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外传之鹂谋》 第1章 重生 夏日的骄阳毒辣地舔舐着大地,连空气都仿佛被烘烤得扭曲变形,蒸腾起一层迷离的水汽。我端坐在一乘轻便的锦缎小轿里,随着轿夫们单调而沉闷的脚步声,微微摇晃着前行。帘子缝隙里偶尔漏进一丝丝带着尘土味的热风,吹不散轿内闷热的滞重,反倒添了几分黏腻。 我摊开自己的手,手指纤细,皮肤紧致光滑,透着少女特有的、几乎看不见纹路的细腻。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这是一双还未被漫长岁月磋磨的手,一双属于十六岁的安陵容的手。 指尖不自觉地颤抖,带着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寒冷。指腹用力掐进柔嫩的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白印,尖锐的刺痛感刺穿了感官的麻木,带来一丝短暂而虚幻的真实。是真的……我真的回来了。 不是那阴冷潮湿、弥漫着绝望和霉味的冷宫,不是意识彻底涣散前,钻入耳中的那句刻薄尖利、带着无尽嘲弄的“鹂妃娘娘”。像只鸟儿?呵,一只被锁在金笼里,用婉转歌喉取悦主人,最后却被轻易遗弃、连名字都带着轻贱的鸟儿罢了。 鹂妃……那两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针,深深扎进我重生的血肉里,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 轿身猛地一顿,停了下来。外间传来内监刻意拔高的、带着谄媚的通禀声:“安小主,行宫到了,请下轿。” 帘子被恭敬地打起,灼目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刺得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眼前是熟悉的、属于皇家避暑行宫的巍峨宫门,朱红的门钉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门内,是暂时逃离了紫奥城暑热的太平行宫,是此刻正怀着“龙裔”、备受恩宠的眉庄姐姐,是……即将掀开序幕的、用阴谋与鲜血写就的戏码。 我深吸一口气,轿外带着草木蒸腾气息的滚烫空气涌入肺腑,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腥甜。再睁眼时,眸底那瞬间汹涌的恨意与冰冷已被一层温顺的、带着几分初入行宫的怯懦和好奇的水光彻底覆盖。扶着宫女的手,我稳稳地下了轿,步履轻盈,裙裾微扬,走向那扇洞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朱红大门。 “安妹妹,可算把你盼来了!” 沈眉庄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与欢喜,从水阁的阴凉处传来。她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湖蓝色宫装,小腹处特意留出了宽松的余地,由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迎了出来。阳光透过水阁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她脸上跳跃,映照出两团因“有孕”而刻意养出的、健康的红晕,更显得她端庄温婉,气色极佳。 甄嬛立在她身侧,一身月白色的素雅衣裙,清丽脱俗如水中白莲。她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目光沉静如水,不动声色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审视。那目光,像初春未化的雪水,看似清澈,实则寒凉。 “眉姐姐!” 我快步上前,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毫无破绽的、混合着激动、关切与一丝初来乍到不安的笑容。我的手自然地、带着些许颤抖地抚上她宽松衣料下那并不存在的弧度,声音里是满满的真诚与小心翼翼,“这一路上,妹妹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姐姐身子有什么不适。如今亲眼瞧见姐姐气色这样好,佛祖保佑,妹妹这颗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我的指尖隔着柔软的衣料,感受到的只有平坦和温热。前世那场惊天动地的难产,那满盆刺目的血水,那绝望的哭喊……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深处疯狂翻搅,又被我死死摁下,面上只剩下纯然的关切。 “劳妹妹挂心了。” 沈眉庄的笑容温婉依旧,她反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触感温热而有力,“行宫凉爽,太医也说我胎像稳固。倒是妹妹,一路辛苦,快进来坐。” 水阁内清凉怡人,角落里搁着冰盆,丝丝凉气无声地弥漫着。宫女奉上清茶和精致的点心。