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黑化后,我杀疯了!》 第1章 重生啦! 蓝焰席卷过目之所及的一切,烛明山已在火海中成为人间炼狱,走兽奔袭,飞禽嘶鸣。 被撞碎的结界随着四溢的灵力迸溅出璀璨的星火,在哀鸿遍野的一片深蓝里,深深地刺痛了灵芽的眼。 冷。 刺骨的冷贴着每寸肌肤,连血液都要被冻结般残酷到近乎让人绝望的冷。 与此同时,如岩浆般滚烫从骨髓深处向外蔓延。 千万根由火焰铸成的金线向外缠绕,每根骨头都烧成液态般疼痛。 太痛了。 灵芽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果然还是失败了吗? 烛明山已在池晚舟的怒火里化为灰烬,她谋划百年的出逃也在最关键时刻被池晚舟捏碎了结界,涅槃阵已毁,自己也要魂飞魄散了吧。 回想灵芽这一生,着实荒唐。 灵芽自幼随师傅扫邪祟除妖魔,执剑踏遍九州土,觉得这天,凭自己挽的剑花也能戳个窟窿出来。 十七岁那年,十五岁的池晚舟入师门,灵芽不懂师傅为何招一个毫无灵根的废物入内门,借由他奴籍出生,极尽欺辱。 却不曾想,年少对池晚舟的不屑和欺辱,都成为后来自己被囚禁在烛明山受尽凌虐的理由。 那一年,天地镜封印松动。 轰动整个修仙界的混沌大战中,灵芽在危急情况下为救师兄,抛下重伤的池晚舟。 池晚舟在太虚宗修炼数十载,也不过是个筑基期。 灵芽亲眼目睹妖兽蜂拥而上将池晚舟分食,可他的嶙峋白骨竟忽然间燃起熊熊蓝焰。 在池晚舟体内压制了数十年的纯阴之火瞬息间席卷战场,那是一场凉得像霜冻的火焰,无数连尖叫都来不及的同门直接化成一捧灰。 各宗门终于见到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在众魔声声恭迎吾主的呐喊中,各宗门后知后觉,池晚舟,就算曾由仙家亲自为他刻上蕴含天意的符文,也终究改不了他生而为魔的命。 池晚舟觉醒之后,各宗门心知胜利无望主动求和,他立于一片火海之上,冰凉的唇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毫无温度地吐出那几个成为灵芽夜夜梦魇的字: “休战?很简单,只需交出一人。” 池晚舟说,用灵芽一人可换修仙界百年太平。 各宗门纷纷将目光落至灵芽身上,唯有师门众人将她护至身后,师父朝并歌更是剑指池晚舟。 那一剑踏碎山河,剑气将大地刮出数道裂痕,无数血肉横飞,妖魔破碎的尸骨纷扬成一场荒诞至极的大雨。 朝并歌说,他拿剑,是因为人太柔软了,总得有些坚不可破的东西来保护这些柔软。 可那天,斩不尽的妖魔折断了他的剑。 春弦师兄爱洁,却被魔兽踩在脚下生生勾出肠肚。 安师姐从天歌山出发时还说带他们下山去偷千杯醉,转眼便被撕成血淋淋的碎块。 还有无宁师兄、霜寒霜月、花在酒、夏无常...... 天歌山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对灵芽说,走啊!走!灵芽!快走! 池晚舟燃着一身蓝焰,若不是所到之处万物成灰,几乎让人以为他正被湛蓝的海水包裹着,那么平静、无悲无喜地站在朝并歌面前。他剑穗上甚至还坠着的当年师父赠的玉环,剑出鞘时却没有一丝犹豫,那么干净利落。 绝望如同潮水涌向灵芽的经脉,满腔滔天的怒火最终变成刺耳的悲鸣,宛如神罚的天火破开云层向池晚舟泼去,大地霎时亮如白昼。 那是世间最后一滴凤凰血落难前最后的挣扎。 而池晚舟在这近乎金黄的火焰中一步步沉沉走来。他的手那样凉,身上的血腥味重得灵芽几乎要晕厥,然后那蓝、铺天盖地的蓝、将明亮的火焰寸寸吞噬。 池晚舟新塑的肉身白得像是一尊蜡,伸出嶙峋的手,将灵芽拖进无边际的蓝里。 至此,在太虚山上的岁月如镜花水月,池晚舟将灵芽带上烛明山,一关就是百年。 而灵芽,作为世间最后一滴凤凰血精养的太虚宗天骄,彻底被囚禁。 涅槃阵破的最后一秒,灵芽睁眼望着将她拉进怀里的池晚,用尽最后的力气咒骂:“早知精心谋划了百年也逃不出你的魔爪,我就算烧干最后一滴血也要拉着你一起死,为枉死的师门众人报仇雪恨。若是重来一世......” 天歌山 “灵芽!”花在酒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摘的野草,晃悠着从树上跳下来,怀里还捧着几颗新摘的蜜桃,新鲜得连水珠都还挂在上边儿。 “你还在生气?师父当着众人的面收那废物为徒,那小子的命灯已放进怀心殿,你就算再闹三天三夜也没用。” 躺在藤床上的人儿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人心情不佳。 花在酒拿出一个桃随意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口咬下去,甜得眯起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要我说,既然把他赶出天歌山无望,我们就狠狠地捉弄他一番!让他自己收拾东西滚出去。” 