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神断》 第134章 幽而复明 极度的震惊和恐慌瞬间包围了我! 眼睛若是失明,我这一身相术本领至少要打个对折! 耳、目、口、鼻、身、心,去掉一个“目”,六相全功都练不全了! 以后什么夜眼、法眼、灵眼、慧眼、天眼,都别想开了! 我惶遽地拿手背揉擦眼睛,只觉刺痛难忍,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我急调真气,凝聚于指尖,施出“行云拂”指法,往“攒竹穴”、“晴明穴”、“四白穴”、“太阳穴”、“承泣穴”、“风池穴”、“光明穴”、“合谷穴”、“丝竹空穴”等处点戳! 一阵快如疾风般的操作过后,目中刺痛感大为消减,眼前也渐渐有了些许光亮,但却似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气,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些人和瓦瓮的轮廓,并不能清晰视物。 我心下一沉,这可大大糟糕! “大哥,你怎么了?!” 汉琪看见我的异样,飞奔过来,急切询问。 我强捺心神,不敢慌乱,只压低声音说道:“老二,我的眼睛伤了,难以视物,你不要声张。” “你——你怎么弄得啊?” 我能感觉到汉琪搀扶我的手都在颤抖。 “这些怨灵有星力与煞气加成,联合施法,非同小可,我大意了!”我怕他急切暴走,连忙叮嘱道:“它们眼下没有动静,是在蓄力,准备下一次攻击!若它们对你发招,你万万不能硬抗!一定要展开‘纵扶摇’身法,以闪避为主!听见了吗?” 汉琪咆哮道:“我要屠光这些杂碎!” “你给我冷静!”我低声喝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自乱阵脚!放心,大哥没事。” 汉琪气急道:“这还叫没事?!” “你小声点!”我一边凝神听着四周动静,一边宽慰他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哈~~”汉琪被气笑了:“我的好大哥,亏你说得出来!” 我当然说得出来,这乱糟糟的局面,我就是主心骨,我要是崩了,那便是全盘皆输! “老二,怨灵不是你我的目标,它们是被裹挟的,我还要超度它们。”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超度它们?!” “都是无辜惨死之人,我不帮它们,还有谁能帮?听我说——顾星梦那老妖妇在外面遥相指挥,操纵曾高勇的尸脑,再由曾高勇的尸脑控制那些怨灵,集体作祟!所以,你得趁着眼下怨灵们正在蓄力,先去解决曾高勇的尸脑,斩断顾星梦和它之间的联络,怨灵们自会归于平静!” 我把金钱剑递给了汉琪,“用这把剑,以罡气加持,刺穿曾高勇尸脑的血瞳,便能将其消灭!” 又把天罡地煞阴阳盘也塞了过去,“拿着,倘若躲闪不及,就用它来挡那些怨灵发出的血光!切记,挡的时候要闭上眼睛,别学我!” “知道了!” 汉琪当即接过金钱剑和天罡地煞阴阳盘,却又不放心道:“那你怎么办?” 我笑道:“你也太小看你大哥了吧?我纵使双目失明,也还有自保之力。你去吧。” 便在此时,忽听“哗啦”一声响动,似是瓦瓮破碎,我心下一凛,惊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瓦瓮被打碎了?!” “混蛋!” 汉琪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不是叫你们住手吗,还在乱开枪?真想死啊!”又对我说道:“亢宿方位的那口瓦瓮被这帮蠢货给击碎了!‘九阴锁魂汤’倾泻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真是一群猪队友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哥,别管那些蠢货的死活了,你好生待着,我去解决曾高勇的尸脑!”说着,汉琪一阵风似地掠了出去。 耳听着“噗噗”两声,似是墙面被血光击出窟窿的动静,我料想是曾高勇尸脑的血瞳对汉琪发起了攻击,却被汉琪躲过。 “我让你射!” “你个臭杂碎!” “有种别缩下去啊!出来!” “老子把瓮给你打烂!” “……” 汉琪叫骂不止。 我虽看不见,也听出了个大概,连忙施展“蚊音入密”,提醒汉琪道:“老二,别打碎瓦瓮!曾高勇那口是养尸瓮,秽气更浓郁!若是打碎,吕明翰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我知道。”汉琪回道:“这杂碎把尸脑沉进‘九阴锁魂汤’深处了,我就是吓唬吓唬它。有什么办法逼它露面吗?” 我说:“只能当场画符,贴到养尸瓮上,以符力逼迫,可惜……” “那算了。”汉琪回道:“我不擅长画符,你又看不见,先守株待兔吧,我就不信它不露头!” 这也不是办法。 我心下焦急,用力挤了挤眼睛,再看,还是灰蒙蒙一大片。 忽然想起阴阳液,我连忙取下葫芦,倒出阴阳液在掌心里,开始擦拭眼睛—— 片刻之后,目中刺痛感觉又减弱了许多,几乎只剩下痒了,我连忙眨巴眼,但见眼前的“雾气”似乎淡薄了不少! 我心中一喜,有门啊! 于是又赶紧倒了些阴阳液去洗眼,但这次却没有什么变化。 略一沉吟,难道须得以指法配合阴阳液才有效果? 