意,蒋瓛便躬身退下。
等蒋瓛离去,朱元璋才把热毛巾从脸上拿开。
朱小宝小心翼翼地道。
“爷爷,刚才孙儿擅自做主……”
朱元璋抬手打断,点点头,眼眶发红。
“这事你办得对。”
“汤家那小子在东南忙了一辈子,总得让人家见着爹最后一面啊!”
见朱元璋神色黯然,朱小宝沉默了一会儿,道。
“爷爷,要不咱这两天抽空去趟凤阳府?老国公估计也想见您最后一面。”
朱元璋轻咂嘴唇,像是有话要说。
朱小宝知道老爷子心里想什么,继续道。
“咱悄悄去,不搞大排场,路上也就几天功夫,快去快回!”
朱元璋手指敲着桌子,皱眉叹道。
“寻常百姓家歇三四天没啥,可宫里的事堆成山,咱一天不在都心慌……”
朱小宝打断朱元璋的话,拍胸脯保证道。
“您别操心国事!提前下个旨,让各部门自己忙活三天,就三天,出不了乱子的!”
朱元璋陷入沉思,片刻后挥手道。
“你先回东宫吧,咱自己好好想想。”
朱小宝明白老爷子需要静心思虑,便点头应道。
“好。”
“皇爷爷要是有什么事,随时传召孙儿,千万别伤了身子,孙儿还有很多国事需要老爷子指点呢!”
朱元璋轻轻应了一声。
朱小宝深知老爷子心里思绪万千,便自觉告退,留老爷子独自静一静。
山东承宣布政使司设在济南府。
洪武九年,朱元璋废除行中书省制,行省的称呼彻底被承宣布政使司取代。
当时济南府治内,一封从应天送来的奏疏摆到了布政使乔亮的案头。
布政司内开完会议,众人散去,只剩下布政使乔亮和左右参政。
地方上的布政使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主管民生建设和经济发展,按察使负责缉拿盗贼和大案要案的审定,都指挥使掌管地方军队,这三者俗称地方三司,各负其责。
乔亮端着茶水,坐在主位的案几后,下面是左右参政。
三人拿着茶盏,面色凝重,神情莫测。
“乔大人,目下这朝堂之上,局势当真是波谲云诡啊!”
右参政抬眼说道。
“前番时日,殿下认祖归宗,此乃天大的喜事,只是这储君之位……”
二人不经意间看向乔亮。
“大人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乔亮轻啜一口茶,摇头,语重心长地说。
“本官亦满心疑窦。”
“按说,陛下也该有个明示了……”
他放下茶盏,随意翻开身旁的文书,目光一扫,面色突然一变,神情有些僵硬。
乔亮声音发颤。
“剿匪的奏疏,已经批了……”
左右参政听了,长舒一口气,笑着朝应天紫禁城方向一揖。
“如此甚好啊,实在是……”
“不是陛下批的。”
乔亮冷不丁地道。
“尔等不是问皇爷那边有何动向吗?动向已至。”
他把奏疏递给左右参政。
“命令山东都指挥使司马上派兵剿匪,一定要严守军纪,不能骚扰百姓,也不能急功近利。”
“所有情况都要如实报告,不能借着剿匪的名义,心生异思。”
二人看完,面面相觑,露出惊讶的神色,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道。
“这……”
一看便知,这奏疏不是皇爷批的。
至于是谁批的,他们心知肚明!
乔亮摩挲着下巴,沉吟道。
“嗯,殿下这奏疏批得恰如其分,后面语气甚是严厉。”
“从奏疏中既可见批奏者的为政之道,亦能察其性子是刚硬还是软弱。”
三人相视一眼,神情不由得认真了几分,而后道。
“得了,这下能心安做事了。”
“下官即刻前往都指挥使司,着他们将命令颁至青州府,即日起剿匪!”
“吾等一同前往。”
北平布政使邓荣看完奏疏,面色复杂,沉默了很久,才对左右说。
“来人,将这封奏疏回执送至北平燕王府。”
邓荣眯起眼,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自言自语道。
“皇长孙殿下此举,恐是要触怒燕王了!”
第673章朱棣:让一个没上战场的坐龙椅,儿子不服
十月末,北疆的天气已悄悄转凉。
北方入秋早,入冬更快,虽还在秋季,却已寒风刺骨。
北平王府内,层层枯叶铺满院落,树叶飘零,满目尽是萧索之景。
唰唰唰!
一道刀风在院落中破风而来,一招一式大开大合,每一刀落下,都藏着数十年的功力。
耍刀的汉子,穿着单薄的衣衫,额间已大汗淋漓。
此人,正是朱棣。
朱棣自幼习武,未拜名师,一招一式都是数十年如一日挥刀练出来的,加上战场磨砺,更显勇猛。
他身为北疆之王,却不同于寻常藩王,自负、高傲却极有韧性,严于律己。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与朱小宝相似。
目标明确,善于压制欲望,认定的事必会全力以搏。
刀锋收势,朱棣走向一旁的石凳,将朴刀随手插入泥土,刀身笔直竖立。
黑衣和尚姚广孝坐在石凳上。
他为朱棣斟满茶盏,朱棣接过便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姚广孝示意朱棣查看桌上放着的那封信。
朱棣目光如刀,扫过信件后,坐在姚广孝对面,沉声道。
“果然如姚师所料,徐真暴露了,咱们安插在兵部的最后一颗棋子还是折了。”
朱棣面上,难掩失落。
姚广孝指尖轻叩茶盏,神色淡然道。
“唐赛儿还在宫里,这,便是转机。”
朱棣点头,钦佩道。
“姚师当初说不能押宝一处,果然有理。”
“若只盯着兵部徐真,一旦他暴露,本王就危险了。”
姚广孝淡笑。
“燕王不必担忧,就算徐真泄密,朱雄英也不会告诉陛下。”
朱棣狐疑。
“哦?”
“姚师为何如此肯定?”
姚广孝解释道。
“这是叔侄间的较量,亦是男人间的争斗!”
“若他向陛下求助,就已失去自信,这样的人不足为惧。”
朱棣皱眉思索许久,才悟透其中深意。
“姚师是说,咱那侄儿自信能掌控局面,甚至打败本王?”
姚广孝点头。
“正是。”
“若他没这心气,即便日后登基,亦不足为虑。”
朱棣沉吟片刻,暗暗称是。
“所言极是,以我对那侄儿的了解,他绝非无能之辈。”
姚广孝指尖划过信纸,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
“唐赛儿的密语里藏着玄机,朱小宝已识破徐真的身份。”
“最妙的是,朱雄英明知她是白莲圣女,却故意将她留在宫中。”
他忽然抬眼,目光灼灼。
“这意味着什么?”
“陛下若得知此事,怕是要怀疑宁王与张美人……”
“而这一切,都是朱小宝刻意为之。”
唐赛儿的信,表面看去并无异常,但若细究,每一处字迹的变形都藏着特殊符号。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密语,这封信骗过了朱小宝,却骗不了姚广孝。
朱棣沉默片刻,望向姚广孝。
“姚师有什么好计策?”
姚广孝思索片刻,忽然问道。
“燕王可还信唐赛儿?”
朱棣摇头直言。
“本王本来就不信她,如今她被软禁在宫中,谁知会不会叛变?”
唐赛儿与徐真不一样。
徐真是朝廷官员,朱棣握着他的把柄,且徐真要顾及家族安危,绝不敢背叛。
而唐赛儿本就是江湖人物,与朱棣的交易本就不稳定。
自今年宁王赴任大宁都司,率朵颜三卫几次打败蒙古人,其作战勇猛、谋略高超,让朱棣十分忌惮。
朱棣曾试图拉拢宁王朱权,却都被拒绝。
若能掌控这股强大力量,朱棣对大业定会更有信心。
姚广孝点头,提议。
“若把唐赛儿白莲圣女的身份泄露给陛下,如何?”
“朱雄英明知她的身份,却还把她留在宫内,甚至让白莲圣女在宁王母妃身边伺候……”
“陛下知道后,岂能安心?岂能不怀疑宁王?岂能不对张美人动手?”
“朱小宝保不住张美人的命,而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宁王得知后,会不会对这个大侄子寒心呢?”
姚广孝抽丝剥茧般分析,最后总结。
“如此,陛下、宁王、朱雄英、唐赛儿……”
朱棣接过话道。
“宁王与朱雄英反目,归附我们;陛下和朱雄英心生隔阂,唐赛儿被除掉。”
“此计一石三鸟,姚师当真是算尽了天下大势啊!”
“有姚师相助,本王何愁大业不成?哈哈哈!”
姚广孝从容一笑。
二人正商议时,院外朱高炽迈着肥胖的身子匆匆赶来,因为走得急,脸上肥肉直晃,略显很是滑稽。
朱棣见状皱眉,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这小子,啥都好,就是能不能注意点样子?”
朱高炽讪讪一笑,赶忙擦了擦额间的汗水。
“爹,北平布政司送来朝廷批的奏疏了。”
“嗯?”
朱棣接过奏疏。
“拿来看看。”
朱棣漠然扫过几眼,脸色瞬间涨红,怒道。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鞑靼、瓦剌来犯,竟让本王出兵?”
“本王出兵是职责所在,但为何对本王请求增加军费的事只字不提?”
“咱这个爹,真是偏心到极点了!”
姚广孝拿过奏疏看了几眼,淡淡道。
“这不是陛下批的,燕王仔细看看。”
朱棣一愣,再次审视奏疏,呆立当场。
“这……朱雄英?他竟然批奏疏了?”
“哈!咱爹让他执政了?哈哈!”
“奏疏已经下发到北平布政司,看来咱爹是想让他提前和大明各布政司的封疆大吏熟悉,这是要定储君了啊!”
“果然如姚师所说,咱爹从没想过在儿子中选储君!”
“咱这群儿子,征蒙古、定南疆、守关中、平川蜀、剿匪患,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哈哈!最终,咱爹还是要把江山交给一个毛头小子!”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得知真相,朱棣还是如鲠在喉。
朱高炽轻声唤了一句,却被姚广孝拉住。
“走吧,让燕王独自静一静。”
说完,拉着朱高炽退出院落。
朱棣负手伫立在凛冽寒风中,衣袍猎猎作响,却始终如青松般纹丝不动。
“爹!孩儿咽不下这口气!”
“那毛头小子懂个啥?咱大明的江山是咱爷俩提着脑袋拼出来的!凭啥让他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坐龙椅?”
“孩儿就是不服!”
“您等着瞧!总有一天,本王要让所有人知道,本王丢的位子,一定会亲手夺回来!”
第674章皇帝和皇长孙回凤阳
三份奏疏分别发往北平、河北、山东,北方三地封疆大吏无不为之震动。
奏疏内容平常,但其政治意味却不同寻常,这预示着陛下正逐渐退居幕后,大明国政和权力将逐步过渡到皇长孙手中。
当然,在此之前,必有一件大事尘埃落定。
定储。
尽管没人知道确切时间,但大家都能感觉到,这一刻近了,陛下恐怕即将确立储君!
三日转眼就过。
这三日间,北方三地的震动已无法掩盖。
在官场中,任何风吹草动都无需正式通知,就能迅速转化为有效信息,供人精准推测。
在国朝为官的人,历经数十年体制打磨,个个精明至极,言行举止间无不是高超情商与谋略的体现。
官场,本就是历练人的地方。
这三日里,北方三布政司的官员们心中各有打算。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储君如何,需要一步步磨合。
虽说他们和应天相距甚远,但应天的每一道国策都和他们息息相关,没人敢忽视应天的动向,众人都如饿狼般紧盯着都城,暗中观察。
当北平的寒风卷起落叶时,应天正下着绵绵秋雨,一直下到今日未停。
通淮门外,一辆马车在雨中缓缓前行,车轮溅起阵阵水花。
天气越来越冷,秋日刚到中旬,气温却诡异地骤降。
昨日,朱元璋大赦天下,与民同乐,并宣布于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五在武英殿宴请百官。
虽没明说原因,但百官何等精明,都知道这是为定储君之事预热。
国事安排妥当,老爷子心中稍安。
前往凤阳府的马车内,坐着当朝皇帝与皇长孙。
马车内饰奢华,木板上铺着厚厚的软垫,尽量减少颠簸。
朱元璋坐在软垫上,案头茶盏正腾起袅袅白雾,这是他近年少有的闲适时刻。
老朱面色忧虑,强打精神对朱小宝道。
“咱已快三十年没回过老家了。”
笑容中带着苦涩。
“富贵还乡,却不得不微服出行,天家的无奈啊!”
朱小宝知道老爷子此刻无心看风景。
这些年,他活得太孤独,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去,这对暮年之人来说,已是致命打击。
“爷爷,您昨夜加急批了一夜奏疏,睡会吧。”
朱元璋应了一声,喝完杯中茶,便在马车内躺下了。
朱小宝给老爷子盖上毛毯,自己也背靠车厢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到下午时分,马车顺利进入凤阳府。
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老朱在车内微微打鼾。
朱小宝偷偷掀开轿帘,望着斑驳的凤阳府城墙,心中感慨万千。
微弱的光线照进车内,朱元璋眼睑动了动,微微眯起眼。
“到了么?”
朱小宝放下轿帘,回头道。
“爷爷,您醒啦?”
朱元璋中途醒过一次,爷孙二人吃了些糕点充饥,随后又睡去,直到此刻醒来。
朱小宝给朱元璋倒了杯茶,老爷子咕嘟喝了两口,渐渐恢复精神。
“好了,马车进城了,咱爷孙下去走走,看看老家变成啥样了。”
朱小宝点头。
“好。”
他弓身掀开马车门,对何广义道。
“停下吧,我和皇爷爷走会儿。”
何广义连忙答应。
朱小宝先跳下马车,搀扶老爷子下车,何广义赶忙递上油纸伞。
朱小宝对何广义道。
“你先把马车赶到信国公府。”
宽阔的凤阳府大街上,古色古香的景致映入眼帘。
朱小宝为朱元璋撑着伞,老爷子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这条路,从前都是泥土路。”
他望着脚下的主城道路,感慨道。
“当年只要下雨,路上就泥泞难行,‘要想富,先修路’,这话真是没错。”
物是人非,凤阳府的街巷中,曾有几个孩子在泥地里奔跑,那是朱元璋和他的兄长们。
时过境迁,老朱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心中感慨万千。
朱小宝笑意盈盈地说道。
“全赖爷爷您治世有方,藏富于民,许多银钱都用在修筑道路上,凤阳百姓的幸福感自然大大提升。”
“幸福感?”
朱元璋反复咀嚼着这个词,感慨道。
“这词用得贴切,老百姓日子舒坦,咱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街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朱小宝嗅着香气,腹中不由得咕噜作响。
朱元璋见状,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对朱小宝说道。
“咱先垫垫肚子吧,要是饿到汤和府上再吃,显得咱不懂规矩。”
朱小宝点头称是。
正值饭点,不远处的包子铺,食客渐渐多了起来。
几名乔装成平民的锦衣卫交换了个眼神,抢先步入店内布置警戒。
朱小宝搀扶着朱元璋走进店铺。
“爷爷,您坐这儿。”
朱元璋笑着落座,向店主人招呼道。
“老板!来两笼热乎包子,两碗胡辣汤!别拿剩包子糊弄咱啊,咱可盯着呢!”
店老板一愣,满脸狐疑。
“老爷子,您是熟客?”
被戳穿行径的老头倒也不尴尬。
毕竟在那个粮食金贵的年月,店家将食客吃剩的包子重新蒸热再售,也并非稀罕事。
朱小宝好奇地望向朱元璋,低声问道。
“爷爷,您咋知道这老板的事儿?”
老爷子笑道。
“这老头不地道,他爹以前就这么干,所以得防着点。”
老朱总爱为这些琐事较真,但也正是这些充满烟火气的计较,让爷孙俩能吃到新鲜的包子,花最少的钱,尝最地道的滋味。
朱小宝有些不解。
“那咱为啥不换家实在点的店啊?”
朱元璋摇头叹道。
“咱当年穷得没饭吃,他爹偶尔会给咱兄弟分点剩包子,这味儿咱记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再不尝就没机会咯!”
“老哥,再来两瓣蒜!”
店主人闻言大笑,递上蒜头。
朱元璋看着朱小宝,感慨道:
“妹子活着的时候,常给咱做面食,没菜就着蒜吃,那叫一个香!”
“现在当了皇帝,竟有酸秀才说咱‘吃蒜没体统’,真气人!”
朱小宝哭笑不得,豪迈道。
“别管那些酸文人瞎叨叨!吃饭没蒜那能叫香吗?必须整两瓣!”
朱元璋拍案叫绝。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书呆子懂个啥!”
第675章凤阳花鼓
这顿饭吃得并不久,朱元璋兴致平平,勉强吃下一屉包子,一碗胡辣汤。
朱小宝还是头一回喝胡辣汤。
只见汤汁浓稠,佐以海带丝、鸡蛋、粉丝,滋味鲜美异常。
傍晚时分,路上仍有不少披着蓑衣、撑着油纸伞的行人。
彼时徽州府吏治清明,官府在缉拿盗贼一事上颇为用心。
凤阳作为龙兴之地,治安更是井然有序,即便夜行路上,也无需担心遇劫。
朱小宝跟着老爷子,朝信国公府邸走去。
行至半途,一处酒楼人声鼎沸,外头围了许多男女老少。
朱元璋负手而立,停下脚步,向外围一名小姑娘问道。
“闺女,里头在闹啥?”
虽说老朱此行专为探望汤和,但仍心系百姓,见这般多人聚集,却不见官吏维持秩序,难免担心生乱。
那姑娘将朱元璋打量了一番,笑道。
“老爷子像是外地人?”
“不对呀!您一口凤阳官话,怎会不知这里头的热闹?”
朱小宝亦担心凤阳府官吏失职。
如此多人扎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酿成事端。
姑娘掩嘴轻笑道。
“能有啥大事?不过是大伙儿晚上出来凑个趣罢了!您爷孙俩竟不知?”
“咱凤阳府最近兴起一种花鼓,有老艺人边击鼓边唱曲儿,专给圣上歌功颂德,大伙儿都叫它‘凤阳花鼓’,就为纪念咱凤阳走出去的皇帝老爷子!”
说起皇帝,姑娘眼中满是敬畏之色。
朱元璋悬着的心顿时落地,会心一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这可是近来少有的让他开怀的事儿。
朱小宝追问道。
“哦?看来圣上在你们心中威望颇高?”
姑娘理所当然道。
“小哥怕是久未回凤阳了吧?您可知道,十年前的凤阳破败成啥样?”
“想当年,好多人连饭都吃不饱,酸腐先生们都说咱凤阳没出息,可圣上老爷子了不得啊!”
“洪武二十年起,征调官吏整治淮河淤泥,又下旨准许两河百姓下河捕鱼,凤阳眨眼间成了鱼米之乡!”
“这还没完呢!”
“去年又给咱凤阳修路,路通了,驿站也便利了,咱这儿的鱼虾能大批往外运,还有好多文人雅士来游玩。”
“官府顺着势头,打造了好些个‘皇家景点’,每处都讲圣上的故事,好多书生争着来凤阳看!”
“咱老百姓的日子,真是越过越敞亮!谁提到圣上不竖大拇指?都说他是千古难遇的好皇帝!”
听着姑娘发自肺腑的夸赞,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这可比任何史书中的赞誉都要珍贵万分。
朱小宝见老爷子高兴,决定再添把火。
“要是有家伙在背后说圣上坏话咋办?”
朱元璋默默瞥了朱小宝一眼,虽未作声,却显然期待着姑娘的回答。
这可是百姓对他最真实的评判。
姑娘脸色一沉,呵斥道。
“你这小子咋说话呢!”
“圣上杀的是贪官污吏!那些嚼舌根的酸秀才,净会妖言惑众,坏得流脓!”
“圣上好不好,哪轮得到他们瞎评断?咱日子过得安稳,不挨饿、不打仗,在咱心里,圣上比那些只会摇头晃脑的书呆子强一万倍!”
朱元璋忽然负手大笑。
“这‘坏得流脓’说得痛快!咱皇帝才不图啥青史留名呢!”
说罢,朱元璋负手向前走去。
朱小宝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给姑娘。
“我爷爷高兴,你拿着买茶喝。”
姑娘攥着钱,愣了半晌,待回过神想退钱时,爷孙俩的身影已消失在雨幕之中。
她挠了挠头,甜甜一笑。
“这些贵人,出手可真阔绰!”
朱小宝追上朱元璋,赶忙撑开油纸伞,气喘吁吁道。
“老爷子走这么急作甚?下着雨呢,仔细着凉!”
朱元璋咧嘴笑道。
“不妨事,雨淋着痛快!”
朱小宝心里清楚,老爷子的“痛快”哪里是因为雨,他竖起大拇指。
“爷爷,您真是英雄!”
朱元璋笑意更浓。
“这女娃没骗咱,凤阳能有今日,离不开各地官吏的帮衬,咱心里透亮。”
朱小宝摇头道。
“可不是嘛!要不是您政策定得好,凤阳能从穷沟沟变成鱼米之乡?”
朱元璋并未谦虚,负手正色道。
“治理国家就得对得起老百姓!”
“咱不怕被人骂,但不能做亏心事,只要老百姓说咱好,政策就错不了!”
朱小宝道。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朱元璋眼眸一亮。
“这话在理!”
他赞许地看了眼朱小宝。
“咱不图他们现在夸咱,只盼着以后他们能记得咱的好。”
“你小子,往后也要记得造福百姓呐!”
朱小宝笃定点头。
“爷爷放心,孙儿定不负您所望!”
朱元璋颔首示意。
前方不远处便是汤和府邸,府外停着几匹高头大马和软轿,想来是凤阳官场的官吏前来探望。
朱小宝搀扶着老爷子走进府中。
汤和的长子汤鼎、次子汤輒、少子汤醴,分别从东南、西北、京城等地赶回,此刻正在屋内侍奉父亲。
府外围了不少身着官袍的官吏,屋内不时有人进出,个个摇头叹息,面露哀戚。
长子汤鼎往来迎送宾客,礼仪周全。
待送走一批官吏,汤鼎忽然发现人群外的朱元璋和朱小宝,顿时大惊,想开口招呼却被老爷子眼神制止。
汤鼎心领神会,缓步上前,恭谨道。
“您老来了!我爹病得厉害,实在没法起身迎接,您多担待。”
说着,他看了眼朱小宝,微微颔首。
汤鼎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年轻人准是皇长孙!
想当年自己剿匪吃了败仗,要不是人家替自己说话,自己早蹲大牢了!
这会儿见着面,他眼里心里满是感激。
“进去说吧。”
朱元璋道。
汤鼎连声说着“您老这边请”,一路小步快走在前头。
房门紧闭,外头的官吏面面相觑,不知这神秘来客是何方大人物,竟能单独拜见老国公。
进屋后,朱小宝才看见,宽敞的屋内站满了人。
汤和的几位姬妾,三个儿子,六名儿媳,还有三个孙子,八个孙女,皆恭恭敬敬地立在病床前。
汤和这辈子,无论是功业还是家庭,都堪称圆满。
此时,汤和浑浊的双眼忽然泛起光亮,精神也似乎好了些许。
他忙不迭在两个孙子的搀扶下,挣扎着起了身。
第676章臣汤鼎,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朱元璋见汤和动弹,面颊微微发颤。
老臣至死,仍守着君臣之礼。
汤和深知自己大限将至,朱元璋能从应天亲自前来探望,已是他这辈子最荣光的时刻。
“别扶咱!”
汤和一把挥开孙子的手,挣扎着挺直腰板。
他直愣愣地盯着朱元璋,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愣是一句话没蹦出来,眼眶却先红透了。
当年一起扛过枪、拼过命的兄弟,如今,竟要见最后一面了。
朱元璋负手而立,默默看着眼前这个相伴了半生的老伙计。
紧接着,汤和咬牙单膝跪地,拳头捶在胸口,行军礼朗声道。
“卑职汤和,参见朱大帅!”
行完军礼,他努力撑着身子起身,抱拳、弯腰。
“臣信国公汤和,率子汤鼎等,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君臣再度相见,都强忍着眼中的泪光。
偌大的屋子,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从当年胸怀壮志、并肩征战天下,到如今君临天下,汤和几乎陪朱元璋走完了一生。
这种情谊,旁人难以领会。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朱元璋嘴唇微颤,却仍声音铿锵。
“汤卿平身。”
几十年刀光剑影,当年的老友或战死沙场、或遭诛戮,到最后,连这最后一个老伙计也即将离去。
所谓“孤家寡人”,大概便是如此吧。
尘世沧桑,万物皆成过往。
朱元璋望着汤和佝偻的身形与气若游丝的面色,心中陡然涌起悲怆之意。
四下寂静,无人敢打扰这对君臣的独处时刻,尽管众人皆知立于汤和身前的是当今圣上,此刻也无人敢贸然上前行礼。
这片刻光阴,众人默契地留给了这对书写传奇的君臣。
朱小宝也悄然退至一旁。
汤和怔怔地望着朱元璋,神情渐渐染上哀伤,似是忆起往昔,缓缓开口。
“以后怕是没法再陪重八你打拼了,真怀念以前跟着你驰骋沙场的日子啊……”
朱元璋凝视着汤和,轻声说道。
“快别胡说!不过是点小毛病,肯定能挺过去的!”
“你看现在大明越来越兴旺,这不就是咱哥俩当年拼了命想看到的吗?”
“咱早就说过,要亲眼看着老百姓都能吃饱穿暖,日子红火!”
“如今咱在竭力而为,大明也在朝着盛世迈进,老伙计再坚持些时日,陪咱亲眼见证盛世来临,看百姓士子齐声赞颂咱的功德!”
“回头咱还要带你去北疆转转,瞧瞧鞑靼、瓦剌那帮人是怎么趴在地上服软的,瞧瞧海外诸夷来大明归附,更要让你看看天下子民敬仰咱们的盛景!”
“咱要告诉你,咱兄弟当年许下的宏愿,都将一一实现!”
朱元璋语速越来越快,语气愈发悲怆,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肯落下。
汤和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那就留给子孙们看吧。”
朱元璋默然,一股凝重的氛围瞬间笼罩了厢房。
汤和的小腿微微发颤,显然已无力久站。
“赶紧给咱躺下!”
朱元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汤鼎听闻,赶忙上前搀扶汤和躺回床上。
“臣……惭愧,不能再侍奉君主……”
汤和费力地开口。
朱元璋道。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现在只管把身子骨养好,比啥都重要!”
“咳咳咳……”
汤和轻轻咳嗽着,声音微弱,生怕惊扰了朱元璋。
这时,汤鼎才领着一众家眷,匆匆忙忙地向朱元璋行礼。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参见皇孙殿下千岁千千岁!”
为避免屋外之人听见,他们的声音都很轻。
“快起来吧,汤家满门忠烈,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啊!”
帝王向来吝于夸赞,朱元璋的寥寥数语,令汤家人倍感荣幸,几欲落泪。
朱小宝静静站在一旁,观察着、思索着。
生老病死的每一个礼节,他都在用心研习。
老爷子的每一句话语,臣僚的每一个动作,他都在仔细揣摩。
为何老爷子一句“满门忠烈”,便能让汤家后人激动得眼眶通红,甘愿为皇帝肝脑涂地?
朱小宝在思索,思索着朱元璋究竟是如何驾驭臣下的。
同时,也在努力汲取朱元璋言行中的智慧。
朱小宝看了老爷子一眼,又对汤鼎道。
“汤指挥使,咱们去旁边屋子聊聊。”
汤鼎心领神会,示意家眷退至侧房,厢房内只留下朱元璋与汤和这对君臣。
侧房内,汤鼎亲自为朱小宝斟茶。
汤和时日无多,汤家的家业即将由这位长子一力承担。
此刻,他便是信国公府的当家人,是一族的顶梁柱。
汤鼎为朱小宝斟好茶后,做出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举动。
他走到朱小宝面前,双手高举过顶,深深弯腰行礼。
“臣汤鼎,东南备倭指挥使,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身后一众家眷见状,既惊诧又惶恐,纷纷跟着弯腰行礼。
他们不知汤鼎为何行此大礼,其规格竟不逊色于方才对皇帝的礼节。
他们亦不知汤家前不久曾遭遇一场大祸,更不知是朱小宝出手化解了危机。
但这些恩情,汤鼎却铭记于心,从未忘却。
他一直想找机会好好感谢朱小宝,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朱小宝愣了愣,连忙说道。
“赶紧起来,别行这么大的礼!”
汤鼎这才起身。
“殿下,臣心里一直记着您的救命之恩,可算逮着机会跟您道声谢了!”
“要不是您出手,我这会儿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就算我死一万回,也报答不了您的大恩!”
朱小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举手之劳而已。”
“你们汤家为朝廷出了那么多力,我哪能看着你们遭难不管?”
即便朱小宝说得轻描淡写,但汤家人隐约猜到殿下对汤家有大恩,看向朱小宝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敬重。
同样是年轻人,朱小宝与汤晟等后辈年龄相仿,但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居高临下、雍容华贵的气质,却是汤家后辈远远不及的。
他静坐席间,一举一动都透着俯瞰众生的威仪,仿佛自带光芒,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瞩目。
“只要殿下用得着我,我这条命就是您的!绝对肝脑涂地!”
汤鼎抱拳郑重道。
第677章汤和的请求,请皇爷给长孙殿下一次机会
朱小宝点头,道。
“要我说,东南比北疆还重要。”
“你肩负着东南防倭备寇的重任,责任重大,日后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好好干,说不定以后你们汤家能出俩大忠臣,和我爷爷他们的故事一块儿流传下去!”
朱小宝看似随意的一番话,却让汤鼎振奋不已,他激动得声音颤抖。
“能给朝廷效力,是我的福气!我肯定拼了命报效国家!”
朱小宝点点头,又道。
“今儿我和爷爷来这儿,也不好多待,国家不可一日无君,明晚左右我们便要启程回宫。”
“这或许是老爷子与信国公的最后一面,以后你可得好好照顾老国公。”
朱小宝轻叹一声,感慨道。
“人这生死啊,再不甘心也没法子,只能认了。”
汤鼎点头。
“我替我爹谢谢殿下关心。”
朱小宝笑道。
“不必客气,你出去接待外面的官吏吧,让他们久等也不好,我去看看老爷子和老国公。”
汤鼎道。
“殿下您随意。”
朱小宝点头起身,负手朝厢房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汤家后人纷纷恭敬行礼。
“爹!”
“老爷!”
一众汤家后人围上来,好奇地问道。
“殿下对咱家有什么恩典啊?”
汤鼎神色一肃,沉声道。
“不该你们操心的事儿,别瞎打听!”
朱小宝轻手轻脚走进卧房,只见老朱坐在床头,正与信国公低声交谈,眼中满是痛楚,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听到脚步声,老爷子转过头来。
朱小宝轻声喊了一句:“爷爷。”
听到朱小宝的声音,老爷子转头,苦涩地看了他一眼。
朱小宝走近,只见汤和神色平静,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朱小宝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老国公,小子来看您了。”
“以后少些顽皮捣蛋,让你爷爷省省心。”
汤和声音低沉,很是费力的说道。
朱小宝沉默片刻,认真地点头。
“小子谨记在心。”
汤和吃力地握住朱元璋苍老的手。
“咱求你一事……”
朱元璋仰头,强忍着泪水道。
“说吧,什么求不求的,有话便说。”
汤和挣扎着想要起身,朱元璋按住他。
“说话就好,起来做什么?”
汤和苦笑道。
“臣斗胆,请皇爷答应臣,给殿下一次机会。”
“日后无论他做了什么事,还望皇爷务必网开一面,饶恕他一回。”
“这孩子有时行事鲁莽,臣怕他再惹您生气,等臣走了,就没人能在您耳边劝言了……”
“皇爷,还望您答应臣这无理的请求,臣纵使呕血也在所不惜!”
朱小宝闻言一愣,心中感动,喉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都到了这时候,老国公还在为自己操心。
老朱垂下头,随后勉强笑道。
“他是咱的大孙,咱疼他还来不及,就算他闯了祸,咱也断不会苛责他。”
“重八当真答应咱?”
朱元璋神情一肃,郑重道。
“当真!”
“咱以皇帝的名头起誓,以后就算这小子捅了天大的娄子,咱也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听到这话,汤和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夜幕降临,汤府内外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院落中,仍有不少凤阳府的官吏等候着,他们各怀心思。
有人单纯为了见老国公最后一面,有人真心想前来帮忙,也有人借机结交人脉。
每逢红白喜事这样的大型场合,向来是官场中人拓展人脉的良机。
朱元璋祖孙二人走出厢房时,外面的官吏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过他们也不敢多问,更想不到眼前的竟是当朝皇帝与皇长孙。
接着,汤鼎再次出来,引领另一批人进入厢房。
朱元璋与朱小宝负手在院落中踱步。
雨势渐小,一些官吏索性站在雨中交谈。
忽然,几人的对话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
老爷子背着手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听着。
只见一名看似商贾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一位身着藏青色官袍的官吏,侃侃而谈。
“任大人,凤阳府盛产铁矿,铁冶所每年产铁三万余斤,朝廷每年只需上贡两万余斤,尚有一万余斤生铁富余。”
“洪武二十三年,朝廷下令罢各处铁冶,允许百姓自行采炼,每年只需缴纳三十分之二的赋税。”
任举身为凤阳府冶铁经历官,闻言不禁来了兴趣。
“比市场价高出两倍?”
“这里头油水肯定不少,但也怪得很,平白无故出这么高的价,难不成这人有别的算计?”
那中年商人何等精明,见状忙赔笑道。
“大人您别多想,小的就是想买点生铁,没别的心思。”
“自打洪武二十三年起,朝廷允许老百姓自己买卖生铁,交税只交十五分之一的税,这税率低得没话说!”
“现在民间冶铁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官营铁冶的份额越来越少,铁冶所的收入也大不如前啦!”
任举听他说要以高于市面两倍的价格收购生铁,沉吟片刻道。
“此事容后再议。”
话音刚落,便听朱元璋怒斥道。
“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谈买卖的地儿吗?给咱滚出去!”
那商人和任大人皆是一愣,看着怒目圆睁的朱元璋,一时摸不清他的底细。
今日来此的达官贵人众多,二人只得讪讪抱拳谢罪。
朱元璋骂骂咧咧了几句,兴致全无,便背着手朝外走去。
走出汤府,朱元璋脸色阴沉,冷哼道。
“这帮奸商眼里就剩钱了,逮着个缝就想钻!”
“如此肃穆之地,竟让他们混了进来!汤家这些后辈是怎么做事的?”
“连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都放进来,在这等庄严场合谈生意,简直不成体统!”
走着走着,朱元璋忽然察觉到身旁的朱小宝一直沉默不语,不禁狐疑地问道。
“大孙,你说说,这事你咋看?”
朱小宝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对朱元璋道。
“爷爷,我觉得有件事不太对劲。”
“哦?什么事?”
朱元璋疑惑道。
朱小宝问道。
“那商人要那么多生铁做什么?”
朱元璋道。
“老百姓过日子哪儿离得开铁啊,无论是刀具、农具、家具,还是渔业捕捞等,都离不开铁!”
“之前还想着严加管控,后来想想,只需管制刀具流通即可,不能一棍子打死民间冶铁业。”
“政策放宽后,商人从中获利本也无可厚非。”
第678章商人都把生铁运到山西去了
朱小宝点点头,又道。
“爷爷您也说商人逐利,可他们以高于市场两倍的价格收购生铁,究竟能从中谋取什么利益?”
“孙儿……一时想不明白。”
沉思片刻后,朱小宝突然道。
“爷爷,孙儿想吩咐何广义几句。”
朱元璋颔首。
“随你。”
朱小宝点头,看向不远处的何广义,招手道。
“过来。”
何广义连忙上前。
朱小宝吩咐道。
“你带几个锦衣卫去查查那个商人,看看他们收购的生铁流向何处,为何肯花这么高的价钱收购生铁。”
何广义领命而去。
等何广义走后,朱元璋问道。
“大孙,你怀疑那商人要走私生铁?”
朱小宝摇头道。
“东南官场经爷爷整顿后,早已人人自危,他们不至于这么愚蠢,去东南沿海走私吧?”
朱元璋狐疑道。
“那你怀疑什么?”
朱小宝深吸一口气,苦笑道。
“先查了再说吧,希望别出什么大事。”
朱元璋沉吟片刻,道。
“今晚就去邸舍歇息吧,咱好久没在外住过邸舍了。”
朱小宝应道。
“好。”
祖孙二人在邸舍住下。
外面细雨绵绵,入夜后愈发寒冷。
朱元璋患有老寒腿,朱小宝便让人打了一盆热水。
朱小宝端着热水盆走来,说道。
“爷爷,泡泡脚吧,走了一天,也好解解乏。”
朱元璋欣慰道。
“好啊,有儿孙在跟前就是舒坦。”
“汤和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到老了虽说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家人都守在身边,看着是有点心酸,好在一家子齐齐整整的。”
他看了朱小宝一眼,语重心长地说。
“等咱到了那时候,你别叫太多人来看咱,咱不喜欢这样。”
老爷子语气坚决。
他这辈子强势惯了,和汤和不一样,压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
在他心里,强者就该在没人的地方,孤独又坚韧地面对生命的最后时刻。
不管谁来探望,在他眼里都是一种怜悯,而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朱小宝点头应道。
“我知道了,爷爷。”
老爷子把那双结满老茧的脚探进热水桶,烫得猛地吸了口凉气。
朱小宝赶忙开口。
“水是不是太烫了?我去弄点凉水兑兑。”
老爷子摆了摆手。
“不烫算啥烫脚?这点热度才舒服!”
朱小宝撇了撇嘴。
“嘴硬!”
朱小宝虽不理解,但也没和老爷子争辩。
屋外风声渐起,屋内暖意融融。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皇爷,殿下,卑职何广义求见。”
朱小宝看向老爷子。
“爷爷您在这儿,我听着便是。”
朱小宝回应道。
朱元璋开口道。
“国家大事你得学着挑担子,别总觉着咱还在就不敢放手,该你管的就直管,爷爷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朱小宝心头一热,点头对外说道。
“进来。”
朱元璋指了指朱小宝。
“咱大孙问你的话,直接回他就行。”
何广义连忙转向朱小宝。
“启禀殿下,都查清楚了。”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让朱小宝暗暗吃惊。
这是老爷子亲手调教的天子亲军,朱元璋见朱小宝面露惊讶,不禁有些得意。
朱小宝问何广义。
“那些铁到底运到哪儿去了?”
何广义脱口道。
“这批铁都运到山西去了,那边收铁的价钱比市面上高不少,商人们都抢着往那儿运……”
朱小宝眉头紧皱,疑惑道。
“铁要运去山西?山西那边咋就能卖上高价呢?商人出两倍市价收生铁,再算上运输费、人力成本和税钱,到了山西不得卖上天价?”
刨去成本,商人赚的差价只会远高于两倍收购价。
具体高多少,朱小宝一时算不清。
“清楚了,你先退下吧。”
何广义恭敬退下。
朱元璋此时也皱眉问朱小宝。
“大孙,这事儿透着古怪啊?”
朱小宝点头。
“确实反常。”
朱元璋看了眼朱小宝。
“你想咋处理这事?”
朱小宝道。
“等明天上路后,得派都察院的人去山西悄悄查访。”
“之前山西那边就说晋商跟北疆蒙古人来往密切,怕不是……”
朱小宝话没说完,但老爷子眼里已经泛起了杀意。
次日清晨,天清气朗。
朱元璋打算下午便启程回应天,算着时间正好第三天能到。
一大早,朱元璋和朱小宝在邸舍吃完早饭便退了房。
老朱背着手,看似随意地在凤阳府的大街小巷转悠。
每到一处,朱元璋都会停下,给朱小宝讲往事。
凤阳府到处都是朱元璋的足迹,这里是他的故乡,从军后,濠州城更是淮西红巾军的老巢。
不过回忆完,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好。
他指着一座凉亭与几处石碑道。
“凤阳官府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朝廷每年拨这么多银子给凤阳府,不拿去教百姓读书、督促种地,反倒大手大脚浪费钱,搞这些表面功夫!”
“这凤阳官府,必须得好好罚一罚!”
朱小宝顺着老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假山环抱、流水潺潺的园廊里,立着几块高大的石碑。
石碑上刻着朱元璋当年在此地击败郭天德的事迹,还详细记述了他在红巾军时遭逢的不公待遇。
朱小宝四下打量一番,笑着开口道。
“在孙儿看来,这凤阳官府非但不该责罚,反倒该提拔重用。”
朱元璋疑惑地看着朱小宝。
“大孙,你为啥这么说?咱拨给他们的银子没用到正经地方,尽搞这些阿谀奉承的花架子,为啥还要重用?”
朱小宝解释道。
“皇爷爷您琢磨琢磨,凤阳花鼓和这些记着您功绩的石碑,是不是让凤阳的龙兴文化更响亮了?”
“好多路过的读书人和商人都会特意来这儿,走走您当年走过的路。人一多,百姓就能卖出更多吃的喝的,还有手工艺品。”
“农闲的时候,百姓也能琢磨着做点小生意卖给过客,这么着凤阳的经济不就盘活了,老百姓日子也能跟着好过起来。”
“所以说啊,这些官吏算是动了心思给老百姓办实事的能臣。”
朱元璋静静听完,瘪了瘪嘴道。
“哦,这样啊!呵呵……”
老朱嘴硬,显然已经认同朱小宝的话,只是不愿承认自己错了。
第679章汤鼐战死,朱元璋暴怒
接着,朱元璋又带朱小宝去了乡下。
比起城市的热闹,冬日的乡村多了份宁静开阔。
秋风拂面,置身在广阔的田野间。
朱元璋眯着眼,用力吐了口气,像是要把烦恼都吹走。
这些日子,老朱累坏了,难得有机会放松心情。
朱小宝没打扰他,默默站在一旁,望着眼前的万里江山。
“这是你太爷爷埋的地方。”
朱元璋突然开口。
他感慨道。
“这就是咱从前的家,你太爷爷就埋在这片地下。”
朱小宝问。
“为啥不迁坟?”
朱小宝一阵感慨,默默站在这片黄土地上。
说不定当年好多人都被元朝廷当反贼杀了,官府打不过厉害的反贼,就只会欺压老实百姓。
这种官老爷的坏毛病,压根不分啥民族和年头,啥时候都有。
朱小宝弯下腰恭恭敬敬行了礼,为死去的人默哀。
朱元璋在旁边默默看着,笑着说。
“咱回应天府吧。”
朱小宝不解地看向朱元璋。
“不再逛逛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朱元璋摇摇头。
“不逛了,该看的都看了,心里踏实了,宫里还有好多奏疏等着批呢!”
朱小宝看着朱元璋,虽说老爷子年纪大了,可还是能管得住自己的心思。
朱小宝点头。
“好。”
随后他扶着老爷子走向远处,何广义的马车已经在路边等着。
两人上了马车,迎着夕阳和秋风慢慢前行。
“把轿帘掀起来吧,路上瞅瞅风景。”
老爷子叹了口气。
“咱心里对不住老汤啊!”
朱小宝一愣,疑惑地问。
“为啥这么说?”