至阴至纯的火内外灼烧所残留下的痛楚仍然折磨着灵芽,不知是谁一直在耳边吵闹,她费力睁开眼,看见一双及其熟悉的眸子凑得极近。 花在酒看见灵芽终于肯睁眼了,喜滋滋地凑近小师姐,问道:“你觉得好不好?” 此情此景,将灵芽一下拽回了池晚舟入太虚宗的那一年。 她的师父朝并歌,与山海阁观自在并称九州第一剑,隔十年后再开山收徒,领进门的便是池晚舟。 池晚舟入天歌山第一天,她就将新师弟的木屋掀了个底朝天,拿着剑站在山门口,扬言他敢踏进天歌山一步,她便废了他的腿。 花在酒站在灵芽身边,双目通红地瞪着池晚舟,攥紧拳头气到连肩膀都在轻颤,抿紧了唇不说话。 他们天歌山,大师兄号称清风停云师春弦,师兄清风剑法的剑锋所指,流云亦停。二师兄乃天生剑骨无宁,无剑在手万物为剑,外人道,太虚宗最锋利的剑不是剑,而是天歌山无宁。安师姐则早在结丹初期就能越一个大境界只身斩金丹后期大妖魔。就连平时最吊儿郎当的花在酒,也被赞为根骨绝佳资质非凡。何况花在酒还是在山门外跪了半月才跪来入山的资格。 现在,一个明眼人都知道是废物的东西,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烂,居然也配上天歌山,当朝并歌的徒弟。 朝并歌伸出一只手将池晚舟挡在身后,皱眉不赞同地看着灵芽:“小芽儿,别闹。” 有师父护着,灵芽伤不到池晚舟分毫,非但如此,师父竟将新来的废物住所安排在她隔壁,灵芽眼睁睁看着池晚舟住进隔壁木屋,一气之下跑入后山。 现在,正是花在酒来后山找她。 可她不是涅槃阵失败,魂飞魄散了吗?还是说世间真有走马灯,她现在是在走马灯中重新走完这一生? 灵芽被囚的百年里,无数次回忆着遇见池晚舟的每一幕。她曾设想当时若她不为了救师兄而抛下重伤的池晚舟,不让他被妖魔分食,那束缚住他的仙家符文是不是就不会被冲破? 若她一开始就接纳池晚舟而不是想方设法欺辱他,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被囚? 可灵芽不相信池晚舟。 池晚舟恨自己,是因为她对他百般刁难。可将他带上天歌山教他修炼指导剑法的师父呢?为他亲自下山学人间菜肴的春弦师兄呢?不眠不休数日只为写出增强他体术秘法的安师姐呢?他们何曾亏待过他?可结果他又做了什么? 灵芽看着花在酒,即使知道这只是走马灯,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伸出手按在花在酒的眼旁。 在太虚宗的轶闻里,花在酒的眼被称为醉桃花,可醉桃花。就是这样一双眼,在与池晚舟手下的妖魔一战时,被生生挖下。 花在酒疑惑地看着突然红了眼眶的小师姐,不解地问:“干嘛?你到底听我讲话了没?” 听见熟悉的语气,灵芽鼻尖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花在酒慌了心神,满怀的桃子被扔到地上,用衣袖去擦灵芽的眼泪:“怎么了我的姑奶奶?你要真这么讨厌那小子,我现在就去把他打一顿扔下山,别哭啊!” 灵芽拉着花在酒的衣袖将他拽近,双手环到他身后,贴近时竟然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花在酒胸膛里的心跳。 好温暖的怀抱,原来走马灯也能这么真实。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滚落,贴着脸颊处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对不起,花在酒,对不起。”灵芽哭得字音和呜咽连成一片,“都是我的错,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大家都为救她而牺牲了。 “灵芽?”花在酒意识到不对,灵芽性情骄纵,蛮横无理,从来没在他人面前哭过。 他手放到灵芽背后,轻轻拍着,“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泪迷蒙了双眼。 “花在酒,大家都死了。现在我也死了。”灵芽说。 “你在说什么啊?大家好好活着呢,你也好好活着。”花在酒二丈摸不着头脑,把灵芽从怀里拎出来,“那是梦。你做噩梦了。” “不可能。” 灵芽看着花在酒,正是春天,日光穿过密林柔和地落在花在酒身上,天歌山生气勃勃,风穿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吹得花在酒的发梢微晃。 那么真实,那么美好。 “怎么会是梦呢?”她走过的一生,那触目惊心的一片蓝,烛明山上的日日夜夜,怎么可能是梦? 第2章 对,杀了他! “那你掐掐我。”花在酒拉起灵芽的手放在自己脸边。 灵芽伸手,毫不留情地扯着他脸颊上的肉用力一掐。 “嘶痛痛痛痛!!快放开!你乘机报仇是不?下手这么狠!”花在酒挥着手跳到一旁,痛得五官都皱成一团,捧着脸给灵芽看:“这下从梦里出来了吧?” 指甲掐出的红痕在花在酒脸上太显眼。 