我运指如风,施展“行云拂”,第二次去点戳与目力相关的各路穴道! 随后再以阴阳液擦洗双眸—— 一阵清凉过后,痒的感觉也消失了,眼前的浓厚“灰雾”变成了一层淡薄的水雾,已经能看见人和物了,只是细微之处,还不甚清晰! 我心中大喜,原来眼睛没瞎! 扫量一圈,隐约可辨有十几只怨灵兀自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眼眶内也没什么光泽,像是陷入了沉睡。 很显然,方才对我合力一击,它们也损耗不小! 我数了数,是十三只,少了一个! 再看亢宿方位,瓦瓮碎了一地,“九阴锁魂汤”正在流淌,只因为太过黏稠,流速很慢,秽气想要弥漫开来,侵害众人,尚需一定时间,而瓮中滋养的两颗眼珠子在地上滚动,猩芒闪烁,属于它的怨灵则不见了踪迹。 少的自然是这一只。 它又藏进了眼球之内。 汉琪正拿金钱剑往养尸瓮里搅动,拌面似的,嘴里骂道:“出来啊!不出来,我搅和死你!” 我心下稍安,曾高勇的尸脑不露面,怨灵们也没了操纵者,汉琪暂时无虞。 待我目力彻底恢复,便画符解决了它! 我正准备第三次点戳穴道,忽听“叮”的一声脆响,汉琪大骂着从养尸瓮旁边跃开—— “老妖妇,你要脸不要脸?!” 第135章 重瞳叠煞 我目光扫了过去,但见是顾星梦面孔倒悬,贴在气窗口,正往仓房内觑看,一双眼明亮至极。 原来,这老妖妇一直都在偷窥我们! 汉琪刚才拿金钱剑搅和养尸瓮,逼迫曾高勇的尸脑露脸,正弄得不亦乐乎,顾星梦却突发阴针,偷袭汉琪!也亏得汉琪心相修炼到家,危险感应之能不俗,,应变又极快,仓猝中拿天罡地煞阴阳盘一把挡住,这才没有受伤。 “陈老二,怎么换你在执金钱剑?你似乎不精于法术啊,那么做,是毁不了血瞳尸脑的。”顾星梦柔声说道,乍一听她的语气,还当她是在好心提醒呢。 汉琪哼道:“要你这无耻贱人多管闲事?!” 顾星梦嘿然问道:“你大哥是不行了吧?” 汉琪骂道:“放你的狗臭屁!你进来试试,就知道我大哥行不行了!” 我:“……” 顾星梦笑吟吟道:“陈汉生刚刚接了十四只怨灵合力一击,然后便凝立不动,接着你们兄弟窃窃私语片刻,就换做是你来对付尸脑了,他又摒指连戳‘晴明’、‘四百’、‘攒竹’、‘风池’、‘太阳’、‘承泣’等穴道,均是与目力相关,呵~~他的眼睛是不是瞎掉了?” “瞎你妈的头!”汉琪扬剑指道:“有种你进来说话!” “嘻嘻~~~” 顾星梦大乐,目光冲我扫来,悠然说道:“陈汉生,这一招‘重瞳叠煞’大法,乃是我修炼百年独创出来的阴山秘技!专门针对你们麻衣陈家而设!你们陈家不是号称有五大目法吗?什么夜眼、法眼、灵眼、慧眼、天眼……了不起得很嘛!如今我给你们又加了一种目法——瞎眼!从此五大变六大,嘻嘻嘻~~~你们也不用谢啦。” 我不动声色,置若罔闻,只重复那两个步骤——点戳穴道、擦洗双眸。 “陈汉生,别白费力气啦。”顾星梦揶揄道:“被我‘重瞳叠煞’大法正面击中,绝治不好的,本教主此前可是做过许多试验!从今往后,你这个神断先生就变成瞎子先生啦。唉~~~可惜这么俊俏个男人,那么一双英气勃勃的大眼,却要一辈子看不见东西啦。” “你这老妖妇,丑八怪,蛇蝎贱人!” 我只当是王八念经,根本不听,汉琪却已暴怒,挺剑纵身而起,扑向气窗! “嗖嗖嗖~~~” 顾星梦一把阴针抛射进来,汉琪在半空中撩剑格挡!但听“叮叮当当”一阵清脆乱响,虽然把阴针尽数打掉,但汉琪自己也后力不济,落将下来。 “这就叫一女当关,万夫莫开!”顾星梦愈发得意,戏谑道:“你们麻衣陈家自诩名门正派,玄门正宗,吹嘘什么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本教主今天就叫你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汉琪气得跺脚,扭头冲一众侦缉队队员喝道:“射她啊!你们不是喜欢打枪吗?就朝气窗那里打,打死那个恶女人,老妖妇!” 自打顾星梦露面,吕明翰、雷队长等人便都停止了射击,一个个引颈观望,痴痴地贪看顾星梦的美色。 虽是脸面倒悬,却也足够狐媚动人。 此时听见汉琪发飙,吕明翰忍不住问道:“那姑娘会是个坏人?” “哪个正经女人会从房顶上倒挂下来,还发邪门暗器打人?”汉琪怒道:“这仓房里所有的怨灵厉祟还有尸体都是她弄出来的!曾高勇就是她的门人弟子!我们被困在这仓房里,也是受她暗算!开枪!射她!” 众人还在犹豫,面对绝色丽人,实在下不了手。 汉琪骂道:“她不死,就是你们死!过不了多久,那些怨灵就会发动第二次攻击!反正我和我大哥足够自保!但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了!” “开枪!快开枪!”雷队长一听这话,事关生死,再美的女人也不香了,厉声呼喝起来。 吕明翰也下令道:“打她!” “砰砰砰~~~” 一阵枪声密集响起,顾星梦那张俏脸瞬间消失,子弹击在封锁气窗的钢筋上,发出阵阵铿锵之音,其间还间杂着顾星梦得意的笑声:“陈老二,你哥哥成了瞎子,一身本领能施出一半就不错啦,自保或许有余,但破阵,万万不能!接下来的‘重瞳叠煞’大法就轮到你去接了,可你接得住吗?哈哈哈~~~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中土半神陈天默在得知两个好儿子都瞎了眼之后,会是怎样一副心情?啊哈哈哈~~~” 汉琪直气得七窍生烟,鼻子都歪了! 我没有理会,专心致志,继续点戳穴道,再用阴阳液擦洗眼睛。 