朱元璋一脸愧疚,叹道。
“老汤家五个儿子,老四走得早,老三在北疆守边,到现在都没回来。”
朱小宝嘴角抽了抽。
前段时间,宣府送来奏疏,说北疆鞑靼、瓦剌部落有抢劫的迹象,北疆在加强防御。
汤家老三汤鼐是宣府指挥佥事,关键时候回不来。
虽说朱元璋曾下旨让汤鼐暂时回凤阳,但他拒绝了。
北疆局势紧张,特别是眼下快入冬了,鞑靼、瓦剌随时可能南下。
宣府是中原的大门,汤鼐不能也不想离开,只希望能撑到入冬,那时敌寇不会入关,他才能安心回凤阳看生病的父亲。
可汤和未必能撑到那会儿。
朱元璋担心地说。
“咱让他回来看看他爹,他说北疆离不开人,就算老头子走了,他也要先把边疆守好再回来!”
“才二十岁的娃,真是好样的!”
国和家,忠和孝,对热血男儿来说,从来都是道难迈的坎!
汤鼐选了国,选了忠,这是多大的义啊!
朱小宝神情严肃。
“他是个人物!”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马车在凤阳的官道上跑着,窗外的风景飞快后退。
城市建筑、乡野风光、万家灯火,一幕幕从朱小宝眼里闪过。
掌灯的时候,马车终于进了应天城。
一封从大同府来的兵报,很快送到了兵部尚书茹瑺的桌上。
茹瑺拿起奏疏,苍老的脸不由得抖了抖。
“皇爷回了吗?”
茹瑺问道。
“还没。”
虽说好多官吏不知道皇帝微服出巡的事,但六部尚书哪能不清楚。
没多久,有人匆匆来报。
“启禀大人,皇爷的马车进则天门了!”
茹瑺急忙起身,一脸紧张地往宫里跑。
谨身殿里,朱小宝扶老爷子在胡床上躺下后,又去倒了壶茶。
他先递给老爷子一杯,然后自己也“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爷爷,忙了一天累坏了,先睡吧,奏疏明天再看。”
朱元璋笑着点头。
“也好,反正没耽误啥时间,明天再批也不迟。”
“你也先回去睡吧!”
朱小宝刚转身要走,谷大用便匆匆进了殿,对朱元璋说。
“皇爷,兵部尚书有急事求见。”
朱元璋皱了皱眉,接着微微闭眼,叫住朱小宝。
“大孙,你来处理吧。”
朱小宝点头,对谷大用道。
“让茹尚书进来吧。”
满头大汗的茹瑺快步走进来,看见朱元璋和朱小宝后,当即行了大礼。
“臣参见皇爷,参见长孙殿下。”
“皇爷,这里有一封……”
“跟咱大孙说吧!”
朱元璋出声打断道。
茹瑺一愣,脸色变了变,也不啰嗦,赶紧把奏疏递给朱小宝。
“殿下请看。”
朱小宝打开奏疏,只看一眼就沉默了。
奏疏开头,赫然写着六个大字。
‘汤鼐中伏殉国。’
朱元璋靠在胡床上,疑惑地开口。
“咋了?”
朱小宝回头,喉咙动了动,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又转头对茹瑺道。
“辛苦茹尚书大晚上跑一趟,你先回去吧。”
等茹瑺走了,朱小宝想起下午在马车上老爷子说的话,想到汤鼐的事,心里满是惋惜。
他没马上回答朱元璋,而是低头把奏疏内容看完。
看到最后,朱小宝捏着奏疏的手开始发抖。
“到底咋回事?”
朱元璋发现朱小宝不对劲,声音沉了下来。
朱小宝看着朱元璋。
“爷爷,我说了您别生气……”
“到底啥事啊?”
朱小宝轻声说。
“爷爷,汤鼐在埋伏时,被瓦剌人围住,战死了……”
朱元璋手里的茶杯晃了晃,盯着朱小宝沉默了好一会儿。
“汤鼐接到情报,带千人埋伏瓦剌人,结果中了圈套。”
“瓦剌用三倍兵力围攻,汤鼐战死,二百多兵卒殉国,敌人也死了五百多。”
“等大同府增援到时,瓦剌人都吓得逃跑了。”
朱元璋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朱小宝,厉声喝道。
“你啥意思?!”
朱小宝顿了顿,道:
“汤鼐是被人出卖才中了圈套!”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朱元璋的手直发抖,满头白发微微颤动,脸色铁青。
他不仅仅是心疼汤鼐,更是气有人敢出卖明军!
下午他才跟朱小宝说愧对汤和,佩服汤鼐的忠诚,晚上就听说汤鼐被杀了,还是因为被背叛中了埋伏!
“他父亲都快不行了,他为了大明边疆、为了百姓,连父亲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朱元璋声音发抖,显然在拼命压着火气。
说完,他冷冷看向朱小宝,森然下令。
“立马调蒋瓛和暴昭两部去办这案子!”
“大同府上下,以及山西商人,都给咱彻查!”
“只要是可疑的人,全给咱抓起来,宁可错杀,也别放过!”
朱小宝知道老爷子气坏了,赶忙点头。
“孙儿这就去传您的令!”
第680章吕氏:不是不争,是想我替他争
等朱小宝回到东宫时,已经快半夜了。
之前他召见了蒋瓛和暴昭,两人连夜赶去了山西。
朱小宝坐在文华殿,给自己倒了杯茶。
山西最近的事儿,一桩接一桩的。
先是都指挥使司密报说晋商有不轨的心思,今儿在凤阳又瞅见商人往山西运铁,眼下汤鼐又中伏牺牲了。
这三件事,看着能串起来,但没查清楚之前,朱小宝不敢瞎琢磨。
咋说呢,他打心底里不想自己最坏的猜想变成真的。
朱小宝揉了揉眉心,随后看向书桌上那几封从交趾送来的奏疏。
解缙在奏疏里讲了四件事儿。
第一,应天运到交趾的火器已经配给南疆海军,海防指挥使马福正忙着操练军队;
第二,西南茶马贸易七月份收入挺好,交趾布政司正在核算财政收入;
第三,交趾百姓的生产力逐渐恢复,各地的交通要道、学校、医疗设施等都在加紧建设;
第四,交趾贸易口岸的开设方案已经编纂完成,还附带了副本。
总的来说,交趾已经平稳下来,下半年可以重点发展商业。
解缙请求开设南海贸易口岸。
南疆海军有了防御和反击的能力,开海便也没啥后顾之忧了。
朱小宝仔细看了解缙关于南海口岸的奏疏,见他对人口、关税、治安、运输等都考虑得很周到,不禁暗暗点头。
他批复解缙,让他尽快推进南海开海的事。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大明文官向来对开海很谨慎,东南倭寇之乱更让他们害怕。
好在他们还不太关注交趾的发展,这也给了朱小宝自己处理交趾事务的机会。
趁文官还没把目光转到交趾这个小地方,朱小宝得抓住机会,让交趾的商业和农业一起发展。
要有说服力,就得有成果,而财政收入,就是关键所在。
朱小宝琢磨了好久,又单独给交趾的指挥使马福批了一道奏折。
“南海的贸易港口马上就要开了,南疆的海防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只要遇到在海上抢劫的土匪,你赶紧抓起来杀掉,别管什么大国的礼节规矩。”
“就算敌人投降,你也要将他们诛杀,以此来震慑南海的贼寇!”
交趾的奏疏批注完毕,朱小宝实在是疲惫至极,便去休息了。
文华殿的灯火已经熄灭,清承宫却依然灯火通明。
朱允炆心中惶恐,看着灯光下的吕氏,脸上满是不甘,幽怨地说道。
“母亲,齐先生今日对我说……”
吕氏疑惑地看着朱允炆,问道。
“说什么了?”
朱允炆咬了咬牙。
“皇爷爷说,今年中秋要在武英殿摆席,宴请大臣们。”
吕氏一愣,顺口说道。
“又在武英殿?你皇爷爷又要搞些什么?”
她的面色突然一僵,怔怔地看着朱允炆,说道。
“齐泰还说了些什么?”
朱允炆答道。
“齐先生还说……皇爷爷保不准那天就要立大哥为太孙了。”
他猛地吸了口气,偷偷瞄了眼吕氏,接着道。
“母亲,孩儿想在那天也求求皇爷爷,让他给我封块封地,孩儿实在不想再留在应天,困在这憋闷得喘不过气的东宫了。”
“母亲,我们去封地过自在日子吧!”
吕氏犹豫了好一会儿,突然笑道。
“成,娘都听你的。”
朱允炆明显一怔,疑惑地看了吕氏一眼。
吕氏摸了摸朱允炆的头,满心欣慰地道。
“儿啊,你长大了。”
朱允炆抬头看了吕氏一眼,然后笑道。
“嗯,儿子日后,定会好好孝敬母亲。”
吕氏点了点头,道。
“好。”
“那母亲,我先回屋了。”
朱允炆说完,便转身离去。
只是他转身的那一刻,嘴角微微抽搐。
他刚刚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刺激吕氏,他比谁都想坐上那个位置!
可如今,母亲为何……不争了?
直到朱允炆的背影消失,吕氏才叹了口气。
“儿啊,你想让娘做什么,娘都知道!”
朱允炆一直都是个懦夫,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鹰。
而吕氏,便是那只努力保护幼崽的母鹰。
朱允炆多次说自己不想争,但自家的孩子,身为母亲,自是最清楚的。
起初,吕氏也以为朱允炆真的有了不争的念头。
可渐渐发现,他不是不争,而是想让自己替他争。
吕氏不想恶意揣测自己的儿子,但若是儿子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即便是付出生命,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吕氏抬头,仰望着苍穹中的紫微星。
那紫微星正在缓缓升起。
坊间传言,紫微星的升降,便预示着一代帝王的兴起和陨落。
今夜,紫微星渐渐向上空移动,那是否意味着,新君即将崛起了呢?
吕氏喃喃低语。
“皇爷,当年臣妾嫁给太子的时候,可是从西华门悄悄抬进东宫的,哪怕入了东宫的门,您都没让大张旗鼓的办婚事。”
“后来常氏没了,臣妾费了好些心思,使了不少法子,才让太子把臣妾扶了正。”
“为了那一天,臣妾实在是装得太久了……”
“当年臣妾也正值妙龄,但为了迎合您眼里的‘贤淑模样’,把金钗玉镯都收了起来。”
“这些委屈都不算什么,直到允炆出生,直到朱雄英入土……臣妾才算盼到了头,瞧见了希望!”
“朱雄英走了以后,臣妾就一门心思为允炆打算,他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哪回不是尽心尽孝?”
“可您瞅瞅,您对他公平不?”
“自打您找到老大后,哪还把允炆放在心上?”
“您没有!您根本没在乎过!”
“八月,到了……”
吕氏渐渐垂下扬起的脖颈,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怨毒来。
“为了允炆,臣妾什么都做得出来!”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常。
朱小宝又开始早出晚归,日日帮着朱元璋批阅奏疏。
地方上的大官们,似乎也都慢慢习惯了皇孙批阅的奏折。
交趾布政司那边,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
毕竟解缙答应过朱小宝,要在下半年,大致实现交趾境内的商业化。
而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四个月了。
第681章交趾开港,徐妙锦买菜
八月初始,交趾茶马使练子宁抵达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二人相谈甚久。
交趾茶马互易区开放不过月余,收缴的赋税便已达十六万两之巨!
如此数额,堪称可观!
这十六万两赋税,足以支撑互易区的日常用度,往后亦无需布政司再拨付财政预算。
当月,左参议白光升正紧锣密鼓地修订交趾境内的商业税收相关事宜。
实操过程中遭遇的细微问题与漏洞,他皆亲自着手修正。
若遇较为重大的税收漏洞,则需呈报应天城的朱小宝,等候朱小宝定夺。
解缙不禁感慨。
皇孙殿下识人眼光堪称犀利,从应天调来的官吏,不管是茶马使练子宁,还是左参议白光升,皆为能办实事的实干之辈。
在众人的协同努力下,交趾的发展势头已隐隐有超越广西等地布政司的迹象。
今日,交趾军政各机要衙门的官吏齐聚布政司。
只因今日乃开海的重要时日!
南疆海军早已整备完毕,严阵以待,将士们英姿勃发,肃立在南疆海岸。
随着解缙一声慷慨激昂的“开交趾港”令下,阵阵“开交趾港”的回应声此起彼伏!
如今,交趾军政官吏大多知晓,站在解缙身后的神秘大人物乃当朝皇长孙殿下,甚至可直言不讳地称其为大明的下一任国君!
自交趾布政司设立以来,其几乎不为朝廷官吏所重视,被调往交趾布政司的官员,在朝廷百官眼中仍被视为贬官。
固有观念作祟,他们认定交趾乃不毛之地、蛮荒之所,调至此地为官,即等同降职。
然当一批批官吏真正投身交趾建设后,方知此处是一座充满理想的城市。
自进入布政司伊始,解缙便怀揣坚定信念治理交趾,而这座城市亦未令其失望!
昔日的排排茅草屋,如今已变作瓦房楼宇鳞次栉比,甚至广东诸多寺庙、道观亦竞相涌入此地传道。
因当地民风尚未开化,每一次传道,皆能收获大批信徒。
不管文化、经济层面,还是民生、军政领域,交趾无刻不展现出蓬勃的生机。
如今,交趾港口顺利开启,亦彻底在南疆大地为大明辟开海上贸易通道。
众人皆坚信,不久之后交趾经济定将蓬勃兴盛。
商业的稳固加之通商口岸的开放,无疑会使交趾财政税收呈爆发式增长。
众人皆摩拳擦掌,欲大干一番,让应天城、让各地布政司见识,他们曾以为“不行”的交趾,如今是何等令人惊叹!
八月初,交趾正式开通商口岸,百官得以休假。
是日清晨,朱小宝无需入宫批阅奏疏。
连日来的压力持续积压在朱小宝肩头,令其疲惫不堪。
即便如此,今日他仍早早起身。
朱小宝未进早餐,仅简单洗漱一番,便迎着秋日清晨的薄雾,沿秦淮河开始慢跑。
路边诸多妇人孩童见到朱小宝,皆倍感欣喜,纷纷询问其近日去向。
邻里依旧热情洋溢,言语不卑不亢,待朱小宝如邻家之子般关切。
朱小宝依旧面带羞涩笑意,与街坊邻居打招呼,随口以“出门办事”的理由搪塞。
跑完一圈,朱小宝回到熟悉的包子摊前用早餐。
卖包子的老汉见到朱小宝,激动得眼眶湿润。
一年相处,老汉与朱小宝已生出情谊。
这老汉没少为朱小宝介绍对象,不过皆被朱小宝婉拒了。
今日再见朱小宝,他笑意融融道。
“娃儿啊,这些天老汉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段日子你究竟去了哪儿?”
朱小宝笑道。
“我外出办了点事儿,回来待上一两天还得出发呢!”
老汉“噢”了一声,笑言。
“懂咯!是不是生意越做越大啦?现在要去别的地儿谈生意?”
老汉略感怅然。
“过两天咱就没法在这儿摆摊咯!”
“对了,你家老爷子今儿咋没一块儿来呀?”
朱小宝愣了愣,问道。
“我爷爷处理公务呢!”
“为啥摆不成了?”
老汉叹道。
“集市里圈了专门的摊位片区,应天府衙门便不让随便在街头摆摊了,要是被抓,还得罚款扣钱。”
“过两天咱就得搬到那边去。”
朱小宝瞬间明了,随即又赧然一笑。
此事正是他所为。
前几日,朱小宝想着规划一下应天城的城市建设。
这样一来,也能更好地管理那些乱摆的摊子。
于是便批了一封奏疏,让应天府强行在应天街各段划出了一片集市商铺,以满足片区内百姓的生活所需。
朱小宝又笑着问道。
“嗯……”
“那李伯,你觉着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老汉笑意盎然。
“说实话,对咱而言不算啥好事,在外流动卖包子无需给朝廷交钱,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
“不过,咱听闻集市摊位的摊位费一年也没多少,主城区人流量还大……”
“况且在外摆摊,总归有些不知好歹的泼皮混混滋事,朝廷统一管理后,谁还敢找麻烦?”
老汉忽的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对朱小宝道。
“娃儿,你出去许久,不知此处情形!”
“听闻如今这些政策,皆是皇长孙殿下定下的,就跟亲儿子似的,处处为咱百姓着想!”
朱小宝一愣,继而笑容满面。
“李伯咋一会儿说要交摊位费不好,一会儿又说起殿下的好话来了?”
老汉笑骂道。
“你小子!尽说那些没用的!”
“咱都讲了,摊位费一年也没多少银子,肯定是利大于弊,哪有人会犯糊涂?”
“长孙殿下是不是为咱们老百姓着想,这还用问?小子,你这想法……”
老汉如连珠炮般在朱小宝面前说了许多,也许因清晨无人,也许因他不久后便要离开这满怀感情的地方。
吃完包子,朱小宝便回了趟朱府。
家中一切如旧,只是诸多下人已被遣散,屋里显得空荡荡的。
仅剩的几个家丁见到朱小宝,皆难掩欢喜。
在府邸稍坐片刻,朱小宝便负手出门,在应天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
突然,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了朱小宝的视线中。
那女子正提着菜篮,俯身挑选着新鲜蔬菜瓜果。
朱小宝扬起一抹笑意,朝徐妙锦大步走去。
第682章齐泰搞事情
从前的徐妙锦,满脑子都是诗词歌赋和家国大事。
而现在,她开始学做饭了,每天都自己去菜市场挑食材,回家鼓捣好吃的。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现在居然也能一件一件慢慢做起来了。
此时,她正弯着腰,从摊贩手里接过青菜,放进了竹篮里,然后从腰间的荷包里开始掏钱。
抬眸间,只见一只修长的胳膊伸了过来,将钱递给了那摊贩。
徐妙锦转身,两人温柔相视。
阳光把她那张精致的小脸衬得透亮,就跟深秋里绽放的白莲似的。
见是朱小宝,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好久没见了,这突然的偶遇,让她怎能不激动?
大清早的,应天大街上已经热闹非凡了。
朱小宝与徐妙锦并肩而行,徐妙锦有点小得意又有点小紧张地说道。
“我最近的厨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那模样,就像个小心翼翼给皇帝献宝的大臣似的。
她偷瞄了朱小宝一眼,小声问道。
“你……今日可有空尝尝我做的菜?”
要说徐妙锦,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高门贵女,从小接受的都是高级教育,聪明机灵,懂规矩讲道理。
先生和书本都教过她,跟人说话的时候,得等别人回了话,才能接着往下说。
可今天实在是太意外,太高兴了,她这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叽叽喳喳的。
朱小宝听着直笑,温和地回她。
“今天月初休息,我才偷偷跑出宫来透透气,时间有的是,今天一整天都闲着呢!”
他眯着眼睛逗她。
“你可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
“你做的饭,当真能吃?”
徐妙锦举起小拳头,鼓着腮帮子说。
“那你就等着瞧吧,肯定让你吓一跳!”
朱小宝突然觉得徐妙锦好像变了。
以前的她总是一副胸有成竹、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却越来越接地气了,说话也变得可爱起来。
正说着呢,有个男的不小心撞了徐妙锦一下,赶紧低头道歉。
徐妙锦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客气却又生分的说道。
“郎君别客气。”
朱小宝这才明白,她还是那个徐妙锦,只不过所有的可爱和改变,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来。
在别人眼里,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山王府“五公子”。
两人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
大部分时候都是徐妙锦在那儿说,朱小宝在旁边静静听着,时不时笑一笑,偶尔也跟她拌两句嘴。
没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中山王府了。
王府里的三位公爷,只有徐允恭起得早,另外两位还在睡大觉呢!
自从没了权力,这三位公爷就很少出门,只有徐允恭还每天早上起来练武。
他看到朱小宝,一下子就愣住了,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刀,急匆匆地跑过来行礼。
“臣徐允恭,参见长孙殿下。”
朱小宝点点头道。
“公爷不用客气,有事你忙去吧!”
徐允恭轻轻点头,就没再打扰他们。
就在朱小宝背着手和徐妙锦并肩要走的时候,突然有人喊。
“殿下!”
朱小宝回头一看,何广义快步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千户,其他锦衣卫都小跑着跟着。
锦衣卫这阵仗,一看就吓人。
旁边的徐允恭心里猛地一跳,被锦衣卫这严肃的气势吓得紧张起来。
“啥事?”
朱小宝问。
何广义看看徐允恭,又看看徐妙锦,有点犹豫。
朱小宝直接说。
“都是自己人,有话直说。”
徐允恭心里一动。
这话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难道要重新用我了?
他手指都有点发抖了,可也不敢多问。
何广义想了想说。
“今天朝里好多太监,不停地给皇爷进贡稀奇古怪的东西。”
“齐泰他……”
朱小宝皱皱眉。
“这跟齐泰有啥关系?”
“是我让交趾那边时不时送点南疆的盆栽、檀木、香料给皇爷爷,只是借太监的手罢了,能有啥问题?”
最近汤和病重,老爷子心情不太好,朱小宝就偶尔让解缙送信的时候,顺便带点南疆的小玩意儿给老爷子解闷。
何广义点了点头,接着道。
“这我知道,可现在街上传得可难听了。”
“都说这些太监是受您指使,故意迷惑皇爷的,好让他不再管事儿。”
“还说您野心大,这么做是为了早点当皇帝。”
朱小宝一听就懵了。
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自己储君的位置都板上钉钉了,再过半个月就定下来了,犯得着干这种事儿吗?
何广义又说。
“最近齐泰带头的那些文官,老是给皇爷上书,让杀了这些太监,说是要清理朝廷里的奸人。”
朱小宝听了,皱着眉头想了想。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徐妙锦也皱起了眉头,对朱小宝道。
“这明摆着是冲着你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朱小宝苦笑道。
“可不是冲我来的嘛!”
齐泰这老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徐妙锦接着道。
“自古以来,朝堂上的争斗很少是直接冲着目标去的,毕竟都怕暴露了自己嘛。”
“那些官员常用的招儿,就是先找跟对手关系好但不起眼的人下手,借题发挥,再慢慢往上搞。”
“等真正的对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局面都没法儿挽回了,这就是所谓的图穷匕见。”
朱小宝扭头看看徐妙锦,直点头。
“你说得太对了。”
徐妙锦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
“其实他们最终就是想让皇爷讨厌你。”
然后一脸不屑地说。
“这群笨蛋,手段也太低级了!”
朱小宝叹了口气说。
“因为你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才觉得他们低级。”
“要是换个跟皇爷亲近的大臣,他们用这招儿,说不定就成了。”
朱小宝无奈地摇头。
看来朱允炆听说皇爷爷要定储君了,也开始搞小动作了。
黄子澄那傻子都死了,现在又想把齐泰推出来当枪使?
齐泰这傻子,真以为自己藏得好?
朝堂斗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做了这么多年官,咋还不明白呢?
这还是朱小宝头一回亲身感受明朝的官场斗争,觉得又可笑又有点担心。
今天齐泰能用这招儿,明天说不定别人就用别的招儿对付别人了。
皇帝虽说权力大,但也不可能啥都知道,地方上的事儿更是管不过来,稍微不注意,就会出问题。
齐泰今天也算是给朱小宝上了一课。
第683章他刮你鼻子是羞辱你,五妹你还笑
见朱小宝在想事儿,徐妙锦突然开口道。
“虽说这事儿没啥大不了的,但齐泰这人留着也是个麻烦,我倒是有三个办法,能收拾他。”
听到这话,何广义偷偷看了徐妙锦一眼。
这姑娘长得文文静静的,说出来的话,可真让人害怕。
收拾齐泰?
还有三个招儿!
幸亏徐家五公子是向着殿下的,不然何广义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能留这女子在世上!
一个女人,看事儿这么明白,说起杀人还这么轻松。
本来挺难的事儿,在她嘴里就跟闹着玩似的。
朱小宝本来不想跟齐泰一般见识,这点小打小闹,影响不了大局。
齐泰的招儿虽说狠,但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朱小宝和老爷子的祖孙情分。
说不定是朱允炆误导了他,或者他本来就是个蠢货!
他以为说朱小宝“迷惑皇爷、想夺权”这些话,能让皇爷讨厌他。
可现在老爷子都认准朱小宝了,他这么做,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没啥用。
但就算这样,朱小宝还是讨厌齐泰这烦人的家伙。
他看向徐妙锦,笑着说。
“三个招儿?说来听听。”
徐妙锦想了想,说道。
“上策就是以牙还牙。”
“他齐泰敢背后算计你,就得让他自己尝尝苦头。”
她眯起眼睛,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儿。
“你手里有锦衣卫,还有风闻言事的权力,让锦衣卫去搜罗齐泰谋反的证据,有就有,没有就编点出来,反正有了证据,就是锦衣卫该管的事儿了。”
“到时候文武百官谁敢乱说话?不怕被卷进齐泰这烂摊子的,尽管来!”
朱小宝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都有点发麻,抬头看看徐妙锦。
这也太狠了!
看起来像个小绵羊,实际上却心狠手辣。
要是个男的子,进了朝堂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何广义在旁边也听得后背发凉。
上策果然够直接,虽说会让锦衣卫名声不好,被百官更讨厌,但为了殿下,背点骂名算啥?
这就是当手下的觉悟。
“那中策呢?”
朱小宝接着问。
徐妙锦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外有人急匆匆跑过来。
是谷大用。
谷大用看了眼朱小宝,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小声道。
“殿下,皇爷叫您赶紧回宫。”
朱小宝应了一声,挥手让何广义和谷大用先回去。
等他们走了,他又回头看向徐妙锦,笑着说。
“可惜听不到中策和下策了,不过我觉得……”
“啊?”
徐妙锦这才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太过激动了,说的话让自己像个心狠手辣的人。
旁边的徐允恭,听得脸都抽搐了。
自家五妹啥时候变成这样了?
这臭小子,分明是故意引她说出这些狠辣的话,坏得很!
朱小宝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转身说。
“算了,今天吃不到你做的菜了。”
“不过我有个比你上策更简单的办法,对付这种小角色,哪儿用这么麻烦?”
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徐妙锦摸着鼻尖,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却甜甜的。
一转身,看见徐允恭瞪大眼睛盯着自己,跟要吃人似的。
“五妹!他刮你鼻子,这是羞辱你,你还笑?”
徐妙锦心里突突直跳,这才想起大哥还在旁边呢,羞得赶紧捂着脸跑了。
徐允恭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慢慢冷下来,突然打了个寒颤……
刚才五妹的上策已经够狠了,可朱小宝居然说“对付小角色不用麻烦”?
这说明他还有比徐妙锦更狠的招儿!
谁要是跟他作对,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谷大用先回到谨身殿,把在中山王府看见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元璋。
朱元璋听了没啥表情,挥挥手让谷大用退下。
然后闭上了眼睛,可眼皮子却一直在跳。
朱元璋双手插在袖笼里,身子挺得笔直,就是脸上时不时的抽一下。
一看就知道,他现在气坏了。
朱小宝一路快步走到谨身殿外。
今天休息,百官都没上朝,老爷子却紧急叫他回来,肯定是出大事儿了。
他轻轻走进殿里,见老爷子正闭着眼睛,坐在龙椅上,便轻声唤了一句。
“皇爷爷。”
朱元璋“嗯”了一声,声音里透着股子狠劲,还微微发颤,听着怪吓人的。
估计朱元璋自己也觉得这声儿不对劲,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了些。
“你跑哪儿野去了?”
朱小宝心里一紧,暗想,难不成齐泰真在老爷子这儿告了什么状?
他赔着小心说。
“先去了趟朱府,又在街边摊对付了口早饭,出来路上碰到了徐妙锦,本想跟她去中山王府尝尝她的手艺,这不您就派人找我了嘛!”
朱元璋又“嗯”了声,眼皮抬了抬。
“杵那么远干啥?凑近点!”
“啊?皇爷爷没生我气啊?”
朱小宝心里石头落了地,可还是有点纳闷。
“刚才听您声音都变调了,吓得我够呛。”
朱元璋哼了一声。
“少跟咱装蒜!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还能怕咱这老头子?”
朱小宝赔着笑凑到朱元璋身边,问。
“老爷子这是咋了?谁把您气成这样?”
朱元璋深吸了几口气,看向朱小宝。
“何广义带那么多锦衣卫找你干啥?”
朱小宝心里清楚老爷子这是在探口风,看来事儿还不小。
他摆了摆手,说。
“也没啥大事儿,就是些文官弹劾您身边的太监,说他们净进献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耽误您处理朝政。”
朱元璋皱了皱眉。
“太监?送些东西罢了,他们又犯啥错了?”
朱小宝点头。
“谁说不是呢!”
“不过何广义还说,民间有些闲得蛋疼的人乱传,说您身边太监跟我走得近,怕是受我指使,想让您早点……好让我掌权。”
朱元璋气笑了。
“这些酸文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话刚说完,朱元璋突然不吭声了,眼神一下冷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朝堂上谁带头弹劾太监的?”
朱元璋眯起眼,显然已经看透了背后的猫腻。
这是先拿太监开刀,利用自己狠辣的名声借刀杀人,再把脏水泼到皇孙身上!
“好你个借刀杀人!竟敢在咱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第684章卖国,老朱让大孙敞开杀
朱小宝假装轻松地说道。
“不过是几个太监罢了,爱弹劾就弹劾,别搭理他们就是。”
朱元璋冷笑道。
“臭小子,跟咱说实话,你看出啥门道没?”
朱小宝沉默了一会儿,直接说。
“倒是看出了些,估计是齐泰想挑拨咱爷孙俩的关系。”
朱元璋点头。
“你能看出来就好,这大明的官儿,个个都精得跟猴似的,稍不留神就被他们给算计了。”
“呵,齐泰……”
朱元璋叫来了谷大用,沉下脸说。
“传何广义,把齐泰抓进诏狱,按谋反罪办。”
“有没有罪,让何广义自己去查!”
朱小宝心里猛地一跳。
老爷子这手段太干脆了,半点机会都不给齐泰留!
正沉默着,朱元璋指了指桌上的奏疏。
朱小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真正的大事来了。
他疑惑地拿起奏疏,只见左都御史暴昭在稟文里写着。
“臣查了大同指挥佥事汤鼐在鸡鸣堡遇伏的案子,情况很复杂。”
“山西锦衣卫配合调查发现,晋商钱氏家族靠开中制发了财,根本没家国观念,眼里只有钱。”
“他们私自囤生铁、造兵器卖给北疆的瓦剌、鞑靼,用赚来的马倒卖给军队,一年就赚了二百一十三万两白银。”
“臣还查到,大同的军事部署是钱氏卖给蒙古人的,就为了多赚钱。”
朱小宝越看越气,胸口直起伏,手都抖了,眼眶也红了。
“这帮畜生!”
“都是汉人,国家打仗的时候不仅不帮忙,还帮着外敌!眼里只有自己那点小利,根本不管汉人死活,天下最不要脸的就是他们!”
“就是这些汉奸商人,把刀递给仇人,种下了国恨!”
汤鼐到死都没见着老国公一面。
他是个战士,战死沙场是本分,但不该死在卖国的奸商手里!
开中制让晋商赚了大钱,现在朝廷停了北疆的开中,他们就开始倒腾兵器!
怪不得各地的生铁都往山西运!
怪不得山西生铁卖得那么贵!
朱小宝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想到这些商人能这么无耻,连卖军事情报给蒙古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只要透露点大同府的军事动向、城门开关时间啥的,敌人就能分析出防守的漏洞。
朱元璋虽说冷静了点,但声音还是有点抖。
“咱说话,你拟旨,就用你的名义发。”
朱小宝抄起笔,严肃道。
“您说。”
朱元璋沉声道。
“让山西锦衣卫马上抓了晋商头子钱氏,彻查到底,只要跟钱家有来往的商人,全抓进狱里。”
“钱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亲朋门客、乡里邻居,只要有联系的,统统拿下!”
“暴昭听着,咱命山西都指挥使司配合你办案,以锦衣卫为主,山西只要有可疑的人,都押解进京,咱要亲自审!”
老爷子这次是真怒了,都没等仔细查,就要“宁可抓错也不放过”。
“传下去!”
朱元璋冷声道。
朱小宝匆匆出了殿。
他以前总觉得朱元璋有时太爱杀人,可这回,他一句话都没拦。
不杀,不足以震慑山西!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钱氏这事儿牵扯这么广,要是没人包庇,能闹成这样?
等传完旨回来,朱小宝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
“爷爷,晋商这么嚣张,估计山西的官儿都烂透了!”
朱元璋一愣,接着欣慰地点头。
“咱早就想到了。”
“让都察院右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马上出京,彻查山西的官吏。”
“只要跟钱家有利益勾连的,一律诛其三族!亲属永远不能参加科考!女眷一辈子为奴为婢为娼!”
朱小宝飞快地记录着。
朱元璋接着道。
“命大理寺卿、户部左侍郎立刻去山西,所有罪犯的财产都充公。”
“再让李景隆当钦差,督查山西边军,查查代王朱桂!”
代王朱桂的老婆是中山王府的二女儿。
说白了,他和朱棣既是兄弟又是亲家。
这事儿,会不会跟朱棣有关系?
朱小宝没犹豫,又给李景隆写了道圣旨。
这会儿,李景隆正因为蓝玉的事儿,被撸了五军都督府的职位,正琢磨着怎么回中枢呢!
一顿安排后,朱元璋还是气不顺。
“你说这些人,到底有几个脑袋?真以为咱老了,杀不动人了?”
朱小宝刚想说话,朱元璋又说。
“这回咱不出手,你去杀!杀他个天翻地覆!”
“咱们大明的将士在外面拼命,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些奸贼不爱国就算了,还当蒙古人的狗!”
“等钱氏押进了京,你亲自审!借这机会,让百官看看你的手段!”
命运总爱跟朱元璋开玩笑。
他最恨贪污卖国,设了剥皮实草的酷刑,可后世还是因为贪腐亡了国。
他不让太监干政,子孙却重用太监。
他不让商人穿金戴银,商人偏跟他对着干。
朱小宝琢磨着,要是想杜绝这些破事儿,该咋做呢?
一时半会儿,也还真没想出个所以然。
看老爷子气呼呼的样子,朱小宝赶紧说。
“孙儿肯定把这事儿办好!”
朱元璋说。
“记住,咱把权力交给你,你就得让他们怕!”
“钱家这事儿,就是你立威的机会,让天下人看看,咱老朱家的男人,都是咋治国的!”
朱小宝用力点头。
“您放心!”
朱元璋揉了揉额头,看起来累坏了。
朱小宝小声说。
“爷爷,我给您捏捏肩?”
正说着,谷大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启奏皇爷……”
朱元璋正烦着呢,没好气地说。
“又咋了?”
谷大用扑通跪下。
“回皇爷,信国公府来人报信,信国公……”
朱元璋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谷大用。
“汤和咋了?”
老爷子眼神里全是着急,朱小宝赶紧上前扶住他。
汤和跟朱元璋感情多深啊,前段时间汤和病重,朱元璋还亲自微服去探望,看得出来汤和在老爷子心里分量多重。
这些年,历经风雨的朱元璋,其实挺孤独的。
汤和进京那阵子,是他少有的开心时候,虽说时间短,却特别难得。
“皇爷节哀……汤国公……走了。”
谷大用的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殿里,这话就跟打雷似的。
朱元璋瞪大眼,盯着谷大用。
朱小宝怕老爷子迁怒于谷大用,于是赶紧骂道。
“还不快滚出去!”
第685章借诸位的项上人头一用,可以吗?
天空阴沉沉的,殿外突然就飘起了雨。
紧接着,雨越下越大,就像是苍天因伤心而落泪那般。
朱元璋硬撑着站在谨身殿的台阶上,这儿可是他权力的象征。
只要他还站着,大明的脊梁就得是直的!
可眼下那么多的国事和生离死别,却让朱元璋的背,不得不弯了些。
让这位六十六岁的老人,默默扛下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数不胜数。
朱元璋抿着嘴,脸色很是难看。
他转头看向朱小宝,终是缓缓低下了高傲的头。
“爷爷,您别太难过了。”
朱元璋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般,叹气道。
“唉……”
眼下,他连发脾气的劲儿都没了。
眼见着身边的亲人、战友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老爷子对死亡也渐渐看开了。
“大孙,再拟道圣旨吧!”
“你让礼部尚书李缘,替咱去趟凤阳府发讣告,让汤和的长子汤鼎世袭国公,追封他三子汤鼐为凤阳侯,福荫他们子孙后代。”
老爷子不紧不慢地安排着汤和的后事。
一家出了两个爵位,这在大明,是从来没有过的。
看得出,朱元璋对汤和的恩宠到了极点。
当年跟着朱元璋打天下的那帮人,只有汤和陪他走到了现在。
可是命运,好像也没善待汤和。
朱元璋揉了揉发肿的太阳穴,对朱小宝说。
“大孙,你先回去吧,咱想一个人静静。”
朱小宝清楚,老爷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待着。
他和老爷子是一类人,即便心里难过到了极致,也从不会与任何人说起心事。
世代枭雄,向来都是孤独的。
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好。”
朱小宝没劝,因为他明白,眼下说啥都不管用。
他出谨身殿,轻轻把大门关上时,朱元璋还靠在龙椅上发呆。
轰隆!
一道闪电,一声炸雷,暴雨哗哗地下起来!
随即,殿内便传来了一阵“砰砰砰”的声响。
朱小宝清楚,那是老爷子在发泄。
谷大用早就拿来了油纸伞,静静地在一旁候着了,见朱小宝出了殿,便赶忙迎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对朱小宝道。
“老奴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朱小宝看了一眼谷大用,嘱咐道。
“好好照顾皇爷爷,有啥事儿马上告诉我,别走远了。”
“还有,不管听见啥、看见啥,都当没发生过,明白不?”
谷大用连忙点头。
“老奴遵命!”
朱小宝撑开伞,默默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往东宫而去。
大雨砸在秦淮河面上,溅起了一朵朵小水花。
河岸边的台阶上,青苔长得到处都是。
河边有户白墙灰瓦的人家,这会儿中厅里来了几个官吏。
“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一个文官搓了搓手,赶紧到中厅的火炉前烤火。
中厅里坐着五个文官,等大家都坐好后,齐泰便示意下人给大家倒上了热茶。
齐泰坐在主位上,看着窗外的大雨,说道。
“这雨是越下越大了,还借着风到处吹……”
“咱们也是时候借着弹劾宦官的由头,把皇爷身边的那些‘坏家伙们’都清理了吧!”
有个官吏一脸严肃,担心地道。
“现在皇爷不咋管事儿了,大权也都在皇长孙手里。”
“齐夫子,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这要是被发现了,咱们可就完了啊!”
齐泰叹了口气,道。
“皇二孙殿下老实善良,皇长孙朱雄英冷淡又爱杀人,要是让朱雄英当了皇帝,大明哪还能太平?”
“到时候咱们这些当官的,恐怕都得凑合着活,还怎么实现报国的志向?”
“陛下定在八月十五于武英殿召见百官,肯定是要立皇长孙当太子,可他之前在交趾让解缙杀了沈大人,又软禁了中山王徐达之后,最近还派了好几千名锦衣卫,暗杀了兵部侍郎徐真……”
“这些残暴的事儿,都说明这人要是登基,大明肯定乱套!”
“只有在皇二孙手下,咱们文人才能有发展,要是皇长孙登基,咱们可就没机会出头了!”
齐泰说得没错,眼光也很准。
要是按原来的历史发展,朱允炆登基后,文人确实起来了。
从那以后,大明重文轻武的情况就改不了了。
五个翰林院学士闻言,都点头同意。
齐泰接着说。
“咱们先弹劾陛下身边的宦官,之后肯定有人会把皇长孙扯进来,这样就能坐实他‘迷惑陛下、把持朝政’的罪名。”
“要是再收集点他杀人的证据,就能定他‘专权’的罪。”
“把这些罪一条条的摆出来,八月十五那天,他还有没有资格当继位,百官心里都会打个问号,说不定陛下都得重新考虑。”
齐泰这招够狠的。
关键是弹劾宦官本来是小事儿,没人会想到他背后还有这么多算计。
大家又仔细商量了一番,保证万无一失后,小声说。
“为了咱们的前途,为了大明文人的前途,我等……”
“哦?你们有啥前途?”
“诸位大人,我何某可否插句话?殿下让我来跟诸位‘借’点东西!”
话还未落,门就被何广义给推开了。
屋里的人,顿时都紧张得不行。
齐泰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
“你来做什么?哪个殿下?”
何广义笑了笑。
“当然是皇长孙殿下。”
齐泰吓得浑身发抖,还硬撑着问。
“皇长孙殿下?”
“皇长孙殿下……要借啥东西?”
何广义说。
“借诸位的项上人头一用,可以吗?”
众人闻言,全都吓坏了。
齐泰骂道。
“就算是皇长孙殿下,也不能这么胡来!”
“杀我?我还能怕死不成?”
“今天就算是我死了,也能给后世的文人同僚们提个醒,我也算是死得其所!”
何广义摇了摇头。
“平白无故杀人,岂不是让人抓住了把柄?”
“日后肯定会有人说皇长孙殿下爱杀人,这可不行。”
齐泰冷哼道。
“哼!原来这世上,也有他怕的东西?”
何广义接着说道。
“大人怕是弄错了。”
“刚才有人举报,说齐大人府里藏着谋反的罪证,所以我特来搜查一番!”
闻言,齐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哆嗦着抬起手,指向何广义。
“你……”
旁边几个翰林院的文官,此刻更是脸色铁青,浑身直哆嗦。
第686章齐泰被抓进诏狱
仪鸾司刚成立的时候,主要负责皇家仪仗队的工作,比如掌管皇帝出行的卤簿、伞盖,还有举着金鼓、旗幡这些仪仗器物。
一开始设立这个机构,就是为了撑皇家的场面,安排亲军守卫在丹陛、街道、金水桥和承天门广场的各个重要门口。
到了洪武十五年,朱元璋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把仪鸾司改成了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
这一改可不得了,这个部门的职能彻底变了,从原来撑门面的仪仗队,变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天子亲军”。
改名后的锦衣卫,职责范围一下子扩大了,不仅管仪仗,还负责侦察、缉捕、廷杖刑罚,甚至对外搜集情报,成了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工具。
整个明朝两百多年,多少机构兴兴废废,只有锦衣卫一直没断过,堪称历史“常青树”。
这天晚上,皇宫内外各个角落,都被穿着飞鱼服、拿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包围了。
暴雨哗哗地下,飞鱼服外面都套上了蓑衣斗笠,根本看不出谁是谁。
一队穿着牛皮靴的锦衣卫在雨里穿梭,正在齐泰的府邸周围来回搜查。不一会儿,府里各个地方就不断传来“发现违禁品”的报告。
“报告何大人,找到一枚金印!”
“报告何大人,侧厢房发现一套龙袍!”
“报告何大人,书房有圣旨遗诏!”
各种汇报声此起彼伏,传到了中厅。
中厅里,何广义端着齐泰刚泡的热茶,悠哉地喝着。
几个文官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齐泰双眼通红,哆嗦着手,指向何广义。
“你这分明就是故意栽赃!”
何广义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说。
“齐大人,您这话可就没道理了!”