灵芽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问花在酒:“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做什么?”花在酒揉着脸哀怨地看着灵芽,“收拾收拾新来的那小子,让他自己滚下山啊。” “晚上去池晚舟房间里把他的行李全扔了然后把他扔进后山?”灵芽问。 花在酒眼睛一亮,冲灵芽竖大拇指,“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想法?” 记忆里,她和花在酒会在今晚把池晚舟的行李扔了,再将他扔进后山。 她和花在酒在天歌山上生活数十年,早就对天歌山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但刚来的池晚舟不是。 何况天歌山有夜雾,刚引气入体的池晚舟就算走上三天三夜也出不来。 可惜他们刚摸到池晚舟门前,就被无宁师兄抓了个正着,池晚舟听见声响,打开门正好看见她和花在酒鬼鬼祟祟的模样,然后他们就被无宁师兄逮去练了一整晚清风剑法。 到底怎么回事?如果眼前的这一切不是走马灯,那自己是回到曾经了吗? 灵芽皱眉沉思,指甲掐进手心,疼痛那么清晰地钻进脑海。 修仙者三魂六魄不散便可重塑肉身,可涅槃阵已毁则代表她三魂六魄已散。何况世有轮回转世,却从没有死后可以回到过去重活一世之说。 “还在想那个梦?”花在酒蹲下来捡拾刚刚散落一地的桃子,开导道:“我看你就是今天和师父吵架伤心了,就算那个姓池的小子一辈子都是个炼气期,也没人能欺我们天歌山啊。” 花在酒捡完桃子,撑起身来单腿跪在藤床旁,冲灵芽笑得春风得意,“你说说,放眼九州,谁敢招惹我们天歌山?又有谁能杀得了师父?” 有。池晚舟。 灵芽看着花在酒的眼,觉得淅淅沥沥的,有血从深处淌出来。 重生?就算自己不是重生,眼前只是一场幻梦,她也不能在梦里眼睁睁看着往事重演。 如果上天垂怜,让她重新来过,她更要在一切未发生前,杀了池晚舟。 杀了他,杀了他混沌之战修仙界就不会惨败,妖魔就不会大肆为祸世间,而天歌山的所有人,都不会因此丧命。 对。杀了他。 “太虚宗亥时熄灯,熄灯一刻后,我们便潜进池晚舟院中。”灵芽开口。 如果她没记错,上辈子她和花在酒一直等到池晚舟屋子里最后的烛火灭了才动手,当时已经接近中亥时分,这才遇见练功回来的无宁师兄。 这一次,她刻意提前,如果池晚舟成功被他们丢进后山,那是不是说明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也能够被改写? 师父曾说过,千年前的修仙界曾出现过百年便有一人飞升的盛世,当时天地间灵气充盈,化神期修士比比皆是,可与之相对的妖魔也遍布九州。各宗门子弟在外都是同门师友相护,情况尚且较好,散修多数独身一人,若再遇上雷劫,往往九死一生,更有妖魔为祸人间荼毒生灵。 于是修仙界大能们合力开启上古神器天地镜,将妖魔悉数封印至镜中,从此天下太平。 可修仙界也因此受到大创,不少修士更是在完成封印后大跌境界。自那以来修仙界灵气匮乏,化神期的修士屈指可数,无数人一生停滞在结丹期再无可进。天地镜封印之后,成功飞升的只有太虚宗前宗主,钟挈一人。 “灵芽!”花在酒一熄灯就迫不及待跑来灵芽院外,敲了两下门没见人出来,便一纵身跳进了院内,“你在屋里干啥呢?” 灵芽支起窗,探出个头来。 太虚宗由四座大山组成,最为平缓开阔的山上修建主殿太虚殿,有专门的院子供外门弟子居住,而山脚下的山门由两颗南海夜明珠照亮,常年不灭。此刻夜色浓浓,远远看去那两颗烁亮的夜明珠像是巨兽的眼,发着荧绿的光芒。 “不是说亥时一刻吗?”灵芽压低了声音问。 “我只是现在过来,又不是现在动手。”花在酒倚在灵芽窗外,视线掠过院墙上一朵迎着月光吐出花蕊的灵草,远山上的月亮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树冠上。 花在酒看着月光下山间萦绕的薄雾,“来得早总比来得晚好。” 灵芽也顺着花在酒的视线看过去,修仙者目明耳聪,她听着隔壁院里还没学会控制自己气息的池晚舟正在房间里四处走动,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好忙的,即不修行也不休息,大半夜了还在屋子里乱转。 花在酒显然也听见了,凑近灵芽问:“待会他房间里烛火未灭,我们直接将他掳去后山会不会被人发现?” 灵芽冷哼一声,等池晚舟灭烛才是真的会被发现,但这种事情说来太过玄妙,况且她自己内心还有诸多疑虑,不愿与花在酒细讲,只让他待会跟在她身后见机行事。 亥时一刻,灵芽大摇大摆地踹开了池晚舟的院门。 花在酒瞪大了眼看着她悬在空中的腿,一声姑奶奶还没喊出口,池晚舟已神色慌慌出现在了院中。 池晚舟看清来人,着急的神色一滞,颇有些丧气地哑了声音:“灵芽师姐,小师兄。” 灵芽大咧咧地走近池晚舟,一身红裙在皎洁月光的浸泡下显得有些暗沉,但并不掩眉眼中的光彩,如果不是院门尚随着摇晃发出嘎吱的声响,几乎要让人以为她是特意来关切新师弟。 “池师弟。”灵芽开口才意识到,这竟是她第一次真正喊池晚舟一声师弟。 前世,她喊他废物,后来被囚烛明山,她更多是直呼他名字或者魔种,没想到死了一次,竟然喊出了这句师弟。 池晚舟听这称呼,眼眸一下亮了起来,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灵芽,竟然让灵芽从他眼里看出了些许欣喜。 池晚舟日日将她囚在殿内如看一件玩物般戏谑的眼神尚在眼前,现下却是如同一条狗般她招手逗一下就摇起了尾巴。 灵芽颇觉讽刺地笑出了声,笑意坠在她眼尾,恨意却如同毒蛇无声缠上她的手。 “杀了他。”一道声音响起。 “杀了池晚舟,他才刚引气入体,一个杀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的废物罢了。” “灵芽!”花在酒拽住灵芽的左手,将她凝在指尖的气刃无声化在掌中,惊疑里差点藏不住情绪:“你不是找姓池的......师弟有事吗?” 灵芽猛然回神,从花在酒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色。 池晚舟疑惑地开口:“师姐,小师兄,怎么了?” 灵芽压下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目光落到池晚舟身上,说出提前想好的说辞: “师弟,今天我回去之后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师父一向做事不遵常理,但每次都自有深意,所以师父愿意收你为徒,一定是你有你的过人之处。” “灵芽师姐......”池晚舟似是被这一番话震惊,慌忙地耸起肩想抬手否认,又怕师姐因他的否认恼怒,无措地望着灵芽,眼睛里已经泛出水光。 “我才初次见你,只凭旁人的一些风言风语便对你妄下定论,是我的不对。” 灵芽看着池晚舟的模样,心里冷得像是块寒冰,谁又能知道,这个现在被她三言两语哄得感激涕零的小少年,会在七年后成为妖魔之主,屠尽天歌山,大创修仙界。 灵芽将声音放轻,听起来真的像道歉:“师弟,你能原谅我吗?” 池晚舟下意识捏紧了衣袖,这衣服是他今日跟着大师兄新领的,袖口纹的是一轮弯月与用金丝勾勒的粼粼水光。 师兄说是取的浮光跃金之意,又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说,这金丝是小师妹闹着要织上去的,她从小在山门中被娇养着长大,性子确实骄纵,但也护短得紧,你被接纳后自然就知道她的好了。 “没事的师姐,我本就是......” “对了!为了补偿你,”灵芽打断池晚舟,伸手拉起他的手腕,“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可是......”池晚舟第一次被女孩子这么亲密地拉住,他生下来便是奴,自幼被打骂着长大,从未被女孩子这般对待,一张脸红得在月光下泛出荧光,后面半句话在灵芽亮晶晶的眼里消了声。 可是......大师兄说入了夜的天歌山很危险。 “好。”池晚舟点头。 灵芽笑盈盈地拉着池晚舟,在转身的瞬间立刻收起了笑容,花在酒被她弄得措不及防,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灵芽师姐,我们去哪?”池晚舟羞赧得不敢抬头看牵住自己的手,迎面拂来的风里却裹挟着润润的果木香,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却好闻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这点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灵芽的眼睛,恶心得她几乎想扔开池晚舟的手腕一剑将他刺穿了了事。 但池晚舟已被师傅收为弟子,成了她的同门,现在的池晚舟可以死在天歌山后山,却不能死在他们天歌山任何一人的剑下。 死了一个池晚舟事小,残害同门的事情传出去,别说是天歌山了,整个太虚宗从此都要被九州唾骂。 今夜,她要池晚舟死在后山。 第3章 计划失败,不装了! 灵芽感受着自己在池晚舟手腕上刻下的痕迹,想象着待会他跨进后山,没了自己和花在酒庇护左右,直接被群妖分食的惨状。 花在酒沉默地看着前方一头要扎进夜色里的灵芽和池晚舟,不知为何,总觉得灵芽今晚表现得太过怪异,脚下步伐加快,一手拎起池晚舟的肩,助两人走得更快。 这一路匆匆,池晚舟被灵芽松开手腕时还有些神色恍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被灵芽师姐触碰时的温度却仿佛还贴在上面,迟迟未散。 “师弟。”灵芽唤道。 池晚舟半点不知道眼前师姐的异样,只觉得笼着山野的浓雾都被这声师弟给吹得散了几分,他吃醉了酒般脸上红云不散,懦懦地应声:“灵芽师姐。” “前面便是我要带你去的好地方了。