这时候,痒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视野更是越来越清晰,目力已经恢复了之前程度,但不知道为何,我有一种预感,目力还能再进一步,这次要因祸得福了! “快看!” 忽听一声惊呼,有人叫道:“那些汤水变成人了!” 我不由得循声望去,但见是被打破的亢宿瓦瓮里的“九阴锁魂汤”完全摊开,竟形成一片人体轮廓,依稀是个女人模样!两颗眼球在“面部”,幽幽闪烁,蓦地氤氲起一团浓郁秽气! “快散开!” 汉琪厉声呼喝。 但为时已晚。 “啊——!” 离得近的一个侦缉队队员首当其冲,被那团秽气猛然笼罩住,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如同被抽干了三魂七魄,双目翻白,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 “闭气!都闭住呼吸!”汉琪嘶吼起来,“跟你们说了不要乱开枪,不要打碎瓦瓮,你们不听——现在可好!秽气爆发了!开始伤人了!不想死的躲远点!” 吕明翰、何秘书等人惊慌失措,狼奔猪突般往仓房角落里涌去,但那团秽气却如同有了生命,迅速在仓房内飘动起来,带着刺鼻的福尔马林和腐败血腥味,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似是在寻觅目标! 忽然间,秽气扑向了聚集在角落中的人群! 吕明翰、何秘书等人大声尖叫,拼命后退——却哪里还有退路? 汉琪纵身跃起,狂飙猛进,挥剑直击,要救众人!但那团秽气却陡然间转换了方向,如一道旋风,兜了个圈,奔我突袭过来! 第136章 夜眼 吕明翰、何秘书等人虽然没有被那团秽气给扑中,却早已经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几个侦缉队员只被秽气旋动时所带的阴风波及,便尽皆东倒西歪,昏迷不醒! 还站着的人寥寥无几,且个个面如土色,摇摇欲坠! 汉琪虽然脾气不好,对恶徒歹人从不手软,但绝不是见死不救的冷血之人,如此局面,他自是不能置之不理! 但是他没有料到,那秽气中有凶灵操纵,他刚掠到众人面前,仗剑庇护,凶灵竟使了个声东击西的把戏,忽然调转方向来攻我! 汉琪大吃一惊!此时他还以为我目不能视,待要折身回来相救,已赶不上,只急切喊道:“大哥快跑!秽气去找你了!” 我没有跑,因为我双眸已经彻底转好! 不,比好还要好。 我已开启夜眼目法! 待那团秽气临近,我拂袖一挥,罡风过处,“噼里啪啦”一阵火花迸溅!阴阳相煎,似烈火烹雪!只一个照面,那团乌漆麻黑的秽气便尽数消融!现出一道幽灵,满脸怨毒之色,死死地盯着我,正是遇害者关秀梅! 我见过她的照片,尚属青涩稚嫩,是个姣好少女,而眼下则完全是穷凶极恶的模样! 邪教害人何其惨烈,直把好人变成恶鬼! 一声凄厉尖啸,凶灵张牙舞爪冲我扑了下来,同时血瞳发光,迎面便射! 我左手一挥,登时将那血光拍散,右手也已捏定“封魂印”,待那凶灵来到近处,闪电般往她面门上一按,她立时凝滞在空中! 被封住了。 此时汉琪已经奔了过来,见我非但没事,还制住了那凶灵,不禁喜出望外! 他正要说话,我摇了摇头,然后左手掌心朝天,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紧扣,大拇指、小拇指长伸如剑,会于左手掌跟,脚踏禹步星罡,紧紧盯着凶灵,以三魂之力将其摄定,心中默默念诵咒语: “唵!” “吒利都卢雍!” “天河水涌,涤荡污渊!” “真火炼狱,焚烬锁链!” “血瞳闭!” “怨声息!” “星图灭!” 对于一般怨魂,我要超度的话,无须费这么多事,但眼下这凶灵,死得极惨,又在“九阴锁魂汤”里泡了一年多,吸收星力和煞气,污浊不堪,凶性难制,我须得先祛除她沾染的秽气。 随着我以三魂之力摄定她,心中默念咒法,每喝破一词,她身上的污秽之色便暗淡一分,最终,彻底涤荡干净,变得透明起来。 接下来,还得给她洗涮冤屈,我继续以三魂之力摄定她,心中默默念诵: “请尔听真——” “仇非尔债,孽非尔种!” “恶徒邪法,戕尔纯阳!” “枷锁已断,樊笼已破!” “前尘冤屈,尽付东流!” “嗔怒火海,到此化莲!” “……” 地上滚动的两颗眼球忽然干瘪,凶灵眼眶中则忽然出现了清澈的眸子,她狰狞的面容渐渐平复,表情渐趋缓和,五官不再扭曲,恢复了稚嫩青涩的姣好模样,只是神情里有些茫然。 我变幻咒语:“魂兮!魄兮!莫恋残躯,莫念仇隙!东方青华境,长乐界门开!” 默念声中,我指尖引动罡气,虚空中隐现出一抹青玉色的流光,关秀梅被吸引住了。 “随我法音,步踏金桥。卸尔红衣,脱尔苦形!得沐甘露,再塑真灵!此去经年,善果自栽!他日轮回,福寿康宁……” 她通体开始亮起微光,熠熠闪烁,犹如萤火。 “去吧。” 我挥了挥手,她化作一道毫芒,瞬间消逝不见。 这过程说起来繁琐,其实也快,不过片刻间的功夫,只是大耗我心神! 汉琪见我超度亡魂已毕,连忙问道:“大哥,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我微微一笑,说道:“不但能看见,还能看得更清楚了,于细微之处也能做到明察秋毫之末的程度。” “你,你不会是开了夜眼吧?!”汉琪有些难以置信。 “虽说有些意外,但确实因祸得福,我夜眼目法已开!” 我能感觉到自己眼睛的异样,目力的变化,心中也极是兴奋,“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还是要感谢顾大教主‘重瞳叠煞’大法的助力。” “太好了!