“这些东西都是从你府上搜出来的,我跟你无冤无仇,犯得着冤枉你?”
“要不是有人弹劾你跟朝廷官员私下勾结,殿下能派我来查你?”
齐泰急得满脸通红,却又突然大笑了起来。
“好个欲加之罪!”
“陛下纵容锦衣卫乱抓人,大明早晚得亡在你们手里!”
何广义冲记录的小旗官扬了扬下巴。
“记下来啊,齐泰今晚公然诅咒大明亡国。”
说完,他又转向齐泰,语气冷了下来。
“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敢骂朝廷?懒得跟你废话。”
“来人,把这些涉嫌谋反的人都抓进诏狱,改日再审!”
话音刚落,锦衣卫们立刻抽出刀、拿出锁链,把齐泰他们几个文官全绑了。
被抓的文官们被锁链拽得踉跄,大喊道。
“你们这是误国!”
“堵言路、蒙圣听,简直就是国贼!”
有个文官冷笑道。
“抓我们容易,但我倒要看看你们拿什么罪名定我们的罪!如今官场腐败成这样,全是你们这帮奸臣搞的!”
“哈哈,就凭几块破金印就想定我死罪?”
“说我谋反?我为什么要谋反?你们连理由都编不圆,就敢随便抓人,就不怕被人骂死吗?天下文官又能答应?”
“我就等着看你们怎么收场!”
“周兴、来俊臣当年多嚣张,最后不也被皇爷当狗一样杀了?皇爷这么惯着锦衣卫,就不怕老百姓骂?”
何广义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
“吵死了!先押进诏狱抽一顿再说!”
说完,挥手示意锦衣卫。
“动作快点,别磨蹭!”
锦衣卫们就粗暴地把齐泰他们拖走了。
齐泰硬着脖子走出中厅,一阵冷风夹着冷雨吹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齐泰被推搡着,踉跄了几步,但还是回头问道。
“怎的连伞都不打?”
一个锦衣卫一脚踹过去。
“你当自己是谁?还想摆官架子?做梦!”
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被押走了。
何广义喝完最后一口茶,嘟囔着。
“这么好的茶叶,不喝完太浪费了。”
说完撑着伞,急急忙忙往东宫跑去。
东宫,文华殿。
朱小宝还没睡,坐在书房里听着雨声,脸色很不好看。
自从他回到宫中,就各地麻烦不断,南疆、西陲刚出事,现在北疆大同府的情况更是让他寒心。
代王朱桂是朱棣的亲弟弟,还跟朱棣有联姻,朱小宝怀疑代王府可能已经烂透了。
原本大明在北疆对蒙古人有绝对的话语权,打仗输赢都能控制,可一旦掺进政治斗争,性质就变了。
朱小宝可以容忍朱棣用各种手段,但绝对不能接受用卖国的方式达到目的,这太下作了!
那么多有志气的年轻人去北疆保家卫国,不该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啊!
汤和的三儿子到死都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二十六年的征战,最后却被人埋伏害死,多惨啊!
谁能给他们主持公道?
要是汤和知道儿子是因为政治阴谋死的,得多痛心!
有些事做了就别想瞒天过海,上天要是不收拾,我朱小宝来收拾!
想到这儿,朱小宝气得手都抖了,手里的毛笔都被捏断了。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何广义敲门后小声报告。
“殿下,齐泰等人已经拿下了。”
朱小宝头也不抬的道。
“知道了,你看着处理吧。”
沉默片刻,何广义往前半步,有些犹豫的道。
“殿下,就这么杀了一群文官,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朱小宝皱眉抬头。
“你怕背锅?”
何广义慌忙跪下说。
“卑职不怕!”
“只是最近这帮人一直在煽风点火骂您,要是他们不明不白死在锦衣卫手里,难免有人说闲话,对您名声不好。”
朱小宝思索几秒,点头说。
“是我考虑不周,错怪你了。”
“卑职不敢!要不您亲自去诏狱一趟?那齐泰不是总拿大义当幌子吗?您当面会会他。”
何广义压低声音,提醒道。
“这人脾气倔得很,说不定会骂您,您多担待。”
朱小宝冷笑一声。
“不过是蠢货一个,走吧。”
朱小宝不想让爷爷晚年还被文人骂,所以得让齐泰死得“合理”。
齐泰必须死,但朱小宝本来没把他当回事,没想到他自己找死!
既然这样,就给他点时间“聊聊”。
两人很快到了诏狱,里面又阴森又臭,血腥味熏人。
这间牢房,也是关过黄子澄的那间。
朱小宝站在牢房外,看着坐在草席上的齐泰,他嘴角肿得老高,下巴都歪了。
第687章他们这群文人,就图一个名声
朱小宝盯着齐泰肿胀的脸,问何广义。
“他还能开口说话吗?”
何广义赔笑说。
“您放心,咱们下手有分寸,疼是疼不死的,但绝对能让他长记性,刚才还骂呢,估计嗓子哑了,这会儿才消停。”
朱小宝点点头。
锦衣卫果然是折磨人的老手,打成这样还能让他开口,这手段他虽然不感兴趣,但不得不承认专业。
齐泰不屑地看了朱小宝一眼,随后闭了眼。
何广义赶紧搬来椅子,朱小宝坐下后说。
“浙东那俩知县,跟你一样硬气,一句话不说,觉得自己特有骨气。”
他顿了顿,又语气淡淡的道。
“后来我让杨靖在他们手腕划开一道口子,关在黑屋子里,听着血一滴一滴往下流……”
“人啊,不怕死,就怕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烂掉。”
齐泰闭着眼装死,眼皮都不抬。
朱小宝也不生气,自说自话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杀人得有理由,不然天下人该骂我爷孙俩残暴了。”
“实话告诉你,我不在乎名声,但老爷子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被人指着鼻子骂。”
“你跟黄子澄算是有点忠心,这点我承认,但……”
朱小宝突然提高了声音。
“蠢货就是蠢货!”
“大明需要的是能办实事的文官,而不是你这种添乱的!”
齐泰突然睁眼。
“少假惺惺!要杀就给个痛快,别废话!”
朱小宝摇头失笑。
“杀你?那可不行,要是直接杀了你,你不就成‘忠臣’流芳千古了?”
他笑了笑,眼神犀利。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撺掇朱允炆搞小动作,借弹劾宦官把水搅浑,想让老爷子猜忌我……”
齐泰冷笑一声。
朱小宝接着说。
“你跟朱允炆干的那些事,哪件不是在浪费我时间?”
“我本来想让你在国子监好好教书,也算做点实事,可你偏要弹劾陛下身边的宦官,借题发挥把矛头指向我,让文官弹劾我,想在陛下和我之间搞分裂……”
齐泰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有点紧张,但还是没说话。
朱小宝说。
“可惜啊,你太蠢了!”
“我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信国公去世要处理后事,山西有卖国的奸臣要查,南疆开海要管,浙东防汛要盯,哪有功夫跟你这种小人物计较?可你偏要往枪口上撞,这能怪谁?”
“你知道信国公去世前两天,他儿子在北疆被人出卖,死在了他前面吗?”
齐泰脸色变了变。
“你总以为没了你们文官,国家就玩不转了,觉得自己的‘忠’能换来太平。”
“你知道为什么你只能当个小官,别人能当大官吗?”
“詹同、解缙的学问不比你差,人家能被重用,因为人家在实实在在做事,知道国家需要什么,能为国家做什么。”
“治国需要的是实干的人,不是你这种拖后腿的!”
“你在国子监教书,责任也不小,但不该你管的事别瞎掺和,你要是安心教书,我至于找你麻烦吗?”
朱小宝喝了口茶。
齐泰被戳中了痛处,坐在那儿浑身发抖。
但文人就是这样,就算被拆穿了,也会给自己找借口。
朱小宝叹了口气,说。
“算了,不跟你浪费时间了,你不是问你‘造反’的理由是什么吗?”
朱小宝起身,背手踱步,忽然转身道。
“我给你个现成的理由吧!”
“你暗中支持朱允炆,想趁皇爷爷立储时推他上位,连金印龙袍都备好了,这理由够扎实吧?”
“你当然不会真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搞不好还得背千古骂名。”
“但只要朱允炆登基,你就能借机掌权,朝廷还不是你说了算?”
“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要是你非想拖朱允炆下水……也行,我不介意再帮你编一个。”
朱小宝转向何广义,语气利落的道。
“好好给他治伤,明日送三法司公开审理。”
何广义一听急了,赶紧劝阻。
“殿下!他要是在公堂上乱咬怎么办?咱好不容易捏住他的把柄……”
朱小宝挑眉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慌什么?”
朱小宝又看向蜷缩的齐泰,敲了敲桌沿。
“听见没?明天上堂前,好好琢磨怎么把‘谋反’的理由编圆了……”
“不是我替你想,是你得自己给自己找个说得过去的‘动机’,懂?”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不耐。
“我太累了,没功夫陪你耗,齐大人,您慢慢‘反思’吧。”
说完,朱小宝便甩袖走出了诏狱。
何广义急忙跟上,压低声音说。
“殿下,万一他当庭翻供……”
朱小宝打断道。
“随他怎么说!”
“这帮人眼里只有自己那套道理,就算摆事实讲道理,他们也能歪着理解!”
“说朱允炆是‘仁君’,就算被当枪使也帮着洗白;说我是‘奸佞’,呼吸都是错的。”
“跟他们较真?那就是在浪费时间!”
朱小宝冷笑一声。
“齐泰这种酸文人,宁可掉脑袋也不会拖累朱允炆,他们啊,就图个‘忠烈’的名声!”
“行了,我回去了。”
朱小宝不屑的摆了摆手。
何广义琢磨了一下,觉得有道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说。
“卑职送殿下……”
锦衣卫诏狱里,齐泰坐在那儿发愣,脸上时不时抽搐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朱允炆根本比不上朱小宝。
朱小宝天生就是玩政治的料,眼光和格局早就放到全天下了,可朱允炆还在盯着自己那点小地盘。
这境界差得太远了,朱允炆一辈子都追不上!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甩到一边,他反而觉得朱小宝虚伪,肯定是在拿“大义”压他。
“假惺惺!有本事放了我,咱们明刀明枪地斗!”
“可你不敢,你根本不敢让我活着走出这里!哈哈哈!”
齐泰忽而大笑,笑容扭曲。
“我到底还是赢了!”
说起来真讽刺,历史上,朱允炆的两个老师,左边黄子澄,右边齐泰,一个当丞相,一个当兵部侍郎,俩人一起掌权。
朱允炆越信任他们,大明就越危险。
国家大事交给这俩书呆子,就算齐泰在国子监有点名气,也照样得完蛋。
第688章把造反的罪名编的天衣无缝
朱小宝本来就没打算重用黄子澄和齐泰,就算他们老是找麻烦,也懒得搭理,实在没时间跟小人物较劲。
可齐泰偏要招惹他这位皇长孙!
朱小宝不想纠缠,但也不会惯着挑衅的人。
诏狱里,齐泰突然发疯似的大笑,笑完又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就算他装得再镇定,心里还是怕得要命。
在朱小宝眼里,人命根本不值钱,可他们这些文人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所以锦衣卫抓他的时候,他还能沉住气。
就算想到可能会被暗杀,也能撑住。
但朱小宝出现后,情况变了。
不但不杀他,还要把他交给三法司。
按规矩,三法司审谋反案得有证据和理由。
现在锦衣卫已经“找”好了证据,要是他喊冤,传到文人群里,只会让大家觉得“锦衣卫屈打成招”。
但朱小宝临走时的话才是最狠的。
要么自己背锅遗臭万年,要么拉朱允炆一起死。
“太毒了!”
齐泰咬着牙骂。
三法司要定他的罪,唯一能说得通的“谋反理由”,就是“帮朱允炆抢皇位”。
这么一宣传,朱允炆肯定被连累,可他们这些文人根本没理由造反啊!
这罪名比杀了他还难受!
朱小宝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戳中了文人的要害。
为了不连累朱允炆,齐泰只能自己扛下所有罪名,不但要被骂上千年,还得自己编“造反理由”!
“太阴险了!”
齐泰浑身发冷,感觉朱小宝就像个高高在上的恶魔,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死活。
刚才还强装镇定的齐泰,现在端起朱小宝喝过的茶杯,手不停地发抖。
热水泼到手背上,他都没感觉。
隔壁牢房的文官见状,大喊道。
“齐大人,这也太欺负人了!咱们不如去求求皇长孙,服个软……”
“对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活着要紧!”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何必硬扛呢……”
文官们七嘴八舌地劝着,可齐泰心里清楚,他们可以不贪财、不恋权,唯独怕“遗臭万年”。
要是被定了谋反罪,子孙后代都要被人指着鼻子骂。
“朱小宝太狠了!”
齐泰心里暗骂。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锦衣卫直接杀了我,起码能落个‘忠烈’的名声……”
可现在,他不但得等死,还得自己给自己编“造反”的理由。
这简直是精神折磨,比死还难受。
隔壁有个文官看齐泰不说话,竟哭丧着脸,哀求了起来。
“齐大人,您就认了吧!留条命比什么都强……”
齐泰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瞪着对方。
“认?让我背千古骂名?”
另一个文官赔笑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您看这诏狱的鬼地方,出去再报仇也不迟……”
齐泰抓起茶盏砸向栏杆,碎片飞溅。
“都给我闭嘴!一群软骨头!”
碎片划伤手背,他浑然不觉,喃喃自语。
曾经号称“忠良”的同僚们,现在全成了贪生怕死的怂包。
“朱小宝说我蠢,我现在才知道,他说得对……”
齐泰闭着眼叹气。
“就靠这群人,还想成大事?”
他不想再听这些人废话,只能强迫自己想“造反理由”。
什么时候,被冤枉的人还得帮陷害自己的人找证据了?
这种荒唐事,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我哪有什么造反的理由啊?”
齐泰苦笑着摇头。
“活了一辈子,没想到死得这么憋屈……”
恐惧和悔恨一直缠着他,让他整夜睡不着。
外面暴雨哗哗地下,他睁着眼熬到天亮,眼睛红得吓人。
第二天三法司审案时,事情出奇地“顺利”。
齐泰把“犯案经过”“动机”“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自己把逻辑漏洞都补好了,审案的官员好几次怀疑他是不是被威胁了。
从早上审到傍晚,三法司很快定了案。
齐泰等人犯谋反罪,判处死刑。
对齐泰来说,朱小宝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
对朱小宝来说,齐泰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从诏狱回去后,朱小宝再也没提过齐泰的事。
第二天,他先是去陪朱元璋批了奏折。
朱元璋下令让汤和陪葬钟山寝陵,这两天汤家三兄弟会把灵柩运回应天。
山西的官场大地震还在继续,整个省都人心惶惶。
傍晚,李景隆在东宫等着朱小宝,明天他要去山西办事。
自从蓝玉案之后,李景隆简直是最倒霉的人。
别人都官复原职了,只有他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位子被平安抢走了,皇帝好像也忘了他,一直没给他新职位。
之前他好几次想见朱小宝都没机会,今天终于等到了。
路上听说三法司判了齐泰谋反罪,又听说“皇长孙心软,念在齐泰教过书的份上,赦免了他的家人”,大臣们都私下夸朱小宝明事理、心胸宽。
但李景隆心里清楚。
要是齐泰真的造反,以朱元璋的脾气,肯定要诛九族、大搞清算。
这事儿就这么轻易了结,恐怕没表面看起来简单。
往深了想,说不定从头到尾都是朱小宝布的局。
当年秦淮河畔那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如今已经让人看不透了,甚至有点让人害怕。
以前李景隆还能跟朱小宝称兄道弟,现在可不敢了。
身份、地位、权力一变,当年谦逊的少年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君臣之间的规矩,永远摆在那儿呢!
也不知等了多久,朱小宝手背在身后,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朝文华殿走来。
看到李景隆,朱小宝有点意外。
李景隆赶紧抱拳行礼。
“臣参见长孙殿下。”
朱小宝连忙去扶。
“李兄这般客气做什么?”
李景隆苦笑着说。
“殿下可别抬举臣了。”
朱小宝愣了一下,注意到李景隆打从心里和自己疏远了,忽然明白朱元璋以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当初这些人跟着自己,就像徐达他们跟着朱元璋一样,可历史的规律就是这样,地位变了,关系也就回不去了。
就算自己不想改变,他们心里也会害怕,会有隔阂。
这就是皇权啊,孤独又无奈。
朱小宝回过神来,问道。
“曹国公找我有何事?”
李景隆抱拳,腰弯得更低了。
“殿下,皇爷派臣去山西当钦差,您看这事儿该咋查?”
第689章李景隆:臣打仗还行的
朱小宝沉吟几秒,说道。
“该咋查就咋查,如实汇报就行。”
李景隆点点头,心里有了底。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从袖中掏出个小盒子来。
“殿下,这是臣在浙江淘的茶叶,您尝尝?听说您最近忙得连轴转,喝这茶解乏。”
朱小宝“哦”了一声,说。
“好,曹国公有心了,谢啦!”
送礼这事儿讲究着呢,不是送钱送珠宝才算送礼,得知道对方喜欢什么,还不能让人觉得是在行贿,这很考验情商,李景隆在这方面可是个高手。
看朱小宝收下了极品明前龙井,李景隆抱拳道。
“那臣就先告退了。”
李景隆一拍脑袋,又对朱小宝说。
“殿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小宝点头。
“嗯,你说。”
李景隆搓了搓手,凑近半步,小心赔笑道。
“这次去山西,臣没个正经官职,万一遇着事儿,咋调动地方官府啊?”
朱小宝瞥他一眼,心里透亮。
这是在试探自己呢!
“放心去干,官职的事儿我记着呢!”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道。
“我没忘过你们,只是时候还未到。”
李景隆脸一红,突然觉得自己格局小了,慌忙作揖道。
“臣知错!臣就是瞎操心……”
朱小宝拍了拍他的肩膀。
“代王和燕王那关系复杂得很,你去了别轻举妄动,啥都记下来就行。”
“山西官场早该整整了,你是我的人,在那儿我踏实,好好干,早晚让你回中枢。”
李景隆一听,心里一震,赶紧跪下行了个大礼,大声说。
“卑职谢殿下栽培!臣一定好好干!”
朱小宝扶他起来,无奈笑道。
“别整虚的,把心思放正事儿上。”
李景隆尴尬地笑了笑。
“习惯了习惯了……”
朱小宝叹了口气,对李景隆说。
“行了,赶紧去山西吧,我明天就下令,让你掌管宣府、固原的军队。”
“去吧。”
李景隆大喜。
“臣遵旨!”
“等等。”
朱小宝又提醒道。
“我让你掌管军队,是为了震慑住那边,你可别真的动用军队,这是给你撑场子的‘势’,明白吗?”
朱小宝有点头疼,这家伙要是真敢瞎指挥军队,自己能掐死他。
李景隆挺直了身子说。
“殿下放心,臣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
“少吹牛,赶紧滚蛋!”
朱小宝无语了。
你可别想打仗了,安安稳稳去吓唬人吧!
李景隆虽然不会打仗,但也不是没用,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在官场上反而很好用。
李景隆又尴尬地笑了笑,说。
“臣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吵吵起来。
朱允炆推开侍卫,满脸怒容。
“让开!我今天必须见到大哥!”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地朝文华殿而来。
朱小宝看着面色铁青的朱允炆,又看看满脸通红、慌里慌张的廖镛,眉头皱了起来。
“殿下,二爷非要进来,我……我们拦不住啊!”
朱小宝看了眼廖家兄弟,皱眉挥手。
“行了,你们先下去。”
廖家兄弟赶紧说。
“卑职告退。”
朱小宝转向朱允炆,语气严肃。
“二弟,我正与曹国公谈事儿呢,有啥事儿等会儿说。”
朱允炆瞪着朱小宝道。
“等不了!齐夫子的死不比啥都重要?还是说,曹国公也要死了?”
李景隆一脸尴尬,赶紧说。
“那个……臣身子骨还行,暂时死不了……”
朱小宝冲李景隆点头。
“曹国公,你自便吧。”
李景隆急忙起身,对朱小宝和朱允炆抱拳道。
“臣,先行告退。”
屋内只剩下兄弟俩,朱小宝喝茶压火,随后看向朱允炆,冷声道。
“你刚才那态度像话吗?皇家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朱允炆最烦朱小宝跟他讲大道理。
论读书,自己接受了十几年皇家正统教育,道理能不比你这个“野路子”正?
朱允炆瞪着朱小宝,梗脖子大声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问心无愧,丢啥脸?”
“哦,我知道了。”
朱小宝继续吹着茶盏里的茶。
朱允炆冷笑道。
“你知道齐夫子绝对不会做这种无君无德的事,绝对不可能谋反!”
朱小宝看了他一眼,放下茶盏道。
“你要觉得齐泰冤,去三法司闹啊。”
朱允炆脸都红了,特别是看朱小宝这么冷淡的样子,更激动了。
“三法司?”
“昨晚锦衣卫连夜把齐府围了!锦衣卫是什么东西?他们说齐夫子谋反,齐夫子就谋反了?”
朱小宝挑眉。
“那你想咋着?去锦衣卫闹呗?”
“你!”
朱允炆气得手指发抖。
“别装了!何广义是你的心腹,抓齐泰就是你指使的!你敢说不是?”
朱小宝无所谓地说。
“是又咋样?不是又咋样?”
“你以前装模作样,都是为了藏起你的野心!现在掌权了,就可以随便冤枉忠臣名士了?”
朱允炆吼道。
朱小宝疑惑地问。
“什么是忠臣名士?齐泰做过什么,敢称名士?”
朱允炆冷冷地说。
“朱雄英!”
“你诬陷齐泰,屈打成招,还给他扣上谋反的帽子!你就是想杀他,就像当初对黄子澄一样!”
“你哄骗皇爷爷,想把不顺从你的忠臣都杀光,独揽大权!你这是要毁了大明!”
朱小宝盯着朱允炆看了很久,才叹口气说。
“你回去吧,齐泰必须死,能留他家人一条命,已经是我心软了。”
齐泰最后选择保护朱允炆,把所有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
就这一点,齐泰还算是个爷们。
朱允炆眼眶通红,歇斯底里地喊道。
“放屁!你放了齐泰!”
“什么谋反、金印、龙袍,简直都是胡说八道!”
“你放了他,这事我就不跟皇爷爷说,不然……”
朱小宝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没把话挑明。
就在这时,灯光下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朱元璋板着脸站在文华殿门口。
朱小宝和朱允炆一起站起来。
“见过皇爷爷。”
朱元璋看了眼朱允炆,走到主位坐下,淡淡地说。
“若不是你大哥,齐泰全家都得陪葬。”
“赶紧滚回去,再闹连他孩子都活不成。”
朱允炆震惊地看着朱元璋。
“皇爷爷!齐夫子不可能谋反,肯定是有人在陷害他!”
“您明察秋毫,千万别被蒙骗了啊!”
第690章齐泰又留给朱允炆一个替罪羊
朱元璋威严地看着朱允炆,不容反驳地说。
“让你滚回去!听不见?”
“念在你俩师徒一场,准你去送他最后一面,别不识好歹!”
朱允炆咬唇,眼里满是不甘。
“皇爷爷……”
“下去!”
朱元璋厉声喝道。
朱允炆强忍着怒气,低声说。
“是……孙臣遵旨。”
等朱允炆走了,朱元璋看向朱小宝,说。
“咋不跟他说,杀齐泰是咱的主意?”
朱小宝笑道。
“小事儿而已,说了他也闹,何必折腾。”
朱元璋“嗯”了一声,又问。
“你让三法司审齐泰,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护着允炆?”
朱小宝说。
“皇爷爷别怪罪,这事没提前告诉您,让三法司审,也好让齐泰死得‘名正言顺’,免得有人说您滥杀无辜。”
朱元璋感慨地说。
“咱都这把年纪了,还在乎别人怎么说?”
停了一下,朱元璋又说。
“你敢让齐泰上三法司,怕是早就知道他不会连累允炆吧?”
朱小宝一愣,叹气道。
“啥都瞒不过您老啊!”
朱元璋轻轻叹了口气。
齐泰在三法司会审时,自己把所有罪名都揽了,说自己想“挟天子令诸侯”,没提朱允炆一个字,也算对朱允炆尽忠了。
“这事是咱考虑不周了,当初不该定他谋反罪的。”
朱小宝笑道。
“反正事儿了了,您就别操心了,随它去吧。”
其实有件事朱小宝没说。
朱元璋不知道,齐泰很可能是受朱允炆指使的。
别看朱允炆表面上装得单纯,朱小宝越来越觉得他不简单。
但既然老爷子觉得朱允炆善良,朱小宝也没必要去拆穿他孙子的心机。
朱元璋咂摸了下嘴,对朱小宝说。
“人快到应天了。”
朱小宝一愣,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咬牙点头。
“给咱好好收拾他,让他知道背叛大明的下场!让老百姓知道,他们能过上安稳日子,是大明边军拿命换来的!谁敢当内奸,大明就容不下这种人!”
朱小宝明白了,看来晋商钱氏快被押到应天了。
朱小宝暗暗握紧拳头,脸上露出狠劲,说。
“是!”
朱元璋又说。
“信国公的灵柩可能先到,你替咱去送送汤和,咱就不去了。”
朱小宝点头。
“孙儿明白。”
他知道,不能再让朱元璋经历生死离别了,汤和的后事自己出面操办最合适。
“对了,爷爷,交趾的海上通商口岸开了。”
朱元璋“嗯”了一声。
“那边开港口相对容易,好好干出点成绩,咱希望开海后,能在南疆赚大钱,堵住那些人的嘴。”
南海开港口,是大明少有的变革,能在这么多阻力下推进,已经很不容易了。
朱小宝点头,又跟朱元璋聊了聊交趾的事儿。
夜越来越深,文华殿里偶尔传来爷孙俩的低声说话声。
夜风呼呼地吹。
徐府中厅。
徐允恭无奈地看着徐妙锦,说。
“最后齐泰还是被锦衣卫以谋反罪给抓了。”
“朱小宝那小子当初信誓旦旦说有更好的办法,结果不还是用的你教的招?”
徐妙锦摇头。
“大哥,我那天就说让锦衣卫以谋反罪处决齐泰,可没说要三法司审案。”
徐允恭一愣。
“啥意思?”
徐妙锦说。
“他不光让齐泰死了,还让齐泰心甘情愿的认了罪……”
“这手段,比直接杀了更狠!”
徐允恭突然浑身发冷,一下子明白了关键所在。
这小子怎么能这么狠,竟能让齐泰主动认罪等死?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
朱允炆再次走进北镇抚司诏狱。
曾经的他,只需读好书、孝顺爷爷,日子无忧无虑。
可自从朱小宝进入权力中心,他渐渐被卷入复杂的皇权斗争,眼睁睁看着两位老师在权力的碾压下相继陨落。
面对这一切,他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无力感。
黄子澄的死或许与他无关,但齐泰呢?
是不是因为自己传出朱元璋要在中秋为朱小宝立储的消息?
如果不是自己一次次暗示,齐泰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齐泰是为了自己而死,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朱允炆心情复杂地走进诏狱,只见齐泰蜷缩在角落,神情黯淡。
曾经意气风发的国子监老师,如今像只落魄的流浪狗。
看到朱允炆,齐泰眼睛一亮。
“殿下,您来了?”
朱允炆眼眶通红,急忙上前扶住齐泰,难过地说。
“老师!是学生没用,连您都救不了……”
齐泰连忙拉住他,神色严肃,依旧带着文人的硬气。
“快别这么说!你可是皇孙,别轻易掉眼泪!”
“听着,我死前……要教你三句话……”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你记好,思危、思退、思变。”
朱允炆擦去眼泪,认真道。
“学生记下了,可老师您……”
齐泰抬头看向“天空”,可诏狱里只有蜘蛛网,哪有什么星空?
他又低头看着朱允炆,语重心长地说。
“别管我!”
“你得记住,朱小宝现在势大,但咱们不能认输,真要是撑不住,就先给自己找条退路……”
朱允炆迷茫地看着齐泰。
齐泰接着说。
“我们一直为你谋划,但朱小宝太有心机、手段太狠,你心地善良,可能斗不过他。”
“礼部左侍郎是我老同学,关键时刻能帮你挡挡刀,但别指望他太多,这人精得很。”
“唉!”
齐泰长叹一声。
“我输得很惨,刚出手就被朱小宝看穿了,这个人太可怕,要是没把握,你一定要躲着他。”
朱允炆急得跺脚。
“学生记住老师的话了,可是老师,可您根本没谋反!为什么不跟三法司说清楚?”
齐泰苦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我要是不认,他们就得拿你开刀,我这条老命换你平安,值了!”
朱允炆愣住了,眼泪唰地流下来,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都是我害了您!”
“殿下别这样!怎么不爱惜自己呢?”
齐泰慌忙阻拦。
朱允炆大哭道。
“是我没用!看着你和黄老师都走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好失败,疼我的人都离开了,我却像个废物一样活着……”
“我,我对不起你们!”
齐泰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我们不怪你,权力场上哪有不流血的?我跟黄老师都是心甘情愿为你卖命的,只是技不如人罢了。”
随后,他又压低声音道。
“殿下,如果真的走投无路,我还有一个办法……”
第691章着太子服迎接汤和灵柩
朱允炆一愣,下意识说。
“老师快说。”
齐泰凑近他耳边,轻声道。
“投靠燕王。”
朱允炆浑身一颤。
“老师,这……”
齐泰摆摆手。
“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投靠他或许能保命,至少能让朱小宝没有好下场。”
“当然,真到那时候,你可能再也当不了皇帝,只能看着燕王和朱小宝斗,但说不定能在混乱中活下去。”
“如果他们两败俱伤,你说不定还有机会,只是……我看不到那天了,以后全靠你自己了。”
“你一定要暗中培养自己的心腹,我在翰林院攒的那批人,关键时候能顶用,千万藏好自己的人,等乱局起了再露头。”
朱允炆看着齐泰明亮的眼睛,感动得又红了眼眶。
“老师……”
他颤抖着握住齐泰的手,后退两步,撩起衣服,跪地叩首。
“老师大恩,学生永记在心!”
朱允炆用最重的礼节,为齐泰送别。
齐泰仰头,眼泪滑落。
“好孩子,快起来,陪我喝最后一杯吧!”
“好……”
朱允炆起身,默默地从酒菜中拿出一盘盘好菜。
两人坐在地上,大口喝酒。
朱允炆又从食篮夹层里拿出一瓶酒,颤抖着对齐泰说。
“这酒是学生特意备的,您……要是路上觉得苦,就喝这个。”
齐泰颤抖着接过,缓缓点头。
“好……你有心了。”
他忽然抓住朱允炆手腕。
“老夫还有一事相求,犬子尚幼,望殿下……”
朱允炆重重点头。
“您放心!从今天起,他们就是我亲兄弟!”
齐泰仰天大笑。
“够了!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夜风冰冷,朱允炆走出诏狱,冷风一吹,眼泪止不住地流。
无助、绝望、愤恨一起涌上来。
他恨朱元璋偏心!
恨朱小宝毒辣!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两位像亲人一样的老师离开。
“这个仇,我记下了。”
朱允炆握紧拳头,忍着愤怒,一步步朝东宫走去。
深秋的鸟鸣打破了八月初四清晨的宁静。
又是一个雾蒙蒙的早晨,朱小宝早早起了床。
谷大用从皇宫来到文华殿,哈着腰,捧着衣服上前。
“殿下,今天汤家的灵柩要到武定门外了,皇爷让您主持信国公丧礼,特意送了这身行头,请您换上出发吧!”
看见谷大用捧着的这件玄衣缥裳,朱小宝愣住了。
他盯着衣服,挑眉道。
“皇爷爷是不是弄错了?这不是皇太子的规制吗?”
明朝皇子皇孙的衣服分冠服和衮冕服,冠服用于祭祀,衮冕服用于重要仪式。
眼前这衣服的规格,分明是皇太子才能穿的!
皇帝不可能弄错衣服,唯一的可能……
朱小宝心跳加快。
这次给汤和办丧礼,爷爷让他穿皇太子的衣服,显然是要向天下宣布,他就是储君!
谷大用平静地说。
“皇爷说了,就让您穿这个去……”
朱小宝虽表面镇定,心里却很是激动,点头道。
“好!那换衣服吧!”
谷大用对身后的太监尖声道。
“伺候皇长孙殿下更衣!”
朱小宝换好皇太子冠服,从屋内走出,昂首站在文华殿的台阶上。
谷大用抬头望去,只见少年一脸威严又透着俊秀,活脱脱一副新君的派头。
钦天监刚算出紫微星正在高升,这一刻,谷大用的心跳得厉害。
黑红相间的长裳让朱小宝看起来贵气十足,头戴的玉冠更是彰显皇家威严,那居高临下的样子,分明在说这个年轻人,便如那高升的紫微星!
“奴婢等参见皇长孙殿下千岁!”
谷大用带着一群太监整齐跪下,心悦诚服地高呼。
朱小宝甩了甩宽大的袖袍。
“免礼。”
太监们分站两列,朱小宝在两名东宫太监的跟随下,缓缓走下了台阶。
东宫大门敞开着,朱小宝一出门,数十个穿着鲜亮飞鱼服的锦衣卫立刻列队站好。
“卑职恭迎殿下!”
何广义带头大喊,声音震天响。
这么大的阵仗,让锦衣卫和东宫的宫人都忍不住心生敬畏。
东宫各个宫殿的门都开了条缝,太监宫女们躲在门后,满脸敬仰地偷偷看着朱小宝的仪仗队。
柔仪殿里,两个小女孩眼睛发亮,握紧小拳头说。
“皇姐,大哥好威风啊!”
稚嫩的声音里全是崇拜,小小的心里满是震撼。
清承宫门口,正要去国子监的朱允炆当场看傻了,眼里尽是嫉妒。
他死死盯着朱小宝身上的太子服,拳头捏得紧紧的,牙齿都在打颤。
吕氏远远看着,脸色冷淡。
朱小宝没坐软轿,而是坐在锦衣卫抬的露天椅子上。
身后还跟着两个举着黄盖的力士,再后面是扛着戟和刀的锦衣卫。
一行人整整齐齐,浩浩荡荡的,声势十分浩大。
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戴着和田玉扳指,左手把玩着琥珀核桃,贵气逼人,让人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进皇城的路上,上朝的官吏见到仪仗队,全都吓了一跳,赶紧诚惶诚恐地站到一边,弯腰行礼。
几小皇子正玩得开心,看到朱小宝后,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喊。
“好帅啊!姐夫太威风了!”
眼里全是崇拜的光。
朱小宝没工夫搭理他们,仪仗队过了金水门,出了皇城,广场上值班的官吏们看到这阵仗,都恍恍惚惚的,觉得轿上的朱小宝像极了当年的懿文太子。
街上几百米内都没人,百姓被锦衣卫和官府的人拦在远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皇长孙的仪仗,一个个兴奋得不行。
武定门外,晨雾还没散。
朱小宝下了轿,背着手站在官道上。
上回在这里送别解缙时,官道还是泥土路,现在已经铺上了石子,应天府的变化一目了然。
远处,一队穿白戴孝的人慢慢走来,隐约能听到鼓锣礼乐声。
汤家的人走了很远的路,累得不行,却还不知自家老三已在北疆中埋伏死了。
朱小宝叹了口气,脸上更显悲痛。
队伍到了武定门,乐手和抬棺的人都停了下来。
长子汤鼎好奇地走到前面,看到朱小宝穿着华丽的衣服,气场十足,连忙挥手让队伍停下,带着家人小跑到朱小宝面前弯腰行礼。
“臣汤鼎携家眷见过皇长孙殿下!”
第692章带上天子剑,随咱去审案
朱小宝难过地道。
“信国公为国家和百姓操碎了心,你们也辛苦了,不用多礼。”
汤鼎很感动,犹豫着说。
“殿下这次来是……”
朱小宝打断了汤鼎,说道。
“我是来送老国公最后一程的。”
这话一出口,汤家的后辈都震惊了。
汤家哪来的福气,能让皇长孙亲自来办丧事!
“臣谢皇恩浩荡,谢殿下亲自来!”
朱小宝走到汤和的灵柩前,对汤鼎说。
“给我拿条白绫。”
汤鼎吓了一跳。
“殿下不行啊!您这么尊贵,怎么能为我父亲戴孝呢?”
朱小宝摆了摆手。
“老国公和皇爷爷是好朋友,我们朱家对不住他,别多说了。”
汤鼎不敢再劝,心里满是感动。
“走吧,去钟山皇陵。”
路很远,大家都是步行的,汤鼎好几次劝朱小宝坐轿,都被拒绝了。
中午的时候,队伍到了皇陵,礼部的官吏已经等在那里了。
下葬的仪式很隆重,朱小宝和礼部尚书李缘站在一旁。
地宫门打开后,汤家的家臣把陪葬品拿了进去。
李缘突然看到朱小宝披着白绫,吓了一跳,赶紧说。
“皇长孙殿下,这不合礼法啊!汤和和您又没血缘关系,让人看见要笑话的!”
朱小宝没理他,任由李缘在旁边唠叨。
过了一会儿,汤鼎他们从墓室回来,朱小宝脸色沉重地说。
“汤叔,有件事得告诉你。”
“你家老三,也在北疆牺牲了,尸首正往凤阳府送呢。”
汤鼎听了,脑袋“嗡”的一声,差点站不稳,朱小宝赶紧扶住他。
“三弟……他勇敢吗?”
汤鼎哽咽着问。
朱小宝心里难受极了。
“勇敢!他是条汉子,也是大明的英雄!”
李缘在旁边听着,心疼得不行,也默默拿了条白绫披上。
汤家一门忠烈,太让人佩服了!
汤家老三知道父亲病重,还坚持在北疆战斗,到死都没能见父亲一面。
汤鼎颤抖着抓住朱小宝的手。
“查到是谁干的了吗?我要亲手宰了那个畜生!”
朱小宝扶他起来。
“人已经押到应天了,过几天就到,你们先回凤阳,等我公开审理。”
汤鼎咬牙切齿地说。
“好!谢殿下!”
雾散了,太阳高高升起,紫禁城被阳光照得金光闪闪。
谨身殿。
谷大用正跟朱元璋讲朱小宝出巡的事。
“殿下穿上衮服那叫一个威风,官吏们见了都服服帖帖的!”
朱元璋听了嘴角上扬,好像亲眼看到了孙子的威风样子。
“听说殿下在钟山给信国公披麻戴孝了?”
朱元璋皱起眉头。
“不像话!李缘没提醒他?”
谷大用小声说。
“后来李大人自己也披上白绫了。”
朱元璋奇怪地问。
“为啥?”
谷大用解释说。
“听说殿下把汤家老三的事告诉他们了。”
朱元璋一下子明白了。
一家父子都死了,换谁都受不了。
朱小宝这做法虽然不合礼法,却能收服人心,连礼部尚书都认可了,可见这孩子有多厉害。
“殿下这招,让汤家的人都想为他卖命了。”
谷大用接着说。
朱元璋笑着说。
“这小子还挺会办事!”
正说着,有人送来了奏疏。
朱元璋一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来得好!”
“谷大用,把大孙叫回来,晋商钱氏已经押到刑部了,让他赶紧回来!”
谷大用连忙去传旨。
钟山皇陵。
午时,一个士兵匆匆跑到朱小宝耳边说了几句,朱小宝脸色一变,挥挥手说。
“知道了。”
随后,他转头对汤鼎他们说。
“我先回皇宫,你们去洪武门等着。”
朱小宝说完,便坐上软轿,飞快地回皇城了。
汤鼎想到了些什么,顿时气得脸都红了,大喊道。
“老二、老四,跟我去洪武门!”
“我倒要看看,害我三弟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气呼呼地说。
“大伯,我也去!”
汤鼎叹了口气。
“好!上马!”
一阵尘土飞扬,一行人骑着马,朝皇城飞奔而去。
下午,朱小宝回到谨身殿,阳光照在他愤怒的脸上。
“孙儿参见皇爷爷。”
朱元璋站起来,扔出一把宝剑,冷冷地说。
“带上天子剑,随咱去审案!”
朱小宝接过剑,大声道。
“是!”
洪武门前全是士兵,护城河外挤满了人。
就算是李善长、胡惟庸的案子,也没在洪武门审过。
百姓们都挤过来看,一是想看看皇长孙,二是好奇到底是谁犯了这么大的罪。
皇城广场上,锦衣卫整齐地站着。
百姓们只能在天津桥的护城河外看热闹,五军都督府的平安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吏都在维持秩序,怕有人掉到水里。
洪武门的台阶两边,站满了殿前指挥使的士兵。
曹泰穿着铠甲,恭恭敬敬地迎接朱小宝。
“殿下。”
朱小宝扶着宝剑,淡淡地说。
“上城门。”
大家在前头带路,朱小宝沿着宽阔的马道走上城墙,背着手往下看,护城河边密密麻麻全是百姓。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看向洪武门。
此刻,他们眼中唯有那象征权力的黑色冠服。
穿着冠服的少年,仗剑而立,俯瞰众人。
洪武门上。
锦衣卫仪仗队已经整齐排列好,为这威严的气势,更添了几分压迫感。
朱小宝落座后,以汤鼎为首的几个汤家子弟,便双拳紧握,默默的站在两边。
“将犯人带上来。”
朱小宝话音刚落,便引起护城河旁的士兵一阵高呼。
所谓公审,就是要让百姓全程知道审的是什么,对方又说了什么,案子是如何审理的,以及是否公平合理。
这是绝对的公开透明,就是要让天下百姓,都听得明明白白!
刑部尚书杨靖匆匆赶来,对旁边的下属挥手示意。
衙役立刻押着三名穿着丝绸的商人上了场。
汤鼎紧咬牙关,正拼命压制着怒火。
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些人!
但他明白,现在自己必须得忍住,不能打乱了殿下的计划!
“草民钱贾、段恒、姜和顺,参见皇长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三个人战战兢兢地跪下,磕头行礼。
第693章留给汤家人处理
朱小宝冷冷地盯着他们,问。
“知道为什么抓你们吗?”
钱贾连忙说。
“殿下,草民冤枉啊!”
“冤枉?”
“呵。”
“这么说来,你们都是老实人了?”
钱贾赶紧点头。
“没错没错!还望殿下明察啊!”
朱小宝厉声喝道。
“放屁!”
“你们身为大明子民,国家打仗的时候,不为国家出力,反而帮胡人;不管汉家死活,只顾自己私利,难道不是见利忘义?”
“多少男儿戍守边关,血染战场,就是为了不让外敌入侵!”
“成千上万的边军将士,非死即伤,正是因为有他们为国尽忠,才换来了大明的太平!”
“多少人十五岁参军,八十岁才回来?要不是心怀忠诚,谁舍得让亲儿子去守边疆?”
“多少次战火烧到边关,多少次汉家子弟悲歌响起?多少次外敌南下,多少次中原大地被鲜血染红?”
“中原大地,被北方胡人欺负了多少次,咱们又拿起刀枪反抗了多少次?”
“国家不怕牺牲,就怕你们这些内奸卖国求荣,不管边军死活!”