今晚不知为何雾竟这般浓,待会我们进去,你要好好跟在我和你花师兄身边。”像是担心池晚舟害怕,灵芽又伸手将自己半截衣袖塞进池晚舟手中,“这样,你拉住我,就不怕走散了。” 池晚舟捏着灵芽递过来的半截袖口,指腹正好贴到了绣纹上的那轮弯月,一时间心下怦然。 如果明天他又在哪间马棚牛圈醒来,被套上绳子要求做什么样的脏活重活,能够有这样的梦,在梦里有师姐和纹在袖口上的一轮弯月被他捏在指间,他也心甘情愿。 一声舌头舔舐过牙齿时发出的黏腻声响打破寂静,池晚舟忽然意识到,灵芽师姐和小师兄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他睁大眼睛,但夜雾太浓,月光穿不破这雾影重重,只觉得仿佛有呼吸声近在咫尺,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滴答......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响。 噗呲!手腕处忽然亮起刺目的光,隐在暗处的身影数不尽地显现出来,一只两只三只...... 池晚舟如同被牵着线的木偶般迟钝而缓慢地转头,看到一只印着他惊恐得扭曲的脸的绿眼。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巨大的恐惧面前,池晚舟连动弹一下身体都难以做到,只有贴着手腕如同手环般闪烁着光芒的印记将着一切明晃晃地照亮在他面前。 下一瞬,风声响了起来,手腕处的印记陡然失去光亮。 虎的尖齿在浓雾里划出一道幽蓝的光,剑刃抵住硬物割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寒气贴着池晚舟的脸划过。 池晚舟的腰被人捞起,腾空的失重感里劫后余生的后怕让他战栗不已。 花在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大胆饕虎,竟敢在我天歌山伤人,谁给你的胆子!” 一声兽吼几乎震碎耳膜,灵芽的声音紧追而至:“花在酒!” 剑与剑相撞的铮鸣几乎同时响起,灵芽拦下花在酒向饕虎攻去的一击,余光里看着浓雾中黑影越来越多,只能咬唇狠狠地瞪了池晚舟一眼,出声喝道:“快走,别逗留。” 然而剑气还是将饕虎彻底激怒,被惊醒的妖兽们不愿放过这三个自投罗网的香饽饽。 灵芽在前开路,花在酒一边拎着池晚舟一边不断喂着剑招,夜雾却如迷障,三人一阵奔逃还是被围困在兽群之中。 捏着剑诀斩下一只兽头,眼看着饕虎一掌如重山,灵芽却再难分出半分招法抵挡。 霜寒霜月如两尾银鱼游入战场之中,速度快得池晚舟只瞧见两抹残影,灵芽已在两人的协助下脱困。 只见两人提剑向众兽攻去,剑光如繁花,竟将这一方小天地照得大亮。 灵芽闪身将池晚舟捞入手中,花在酒打得狼狈,与灵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向霜寒霜月打出的缺口奔去,一瞬间嘶吼与剑光远去,只剩风声呼啸在耳边。 池晚舟从恍惚中回神,被灵芽师姐拎破布般拎在手中,树枝划破他裸露的皮肤,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痛。 他想起,今天一整天只有灵芽师姐碰过他手腕。 无宁师兄的剑意比他本人更快一步贴到了两人面上,灵芽与花在酒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一股强劲的剑风掀翻在地。 如罗刹般的男人行至面前,只往滚做一团的三人这边扫了一眼,又匆匆往兽群方向去,灵芽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头顶灌到了脚底。 死定了。 花在酒撑着剑站起来,灵芽这才注意到他眼角处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正渗出细血线。 灵芽一瞬间心脏紧缩,伸手小心翼翼去查看那伤口,花在酒似乎才意识到,毫不在意地将血迹抹去,摇头对灵芽说没事。 池晚舟丢了魂般从地上爬起来,花在酒往他身上打量一番,除了几道皮肉上的刮痕倒是没看见其他伤。 都是什么事啊。花在酒叹了口气,喊了声池晚舟:“喂,受伤没?” 池晚舟摇头,整张脸埋进夜色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灵芽握了握手中的剑柄,又颓然地松开:“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去跟无宁师兄领罚。” “别这么说。”花在酒边走边拍着身上的土,“谁知道后山妖兽今晚会暴走,这件事我们都有错。” 灵芽下意识看向池晚舟,发现他正捂着手腕看她。 她淡漠地将视线挪开,又想起丢下池晚舟不久后花在酒手中亮起的符光,开口问道:“那个符你什么时候放到池晚舟身上的?” “来的时候我贴在他肩上的。”