甄嬛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从容,目光却像无形的丝线,始终若有若无地缠绕在我身上。 “安妹妹初来行宫,一切可还习惯?” 甄嬛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眉姐姐如今身子金贵,不便时时陪伴圣驾。妹妹心思灵巧,性子又温顺可人,皇上见了,必定欢喜。” 她的话语轻柔,仿佛只是姐妹间寻常的体己话,提点我把握机会。然而那“温顺可人”四个字,听在我耳中,却像细小的芒刺,无声地扎了一下。前世,正是这温顺可人,成了我安身立命的唯一依仗,也成了勒死我的绞索。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瞬间闪过的冷意。再抬眼时,脸上已是感激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羞怯的红晕:“嬛姐姐谬赞了,妹妹蒲柳之姿,只求能陪伴在姐姐们身边,为姐姐们分忧解劳,便心满意足了。” 我微微侧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水阁入口处侍立的一个眼生宫女。那宫女低眉顺眼,穿着普通宫人的服色,但袖口处一道不明显的、水波状的暗纹刺绣,却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记忆——那是华妃宫里的人!曹琴默的触角,果然已经悄无声息地伸了进来。 沈眉庄觑着我低眉顺眼模样,殷殷叮嘱道:“过几日是温仪帝姬周岁宴,届时安妹妹便和嬛儿坐在一起。我会想办法让安妹妹献曲,妹妹歌声绕梁三日不绝,定能叫皇上记住。” 甄嬛皱眉:“当天不仅是温仪帝姬周岁宴,也是庆贺眉姐姐有孕,旁人实在不好煊兵夺主,我看还是以后再想办法献曲。况且华妃沉寂已久,只怕早按耐不住,正想尽办法复宠……” 眉庄冷笑:“慕容氏军功显赫,皇上不会冷落华妃太久,不过正因为华妃迟早复宠,我们才要早做打算。安妹妹,你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先回去好好休息,我等着你那天一鸣惊人。” 我安安静静听着两位姐姐谋划,从始至终,她们也没问我一句愿不愿意。不过没关系了,前世我因心底那一点希冀,唱歌时故意藏拙,没给玄凌留下深刻印象。重来一次,我有的是办法抓住帝王的心。 第2章 献曲 太平行宫,扶荔殿内。 正值曹婕妤所出的温仪帝姬周岁生辰,帝后设宴,六宫宗室同贺。殿内金碧辉煌,丝竹悦耳,觥筹交错间,一派皇家喜庆气象。然而这祥和之下,暗流依旧涌动。曹琴默和有孕晋封容华的沈眉庄位置靠前,华妃慕容世兰虽被皇帝冷落,却因家族势大,依旧在座,只是位置稍偏,脸色阴沉。我随同甄嬛坐在第三席,端妃齐月宾姗姗来迟,我含笑向她示意,她略感诧异,眼光始终在我和甄嬛身上流转。 “皇上又得佳人了。” “妹妹长年累月不见生人,还留着当年的眼力呢。” 端妃和皇后说出前世一样的话,甄嬛不明所以,我低头喝一口梨花酿,暗暗注视着甄嬛,她因酷似纯元皇后而得宠,也因这个原因最终跟玄凌决裂。只是这一次,自己绝不能让甄嬛出宫修行。 酒过三巡,为添喜庆,曹婕妤提议抽签表演,让在座妃嫔都有机会献艺。眉庄闻言眼睛一亮,冲我微微点头以示鼓励:“这主意好,又新奇又有趣。只是若抽中的签上不是某位姐妹的长项,可如何是好呢?” 曹婕妤不以为意:“都是宫中姐妹,随意即可。” 宫中妃嫔向来为争宠花样百出,曹婕妤的提议是在帝后亲贵面前争脸的事,便都存了十分心思,气氛顿时活跃又带着一丝紧张。 皇后左右双手各写一个“寿”字,冯淑仪填了一阕词,恬贵人与秦芳仪合奏一曲《凤求凰》,刘良媛画了一幅丹青“观音送子”,俱是各有所长。 轮到甄嬛,曹婕妤看了签文自己先笑了:“请婉仪妹妹作《惊鸿舞》一曲。”转头对玄凌笑道:“妹妹姿貌本是‘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可见是天意。” 眉庄并不知甄嬛其实精通先皇后所创的“惊鸿舞”,有心帮她,也为让我一展歌喉邀宠,忙起身对皇帝笑道:“寻常的丝竹管弦之声太过俗气,不如由臣妾抚琴、安选侍高歌来为婉仪助兴。” 玄凌早已忘记我这号人,满心满眼都在换了舞衣的甄嬛身上。眉庄端坐琴案前,纤指轻拨,瞬间涤荡了殿内的浮躁。琴音袅袅,带着孤高清冷的意境。 随着琴声的韵律,甄嬛翩然起舞。虽无纯元皇后当年惊才绝艳、倾国倾城的震撼,却也身姿曼妙,如弱柳扶风,似流云回雪,将惊鸿舞的飘逸灵动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个旋转,每一次回眸,都带着一种破碎后强自支撑的坚韧之美,令人动容。 玄凌神情恍惚,我知道他透过甄嬛看见了已经故去的纯元皇后。我掩下嘴角冷笑,缓缓开口。我的声音初时并不高亢,如同春日清晨凝结在花瓣上的第一滴露珠,清透、纯净,带着一丝微凉的颤意,轻轻滑入琴声与舞步交织的缝隙里。我唱的是《洛神赋》片段: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歌词正应和着惊鸿舞的意境! 随着歌声流转,我的声音仿佛被注入了魔力,骤然拔高,变得清越入云,却又圆润无瑕,毫无刺耳之感!如同昆山玉碎,凤凰清啼,直直穿透殿宇的穹顶,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心间。 