朱小宝越说越激动,也越来越愤怒。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地上的三个商人,怒吼道。
“你们把情报和兵器卖给蒙古人,他们拿着你们卖的刀枪来攻打我们汉家边军!”
“你们知道吗,这次被杀的,是信国公汤和的儿子!”
“信国公都病危了,可他为了守边,愣是连自己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
“你们踩着大明的土地,喝着黄河的水,读着圣贤书,可你们对得起千千万万的华夏儿女吗?对得起为国战死的英雄吗?”
这激昂的话像战鼓一般,被士兵们放大声音后,传到了洪武门,传到了护城河边的百姓耳中。
刚开始,百姓们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公审。
随着洪武门上传来振聋发聩的声音,百姓们才渐渐明白了公审的原因,也渐渐开始愤怒起来。
有些年纪大的,已是热泪盈眶!
不少人都是军人的父母、兄弟、儿女!
明朝初年重武,参军是光宗耀祖的事,即便是战死,也是光荣的!
几百年来,汉人被蒙古人压迫得太惨了!
在外族眼里,汉人的命连畜生都不如!
他们今天能堂堂正正地活着,是无数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国家强大,他们才能安稳生活,才能像人一样活得堂堂正正。
被压迫的滋味他们太清楚了,心里满是痛恨,痛恨外敌,也痛恨汉奸!
现在,竟然有人为了钱,背叛同胞,背叛国家!
不管是普通人还是贵族,在爱国这件事上都一样!
信国公的儿子作为贵族,都能上战场拼命。
他们有什么不可以?
他们可以战死,这是军人的使命。
但不该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更不该含冤而死!
百姓们知道这些商人的所作所为后,全都愤怒到了极点!
怒火在人群中爆发开来!
洪武门上,钱贾等晋商早已冷汗湿透,浑身发抖。
朱小宝眼里满是厌恶,说。
“要是你们敢作敢当,我还当你们是条汉子,可现下你们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做人!”
“今日要是证据确凿,我亦不会放过你们的家人孩子!”
朱小宝语气突然变得凌厉,怒声道。
“你们让边疆将士失去了依靠,今天我就血洗你们的全族!”
洪武门脚下,一群犯人被押到了护城河边。
朱小宝怒道。
“今日,我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背叛大明者,即便是他们的家人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杀掉!”
朱小宝大手一挥,脸上的狠厉尽显,这是他从未展现过的神情。
命令下达后,永定河旁的刽子手们,纷纷举起了屠刀。
噗!
噗!
噗!
人头落地的声音整齐划一!
鲜血顿时染红了护城河!
这血腥且震撼的场面,让所有人都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众人脸色惨白,惊恐万分,心更是跳得厉害。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朱小宝转头说。
“百姓、国法……也都给过你们机会了!”
声音在洪武门上回荡。
“殿下威武!”
片刻后,无数百姓高呼。
永定河前,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男女老少的尸体,血腥气冲天。
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
朱小宝一点都不心软。
对他来说,任何心软都是对北疆勇士的侮辱!
封建王朝有时候让人痛快的地方,就是善恶有报,能让大家出出心里的怒气和恨意!
钱贾此时不停地磕着头,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他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魂都快没了。
朱小宝没对他下手,是因为想将钱贾留给汤家的人处置。
他对汤鼎等人道。
“他就交给你们了,也算是我对老国公的一点心意,你们随便处置。”
“殿下,就算要杀要罚,也该让刑部定罪名,您不能这样私自用刑啊!”
钱贾哭嚎着,声音都在发抖。
朱小宝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出卖国家,引狼入室,罪该万死!”
汤鼎闻言,拔出刀来,一步步向钱贾逼近,眼里冒着火。
后面的事,朱小宝便不再管了,他知道汤家后人是不会轻易放过钱贾的。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汤家会怎么折磨他。
夕阳照在朱小宝的脸上,他的背影显得格外高大。
他的火气还没消,背着手,默默地走下洪武门的台阶,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百姓们抬头高呼,为那个少年,也为大明的皇长孙!
这一刻,不知道激发了多少年轻人的报国之心!
他们不怕死,就怕被遗忘!
现在他们知道,朝廷没忘记他们,皇长孙没忘记任何人!
忠良之士总会有人主持公道,皇室心里还装着百姓!
还有哪个朝代能做到这样?
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竟然能放下架子,为百姓主持公道?
城墙上,汤家兄弟流着泪,崇敬地看着朱小宝离去。
落日的余晖洒在正在批奏折的朱元璋脸上。
谷大用把洪武门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元璋。
听到城外百姓高呼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接着苦笑道。
“好,好的很呐!”
谷大用接着又道。
“殿下把钱贾交给汤家后人处理,他们已经把钱贾凌迟了。”
“很好!要是一刀砍了,那岂不是便宜了他!”
第694章要真和你十三叔有关,你会怎么做
朱元璋起身,负手走到谨身殿门外,看向外面的天空。
深秋的风,刮得老朱的衣服呼呼作响。
“谷大用,咱大孙的这些话,可是每句都说到人心坎儿里去了啊!”
谷大用没回话,只是恭敬地站在后面。
因为他知道,皇爷不是在问他。
“咱这大孙,已经有了天人之姿!”
朱元璋望向远方,淡淡一笑。
“做君主的,最考验的就是领导力和信服力。”
“眼下,他显然已经具备了当皇帝的所有品质。”
“待到八月十五……”
“呵呵。”
老朱的脸上,满是得意和欣慰。
谷大用知道,中秋要立储君了。
朱元璋看向北方,脸色突然又变得忧虑了起来。
“区区几个商人,能在大同府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来?他们当真敢如此嚣张?”
“老十三呐!你是想让父皇对你下手吗?”
此时,老朱的脸上已然满是怒气。
深秋之后,天气逐渐转凉。
秋风一吹,便让人忍不住发起抖来。
直殿监里,一批批新来的太监正在分配岗位。
他们在礼仪局学完礼仪后,就要正式分配到各个主子手下做事了。
直殿监负责管理各个宫殿和走廊的洒扫工作。
有八个新来的太监被派到东宫,被分去了柔仪殿和清承宫。
清承宫是朱允炆母子住的地方,新来的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适应着新工作。
其中有个小太监很是奇怪,别人都怕被分到清承宫,只有他主动要求前往。
这个太监是从北平一带送来的,准确地说,他来自北平府!
史馆里,史官们正在记录皇长孙的日常言行。
洪武二十五年,秋八月某天,皇长孙朱小宝果断处决了有罪的商人及家属三百多人,百姓纷纷称赞。
只有太子候选人才有资格被史官记录日常。
朱元璋的一系列举动,都在说明他要被立为储君了。
朱小宝忙了一天,回到文华殿早早睡了。
第二天一早,汤家后人来告辞。
按照明朝礼部的规定,父母去世,官员要守孝三年。
汤鼎吞吞吐吐地找到朱小宝,说。
“殿下,东南现在正是防倭的关键时刻,臣有个不情之请,臣绝不是贪恋官位……”
朱小宝抬手打断了汤鼎。
“你不用守孝了,皇爷爷那边我去说。”
汤鼎高兴极了,连忙道谢。
“多谢殿下!”
朱小宝点头道。
“东南水军要好好训练,将来我要的,不只是防倭,而是东边那个岛!”
汤鼎一愣。
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
东南不像北疆,战事少,军中将士立功的机会也少。
现在听到朱小宝这话,汤鼎顿时热血沸腾!
汤鼎激动地单膝跪地。
“臣愿为殿下开疆拓土,万死不辞!”
朱小宝笑着扶他起来,说。
“汤叔客气了,早些安排好后事,把定远侯好好安葬了。”
汤鼎叹了口气。
“谢谢殿下,谢谢皇爷,我们汤家哪来的福气,能受到这么大的恩典!”
朱小宝说。
“大明需要你们,赶紧回凤阳吧,期待你早日归位!”
待汤鼎离开,朱小宝便往宫中走去。
谨身殿内,朱元璋今天难得没批奏折,像是专门在等朱小宝似的。
朱小宝好奇地问。
“爷爷,您这是在等着我来批奏折呀?”
老爷子笑道。
“咱下令全国治丧一天,今儿就不批折子了。”
朱小宝看了眼神色凝重的朱元璋。
虽说大家都认为朱元璋冷血无情,但他却看到了老爷子的另一面。
至少对于汤和而言,他给足了包容和优待。
朱元璋看着朱小宝,笑道。
“你昨日穿上那衣裳,倒真是让咱眼前一亮!”
“果然!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呐!”
朱小宝挠了挠头,羞赧道。
“皇爷爷,昨日那身衣服,确实有些越了规矩。”
朱元璋笑着摆了摆手。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先不说这个了,你随咱出宫一趟。”
“出宫?”
朱小宝很是不解。
只见朱元璋朝外喊道。
“给咱把李缘找来!”
礼部尚书李缘?
叫他来作甚?
朱小宝有些懵。
趁李缘还没来,朱元璋又笑着对朱小宝道。
“因为昨日的事儿,外头百姓可都闹翻天了!”
他看了眼朱小宝,接着说。
“那公审不知震住了多少官吏,虽说他们没在现场,但洪武门的事当时就传开了。”
“说皇长孙狠绝残暴,简直就是血手人屠……”
“啊?”
朱小宝有点生气。
“狠绝残暴?血手人屠?我有吗?”
朱元璋笑了一声。
“这算啥!还有人说你是小朱重八呢!”
“此人是谁?好大的狗胆!”
朱小宝假装生气。
老爷子笑道。
“李缘,待会儿你自己问他。”
“但这些话可不是在骂你,是在夸你呢!是说你为百姓主持公道,杀得漂亮,杀得解气!”
“你这一杀,算是镇住了百官,也立了威,以后你掌权,就没人敢随便捣乱了。”
朱小宝一愣,忽然明白过来。
“皇爷爷让我杀人,不单是为了立威,更是为了让我以后能在朝中站稳脚跟?”
老爷子点头。
“也是为了让百姓们知道,咱老朱家永远站在他们这边,百姓们便也都会支持你。”
朱小宝这才明白,自己只想到了第一层,老爷子却想得更深。
朱元璋看了朱小宝一眼,随后负手仰头,望向天空。
“大同这乱局,不是几个商人能搅起来的,可说到底,还是有人在背后撑腰。”
朱小宝小心地问。
“您是指……十三叔?”
老爷子点了点头。
“大同乱成这样,你十三叔这个王爷脱不了干系!”
“外患不算啥,就怕内患啊!”
他担忧地看向朱小宝,无奈的道。
“你说,若是李景隆真查出点什么来,咱该如何处置你十三叔?”
朱小宝想了一会儿,才道。
“要是最坏的情况……”
见他欲言又止,老爷子心中很是紧张,生怕他说出些狠厉的话来。
毕竟,眼下正是权力交接的关键时候。
朱小宝明白朱元璋在担心什么,淡淡地说。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大同府便不能再让十三叔镇守了。”
“要是孙儿来处置,就会将他调到应天眼皮子底下就藩,有皇爷爷看着,十三叔也不敢再乱来。”
第695章提着两只大鹅去赵府提亲
朱元璋沉思了很久,看着朱小宝问。
“大同是边关的门户,不能乱,要是调你十三叔回来,派谁去镇守合适呢?”
朱小宝摇头。
“这得看皇爷爷的意思,不过内陆好像没什么好封的,一切还是您说了算。”
朱元璋点了点头,显然也还没拿定主意。
最终的决断,还要看代王朱桂在大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要是能把他从北疆调回应天,就相当于是断了朱棣的一只手,朱小宝自然是乐意的。
爷孙俩又聊了一会儿,礼部尚书李缘就到了。
朱元璋对朱小宝道。
“成了,既然正主来了,你问问李尚书,昨日是怎么说你的吧!”
朱小宝点点头,咧嘴看向李缘。
“李大人,这‘小朱重八’‘血手人屠’是咋回事?”
李缘瞬间头皮发麻,连忙抱拳认错,尴尬到脚趾扣地。
“臣……臣有罪!”
“臣不过是与同僚随口说了两句,绝对没有想要诋毁皇长孙殿下的意思……”
李缘心里慌得一批。
这对爷孙,可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他根本摸不清他们的心思,只能乖乖低头认错,等着处罚。
朱元璋看了眼朱小宝,对李缘说。
“这罪过先记着,走,先陪咱去赵府提亲。”
朱小宝这才明白,感情老爷子今日出宫是为了这事儿。
朱元璋与朱小宝换了布衣,李缘则扮成家奴。
三人一同前往五军都督府指挥佥事赵府纳采,也就是后世说的提亲。
提亲的礼物并不贵重,只有两只大鹅。
路上,朱元璋兴致勃勃地给朱小宝讲六礼的细节。
朱小宝对这些事不太懂,虽然读了不少古籍,但大多是关于国家大事的,对结婚这种事真是一窍不通,好在老爷子什么都知道。
朱元璋背着手边走边讲,后面提着大鹅的李缘也乐呵呵地跟着。
虽说让礼部尚书当“提鹅的”有点掉价,但能见证皇长孙娶亲,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荣耀。
“你这迷糊小子,啥都不懂!还有不到四个月就结婚了,咱刚说的六礼听明白了没?”
朱小宝忙点头。
“哦哦,还没明白。”
接着笑道。
“反正有爷爷在,到时候您一手操办就行,我看乡里都是老一辈操持,哪用小孩子操心?”
朱元璋白了他一眼。
“你小子,这种事也想偷懒?”
朱小宝想了想,说。
“爷爷要是嫌麻烦,让李大人主持咋样?”
李缘眼睛一亮,赶紧赔笑。
“这事儿我熟!”
朱元璋狠狠回头。
“一边去!”
“咱孙子结婚,要你瞎操心?”
李缘尴尬地笑。
“对对对,皇爷说得对!”
路过秦淮河,朱元璋忽然对朱小宝道。
“大孙,跟咱走!”
朱小宝好奇,李缘也是一头的雾水。
不是去提亲吗?
这是要干啥?
只见朱元璋径直走向河边的枯枝垂柳。
树下,一个缺牙的老头正稳稳地坐在那儿钓鱼。
老头回头盯着朱元璋看了半天,忽然笑道。
“是你?咋,你大孙要成亲了?”
老爷子放声大笑,指着李缘手中的大鹅,自豪道。
“今儿个纳采,明年便抱重孙!”
“你好好钓,明年咱一起钓鱼逗重孙!”
朱小宝一脸无奈。
说完,朱元璋昂首离开,留下茫然的老头。
朱元璋边走边大笑。
“大孙,你赶紧给咱生一堆,咱一定要比下他去!”
朱小宝嘴角抽了抽,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到赵府的时候,天还早。
赵明知今天匆匆吃了早饭,就打算出府。
可刚一出门,就见到朱元璋三人负手立于门前。
他愣了愣,接着惊呼。
“皇……皇……”
他话还没说完,朱元璋就已经进了院子。
李缘提着大鹅,看着发呆的赵明知,无奈地说。
“小赵啊,你能不能尊老爱幼些?我都提了一路,手都快废了!”
赵明知赶紧接过鹅,回神道。
“李尚书,这大鹅……”
李缘笑道。
“你傻啦?知道这是大鹅还不明白啥意思?来提亲了啊!”
李缘眼中闪过一丝幽怨和嫉妒。
从古到今,能让礼部尚书亲自当“提雁郎”的,压根就没有!
这赵家还真是走大运了,当年懿文太子纳妃都没这待遇!
倒不是朱元璋不宠朱标,只是那时候他是皇帝,太子妃不过是儿媳妇,哪能让老爷子亲自上门?
现在情况不同了,老人心态返璞归真,又喜欢赵婉儿的端庄实在,就没了皇帝的架子。
赵明知只觉得头皮发麻,兴奋得像在腾云驾雾。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他赶忙迎进中厅,请朱元璋坐主位。
朱元璋让他在旁边的主位坐下,他却一个劲摆手。
“不敢不敢,卑职哪敢和皇爷坐一块儿啊!这可是大不敬!”
朱元璋挥手道。
“今儿个别那么多规矩!”
赵明知说什么也不敢坐。
朱元璋清了清嗓子。
“今日提亲,六礼的头一步,咱亲自来一趟。”
“咱答应过你们的,说要风光地娶你闺女过门,咱没骗你吧?”
赵明知吓得不行。
“皇……皇爷哪儿会骗卑职啊!”
见他一脸着急的样子,朱元璋脸色不太好。
“你这是何意?不欢迎咱?”
赵明知赶忙解释。
“不不不,皇爷误会了!今日军中演武,时间来不及了,卑职……”
老爷子哼声道。
“演武重要还是提亲重要?今日你不用去五军都督府了,赶紧去把闺女叫出来。”
“李尚书,你准备好提亲问名、生辰八字的礼数,今天一起办了。”
朱元璋办事向来雷厉风行。
正阳门西外三里,便是京师的演武场。
一列列军队肃杀地站着,重骑营、轻骑营、步兵、投石手、弓箭阵、火器营等整齐排列,现场气氛严肃。
这是新任大都督平安上任后定的新规矩,每月举办阅军竞备。
平安是个很有谋略的将领,把山东边军的训练方法带到了京师。
他觉得五军都督府的兵马虽然厉害,但骨子里的那股“气”还是比边军差了点,打算通过训练补回来,必要时还得拉出去实战,让军人在战场上变成真正的铁血战士。
这时,一个亲兵骑马扬尘而来。
“启禀大都督,前军指挥佥事赵明知,临阵无故缺席。”
第696章丫头,以后你可是要母仪天下
平安四十出头,正是壮年,身材魁梧,常年在边疆晒得黝黑,眼里透着杀气。
靖难之役时,他曾是李景隆的先锋官,在白渡河打败过朱棣,是李景隆当统帅时少有的胜仗。
朱棣怕他,曾当众骂道。
“平安这小子!早年跟我出塞,知道我用兵的套路,必须先收拾他!”
平安年轻时是密云指挥使,跟着朱棣南征北战,对他的用兵计谋了如指掌,所以才能在白渡河反埋伏成功。
朱棣南下时曾放话。
“要破南军,先破平安,只要能杀了他,可用尽一切手段!”
足以看出朱棣对他的忌惮。
平安治军很严,不讲情面。
就算知道赵明知是皇亲国戚,也一点都不手软。
“点上兵马,随我去赵府缉拿赵明知。”
大家有点惊讶,随后抱拳高喊。
“卑职得令!”
治军就得一视同仁!
就算朱允熥在军中,平安也没特殊对待。
不管出身贵贱,他从不偏心,正是这份公正,让他把军队管理得服服帖帖。
轰轰轰!
马蹄扬起尘土,十多匹烈马朝城池奔来,队伍到了赵府前。
平安翻身下马,回头看到朱允熥,也没多说,随手一指。
“你随我一同进去。”
屋里,正准备纳采礼的李缘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赵明知脸色也不对劲,冷汗直冒。
赵婉儿知道父亲今天有大事,而且父亲多次提到新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治军特别严。
她担心地看了眼坐在主位的朱元璋,偷偷拉了拉朱小宝的肩膀,小声嘀咕了几句。
朱元璋眯着眼,淡淡说。
“这事交给大孙处理。”
他慢慢抬手,指着朱小宝。
“治强梁者,驭忠直者,怀柔以仁,制胜于刚。”
朱小宝轻轻点头。
“孙儿明白。”
话音刚落,平安大步流星、眼神犀利地走了进来,一声爆喝。
“前军指挥佥事赵明知在哪儿?”
这声音里,全是杀气。
他身后两名亲兵表情刚毅,眼里也透着股狠劲儿。
其中一名,正是朱允熥。
这小子已经变了不少,有了点男人样儿。
平安刚说完,朱元璋慢慢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平安瞬间吓得心跳加速,赶紧跪地,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平安见过父皇!”
平安是老爷子的养子。
朱元璋没看跪在地上的平安,而是看向了他身后穿着军装的朱允熥。
朱允熥看见朱元璋,也连忙单膝跪地,大声道。
“卑职参见圣上!”
朱元璋欣慰地说。
“黑了,结实了,眼里也有了男人该有的气势,在五军都督府锻炼得不错!”
转而又对平安说。
“你们都起来吧!”
“多谢父皇(皇爷爷)!”
平安猛地站起来,额头上都磕出了红印。
对老爷子,平安向来是用的最高孝道,一点不敢马虎。
满朝文武里,没人比他更讲究孝道和礼仪。
朱元璋闭上眼睛,像老僧入定一样不再说话。
平安虽然摸不准老爷子的心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父皇,五军都督府今天大演武,前军指挥佥事赵明知临阵缺席,这跟战场上临阵脱逃的性质一样严重,儿臣要带他回去依法处置!”
赵明知心里慌得很。
平安治军是出了名的严,这下,少说得挨三十军棍!
赵婉儿也吓得紧握朱小宝的手。
朱小宝抬头看了眼闭着眼的朱元璋,背着手走了出来,冲平安喊了句。
“平安叔。”
然后,只见他脱下了外套。
这举动,让平安摸不着头脑。
朱小宝一字一顿地道。
“军中常说‘正军当正人,治军要治律’。”
他把外套递给赵婉儿,接着道。
“今日我陪爷爷来提亲,是我让赵佥事留下办纳采礼的。”
说着,他从平安手里接过刀鞘。
李缘大惊,当下明白了朱小宝的意思。
“这怎么能行!”
朱小宝扭头呵斥。
“男人之间的事,理应如此解决!”
平安握着刀鞘的手,直发抖。
老爷子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
朱小宝说。
“不用替皇爷爷操心,赵佥事是我岳父,这责罚我来替他担着!”
平安的脸直抽抽,他盯着朱小宝,见眼前少年眼神坚定,明显是来真的。
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皇长孙用军法啊!
“殿下,老夫愿意自己受罚!”
赵明知着急地说。
朱元璋懒洋洋的抬手拦住赵明知。
朱小宝直视平安,厉声道。
“拿刀!”
平安闷声扭头,对亲兵吼道。
“走!”
李缘气得发抖,喊道。
“圣上!臣有本要奏,平安侯目无君上……”
朱元璋睁眼说。
“尔不识其性,便随他去罢。”
又看向朱小宝,笑着说。
“臭小子,你这是要把平安逼疯不成?”
朱小宝尴尬地说。
“这不是老爷子您教我的吗?”
“呵呵,纳采问名已经完成了,咱就不在这儿待了,剩下的事,让礼部尚书办吧。”
朱元璋笑着看向赵婉儿。
“丫头,你也该长大了,以后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呢!”
他从衣袖里掏出本书来。
“这是咱妹子的《起居注》,内史女官记的,你好好瞅瞅。”
“家国大事以后就都压在这小子身上了,他以后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陪你谈情说爱了!”
“走了!”
朱小宝看了眼赵婉儿,说。
“我忙完这阵,再来找你。”
“嗯。”
赵婉儿乖巧点头。
轰轰轰!
踢踏!踢踏!
马蹄扬起尘土,演武场上,平安脱下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高声大喊。
“我替赵明知受罚!”
没多解释,他指着身后的行刑军官,单膝跪地。
朱允熥看着平安,直发愣。
场下的将士们,也都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什么是好将领?
平安的人格魅力在这一刻全展现出来了。
相比李景隆治军,平安更让男人们信服,小兵们都用炙热的眼神盯着他。
平安治军很严,新兵犯错从不留情,被杖刑的人数都数不清,受刑时大家感觉血都在燃烧。
“来吧!”
平安再次高呼。
行刑官虽然犹豫,但不敢违抗军令。
一棍子下去,平安连闷哼都没出声。
一棍、两棍、三棍……
十棍!
最后,方阵里的士兵们都感动得直掉眼泪。
朱允熥连忙挥手。
“赶紧去扶大都督!”
平安挥手忍着剧痛,倔强地一步步朝着军营走去,最后还是没撑住,轰然倒地!
朱允熥丝毫没慌,而是冷静的大喊着军医。
第697章雄英,你来做一回恶人
东宫。
朱小宝边吃着午饭,边听着廖家兄弟汇报军中的情况,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敬佩。
这平安,还真是条汉子!
怪不得朱元璋这般看中他。
估计他早就打算替赵明知受罚了,他不敢动朱小宝,又得给士兵们一个交代,所以就把一切罪过都自己扛了。
朱小宝对廖家兄弟道。
“去给平安请两名御医,送去军营。”
“是!卑职遵命。”
廖家兄弟抱拳。
朱小宝笑了笑。
“怪不得能让一代枭雄朱棣怒而痛斥!”
他给平安的评价很高。
忠心、忠君、忠正,就是有点固执,所以注定只能当将才,成不了帅才。
大明不缺好将领,缺的是好统帅。
平安是浑然天成的将才料子,排兵布阵自有章法。
李景隆却截然不同,这人若把在军营里琢磨人情往来的心思用在正途,怕早就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了。
算时间,李景隆也该回京了,不知他会从大同带回什么消息。
秋高气爽,清晨的阳光掀开了八月初十的序幕。
通淮门外,一辆马车缓缓进了应天城,朝着皇城驶去。
到了洪武门,李景隆掀开车帘,他刚一下马车,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特娘的冷啊!”
可他也顾不上这些了,急忙朝着谨身殿而去。
朱小宝今早被朱元璋叫去批奏折,老朱则像往常一样,捧着兵书在一旁看得入神。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谷大用那尖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但他并未进殿。
“启奏皇爷,曹国公求见。”
朱小宝先是一怔,随后赶紧起身,把龙椅让给了朱元璋。
他能看得出,朱元璋虽然表面平静,但心里还是有所担忧。
“让他进来吧!”
朱元璋话音落下后,李景隆才大步进了殿。
“臣参见圣上,参见殿下。”
朱元璋颔首道。
“行了,起来吧,赶紧说说大同那边的情况。”
“是!”
李景隆抱拳,恭恭敬敬的将礼行完,脸色看上去有些为难。
“圣上,代王这事……不太好说。”
老爷子心中咯噔一下,喝了口茶,道。
“有话直说便是。”
李景隆神色严肃地道。
“大同王府里有九龙壁画,王府修得极其奢华。”
他刚开口,朱元璋端着茶盏的手就抖了一下。
李景隆顿了顿,接着道。
“代王脾气暴躁,经常在王府里殴打文官,动不动就打得头破血流。”
朱元璋脸色变了,声音也高了几分。
“接着说!”
“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因为只要被发现有人议论代王,第二天准会被殴打一顿。”
朱元璋脸涨得通红,表情都扭曲了。
他无数次教导子孙,老朱家从淮右布衣起家,多亏百姓支持才得了天下,还许诺如果得了天下,会把百姓当子女一样对待。
他一辈子小心谨慎、为百姓操心,却架不住混账儿子在背后捅刀子!
朱桂干的坏事,打的却是朱元璋的脸!
因为百姓看到的不是代王,而是他朱元璋的儿子!
朱元璋忍着怒气问。
“晋商通敌的事,他究竟有没有参与?”
李景隆犹豫了一下,说道。
“九龙壁是镶金的。”
朱元璋怒道。
“咱问你晋商的事,你答非所问作甚?!”
李景隆低头不语。
朱小宝小心地道。
“皇爷爷,曹国公不是答非所问。”
老爷子一怔。
九龙壁本来就是皇家禁忌,只有皇帝能用。
就连朱元璋让工部修紫禁城的时候,都尽量简单,很多龙画壁的红漆掉了都没修。
因为国朝缺钱,所以能省则省。
想到这里,朱元璋突然大笑了起来。
“老子在江南小心谨慎,不敢乱花一分钱,儿子却在大同那个军事重镇如此嚣张!”
“老百姓的血汗钱都满足不了他了!”
话音突然变冷,他指着李景隆厉声说。
“去锦衣卫,让何广义秘密把朱桂押回京!”
家丑不能外扬,朱元璋觉得脸都丢尽了!
幸亏他没去巡视北疆,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里的百姓了!
李景隆虽然没明说,但什么都已经清楚了。
九龙金壁,代王哪来这么多钱?
要不是和官商勾结、通敌牟利,他哪有这么多钱!
北疆的财政本来就紧张,大部分钱都用在军费上,大同王府的奢华从哪儿来的?
朱元璋气得不行。
朱小宝对李景隆说。
“曹国公,你先去办正事吧。”
李景隆抱拳退下。
六十六岁的老人,国事家事,没一件不让他操心的。
“咱一边告诉子孙不能对不起百姓,另一边呢?呵,山高皇帝远,就把百姓当草芥!”
“他们和元朝贵族有什么区别?都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皇家掌权的朝代,要是出个没良心的皇室成员,简直比贪官还可怕!”
老爷子默默地低下了头。
“咱惭愧啊!”
“自认为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咱对不起天下百姓!”
“真是造孽!咱怎么就生养出了这么个逆子呢!对不起百姓就算了,他还包庇晋商、引狼入室!”
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悲愤道。
“他是咱的亲儿子!咱能怎么办?杀了他?”
“咱这辈子杀了多少贪官污吏、骄兵悍将,却怎么都镇不住这些藩王!”
“咱还在位时都这样,以后你可怎么办呐?”
朱元璋眼眶一片赤红,嘴角剧烈颤抖,眼中杀意翻涌。
“咱从未开过杀子的先例,咱不是武曌,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来!”
朱元璋最后厉声道。
“雄英!你来做一回恶人!”
朱桂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若只是性格暴虐,朱元璋尚可容忍,但勾结奸商、祸乱北疆,却是他绝不能饶恕的重罪!
“当年何荣问咱,‘封子为藩王,让子孙世代承袭,究竟如何?''咱撤了何荣的国公之位,改封乐安伯。”
“咱曾自信地以为,‘分封子孙镇守国土,可成上阵父子兵的佳话,保大明江山千秋万代''!”
“可机关算尽,却没料到这群逆子竟如此不安分!”
朱小宝静立一旁,听着老爷子怒火冲天的咆哮。
他明白,这些不过是气头上的话。
朱元璋断不可能杀子,他狠不下这个心。
若今日自己应下此事,便是充当刽子手,日后老爷子念及父子、祖孙情分,必定会心生隔阂。
第698章大孙,咱让你受委屈了
朱小宝轻拍朱元璋胸口,小心翼翼道。
“爷爷,此事未必非要闹到人伦相残的地步。”
“大同府百姓虽对十三叔不满,但此事大可低调处理。”
“一来,百姓会知晓朝廷仍惦记着他们,只是圣聪被蒙蔽;二来,也可避免骨肉相残的悲剧。”
“况且十三叔的过失,知晓者寥寥,难以外传,以此定罪,也能给大同府百姓一个交代。”
朱元璋余怒未消,劈头盖脸骂道。
“你竟敢还护着他?!”
“照此下去,引寇入关,定会动摇社稷根基!换作旁人,咱定诛其九族!杀了这逆子,都算便宜他了!”
“咱看你就是那恶人,出去!”
朱小宝默默为老爷子斟了茶,躬身说道。
“皇爷爷且喝口茶消消气,若您坚持要孙儿动手,孙儿自当从命。”
“孙儿告退。”
朱小宝抱拳,缓步退出谨身殿。
起初,朱元璋的怒骂让朱小宝心中难免不适。
但这么久以来的修养与城府,早已铸就他强大的心境。
他既未反驳,也未辩解。
褪去年少轻狂,岁月沉淀下的,是一位合格政治家应有的隐忍与谋略。
入夜,繁星满天。
朱元璋心烦意乱,让谷大用将摇椅搬到谨身殿门前的台阶处。
他裹着毛毯,躺在摇椅上,望着夜空星罗棋布,宛如一盘展开的宏大棋局。
白天的怒火退去,冷静之后唯有自责与悔恨。
“谷大用啊,咱竟还不如咱大孙通透呐!”
谷大用带着两名小太监,默默侍立在侧。
他深知皇帝并非在与自己对话,于是安静伫立。
疲倦渐渐袭来,老朱说着说着便合上双眼,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刚掌灯不久,老朱便已昏昏欲睡。
身体每况愈下,白天一番宣泄,到了夜晚便再无精力。
谷大用轻声呼唤。
“皇爷?皇爷……”
见无人应答,谷大用低声吩咐左右。
“去几个人,将皇爷抬回养心殿床上。”
“不必了。”
朱元璋似被惊醒,晚风拂过,他不由得将毛毯紧了紧。
他缓缓起身,负走进了谨身殿。
“谷大用,去给咱大孙添些热水,把灯挑亮些,他还要批奏疏……”
步入谨身殿,朱元璋却见惯常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这才反应过来。
“莫不是被咱气走了?”
龙位上不见了朱小宝埋头批奏疏的身影,显得格外空荡。
朱元璋性子倔强,坐到龙位上强打精神翻看奏疏,却始终心烦意乱,难以集中。
他叹息一声。
人老了,总是患得患失,哪来这许多心思,竟像个妇人般多愁善感。
虽这般宽慰自己,心里却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今日确实动了真怒,一心想让朱小宝处置朱桂。
可冷静下来,又想起儿时老十三骑在自己肩头看花灯的场景。
说到底都是自家骨肉,如何打骂,终究是亲儿子。
“今日多亏大孙劝咱冷静,若真杀了朱桂,咱定会追悔莫及。”
“这孩子处处为咱着想,思虑远比咱深远,从不意气用事,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断不能下死手啊!”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将自己的话牢记于心,始终身体力行。
朱元璋将奏折随手搁置,起身道。
“谷大用,掌灯,去东宫看看!”
许是因方才小睡片刻,又或是心结解开,老爷子话音竟显得中气十足。
谷大用连忙应道。
“是!”
几名太监提灯在前引路,朱元璋背着手,缓步走在宫道上。
文华殿敞着门,微风轻轻拂入,灯光随微风摇曳明灭。
朱小宝正低头专注批奏疏。
今日回东宫时,恰逢殿阁送奏疏去谨身殿,他便将折子全数截下,命太监搬至东宫。
一摞摞批好的奏疏,整齐叠放在一旁。
入秋以来,陇西、关中地震,房屋损毁殆尽。
朱小宝调拨了十万石太仓粮,并发放了二万两白银赈济。
“着陕西布政使司速往灾区勘察灾情,赈济百姓。”
浙东涨潮,良田庄稼被毁无数,浙江布政使恳请免除受灾百姓赋税,朱小宝批了“准”。
国中灾祸频发,每次天灾都是对吏治的考验。
朱小宝对受灾两地再三叮嘱,切勿因灾滋生贪腐。
百姓的苦难,他感同身受。
每次天灾背后,往往伴随人祸。
目睹过百姓在灾年的艰辛,他行事愈发谨慎。
封建社会应对灾情本就力有不逮,能做的不过是尽力保全百姓性命。
朝廷的威望,或在一次次赈灾中树立,或在一次次疏漏中崩塌。
这无疑是对吏治的严峻考验。
户科给事中奏请户部度支司协同审计全国财政,朱小宝批示由户部侍郎傅友文联合刑部,组成联合调查组。
除日常奏疏题本外,交趾送来的奏章也需他决断。
朱小宝揉了揉眉心,端起一旁浓茶欲饮,发现茶水已凉,便头也不抬道。
“换壶热茶来,挑提神的。”
见无人回应,他蹙眉道。
“不是让换茶水吗?”
抬头,忽见朱元璋背手立在身旁。
“少喝些浓茶,还想熬通宵不成?”
老爷子眼中满是关切。
“这些奏疏怎的送来了东宫?不是该送往谨身殿吗?”
朱小宝笑道。
“方才回东宫时,见您还在气头上,料想今日不便处理奏疏,便让殿阁直接送来了。”
朱元璋心中暖意涌动。
这小子,到现在还悄悄替自己分担……
老爷子心头一软,鼻头微酸,忙问。
“没生咱的气吧?”
朱小宝挠头。
“生什么气啊?”
朱元璋深知这孙儿心思通透,从不让自己难堪,总能巧妙化解矛盾。
他心里清楚得很,忙摆手道。
“批了这么久奏疏,累了吧?过来歇会儿。”
朱小宝应了声,接过老爷子递来的蜜茶,道。
“爷爷可想好如何处置代王了?”
朱元璋颔首。
“今儿个是咱冲动了。”
“哎,咱这脾气一上来,连你奶奶都劝不住,特别是当了皇帝后,手中握着天下苍生的生杀大权,一言便可定人生死。”
“有时冲动下令杀人,碍于君无戏言,即便后悔也难收回……”
说到此处,朱元璋面露惭愧。
“都快入土的人了,本以为脾气该收敛些了,今日还是没忍住。”
“大孙,咱让你受委屈了,咱给你赔罪。”
第699章吕氏的两瓶毒药
朱小宝一愣,忙道:
“爷爷这说的是哪里话?”
“长辈教训小辈天经地义,孙儿懂您的心思,又岂会生气?”
朱元璋笑道。
“理是这么个理儿,可……”
“挨打要立正!”
朱小宝脱口而出。
朱元璋瞪他一眼。
“咱哪舍得打你?疼还疼不过来呢!”
朱小宝笑意盎然。
朱元璋沉默片刻,道。
“老十三的事,咱就交给你处置,撤了他的王爵吧!”
“整个山西,以后都归你三叔晋王掌管,让他将王府迁到太原,节制山西兵马。”
朱小宝正色点头。
“好!”
朱小宝虽面色平静,心中却激动不已。
所幸三叔晋王朱棡是自己人。
山西有两股势力,一是晋王所辖的太原府,二是代王所在的大同府。
若将这两处军事要地交予三叔,燕王的北疆防线将不断被压缩!
原本北平府可与大同府、宣府形成三线联防,如今大同府被割裂,宣府与北平……
朱棣若想从北疆联合南下,更是难如登天!
大同的重要性,无论对内对外,都举足轻重!
如今让晋王统辖太原府,犹如在北平的左心房埋下一枚钉子。
一旦朱棣起兵,山西与陕西便可迅速形成反包围圈!
朱元璋接着道。
“善后事宜,以及收揽民心之事,你让你三叔多费些心思。”
朱小宝颔首。
朱元璋又道。
“至于你十三叔,便由你处置,此事咱不再插手,你也该与他们交锋一次了。”
“他们若当你是没牙的老虎,你便让他们瞧瞧……你的锋芒!”
文华殿内,爷孙二人促膝长谈。
清承宫内,吕氏盯着桌上两个小瓶怔怔出神。
白色小瓶装的是毒药,青色小瓶装的也是毒药。
白色那瓶,可使人当即神智错乱。
青色那瓶,则是慢性毒药,一年半载才会使人神智衰竭。
吕氏握着两瓶毒药犹豫不决,不知该作何选择。
若用白色瓶,可立即让老爷子和朱小宝神智不清,但风险极大,自己极可能暴露。
朝中百官一旦得知朱元璋与朱小宝相继疯傻,为稳定局势,定会第一时间拥立朱允炆为储君。
若用青色瓶,虽相对安全,但药性发作耗时太久,期间老爷子极可能改立老三朱允熥,依旧风险重重。
这已是吕氏最后的底牌。
为保朱允炆顺利登基,即便赔上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今日是八月初十,距中秋立储仅有五日,她必须尽快决断。
此刻的吕氏心慌意乱,始终下不了决心。
更关键的是,她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清承宫的尚膳监已经换了一批太监,她根本无法接近。
即便是老爷子召见朱允炆,她也无由靠近。
想如上次般邀请爷孙二人来清承宫团聚,更是难上加难。
“咚咚咚!”
敲门声骤响,吕氏惊得险些碰倒桌上瓷瓶。
她慌忙将两瓶毒药藏进抽屉,这才神色紧张地去开门。
朱允炆见状狐疑道。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为何满头大汗?莫不是孩儿吓着您了?”
吕氏强作镇定笑道。
“没事,你找娘什么事?”
朱允炆笑道。
“也没什么,就是想找娘说说话。”
吕氏应了声。
“那去你书房吧。”
朱允炆虽觉怪异,却也未多想,点头称是。
吕氏轻轻关上门,本想上锁,又怕引起儿子怀疑。
待二人离去后不久,一名小太监端着水盆毛巾,神态自若地推开吕氏房门,看似是来打扫的。
仔细辨认,正是前不久从直殿阁调来的新人。
小太监进门后,小心翼翼的掩上门。
他动作轻缓,毫无慌乱之色,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
以他对柜子的熟练度,也可以看出,他已在此处摸索过许多次。
他仔细地倒出两个小瓷瓶中的粉末,然后将预先备好的粉末,重新装入瓶中。
一切完成后,他又轻轻关上了柜子。
平日里柜子都上着锁,今日才好不容易寻得机会。
刚一出门,一名老太监便狐疑地盯着那小太监。
“这般时辰,你到吕娘娘房间做什么?”
小太监答道。
“方才去二爷书房办事,顺路受娘娘吩咐来打扫房间。”
老太监上下打量着他。
“这么晚了,娘娘还让你打扫?”
“罢了,先下去吧。”
小太监躬身退下。
老太监多了个心眼,询问一名宫女道。
“吕娘娘在哪儿?”
宫女忙回道。
“去二爷书房了。”
听宫女与小太监的说法一致,老太监心中的疑虑这才消散。
夜深人静。
狂风呼啸,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朱允炆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母亲,老师临终前对我说‘若万不得已,可投靠四叔’。”
吕氏笑着摇头。
“哪有什么绝境,何况储君之位尚未尘埃落定,即便是定下了,也未必再无转机。”
朱允炆愁容满面。
“母亲,今日已是八月初十,再过三个多月,孩儿就满十八,要去就藩了。”
“就像四叔他们一样,若无皇爷爷圣旨,不得入京。”
朱元璋在《皇明祖训》中明确规定。
“凡藩王,非经特旨不得入京,不得擅自离开封地。”
一旦朱允炆前往藩地,一切抱负都将成空,储君之位只会愈发遥不可及。
“我听皇爷爷的意思,怕是要让孩儿明年去长沙就藩。”
吕氏闻言一愣,轻轻点头道。
“娘知道了。”
见母亲这般镇定,朱允炆忍不住问。
“母亲,您不劝孩儿放弃吗?”
“孩儿本可看淡权位,但两位老师因我而死……”
“难道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至此,朱允炆不再掩饰内心的渴望,哭着喊道。
“孩儿实在是虚伪!孩儿想要那个位置!”
“这段日子见识了太多宫廷争斗,才深知权力的重要性。”
“无论是皇爷爷还是大哥,他们要黄师和齐师死,两位老师便毫无还手之力!孩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从前以为即便大哥入主东宫,我至多不过是搬出清宁宫,尚且能与他平起平坐,如今才明白,权力在手,一切都变了!”
“他如今如同皇爷爷般一言九鼎,说让齐师死,齐师便只能赴死。”
“孩儿现在才懂,皇权能决定一切!”
“我拼命读书、尽心孝顺,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母亲,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是时候争取了。”
﨔
第670章老子是朱重八的儿子,你也敢动我?
吕氏起身,为朱允炆倒了杯茶,温声道。
“允炆,先喝口茶。”
“娘问你,这几个月可从大孙身上学到些什么?”
朱允炆面露厌恶。
“我何须向他学习?他有什么资格教我?”
吕氏轻叹。
“隐忍与城府。”
朱允炆嗤之以鼻。
“他也配?”