不愧是大哥!借鸡都能生蛋!居然就这样修炼出了夜眼!”汉琪大喜,又纵声叫道:“老妖妇,你听见了吗?偷鸡不成蚀把米!托你的福,我大哥不但没瞎,还开了夜眼!我要是你,干出这么没成色的事儿,早就找个尿桶溺死自己啦!” “陈汉生,你骗我可以,骗你弟弟也可以,但千万别把自己给骗了。”顾星梦的声音在气窗外传进来:“故意说这种话,是想引诱本教主露面吗?陈老二是不是就在气窗旁边藏着呢?只要本教主一露脸,他就痛下杀手?呵~~这种把戏未免也太小儿科了!” 她不相信我开了夜眼,只当我是骗她,要引她露脸。 “小人之心,就是她这样!”汉琪啐了一口。 雷队长忽然叫道:“两位先生,曾高勇的脑袋又浮上来了!” 我往法阵那边看去,不但是曾高勇的尸脑浮出,剩下十三只凶灵也都排列整齐,眼眶内正在氤氲血光。 汉琪扬剑便要过去刺那尸脑,我连忙扯住了他,传音入密道:“二弟别急,我教你如何开启夜眼!先别毁了曾高勇的尸脑,也别打断顾星梦施法,只调动真气护住周身,待那些凶灵再次发动‘重瞳叠煞大法’,你就学我,拿天罡地煞阴阳盘直撄其锋!眼睛不要闭上,直视血光!开始你会感觉到刺痛,继而失明,但无须恐慌,以行云拂指法点戳各路穴道,再辅以阴阳液擦洗双目,夜眼就能开了!” “好啊!”汉琪又惊又喜,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十三只凶灵眼眶中的血光越发炽盛,那种非人的鬼哭狼嚎和绝望呻吟声也开始在仓房内回荡,尖锐刺耳! 无形的怨念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人心! 吕明翰、何秘书等人又开始惶遽不安。 我冲他们摆了摆手,微笑着示意无碍。 恐慌的情绪这才稍稍得以平息。 但汉琪却异常兴奋激动! 因为重瞳叠煞大法,马上就又要来了! 第137章 秽瘴 我和汉琪都充满期待。 毕竟这种开眼的机会可不多。 父辈的经验告诉我,没有奇遇,可能修炼到老,都修炼不出一个目法来! “你们,准备好了吗?” 顾星梦的声音忽然传来,充满戏谑。 我稍稍一怔,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啊! 心念甫生,异变骤起! 位于十三只凶灵下方的瓦瓮,其表面刻着的星图符纹,突然间同时亮起血色芒动! “不好!” 我脚下一震,凭心相危险感应立时捕捉到一股暴虐的力量正在地下疯狂涌动,急速向瓮体上的星图符文汇聚! 是地煞之气,在勾连星力! 我脸色大变,扭头冲吕明翰、雷队长等人喝道:“全都躲在我和汉琪后面!马上!” 汉琪一怔,“大哥?” 我来不及解释,地煞连星力,犹如天雷勾地火,一发而不可收拾,顾星梦那老妖妇太歹毒了! “施展‘袖里乾坤’,用真气营造气墙!”我迅速对汉琪说道:“我东你西!快!” 汉琪见我如此焦急,也没敢再问,立刻照做。 吕明翰、雷队长等人更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听我的没错——之前不听,胡乱开枪,打碎了亢宿的瓦瓮,结果害死了他们一个兄弟……前车之鉴犹在,如今哪敢违逆?一窝蜂地簇拥在我和汉琪的背后。 “袖里乾坤!” 我和汉琪双双振臂拂袖,同时施展此术! 四道真气喷涌而出,掀起一股狂风!随着我俩各自收敛,真气渐渐连接,在我们正前方凝聚成一道尺余厚的宽绰气墙! 此墙无形,但以夜眼观瞧,隐约可见毫芒。 几乎在同一时间—— “爆!” 气窗外,顾星梦一声娇叱,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快意! 她没有上当,催动曾高勇尸脑施展出来的也不是“重瞳叠煞大法”,而是—— “砰!砰!砰!砰……!!!” 但听一连串略显沉闷的爆破声音接连炸响,仓房之内人人变色! 比枪声小,比人声大,十三个瓦瓮在顷刻间就尽数崩裂! 粘稠腥臭的“九阴锁魂汤”,如同被赋予了杀戮和狂暴的意志,化作漫空的“黑雨”,劈头盖脸地向整个仓房内泼洒下来! 众人尽皆失声惊呼! 即便汉琪也面露悚然之色! 这不是简单的“九阴锁魂汤”泄露,而是无差别屠杀! 每一滴飞溅的“黑雨”,都蕴含着浓缩到极致的秽气、怨念、以及地煞星力合爆的邪能!具有化肉销骨的强腐蚀性!寻常布料的衣服根本抵挡不住,遇之则立时焦黑碳化!若肌肤沾上一星半点,登时红肿溃烂,皮开肉绽,甚至腐败脱骨! 这也正是我让吕明翰、何秘书等人聚集到我和汉琪背后,然后施展“袖里乾坤”,连手营造气墙的缘故! 飞溅的“黑雨”扑簌簌撞上气墙,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 汉琪满脸惊骇地与我对视,眼神中还有些庆幸,传音入密道:“亏得是听大哥的话,早做准备了,要不然……” 确实,如果不是我见机应变得快,后果势必不堪设想! 即便以我和汉琪的修为,淋上如此密集的“黑雨”,也得脱层皮! 至于吕明翰、雷队长等人,怕是得死一大半,重伤一大半! “黑雨”被我和汉琪的气墙所阻,没有伤到我们任何人,纷纷落地,迅速汽化、弥漫,瞬间就形成了大片浓得化不开的秽气雾瘴! 好在有气墙阻拦,这秽气雾瘴扑不到近前。 但眼下还不到庆幸的时候。 因为那雾瘴之中翻腾着密密麻麻、扭曲的怨灵残影,一双双血瞳闪烁着猩红的邪异光芒,凄厉的尖啸和非人的惨嚎声此起彼伏,疯狂冲击着所有人的神智! 我和汉琪自是不惧,也不受影响,但吕明翰、何秘书等人可就糟糕了。 