更令人震撼的是歌声中的情感,我并非简单的技巧炫耀,而是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哀婉与向往。仿佛一个被囚禁的灵魂,在仰望九天之上的洛神,诉说着对自由、对美好、对那遥不可及之境的无限渴慕与悲怆。这情感,竟奇异地与甄嬛舞姿产生了某种共鸣! 眉庄因孕吐无法抚琴中场退下,然而我的歌声却根本不需要琴音,我自托举着舞姿,甄嬛的舞步在歌声的引领下,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愈发显得空灵缥缈,真正有了几分“惊鸿”欲飞、超脱尘寰的意境。 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忘记了杯中美酒,忘记了身边之人,甚至忘记了呼吸。玄凌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沉醉。皇后端庄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华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脸色难看至极。曹婕妤抱着温仪,也忘了逗弄孩子,呆呆地望着场中。 那歌声,仿佛带着魔力,洗涤着听者的心灵。它让人忘却了殿宇的华丽,忘却了权力的倾轧,忘却了俗世的烦恼,只余下那直抵灵魂深处的纯净、哀婉与震撼。真真应了那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当最后一个音符随着甄嬛最后一个完美的旋身收势而袅袅消散在空气中时,整个扶荔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好,好!”足足过了一刻钟,玄凌才猛地一拍桌子,豁然起身,脸上是狂喜与激动:“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安氏,你的歌声,当得起天籁之誉!” 他龙心大悦,满目深情看向我和甄嬛:“安贵人歌声冠绝六宫,甄婕妤舞姿翩跹,深得惊鸿舞神韵。二卿合璧,实乃佳话!” 皇后笑道:“快去传旨,甄氏晋封从三品婕妤,安氏晋封正六品贵人。” “臣妾谢皇上隆恩!” 我与甄嬛一同盈盈下拜,抬头见眉庄冲我俩微笑,我亦一笑对之。我垂首,睫毛掩盖了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成了!凭借这刻意展露、却又倾注了真实情感的歌声,我终于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人、需要靠温顺才能晋位的安氏。 我并不觉得唱歌取悦帝王有什么丢脸,鹂妃?黄鹂鸟?哼,如果唱歌是下贱,那以歌舞闻名的纯元皇后岂不是歌姬舞姬?以一曲惊鸿舞惊艳帝王的甄嬛又与我有何区别? 从选侍一跃成为贵人,我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来自皇后方向那带着审视的目光,以及华妃眼中毫不掩饰的嫉恨。歌声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更是新的、更猛烈的风暴。我从此不再是背景,而是这后宫棋局中,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 我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新晋贵人应有的、温婉又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羞涩笑意,迎向玄凌赞赏的目光,也迎向了那深不可测的未来。 由于我的变故,清河王玄清这次没能和甄嬛打配合。华妃终于开始表演背诵《楼东赋》,慕容氏复宠,殿中众人神色各异,没人发现他一个人默默坐回了座位上。 第3章 俪小媛 温仪帝姬周岁宴的余韵尚未散尽,太平行宫的风向却已悄然逆转。华妃慕容世兰凭借其兄慕容世松在前朝又立下的赫赫战功,竟再次强势复起,协理六宫之权亦被玄凌半推半就地交还。她穿着新制的、用孔雀羽线掺着金丝绣成的石榴红宫装,鬓边簪着内务府新贡的、硕大无朋的赤金点翠凤凰步摇,每一次出行都带着迫人的气势。即便是风头正劲的甄嬛,亦或是有孕的眉庄,此刻也都选择了暂避锋芒,行事愈发低调谨慎。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乎被华妃独揽的光华之下,另一颗新星,以一种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骤然升起,光芒甚至隐隐刺痛了某些人的眼睛。 我这位新晋的安贵人,在扶荔殿一鸣惊人后,终于迎来了首次侍寝。摒弃了前世初承恩宠时的生涩与惶恐,凭借着重生而来的、对玄凌喜好的了解,将女子的柔媚婉转、欲拒还迎拿捏得分毫不差。我嗓音本就清纯,刻意放柔后更是如同羽毛刮在心尖,低语浅笑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羞怯,却又在眼波流转处,泄露出恰到好处的、引人探寻的风情,引得玄凌几番沉沦。 翌日清晨,圣旨便如约而至,震惊六宫: “贵人安氏,柔嘉淑慎,克娴内则,着晋为从五品小媛,赐封号俪,赐居天音阁,钦此。” 从贵人到小媛,虽只升了半级,但有了封号。