吕氏不再多言,只道。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贬低他人的不足易如反掌,承认他人的优秀却难上加难。
“时辰不早了,别再胡思乱想,一切顺其自然吧。”
吕氏补了一句。
朱允炆握紧拳头,眼中满是不甘。
他清楚,事到如今,再无人能扭转局面,就连母亲吕氏也无能为力。
方才不过是试探母亲是否还有暗藏的手段。
如今,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朱允炆长叹一声,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耷拉着脑袋。
“母亲,您早些歇息吧。”
吕氏转身,仪态端庄地朝寝殿走去。
一路上,她牙关紧咬,双手攥得生疼,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回房后,吕氏坐在桌前饮了口茶,喃喃自语。
“时间不多了。”
“就算冒着重蹈覆辙的风险,娘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说着,她眼神决绝,却浑然未觉,柜子的抽屉已被人动了手脚。
洪武二十五年秋八月十一。
代王朱桂入京的排场十分简朴,马车早早停在通淮门外。
清晨,薄雾弥漫,阳光穿透晨雾,渐渐驱散凉意。
应天城九门被五城兵马司的守兵缓缓推开。
通淮门外的代王马车经查验无误后,原本睡眼朦胧的守城士兵瞬间惊醒,急忙放行。
尚膳监太监如往常般端着早餐前往谨身殿,朱小宝一早便来陪朱元璋用膳。
太监们很快将简单的早餐摆上谨身殿的耳案。
老爷子咬着鸡蛋喝热豆浆的动静格外大。
爷孙俩吃得畅快淋漓,一顿早餐转眼间便风卷残云般扫光了。
“哈哈哈!”
两人将空碗扣在桌上,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忽然,朱小宝像是想起什么,对朱元璋说道。
“皇爷,孙儿有个想法。”
朱元璋应了声。
“说来听听。”
朱小宝道。
“往后用膳前,不妨让太监先取些食物放在盘中,让他们先试吃。”
他想到了建奴的用膳制度,虽繁琐却不失谨慎。
皇宫守备森严,行刺之事断无可能发生!
但投毒的隐患却不容忽视!
朱元璋出身草莽,保留着旧日习惯,用餐时豪迈随性,若有人在食物中动手脚,后果不堪设想。
借鉴建奴的用膳安全制度,未必不可。
朱元璋一时没明白朱小宝的用意,挥手道。
“咱吃剩的再赏给他们便是,哪有让下人先尝的道理?”
朱小宝忙解释。
“皇爷您误会了!”
“孙儿此举,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是大明的掌舵者,这万里江山还需您坐镇!”
“万一宫中有人胆大妄为,不惧诛九族的风险……”
“总之,还是谨慎为妙!”
朱元璋这才领会朱小宝的深意,面露不悦地抿了抿嘴。
“荒唐!咱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
“你这改食用膳的规矩,虽是小事,却难保不会传到宫外,让那些老兄弟、老将军们笑话咱胆小!”
朱小宝坚持道。
“那就以孙儿的名义推行,就说孙儿怕死,这样总行了吧?谨慎些总归没错。”
朱元璋虽不情愿,却也拗不过朱小宝的坚持,他无奈道。
“罢了!明日你去知会后宫十二监!”
“丑话说在前头,这主意是你出的,可别扯到咱身上,咱丢不起这人!”
朱小宝大笑道。
“老爷子放心,孙儿担着‘怕死’的名儿便是!”
建奴入关后虽对汉制多有改动,且多为糟粕,但朱小宝并不一味否定。
正视历史,是帝王应有的胸襟。
这是朱小宝首次干预后宫制度,虽只是微不足道的改变。
用过早餐,朱小宝正准备批阅奏疏,谷大用匆匆来报。
“皇爷,代王进宫了。”
朱元璋闻言脸色一沉,显露出厌恶之色。
“知道了。”
待谷大用离开,朱元璋起身背手朝大殿侧房走去。
“咱眼不见为净……看到那逆子就想动手!”
“大孙,你来处置吧!”
朱小宝应道。
“好!爷爷去侧房歇息,孙儿来处理便是。”
朱元璋躺在侧房的胡床上,双手笼在袖中,微眯着眼,在阳光下似睡非睡。
“咚咚咚”,脚步声由远及近。
代王朱桂大步迈入大殿。
“儿臣参见……”
话未说完,便发现殿中只有朱小宝负手立于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却不见朱元璋的身影。
代王与朱小宝曾有一面之缘。
他随朱棣见过朱小宝展示“君子五射”之技,也曾目睹其智辩文史的风采。
“是你?父皇呢?”
代王的姿态不再恭敬,挺直了腰杆。
莽夫!
这是朱小宝对代王的第一印象。
但凡稍有谋略的藩王,此刻断不会对朱小宝如此无礼。
但凡懂得收敛的王爷,此刻必定诚惶诚恐地请罪。
他真以为仗着朱元璋的纵容,身为九边重镇的王爷就能肆无忌惮?
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该是这副跋扈模样!
不过转念一想,敢在大同府私造九龙壁的十三叔,有此骄纵脾性倒也不足为奇。
朱小宝沉默片刻,开口道。
“皇爷爷不在。”
朱桂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
随着一声厉喝,殿前指挥使曹泰带人闯入,将代王团团围住。
朱桂不屑地瞪着曹泰。
“滚开!咱是皇帝的亲儿子!你们只配听咱父皇的命令,何时轮得到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指使!”
曹泰不为所动。
“让开!咱要见父皇!就算有罪,也该由父皇审问!哪轮得到你这个小辈……”
曹泰面色一冷,稳稳站在殿门口,身后士兵纹丝不动。
“皇爷爷命我审讯你。”
朱小宝在身后冷冷开口。
朱桂一怔。
“凭什么?”
朱小宝直视着他。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你敢!”
“曹泰!”
“呛啷”一声,长刀已架在朱桂脖颈上。
“有种就动手!不敢动手就是孬种!砍啊!我皱一下眉头就算输!”
“老子在北疆与蒙古人厮杀时,你还没出生呢!老子在战场上拼命时,你还在江南讨饭呢!”
“老子是朱重八的儿子!是在刀光剑影中拼出命来的!北疆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多少回?还会怕你?”
﨔
第701章老朱鞋底抽代王
朱小宝缓步上前,从曹泰手中接过雁翅刀,盯着刀刃自语道。
“当年我杀文豫章之子时,文豫章也是这般狂妄。”
“十三叔,你可知道,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是皇长孙。”
朱小宝擦拭着刀刃,语气愈发冰冷。
朱桂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起。
刹那间,朱小宝挥刀朝朱桂头顶劈去!
“噗”的一声,刀锋擦着头皮落下。
朱桂急忙闪身躲开,心有余悸地怒吼道。
“你疯了?!我可是你十三叔!”
曹泰在一旁看得真切,暗暗心惊。
方才那刀,若朱小宝真下了狠手,朱桂断无生还可能,显然是留了余地。
朱小宝将刀递还给曹泰,看向代王。
“现在知道你是我十三叔了?那就好好说话。”
朱桂闭目不语,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但此刻,他再也不敢叫嚷着要离开谨身殿了。
这小子……
简直疯魔!
朱桂咬牙切齿地想着。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今日之辱,他日必当千倍奉还!
此人心狠手辣,必成老朱家的心腹大患,不可不防!
“你不说话也无妨,”
朱小宝径自说道。
“毕竟你我从小到大本就没什么情分。”
“皇爷爷待你如何?”
朱小宝话锋突转。
“你可对得起他?”
“你嚣张的资本,从来不是北疆的战功!”
“呵呵,那些功绩属于你麾下的大明将士,与你何干?侄儿直言,你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朱桂涨红了脸,怒喝。
“你!”
“嗯?”
朱小宝沉声回应,目光如炬,直逼朱桂。
大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朱桂承袭了朱元璋的暴烈脾性,对父亲朱元璋或许还心存畏惧,但根本没把朱小宝放在眼里。
朱小宝神情淡漠地注视着朱桂,语气平静却字字带刃。
“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不是皇爷爷的亲儿子,在大同府做的那些事会有什么后果?”
“换作旁人,早已是诛九族的死罪!你该庆幸生在帝王家。”
朱桂满不在乎地嗤笑。
“投胎本就是门学问,本王天生高人一等,这是命中注定!”
“大明礼法森严,你呢?不过是应天府的乞儿,若不是父皇怜悯,你至今还在乞讨,连户籍都没有,如今能有这般境遇,难道不该感恩戴德?”
“况且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当年你杀文英豪,若不是老爷子保你,你还能活命?”
“你我不过是半斤八两,本王至少还为大明开国南征北战,跟着常遇春、徐达立下过赫赫战功,你又做过什么?不过是顶着皇长孙的虚名罢了!”
朱小宝不为所动,继续道。
“战功赫赫就敢勾连晋商、祸乱北疆?我看是权力的膨胀,让你忘了本!”
“当初你也是令人钦佩的藩王,可如今却沦为了百姓口中的暴君,你对得起皇爷爷?对得起百姓吗?”
朱桂手指朱小宝,厉声喝止。
“胡说!”
“欺压百姓本王认,但勾结晋商纯属污蔑!”
他心里清楚,朱元璋的底线是卖国通敌,其他恶行尚可宽恕,但若坐实通敌罪名,必死无疑。
朱小宝直击要害。
“那大同九龙壁,你怎么解释?”
“大同府年财政预算不过十万两,除去边军军费,你王府年入不足万两,建造纯金九龙壁至少需十万两,钱从何来?”
“都察院核查晋商账目,半数往来指向你,你又作何解释?”
朱桂面露窘色,呆怔片刻后强撑道。
“即便我与晋商有往来,也绝无卖国之举!”
朱小宝摇头叹息。
“你虽未直接通敌,却纵容晋商为非作歹,若不是皇爷爷庇护,你以为能活到今天?”
“你在大同的暴行,百姓只会归咎于皇爷爷,因为是他派你镇守的北疆。”
“你每鞭打一个百姓,都是在戳他的心窝子,百姓骂的是他治下无方,而非你!”
“他为你承受了所有骂名,你还有脸来皇宫质问他?”
朱桂的傲慢逐渐崩塌,脸色惨白如纸,身形晃了晃,显露出了心虚与羞愧。
朱小宝乘胜追击。
“大同府的王位你不必再坐了,留在京师侍奉母妃吧,山西军务将由三叔接管,这是皇爷爷的旨意。”
说罢,他示意曹泰。
“送十三叔去内宫。”
朱桂闻言暴跳如雷。
“放屁!”
“你想借我之手削藩?三哥是你心腹,你这分明是要架空本王!”
他狞笑道。
“本王定要向父皇揭露你的狼子野心!”
突然,一只布鞋飞来,正中朱桂的面颊。
朱元璋的声音从侧殿传来。
“放肆!”
朱元璋缓步走出,朱小宝、朱桂急忙行礼。
“孙儿(儿子)见过皇爷爷(爹)。”
朱元璋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将朱桂扇得踉跄,俯身逼近道。
“你还有脸叫爹?让爹好好瞧瞧你这副不孝子的模样!”
朱桂惶恐下跪。
“爹,儿子知错了……”
朱元璋怒喝道。
“若不是你大侄拦着,你早被砍了!他替你求情说‘那是亲叔叔’,你却背后捅刀子?简直该死!”
朱桂浑身战栗,不敢作声。
朱元璋冷笑道。
“都察院报来消息时,咱第一反应便是砍了你!你以为咱不敢对亲儿子动手?子民难道不是咱的子民?你抽死百姓时,又可曾手软过?”
朱桂抬眼看向朱小宝,面露震惊。
朱元璋继续道。
“调你三哥节制大同兵马是咱的决定!你若行得正,谁能动你?可你都干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山西太原府内,晋王朱棡正与幕僚议事。
突有京官送来调令,朱棡接过一看,瞳孔骤缩。
“好侄儿,你这份情,三叔记下了!”
原来调令是命朱棡接管山西全境兵马。
此前朱元璋欲废其王爵,也是兄长朱标和侄儿朱雄英保全了他。
想到此处,朱棡立刻吩咐幕僚。
“速发罪己诏,替十三弟向百姓赔罪,该赔偿的,逐一落实。”
他眯眼冷笑。
“咱越得民心,十三弟便越无翻身之日!”
谨身殿。
朱元璋对瘫坐在地的朱桂怒斥道。
“咱送你们就藩时是如何叮嘱的?你残暴敛财,咱多少次写信劝告?你心里可有过咱这个爹?”
朱桂仍不死心,拉扯着朱元璋的衣袖哭嚎起来。
“这都是朱小宝的阴谋!父皇,您可千万别被他给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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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2章吕氏做菜
朱元璋闻言怒火冲天,抄起花瓶砸向朱桂,顿时鲜血四溅。
朱桂抱头惨叫。
朱元璋又喝令。
“将张德妃打入冷宫!”
朱桂这下是真的慌了,忙求饶道。
“爹,此事与母妃无关啊!”
朱元璋夺过曹泰的佩刀。
“找死!”
见状,朱小宝连忙上前阻拦,老爷子这才没让刀出鞘。
事已至此,朱桂只能服软,向朱小宝求助。
“皇长孙殿下,十三叔知错了……求你劝劝父皇,别为难母妃……”
朱小宝默然不语。
朱元璋喝令殿前司。
“押去冷宫,不准宫人伺候,让这对母子好好反省!”
朱桂被拖离时哭喊声凄厉,朱元璋仍余怒未消。
“逆子!给他一千次机会都不知悔改……”
朱小宝轻拍朱元璋后背,宽慰道。
“皇爷爷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明代的冷宫并非固定宫殿,凡关押妃嫔之处,皆俗称“冷宫”。
乾西宫位于御花园西侧,平日里人迹罕至。
宫内修缮尚且齐整,倒无杂草丛生之象。
不过朱元璋此前从未对妃嫔如此严厉,张德妃成了第一个。
入夜后繁星满天,乾西宫内却一片昏暗。
打入冷宫后,一应供给皆有定例。
每月十根蜡烛、冬日一斤棉花、三尺棉布、二斤棉被。
这点蜡烛对于偌大的乾西宫而言杯水车薪。
正殿中一支蜡烛孤独燃烧,微风拂过,烛泪簌簌滑落,更添萧瑟。
代王朱桂母子呆坐在太师椅上,宫外寂静至极,唯有偶尔的虫鸣声打破沉寂。
这才第一日,无边的孤独感便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从前夜夜笙歌,如今只剩冷清与孤寂。
朱桂茫然望着漆黑的庭院,神情木然,眼底难掩恐慌。
张德妃端着茶盏,象征性抿了一口,神色平静。
“我要出去!”
朱桂忽然发疯般朝宫外守卫嘶吼。
“父皇,本王病了!快传太医!你们都是死人吗?”
可歇斯底里的叫喊,换来的唯有沉默。
“我错了!告诉父皇,本王再也不敢了……”
回应他的仍是无尽的寂静。
望着中厅微弱的烛光,朱桂惊恐地打了个寒颤。
“娘!孩儿不想待在这儿啊!”
张德妃看向儿子,缓缓摇头叹息。
“或许你真该长大了,好好想想如何做个合格的儿子吧。”
洪武二十五年秋,八月十三,早朝。
朱元璋命礼部尚书李缘诏告百官,后日于武英殿宴请群臣。
从六月初六到八月十三,短短两月内,老爷子两次设宴武英殿。
百官们心照不宣,特别是蓝玉等淮西勋贵,更是难掩激动。
皇爷,终于要为大明选定继承人了!
群臣翘首以盼。
国无储君则政局不稳,朱小宝也因未正名而无法参与朝政。
唯有定储之后,臣工方能名正言顺的支持储君。
此前他们对朱小宝的拥护难免“师出无名”,毕竟未行册封之礼。
散朝后,朱元璋踱步前往东宫。
今日朝务不多,退朝时太阳尚高。
清宁宫内,朱小宝在后院打理那二亩试验田,这是专为老爷子种的,每次来东宫,老人总要来看一看。
只见朱小宝戴着草帽,指挥太监婢女割稻,朱元璋悄悄混入队伍,接过镰刀径自劳作,竟无人察觉。
朱小宝捧着茶壶看书,不时啜茶翻页,难得偷闲一日,便未去乾清宫批奏疏。
许是看累了,他将书搁在石桌,起身伸懒腰,忽然愣住……
“皇爷爷?您怎么下地了!”
“快过来歇着,上了年纪就别逞强了!”
朱小宝忙扶朱元璋到太师椅坐下,太监婢女这才惊觉圣驾亲临,纷纷跪地请罪。
朱元璋摆了摆手,端起茶壶畅饮。
“久违的滋味!这才是收获的喜悦呐!”
朱小宝撇嘴。
“哪有皇帝下地的道理?”
“您总说君臣万民各有分工,您得操心天下大事,累垮了怎么对得起子民?”
朱元璋大笑。
“后日就给你定储,咱还操什么心?种地可比当皇帝痛快!”
老人似有返璞归真之态,朱小宝却不认同。
皇帝自当谋天下事,但他并未反驳,只道。
“您老身子要紧,以后别下地了,孙儿还指望您指点呢!”
朱元璋笑称“手痒”,朱小宝一时语塞。
做皇帝殊为不易,朱小宝仅体验过一段时日,便深感压力如山。
天下人各有重担。
小民求温饱,帝王护太平,压力不分高低,皆需认真对待。
正午时分,烈日炙烤应天。
清承宫内,吕氏独坐厢房良久。
朱允炆去国子监读书了,要晚上才会回来。
听闻朱元璋早朝后去了清宁宫,正与朱小宝在后院割稻。
后日便要立储,吕氏盯着柜中的抽屉,踌躇再三。
这……或许便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她颤抖着打开抽屉,两瓶毒药映入眼帘。
青瓶毒性和缓,白瓶剧毒致命。
想起朱允炆的不甘,吕氏咬牙拿起白瓶,神情决绝,推门朝清宁宫走去。
文华殿前,老槐树落叶纷飞,银杏叶铺满石板路。
朱元璋与朱小宝坐在石凳上饮茶,忽见吕氏踩着落叶走来,二人皆感疑惑。
“儿媳参见陛下。”
吕氏行礼。
“允炆今早叮嘱,若陛下驾到,便请儿媳来炒家常菜,他说陛下喜欢儿媳的手艺。”
朱元璋本想拒绝,但听到是孙儿的孝心,便应下了。
“甚好,咱正愁吃啥呢,你随便炒几样便是。”
吕氏俯身称是,转身时小腿微颤,强作镇定走向厨房。
厨房内厨子正忙碌,食材早已备齐。
“今日本宫来掌勺。”
吕氏道。
她并未驱赶太监,以免引人怀疑。
菜肴逐一炒好,太监专注摆盘。
最后一盘小菜时,吕氏趁人不备,将白瓷瓶粉末撒入盘中,动作从容,无人察觉。
端菜至院落时,她心跳如鼓,生怕露出马脚,索性攥紧袖口,强作平静。
摆好菜肴后,她不敢多留。
“儿媳告退,就不打扰皇爷用膳了。”
转身瞬间,她瞥见朱元璋夹起青菜送入口中,不禁露出得逞的笑意。
回到清承宫,吕氏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于是吩咐烧热水沐浴。
浸在木桶中,她闭目平息心绪,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她的周密计划。
第703章宫里还真有人盼着咱死啊
一旦皇帝与皇长孙“痴呆”,按《皇明祖训》,朱允炆将被拥立为储君。
先借徐允恭掌控兵权制衡蓝玉,再以锦衣卫炮制罪名清除淮西勋贵,三日内定能稳定局势。
待应天稳固,便着手削藩。
吕氏从水中抬头,脸上露出扭曲的笑意。
她深知需尽快处理毒药瓶,便趁夜将其投入茅房粪坑,确保无迹可寻。
清宁宫内,朱元璋迫不及待尝菜。
“咱这儿媳厨艺不错!”
正要再夹,却被朱小宝拦住。
“前日刚说的规矩,您忘了?”
朱元璋一愣。
“啥规矩?”
“用餐前先试菜。”
“嗐!都饿半天了,今日破例!”
“帝王家更需守规矩,今日随意,明日批奏疏是不是也能随意?”
朱元璋哭笑不得,只得挥手让太监试菜,气鼓鼓的抱臂而坐。
这辈子,怕是只有这大孙能管得住自己了。
按理说,这场小小的改革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流传范围顶多限于内宫太监和婢女。
奇怪的是,清承宫的宫人本该知晓,消息却被刻意封锁,无人将这项改革告知吕氏。
朱元璋盯着阳光下油光发亮的菜肴,忍不住嘟囔。
“大孙,你这用膳规矩,要不还是算了吧!”
“咱小时候饭都吃不饱,饭菜端上来都是抢着吃,夏天还好,冬天等试菜完,饭菜早凉透了。”
朱小宝解释道。
“他们不是吃,是试毒,任何改变都需要适应过程,即便令人不适,也得慢慢习惯。”
“你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且不说皇宫内谁敢犯上,就算真有毒,烈性毒药当场就能察觉,慢性毒药又如何能试出……”
“诶?你怎么不说话了?”
“等等!你做什么?”
朱小宝突然起身,面色凝重地将朱元璋拉到身后。
朱元璋困惑道。
“大孙,咋回事?”
朱小宝死死盯着试菜的小太监。
对方脸色开始异样,先是胡言乱语如发癫痫,继而双目呆滞,最后竟扑向石桌啃食饭菜。
朱元璋欲厉声呵斥,却被朱小宝拦住。
他护着老爷子往后退,目光却紧锁那发疯的小太监。
其举动,诡异至极。
“廖镛、廖钺!”
朱小宝冷声高呼。
片刻后,一群持刀侍卫赶来。
廖家兄弟见状一愣,随即喝令士兵围住那发疯的小太监。
廖镛低声问。
“殿下,这是……”
“方才他试了菜,没多久就成了这样。”
朱小宝面色冷峻。
廖家兄弟大惊。
“食物有毒?”
朱小宝颔首,沉声下令。
“封锁清宁宫,饭菜别动,密送太医院检验!”
两人立刻肃容领命。
另外两名太监早已冷汗淋漓,跪地不停叩首。
朱元璋脸色剧变,先前的不以为意,顿时化作怒火,但很快又自嘲道。
“还真被你这改革改对了!”
“看来,宫里还真有人盼着咱死呢,都学会下毒了!”
事情已一目了然。
朱元璋声音沙哑,仿佛来自深渊。
“蒋瓛在山西,锦衣卫同知何广义还在北镇抚司。”
朱小宝瞥了眼跪地的太监,对朱元璋道。
“孙儿明白。”
朱元璋冷哼一声,背手走向文华殿。
朱小宝赶忙叮嘱侍卫。
“动静小点,别惊动旁人!”
“速叫何广义带人手来,就说清宁宫出了事,让他低调行事。”
清宁宫正殿内,朱元璋坐在主位上,双手颤抖着握住青瓷茶盏,盯着茶水却不敢入口。
朱小宝接过茶盏,仰头喝了一口。
“孙儿应该更警惕些的。”
朱元璋看向朱小宝,苦笑道。
“这不怪你,是有人想让咱爷孙俩变傻。”
朱小宝心中一震。
清宁宫宫人皆经严格筛查,若说有外人接触食物,也就只有……
一道身影闪过脑海,朱小宝与朱元璋对视一眼,彼此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真是最毒妇人心呐!”
“为了让她儿子上位,只能让咱爷孙无法理事,是吧?”
朱元璋冷声道。
朱小宝沉声道。
“皇爷爷莫急,等何广义来查。”
“噔噔噔”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皇爷、殿下,太医院验出饭菜有毒!”
朱元璋嘴角颤抖,却以平淡语气道。
“控制所有太监。”
清宁宫早已封锁,宫人皆跪于殿前,惶惶不安。
何广义匆匆赶来,跪地禀道。
“卑职何广义参见皇爷、殿下!”
朱小宝急道。
“太医院已确认投毒,马上彻查!”
何广义肃然领命,挥手示意锦衣卫展开调查。
阳光透过门扉,在殿内投下带尘的光束。
朱元璋喃喃道。
“咱这辈子历经刀枪火海,没想到临了要防自家儿媳下毒……”
“当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朱小宝沉默伫立,如利剑出鞘前的鞘,沉稳护住祖父。
朱元璋侧目,见朱小宝镇定自若,心中稍安。
这,才是能扛事的储君!
何广义再次来报。
“启奏皇爷,启奏殿下,清宁宫上下均已搜查拷问,并无异常。”
朱元璋指甲抠进案几。
“既然不是这里,便也只能是她了……”
朱小宝看向何广义。
“封锁清承宫,继续查!”
朱元璋起身走向阳光,背影苍凉。
“阳光下的阴影必须清除,大明容不得黑暗,特别是皇宫!”
从正午到黄昏,锦衣卫封锁清承宫。
吕氏强作镇定,上前搭话。
“何同知,出什么事了?”
何广义皮笑肉不笑。
“例行检查,娘娘勿忧。”
百名锦衣卫将清承宫宫人驱至殿前,二十余人跪地发抖。
锦衣卫在屋内翻查,吕氏心中慌乱,却仍强装镇定。
何广义忽然转身,冷声道。
“吕娘娘,请随卑职来。”
吕氏色变。
“去哪儿?”
数名锦衣卫抽刀出鞘,示意她跟上。
厢房门前围满锦衣卫,抽屉半开,两支瓷瓶赫然在目。
吕氏惊呼。
“你们栽赃!”
何广义淡道。
“锦衣卫断不敢诬陷娘娘,抽屉上了锁,瓶身也无破坏痕迹,请问娘娘作何解释?”
吕氏脸色惨白。
柜子明明上了锁,瓷瓶也被她处理了,为何此刻会离奇重现?
这清承宫内,必定有内鬼!
何广义取过瓷瓶,带人退去。
吕氏瘫坐在地,喃喃自语。
“只要老爷子和老大出事,吾儿大业可成,即便本宫万死,又有何憾?”
第704章洪武二十五年秋八月十三,太子继妃吕氏薨
入夜,锦衣卫拱卫清宁宫。
何广义捧瓷瓶禀道。
“从吕娘娘柜中搜出此物,经试毒,确能致人痴呆。”
朱元璋怒喝道。
“她还有何话说?”
“未认罪,但无法辩解。”
“好个儿媳!咱爷孙若痴呆,她儿子就能名正言顺继位!朱允炆那小子,担得起江山么?”
灯光映着老人颤抖的胡须,他悲凉道。
“咱早该想到,权力面前无亲情。”
“自你进宫,她们便小动作不断,咱一直疏远她们,就怕酿成今日局面,可面对皇位诱惑,再聪明的人也会变蠢……”
朱元璋闭目长叹。
“咱用一年时间考察你,才敢确定储君之位,这不是分家产,是要担起亿兆子民的兴衰!”
“咱六十多岁了,只想临死前把子孙安排妥当,就这么难么?”
殿内寂静,老人银白的头发刺痛人心。
他从未对家人动过刀,可这一次……
“传旨!”
“吕氏教子无方,着即废为庶人,幽禁冷宫;朱允炆削去宗籍,发往凤阳守皇陵。”
朱元璋的声音透着无尽疲惫。
朱小宝俯身应诺,目光坚定。
烛光摇曳中,老朱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他没有几年好活了!
也只是想在寿终就寝前,将子孙们都安排妥当。
在此之前,他曾反复试探过朱小宝,也反复叮嘱过朱小宝,千万不可对自家人动手。
可在利益面前,谁又能体量老朱的良苦用心呢?
这群不肖子孙,这分明是在逼老朱动手啊!
家丑不可外扬,特别是皇室内部的丑闻,更需严防死守,绝不能让宫廷内外任何人知晓。
历史上总会留下诸多悬案,如移宫案、洪武三大案、红丸案等。
史学家常试图从零星线索中推敲真相,甚至衍生出种种阴谋论。
实则有些案件本身简单明了,只是帝王不愿让世人看到背后的残酷真相,才以各种手段掩盖。
比如吕氏毒杀案,朱元璋会让史书仅寥寥记载。
“洪武二十五年,秋八月十三,太子继妃吕氏薨。”
史上任何人物的非正常暴毙皆有缘由,只是后人跳出历史局限,很难想象这简单的记载背后,暗藏多少阴谋诡计。
史书,向来是胜利者的叙事。
当朱元璋再次召见何广义时,手中多了个小瓷瓶。
“这药毒性更强。”
朱元璋冷冷道,随后吩咐。
“给她留个全尸,让她自行了断,若反抗,就地处决。”
老爷子已经算是仁慈了,往常此类大案,极少只让一人抵命。
“且慢!”
何广义转身欲行,朱元璋又唤住他,犹豫片刻道。
“下旨,封皇孙朱允炆为吴王。”
朱小宝在旁默默聆听。
老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深知朱允炆与吕氏母子情深,此举是在补偿。
但朱小宝明白,这种补偿只会徒增朱允炆的仇恨。
六十六岁的老人面对这般局面仍用心良苦,朱小宝忽然领悟。
朱元璋心底始终宠溺着朱允炆,只是从未外露。
即便朱允炆屡次伤了他的心,他仍护着这个相伴十余年的孙子。
读懂帝王心思,需朝夕相处,而非依赖史书上的冰冷文字。
朱小宝心生怜悯。
原来帝王也有这般无助的时刻,一面要铁血杀戮,一面又要权衡亲情。
他理解朱元璋的悲凉与绝望。
理智告诉他,吕氏必须死,可情感上却深知,此举会让朱允炆对他恨之入骨。
所有矛盾,老人都独自背负。
朱元璋默默背手走向文华殿外。
“皇爷爷,您去哪儿?”
朱元璋未回应,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黑暗中。
通向东宫的长甬道上,朱允炆笑容满面归来。
今日国子监新来了翰林院老夫子,对他颇为器重,课后探讨学问直至此刻。
他满心欢喜的想与母亲分享这份喜悦,可踏入清承宫后,却察觉宫内异常安静。
朱允炆并未多想,径直走向了吕氏的厢房。
吕氏端坐胡床,面容平静,目光清冷的望向窗外。
她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着红色大袖衣,首服特鬂饰龙凤,衣绣织金龙凤纹。
这是当年朱标娶她时,她唯一穿过的皇太子妃正装。
准确来说,是沿用常氏曾穿过的服饰。
门外黑影渐近,远远传来朱允炆兴奋的声音。
吕氏目光柔和,少了决绝,多了怜爱。
朱允炆推门而入,未看吕氏,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母亲,今日国子监来了新夫子,对孩儿可看重了……”
话未说完,他忽然愣住,呆呆地望着吕氏。
“母亲,您真美!”
吕氏浅笑,因服饰限制,身姿无法大幅摆动。
明代女子服饰讲究礼仪,动作越小越显端庄。
“娘今日忽起玩心,想让你看看为娘穿这身的样子。”
“娘端庄么?可有母仪天下之姿?”
朱允炆连忙点头。
吕氏问。
“你方才想说什么?”
朱允炆拍额笑道。
“瞧我,差点忘了!新夫子们与孩儿探讨学问,直至此时。”
吕氏微笑回应,眼底却藏着心事。
她凝视朱允炆。
“孩子,你该长大了。”
悲凉之感涌上心头,她想陪儿子成长、想母仪天下,却终是空想。
但她亦满足。
即便死,也拉朱元璋和朱雄英陪葬了。
待她死后,朱允炆会被推上储君之位,心愿已了,死亦无憾。
朱允炆察觉母亲异样,忙问。
“母亲,您怎么了?为何今日这般反常?”
吕氏认真道。
“若有一日娘不在了,你要好好跟夫子学习,对藩王和蓝玉等人,该杀则杀,莫要心慈手软。”
她眼底满是母性温柔。
“你心肠太软,该狠时须狠,记住了吗?”
“母亲,您在说什么啊?”
朱允炆心慌意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是孩儿的天啊,莫要吓我!”
吕氏叹息。
“娘已为你扫清障碍,再无人能阻拦你,娘的使命已完成,你要学会独立了。”
朱允炆脸色骤变。
“母亲莫要胡说!究竟出了何事?孩儿只要您,不要什么储君之位!”
“噔噔噔”门外传来杂乱脚步声,人影映在窗纸上。
紧接着,“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响起。
“谁?”
朱允炆惊恐大叫,起身将吕氏护在身后。
“卑职,北镇抚司指挥同知何广义,请殿下与吕娘娘开门。”
第705章大哥我输了,求求你救我母亲
朱允炆怒道。
“为何夜深至此,还不速速离去!”
何广义语气冷漠。
“卑职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与吕娘娘开门。”
“滚!”
朱允炆怒吼。
可下一秒!
随着“砰”的一声,清承殿房门被踹开。
锦衣卫小旗鱼贯而入,何广义随后步进,那胸襟上的蟒纹图腾,在烛火下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朱允炆面露愠色,如幼虎般试图护母。
十七年来吕氏护他成长,此刻是该由他来守护母亲了。
他怒视何广义,厉声呵斥道。
“放肆!竟敢擅闯清承宫!”
何广义抱拳行礼,语气恭敬却冰冷。
“殿下,卑职是奉旨行事。”
“奉陛下之命,封皇二孙朱允炆为吴王。”
朱允炆一愣,面露愕然。
吕氏惊呼。
“你说什么?奉谁的命?”
她拽开朱允炆,死死盯着何广义。
“你再说一遍,奉谁的命?”
“陛下。”
“不可能!”
吕氏摇头惊叫。
“绝无可能!我明明见他们在清宁宫用餐……”
她双目血红嘶吼。
“你敢假传圣旨?!”
朱允炆虽因封王一喜,但直觉大事不妙,何广义言语中的寒意令他不安。
“吕娘娘,您该知晓卑职为何而来。”
何广义再次开口。
吕氏双手在袖中攥紧,抬眸望向何广义,浑身颤抖,再也无法镇定,脸色惨白如纸。
何广义转向朱允炆。
“殿下,您……”
“啪!”
朱允炆扇了何广义一巴掌,怒吼。
“你不过是我爷爷的一条狗,你竟敢对主子不敬?”
“卑职虽是臣子,却只效忠大孙殿下,与您无干。”
何广义面颊火辣,却纹丝不动。
“给您体面,是望您自重,否则卑职可命人将您架出。”
朱允炆赤红着眼扑向何广义,却被轻易避开,摔倒在地上。
“我杀了你!”
他咆哮着再次扑来,何广义则再次侧身避开。
文弱的朱允炆,如何是何广义的对手?
吕氏大叫道。
“允炆!身为吴王,莫要丢人!”
朱允炆双眼含泪,仍拼命冲向何广义。
何广义蹙眉下令。
“拉住殿下。”
两名小旗制住朱允炆,何广义取出瓷瓶,递给吕氏。
“此乃陛下所赐,与娘娘所用相同。”
“皇爷念及旧情,留您全尸,莫让彼此难堪。”
他的话语平淡,却如冰锥刺骨。
“放开我!”
朱允炆挣扎大叫。
“母亲……”
吕氏见儿子狼狈模样,心疼至极,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无法掩饰恐惧,望向何广义。
何广义缓缓道。
“前几日大孙殿下改革亲王朝食制度,规定用餐前必先由宫人试菜,娘娘可明白?”
吕氏恍然,苦笑道。
“原来他早有准备!”
“我房中之物,亦是他所为?”
何广义摇头。
“不是。”
吕氏冷笑。
“他赢了,却如此虚伪!怕是早就清楚我的计划,一步步引我入局……”
何广义正色道。
“大孙殿下若想除您,何须这般周折?太子妃,请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呵,深宫之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吕氏不屑撇嘴。
朱允炆虽未全懂,却也听出了端倪。
“娘,等我!我去去就回!谁敢动您,我跟他拼命!”
他从锦衣卫的手中挣脱开,抹着泪朝外狂奔而去。
泪水夺眶而出,视线一片模糊。
漆黑的甬道上,朱允炆拼尽全力狂奔。
清宁宫的台阶高耸,朱允炆眼前发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他心急如焚,整个人状若癫狂。
方才奔跑过猛,发髻上的玉簪掉落,发丝尽散,更显狼狈。
清宁宫内静谧得诡异。
宫女太监们垂手立于道旁,默然注视着失态的朱允炆。
此刻的朱允炆早已顾不上礼仪,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救活母亲。
他愿舍弃一切,即便是皇储之位,亦可抛却!
母子连心,朱允炆焦灼得如同迷途的幼鹿。
凄厉的哭喊从文华殿外传来,声嘶力竭,直冲天际。
滚烫的泪珠划过面颊,朱允炆冲进文华殿,只见朱小宝正静坐着饮茶。
朱小宝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来不及了。”
朱允炆披头散发,形如疯魔,嘶吼道。
“快去清承宫!何广义要杀我母亲!你快去阻止他!”
说着,他扑向朱小宝,死死攥住对方衣袖,试图拖走。
此刻的他眼神惶惑无助,往日的君子风度荡然无存,只剩满心恐惧与担忧。
朱小宝稳立不动,面露歉意。
“救不了。”
“求你救母亲一次!我们明日就离京,永不出现在你眼前!大哥,你赢了!我认输!我们是兄弟啊!只有你能救我娘!”
朱允炆重重磕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响在殿内回荡。
朱小宝见状,心中动容。
或许朱允炆性格有诸多缺陷,或许两人曾有恩怨,但他对母亲的孝心,却是纯粹无伪的。
朱小宝咬牙道。
“真的救不了。”
“你若想救……快去谨身殿!”
朱小宝心软了。
政治斗争向来你死我活,吕氏犯下滔天大罪,已是覆水难收。
老爷子既已决心诛杀吕氏,断不会让朱允炆找到他,此前悄然离开清宁宫,也正是为了避开这场哀求。
“来不及了,随我去清承宫!”
“大哥,我求你!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朱允炆狠命将额头砸向地板,光洁的额头,瞬间就肿起了红包。
朱小宝长叹。
皇爷爷啊,为何将这难题抛给我?
我并非铁石心肠,又该如何抉择呢?
沉吟片刻,他闭目再睁开,沉声道。
“走吧。”
朱允炆眼眶通红,拽着朱小宝朝外狂奔。
清承宫内,何广义目光冷漠,语气平静。
“吕娘娘,您是自行了断,还是由卑职动手?”
“陛下希望您体面些,下毒时您那般镇定,想来早已料到今日?”
吕氏身躯微颤,瞳孔中满是惊恐。
纵使心中早已无数次预演,真到这一刻,仍难掩惧意。
那是对死亡的本能恐惧,是对生命消逝的不甘。
“本宫……”
她声音发颤,缓缓起身,拖着颤抖的双腿,一步步挪向圆桌。
目光死死盯着桌上的小瓷瓶,喉间艰涩,语气中却仍存一丝侥幸。
“皇爷……可有吩咐如何处置本宫的遗体?”
第706章请吕娘娘上路
“娘娘还是别幻想了,您该清楚陛下的脾气。”
“胡闹无妨,但算计陛下与殿下,便是死罪!您还指望与懿文太子合葬?”
吕氏身形骤震,面色惨白。
“本宫就知道……他从未变过!”
“嫁入皇室十九年,青春尽付深宫,竟落得如此下场!”
何广义面露厌恶。
“岂非自作自受?您该谢陛下,未对吴王下手……”
吕氏怒喝。
“我儿毫不知情!你若敢动他,本宫做鬼也不放过你!”
何广义摇头。
“娘娘多虑了。”
“时辰不多了,您该明白,吴王殿下此刻找谁都无用,陛下断不会在您死前露面,赐封吴王,已是陛下最大的仁慈,请上路吧。”
吕氏神情恍惚,手指颤抖着抚过瓷瓶,缓缓拔开瓶塞。
“请娘娘上路。”
何广义再次催促。
朱小宝随朱允炆赶到清宁宫外,正见何广义率锦衣卫走出,众人肃立在漆黑的御道上。
朱允炆猛然驻足,双腿几乎瘫软,泪如雨下。
“母亲!母亲!”
他甩开朱小宝,发疯般朝清承宫中冲去。
何广义凑近朱小宝,低声道。
“太子妃已处置完毕。”
朱小宝默然转身,朝文华殿走去。
他早知会有这一日。
吕氏的性格,早已注定了结局。
他曾多次暗示这对母子,朱元璋也刻意疏远以示警告,可他们终究缺乏政治智慧,难逃悲剧。
清承宫内外一片漆黑,朱允炆跌跌撞撞朝着灯火奔去,嘶声呼喊。
“母亲!您千万不能有事啊!”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见吕氏端坐在清虚殿内的身影。
“轰”的一声,门被撞开。
他见吕氏正安静地坐在太师椅上,见到他来,吕氏脸上竟露出了微笑。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四壁惨白,秋蝉的鸣声偶尔打破寂静。
廊下灯笼昏黄,树影在风中摇曳,枯叶如浮萍般飘落在青石板上,更添凄凉。
“母亲!”
朱允炆先是一喜,见母亲衣着华贵端庄,心下稍安,却见鲜血忽然从吕氏嘴角溢出。
他脑中轰然作响,眼眶剧痛,继而痛哭流涕。
“母亲!您怎么了?!母亲!”
跪在吕氏膝前,他哭得撕心裂肺,只觉心脏被利爪狠狠攥紧,痛不可当。
世上最痛,莫过于亲眼看着至亲在怀中凋零,自己却无能为力。
吕氏抬手,无力地抚上他的头发,咳嗽中鲜血飞溅。
“母亲,孩儿送您去太医院!”
吕氏勉强抓住他的手。
“听娘说……”
“娘有两瓶毒药,一强一弱,柜子明明上了锁,我也扔了药瓶,可回来时它们还在柜中,娘被算计了……”
“清承宫有内奸,你务必小心!”
“你心思单纯,斗不过你大哥,也莫要再争,平安就好……”
“母亲……您别说了!我们去找太医……”
朱允炆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却见吕氏脸色愈发苍白,她强撑着继续道。
“娘不怕死,只是不甘被人算计而死…记住,别和他斗了…我们娘俩…终究……”
声音渐弱,朱允炆抬头望去,只见吕氏目光渐渐涣散。
物是人非,一切皆空。
宫廷争斗半生,不过黄粱一梦,终化尘土。
这对母子,终究不是权谋场上的对手。
论心机手段,他们连李承乾、李泰都不及,更遑论朱元璋、李世民等枭雄。
明知朱小宝储位已定,却不知积累政治资本,偏要在小事上徒劳攻讦,终究难逃被历史碾碎的命运。
即便朱允炆侥幸登基,结局只会更惨。
正如历史上,朱棣攻入应天时,除朱允炆不见踪影,吕氏母子则被囚禁明东陵,在饥寒中折磨而死。
屋内只剩朱允炆呆跪在地,门外传来稚弱的脚步声。
七岁的朱允熞牵着三岁的朱允熙,蹒跚走来。
“母亲,你没陪五弟睡觉。”
朱允熞怯生生开口。
朱允熙边哭,边跌跌撞撞的扑向吕氏。
“母亲,我要听故事……”
孩童尚不懂得死亡,只知母亲再不会回应。
朱允炆强忍悲痛,起身将弟弟们揽入怀中,听着他们嚎啕大哭,心如刀割。
他踉跄着走到殿外,蜷缩在黑暗的泥泞中,眼神空洞无神。
“朱小宝!”
“是你!”
“是你害了我娘!”
夜色中,他的瞳孔泛着怨毒。
母亲临终所言清晰如刀,锁柜中莫名出现的药瓶,分明是锦衣卫栽赃的惯用手段!
前几日,朱小宝刚对齐泰用过同样的伎俩!