他们三魂之力太弱,定力又不强,而且本来就心中畏惧,如何能抵受得住这种恐怖视听的精神摧残?! “汉琪,撤掉气墙吧,消耗太大,你我也坚持不了多久,须尽快做个了结!”我当机立断,说道:“金钱剑和阴阳盘给我,你改用青釭剑,激荡剑芒!我来调教这帮人!” “好!” 汉琪没有半点犹豫,同我一并撤了气墙,然后抛来金钱剑和天罡地煞阴阳盘。 我接住的同时,秽气雾瘴也汹涌弥漫了过来! “来啊!”汉琪爆喝一声,青釭剑瞬间出鞘,发出一道清越的铮鸣之音! 他手腕一抖,长剑舞动,青蒙蒙的剑芒如同实质般散开,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剑芒并不能直接杀死凶灵,但其中饱含杀气,至阳至刚,且带着汉琪的一腔凛然正气!瞬间就将弥漫过来的秽气和怨念冲击稍稍逼退,为身后众人撑开了一小片相对“干净”的空间! “闭上眼睛!”我冲吕明翰、何秘书等人大声说道:“不要看!这一切都是幻象!有我们兄弟在,它们攻不到近前,也伤不了你们!” 众人闻言,慌忙闭上眼睛。 “接下来抱元守一,跟我吟诵正气诀!” “抱元守一?不会啊!” “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一心一意会吗?” “会!可什么是正气诀?怎么吟诵?” “仔细听着,我念一句,你们跟着念一句!” “哦哦!” “记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心里越是害怕,死得反而就越快!” “好……” 我说话之时,自丹田发生,中气充沛,虽非施展“龙吟功”,但发声亦如洪钟大吕,强行压下仓房内的鬼哭狼嚎和绝望呻吟,也试图提振众人一丝心气。 “天地有正气,五雷铸我魂!念——” “天地有正气,五雷什么?” “没听清楚啊!” “再念一遍!” “……” 我也是服了。 这群蠢货! “轩辕血未冷,浩然镇乾坤!念——” “啊!” 我正气诀还没念诵完,就有人惨叫起来。 “我受不了啦!” “我脑袋要裂开了!” “难受啊!” “……” 嚎叫声此起彼伏。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崩溃。 我叹了口气,没救了,也不用再念诵下去了。 什么叫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污也?这就是。 扭头回望,但见吕明翰身体剧烈抽搐,肌肤下的血管如同黑色的蚯蚓,暴凸蠕动!何秘书双眼彻底被赤红的血光占据,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低吼!即便是硬汉雷队长,也抱着头在地上痛苦翻滚,眼中充满了混乱和疯狂! “大哥,他们怎么了?”汉琪惊愕问道:“九阴锁魂汤不都被我们的气墙给挡下了吗,我这边也拦下了秽气雾瘴啊,怎么他们还能中毒?” “不是中毒,是中邪。”我苦笑道:“他们已经被凶灵控制住了,接下来,枪口怕是要对准你我。” “啊?!”汉琪怔在当场。 “陈汉生,看来你真是没瞎。”顾星梦在外嬉笑道:“不但没瞎,人似乎还变更聪明了,至少料事如神,不亏是神断先生呢。只是,这帮黑狗子要把枪口对准你们兄弟俩啦,本教主很好奇,你俩接下来能怎么办呢?是和黑狗子们自相残杀,还是牺牲自己,束手待毙呢?不杀他们,你俩就会死,可杀了他们,你俩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咯咯咯~~~~” 在她肆意的笑声中,原本还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吕明翰、何秘书以及侦缉队员们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缓缓挺立,以一种机械且僵硬的动作,似是一群提线木偶。 眼睛全部赤红如血,如同被夺舍了一般。 其实,比被夺舍也好不了多少。 都是身体不由自己。 忽然,一把枪举了起来。 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很快,一二十条枪都举了起来。 枪口全部指向我和汉琪! 第138章 龙吟 汉琪把剑一抖,挽了个剑花,狞笑道:“他们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让我杀光他们吧!” 我:“……” “开个玩笑大哥,别这么严肃。”汉琪嘻道:“看来也只能用那一招了。” “快点!”我说道:“一起施展!三——!” “好咧!”汉琪开始跟着我的节奏,调整呼吸。 “二——!” 此时,吕明翰、雷队长等人已经把手放在了扳机上。 “一!” 话音未落,我和汉琪便都拔地而起,半空中齐声长啸:“嗷~~~!!!” 六相全功,口法,龙吟,火力全开! 此术与“蚊音入密”、“巧舌功”并列口法三技,且是最难的一种!乃是麻衣陈家开山鼻祖义山公化用《易经》中乾卦第五爻的爻辞——“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取其中正王者之意,设此绝技! 发声之时,气从丹田出,阳盛阴衰,如舌绽春雷,龙鸣九霄! 练到一定程度,能轻而易举把常人给震得昏死过去,堪称是极其霸道的本领,也是家传的面对群敌环伺时的保命大招!