花在酒又看了眼身旁的池晚舟,声音里难掩讥讽:“这小子太弱了,放个救命符以防万一嘛。” 说罢他苦中作乐地一笑:“这不,正好派上用场。” 一阵沉默,雾在此处已比山中薄了大半,灵芽抬脚越过后山结界,听见花在酒一道传声入耳:“你不会真的想让这小子死吧?” 灵芽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花在酒一眼,静默了半晌,最终扯过了池晚舟的手腕。 池晚舟浑身一颤,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左手手腕死活不肯撒开。 原来这个印记真的是灵芽师姐弄在自己身上的,她留下的印记和妖兽的异动有关,小师兄看见自己手腕上的印记会怀疑师姐吗?师兄会生气吗?那自己呢? 不能被看见。池晚舟死死地捂住自己的手腕,双眼泛红。 他不知道为什么灵芽师姐就突然要拉着自己的手腕给师兄看,只是本能地抗拒着这件事,对着花在酒摇头:“小师兄......我没受什么伤。” “松开。”计划被扰乱,灵芽懒得再装什么好师姐,剑柄敲在池晚舟手背上,几乎立刻就看见了一片红。 池晚舟吃痛撒手,左手手腕上尚未消去的印记就这样毫无掩饰地袒露在了花在酒眼前。 “不要!”池晚舟立刻收回手,但是已经晚了,花在酒一瞬间神色复杂。 “附灵印。”花在酒心下惊起一阵后怕,这印记能在短时间附着施印者灵气,一般用于迷境或雾障之中避免与同行之人走散,但缺点是被施印者如果修为太低不能掩藏自身气息,则如同妖魔眼中行走的饵食。 “小师姐,你......” “灵芽!花师弟!”花在酒还欲再言,被霜月的声音打断。 霜寒与霜月同时来到三人面前,身上只见血迹不见伤痕,看来不像是受了伤。 灵芽提着的一颗心放下大半,也是,有无宁师兄,后山妖兽又怎能伤人分毫。 “你们没受伤吧?”霜月问。 “师兄师姐,我们没事。”灵芽自知闯祸了,将花在酒扯到身后,大有要打要罚都冲她一人来的势头。 说话间霜寒已扯过池晚舟的手腕,将灵芽刻上去的印记又添几笔,池晚舟只感到手腕上划过几道**辣的痕迹,再看时那印记赫然变了模样。 灵芽看着霜寒的动作,愣怔地抬头。 各家的附灵印各不相同,灵芽自幼随朝并歌长大,刻的自然是天歌山的灵印,由霜寒添上几笔,则变成了凌家的灵印,要帮灵芽隐瞒这件事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霜寒与霜月在来时商量好的,灵芽师妹与花在酒若只是将池晚舟一人丢进后山,天歌山妖兽多有灵,最多受惊让池晚舟吃点苦头,可这附灵印一施,尤其是上面带的还是灵芽的灵气,必然会引得群妖垂涎。若是今夜当真让池晚舟一人待下去,他恐怕是要被妖兽撕得连尸身都不剩。 此事严格算来,灵芽是犯了残害同门的大忌。现在师父和春弦师兄都不在,无宁师兄虽平日里万事不管,却是最铁面无私的,若真让师兄知道附灵印一事,恐怕就不单单是天歌山的惩戒了。 “师兄马上过来了,待会你别说话。”这话是霜寒对着灵芽说的,他扯过池晚舟已经被划破的衣袖,盖住那新鲜的印记。霜月则冲着池晚舟柔柔一笑。 后山。 无宁指尖凝气为剑,无声与饕虎对视,众妖兽敏锐地察觉到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十分危险,忌惮地盘旋在周围,不敢妄动。 下一瞬风起,无宁身影已在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剑气已削去饕虎眼上一块皮肉,饕虎后知后觉怒吼。 “慢了。” 剑气再次割去饕虎半耳,众兽惊散开,往四处奔逃,剩饕虎狼狈地挥空一掌,在空地上砸出巨坑。 无宁在高处睥睨着饕虎无能狂怒的姿态,将威压沉沉释放,饕虎动作一顿,匍匐着安静了下来。 “饕虎。”无宁出声,字字冷凝,“你生为灵兽修行数百年却难化人形,可曾想过其中缘由?” 饕虎闻声抬头,一双绿眸盯着无宁,恭顺地将兽身压得更低。 “太贪。”无宁走到饕虎身前,饕虎被他的剑气压得浑身颤抖,从喉咙里痛苦地发出呜咽。 “明知是我天歌山的人,还有胆子碰。小妖未萌心智不知利害,你呢?只长肉不长脑子的蠢货一个。” 天歌山思过崖,说是悬崖其实不过是天歌山山顶迎风口处被劈出来的一块悬空石台,由一根仅一足宽的细桥与灵芽自有记忆来就未曾长过新叶的老树将石台撑起,人站在石台上,山川云海皆在脚下。 不过灵芽一般都是跪在这里,所以不能说脚下,只能说膝下。 灵芽与花在酒刚把池晚舟带出他那间木屋时,霜寒霜月便察觉到异样,知道自家小师妹素来爱捉弄人,两人默默跟在三人身后以防发生意外,不料山中夜雾太浓,两人被一只妖兽绊住,悄无声息解决后已失去师弟师妹们的踪迹,再寻到人时,正是将灵芽从兽掌下救出的危急时刻。 踩着剑意的无宁师兄披着一身夜色打量结界外正等着他的众人,目光扫过花在酒和灵芽后,最后在池晚舟身上扫视一圈,落到了池晚舟的手腕上。 抬眼止住霜寒的解释,无宁一句思过崖半月,轻飘飘地将灵芽扔到了这座在风里摇摇晃晃的石台上。 花在酒被无宁师兄禁足默写剑诀,霜寒师兄领罪失败被象征性罚了两天清扫。 