“我们斗不过你,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只要我活着,定要你血债血偿!”
无人知晓,这场悲剧的幕后推手,不过是个来自北平府的小太监。
朱允炆蜷缩着,心如死灰,低声嘶吼。
“我要杀了朱小宝……”
泪水早已流干,他如孤魂般坐在黑暗中,舔舐着伤口。
脚步声打破寂静,朱小宝背手走来,立在他身前。
“来看我的笑话?”
朱允炆冷笑。
“你已是皇太孙,绊脚石都已被你铲除,你还想作甚?”
朱小宝欲言又止,终究咽下“吕氏咎由自取”的话。
此刻重伤之人,何必再施刀戈?
即便看不起这对母子,朱允炆的孝道仍值得肯定。
“你不该在此消沉。”
“是啊,我该随娘而去。”
“你没这勇气。”
朱允炆暴怒起身,挥拳砸向朱小宝,却被轻易避开。
“你该担起兄长的责任,好好照顾弟弟们。”
朱允炆不发一言,连连挥拳,却次次落空。
朱小宝侧身避开,轻叹。
“别白费力气了,你该长大了,别再这般懦弱!”
朱允炆怒骂道。
“朱小宝!你算什么东西!”
拳风未落,一柄匕首突然刺向朱小宝腹部,却被一道力量猛然推开。
朱元璋不知何时现身,目光冰冷。
“没出息!”
朱元璋寒声道。
“这就是你身为男儿的担当?”
朱允炆冷笑。
“好狠的手段,皇爷爷!”
说罢,他转身朝清虚殿走去,背影决绝。
朱小宝望着他的背影道。
“若皇爷爷想杀你,你活不过今日。”
朱允炆顿住脚步,回头怒视,却见朱元璋闭目长叹,神情疲惫。
“回去操办你娘的后事吧!”
“你总以为全世界亏欠你,却从不反省自己,没有人该为你的愚蠢买单。”
第707章奴婢叫海寿
朱允炆冷笑。
“陛下杀黄子澄、齐泰、周德兴时,可曾念及亲情?”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是你的臣子!你才是最残暴的人!”
朱元璋脸色铁青,却沉默不语。
朱小宝厉声喝道。
“朱允炆!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你娘和齐泰的死,难道不是你一步步逼出来的?”
“懦夫总把过错推给他人,却从不知反省!”
“你……”
朱小宝抬手指向他,字字如刀。
“你就是个懦夫!”
真正品性高尚的人,懂得时刻自我反思,而性格软弱之人,却总爱千方百计挑剔别人的不足。
尽管朱小宝不忍心再刺激朱允炆,但此刻也忍不住厉声斥责。
若不是朱允炆内心的那点算计,又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当最后一层伪装被朱小宝无情揭开,朱允炆满脸惶恐,抓扯着头发大喊。
“你胡说!”
他抱头痛哭,跌跌撞撞地跑远。
朱小宝想去追,却被朱元璋拦下了。
“随他去吧,他也该学会长大了,但愿他经此一事后,能学会做一株稻子,学会低头。”
朱小宝沉默片刻,望向朱元璋道。
“皇爷爷,您为他费尽心血,孙儿都看在眼里,为何不让他明白您的苦心呢?”
朱元璋摇头叹道。
“明白又如何?他心中已生怨恨,而咱还能活多久?实在没精力再耗在他身上。”
“他啊……成不了大事!”
朱元璋的言外之意,并非贬低朱允炆,而是告诉朱小宝。
此子不足为惧,无需视为绊脚石,随他去便好。
朱小宝似懂非懂,轻轻颔首。
朱元璋语重心长道。
“你并未与他辩驳,即便遭他质疑,仍选择包容,大孙,你的眼界与格局,远非他能企及。”
“格局决定命运,你能隐忍委屈,懂得藏器于身,圣贤书中的诸多美德,你都在亲身践行。”
“如今,你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与此事纠缠,杀人是爷爷的决定,你无需介怀,专注于政务吧,国家还有诸多大事等着你处理,不必在此事上耗费心神。”
“男人的成长之路,从无坦途,若没经历过泪水与苦难,又怎能懂得何为成长?”
想当年,十三岁的朱元璋亲手安葬父母,小小年纪便独自扛起家庭重任。
相较之下,温室中长大的人,又怎知成长的真谛?
朱小宝点点头,关切道。
“皇爷爷莫要太过伤心,孙儿先告退了。”
临走前,他叮嘱谷大用。
“你好好照料皇爷爷,若有需要,立刻唤我。”
谷大用连忙应下。
“奴婢遵命。”
望着朱小宝离去的背影,朱元璋向谷大用感慨。
“吕氏与咱大孙虽是暗敌,表面却相安无事。”
“若敌人死在眼前,常人定会痛快大笑,可你可知为何大孙没有?为何他明知吕氏欲杀他,却仍这般温驯谦卑,不露锋芒?”
谷大用思索片刻,轻声道。
“皇孙殿下胸怀宽广。”
朱元璋摇头道。
“非也,是他愈发成熟了,他骨子里的狠劲,有时连咱都自叹不如,你没见他整治流民的手段,也不知他如何……”
“咱大孙虽睚眦必报,却心怀善念,人性的善恶,在他心中界限分明,他清楚何人该杀,何人该怜,凡事都自有考量。”
朱元璋似在对谷大用言说,又似自言自语。
“这小子,是越来越老练咯!”
“也不知道待他执掌大明,会是何种光景……”
朱元璋望向圆月,幽幽叹息。
“又是一年中秋,却少了一人,传丧仪监太监来料理后事,无需陪葬皇陵,下葬之地由朱允炆定夺。”
“去吧。”
谷大用领命。
“奴婢遵旨。”
回首往昔,尽是苦涩。
杯中酒三分暖意,七分悲凉。
漫漫长夜,唯有煎熬。
朱允炆在灵柩前举杯,一杯洒向地面,一杯饮入愁肠。
身旁两个年幼的弟弟披着孝布,眼神懵懂,瞌睡连连。
屋内冷冷清清,唯有几名太监忙碌穿梭。
泪水早已哭干,朱允炆盯着灵柩,披孝起身,步出灵堂。
“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
“待到伤心肠断时,怒指乾坤错!”
朱允炆狂笑不止,端着酒杯,疯癫般朝阁楼走去。
月儿将圆,亲人不再。
犹记三日前,母子相谈甚欢。
如今双亲皆去,只剩他孤家寡人。
“母亲!”
朱允炆撕心裂肺地哭喊。
“噔噔噔”,一名持酒壶的小太监走近。
朱允炆猛然回头,死死盯着对方,厉声喝问。
“你是何人?!”
小太监叹息道。
“奴婢奉燕王之命,劝慰殿下节哀。”
朱允炆一怔,紧盯对方。
“你胆子不小!就不怕我杀了你?”
小太监从容道。
“若殿下心中有恨,便该为吕娘娘报仇雪恨才是。”
朱允炆愣住,追问。
“你叫什么?”
“奴婢海寿。”
史载。
明永乐年间设东厂,首任提督便是海寿。
“海寿……”
“你且退下,我已知晓。”
海寿退下前,轻声道。
“若殿下需燕王相助,尽管告知奴婢。”
“滚!”
朱允炆心烦意乱。
他自嘲一笑。
“四叔暗中布局,莫不是要造反?”
随后又摇了摇头。
“我远不及四叔,也难怪齐泰……”
齐泰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
若走投无路,可投靠燕王。
投靠燕王?
对!
唯有投靠燕王!
“母亲之仇,必报不可!”
“你这假仁假义的伪君子,陷害齐泰,又栽赃我母亲!”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朱允炆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面容扭曲狰狞。
然他浑然不知,朱小宝对此事毫不知情,更不知吕氏的柜子早已被海寿暗中调换。
朱元璋终究心软,处置此事时,竟比对待代王还要宽容。
代王仍在幽禁中饱受煎熬,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对朱允炆,老爷子终究留了情面,未下死手,清承宫太监也未受牵连。
换作从前,清承宫怕是要血洗殆尽。
老爷子给了朱允炆足够的宽恕,也给了吕氏最后的体面。
此夜漫长,多少人辗转难眠。
朱允炆孤跪灵前,沉默不语。
朱元璋心系孙儿,命太监探听清承宫动静。
朱小宝却已无暇顾及,吕氏之死,不过是朝堂小事。
若想永绝后患,本应斩草除根,但朱小宝终究不忍,亦不敢。
案头奏疏堆积如山,交趾的急报接连不断。
夜深人静,朱小宝依然埋首批奏。
第708章姚广孝:京中还有一计,让宁王倒向你
深秋落叶纷飞,北方迎来初雪。
北平街头,人潮熙攘,车马喧嚣。
这座昔日的边防重镇,已取代西安,成为北疆政治文化中心。
辽东茶马贸易兴盛,引得西方商人纷至沓来,北平府内商贾云集,热闹非凡。
即便如此,朱棣仍将北平治理得严丝合缝,任何细作都难逃斥候耳目。
一封封密信随雪花送入北平王府,朱棣看后怒火中烧。
朱高炽与姚广孝默然承受着他的怒火。
山西局势失控,代王被削藩,晋王独掌山西兵权!
山西乃兵家要地,大同尤为关键。
若代王能在大同低调发展,未来朱棣便可从辽东、西北两路南下,形成合围之势。
如今优势尽失,朱棣怎能不怒?
他曾多次叮嘱代王低调,还暗中调派兵力支援,如今却因代王的愚蠢功亏一篑。
朱高炽劝慰道。
“事已至此,动怒无用。”
姚广孝附和道。
“大殿下所言极是。”
见朱高炽品性日臻成熟,胸襟开阔,姚广孝甚感欣慰。
朱棣叹道。
“本王又何尝不知?”
正此时,军兵来报。
“王爷,应天府密信。”
朱棣谨慎接过,阅毕后怒意渐消,嘴角上扬。
姚广孝问。
“何事让王爷展颜?”
朱棣眯眼笑道。
“海寿来报,朱允炆竟以为其母死于朱小宝之手。”
“姚师此计甚妙,照此下去,朱允炆迟早为我们所用!”
姚广孝提醒道。
“不可轻敌,朱允炆反复无常,但若我军起兵,他必成暗藏利器。”
朱棣点头称是,殿内气氛稍缓。
姚广孝又问。
“大宁都司近况如何?”
朱棣脸色骤变。
“那老十七顽固不化,对本王爱搭不理,只顾经营自己的地盘!”
朱棣看重大宁,只因其地理位置险要。
大宁左临鞑靼草原,右接朝鲜半岛,东南连辽东,北靠北平。
一旦朱棣南下,大宁随时可端其老巢。
更关键的是,大宁麾下的朵颜三卫,骑兵战力令蒙古人闻风丧胆。
朱棣虽掌控辽东,但若不取大宁,始终如芒在背。
他曾多次示好宁王,却始终被敷衍。
朱棣怒声道。
“既然他不识好歹,本王便挑唆鞑靼人进犯大宁!届时且看他是否会来求助!”
姚广孝摇头劝阻。
“不可。”
“殿下志在朵颜三卫,而非残兵败将,大宁若乱,朵颜三卫必损,此乃得不偿失。”
朱棣烦躁道。
“那你说如何是好?本王岂能低声下气求他?”
姚广孝笑道。
“王爷勿急,京师中尚有一计可用。”
“既然能让朱允炆偏向我们,何不依样画葫芦,让宁王也倒向您?”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朱棣不解,姚广孝示意朱高炽解释。
朱高炽忙道。
“宁王母妃身边,不是有个白莲教圣女唐赛儿吗?”
“朱小宝知晓她的身份,而白莲教日渐失控。”
“其一,借朝廷之手除去唐赛儿,将白莲教之乱归咎于朝廷。”
“其二,离间皇爷爷与朱小宝的关系。”
“其三,借此拉拢宁王!”
朱棣闻言,赞许地看了眼朱高炽,又望向姚广孝。
姚广孝笑道。
“殿下所言,正是贫僧所想。”
朱棣叮嘱。
“唐赛儿非吕氏可比,此事需从长计议,务必周全,切勿弄巧成拙。”
朱高炽自信道。
“爹你放心,孩儿定当拟出万全之策。”
朱棣看着肥胖的儿子,忧心忡忡。
“你才智过人,为父甚慰,只是这身子却日渐圆润……”
“能否先把手中桃糕放下?”
朱高炽慌忙扔掉手中糕点,尴尬应下。
待朱高炽退下,朱棣向姚广孝叹道。
“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贪嘴,再胖下去,恐生疾患。”
姚广孝宽慰。
“心宽体胖,亦是福相。”
朱棣摇头,郑重道。
“此事干系重大,还需你多费心,若能成,北平府如虎添翼。”
姚广孝正色应诺。
与朱允炆的小打小闹不同,宁王与朵颜三卫才是决定朱棣成败的关键。
一步不慎,满盘皆输,容不得半点马虎。
至于白莲教,也该让他们在朝堂掀起些风浪了……
洪武二十五年秋八月十四,太子妃吕氏离世。
下葬当日,吊唁者寥寥无几。
她的娘家人都是寒门小户,连皇宫都没资格进入。
清晨阳光初现时,朱小宝带着柔仪殿的两位小公主前来吊丧。
朱允炆脸色冰冷,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悲伤,对朱小宝的问候始终沉默以对。
中午时分,朱允熥听说噩耗后,急忙请假回宫探视。
灵柩前,朱允熥点燃三炷香,恭敬祭拜后,便轻声问披麻戴孝的朱允炆。
“二哥,吕娘娘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怎的走的如此突然?”
朱允炆眼中闪过怒意,却又迅速压下,就如同骤燃骤灭的烛火。
他知道,他此刻必须像磐石一样隐忍。
往后的岁月,便再无人听他诉说心事,也再无人为他出谋划策了,所有重担,都得他独自承担。
何况,他还有年幼的弟弟需要照顾,所以他必须将这个家撑起来。
“不知道。”
朱允炆声音轻细,低下头时,孝冠的阴影里,目光如刀刃般剜向地面。
他认定,眼前的兄弟就像看客,戴着悲悯的面具,窥视他的困境。
敏感的人如同惊弓之鸟,别人的任何动作都像箭矢般刺眼。
他们躲在自我的茧房里,把别人的眼光想象成巨兽,却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尘埃。
而内心强大的人,总能笑看风云,活成独立的风景。
朱允熥随意应了一声,点头告别。
“那二哥保重,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离去的速度如离弦之箭,很快就消失在了光影之中。
难得回宫一趟,朱允熥得去清宁宫拜见朱小宝。
他脚步急促,神情带着朝气。
朱小宝看着他英武的模样,称赞道。
“一身虎气,将来必定是大明的栋梁之将。”
朱允熥不好意思地笑了。
“要不是大哥当初骂醒我,我现在还浑浑噩噩呢!如今只希望能上战场,博个功名,更希望皇爷爷能同意我和小夏的婚事。”
门当户对的观念像大山一样阻碍着有情人,但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如果皇爷爷开恩,除去小夏的贱籍,赐她良民身份,就合乎礼法,也不会有人议论。
毕竟明朝贵族娶民间女子,本就是常事。
第709章今天咱们爷孙先过一个团圆节
带着这个心愿,朱允熥在军中每天勤奋训练,渴望早日立下战功。
朱小宝拍着他的肩膀称赞。
“好样的!大哥为你骄傲,之前皇爷爷提到你,也是赞不绝口呢!”
朱允熥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朱小宝。
“大哥,这是军中兄弟送的小礼物,不贵重,大哥放在书桌前当个装饰吧。”
朱小宝笑着接过。
“好。”
看他匆忙的样子,朱小宝知道他归心似箭,笑着问。
“明天能回来过中秋吗?”
朱允熥摇头。
“下午就要走,恐怕不行。”
朱小宝点头。
“知道了。”
“大哥,那我便先回去了。”
朱允熥说完,便转身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朱小宝心里感叹军中生活的辛苦。
正准备去书房看交趾的奏疏,朱元璋便来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还在为朱允炆的事担心。
“老二最近怎么样?”
朱元璋沉声问道。
“他在办丧事,不让人靠近,我也不好打扰,有太监帮忙,应该能处理好。”
朱小宝回答。
朱元璋叹息道。
“雏鹰总要学会飞翔。”
过了一会儿,又问。
“咱要去看看他吗?”
朱小宝劝阻。
“去了只会让他更难过,不如等他自己想开。”
朱元璋长叹一声,声音像暮鼓晨钟般沉重。
见他心情低落,朱小宝提议。
“爷爷,咱们去秦淮河畔逛逛吧?以前的邻居都很想您呢!”
朱元璋点头。
“明天宫里要宴请大臣,今日咱们爷孙先在民间过个团圆节。”
“好!”
朱小宝扶着他的手臂,一起出了门。
走在街上,朱元璋看着整洁的路面,疑惑地问。
“这也太干净了,以前的烟火气呢?”
朱小宝回答。
“孙儿让应天府整顿了集市,摊位都集中到应天大街了,方便管理,也能减少纠纷。”
朱元璋咂舌。
“咱还是喜欢以前街头巷尾都是摊位的样子,那样才热闹。”
朱小宝说道。
“规规矩矩的,才符合京城的样子,而且统一管理能避免恶霸欺负百姓,有些暗处的坏事,咱们根本看不到。”
朱元璋称赞。
“你做事,咱放心。”
说着,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
只见一群官吏正在拆除一个点心摊,摊前的老两口像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地哀求。
朱元璋看着这一幕,语重心长地说。
“政策推行总会有漏洞,但这不是政策的错,是人性的贪婪。”
“孙儿,你也别太自责。”
朱小宝默默点头,负手走近。
“老爷们,让我们搬走吧……”
老翁颤抖着哀求,满头白发让朱小宝心酸。
一名官吏怒吼。
“法律森严,私摆摊就是死罪!这是皇长孙的命令,你敢违抗?”
说完,抬脚就要踢翻摊位。
朱小宝动作迅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扔出老远,那官吏疼得大叫。
不顾其他官吏的愤怒,朱小宝温和地问老两口。
“听说应天府有免费的摊位,你们为何还要在这里卖?”
官吏怒吼。
“你是谁啊?敢管闲事?!”
朱小宝冷冷道。
“叫应天府尹白光明来。”
官吏们一开始还很嚣张,看到朱小宝腰上的和田玉佩,知道他身份不凡,立刻害怕起来,乖乖听命。
老两口惶恐不安,朱小宝轻声安慰。
“别害怕,说说怎么回事。”
那老妪擦泪说。
“官府说摊位没了,我们求告无门,只好冒险摆摊。”
朱小宝皱起眉头,没再多说。
不久,白光明赶到,见是朱小宝,吓得几乎摔倒。
朱小宝质问道。
“摊位政策刚推行,就有孤寡老人没地方谋生,你怎么执行的?”
白光明颤抖着答道。
“卑职罪该万死,实在是请托的人太多,难以分辨真假,才没照顾周全。”
朱小宝斥责。
“你该知道,政策要稳,不能急功近利,你是父母官,看到百姓困难却不说,让我背上骂名,罪不可赦!”
白光明磕头出血。
“卑职知错。”
朱小宝指着老两口道。
“马上安排摊位,要是发现有人走后门卖摊位,你就别干了。”
临走时,又回头说。
“官吏这么粗暴,怎么得民心?好好说话,比用武力强。”
说完,甩袖离开。
白光明冷汗湿透衣服,转身怒喝手下。
“赶紧给老人家道歉!”
官吏们连忙磕头,老两口不知所措。
朱小宝远远看到朱元璋担忧的眼神,感叹。
“做官太难了,一个疏忽,就关乎百姓的生计。”
朱元璋拍拍他的背。
“河水千里总有弯,政策哪能没偏差?”
“都察院不是摆设,各部门各司其职,自然能弥补,孙儿只要心怀仁慈,便不用担心。”
听了这话,朱小宝稍微放下心来,答道。
“爷爷的话,孙儿一定牢记。”
西风吹过庭院,朱府里,人丁稀少,显得格外冷清。
朱小宝亲自下厨,炒了几盘菜。
午饭摆好,酒香四溢。
朱元璋盯着酒壶,像孩子盼糖果一样期待。
“只能喝一点儿。”
朱小宝叮嘱道。
朱元璋笑着答应,抿了一口,眯起眼睛,满脸惬意。
他就着青菜和蒜瓣大口吃起了饭,胡须上沾了油渍也不在乎。
连日的烦恼,也暂时抛到了脑后。
吃完午饭,朱元璋捧着茶,半躺在摇椅上,看云卷云舒,感叹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都过去一年多了。”
过去一年多,无论是朱元璋还是朱小宝,都经历了诸多世事变迁,内心和认知也发生了深刻变化。
洪武二十四至二十五年,是朱小宝成长路上至关重要的阶段。
这一年,他初步建立起帝王的视角,看透了大明王朝的光明与阴影,全面了解了这个新生封建帝国的各项制度,以及如何在制度框架内运用统治手段。
封建社会以礼法为核心,这一观念在朱小宝心中逐渐成型。
他放下了前世不切实际的幻想,真正融入了明代的社会规则。
他深知皇权至高无上,也明白礼法对皇权的制约。
他清楚地方势力难以掌控,许多政策难以推行,因为地方势力总会以各种手段抵制损害自身利益的政令。
他更体会到驿站改革的艰难,朝廷文官历经重重阻力才将政策落实,传统镖局因此消亡,而官营邮递业则开始兴盛。
第710章朱元璋、朱小宝、徐妙锦
当然,朱小宝也清楚自己作为上位者的权力。
可以凭皇权主宰一切,用手段铲除对手。
但他也明白,帝王的成长需要时间,若帝王软弱,必会导致权臣专权。
历史上,缺乏政治智慧的帝王被文臣操控的例子屡见不鲜,文臣常以礼法为武器约束帝王,当帝王无法反驳时,便会在博弈中处于下风。
这些都考验着帝王的智慧与手段。
朱小宝深知自己仍需成长,特别是在与文官集团交锋方面经验不足。
而朱元璋只剩五年时光,生老病死无法抗拒,朱小宝唯有在这五年内全力汲取朱元璋的帝王经验。
五年说长不长,不过是白驹过隙。
朱小宝看着摇椅上感慨的朱元璋,笑道。
“是啊,一年转眼就过去了,去年您还说今年中秋要一家人团圆。”
朱元璋洒脱一笑,叹道。
“可不是么。”
朱小宝看向朱元璋,问道。
“您当年开创大明,推行政策时,是如何确保落实的?”
朱元璋笑道。
“你小子,是真想把咱掏空啊?”
他调整摇椅角度,正色道。
“关键在‘权衡’。”
“任何新制度推行,都要平衡文官和士绅的利益,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与皇权是对立的。”
“政策不能只利民,若违背文官道德或损害士绅利益,实施时必定受阻,所以有时不得不牺牲皇权,给文人士绅一些好处,帝王做事处处受限,平衡利益是门技术活,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还记得修路的事吗?”
朱小宝猛然想起,自己当年天真地让士绅捐款修路,结果负担全转嫁到百姓身上,士绅反而从中牟利。
朱元璋继续道。
“所以要找平衡点,核心在道德和礼法,政策符合文人士子的道德,他们就会推动实施,但也要考虑士绅阻挠,给他们好处。”
“等你遇到具体事情,咱再教你,光靠理论没用。”
朱小宝点头,心有余悸地说道。
“治国太难了!”
“不在其位,根本不知道如履薄冰的滋味,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做个无为的皇帝很简单,像正德、嘉靖他们就行。
但真想做成事,真的太难了!
为什么明朝很多皇亲选择躺平?
正是因为他们能力不够,冲不破士绅、文官这些阶层的阻挠。
朱元璋讥讽一笑。
“你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还会遇到更奇葩的事,大明的复杂程度不比任何朝代差。”
“这些以后都要交给你,你要对得起老朱家的基业、对得起祖先和百姓,创业不容易,你吃过苦,更要懂其中艰辛,别让咱失望。”
这是朱元璋亲手缔造的帝国,是他花二十五年心血铸就的基业,容不得子孙糟践。
朱小宝神色坚定。
“就算前方全是荆棘,我也有决心冲开一切,用一生去实现今日的誓言。”
“我要让大明风华绝代,让盛世如花,让万邦来朝,带着大明乘风破浪!”
朱元璋望着朱小宝坚定的样子,欣慰点头。
“好!”
“咱就喜欢你这股子劲头!”
“人这辈子哪能顺风顺水?有人选择退缩,有人选择战斗,咱老朱家的男人,永远是站着战斗的勇士!咱信你!”
祖孙二人相望,仿佛回到一年前初次相遇时,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门外传来脚步声,祖孙二人同时望去。
徐妙锦缓步走进,行礼道。
“参见皇爷,参见殿下。”
朱元璋摆手道。
“在外头别这么多礼,随意点。”
说完又靠回摇椅。
徐妙锦笑道。
“今早去买菜,看到应天府的官员坐轿经过,就过来看看。”
朱小宝点头。
“宫里事多,我陪老爷子出来走走。”
徐妙锦笑道。
“老爷子,手痒了?下盘棋?”
朱元璋懒洋洋睁眼。
“你可别让咱,咱还不信下不过你个小丫头!”
棋盘摆好,两人开始下军棋。
朱小宝在旁边看着,偶尔走神。
午后时光悠闲,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朱元璋输多赢少,一脸不服气。
徐妙锦道。
“我学了新菜,要不要做晚饭?”
朱元璋摆手。
“不急!接着下!咱还没赢呢!今晚外面热闹,等会儿出去逛逛。”
虽然被徐妙锦压制得满头汗,他仍不服输。
朱小宝佩服徐妙锦的棋力,觉得她还没尽全力,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今天是八月十四,中秋前夜,应天城热闹非凡,三人本就是来凑热闹的,自然不愿在家吃饭。
夜空繁星闪烁,圆月高悬。
此时的欧洲正在扩张,帖木儿的蒙古骑兵已征服半个欧洲,国土面积不断扩大,大明帝国的版图显得有些逊色。
今夜的应天大街热闹非凡,所有摊位都汇聚于此。
这条大街宽阔得能并行二十辆马车,从通淮门到洪武门,贯穿南北。
街上花灯璀璨,人群熙攘,车马如龙,一片繁华景象。
朱小宝三人挤在人群中,耳边满是叫卖声、欢笑声。
他们在秦淮河畔找了家小酒馆,排队许久才坐下,点了酒菜。
酒馆内,文人们正在斗文,周围才子佳人喝彩不断。
一名书生起身朗声道。
“我再出一联!‘上钩为考,下钩为老,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秋闱临近,这上联十分应景,众人纷纷沉思,酒馆内顿时安静下来。
朱元璋也在思考,许久后叹道。
“大明果然人才多!这上联又是字谜又是顶针,构思真巧。”
他看了眼那书生,又转头问徐妙锦。
“徐家丫头,你能对出来吗?”
徐妙锦低头想了想。
“能对,但不算最佳。”
“我用‘甲子’‘申’属猴来呼应,‘未出为甲,全出为申,甲申猴念,猴急出甲追’。”
“如果抛开意境,还有一句‘单人是人,双人是从,三人聚众,众人心所归’。”
她摇了摇头,又道。
“不过这两句意境还是差了点。”
朱元璋笑道。
“能对上就不错了,对仗挺工整的。”
三人光顾着聊天,倒是没注意周围的反应。
此时,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们,特别是一些公子哥儿们,盯着徐妙锦,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才貌双全的才女,谁能不心动?
众人见她连对两联还不满意,不禁震惊。
这不是打大家的脸吗?
第711章明年肯定在金銮殿
徐妙锦看向朱小宝,笑道。
“老爷子,您大孙更厉害,就别为难我了。”
朱元璋一拍额头,笑着看向朱小宝。
“差点忘了你!你有啥下联?”
朱小宝笑道。
“有!您听着!”
“‘单人为大,双人为天,天高地厚,人情厚于天!’”
徐妙锦抬头看朱小宝,脸颊微红。
“甘拜下风!这联确实妙!”
朱元璋叫好。
“大孙这联说到咱心坎里了!大明就是人情社会,人情最大!”
周围书生们嘴角抽搐,全都嫉妒地看着朱小宝。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这自信满满的少年,不仅相貌出众,还气质儒雅。
原本盯着徐妙锦的公子们,看到朱小宝后也收起了心思。
本以为徐妙锦已是奇才,没想到这位少年更厉害,随口一联就胜过自己苦思冥想的成果。
掌声四起,朱小宝三人这才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们。
朱小宝愣了愣,问道。
“咋了?”
徐妙锦掩嘴笑道。
“还不是因为你,把大家都比下去了!”
朱小宝不好意思地向众人点头,众人也抱拳回礼。
刚才出联的书生过来,笑道。
“公子大才,是要参加秋闱吗?”
朱小宝点头。
“算是吧。”
书生自我介绍。
“我是湖广黄淮,定居应天,即将参加秋闱,敢问公子大名?”
文人喜欢结交有才之人,希望以后能同榜高中。
“朱小宝。”
朱小宝觉得黄淮这名字有点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黄淮笑道。
“朱公子,希望明年殿试能再相见,别让我失望!”
朱元璋开玩笑道。
“咱孙子明年肯定在金銮殿,你能行吗?”
黄淮自信道。
“老爷子别小看人,我有信心金榜题名!”
朱元璋来了兴趣,问道。
“那咱考考你,圣上每天批奏疏很累,该如何分忧?”
黄淮想了想,道。
“我建议在外廷设一个议政班子,由大学士组成,帮圣上分担。”
朱小宝闻言心头一震,突然想到“内阁”二字!
他这才想起,黄淮正是未来内阁制度的奠基人!
朱元璋皱眉。
“这不会让皇权旁落吗?”
黄淮恭敬道。
“外廷只有议政权,决策权还在皇爷手里,这样皇爷压力小了,也能分忧,两全其美。”
朱元璋眯眼思索,朱小宝赞道。
“黄兄高见!”
黄淮忙说。
“不敢当!朱公子的‘人情厚于天’才是真本事,在下佩服!”
朱小宝笑道。
“希望明年春闱能在皇宫见到你。”
黄淮握拳。
“我一定能去,朱公子也要努力!”
朱小宝点头。
“好。”
朱小宝三人吃饱喝足后,便与众人相互拱手道别。
应天大街上依旧人潮涌动,车马往来不断。
街边店铺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花树随处可见。
与去年中秋相比,今年的景象更为繁华热闹。
这预示着大明今年在经济民生方面,又取得了新的进展。
入夜,外界的热闹属于他人。
朱元璋和朱小宝心系天下,不便在宫外久留。
与徐妙锦告别后,祖孙二人便返回了皇宫。
因为明日要在武英殿举行定储仪式,今晚需要好好休息。
回宫后,朱小宝先陪朱元璋来到谨身殿,通政司的奏疏早已堆积在此。
望着如山的奏疏,朱元璋幽幽叹气,端起浓茶喝了一口,问朱小宝。
“大孙,你觉得今天宫外那年轻人的建议如何?”
朱小宝明白祖父所指,谨慎答道。
“若真组建这样的文臣班子,虽目前权柄不大,但久之可能坐大,若没有其他势力制衡,此法不可行;若能找到平衡之策,则可考虑。”
内阁制度形成于永乐时期,洪武年间尚不具备条件,没有宦官集团制衡,皇权会被文官削弱。
此时的朱小宝,已经能站在帝王的视角来思考了。
要巩固皇权,就不能让文官独大,需用宦官集团制造矛盾、维持平衡。
皇权统治,不能简单以忠奸划分,必须让不同势力相互争斗,方能彰显帝王权威。
培养宦官需要时间,当时内廷宦官大多目不识丁,永乐时期才开始专门教太监识字。
而朱元璋厌恶宦官干政,在《皇明祖训》中三令五申禁止宦官识字。
因此,在司礼监制度成型前,空谈内阁不切实际。
朱元璋赞许地看了朱小宝一眼。
“不错!那小子有想法,但太过简单,和当年的你一样。”
说罢,莞尔一笑。
朱小宝面露羞赧。
确实,不了解当时的政治架构,空谈制度难免纸上谈兵。
“不过……”
朱元璋话锋一转。
“他有这份心,说明是个肯做事的人,咱倒期待他日后能在金水桥鲤鱼跃龙门。”
朱小宝笑道。
“那咱们就等着看吧。”
朱小宝暂未敢向朱元璋提及内阁与司礼监的架构,深知此时提及只会让祖父动怒,毕竟他绝不会同意宦官识字。
御案上铜灯随对话晃动,朱小宝正襟危坐批阅奏疏,朱元璋则躺在摇椅上翻阅史书。
批阅过半,朱小宝已有些头晕。
他深知朱元璋勤政,但自己并不想效仿,凡事亲力亲为耗费心力,洪熙帝监国十六年便英年早逝,正是因此。
仁宗之后,明朝加速完善内阁与司礼监制度,皇帝才得以减轻负担。
朱小宝翻开一封礼部尚书李缘的奏疏。
“自洪武七年至今十八载,倭国怀良亲王屡屡朝贡却多有缺漏。”
“今浙东台州、明州等地七十余人被俘,恳请下诏追回。”
这涉及外交政策,倭寇屡犯浙东沿海,令朝廷头疼。
朱元璋见朱小宝犹豫,探身一看,怒道。
“小小倭寇,竟敢冒犯天威,真以为咱不敢收拾他们?大孙,看咱如何回应。”
朱小宝点头提笔,朱元璋口述国书。
“上天有好生之德,厌恶不仁者自取灭亡,昔日中原动荡,倭寇趁元朝衰弱进犯浙东、山东,朕乃华夏正统,耻于前王受辱,兴兵扫平胡虏。”
“自古帝王居中原而治四夷,历代相承,皆依此道,元朝本为漠北胡夷,窃据华夏百年,败坏纲常。”
“朕承蒙上天祖宗庇佑,起兵二十年,收复失地,登基为帝,诏书到日,顺服则上表称臣,抗拒则整兵自守,若继续为寇,朕必命舟师直抵其国,缚其国王……”
第712章八月十五到了
这封国书霸气十足,既讲述了明朝取代元朝的历程,又威胁了倭国。
要么臣服,要么兵戎相见。
此时大明虽有底气威慑倭国,但朱元璋不想轻易开战。
一来东南大船尚未建成,军费紧张;二来国内建设需财甚巨,不宜动荡。
朱小宝写完,朱元璋仍愤愤不平。
“这群跳梁小丑,真当咱大明不敢动怒?”
朱小宝叹息。
“此等蛮夷,欺软怕硬,唯有痛击方能收敛,不过……”
他补充道。
“一封国书恐怕难以根治倭寇之患。”
朱元璋道。
“能拖一时是一时,打仗太耗国力,国库未丰足前,不宜轻启战端,战争非同儿戏,需慎之又慎。”
朱小宝好奇追问,朱元璋正色道。
“兵者,国之大事,关乎生死存亡,即便觊觎他国,也要师出有名,否则会招致诸国忌惮。”
“若大明无故攻打倭国,其他国家会担心自身安危,联手对抗我们,而国内百姓渴望太平,无端开战难以服众。”
“打仗不难,打胜仗也有把握,但如何师出有名、让四海信服,才是学问。”
朱小宝连连点头,此前他年少气盛,不解为何不直接出兵,此刻才明白古代政治家的智慧,开战前需通过外交造势,让舆论和民心支持。
看似简单的国书,实则是未来出兵的伏笔。
朱小宝恍然大悟,心中的憋屈荡然无存,对老朱的帝王之术深感佩服。
月影斑驳,朱小宝从谨身殿出来时已是深夜。
他背手走在御道上,两旁树影摇曳,圆月高悬天际。
他沉浸于朱元璋的帝王论,思索着战争与治国的深层逻辑。
突然,他听到一旁有动静。
“谁?”
朱小宝警觉望去,发现是唐赛儿,警惕的问道。
“你为何在此?”
唐赛儿白他一眼,幽怨道。
“还不是因为你这没良心的,许久都不来看我。”
朱小宝皱眉。
“说人话!”
唐赛儿语塞,嘟囔道。
“你这人真没情趣,满脑子只有家国大事?”
“今夜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就不能做点别的?”
她站到石头上,故意挺胸俯身,媚眼如丝。
“从这个角度看,你发现了什么?”
朱小宝淡淡道。
“你的脸显得很大。”
唐赛儿险些摔下石头,气道。
“算你狠!”
朱小宝不耐烦道。
“有事快说!”
“不解风情!”
唐赛儿嗔怪,转而恢复正色。
“你只送信去北平,却不想取信么?”
朱小宝一愣,确实未考虑此事。
“如何取?何处取?”
唐赛儿叹气道。
“需要我时急吼吼,不需要时就冷落人家,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别卖关子了!”
朱小宝斥道。
唐赛儿翻了个白眼。
“去烟花巷找嫣儿姑娘,说‘青州唐氏取信’,一个字不许错,否则……”
朱小宝点头,拂袖离去,不再多看她一眼。
唐赛儿望着他的背影,无奈耸肩,恢复宫女仪态,朝张美人宫走去。
回到文华殿,朱小宝唤来廖家兄弟。
“明日一早去烟花巷,找嫣儿姑娘,说‘青州唐氏取信’,务必一字不差。”
廖家兄弟面露犹豫。
“殿下,您是否在私会……”
朱小宝抬眸凝视,二人慌忙请罪。
“殿下莫怪,我等担心您遭人算计。”
朱小宝呷茶道。
“放心去办,我自有分寸。”
廖家兄弟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经此提醒,朱小宝对唐赛儿多了几分提防,她行事诡秘,虽暂无证据,却总让人觉得不简单。
圆月照亮文华殿,今夜有人对月抒怀,有人辗转难眠。
明日武英殿的定储仪式,将彻底改变大明的政治格局。
次日清晨。
朱小宝曾穿过御制太子服,但定储需穿冕服,用衰冕九章。
九旒冠通常为皇太子和亲王所用,其余贵族则用七旒、五旒等。
寝宫内,太监婢女依次为朱小宝更衣。
衣裳、中单、蔽膝、大带、玉具、大绶、玉佩、袜舄,皆按规制穿戴。
龙纹绣于肩,后背为山纹,火、华虫、宗彝纹绣于袖间,尽显雍容华贵。
唯有皇太子可穿玄色上衣,亲王以下只能着青衣,且不得绣龙。
最庄重的是冠冕。
以金蟠龙为饰,外罩翠羽,两端贴金花耳,青玉珠为旒,白玉镇底,以金簪固定,系朱缨朱纮。
从鸡鸣到日出,单是盥洗更衣就耗时近半时辰。
天子常服简便,正因朝服穿戴繁琐,若每日如此,政务将难以推进。
一切就绪,锦衣卫早已列队如长龙。
礼部主事在前引路,朱小宝居中,左右是礼乐局太监,后方为宗人府属官。
出宫时,锦衣卫伏地,请朱小宝踩背乘轿,这并非羞辱,而是高位者的特殊礼遇,能获此殊荣的锦衣卫,皆为高职官员。
清承宫、清禧宫、清懿宫三门大开,众人目送朱小宝离去,奴婢太监跪地行礼。
朱允炆身披孝服,垂眸望着朱小宝的仪仗,神情复杂。
武英殿内,文武百官屏息以待。
以蓝玉为首的淮西武将集团尤为振奋,上次蓝玉下狱让他们颜面尽失,今日定储则让他们重回权力中心。
武将们昂首挺胸,文臣们亦心悦诚服,朱小宝近期的举措无可挑剔,既是正统皇嗣,又是众望所归的储君。
少顷,朱元璋头戴通天冠,身着天子服,在锦衣卫和太监簇拥下威严落座。
“礼部!”
礼部尚书李缘持芴板出列,庄容肃穆。
他缓步上前,侧身对朱元璋,又面向百官,这是礼部在殿前的标准站姿,既不失对君上的恭敬,又能让百官看清奏对者面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缘朗声道。
诏,即上对下布告天下。
一场改变大明命运的仪式,就此拉开序幕。
夜虫低鸣,圆月当空,秋风萧瑟。
晚宴散场,群臣醉醺醺离去,无不为朱小宝定储欣喜若狂。
对他们而言,朱小宝的命运与自身前途“一荣俱荣”。
如今定储,意味着他们对朱小宝的忠诚可公开化,从此成为其嫡系心腹,如何能不激动?
唯有李景隆长叹,语气中满是幽怨。
他喝得最多,脚步虚浮。
“几家欢喜几家愁,当初我等拥戴太孙殿下,如今诸位叔叔官复原职,唯独我……”
“哎!前途未卜。”
“太孙殿下权势日盛,拥戴者众多,‘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为何太孙不惦记旧人呢……”
第713章给李景隆的安排
李景隆话音未落,踉跄撞上蓝玉后背。
蓝玉回头,眼神冷冽。
“李景隆,酒可以乱喝,话不可乱说!”
感受到蓝玉的杀气,李景隆猛然惊醒,浑身战栗。
“蓝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蓝玉沉声道。
“咱不管你什么意思,今日敢抱怨,明日就能投靠他人,是也不是?”
李景隆冷汗直流,紧张道。
“我、我绝无此意,您别误会,我能投靠谁?这天下都是太孙的……”
傅友德等人忙劝阻蓝玉。
“蓝大哥,别较真,他不过是喝多了发发牢骚,他确实做了不少事,往返山西奔波,今日多喝了几杯,就让他发泄一下吧。”
蓝玉淡漠盯着李景隆,摇头离去。
李景隆心惊,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傅友德等人劝慰。
“贤侄,莫要抱怨,当年胡惟庸、李善长等人便是急于求封赏,结果却遭皇爷记恨!”
“太孙已非昔日秦淮河畔的少年,他心系大明江山,莫要自怨自艾,我们都相信他绝非忘恩负义之人。”
“此话以后莫要再提,否则恐成下一个胡惟庸……”
“蓝大哥也是为了你好。”
李景隆低头称是。
“侄儿明白……”
傅友德等人不再多言,点头离去。
秋风拂过李景隆全身,他忍不住寒颤,环顾四周无人,方才离去。
酒过三巡,两壶清茶摆上案牍。
朱元璋与朱小宝斜靠胡床,不时饮茶解酒。
“大孙,今后你肩上的担子,可就更重了……”
朱元璋看向朱小宝,随意说道。
朱小宝点头。
“孙儿知晓。”
朱小宝忽然想起一事。
“皇爷爷,平安替代李景隆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后,李景隆便一直赋闲在家,他颇有能力,朝廷要害部门缺人,不宜让他太过清闲。”
朱元璋思索片刻,道。
“龙骧卫拱卫京城治安,有五千兵力,让李景隆任指挥使如何?”
朱小宝面露难色,笑道。
“皇爷爷,不妥!”
“李景隆虽有领兵之才……”
朱小宝顿了顿。
“但如今京城太平,龙骧卫恐难施展其能力。”
“李景隆心思缜密,大同府之事办得漂亮,孙儿见吏部缺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已致仕,不如让李景隆补上?”
朱元璋沉思后点头。
“也罢,李景隆在大同府表现不俗,任右佥都御史也算实缺。”
“好,就按你说的办。”
朱小宝笑道。
“谢皇爷爷!”
案牍上堆着许多奏疏。
朱小宝饮了几口浓茶,挑灯批阅,最上方是兵部奏疏。
朱元璋看后不悦。
“这朝鲜人,当真是愈发的放肆了!”