俪,与鹂同音,意思却不同,也不知多少人听说后砸了自己宫里的茶杯。 消息传到宜芙馆时,甄嬛正在窗下临帖。她握着紫毫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滴浓墨便晕染在了雪白的宣纸上,如同心湖中投下的一颗石子,荡开无声的涟漪。她缓缓放下笔,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沉静的模样,只淡淡道:“知道了。安妹妹得蒙圣眷,是她的福气。” 然而,那搁在案几边缘、微微蜷起的手指,却泄露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曾几何时,这份独一份的、迅疾如风的恩宠,是属于她的。 一旁的浣碧,却远没有甄嬛这般沉得住气。她正捧着一盆新开的玉簪花进来,听到旨意内容,又看到甄嬛那滴晕染的墨迹,一股无名火瞬间冲上头顶。她将花盆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哐”的一声轻响,引得甄嬛抬眸看她。 “小姐。”浣碧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尖利和浓浓的讥讽:“这俪小媛可真是好手段,扶荔殿上唱个歌儿,就从不入流的选侍成了贵人。这才伺候了皇上一晚,转眼又成了小媛。这升迁的速度,怕是插了翅膀也赶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呢!” 她刻意将“伺候一晚”几个字咬得极重,话里话外充满了对我凭借“唱歌”“床第之事”上位的鄙夷和不屑。 “浣碧!”甄嬛蹙眉,声音带着警告,“慎言!安妹妹晋封是皇上的恩典,岂容你妄加揣测?” “奴婢失言。”浣碧嘴上认错,脸上的愤懑和不甘却丝毫未减,她撇了撇嘴,声音虽压低,却足以让甄嬛听清:“奴婢只是替小主不平!论才情、论品貌、论与皇上的情分,小主哪样不胜过她百倍千倍?如今倒好,一个靠唱歌媚上的……” “住口!”甄嬛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电扫向浣碧:“今日不用你侍候,出去冷静一下,须记得祸从口出。” 浣碧被甄嬛从未有过的严厉震慑住,眼圈一红,咬着唇,不甘不愿地福了福身,扭身快步走出去。 甄嬛看着那滴晕开的墨迹,又望向窗外天音阁的方向,眼神幽深难辨。安陵容的骤然得宠,如同一面镜子,照见了她曾经拥有、如今却因华妃复起而显得有些黯淡的荣光。浣碧的话固然刻薄,却也道出了一个事实:安陵容的崛起太快,让甄嬛感到了一丝陌生,甚至……一丝隐隐的不安。曾经的安陵容,是那样怯懦、是需要她依附的存在。如今的俪小媛,却像一株在阴暗角落悄然滋生的藤蔓,一旦抓住机会,便会以惊人的速度缠绕而上。 甄嬛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试图将宣纸上那团碍眼的墨迹覆盖掉。然而,浣碧那句充满鄙夷的“靠唱歌媚上的”,却如同魔音,在她心底悄然盘旋,久久不散。一种微妙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隔阂,悄然横亘在了她与昔日那个需要她庇护的“安妹妹”之间。 我对镜梳妆,菊清小心翼翼为我簪上象征小媛位份的、新得的赤金镶碧玺花簪。镜中人眉眼温顺依旧,眼底深处却燃着一簇冰冷的火焰。听着小宫女嚼舌根,菊清犹豫着开口:“小主别生气,浣碧一直口无遮拦,倒也不是真的对小主不敬。” 我透过铜镜看她:“菊清,你是甄婕妤身边出来的宫女,对她果然足够忠心。” 这话意思明显,菊清悚然一惊,急忙跪下请罪:“小主恕罪,是奴婢失言。奴婢既然伏侍了小主,必当忠心小主,不敢做他想。” “你的忠心我看在眼里,只是如果你还心念旧主,我身边是断留不下你的。” “小主明鉴,奴婢万死不敢背主。今后定谨言慎行,一切以小主为重。” 我亲手扶她起来,从腕上取下一个金镯套在她手上:“如此,甚好。” 浣碧的讽刺?我早已知晓。前世今生,这鄙夷的目光我看得还少么?只是如今我已不再是那个任人轻贱的黄鹂鸟。靠唱歌媚上?呵,只要能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唱什么,媚谁,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氏的威压在前,甄嬛的疏离在后,浣碧的鄙夷不过是蚊蚋之声,根本不能损伤我分毫。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走吧,我们要搬到天音阁,该去向甄姐姐辞行了。” 来行宫后我便一直住在甄嬛的宜芙馆偏殿,如今得皇帝赐居,也是莫大荣耀。 第4章 假孕小产 太平行宫的殿宇楼阁不似紫奥城那般庄严宏伟,本该是避暑消夏的惬意,此刻玉润堂内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滞。沈眉庄倚在窗边软榻上,手无意识地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柳眉微蹙,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笼罩着她。自从被诊出“喜脉”,恩宠日隆,可这心头的不安却如影随形,似乎头顶悬着块石头,随时可以将她砸得粉身碎骨。 在天音阁安顿好后,我便带着皇帝新赐的流光锦来看眉庄。