但施展此术极其耗费真气和心力,且频繁施展会遭极大反噬,对身体和道行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因此不到关键时候,绝不敢轻易使用! 而眼下境况,不施展此术,也无别的良法。 若非吕明翰、雷队长等人被凶灵操纵,入邪太深,单我自己一人施展此术就足以震翻他们,叫他们人事不省,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和汉琪一并发功为妙! 合我二人之力所发的音波,威力不啻于倍增! 吟唱未绝,我和汉琪双双落下,便听“噗通”、“噗通”、“哗啦”、“哗啦”一阵乱响!除我兄弟二人之外,其余所有人全都倒在地上,昏厥如死! 枪也掉了满地! 就连正在逞凶的恶灵们也都瞬间凝滞。 仓房外面更是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我微微一怔,随即大喜,对汉琪说道:“那老妖妇被我们给震翻了!快去,毁了气窗的钢筋!” 汉琪纵身而起,扑向气窗,一手攀住窗沿,一手撩剑疾削,“嚓嚓嚓……”钢筋已被青釭剑尽数削断! “嗖嗖嗖!!!” 一阵破空之音响起,几十根阴针爆射进来,汉琪仗剑格挡,在“叮叮当当”的脆响声中翻身落地,骂道:“老妖妇,你就只会用阴招吗?!” “龙吟功,好厉害!麻衣陈家,真了不起!两位,后会有期了!” 顾星梦的声音渐渐远去,显然是见势不妙,又要开溜。 汉琪急忙腾挪而起,再度攀上气窗,身子一缩,从那窗洞里钻了出去,“腾”的跳落。 我连声提醒道:“小心!追不上就快些回来!” “老妖妇有种别跑!让我再领教领教你的阴山邪术啊!”但听汉琪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这烂摊子,终究还是得我来收拾啊。 我收敛心神,左手掐诀,右手金钱剑猛然指向曾高勇尸脑所在的养尸瓮,心中默念: “义山公传,老祖洞玄,麻衣本章,神相有言,上品妙首,十回度人,百魔隐韵,离合自然……” 片刻间,金钱剑上金光流转,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纯阳罡气,如同离弦之箭,撕裂污浊的空气,直射养尸瓮! “轰——!” 养尸瓮剧烈震动,曾高勇那张肿胀的尸脑直接跳出了汤面,落在瓮口边沿上,眼眶中血瞳漩涡疯狂转动,两道比之前更粗、更亮的血光悍然爆射出来,迎向我的罡气! “嘭!” 两股力量在半空猛烈碰撞,爆发出沉闷的巨响! 气浪翻滚,将周围的秽气都冲散了一些! 我的罡气至阳至纯,尸脑虽凝聚了滔天煞气和顾星梦加持的邪法,阴毒狠戾无比,却终究邪不胜正,一触即溃! “咚~~” 闷响声中,尸脑跌入养尸瓮中,溅起一大片九阴锁魂汤! 而就在瞬间,那十三只凶灵反醒过来,齐齐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二十六道猩红如血的光束,从她们空洞的眼眶中激射而出,半道里合成一束,全力朝我袭来! 重瞳叠煞! 我心中大叹可惜,开眼的绝招来了,汉琪却不在。 机缘往往就是这么凑巧……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已知破解之法,当即将左手的天罡地煞阴阳盘横在胸前,灌注以磅礴罡气,硬接这一束集成的血光! “嗡~~~” 一正一邪遽然相冲,整间仓房都为之一颤! 重瞳叠煞凝聚了十三个惨死少女的滔天怨气,加之星力和地煞的加持,一时间竟与我的法力僵持不下! 当然,这也在我意料之中。 我手持天罡地煞阴阳盘岿然不动,口中诵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阴阳轮转,万煞归藏!麻衣神相,急急如律令!” 盘面上繁复的符文瞬间亮起,散发出柔和却坚韧无比的清光,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太极光轮,将我整个上半身笼罩在内! 刹那间,清光与血光疯狂交织、湮灭! 一股股冰冷、怨毒、充满无尽痛苦的魂念如同无数根钢针,试图穿透光轮,刺入我的脑海! 我“哼”了一声,电光火石间,右手一扬,手腕疾陡—— “给我破!”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比地射向养尸瓮! “咔嚓——!” 瓮体应声而碎! “哗啦——!” 粘稠的“九阴锁魂汤”和浸泡在其中的尸脑混合着浓烈的秽气轰然爆开! 这一瞬间,悬浮在空中,正与我对峙的十三只凶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发出阵阵比之前凄厉百倍的惨叫! 虚幻的魂体剧烈扭曲、波动! 眼眶中的血色漩涡骤然黯淡、溃散! 她们的煞气仿佛失去了核心的支撑,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 那一束集成的血光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紊乱! 我右手金钱剑再次挥出,却不是攻击,而是剑尖连点,十数道凝练的罡气如同流星,精准地射向十三只凶灵! 罡气如刀,瞬间斩断了她们与“九阴锁魂汤”的联系! 不会再有星力和煞气为她们加持。 她们也不再被“逆星引煞阵”所禁锢。 