奏疏由兵部钟侍郎呈上,称辽东海岸有朝鲜人越过鸭绿江,掳掠女真人口。
所幸掳掠对象是女真人,若是汉人,朱元璋恐怕早已开战。
朱小宝皱眉。
“皇爷爷,可否下国书给朝鲜李成桂?”
朱元璋摇头。
“无用,掳掠辽东的并非李成桂的人,而是其政敌。”
“朝鲜内乱,李成桂得位不正,当年助他谋反高丽王位的崔莹、曹敏修等人,皆被他设计流放。”
“辽东之事是旧高丽势力的阴谋,意在挑起大明与朝鲜开战。”
朱元璋轻蔑一笑,显然识破对方诡计。
朝鲜政局混乱,李成桂虽掌权,但大明仅赐其国号“朝鲜”,未承认其皇帝身份,旧高丽势力便借机利用辽东做文章,企图扳倒李成桂。
朱小宝恼怒。
“这群跳梁小丑,竟将我朝辽东当作政治筹码,真是胆大妄为!”
朱元璋道。
“不必理会,辽东乱不了。”
“咱已令兵部从北平府调千户所增援铁岭卫……”
朱小宝下意识惊呼。
“啊?”
朱元璋疑惑。
“怎么了?”
朱小宝忙收敛情绪。
“孙儿无碍,只是从北平府调兵增援铁岭卫,路途遥远,为何不就近调用大宁都司的兵力?”
朱元璋摇头。
“大宁位置太关键,左侧便是鞑靼部落,大宁都司的兵马不可轻动,若非如此,何须舍近求远?”
“确实。”
朱小宝不动声色,却心生疑虑,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若掳掠辽东的并非旧高丽势力呢?
朱元璋所言虽有理,但李成桂若无手腕,岂会轻易铲除政敌?
他未必会纵容他人祸乱国本。
若幕后黑手是大明人呢?
大宁都司兵力不可动,只能从北平府调兵,此举将使朱棣与辽王直接接触。
辽王朱植是朱元璋第十五子,庶出,政治中立,镇守辽东,能力与兵力均属一般。
但辽东地理位置险要,大宁可钳制辽东,辽东亦能反制大宁。
北平府援兵抵达,意味着朱棣与朱植即将产生交集。
若始作俑者是朱棣呢?
想到此处,朱小宝心惊。
但他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佩服。
果然是一代枭雄啊!
能在夹缝中寻得机会,朱棣手下必有能人。
尽管朱棣在山西大同部署重兵,却在辽东另寻突破,四叔果然厉害!
朱小宝心悦诚服,并未因朱棣是威胁而刻意贬低。
能成就靖难之役、开创永乐盛世,朱棣本该如此。
若朱棣坐以待毙,反令朱小宝轻视。
此刻,他斗志昂扬。
朱小宝未纠结此事太久。
即便朱棣在辽东得手,也影响不了大局!
如今非明末,辽东尚无努尔哈赤,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朱小宝批奏疏至半夜,哈欠连天,朱元璋让他回东宫歇息。
银色月光清冷地洒在清禧宫,宫门大开,院落内灯火通明,高悬的白绫随处可见。
朱允炆身披孝服,今日是为吕氏守孝的最后一日,明日将把吕氏灵柩送回濠州钟离老家。
他坐在门槛上,托腮望着天空明亮的月亮。
清承宫外,一顶步辇缓缓经过,步辇上的朱小宝身着华贵太子服。
朱允炆见状,神情平静。
如今自己守孝,朱元璋却在武英殿为朱小宝举行盛大的定储仪式,百官欢庆,又有谁想起东宫内刚离世的太子妃?
朱允炆双手紧握,呼吸渐急,眼中怨毒之色愈发浓烈。
他恨朱元璋,更恨朱小宝。
他们夺走自己的一切,却仍能举杯庆祝。
“母亲,孩儿定会隐忍……定会扛起责任,让欺负您的人付出代价……”
朱允炆喃喃自语,语气坚定,复仇的火焰在心中燃烧,面庞微微扭曲。
第714章燕王府来的内应,目标杀死朱小宝?
茶壶热气氤氲,交趾的奏折送至朱小宝案头。
交趾海岸港口开放后,吕宋诸岛和三佛齐海盗曾小规模侵扰南疆,交趾海军严厉还击,首战告捷。
西南陆地茶马贸易稳步推进,白光升与练子宁数次微调商业税率,大明丝绸、瓷器、茶叶等源源不断输往乌思藏都司,带来丰厚外贸收入和关税。
同时,乌思藏都司向云南都司大量互市马匹,经泉州港转运中原及北疆。
自北元分裂为鞑靼、瓦剌后,大明骑兵缺马问题通过西南互市得以缓解。
随着西南陆地贸易区和南疆通商口岸的开辟,交趾贸易日益繁荣,浙闽商贾陆续涌入,不少农户转投蚕桑养殖与棉花种植。
市场需求推动区域经济转型,交趾从农业区向商业区的转变,不出朱小宝所料。
此外,解缙利用占城欠款,主持修筑从交趾通往云贵的两条官道,以石子路为验收标准。
朱小宝审阅着交趾的变化,满意颔首。
不出意外,今年交趾定会给朝廷带来惊喜。
他白天在后宫批阅奏折,夜晚关注交趾动态,入夜洗漱后便休息了。
次日,朱小宝锻炼完毕,在院落用早餐时,廖家兄弟取回白莲教信件。
他展开信件,边喝豆浆边浏览内容。
朱棣来信未提及重要信息,仅叮嘱唐赛儿在宫内安分,必要时发展人脉。
朱小宝轻笑,深宫之中,一个宫女能有多少施展空间?
他不以为然地收起信件。
“去叫李景隆来……”
朱小宝对廖家兄弟说罢,打算将信件送进后宫。
到了张美人府邸,朱小宝先行请安,然后不动声色地将信件递给了唐赛儿,随后离去。
唐赛儿回房摊开信件,目光锁定一行字。
猎杀朱小宝!
已安排内应!
她脸色微变,迅速烧毁信件,坐在窗前托腮沉思。
“杀朱小宝么……”
唐赛儿清楚,单凭自己的武功,未必是朱小宝的对手,若有人协助或许有胜算。
燕王安排的内应是谁?
“霞姐姐!”
正当她沉思时,小宫女呼喊声传来。
唐赛儿迅速恢复张霞身份,应声出门。
宫女告知,皇爷赏赐了新的太监宫女,需要她来安排。
唐赛儿点头应下,将三名宫女、一名太监分配至张美人府。
随后又有管事带来两名名为元绿、静安的太监,他们低声唤她圣女,想必这便是燕王派来协助刺杀的内应。
唐赛儿心中一惊,原来燕王在皇宫安插的人手不止于此。
两人表示听命于她,待她制定刺杀计划。
唐赛儿笑道。
“有你们相助,成事几率大增。”
曹国公府邸内,李景隆昨夜醉酒如泥,今早仍头痛不已。
早餐时,妻子袁氏抱怨。
“老爷,昨夜何必喝成那样?太孙定储,您为何还未获封官职?屡次去东宫,却毫无消息,莫不是被太孙给忘了?”
李景隆怒骂道。
“闭嘴!无知妇人!再敢编排太孙,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袁氏一惊。
“妾身也是为老爷着想……您与太孙曾那般亲近,如今却被冷落,岂不是‘走狗烹,良弓藏’?”
“住口!”
李景隆拍桌怒吼,袁氏见状噤声。
恰在此时,廖家兄弟到来。
“曹国公,殿下有请。”
李景隆忙不迭应下,心怀狐疑随其前往东宫。
文华殿内,李景隆忐忑参拜。
朱小宝抬手示意免礼。
“国公用过早饭了吗?”
李景隆道。
“刚吃便被殿下唤来了。”
朱小宝致歉,敲了敲桌上锦盒。
“送你的,打开看看。”
李景隆狐疑打开,赫然见到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官印,顿时怔住。
朱小宝道。
“我在文官中心腹甚少,一直思索如何安排你,都察院实权重,望你先熟悉政务,我相信你的能力。”
李景隆闻言,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啜泣道。
“臣昨日酒后抱怨殿下不公,实在该死!”
朱小宝一愣。
“此事不提,文官中我可信赖者少,右佥都御史需你担纲。”
李景隆拍胸表态。
“臣必为殿下手中利剑!”
朱小宝颔首,命其前往都察院点卯。
望着李景隆离去的背影,朱小宝暗道。
御下之道不易,李景隆主动坦白抱怨,胜过他人转述。
难怪爷爷常说,自己正在走他走过的路。
朱小宝出文华殿,见朱允炆正率领送葬队伍前行。
他上前询问,朱允炆苦涩道。
“送母亲回凤阳下葬。”
朱小宝提出相助,却被婉拒。
“那好,你多保重。”
朱小宝背手离去。
朱允炆垂眸下令。
“绕开洪武门,我母亲不配走那里!”
御花园中,元绿、静安两名太监正往礼仪局走,沿途仔细记忆宫内布局。
“新来的?”
朱小宝路过,忽然驻足。
两人一愣,点头称是。
朱小宝叮嘱。
“去礼仪局学好规矩,走路别乱瞟。”
两人心惊,一个眼神竟引来注意。
“是,是……”
朱小宝径自离去。
两人忙问老太监。
“方才何人?”
“皇太孙殿下!”
老太监怒斥。
“不想死就学好规矩!哪个宫的?”
“张美人宫的。”
元绿塞银钱,老太监哼道。
“速速回去,再犯事,没人救得了你们!”
两人点头告谢,暗记朱小宝面容。
“燕王交代的差事务必办妥,这次连唐赛儿一起除掉。”
两人低语后,便返回了张美人宫里。
朱小宝路过礼仪局,见唐赛儿被太监按在木板上受刑,神色惊惶、冷汗涔涔。
他皱眉跟进,目睹板子落下,唐赛儿闷哼几乎晕厥,却紧攥树叶强忍。
朱小宝见状道。
“她煮茶手艺不错,放了她吧。”
礼仪局太监遵命退下。
朱小宝淡漠道。
“跟我走。”
唐赛儿颤巍巍起身,跟随至宫外。
朱小宝停步回望。
“何事?”
唐赛儿道。
“不是要我煮茶么?”
朱小宝“哦”了一声,道。
“现在不用了。”
说完便走了。
唐赛儿呆立片刻,嫣然一笑。
这家伙还真是外冷内热,分明是救她,却借煮茶为由。
她摸着肿痛的屁股,怒骂道。
“真是两个废物!”
返回宫中后,她对着元绿、静安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耳光。
两人捂着脸,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唐赛儿冷冷抛下一句“废物”后,便转身离去。
两人咬牙切齿。
“迟早让她死!”
唐赛儿回房后,忍着剧痛摸向臀部。
不得不说,礼仪局下手着实狠辣啊!
第715章小朝会,兵部尚书人选
朱小宝至谨身殿,见殿内换了新面孔,问谷大用缘由。
谷大用答。
“奴婢半月一换新人,以防生变,确保殿下与皇爷安危。”
朱小宝看了谷大用一眼,点头认可。
秋末时分,天气转凉。
自朱小宝被定为储君,已过去半月有余。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的一个清晨,朱小宝如往常般来到谨身殿。
朱元璋精神矍铄道:
“大孙,今日随咱参加小朝会,你搬个马札坐在咱身旁,好好学着。”
这是朱小宝定储后首次参与小朝会,难掩心中激动。
谨身殿内气氛肃穆,朱小宝正襟危坐于朱元璋身侧。
少顷,五军都督府、六部、都察院等军政要员齐聚一堂。
所谓小朝会,即召集各部门主官共议政事,非日常召开,唯有要事才由吏部牵头组织。
今日,便因兵部尚书茹瑺即将于十一月致仕,需廷推新任人选。
“赐座。”
朱元璋端茶稳坐龙位,朱小宝则安静听政。
他虽然已经开始批阅奏疏,但在朝政大事上尚无决断权,只能专注观摩学习。
于小朝会中,亦无发言资格。
待众臣落座,朱元璋颔首示意,吏部尚书詹徽率先开口。
“今日召诸位,乃按例廷推兵部尚书人选,茹瑺冬月致仕,兵部重任不可空悬。”
他裹紧衣袖,朗声道。
“吏部推举浙江都指挥使蔡学。”
“蔡大人洪武七年进士,曾任兵部郎中时平定大同兵变,后巡守甘肃,练兵筑堡,戍边有功,为官三十余载,堪称国之栋梁。”
显然,兵部尚书候选人早已酝酿,今日小朝会不过走廷推流程。
工部尚书秦放随即起身反对。
“吾荐兵部左侍郎钟勖。”
“钟大人洪武十年进士,久于边防历练,去年亲自主办新安江工事,功绩显著,且身为左侍郎,熟稔兵部事务,何必舍近求远?”
“若调蔡学入京,浙江都司又该由谁补缺?”
朱小宝静坐旁听,朱元璋默然不语,任由众臣争论。
詹徽见状道。
“既议不决,便循老规矩。”
众人闻言望向朱元璋,朱小宝也很是好奇这所谓的“老规矩”。
只见太监捧来红绿豆,分发给在座大臣。
詹徽解释道。
“红豆代表蔡学,绿豆代表钟勖,诸位请投票吧。”
谷大用持陶罐逐一收票,朱小宝看得目瞪口呆。
明朝竟有不记名投票的制度?
二十枚豆子清点完毕,钟勖以多数胜出。
蔡学虽资历深厚,却远在浙江,钟勖近在应天,“近水楼台先得月”效应凸显。
朱元璋沉声道:
“钟勖既获支持,吏部即刻拟旨,着兵部尽快完成权力交接。”
詹徽领命,朱元璋挥手散朝,众臣恭敬退去。
目睹全程,朱小宝满心疑惑。
朱元璋见状问道。
“可知为何有人挺蔡学,有人挺钟勖?”
朱小宝摇头。
“蔡学是淮西人,钟勖是湖广人,朝廷中派系之争未消,詹徽等仍欲让淮西势力掌控兵部。”
朱小宝恍然大悟,试探问道。
“皇爷爷属意钟勖?”
朱元璋摇头。
“淮西与否已非关键,胡、李案后,淮西朋党已不敢明目张胆结派。”
“钟勖当选,詹徽等也无话可说,但论本心,咱更属意兵部右侍郎马兴业。”
“此人老谋深算,比之古板刚正的钟勖,更易驾驭。”
朱小宝不解。
“既如此,皇爷爷为何不直接下中旨任命?”
朱元璋轻笑,以茶壶、茶杯作喻。
“此为皇权,彼为臣权,皇帝虽可绕过群臣直接任命,但即便咱肯给,人家未必肯要。”
见朱小宝震惊,朱元璋继续道。
“文官集团鄙视接受中旨任命者,这是他们制衡皇权的手段,若有人绕过‘茶杯’投靠‘茶壶’,必遭群臣攻讦排挤。”
“他们需保持集体一致性,方能与皇权博弈,千百年来,能抗衡此规则的能臣又有几人?”
说罢,朱元璋将茶壶之水注入茶杯,一饮而尽。
朱小宝愣在当场,头一次深刻意识到权力博弈的复杂,自己终究太嫩,朝堂之上,每一个官僚都是暗藏锋芒的“老狐狸”。
当前是洪武年间,大明王朝刚刚建立。
文臣的权力虽未达到巅峰,却已开始设法制衡皇权。
影视小说中常说皇帝至高无上,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但现实似乎远超朱小宝的认知。
单是一项委任任命,便有诸多曲折,可见皇帝并非仅凭个人意志就能为所欲为。
朱元璋看着心有余悸的朱小宝,笑道。
“小子,如今明白文官的力量了吧?”
“没经历具体事务时,讲再多理论你也难理解,权力这东西玄妙得很,为何历朝历代都致力于加强皇权?只因稍不留神,权柄就会被瓜分。”
“咱再问你,何为权力?”
朱小宝一愣,结巴答道。
“权力……就是掌控他人的力量啊。”
老朱摇了摇头,递来一杯茶,解释道。
“权力因下属而存在。”
“许多人以为坐上皇位便自然拥有权力,实则不然。”
“权力本质源于下属拥戴,若无人支持,权力根基便不复存在。”
“下属也非愚者,他们会观察你是否值得追随。”
朱小宝脑海中忽然闪过光绪皇帝的画面,其同时针对八旗与汉族官僚改革,最终被慈禧取代。
权力更迭之迅猛,令人咋舌。
朱元璋又道。
“不过不必忧虑,如今皇权仍在咱手中,选你便是因为你有能力驾驭群臣,唯有如此,方能确保大权在握。”
这堂看似简单的人事任命课,却蕴含着深刻道理。
朱小宝深刻体会到朱元璋口中“平衡与妥协”的含义。
为何开设驿站可行,让士绅修路却不可为?
可悲的是,封建社会中,皇权本质代表的士绅阶级,既是皇权稳固的基石,也是百姓持续被剥削的根源。
朱小宝望洋兴叹,一股无力感袭来。
他深知现阶段无法改变阶级压迫,除非实现天下大同。
但在一人执政的社会当中,手握皇权者,又有谁能大公无私地让权呢?
他自认难以做到。
朱小宝的三观再度被颠覆,认知也进一步深化。
第716章发现朱棣的诡计,调心腹中的心腹入宫
夜幕降临,朱小宝拖着疲惫的身躯,背手走在回东宫的红墙青砖路上,两名太监默默跟随。
忽然,甬道两侧传来窃窃私语。
朱小宝蹙眉,轻步靠近。
“我听谨身殿的公公们私下议论了些事。”
“哦?议论了些什么事?”
“他们说宫里来了白莲教圣女。”
“啊?白莲圣女潜入皇宫……是要刺杀皇爷吗?”
两名宫女闲聊着,丝毫未察觉有人靠近。
朱小宝闻言眉头紧蹙,只觉事情不简单。
消息来自谨身殿,这便意味着,是有人故意泄露出了白莲圣女入宫的事。
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秘密,如果秘密被传播出来,必定是有人别有用心。
看来,是有人在蓄意生事!
朱小宝心中震怒,转身对身后太监道。
“将人拿下,押去东宫,切勿惊动他人!”
这两名太监是朱小宝的心腹,得郑和信任。
吩咐完毕,朱小宝便快步朝东宫走去。
刚回东宫,朱小宝就下了令。
“速去锦衣卫,让何广义带心腹前来,切记是绝对忠于我的心腹!”
廖家兄弟俩见朱小宝如此惊慌,心知大事不妙,不敢耽搁,迅速离去。
不一会儿,太监将两名宫女打晕扛了过来。
朱小宝冷冷道。
“关押起来,不许出声!”
夜深风寒,朱小宝的心也随之发凉。
唐赛儿在宫中的事,无人知晓,除非她自己找死,不然定是不会蠢到自爆身份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朱棣要利用她。
可为何朱棣要舍弃这枚优质的棋子呢?
朱小宝大脑飞转,突然灵光一闪。
宁王!
唐赛儿侍奉的张美人是宁王母妃,如果唐赛儿的身份暴露,朱元璋定会猜忌张美人,她的下场便堪忧了。
宁王远在封地,自己也无法营救,最终的结果便是宁王与自己离心,倒向北平王府!
好算计!
虽为推断,但逻辑成立。
在朱棣眼中,唐赛儿再优质,也不过是枚棋子,如果能借此分化宁王,即便牺牲她也在所不惜。
正思索时,何广义焦急赶来。
对朱小宝而言,时间紧迫!
消息一旦传入老朱耳中,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没有直接告知皇帝,而是通过流言扩散,想来是为了确保自身安全。
“卑职参见殿下!”
何广义叩拜。
朱小宝急道。
“广义,此事事发突然!今夜务必办妥,刻不容缓!”
在何广义印象中,朱小宝向来从容,此番如此紧张,定是出了大事。
何广义正色道。
“殿下但讲!”
朱小宝神色严肃。
“你带来的人,可是绝对的心腹?”
何广义忙道。
“请殿下放心,皆为心腹中的心腹!”
朱小宝点了点头。
“好!”
“你们先去后院,那里有两名宫女……”
朱小宝将事情原委详述了一番,何广义沉声领命,带五名锦衣卫消失在夜色之中。
暮色中,微风拂过,吹落片片枯黄的树叶。
朱元璋吩咐宫女给张美人的宫殿送去了一些无烟煤。
唐赛儿强忍着臀部的阵痛,出门与宫女交接。
宫女将无烟煤递给唐赛儿,问道。
“霞姐姐,数目都对吗?”
唐赛儿颔首。
“嗯,没错。”
就在张霞转身要离开时,宫女突然说道。
“混沌初开淤浊生。”
唐赛儿脚步一顿,转头紧紧盯着那送无烟煤的宫女,应声道。
“白莲破淖盛世明。”
“您当真是圣女?!”
宫女面露惊喜。
“属下总算是找着您了!”
宫女神色急切,正要开口,唐赛儿轻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张望一番后才又道。
“进屋说。”
宫女乖乖跟着唐赛儿进了屋。
她焦急地说。
“属下进宫半个多月,一直没能见到圣女,幸好上天眷顾,总算是找到您了!”
唐赛儿问道。
“还有其他人来了吗?”
“被选中进宫的只有属下。”
宫女摇了摇头,又道。
“圣女,大事不妙啊!属下今日听到几个伺候陛下的小太监传言,说白莲圣女藏在宫里。”
“啊?”
唐赛儿大惊失色,怒意渐起。
“谁传的?这宫内怎么还会有别人知道?”
“难道说……”
朱小宝的身影在唐赛儿脑海中闪过。
“不对!”
但念头刚一出现,就被她摇头否决了。
朱小宝身为大明皇太孙,身份尊贵,要是想置她于死地,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可若不是朱小宝,那会是谁呢?
突然,唐赛儿脸色瞬间惨白,连袖中的双手都微微发起抖来。
要么是燕王想除掉她。
要么……
是白莲教内部出了叛徒,想借此让她消失!
局势错综复杂,唐赛儿离开青州已久,半年来活动范围都在应天。
况且白默三人已死,她根本无法确定白莲教是否还受自己掌控。
唐赛儿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宫女,她是否忠心,自己也拿不准。
但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在宫里轻易动手。
因为她知道,后宫发生命案非同小可,三法司和锦衣卫定会全力追查。
所以即便她武艺高强,也不敢在宫中放肆。
“圣女,这消息也就是这两天才开始传,应该还没传到陛下那儿……”
“但若是再传下去,陛下总会知道的,到时候您该怎么办呀?”
唐赛儿心中忐忑的地摇了摇头。
“我眼下被严密监视着,不得令,压根出不去。”
那宫女一脸的担忧,惶恐道。
“这该如何是好啊!”
唐赛儿怔愣片刻道。
“你别在这儿逗留太久,免得被人怀疑,宫里不比宫外,到处都是眼线和算计,宫女太监们没一个盼着别人好的,都等着看别人落难时踩上一脚。”
“如今我在张美人身边也算得宠,不知有多少人嫉妒,之前被礼仪局抓走,说不定就是身边人告发的。”
宫女闻言不敢多留,叮嘱道。
“圣女,您千万小心!”
待宫女走后,唐赛儿眼中渐渐泛起阴鸷。
到底是谁要害她?
她的俏脸上浮现出浓烈的杀气。
但此刻她无暇追查真凶,不论是燕王还是教内叛徒,她的处境都岌岌可危!
朱小宝……
唐赛儿想到了他,眼下能救她的,也就只有他了。
可她无法随意出宫,碍于身份更没资格主动去找他,只能等他来。
唐赛儿跳加速,冷汗直冒,就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即便她武功再高,在这深宫之中也难以施展,紫禁城远非话本里写的那般来去自如,如果真是如此,皇位早该易主了!
第717章处决宫人,有咱的狠劲
“小霞。”
房门突然被推开,唐赛儿吓了一跳。
张美人进来后,先是一愣,看着满头大汗的唐赛儿,柔声道。
“不好受吧?”
“来,这是给你的金疮药,早晚各一次,定要记得涂。”
张美人将药交给唐赛儿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张美人的背影,唐赛儿心中越发纠结。
她在这人情淡薄的后宫中足足待了半年,张美人对她也算是多有照拂。
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势必会牵扯到张美人,这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唐赛儿望着手中的药膏,脸色突变,。
朱小宝这臭小子,关键时刻怎么就不见了呢?
若是自己逃走?
恐怕也会让张美人陷入不义之地……
可一旦祸事临头,别说自己性命难保,张美人还是会跟着遭殃。
她的脸色愈发焦急。
东宫。
何广义审讯完抓获的两名宫女后,就秘密处决了她们。
随后便带着五名锦衣卫,潜伏在了宫中各处。
宫闱中的残酷杀戮,向来不会摆到明面上来。
宫女太监们的生死,在朱小宝眼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对朱元璋说什么借口,老爷子都会信。
毕竟这些人的性命,在朱元璋眼中贱如草芥。
何广义根据宫人的口供,一步步追查到消息源头,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敢有丝毫疏忽。
五名小旗仍在四处侦查。
朱小宝则面色冷峻地坐在东宫。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也渐渐下起雨来。
一名、两名、十名……
凡是传过白莲圣女消息的宫人,一个不漏地被抓了起来。
子时,被押到东宫的宫女太监多达二十多名。
看着这些人,朱小宝揉了揉太阳穴。
如此庞大的数目,必定会引人怀疑,他得给朱元璋编个合理的理由才行。
“殿下,人齐了。”
朱小宝肃穆道。
“立马去审,确保一个不漏,审完后处理干净。”
何广义颔首。
“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三更时,朱小宝困得直打哈欠。
何广义匆匆进殿,禀报道。
“殿下,您吩咐的事都处理好了。”
见朱小宝点头,何广义便打算带着小旗们离开。
朱小宝又叫住了他,淡淡道。
“今晚办差的弟兄,待锦衣卫有空缺,优先补上。”
闻言,小旗们心中感动,急忙跪地抱拳。
“卑职谢殿下恩典!”
何广义也忙跪地叩首。
“多谢殿下厚赐。”
朱小宝疲惫地挥了挥手。
“行了,都回吧。”
一行人刚要走,朱小宝又像是想起什么来。
“再随便挑两名太监处理掉。”
何广义顿了顿,也不敢多问,颔首称“是”后,便带着小旗们迅速消失在了雨夜中。
这些太监宫女们,只不过是多嘴传了几句闲言,就被秘密处决了。
甚至有两名太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而这都只是因为朱小宝的一句话。
朱小宝并非嗜杀之人,他以往所杀之人皆罪有应得。
可为了保住张美人和唐赛儿,为了平息宫内的风波,他今夜必须得这么做。
这里是封建社会,有的只是权力的博弈,和底层百姓草芥般的命运。
根本没有平等跟人权可言。
朱小宝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权力的漩涡之中,早已无法用简单的是非对错来判断是否该杀人了。
宫廷与政治的斗争,从来都是残酷而肮脏的!
他正一步步深陷其中,运用手中的权柄,强行融入这套规则。
朱小宝内心不安,面颊微微抽搐。
“我好像变成朱元璋那样的人了……”
他心中愈发惶恐,几乎一夜都没合眼,眼眶中布满了血丝。
匆匆吃过早饭,他便赶往了谨身殿。
……
张美人居住的景仁殿。
殿内,唐赛儿心神不宁地伺候张美人梳妆。
张美人看着她,担忧地问。
“小霞,伤还没好就去歇着,瞧你脸色惨白、冷汗直冒的样子,本宫看着都心疼。”
“这伤虽说不致命,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痊愈的,回去养伤吧。”
唐赛儿轻声应了句“是”,便退了下去。
朱元璋见朱小宝来了,招手道。
“大孙,今儿个御膳房做了肉包,快些来吃。”
朱小宝笑道。
“孙儿饱了,吃不下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咬了一大口包子,边嚼边道。
“昨夜宫里少了二十来个宫人,可是你做的?”
老爷子看似随意的开口道。
朱小宝心中一惊,尽管知道这事儿老爷子迟早会知道,但这速度还真是快得惊人!
他轻飘飘的道。
“是孙儿做的,这些宫人乱传闲话。”
朱元璋颔首,又咬了口包子。
“传了什么闲话?”
朱小宝思索片刻,道。
“爷爷可还记得景仁殿张娘娘身边的那个宫女?就是煮茶的那个。”
“他们传孙儿与她有私情。”
“前几日孙儿路过礼仪局时,见那宫女正在挨板子,想到她煮茶手艺不错,就开了口。”
“这谣言,想来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宫女本就是朱元璋的备选妃嫔,一旦被临幸,便能翻身当上小主。
因此,宫里传出皇太孙与宫女有染,绝非小事。
朱小宝请罪道。
“还请皇爷爷赎罪,昨晚天色已晚,您歇息了,孙儿怕事态扩大,就连夜调了锦衣卫,将传谣的太监和知情人秘密处置了。”
朱元璋正准备拿包子的手一顿,然后笑道。
“不错!这这股子狠劲儿,真是越来越像咱了!”
他丝毫没有为宫人的死感到惋惜。
“这奏疏你先批着,咱出去逛逛,消消食儿。”
朱小宝应声道。
“好。”
说罢,朱元璋挥手示意谷大用跟上,接着便出了谨身殿。
景仁殿内。
张美人见到朱元璋又惊又喜,连忙参拜。
朱元璋扶起张美人,笑问道。
“跟在你身边那丫头呢?”
张美人一愣,忙说。
“妾身这便去叫她来。”
片刻后,唐赛儿惴惴不安地进了屋。
见只有皇爷一人,朱小宝并未随行,她的心又悬了起来,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朱元璋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前几日在礼仪局挨了打?”
唐赛儿怯生生地答道。
“回皇爷的话,正是。”
“那是皇太孙救了你?”
“是。”
得到答案后,朱元璋点了点头,便起身朝外走去。
张美人疑惑地问。
“陛下这就走了?”
朱元璋笑道。
“这会儿咱还有事,待会儿再来。”
说罢,便朝谨身殿走去。
﨔
第718章名正言顺调查朱棣的财政
朱元璋并非怀疑朱小宝。
只是宫里突然死了这么多人,他得搞明白缘由才行。
见唐赛儿的话与朱小宝的话吻合,他也便放下心来。
最高明的谎言,便是真假参半。
唐赛儿挨打是真,宫人传谣是真,只不过谣言内容是假。
“小霞,陛下怎么突然关心起你来了?”
张美人好奇地问。
唐赛儿此刻也摸不着头脑。
刚才皇爷突然过来,她都差点想挟持对方脱身了。
但皇爷全程神态如常,甚至没有一丝杀意。
这是究竟是为何?
难道消息还没传到他那儿?
她忐忑不安地看了张美人一眼,说。
“奴婢也不清楚。”
张美人点了点头,也没多想。
唐赛儿心事重重的往屋子走去,一名宫女凑近她,小心翼翼的说。
“霞姐姐,昨晚发生的事儿你知道不?”
唐赛儿抬头,疑惑的看向她道。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
宫女环顾四周,神色惊慌的道。
“昨夜宫中莫名少了二十来个宫人!”
“啊?!”
唐赛儿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惊愕道。
“这究竟是咋回事儿?”
宫女摇了摇头。
“没人清楚,姐姐最近还是少出门,小心为妙。”
唐赛儿脸色变幻不定,快步回到房间,锁了门。
紧接着,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
“这小子,还真是心狠手辣啊!这让姐姐如何不喜欢?”
看来,先前遇到的那个白莲教宫女也被一并处决了。
对此,唐赛儿没有丝毫的伤感,她只是有些纠结,因为朱小宝!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唐赛儿谨慎地道。
“何人?”
“奴婢元绿。”
唐赛儿挑了挑眉,迟疑片刻后,开了门。
“圣女,这‘屠狗计划’,您看完尽快销毁。”
唐赛儿颔首,接过纸张后,元绿便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关上房门,仔细看完这封刺杀朱小宝的密信后,便用烛火烧成了灰烬。
“想借着我与朱小宝的交情,利用他对我的信任,引他出来后,再将朱小宝跟我一网打尽?”
唐赛儿看着灰烬,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来。
“计划的的确周密,打他个措手不及,务必置他于死地呢!”
“但……人家突然不想他死了呀!”
谨身殿内,朱小宝批阅了一整天奏疏。
这段时间,朝中大小事务均经他手,他也因此更熟悉帝国机器的运转逻辑,处理文书也愈发得心应手了。
当然,他不仅要批阅奏疏,更要对六部送来的资料做到心中有数。
财政储备、兵员部署、工事营建,皆需熟记,这些都是帝王决策的基础。
所以,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殊为不易。
至少眼下看来,如果无过人的智慧,怕是难以坐稳江山。
何况,朝堂上文臣无时不刻的试图分权,需帝王以强硬手段驾驭。
所幸朱小宝自打穿越以来,记忆力便好了不少,记些资料什么的,费不了什么力。
朱小宝起身舒展筋骨,朱元璋笑道。
“赶紧喝口茶,马上开饭了。”
“幸亏有你帮着分担,这差事催人老,要是咱一个人批,怕是再有两年就得去寻汤和了。”
朱小宝拿起茶杯,边喝边道。
“爷爷身子健朗的很,必定长寿。”
朱元璋笑意温和。
“你三个月后就该成家了,得赶紧给咱添个大胖重孙,省得咱整天闲着。”
“行!我让婉儿多生几个便是!”
老爷子大笑道。
“那感情好!”
喝完茶,朱小宝正色道。
“皇爷爷,辽东茶马互市已开办一年多,为何还未送财政册子?”
朱元璋思索片刻道。
“辽东互市的收入,好像是拨给了北疆三府,充作军费,你如果想看,下旨让茶马使呈送便是。”
朱小宝点头。
“孙儿也想瞧瞧成效,您不是说能赚朝鲜人不少钱嘛!”
老爷子笑道。
“可不止是赚朝鲜人的钱,鞑靼、瓦剌的财路也能打通,估摸着收益颇丰。”
朱小宝借机引导话题。
“孙儿总觉得,各地茶马互市财政应统一归课税司管理,而非布政司。”
“辽东虽为要塞,但如果财政独厚,其他藩王难免抱怨不公。”
朱元璋洒脱一笑。
“赚得多就遭人眼红,再说山海关是内陆首关,不多拨款不行。”
“这样,你先看看账目再说。”
“好。”
朱小宝应声道。
身为皇位继承人,朱小宝有权稽查天下事,也包括朱棣的动向。
即便暂时不知道朱棣储备如何,但天下大义仍在他这边,他无需焦虑,该急的是朱棣。
不多会儿,尚善监的太监摆膳、试菜完毕,爷孙二人便开始用餐。
饭后散步了会儿步,朱小宝便又开始批阅起了奏疏。
亥时,朱小宝才往东宫走去。
快走到漆黑的甬道时,朱小宝约莫瞧见一道倩影,便示意卫士们先行回宫。
果然,唐赛儿早已在此等候,连鬓角上都沾上了露水。
朱小宝冷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出景仁殿的?”
“你这么凶干嘛?人家可是好不容易翻墙出来的。”
“赶紧走!”
朱小宝拂袖欲走。
唐赛儿连忙拦住了朱小宝的路,正色道。
“那二十多名宫人……是你处置的?”
朱小宝不答,反问。
“到底什么事?”
“果然是你做的!你这是怕我暴露?看来你挺担心我的嘛!”
唐赛儿娇嗔道。
朱小宝有些不耐烦,侧身要走。
唐赛儿再拦,朱小宝面色更冷。
“你怕不是想找死吧?”
“你若真想杀我,自然有得是法子……”
朱小宝环顾四周,冷笑。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蹲身摸出象牙匕首,杀气骤显。
唐赛儿轻笑道。
“哎呀!你别吓我呀!这皇宫有你在,我又何必找死?”
朱小宝收起匕首,沉声道。
“没话说就滚!”
唐赛儿神情肃穆,轻声道。
“谢谢你。”
朱小宝先是一愣,随后道。
“我可不是为了救你。”
“可我留在宫里,只会给你招来祸端,你原本可以杀了我,以绝后患的……”
她再次郑重道谢。
“朱雄英,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我唐赛儿虽非名门闺秀,却也知恩图报,我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可你……”
唐赛儿红了脸,转而又道。
“你四叔安插了杀手,设了‘屠狗计划’,宫内我已知有两人,此前我对你并不是真心归附,仍为燕王效力,但他不惜牺牲我,而你虽冷面,却从未想取我性命。”
“对不起,也谢谢你。”
﨔
第719章白莲圣女的投靠
朱小宝默然,他无需向人解释行事动机,也知唐赛儿未必全信。
但唐赛儿能想通前因后果,也算聪慧。
可笑的是,口口声声支持她的朱棣将她当弃子,而她眼中冷漠的朱小宝却暗中护她周全。
唐赛儿思绪万千。
她幼年便家破人亡,流离时,幸得师父收养授艺。
入白莲教后,二十余年孤独戒备,连白默等亲信身死都未曾动容。
朱小宝凝视她良久,突然自嘲道。
“看来先前是我高估了你的归附之心,说吧,你与我四叔近期有何联络?”
唐赛儿抬头道。
“我不能久留,诱敌不难,你只需配合我演场戏,引杀手倾巢而出,便可一网打尽。”
朱小宝审视她片刻,似要穿透其心。
“你如果骗我……”
“我愿以身为饵,你埋伏足够人手便是。”
唐赛儿打断朱小宝道,
朱小宝应了声“好”。
说罢,转身离去,再不看她一眼。
他并非轻信唐赛儿,而是权衡诱敌之计的可行性。
唐赛儿姿色虽美,但他无需美色;她的过往虽可怜,但帝王之道不容妇人之仁。
唐赛儿望着朱小宝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返回景仁殿。
自返回起,她就在心中默默复盘着局势。
不论是燕王所为,还是白莲教内出了叛徒,或则二者兼具,她都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与朱棣割席。
今夜肺腑之言非虚,朱棣是枭雄,与之共事如与虎谋皮,她必须赌一把。
朱小宝返回文华殿后,边泡脚边向何广义问话。
“你曾与白莲教三人交手,如果以一敌三,胜算能有几分?”
何广义迟疑道。
“胜负难料,但白默身手与卑职相当。”
朱小宝又问。
“锦衣卫有多少可用高手?我要你在半个月内训练出一批死士,悄无声息的处决目标。”
何广义面露难色。
“半个月时间,只怕是有些紧迫,但卑职必不辱命。”
被朱小宝盯着看,何广义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你在耍心眼儿?小事夸大以邀功?”
何广义扑通跪地。
“殿下赎罪,卑职知错了!”
朱小宝冷声道。
“锦衣卫不缺忠勇之人,少跟我搞官僚那套。”
何广义只觉冷汗涔涔,连连称是。
朱小宝挥了挥手。
见状,何广义赶紧起身,躬身离开。
十日光阴,一封书信裹挟着风雪从辽东送到了北平。
朱棣在雪中舞刀,收势时掀起一片雪雾。
他单衣伫立,体魄强健如牛,回屋后,暖炉将土炕烘得燥热。
朱棣灌下凉茶,盘坐如虎,展信后面色愠怒。
“这辽东茶马使是脑子进了水?”
“朝廷要账簿,直接送过去就是了,为何要绕路送来北平,还美其名曰忠心?”
“本王要忠臣,但不要蠢货!”
姚广孝手持书信,神情凝重。
“殿下,这账簿送得巧。”
“哦?有何玄机?”
“辽东互市收入颇丰,且暗中运至北平,如果朝廷追问钱财去向,虽可搪塞为军费,但长此以往,朝廷如果眼红收益,恐将财政收归课税司。”
朱棣一愣,随口道。
“做笔假账送去,谎称亏损不就是了。”
姚广孝摇头。
“如果辽东账面亏损,朝廷岂会留互市?这道圣旨看似随意,实则……”
朱棣目光微眯。
“你是说,这是大侄儿故意为之?”
“正是,他索要数据看似寻常,实则步步为营。”
朱棣面露欣赏。
“这侄儿办坏事都如此隐秘,走一步算三步……还真是越来越值得本王重视了。”
屋内热茶氤氲,二人正商议对策,忽有亲兵冒雪来报。
“启禀殿下,探得鞑靼一小股兵马正向我军行进。”
“他娘的!”
朱棣骂道。
“都入冬了,我还以为他们不会来了!”
他怒气冲冲地下令道。
“叫朱高煦带上朱能和张玉,跟我出城打仗去!”
穿上军装后,朱棣对姚广孝苦笑着说。
“姚师,看来眼下我是没办法跟你商量怎么回复朱小宝了,你和朱高炽商量着办,我先去收拾了那帮孙子!”
姚广孝点头笑道。
“殿下放心去,后方有我和高炽盯着呢。”
朱棣没再多说,抄起单刀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朱元璋的儿子们,性格和能力都差别极大。
就像老话说的“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像代王、秦王、晋王这些藩王,都不是什么善茬。
虽说秦王和晋王是拥护朱小宝的,但他们在自己的封地还是照样暴虐杀人。
相比之下,北平的燕王、四川的蜀王、河南的肃王这些藩王就很有作为。
他们治理的地方很太平,既能守卫边疆,又不扰民,老百姓都很爱戴他们。
即便阵营不同,但功劳不可否认。
对朱小宝来说,皇室内部斗来斗去都是自家事,但外人要是敢来侵犯,绝对不能客气。
九月底,战鼓撼天动地,北疆的战马更是看上去气势汹汹。
朱棣领着一万精兵,身后跟着北平新都指挥使朱能和指挥佥事张玉,旁边是他最能打的二儿子朱高煦。
朱棣大喊一声道。
“鞑靼人敢来惹老子?老子把他们的牙全锤掉!”
“战!战!战!”
士兵们一下就热血沸腾了,呐喊声震天响。
洪武十五年九月底,夜里有雾有霜,风呼呼地刮着。
朱小宝展开辽东茶马使送来的财报,朱元璋随口道。
“你看,辽东互市还是赚钱的吧。”
朱小宝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挺佩服,北疆肯定有厉害的人。
他之前下旨查辽东互市的账,可不是随便想想的,其实是想缩减这个互市区。
现在看虽然互市能给北疆增加军费,好像是好事。
但也正是这个互市,女真人以后会越来越强,野心更是昭然若揭,最终导致大明覆灭。
他必须要把这个隐患提前解决掉。
其次,现在北平府的钱主要来自朝廷拨款和辽东马市,辽东的钱会让北平府不断招兵买马。
可不管是国家还是地方,军费都得有个限度。
要是军费超过国家总财富的千分之一,国朝经济就会倒退。
所以,大明军费必须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﨔
第720章皇宫、北疆,都溅血
报表上显示互市赚了二十万两白银,这个数目很微妙,不多不少,刚好够分。
不会多到让朱小宝有理由建议把钱收到朝廷课税司,也没亏到能让他建议关掉马市。
这招还真是高明!