我接过采月手中一碟新剥的莲子,动作轻巧,好似还是那个初来乍到、温顺安静的安陵容。我将莲子放在眉庄手边的小几上,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侍立在一旁、低眉顺眼的茯苓。 眉庄懒怠起来,只微微冲我点头:“陵容来了?我身上不爽,你随意即可。听说你晋了小媛,还没向你贺喜。” “姐姐客气了,陵容能有今日,多亏姐姐提携,陵容感激不尽。”我的声音轻柔,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只是……有一件事陵容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说了怕姐姐生气,不说又总觉得要出事。” 眉庄轻笑:“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我用眼神示意菊清,她会意,不动声色拉了茯苓出去,眉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采月便去了门外守着,殿中只剩下我和眉庄。 内室幽静,只余窗外几声悠长的蝉鸣。我没有落座,而是蹲下握住眉庄冰冷手指:“姐姐身边……那个叫茯苓的宫女,妹妹曾无意间撞见过几次,她……私下里与曹婕妤身边那个叫音袖的大宫女,往来甚是密切。”我顿了顿,看着沈眉庄骤然缩紧的瞳孔,继续道,“音袖是曹婕妤的心腹,而曹婕妤……素来唯华妃娘娘马首是瞻。妹妹思来想去,总觉得……姐姐如今身怀龙裔,万事皆需格外小心。” 沈眉庄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那月白色的软缎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她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紧紧锁住我:“陵容,你……此言当真?你可知其中轻重?” “姐姐!”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真切,“妹妹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谴!妹妹只是……只是怕有人居心叵测,要对姐姐……和腹中龙胎不利!” 内室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沈眉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她看着我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惊惧与恳切,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猛地站起身,步履有些发虚地走向门口,声音却极力维持着平稳:“采月,立刻去宜芙馆请甄婕妤过来。就说,就说夏日炎炎,我请她和俪小媛过来品茶消暑。” 她转身直视我:“无论谁,敢害我腹中孩儿,我沈眉庄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甄嬛来得极快,素净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显然已从采月口中得知了事态紧急。听完原由,她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当机立断:“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即刻查清!眉姐姐,请温太医,只有他,我才信得过。” 甄嬛是宠妃,不过略提一句,便从内务府弄来出入行宫腰牌。小允子领命飞奔而去,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是在滚油上煎熬。傍晚时分小允子才气喘吁吁回来,脸上却带着焦虑:“回小主,奴才去了孙老公爷府上,打着温太医家人名义,没有透露身份。但听说国公爷重病危急,温太医实在脱不开身。” “什么?”甄嬛眉头紧锁,小允子连忙补充:“不过温太医说兹事体大,不敢怠慢,让奴才去太医院请了他的亲传弟子卫临,现已在殿外候着。” 我心头猛地一跳,卫临,前世温实初离开后留给甄嬛的左膀右臂,医术精湛,心思缜密,而且比温实初胆子更大,温实初派他来,也是最好的选择。 甄嬛亦松口气,忙传卫太医进殿。片刻后一个身着太医青袍、面容沉静、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提着药箱匆匆而入。他眉目清朗,举止沉稳,正是卫临。他目不斜视,对着沈眉庄、甄嬛和我一一行礼:“微臣卫临,特来为容华小主请平安脉。” “有劳卫太医了。”沈眉庄伸出手腕,搁在早已准备好的脉枕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指尖的微颤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卫临告罪一声,三指稳稳地搭上沈眉庄脉息。