至于池晚舟,安师姐捏着宝贝玉葫芦,将里面最后两滴酒倒入口中,再用手背抹去唇边的酒渍:“池师弟估计吓坏了,每天从万虚殿听完课回来后什么也不做,光把自己关在那小木屋里。” 灵芽垂着脑袋,并不伸手去拿安师姐送来的烤乳鸽,笔直地跪着。 “怎么了?真在思过呢你?”安师姐倚在树干上,折了只枯木来逗弄她。 灵芽抿着唇,皱眉看着云海里天歌山上各座小院模糊的影子,伸手将眼前的枯枝折断。 手中的木枝被她随意扔进风里,倏忽不见踪影。 是她太鲁莽,连累花在酒和霜寒师兄一起受罚。 安常意觉得闷着不说话的小师妹瞧着新鲜极了,探下半个身子来又问: “那你为什么讨厌池师弟总可以说说吧。” 为什么讨厌他?他将天歌山上下屠了个干净,这个理由够了吗? 可是灵芽不能说,只冷着眸子,狠狠地顶着云海中池晚舟那间小木屋露出的屋顶:“一个废物,凭什么入我天歌山。” 第4章 叫啊,小狗。 安常意眨巴了两下眼睛,摸着下巴仔细思索: “你这么说倒也是,我这几天一双眼睛都放池师弟身上了,也没瞧出什么根骨绝佳悟性极高的影子。” 池师弟上课认真,下课勤练,常常三更了还在屋里练剑,虽然没什么成效。 不过这不是才几日吗?说不定池师弟的潜能还没被激发呢? “给池师弟一个机会嘛。” 安常意揣着那玉葫芦,心中盘算着怎么说服大师兄回来的时候帮她带两壶好酒,像是已闻到酒香了一样,兴致勃勃地坐直了。 她劝着郁郁寡欢的小师妹:“毕竟他是师父亲自从山下领回来的呢。” 灵芽撅着嘴不听,安常意自言自语聊了好一会儿,捧着凉了的乳鸽走了,思过崖又只剩风声呼啸。 过了这次再想让池晚舟悄无声息死在后山是不可能了,灵芽指甲在手心里掐出血,想着下一次什么时候能有再动手的机会。 想起池晚舟被妖兽分食时身上燃起的蓝焰,灵芽有些烦躁地蹙眉。 那时池晚舟刚入魔不久,不知去哪厮杀了一番,带着满身的血腥气和酒气坐在殿中,一双眼赤红着,将她拉到跟前: “恨我吗师姐?但这样的我是你一手促成的。” 万物有灵而后有妖,所以天下任何生灵与物若得机缘都能成妖,但魔自心中生。 所有的贪欲嗔痴,过满则溢,溢则生魔。 修仙者大多有心魔,如若修仙者道心坚定,心魔与入魔之间则隔有天堑。 让池晚舟真正入魔的契机,是他对她最后一刻不顾他的生死转头救师兄的怨恨。 现在的池晚舟才刚引气入体,连入魔的资格都没有,杀了他就算那诡异的蓝焰重塑他肉身,也不过是个废物,再杀一次便是。 况且,她不信自己的真火会在什么都不懂的池晚舟面前再一次失势。 “杀了他。”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灵芽脑海中响起。 “五年时间不长,你不能在天歌山动手,不如把他诓骗下山。” “下次的秘境还需等两年,五月后的宗门大会呢?到时人多眼杂……” “谁?滚出来!”灵芽爆呵一声,睁着眼四处打量周围,因心智紊乱而眼眶泛红。 又是这个声音,出事那天晚上她也听到了这声音,可她早已将自己灵府仔细检查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被他人神识侵入的痕迹,还是说这个人已强到她根本察觉不了的地步? 那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杀池晚舟? 远处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地跌了出来,灵芽微怔,看见池晚舟一张脸吓得惨白,哆哆嗦嗦地低声唤她:“灵芽师姐。” 池晚舟竟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躲在那块山石下,找不到那声音来处,灵芽气冷了一张脸。 看着池晚舟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模样,她讥笑道:“还是别往前走了,待会被吹下山去摔死,旁人还以为我们天歌山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不会。”池晚舟头埋得更低,几步路走得摇摇晃晃,终是来到了石桥前。 “你来做什么?”灵芽瞧他那几步路走得滑稽,如果池晚舟一直这样废物下去也不是不能留他一命。 可惜,池晚舟偏偏不是废物。 池晚舟看灵芽跪着,自己也不敢站,规规矩矩地跪在灵芽面前,看着表情阴晴不定的师姐:“我想来看看师姐。” 为什么想来看她?池晚舟说不清楚。 明明无宁师兄说思过期间任何人不得擅自来探望,明明思过崖险峻非常,他不会御剑,要花费一整天才能走上来。 可看见窗下默写剑诀的小师兄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住跑过去问了小师兄见到灵芽师姐的方法。 小师兄对他心怀愧疚,怕他上山途中遇到危险,还给了他隐匿符护身。 池晚舟就这么拿着符,一步步地走了上来。