一切,都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第139章 破局 仓房内,浓重的秽气尚未完全散去,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怨毒与阴冷,却随着曾高勇尸脑的彻底粉碎和阵法的崩溃而大幅削弱! 十三道少女凶灵的魂体在我金钱剑一斩之下,不再与地煞和星力勾连,凶戾之气渐渐消退,只剩下纯粹的、浓得化不开的悲苦与茫然。 她们悬浮在半空,空洞的眼眶内血光已然消散,眸子渐渐复原,近乎透明的身影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波动,发出无声的呜咽。 我心中轻叹一声,收起金钱剑,曼声说道:“诸位姑娘,害死你们的元凶首恶曾高勇已然伏诛,形神俱灭!困锁你们的邪阵也已破除!尘世冤屈,到此为止!随我法音,脱离苦海,重归轮回,再塑新生!” 我声音虽然低沉,却灌注了平静而坚定的罡气,清晰地传入每一道魂体的意识深处。 我左手托起天罡地煞阴阳盘,盘面清辉流转,右手掐“超度印”,足踏禹步星罡,夜眼逐一扫过十三具魂体,迸射出两道三魂之力,将众魂两厢罩定,心中默默念诵咒语:“十方三界,万灵共鉴:今有九江城中,十三韶华,遭劫罹难!魂锁阴瓮,魄染邪汤!怨结九泉,恨冲霄汉!” “唵!吒利都卢雍!”天河水涌,涤荡污渊!真火炼狱,焚烬锁链!血瞳闭,怨声息,星图灭……” 一如超度尹晓月那般,我须得先祛除众魂沾染的秽气,待她们的魂体被彻底涤荡干净,之后,再给她们洗涮冤屈—— “尔等听真:仇非尔债,孽非尔种!恶徒邪法,戕尔纯阳!枷锁已断,樊笼已破!前尘冤屈,尽付东流!嗔怒火海,到此化莲!” “魂兮!魄兮!莫恋残躯,莫念仇隙!东方青华境,长乐界门开!随我法音,步踏金桥!卸尔红衣,脱尔苦形!得沐甘露,再塑真灵!此去经年,善果自栽!他日轮回,福寿康宁!麻衣神相,急急如律令!” “……” 随着咒语的念诵,天罡地煞阴阳盘上清辉大盛,柔和的光芒如同温暖的潮水,洗涤着仓房内残留的污秽与怨念。 点点青玉色的光斑在虚空中浮现,汇聚成一座朦胧而纯净的光桥,一端落在十三道魂体脚下,另一端延伸向无尽的虚空深处。 在清辉与法音的抚慰下,十三道冤魂扭曲痛苦的面容渐渐舒展,狰狞之色褪去,显露出少女们原本姣好却苍白的容颜。 她们茫然四顾的眼神,最终都落在了那座光桥之上。 “去吧。” 我指尖引动,天罡地煞阴阳盘上的清辉化作一道指引的流光,“此去长乐净土,永离苦厄。” 一个接一个,少女的魂体开始变得轻盈、透明,她们朝着光桥的方向,缓缓飘去。 只是每当经过我面前的时候,她们都会微微一顿,冲我惊鸿一瞥,仿佛在无声地行礼致谢,随即化作一道幽若的毫芒,投入光桥尽头那扇若隐若现的、布满青莲纹路的玉色光门之中。 当最后一道魂影消失在光门内,光桥与光门也随之缓缓消散。 仓房内,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恶臭仿佛被彻底净化了一般,虽然仍有些许刺鼻的气味和淡淡的血腥,但已不再带有那种深入骨髓的阴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若有若无、却沁人心脾的淡淡莲香。 “呼~~~” 我长舒一口气,额角已见微汗。 在连番大战,超度尹晓月,施展“龙吟功”,硬撼重瞳叠煞,击碎尸脑,再超度十三个怨念深重的亡魂……饶是我功力深厚,修为不浅,此时此刻也感到一阵倦怠,身心俱疲。 好在,结果不差。 曾高勇身死道消,十四个逝者尽皆往生,也不会再有第十五个受害者了。 唯有始作俑者顾星梦逃之夭夭,也不知道汉琪能不能将其截获。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从仓房门口传来! 那扇之前被汉琪踹得变形、坚固无比的精钢大门,此时又猛然凹进来一口大坑! 这还没完。 在我惊愕的目光中,撞击一下接着一下—— “咣!” “咚!” “嘭!” 忽又“噗嗤”、“噗嗤”、“嚓”、“嚓”连响,锋芒接连刺透门板,有人拿剑对着门板插了好几下,弄出好几个洞来! “哐当!” “哐当!” “啪!!!” 又是好几下猛踹! 最终,那扭曲变形的不成样子的门板连同断裂的门轴一起,狠狠拍在地上! 烟尘弥漫中,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倒提宝剑,屹立在门洞里,满面凶相,气喘吁吁,正是汉琪! 还不等我说话,他冲进来,对着门板又“咣咣咣”恶狠狠跺了好几脚! “哎!” 我忍不住喝道:“老二,你发什么神经?!” 既然都逃出去了,只要斩断门锁,就能从外面打开,何必又硬生生用蛮力把门给踹开? 还拿剑乱捅。 真不嫌脚疼,也不怕把青釭宝剑给弄坏啊。 “呸!” 汉琪恨恨啐了一口,满脸都是懊恼与不甘,骂道:“又让老妖妇给跑了!真没成色!窝囊!气死我了!” 我也觉稍稍失望,但随即便笑道:“这算什么?她在我眼前都逃走四五次了,我也学你自暴自弃啊?别忘了,人家可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跟咱们远祖都打过交道的,在咱们父亲手底下都做过漏网之鱼,不是小角色!你我加起来,岁数还不抵她的零头呢,哪有那么容易就灭掉她?好事多磨,坏事也要从长计议,更何况,咱们已经弄得她足够狼狈了,辛辛苦苦做的局被咱们给毁了,手下门徒弟子死灭逃亡伤,她甚至还间接帮我开了夜眼,该无能狂怒的是她,不该是你我。