他凝神静气,诊得极为仔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内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只余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我紧紧盯着卫临低垂的眼睫,甄嬛的指尖也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卫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他沉吟片刻,又换了一只手,再次诊脉。这一次,他诊脉的时间更长,神色也越发凝重。终于,他缓缓收回手,抬眼看向沈眉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回禀小主。”卫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入玉盘,敲碎了内室凝滞的空气,“小主的脉象……并非喜脉。” “什么?!”沈眉庄身体一晃,若非甄嬛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栽倒。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卫临,“你……你说什么?” 甄嬛亦是惊骇万分,急声道:“卫太医,你可诊仔细了?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有误!” 卫临神色不变,依旧沉稳:“微臣反复诊察,绝无差错。小主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此乃滑脉之象不假,然尺脉沉取,却无孕脉当有的搏动有力、如盘走珠之生机。滑脉之象,并非只主有孕,亦可由痰饮、食滞、实热等因由引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眉庄瞬间失神的脸,声音放得更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更关键的是,微臣观小主气血运行,实有阻滞之象。微臣大胆揣测,小主并非有孕,而是……有人用了药性峻猛之药,强行压制、推迟了小主的月事,人为制造出了类似滑脉的假象!” “哗啦!”一声脆响,沈眉庄失手将手边几案上的一盏热茶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裙裾,碎裂的瓷片如同她此刻碎裂的心神。巨大的恐惧、被欺骗的愤怒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浑身发冷,牙齿咯咯作响。 “岂有此理!”甄嬛猛地站起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眉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冰,射向卫临,“卫太医,此言当真?!” 卫临拱手,语气斩钉截铁:“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脉象绝非孕脉!实乃药物所致!” 内室死一般的寂静被这惊雷般的诊断彻底粉碎。沈眉庄靠在甄嬛身上,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那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屈辱。甄嬛紧咬着下唇,眼中怒火翻腾,扶着沈眉庄的手也用力得指节发白。 甄嬛最先从惊怒中回神,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如电般扫过我和卫临,最后落在沈眉庄惨白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决断:“眉姐姐,事已至此,惊恐无益。既是陷阱,何不……将计就计?” 沈眉庄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她:“将计就计?” “她们想看你因假孕而失宠,想看我们方寸大乱,一败涂地。”甄嬛的声音冷得像冰:“那我们就演一场大戏给她们看,把这盆她们精心准备的脏水,原封不动地泼回去,泼到她们自己头上!” 我心头剧震,甄嬛果然还是那个甄嬛!我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豁出去的狠劲:“甄姐姐说得对!眉姐姐,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反击的机会。她们既然敢设局,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这个不存在的孩子是扳倒曹琴默、甚至华妃的最好武器。” 沈眉庄的目光在甄嬛和我脸上来回逡巡,看着我们眼中同样的决绝与守护,那灭顶的恐惧和绝望,竟奇迹般地一点点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那是被人陷害的恨意,是绝境中迸发出的求生意志。她反手攥住我和甄嬛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们的手骨捏碎。泪水依旧在流,但眼神却变得异常明亮、锐利,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厉。 “好。”她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血腥气:“演,演一出大戏。我要看看,是谁……想要我沈眉庄的命!” 计划在密闭的内室迅速铺开,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敲、打磨。我凭借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对华妃一党行事手段的了解,不断补充着关键环节。沈眉庄的“落胎”必须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必须足够惨烈,才能彻底坐实“谋害皇嗣”的罪名。而茯苓,这个关键的棋子,必须在最恰当的时刻,被逼上绝路,让她在恐惧和混乱中,做出对曹琴默最致命的反咬! 第5章 落胎 风暴来临的日子,选在了华妃安排的赏花宴上。皇帝皇后在座,除了端妃病着,华妃、悫妃、曹婕妤等一众妃嫔俱在。阳光正好,花香馥郁,一派和乐融融。沈眉庄穿着宽松的衣裙,由我和甄嬛一左一右小心搀扶着,缓缓步入宴席。 华妃一身华贵的玫瑰紫云锦宫装,金凤步摇熠熠生辉,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慵懒和志在必得的冷意。她目光扫过沈眉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曹琴默坐在她下首,依旧是那副温顺谦恭的模样,只是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侍立在沈眉庄身后的茯苓。 沈眉庄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我扶着她的手,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人群,与甄嬛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宴至半酣,丝竹悦耳。皇后正含笑说着什么,沈眉庄忽然身体一晃,手中捧着的琉璃盏“啪”地一声摔落在地,粉彩的碎片和甜腻的果汁溅了一地。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猛地捂住了小腹,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滚而下。 “眉姐姐!”我和甄嬛同时惊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骇。 “沈容华?”皇帝皇后惊得站起身,华妃也蹙起了眉头,眼神却锐利地射向曹琴默,带着一丝不解。 沈眉庄痛苦地弯着腰,身体剧烈颤抖,卫临的药很是逼真,□□不断有血流出:“痛……好痛……我的肚子……孩子……我的孩子……”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绝望地看向众人,那眼神凄厉得如同濒死的母兽:“有毒,有人在我喝的酸梅汁中下了毒。” 玄凌惊骇不已,连连呼叫太医,沈眉庄躺在甄嬛怀中泪眼婆娑:“皇上,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玄凌看着眉庄身下触目惊心血迹心凉了半截,面上还是强撑着安慰:“没事,眉儿,不用怕,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皇后扭头不敢再看:“沈容华,你还年轻,以后还会……唉。” 太医很快赶来,是日常负责给皇帝玄凌看诊的章弥。把脉后他神色凝重,重重磕了一个头:“请皇上节哀,容华小主小产了。” 眉庄凄厉大哭:“孩子,我的孩子,是谁要害我的孩子……皇上,皇上,臣妾有罪,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玄凌被源源不断的血惊吓住,章弥急道:“小主不可激动,血不止住恐有性命之忧。” 有内监抬来暖榻,眉庄被紧急转移回玉润堂,章弥跟着去救治,皇帝怒道:“查,给朕查,到底是谁心思恶毒,毒害皇嗣?”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变故陡生。一直侍立在眉庄身边,面无人色的茯苓,像是被沈眉庄凄厉的呼喊彻底击垮了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尖叫起来:“皇上恕罪,奴婢再不敢欺瞒皇上,沈小主她根本没有身孕啊。” 众人听得茯苓的话俱是面面相觑,甄嬛冷冷道:“荒唐,没有身孕何来小产?你这贱婢受了谁的指使污蔑沈容华?” 我补刀说道:“如今凶手还没抓到,这奴婢就跳出来污蔑容华姐姐,其心可诛。皇上,不如将这贱婢拖去慎刑司好好拷打,一定要找出毒害皇嗣的凶手。” 慎刑司是宫女内监犯错时受刑拷打的地方,听闻刑法严苛,令人不寒而栗。茯苓一听之下差点没昏厥过去,她飞快看一眼曹琴默,曹琴默略惊慌之后已然想明白,一定是沈眉庄知道自己被设计假孕,继而将计就计“小产”。华妃看不明白局势,开口道:“皇上,区区一个贱婢怎敢凭空污蔑贵人?不如让她拿出证据看看,也好还沈容华清白,堵住悠悠之口。” 曹琴默知道今天拿出血裤也没办法了,沈眉庄众目睽睽之下小产,谁还敢再质疑是假孕?