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灵芽师姐,但又觉得其实不用问,师姐讨厌自己,而自己确实又没什么值得让人喜欢的地方,所以她赶他走将他丢进后山,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不明白的地方。 灵芽跪得笔直,池晚舟也跪得笔直,他年仅十五又吃不饱穿不暖,跪直了还没她高,瘦骨嶙峋的。 “看我?”灵芽不无恶意地揣测着面前的小少年,“来看我笑话吗?” “不,不是的。”池晚舟慌忙抬头,才看清跪了几天的师姐这会儿发髻已乱,身上的衣服被吹得皱巴巴的。 但她红裙被霞光染得金黄,身后是翻涌的云烟,实在很像仙子。在地上遭了难的仙子。 慌忙低下头,池晚舟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灵芽师姐面前格外慌乱,可能因为她讨厌自己实在是讨厌得太明显了,看见她一颗心就不由自主提起来。 “我来……”池晚舟低着头想自己来干嘛,他不是很想在师姐面前撒谎,憋了半天才红着脸问出一句:“我来是想问问……师姐怎样才能不讨厌我。” 闭着眼说完,池晚舟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看灵芽师姐的表情,发现师姐居然在笑,他不免屏了气,有些忐忑。 真是好玩极了。灵芽几乎有些想笑出声,是了,刚入太虚宗的池晚舟几乎像一团软面,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写着好欺负三个字。 她知道池晚舟的一切,越恨他,就越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池晚舟从来不会对她隐瞒任何事情,包括他那些耻钉般记忆,他被人践踏、任人欺辱的曾经。 “可只要你活着我就讨厌你。不如这样吧,你当一只狗好了。”灵芽笑得眉眼艳丽,话语轻飘飘地落下来,身后是残阳如血,云烟浩渺。 一瞬间山中事与人都远去,只剩下少女毫无矫饰的恶意明晃晃地往池晚舟耳里钻。 池晚舟浑身颤抖着,张开嘴,却像是被人割去了舌头。 回忆里那些扭曲了人与牲畜的画面像是被人打开了匣子,匍匐着、佝偻着、像狗吃掉秽物那般吃掉自尊,然后盯着无数双脚、脚上直立的腿,爬过嬉笑与轻蔑。 “叫啊,小狗。”灵芽恶劣地催促着。池晚舟越是痛苦地颤抖,她就越是要看。 “汪。”声音沙哑得像是塞满了砂砾,池晚舟憋红双眼,看着满脸笑意的灵芽,张开嘴:“汪汪。” 学得真像啊,可惜一点都不好笑。 灵芽想起烛明山,想起那根锻炼得比蚕丝还要软的缚灵链,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颈。 池晚舟总是带一身伤回来,他躺在床上疗伤,她便被绑在床边看他,起初她还会在这种时候想要杀他,知道不可能后连坐在他旁边都觉得空气难闻,挑着最远的距离躲。 这种时候,池晚舟便扯着链子拉着她逼她看他。 谁还没当过狗呢? 灵芽站起来一步步走在石桥上,池晚舟只能仰头看近在咫尺的师姐。 师姐伸出手摸在了他脸上,温热的指尖,柔软滑腻的触感。 “池晚舟,会恨我吗?”灵芽问,手指灵巧地抚过脸颊,掐住了他下巴。“你只用说实话。” 池晚舟浑身僵硬,恨吗?池晚舟望进灵芽的眼睛里,看见一张狼狈又怯懦的脸。 “我不配。”眼泪砸在灵芽的手上,池晚舟颤抖地说着:“我这种人,本来就配不上这里。” 灵芽从前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卑贱的样子,天生的奴才样。现在却不了,见过他更讨厌的样子,现在他在她面前软弱,只让她身心愉悦得想发笑。 灵芽俯下身来,看着这张瘦脱相却依旧能从眉眼里看出熟悉感的脸:“对,池晚舟,你就是不配的。” 上一世池晚舟没有被带进后山,而她和花在酒被无宁师兄带去练了整晚的剑,这一次,她和花在酒成功将池晚舟扔进后山,虽然他命实在好没死掉,自己和花在酒还受到了重罚,但这说明,事情是可以被改变的不是吗? 花在酒五千遍剑诀默写完那日,也是灵芽思过的最后一天。 霜寒师兄和霜月师姐站在树下等她,安师姐则拎着池晚舟站在石桥旁对她喊道:“师妹,无宁说你给池师弟道个歉,这次责罚就算完啦。” 灵芽抬头看池晚舟,少年被强行拉着站在原地,手局促地虚握成拳放在身侧,别过脸不敢看她。 道歉?灵芽笑起来:“好啊。” 此话一出,霜寒霜月都松了口气,他们还怕灵芽不松口,特意跟来打算劝说。 灵芽站起来,长时间的跪立让她膝盖如同骨裂般疼痛,不过还好,还能忍。她早就从里到外寸寸骨肉痛了个遍,这点疼痛对她来说,不过是眉头微蹙罢了。 灵芽走到池晚舟面前:“池师弟,抱歉。” 她真正要取的是池晚舟的命,如果真到那时候,他要她为此偿命也行,一句道歉又算得了什么? 安常意伸手推了推池晚舟:“池师弟,小芽儿跟你道歉呢,你要原谅她吗?” 思过崖风太大,池晚舟修为太低凭自己根本难以在石桥边站稳,如今被一推,更是摇晃着要跌下去,一只手伸过来稳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