朱小宝心里佩服,但也没多纠结,反正就是试试水,对方能识破说明有本事。
看老朱直打瞌睡,朱小宝给他拿了床软被,让他休息会儿。
等批完最后几份奏疏,朱小宝也没着急回去。
而是又拿起了老朱丢下的兵书,盯着看了一会儿。
“善攻者,使敌莫知其所备。”
看着这句话,他心里也有了今晚的计划。
之前没动手,是因为若是一个月内两次清理宫里的太监,他不好跟朱元璋解释。
但眼下,他想到了一个周全的办法。
深夜,初冬的风,呼呼地刮着。
朱小宝起身披上狐裘,出了谨身殿。
他背着手,不紧不慢地往御花园走去。
御花园西边有个长甬道,路边灯笼好像被风吹灭了,黑咕隆咚的,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远处有道微弱的烛光,唐赛儿带着两个太监在那儿等着。
俩太监低着头,偶尔偷偷看朱小宝一眼,袖子里鼓鼓囊囊的。
“来了?”
唐赛儿赶紧提着灯笼迎上来。
朱小宝明知故问。
“找我来这儿干啥?”
唐赛儿笑道。
“找你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但不是我……”
她边说,边将朱小宝拽了过去。
年纪大点的太监元绿低着头,上前一步道。
“是奴婢有话要与皇太孙殿下说。”
朱小宝装出生气的模样,问道。
“到底什么事?”
元绿猛然抬头,冷冷地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朱小宝皱眉。
“又是你?规矩还没学好?还敢抬头看人?”
元绿冷笑一声。
“奴婢学了好久,还是不习惯,要不殿下亲自来教?”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道。
“可惜……奴婢没那个福分,不如让奴婢最后给您唱个挽歌吧!”
朱小宝冷冷问道。
“什么意思?”
元绿道。
“不愧是皇太孙,这时候还能这么镇定,奴婢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您今晚可能活不成了!”
“嗯?”
朱小宝佯装吃惊。
小太监静安也上前一步,笑道。
“殿下知道吗?今晚这儿有十三个高手,你觉得你能打过几个?”
见朱小宝脸色变了,俩太监很是得意。
静安接着又道。
“殿下这幅慌张的模样,还真是好看的紧啊!”
“您平时高高在上,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的生死,奴婢一直想看看您惊慌失措的样子……”
“哈哈哈!您这模样,还真是让奴婢觉得痛快!”
“皇太孙殿下,您害怕了吗?”
见朱小宝越发的惊慌,元绿和静安也更满足了。
静安又道。
“现在前后都是我们的人,就连白莲圣女唐赛儿也是!”
“你以为她被你收买了?其实她是跟我们演了一出戏!一出大戏!哈哈哈!”
见朱小宝怒气渐升,两个小太监越发高兴了。
可下一秒!
朱小宝突然笑了起来!
“主宰别人性命的滋味儿如何?想必等会儿死的时候,应该也挺爽的吧?”
元绿和静安同时一怔,回过神后,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什么意思?”
静安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刀。
持刀之人,正是唐赛儿!
元绿瞪眼喊道。
“放开他!”
唐赛儿充耳不闻,率先解决了静安,然后像扔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接着,朱小宝厌恶地看着元绿,沉声道。
“轮到你了?”
元绿吓得直哆嗦。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赛儿没说话,再次动手。
元绿眼疾手快,迅速从袖子里“唰”地抽出一把软剑来,大喊道。
“贱人!我杀了你!”
剑一挥,划出一道白光。
唐赛儿一下子退出去一丈多远,寒风中衣袂飘飘,看着甚是凄凉。
元绿感觉刚才好像没砍到人,想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没力气,想喊又喊不出来,嘴里还不停的往外吐血。
原来唐赛儿比他动作还快,一刀喉咙,没等他落剑就又退开了。
元绿双眼圆瞪,满脸通红,勉强发出几个含糊的声音,惊恐地看着唐赛儿。
没想到,这圣女的功夫竟这么厉害!
……
“犯我大明者,杀无赦!”
“冲啊!”
朱棣挥着马鞭大喊,一万多人的队伍如洪水般涌出。
在北疆,这种冲锋的场面不少见,姚广孝和朱高炽都劝过朱棣别亲自冒险,可他根本不听。
身为北疆的王,大明的汉子,绝不能让外人在眼皮子底下撒野!
这次对方有两千人,朱棣只带了一千人就敢往上冲,这就是大明男人的自信!
雪越下越大,行军很是困难,好在他带的都是轻骑兵。
出了山海关,休息了一下,便继续走。
终于,在关外十五里,他们碰到了鞑靼的两千骑兵。
双方一句话没说,直接开打。
朱棣喊了声“杀”,就冲了过去。
朱高煦骑马比他还快,大喊一声道。
“爹,我从旁边杀过去!”
“好!”
一交手,北疆的士兵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对方箭雨如柱,几个不怕死的骑兵死死护着朱棣和朱高煦。
在北疆,战死是光荣的,能为朱棣死,更是他们的骄傲!
马蹄踩在雪地上,轰隆隆的声音像打雷,队伍像洪水一样冲向敌人。
鞑靼人打仗没有章法,朱棣的手下却阵型灵活。
虽然鞑靼人长得高大,但在保家卫国的信念面前,根本就打不过明军。
这一千人看见两千敌人,不但不害怕,眼里还闪着杀红眼的光,就想着砍人头、立战功。
敌人防线一破,就变成了明军的屠杀场。
两千鞑靼人,跑了九百多,剩下一千多都死在了雪地里。
朱高煦跑到朱棣身边,见他肩膀中了箭,一脸的担忧。
朱棣骂了句“他娘的”,随手就把箭拔了出来。
“没事!鞑靼人没力气,箭都没扎进肉里!”
见朱高煦满脸是血,朱棣问道。
“你受伤了?”
朱高煦摸了摸脸。
“没有的事儿!这是砍了几个敌人溅的血,真是晦气!”
朱棣大笑道。
“好!我儿真是条汉子!”
随后,朱棣下令收兵。
“按老规矩,死了的兄弟每人发十两银子,家里有父母的翻倍!”
﨔
第721章老朱下令,屠村
在北疆,士兵们都把朱棣当信仰,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
所以,战场上没人会退缩!
燕王朱棣带出来的兵,把华夏男人的硬气,全都展现了出来!
有他在一日,北疆便一日寸土不失!
从出征到返回北平府,全程不过一整个日夜。
傍晚,刚落过雪,北平王府内气氛热烈,朱高炽却着急忙慌的将朱棣拉进了里屋。
见儿子神色慌张,朱棣笑问道。
“怎么了?”
“先给您包扎伤口。”
“行。”
朱高炽扶朱棣坐下,仔细为父亲处理伤口,又忐忑道。
“预算批了,削减了不少。”
“嗯?”
朱棣猛然起身,伤口再次撕裂,鲜血直往外冒。
朱高炽赶忙解释道。
“不是朱雄英的意思,是户部定的。”
朱棣怒意更盛。
“户部的人脑子是都进水了吗?!本王在北疆调兵遣将、备战交锋、犒赏士卒,哪一样不需要银钱?这帮蠢货竟敢给本王削减预算?”
“特娘的!”
“哈剌儿那帮鞑子还在北疆晃荡,这次上报伤亡人数时多报些,让朝廷那帮饭桶看看,是谁在边疆流血拼命,好让他们能在应天府安心算账!”
……
寒风掠过,吹得朱小宝肩头的狐裘披风猎猎作响。
元绿瘫软在地,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声,那是气流穿过破损咽喉的声响。
朱小宝凝视着唐赛儿,他知道她武艺高强,却未料到竟如此高超。
如果说白默的武功已算顶尖,那唐赛儿此刻展现的实力,足可碾压五个白默!
换言之,即便五个何广义联手,也未必能制衡唐赛儿。
朱小宝收回目光,负手走到元绿跟前,缓缓蹲下。
他神色平静,看着元绿眼中交织的痛苦、震惊与恐惧,抬手用象牙匕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忽然,朱小宝笑了。
元绿惊恐万分,双眼圆睁。
眼前这人从容的笑意、掌控一切的气场,让他恍惚间想起了燕王的模样……
“很惊讶唐赛儿为何反水?”
元绿眼底满是渴求!
他不明白,明明唐赛儿背后还有着万千白莲教众,生死皆攥在燕王手中,她是怎么敢背叛燕王的?
朱小宝却无意解释,只是摇头笑道。
“行了,我心善,便给你个痛快!”
说罢起身,负手向前走去。
何广义不知何时从暗影中现身。
藏在暗处的刺客见情况不妙,纷纷挥刀朝朱小宝扑来。
唐赛儿动若闪电,瞬息间便跃至朱小宝身后,沾着斑斑血迹的白裙随风翻飞。
她唇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意,问道。
“人都到了?”
见朱小宝点头,紧接着,她的身形便如狐狸般灵巧腾挪,每一次落地,都绽开朵朵血花。
“把尸体收好,我留着有用。”
朱小宝始终没回头,对何广义吩咐完,便朝东宫走去。
这……
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朱小宝回到东宫,端茶坐在主位上,静待何广义复命。
何广义手提滴血的绣春刀踏入殿内。
刀入鞘,何广义单膝跪地。
“殿下,事已办妥。”
朱小宝颔首。
“处置得当?”
何广义点头。
朱小宝示意他起身,又问道。
“以你来看,唐赛儿的功夫如何?”
唐赛儿今日展现的武功,让何广义震撼不已。
他吞咽口水道。
“呃……四个。”
朱小宝轻笑出声。
“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罢了,你回去让锦衣卫整装待命,明日还有差事。”
“是。”
何广义抱拳退下。
洪武二十五年,冬十月初一,清晨薄雾笼罩。
谨身殿内,朱元璋正拨弄着炭火。
殿外,殿前指挥使曹泰已率领兵马严守四周。
“大孙来了?”
朱小宝笑着走进殿内。
“皇爷爷起得早,用过早饭了吗?”
朱元璋点头。
“用过了。”
说完,朱元璋正色道。
“你昨晚处置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朱小宝神情肃穆。
“山东青州……白莲教!”
朱元璋面色微沉。
“白莲教?”
“好啊!他们竟敢闹到宫里来!”
他起身负手而立,苍老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这些年咱一心整治吏治、安抚百姓,倒是疏忽了宫禁森严。”
“都是咱的过错,选宫人时太过随意,这才让别有用心之人混了进来,只是没想到,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
“也罢。”
朱元璋唤道。
“曹泰,你进来。”
曹泰大步迈入殿中。
朱元璋淡声道。
“去青州,把那村子……平了。”
“若有余孽据点,一并清查。”
“再传旨锦衣卫,命他们到各布政司彻查,但凡抓获白莲教徒,无需奏报,当场格杀。”
“让锦衣卫彻查所有宫人来历,但凡身世可疑者,一律处决。”
“通知礼仪局,今后入宫者,皆需核查祖上两代清白。”
说罢,朱元璋疲惫地摆了摆手,回到炉边继续拨弄起炭火来。
朱小宝递上热茶,宽慰道。
“皇爷爷不必忧心。”
老爷子抬头茫然道。
“咱有什么好忧心的?”
朱小宝笑笑。
“没什么。”
朱元璋叹道。
“你既要忙政务,又要替咱分忧,今日咱给你放假,回去好好歇息吧。”
朱小宝点头应下。
……
宫中气氛骤然紧张,锦衣卫逐人盘查宫人身世。
唐赛儿坐在窗前,脸色惨白,眼中满是后怕与痛苦。
当初为取信朱小宝,她透露了白莲教的老巢,却没想到换来灭村之祸。
朱小宝太狠了!
百花村并非全是教众,还有无辜百姓!
但朱小宝一声令下,七百余人全部葬身火海!
这是对她的警告,即便她已归顺,朱小宝仍用整个村落的性命来碾碎她的侥幸。
百花村里正曾收留孤苦无依的她,村民们待她如亲人。
如今,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咬牙切齿,满心悔恨。
若不是自己高估了筹码,激怒了朱小宝,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以为能凭借武功与权谋在皇权夹缝中求生,却忘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白莲教不过是蝼蚁。
朱小宝用鲜血告诉她。
皇权之下,任何挑衅都将被碾为齑粉。
“我该怎么办?”
她喃喃自语。
“白莲教数千教众的生路,难道只能靠依附权贵?”
“朱棣给了银子,可朱小宝却要赶尽杀绝……”
“我从没想过卷入你们的争斗,不过想保命而已,为何这么难?”
﨔
第722章主动的徐妙锦,第一个喊相公
纵使武功冠绝天下,在皇权的巨轮下,她也不过是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此刻,她忽然感到一阵解脱。
或许,当所有牵挂都被斩断,才是真正的自由。
青州腹地,大雪覆盖了蜿蜒的山路。
百花村本是个宁静的村落,四周群山环抱,炊烟袅袅。
然而,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打破了平静。
村民远远望见尘烟扬起,正欲示警,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刺穿了他的喉咙。
“杀无赦!一个不留!”
山东锦衣卫联合官军将村落团团围住,刀剑寒光映着雪色。
即便村内有绿林好手,也抵不过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正午时分,村落已被大火吞噬,浓烟蔽日。
十月中旬,官府发布文告。
【青州百花村突发瘟疫,全村殁,为防传染,焚村灭迹。】
七百二十三口人,从黄册中永远抹去。
史书寥寥数笔,便掩盖了这场血腥屠杀。
消息传至北平,举城震惊。
转眼到了十月底,朱小宝的婚期渐近。
皇宫内新定宫规,此后百年间,宫禁之严前所未见。
此时的大明,犹如初生的婴孩,诸多制度正逐步建立完善,而朱元璋与朱小宝,正一步步勾勒着帝国的轮廓。
旬休之日,百官停署。
朱小宝难得出宫,身披貂绒大氅,更显贵气逼人。
入宫数月,他身上的皇储威仪也愈发沉凝了。
京城大地银装素裹,徐府内飘来阵阵饭香。
朱小宝坐在暖炉旁,与徐家兄弟闲聊。
午饭是徐妙锦亲手做的,菜式精美,酒香四溢。
几杯酒下肚,朱小宝便微微有些醉了。
饭后,他随徐妙锦漫步于后花园。
当下梅花开得正盛,恍惚间,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初遇的梅园。
只是,眼下两人的身份已然不同。
“再过些时日,你便要成婚了呢!”
徐妙锦轻声叹息,语气中藏着几分酸涩。
她今日穿着一袭淡紫衣裙,腰间丝带将身形勾勒得柔美纤细。
寒风拂过,淡妆之下,显得越发楚楚动人了。
朱小宝心中微微一动,叹道。
“是啊!时间过的还真是快啊!”
“去年我还不过是个街头的乞儿,眼下便要成家了。”
徐妙锦看着朱小宝。
“不只是成家,还有国之重任。”
接着,她脸颊泛红,又道。
“我在闺房内留了些小菜,你可愿再陪我吃些?”
朱小宝笑着点了点头。
“好。”
屋内暖炉熊熊,桌上摆着白斩鸡、烤鸭、坚果等精致小菜。
酒过三巡,徐妙锦忽然抬头,直视朱小宝。
“你会娶我吗?”
朱小宝一愣,见她眼神中满是期待与不安。
他温声答道。
“你该知道,以你的身份……”
“我是徐家女,本该嫁入高门,但我只要你。”
徐妙锦眼眶微红,打断道。
朱小宝叹息。
“我心中确实有你,但婉儿的婚事是皇爷爷亲定的,若娶你,只能为侧室,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不委屈!”
徐妙锦急切道。
“能伴你左右,便是天大的福气。”
“今日看雪,你在雪中,我眼中便只有你。”
“初遇时你赏梅,我却在赏你,自那以后,梅香再不入心,唯你刻在眉间。”
“多少世家子弟提亲,我都拒了,我要的夫君,只能是你。”
说着,她取下发钗,一头青丝如瀑倾泻。
她大胆地坐到朱小宝双腿之上,眼眸亮晶晶的。
“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
“我学女红、研厨艺、习茶道,都只为能配得上你,我怕再等下去,你身边妻妾成群,便忘了我。”
话音未落,她扯下腰间丝带,衣襟轻敞。
“朱郎,我现在就要做你的人。”
朱小宝微惊。
“妙锦,这太鲁莽了……”
她却含笑按住他的手。
“你口中说不,眼中倒是藏不住喜欢。”
暮色染窗,屋内一片旖旎。
徐妙锦倚在朱小宝怀中,轻声道。
“如今我终是你的人了。”
朱小宝仍有些恍惚,仿佛做梦一般。
徐妙锦容貌才情俱佳,在他心中,她是解语花,是心头朱砂痣。
“相公。”
她仰头轻唤。
“这声称呼,我要第一个叫。”
看着徐妙锦那得意的神情,朱小宝哑然失笑,心中满是柔软。
他穿越过来时,不过是个讨饭的乞儿,幸亏遇上了朱元璋,才能在秦淮河畔谋得生计。
起初,他只想娶个寻常女子,安稳度日。
却不想命运陡转,自己竟然成了皇太孙,卷入了这波谲云诡的政局。
这两年,他鲜少顾及儿女情长,今日却在这温柔乡中,感受到了久违的烟火温情。
或许,这便是乱世中难得的慰藉吧。
……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十五,大冷天的。
朱元璋风寒入体,整个人都蔫了。
朱小宝在徐妙锦这儿刚待一会儿,听说老爷子病了,立马就要回宫。
徐妙锦瞅着朱小宝,轻声说。
“相公,有空常来啊。”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奇怪,红着脸补了句。
“有空就过来转转。”
朱小宝笑道。
“你要是有空,就来东宫找我。”
“行。”
徐妙锦也不挽留,知道他事儿多。
朱小宝赶回皇宫,一进养心殿,就见老爷子躺在床榻上,眉头紧皱,还时不时哼哼两声,一看就难受得厉害。
他伸手摸了摸老爷子的额头……
嘶!
真烫!
朱小宝的心揪得不行,退出殿后,问几个在外头候着的太医道。
“皇爷爷咋样了?”
太医们不敢瞒着。
“陛下没啥大事,就是着了点风寒,歇几天就能好。”
朱小宝皱眉。
“可我看皇爷爷像是疼得厉害!”
太医们赶紧解释道。
“太孙殿下,陛下年纪大了,即便是小病,症状也会比年轻人要严重些,定是难受的。”
朱小宝叹气道。
“那你们赶紧煎药吧。”
等太医走后,朱小宝再进殿时,朱元璋已经醒了。
见孙子满脸的担心,朱元璋反倒先开口安慰起朱小宝来。
“没啥事,别慌。”
说着抬手按着头。
“就是头疼得有些厉害。”
朱小宝赶忙扶他坐起身,背后垫上靠枕,又端来了杯温水。
“爷爷,先喝点热水润润嗓子。”
朱元璋嗓子眼又疼又痒,跟有蚂蚁爬似的,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人老了就是不行,一换季就生病,扛不住咯!”
﨔
第723章国库再紧张,大孙的婚事不能省
朱小宝赶紧哄道。
“您别想太多了,太医都说了,就是风寒,歇几天就能好,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
朱元璋却嘟囔着道。
“咱嘴里没味儿,想喝茶。”
“现在可不能喝浓茶!”
朱小宝有些无奈。
“等您好了随便喝,现在先喝白开水,养养嗓子。”
朱元璋像个倔老头,坚持道。
“我就想喝茶,不喝茶浑身不得劲!”
朱小宝没办法,只好端来热茶。
谷大用想过来伺候,朱小宝直接挥手赶人。
“我伺候我爷爷天经地义,你瞎凑什么热闹?”
谷大用只好讪讪退下。
很快,药汤被小太监端了上来,等稍稍放凉些,朱小宝便一勺勺的喂给朱元璋。
见老爷子眉头紧皱,朱小宝说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忍忍,喝完就舒服点了。”
朱元璋点点头,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了。
随后,他指了指桌上的奏疏,道。
“咱让人把奏疏都送这儿来了,你就在旁边批,咱看着你,心里踏实。”
“行,我守着您。”
朱小宝扶老爷子躺下,盖好被子,又往火炉里添了些无烟煤。
他能看出来,老朱虽然平时强硬,可一生病就变得脆弱了。
朱元璋其实心里也怕,怕自己挺不过去,怕出意外。
人一病,孤独和脆弱就放大了,亲情就显得格外重要。
朱小宝本来就孝顺,这会儿更是寸步不离。
他早跟朱元璋说过,会陪他走到最后,现在早把老爷子当成亲爷爷了。
朱元璋侧躺着,看着朱小宝批奏疏的背影,心里很是欣慰。
可能睡多了,他一点不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孙子。
突然,朱元璋轻咳一声,朱小宝立马放下笔。
“爷爷,哪儿难受啊?”
“没事,没哪儿难受,”
朱元璋摆摆手道。
“你去把李缘叫来,咱有话跟他说。”
朱小宝虽有点纳闷,但还是出去叫人了。
他吩咐谷大用。
“去传礼部尚书李缘过来。”
“是。”
谷大用赶紧去了。
没一会儿,李缘急急忙忙跑来,一进门就跪下问道。
“陛下,您身子咋样了?”
朱元璋摆摆手。
“小毛病,风寒而已。”
“咱大孙婚期将近,你礼部赶紧备聘礼,明早就送去赵府。”
“这是国事,可不能马虎,必须办得隆重,国库再紧巴,这事儿也不能省!”
说完,他又看向朱小宝,语气软和了些。
“你的婚事比啥都重要,国家得有接班人,你成了亲赶紧给咱生个重孙子。”
朱小宝心里一暖,连声应下。
“知道了,爷爷!”
李缘也赶紧说。
“陛下您放心,我肯定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然后挥手让李缘退下。
其实他叫李缘过来,一来是安排婚事,二来也是让外头的大臣们放心,别瞎琢磨。
夜里,风呼呼地刮着。
朱小宝一直守在朱元璋身边,一直没合眼。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明天还得批奏疏呢。”
朱元璋说。
朱小宝摇头道。
“您的身子比啥都重要,我咋能在您生病的时候自己去睡觉?这叫啥孝道?我今晚就在这儿陪着您!”
朱元璋笑了笑。
“去景仁殿把张美人叫来,让她陪咱唠唠嗑,别搞得跟啥似的,咱还没到那地步呢!”
“行了,赶紧去吧!”
朱小宝没办法,只好把奏疏收起来,说。
“我这就去寻张姨娘。”
到了景仁殿,朱小宝跟张美人说了老爷子的意思。
张美人一听皇帝召见,又高兴又担心,连忙答应。
朱小宝叮嘱她。
“姨娘,要是有啥事,派人去东宫叫我就行。”
张美人点头,带着小宫女去了养心殿。
朱小宝刚要回东宫,就被唐赛儿突然拦住了。
“有事问你!”
朱小宝挑眉。
“咋了?”
唐赛儿咬着牙问。
“青州的白莲教,都没了?”
朱小宝淡淡点头。
“那你为啥不杀我?”
唐赛儿死死盯着他。
“你留着有用。”
朱小宝说。
“啥用?”
朱小宝摇了摇头。
“现在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说完就背着手走了,留下唐赛儿在原地发愣。
养心殿里,老爷子握着张美人的手,说。
“明日礼部去下聘,你从景仁殿挑几个得力的宫女太监跟着,内库也得送点东西过去……”
“太孙的婚事是大事,不能寒酸了。”
平时抠抠搜搜的朱元璋,这会儿倒是出奇的大方。
张美人连忙道。
“知道了陛下,您别操心这些,先把病养好最重要。”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十月下旬,应天下了第一场雪。
雪不大,落地就化了,街上冷冷清清的。
一大早,老百姓就忙着赶早集。
现在应天的集市管得很规整,以前那种乱摆摊的现象没了,街道干净多了。
集市外有个露天小酒馆,从九月底,就有个老汉天天来这儿坐着,每天点壶酒,一坐就是一天,也不知道在等谁。
冬天来了,小酒馆的生意也差了不少。
这地儿四面漏风,不像大酒铺暖和,脚夫客商都愿意多花点钱去大酒铺,谁也不想在这儿挨冻。
可这老汉就是执着,每天准时来,喝着小酒一坐一整天。
酒馆老板好奇问过他。
“您天天在这儿坐着,到底等谁呢?”
老汉就说等个人,再问就不说话了,老板也就不再问。
这天早上,老汉照旧要了壶酒,喝了几口后,突然把身上的五两银子全给了老板。
“老哥,这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老板赶紧推辞。
老汉摆摆手。
“等着人了,以后不来了。”
说完拎起酒壶就走了。
老板一头雾水,抬头往老汉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穿着讲究的人正从街上经过,像是宫里的贵人。
难不成这老汉等的是宫里的人?
今天是朱小宝下聘礼的日子。
长长的队伍从皇宫排到赵府,由礼部、宗人府和后宫的人组成,场面特别壮观。
纳征礼在老祖宗的规矩里可是大事,彩礼给多少都有讲究,得按身份来。
商人不能超过当官的,当官的不能超过藩王,藩王不能超过皇子。
而且女方收了彩礼,还得回更贵重的嫁妆。
在过去那个年代,娘家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女儿在婆家好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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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让朱重八尝尝失去亲人的味道
朱小宝的聘礼那叫一个气派,除了礼部和宗人府的官礼,后宫内库也拿出了不少好东西,更不用说朱小宝的那些“娘家人”。
蓝玉、常茂这些大家族的人,一大早就全来了,给这场婚事撑场面。
赵府上下喜气洋洋,里里外外全是人。
礼部尚书李缘拿着圣旨,大声念道。
“赵爱卿的女儿贤淑端庄,能持家能安邦,今天咱跟你结为亲家,永固社稷,现在行纳征礼,赐金茶筒一个、银茶筒两个……”
接着,后宫的女官又念内库的赏赐。
“黄金百斤,白银万两,马十匹……”
“另有聘金、金饰、喜烛、鞭炮等。”
这聘礼,怕是朱元璋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谁不知道陛下平时省吃俭用,没想到在孙子的婚事上这么舍得花钱。
赵府里热闹极了,连乞丐都来了不少,大家都想沾沾喜气。
毕竟谁都知道陛下和朱小宝早年都吃过苦,对乞丐多少有点怜悯,今天肯定不会赶他们走。
人群中,一个小乞丐悄悄拽了拽唐赛儿的衣服,小声说。
“姐姐,外头有个爷爷让我叫你。”
唐赛儿一愣,问道。
“啥爷爷?”
小乞丐又说。
“他说‘混沌初开淤浊生’。”
唐赛儿一听,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白莲教的暗号!
可朱小宝不是把白莲教全灭了吗?
咋还有活口?
她强装镇定,跟旁边的宫女说。
“我得去趟茅房,你先看着点儿。”
宫女也没多问,只让她快点回来,别耽误了回宫。
唐赛儿心跳得厉害,一步步往外走。
因为大家都在赵府看热闹,平时热闹的巷子这会儿空荡荡的。
走了没多远,一个醉醺醺的老汉突然拦住了她,正是天天在酒馆坐着的那个。
“你是谁?”
唐赛儿警惕地问道。
老汉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有点醉意,却很犀利。
“青州百花村的事儿,是皇长孙干的?你成了叛徒?”
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唐赛儿强作镇定道。
“你到底是谁?”
老汉没回话,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白莲教啊……现在就剩些老弱病残了。”
说完,他直勾勾地看着唐赛儿,冷声道。
“我要入宫。”
唐赛儿皱眉。
“你想做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
老汉眼神狠厉。
“有些账,我得跟皇长孙算清楚。”
唐赛儿心里一紧,这老头分明想杀朱小宝!
她冷冷地说。
“要是我不答应呢?”
老汉突然笑了。
“你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倒是有点本事。”
“你认识我师父?你到底是谁?”
唐赛儿心头一震,她的手悄悄摸到了袖中的一片树叶。
老汉瞥了眼她的动作,不屑道。
“就你这点小花招,也想对付我?”
唐赛儿感觉浑身发冷,这老头好像能看透她的所有动作,连她的武功路数都清楚。
这种被盯上的感觉,让她第一次觉得害怕。
“我再问一遍。”
她厉声道。
“你到底是谁?!”
老汉叹气道。
“算了,你也算是我师侄,我就告诉你吧!”
“你连你师父是谁都不知道吧?今天我就好好跟你说说,你是从哪儿来的,你师父又是啥人……”
唐赛儿眉头紧皱,冷冷盯着眼前这个醉汉。
想起以前的事,她心里一阵感慨。
当年她被师父收养,跟着学武艺,可直到师父去世,她都不知道师父姓甚名谁。
那老汉靠着墙,犹豫了半天才道。
“这事儿还要重头说起……”
“白莲教最早是在淮西兴起的,朱重八当年也在白莲教待过,后来白莲教变成了明教,可他从来没跟别人提过自己在白莲教的事儿。”
“你太师父,便是那时候淮西白莲的老大,也就是我与你师父的师父,彭莹玉,大家都叫他彭和尚。”
“他可是南派红巾军的老祖宗!”
“师父当年收了九个徒弟,我是老幺,邹普胜。”
老汉说到这里,也越发气愤起来。
“就因为老四丁普郎背叛了师父,跑去投靠了朱重八,师父才不得不把南派红巾军老大的位置给让了出去。”
“可朱元璋哪是什么好人!”
“老四跟了他以后,虽说当了大官,可还是免不了战死沙场,而其他师兄,也全被朱元璋给偷偷杀了!”
“妄我二师兄教了你一身功夫,你咋还帮着老朱家干活呢?”
“要不是二师兄将这白莲教留给了你,你以为大家凭啥都认你当圣女?”
“咱们师门最后一点香火,你得担起这个责任啊!”
“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啥?白莲教的兄弟全被杀了!”
邹普胜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点抖了。
“朱家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为了权力,啥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
唐赛儿听着这些过去的事儿,脑子一片混乱,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她拳头攥得紧紧的,浑身直哆嗦。
“我……我……”
邹普胜大骂道。
“师门九兄弟,眼下就只剩我一人,要是再不做点啥,咋对得起死去的师父和师兄们?咋对得起青州上百条人命?还有收养你的村民?”
“朱重八当上皇帝后,我们便一直躲着,压根没想跟他对着干,可他哪想过要放过我们?”
“我必须得让朱重八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邹普胜步步紧逼,唐赛儿退无可退。
突然,她咬牙抬头,盯着邹普胜道。
“师叔,若是我不答应呢?”
邹普胜怔愣片刻,而后放声大笑,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儿。
“呵!这便是二哥看上的人?你莫不是不想活了?”
唐赛儿摇头道。
“我不想死,但朱小宝,你杀不得。”
邹普胜笑骂道。
“好你个痴情种!”
唐赛儿又道。
“痴情种又如何?”
“我之前背叛过他,他却没与我计较,还救了我。”
“他是和青州白莲教有些恩怨,若是以前,我肯定是会生气的,可后来我发现……”
邹普胜眯眼道。
“什么?”
唐赛儿继续道。
“他与您不同,眼里装的,从来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家国大事。”
“他得操心整个大明王朝,得琢磨怎么让国家更太平、更安稳。”
“不管是当年的红巾军,还是现在的白莲教,为啥能存在?还不是因为世道不公平,需要有人站出来说话。”
“可是,您难道没发现,自打他开始管事以后,京城里的变化挺大的吗?”
第725章用命来保护朱小宝
邹普胜听到这话,差点气炸了。
“放屁!”
“啥公平不公平的……都是歪理!”
“你想找死,那我成全你便是!”
话音刚落,邹普胜身上的杀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唐赛儿也赶紧运起内力。
先前她都没使出过全力,可对付眼前这老汉,她必须全力一搏。
不知道啥时候,唐赛儿手里就多了几片树叶。
邹普胜的动作极快。
唐赛儿嘴角轻扬,猛地冲了上去,手里的树叶就跟飞刀似的,朝着邹普胜飞去!
又快又狠!
“沾叶飞花?二师兄就教了你这些?”
邹普胜语气里尽是不屑,袍子一甩,那些树叶便穿衣而过,连他的皮都没擦破。
雪地里,唐赛儿脚尖轻点,化作一道白影闪过。
邹普胜则伸手将一旁的槐树连根拔起,踏雪朝唐赛儿冲去。
两人靠近引起的气浪,将地面的雪都冲了起来。
轰!
邹普胜抛出槐树,直中唐赛儿右肩,血一下子就从她嘴里喷了出来。
唐赛儿顾不上疼,脚尖点地,跳出一丈开外。
她大口喘着粗气,鼻子和口腔里全是血腥味。
她心里清楚,这个师叔的功夫比师父厉害多了,自己根本就打不过。
邹普胜甩了甩袍子,一步步朝唐赛儿逼近,每一步都踩得地上的雪“咯吱”作响。
唐赛儿扯出一个笑来,说道。
“别费劲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坚决过,别人或许不明白,她为啥非要这么拼命的护着朱小宝!
可就像她说的,她觉得朱小宝心里的“大义”,能让大明的世道变好,而且……
朱小宝也确实救过她的命。
在她被燕王当作弃子时,是朱小宝护全了她。
“哼!”
“那我就先解决了你,再送他陪你上路!”
邹普胜冷笑一声。
唐赛儿抹了把嘴角的血,接着“唰”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飞蛾扑火般朝邹普胜冲去。
那软剑就跟蛇吐信子似的,朝着邹普胜刺了过去。
眨眼间,就见了血。
而邹普胜反起一脚,唐赛儿一下子就被踹飞了。
“就学会了这么点儿本事?”
等他低头看向左臂,只见口子里直往外冒血时,才气得瞪着唐赛儿直骂。
“你想鱼死网破?我看你能挨我几拳?”
打了几个回合,唐赛儿就知道自己跟邹普胜差得太远了,想赢只能拿命搏!
邹普胜作为彭和尚最厉害的徒弟,功夫比其他师兄都高,这也是他后来躲起来不问世事的原因。
半空中,她又被邹普胜一脚踹了下来。
“你个欺师灭祖的狗砸碎!”
邹普胜看着胳膊上的伤骂骂咧咧的,可语气突然变了。
“还算有些长进!”
紧接着,他又瞪圆了眼,大吼道。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他死,还是你们一起?!”
唐赛儿躺在雪地里,浑身是血,她强撑着站了起来,眼神却依旧坚定。
“杀我?那就看你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嗖!
唐赛儿脚步一闪,就冲出去了,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
邹普胜闭眼转身,而后猛然出拳,那拳正好打在唐赛儿的小腹上。
轰!
唐塞儿再一次摔倒,刚吐完血,她便又爬了起来,朝邹普胜冲了过去。
邹普胜没注意的是,每一次唐赛儿的靠近,他的身上便会多上一道口子。
这便是她的战术,只不过这战术,要用命来换!
要不是倔到骨子里了,又怎么会这么拼命?
邹普胜皱紧了眉头,骂道。
“小杂碎,你怕是被迷住了心窍吧!”
薄情寡义乃世间常态,像唐赛儿这么坚决,连性命都不顾的,还在真是少见!
唐赛儿的软剑再次飞了出去,猛然划破了邹普胜的后背,可她也被打得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将地上的青石板都撞松了。
她爬起来,擦了擦嘴上的血,还是没停,一次又一次地冲过去!
邹普胜眼睛都红了,凶神恶煞的看着唐赛儿。
他咬着牙,活动了几下胳膊,居然止住了后背正往外冒的血。
唐赛儿知道自己功夫不如他,可自己年轻,邹普胜已经老了,要是拼体力,说不定还有机会!
邹普胜也明白,再这么耗下去,自己的体力肯定跟不上。
本来以为轻轻松松就能打赢的,可唐赛儿就像是一条咬住猎物不松口的疯狗,明知打不过,却愣是不放弃!
一次又一次,唐赛儿每让邹普胜受点伤,自己就得吃更大的亏。
地上的雪都快被血水染红了,唐赛儿早已经浑身是伤。
她靠在青砖墙上大口喘气,嘴里不停地往外冒血。
虽说她清楚,自己赢的机会不大,可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坚定。
“值得吗?他朱小宝值得你这么做吗?他老朱家值得你拿命来拼吗?!”
邹普胜大喊道。
“二师兄啊!你咋就收了这么个傻徒弟啊!”
“老子今天必须要替你清理门户!”
邹普胜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眼神里全是狠劲儿。
他一步步朝唐赛儿走来,四周好像有气浪在翻涌。
唐赛儿笑了。
“可能……值吧……”
说完,她再次抬手,可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根本就挡不住邹普胜的进攻……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她的笑容就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血莲,妖冶美艳。
……
冬天的紫禁城,显得更加冷清了。
朱元璋歇了一天,身体也好了些,早上他说想看雪,朱小宝就给他裹了条被子,爷孙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这样看着外面被白雪覆盖的空旷广场。
索性闲着没事,老爷子便跟朱小宝说起了起义前的那些恩怨。
“爷爷,您说彭莹玉他们那一脉,会不会还有活着的?”
朱小宝突然问道。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内心还有些后怕。
“或许吧……”
“毕竟,那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无关人马数量,而是彭莹玉教出来的那九个徒弟,各个都是高手。”
“当年老四跟了咱,咱便让他做了大官,但其他几个都看不上咱,所以咱当了皇帝后,这股势力说啥也不能留!”
“前十年,咱便暗中派了人,到处追杀彭和尚和他的徒弟们。”
说道这里,老爷子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朱小宝心里也很是感慨。
想坐稳这皇位,还真是不容易!
自爷爷登基以来,想来周围一直都是危机四伏吧!
第726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提醒
朱元璋摇头叹息。
“自胡惟庸案之后,文官们都被吓得不行,要是再大搞牢狱之灾,国朝铁定得乱,所以明面上,咱就把锦衣卫给撤了,但暗地里还是照旧。”
“十年过去了,彭和尚只剩下一个徒弟,咱不知道是死是活。”
朱小宝有些担心。
“那如今的青州白莲教,可与那彭莹玉有关?”
朱元璋沉默片刻后道。
“哼!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大孙,你细细想想,自古以来农民起义军前赴后继,但成功的能有几个?”
“要想成事,第一是得有正当的名义,第二是得深得民心,现在咱们大明天下太平,哪会有老百姓跟着他们瞎闹?”
“不过,虽然青州白莲教没啥好怕的,但也不能留着他们给咱老朱家添堵。”
封建社会之中,正统、血脉和身份至关重要。
太平盛世之下更是如此。
说白了,要是朱小宝不是朱元璋的嫡长孙,朱元璋想让他接班都难。
老爷子以前讲过皇权和臣权的道理。
臣子们想分点权力,就不能让皇帝说话不算数。
“非正嫡不立太子”,这规矩是朱元璋自己定的,要是随便更改,文人们根本不会答应!
朱小宝点了点头,又问。
“爷爷,您说彭莹玉还有个徒弟活着,这么多年咋没找到呢?”
老爷子摇头道。
“他是彭和尚最厉害的徒弟,功夫高得很,说不定是躲起来了……”
朱元璋顿了顿,又道。
“都是些老黄历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爷爷现在也还在派人找他呢!”
“但不管咋样,他都是个威胁,要是找到了,必须得除掉!”
朱小宝赶紧道。
“好。”
风吹雪落,雪花打在了爷孙俩的身上。
“老爷子,外面冷得很的,咱们进屋吧。”
老爷子颔首。
“行,进去吧。”
朱小宝一挥手,几个太监就把朱元璋的椅子抬进了谨身殿。
刚转身,就有小太监凑到朱小宝耳边,小声道。
“太孙殿下,何大人说有急事要见您。”
“叫他去文华殿等着。”
朱小宝吩咐完,等老爷子睡去后,才缓步走出殿门,撑着油纸伞朝东宫方向走去。
等他回到东宫时,何广义已候在文华殿外。
“太孙殿下。”
何广义俯身行礼。
朱小宝轻轻颔首。
“发生什么事了?”
何广义面色凝重道。
“据锦衣卫探子所说,今天赵府附近的小巷里,有两人激烈打斗的动静,我们赶到时,只看到一个年迈的身影急速逃离,现场只剩下了重伤昏迷的唐赛儿。”
“她人呢?”
朱小宝急切地追问。
何广义赶忙答道。
“卑职没敢将人送往锦衣卫衙门,暂时藏在卑职家中。”
朱小宝略作思索,语气平静地说。
“走,带我过去。”
何广义的府邸离皇宫不远,当朱小宝见到唐赛儿时,她气息微弱,伤势极为严重。
“快去备车,将人秘密送入文华殿。”
回到东宫后,朱小宝立即传唤廖家兄弟,叮嘱道。
“速去太医院找两名御医来,切记不要声张,动作要快!”
廖家兄弟领命后匆匆离去。
朱小宝坐在文华殿主位上,看向何广义,问道。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线索或猜想吗?”
何广义思索片刻后,说道。
“从现场的打斗痕迹和唐赛儿的伤势来看,对方功夫极强!”
“至于唐赛儿,卑职猜测,她是在用命搏杀,以试图换取一线生机。”
他眼神中透着骇然。
“奇怪的是,当时赵府周边都是皇宫守卫,她要是想逃,绝不会让自己伤成这样,除非……除非是她主动要与对方决一死战。”
“看起来,倒像是在守护什么重要的秘密。”
“若不是锦衣卫及时赶到,那老者最后一拳收势,恐怕唐赛儿早已性命不保。”
说到这里,何广义都还有些后怕。
“巷道里到处都是打斗痕迹,血迹斑斑,对方的强悍程度,远超卑职想象。”
“唐赛儿的真实实力,也似乎比在皇宫那晚展现的更高,可纵然如此,仍被对方碾压,由此看来,对方的实力……”
他脸上满是恐惧,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全身。
朱小宝微微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何广义的分析。
此人究竟是谁?
唐赛儿的武功本就不俗,能将她伤成这样,可见对方实力之恐怖。
可她分明有机会逃走的,又为何要拼到如此地步?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思索片刻,朱小宝对何广义说。
“立刻派人去查!”
“京城所有可疑人物都要一一排查,并列出名单。”
“切记,秘密行事,此事不可声张。”
老爷子眼下还不知道唐赛儿就是白莲教圣女,朱小宝也不打算让老爷子现在知道。
他又叮嘱何广义道。
“你千万注意安全。”
何广义怔了怔,连忙拱手道。
“多谢太孙殿下关心。”
何广义刚走,两名御医就赶来了。
当他们见到唐赛儿时,也不禁大吃一惊。
尽管不清楚唐赛儿的身份,但他们深知伤势的严重性。
整整一个下午的忙碌,两名御医才满头大汗地从内室出来。
见御医出来,朱小宝忙问道。
“情况如何?”
两名御医禀报道。
“启禀太孙殿下,伤势已暂时稳住,性命无忧,但需要长时间调养才能恢复。”
朱小宝点点头,忽然盯着两位御医,严肃地说。
“此事我自有安排,不可对外声张,若有第三人知晓……”
他虽未说完,但两名御医已吓得急忙表态。
“臣等绝不敢泄露!”
朱小宝摆摆手。
“明日劳烦二位再来一趟,对外就说我身体不适。”
打发走御医后,朱小宝回到内室,看着唐赛儿惨白的脸上仍残留的血迹,心中一阵揪紧。
他打来热水,轻轻为她擦拭脸庞。
此刻的唐赛儿眉头紧蹙,显然仍在承受着剧痛。
朱小宝小心地检查唐赛儿身上的关节,索性要害部位都被她护住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气息微弱。
能将如此强悍的唐赛儿伤成这样,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又为何会陷入如此绝境?
正思索间,唐赛儿轻吟了一声,朱小宝赶忙凑上前去。
只见她微微睁眼,似乎是恢复了些许意识。
见到朱小宝后,唐赛儿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便开口说道。
“有人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