她忙接话道:“容华妹妹刚刚小产,太医院院正章太医亲自诊断,这贱婢竟说妹妹是假孕,何其荒谬?皇上,污蔑主子的奴婢应当杖毙,以儆效尤。” 欣贵嫔心直口快:“没错,直接杖毙,还跟她费什么话。” 玄凌点头,正要下旨,茯苓大叫一声手指颤抖地指向了曹琴默:“曹婕妤,奴婢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没想到你却狠下心肠弃奴婢于死地,奴婢又何必要忠心于你?”她说完扑倒在玄凌脚下,连连磕头道:“事到如今奴婢再不敢欺瞒皇上,沈容华这段时间身子隐有不适,是曹婕妤指使奴婢在她日常喝的保胎药中下药。曹婕妤说容华小主有孕,怕将来生下皇嗣威胁华妃娘娘地位,奴婢父母都在华妃娘娘手上,奴婢不敢不从。奴婢做下这等背主之事,无颜再活于世上,请皇上明鉴。” 她动作极快,这番话说完一头就撞在柱子上,当即血溅三尺。场上妃嫔惊叫连连,玄凌脸色铁青,震怒道:“反了,反了。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喂狗。” 甄嬛倏然跪下:“皇上,华妃和曹婕妤毒害皇嗣,置沈容华生死不明,臣妾恳请皇上从严处置。” 所有的目光,惊疑的、震怒的、难以置信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曹琴默那张骤然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然后是华妃,她如遭雷击,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面上只剩下极度的惊骇和狰狞的愤怒:“胡说八道,这贱婢胡说八道污蔑本宫。就算、就算有这事,那也是曹琴默,跟本宫没有关系。” 皇后看着失魂落魄、僵立当场的曹琴默:“曹氏,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甄嬛再次叩首,声音铿锵有力,“人证在此,铁证如山!华妃曹婕妤居心叵测,谋害皇嗣,罪不容诛!请皇上为惨死的皇嗣,为无辜受害的眉姐姐主持公道!” 我也紧跟着深深叩拜下去,额头触碰到冰凉的地砖,声音带着泣血的悲鸣:“求皇上为眉姐姐和那未出世的小皇子做主啊!” 我刻意加重了“小皇子”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在皇帝心头。 皇帝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地上那刺目的“鲜血”,听着这声声泣血的控诉,想到那“未曾谋面便已逝去”的“皇儿”,眼中最后一丝犹疑被滔天的怒火彻底吞噬。他猛地抬手指向曹琴默,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雷霆之怒: “曹琴默!你好大的狗胆!” 这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曹琴默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华妃脸色煞白,猛地攥紧了拳头,那精心保养、镶嵌着宝石的护甲在巨大的压力下,“咔”的一声脆响,竟生生从中断裂!断裂的护甲刺入她柔嫩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玄凌的目光扫过华妃瞬间失态的脸,眼神更加阴沉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冰棱。他不再看她,森寒的目光重新锁定曹琴默,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砸在所有人耳膜上: “毒妇曹琴默谋害皇嗣,罪无可赦!即日起降为末等更衣,打入冷宫,温仪帝姬暂时交由皇后抚养。” 曹琴默终于找回了声音,她知道华妃不会救她,有慕容氏在一天,皇上也不会怪罪华妃,自己只能当替罪羊。她重重磕头,甚是体面:“臣妾知罪,谢皇上隆恩。” 皇帝的目光又转向华妃,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刺穿:“华妃!你御下不严,闭门思过一月,好好学习宫规。”这斥责虽未直接定罪,却如同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华妃脸上。她精心维持的荣宠,在这一刻裂开了无法弥补的缝隙。 华妃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断裂的护甲刺得更深,她屈辱万分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受伤的掌心,用更尖锐的疼痛压制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与恐惧:“臣妾……遵旨。” 皇帝的目光最后落在甄嬛和我身上:“你们跟沈氏交好,沈氏失子,替朕多宽慰她吧。传旨,晋沈容华为婕妤,享贵嫔位份例,赐南海珍珠十斛,蜀锦十匹,玉如意一对,以慰失子之痛。” 一场精心策划、血雨腥风的赏花宴,最终以曹琴默的彻底覆灭、华妃的受挫、沈眉庄的晋位而惨淡收场。而后宫的战斗,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