邪魔外道难道就不要面子了啊?” “砰!” 汉琪重重地一跺脚,青釭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火星,懊恼道:“明明就差一点!老妖妇跑得比兔子还快!翻过两条街忽然就不见了踪影!这九江城她比咱们熟!就是气不过!” “淡定,稳住,早报晚报,早晚要报——”说着,我眼前骤感一黑,头脑微觉昏沉,身形不由得摇晃了起来。 汉琪慌忙过来扶住我:“怎么了大哥?!” “无碍。”我摇了摇头,强笑道:“只是累了而已,缓一会儿就好。” 汉琪当即伸手抚在我后背“至阳穴”上,一股真气绵绵灌入督脉,我瞬间精神大震,连忙说道:“好了!” 我知道他经此一役,也消耗不小,岂能让他如此大损真元来贴补我? 第140章 心血来潮 汉琪松开我,看了看地上昏迷的众人,皱眉说道:“这帮家伙……都还活着吧?” “活着,被咱们给震晕了,又吸了些秽气,怕是一时难以清醒。”我走到离得最近的雷队长身边,蹲下身,摒指在他眉心、太阳、人中几处穴位快速点过。 “呃……” 雷队长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眼皮剧烈颤动了几下,猛地睁开!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和惊惧,随即看到是我,立刻挣扎着想坐起来,“神,神断先生?我……” “邪祟已除,你没事了。”我按住他的肩膀,温言道。 雷队长定了定神,环顾四周,看到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昏迷的同僚以及破碎的瓦瓮,还有曾高勇的残骸,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先生,我记得好像拿枪指你们了,还差点开枪?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不是嘛,险些被你们给害死。” 汉琪揶揄了一句,大大咧咧地走到吕明翰面前,毫不客气地伸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肥臀:“醒醒!” “啊!别杀我!别杀我!”吕明翰一个激灵,如同诈尸般猛地弹坐起来,双手胡乱挥舞,口中惊惶大叫。 待看清是汉琪和我,又看到雷队长已经站起来,这才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哎哟我的妈呀!神断先生,阎罗先生,咱们还活着吧?” 汉琪冷笑道:“活个屁,你现在是在阴间。” “别,别开玩笑啊,我心脏不大好。”吕明翰强笑一声,神经质似地嘀咕道:“刚才……刚才我好像看到好多女鬼,还,还……”大概是回想起自己不受控制举枪对准我们兄弟的事情,声音忽然哆嗦起来,“两位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我是被鬼给迷了!真的!” 汉琪嘿然说道:“你要是故意的,现在就跟曾高勇一个模样了。” 吕明翰打了个寒噤,“那,那些女鬼呢?” “我大哥已经超度了。” “那,那个趴窗户的女人呢?” “跑了!” 汉琪一听见顾星梦就烦躁,喝道:“没死就起来,快把你的人叫醒!” “是是是!多谢两位先生救命之恩!两位先生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在下对你们的敬仰之前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闭嘴!” “哎!” 吕明翰连忙爬起来,学着我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去掐何秘书、小代司机的人中,拍脸颊:“醒醒!快起来!真是一群废物!酒囊饭袋!” 一番摆弄,警局众人陆续呻吟着醒转,个个神色恍惚,惊魂未定,有的摸着身上确认没有伤口,有的则被地上残留的粘液和碎片吓得一惊一乍。 吕明翰稍微定了定神,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问我道:“神断先生,这,这曾高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这些……这些受害者……那个女人……” 我沉声说道:“那个女人叫顾星梦,大邪教阴山派的创教始祖,修炼邪术以期长生不老,不死不灭。曾高勇是她的门徒,替她在此布设‘逆星引煞阵’,残害无辜少女,剜眼炼魂!昨夜火烧客栈的也是她,她应该是料我会追查到曾高勇身上,便抢先一步杀了曾高勇,并将他的尸体肢解,投入养尸瓮之中,作为阵眼核心,设下陷阱,引我们入彀!目的便是要借这些怨灵和你们的手,除掉我们兄弟。” “没想到那么个娇滴滴的小娘皮,手段这么歹毒啊!”吕明翰嘀咕道。 汉琪冷笑道:“她比你太奶奶都大,还小娘皮呢?” 吕明翰讪笑了一声,挠了挠头,“那这案子……算是破了没有?怎么抓那个顾星梦?” “这话说的……”汉琪翻了个白眼,质问道:“曾高勇是不是凶手?” 吕明翰点点头,“是啊。” “找到他了没有?” “找到了。” “那案子破了没有?” “破了?” “废话!” 汉琪哼道:“该我们的赏金如数拿来,休想赖账!” “岂敢岂敢?”吕明翰笑道:“全赖两位先生英明神武,这桩奇案才得以侦破,且凶手已经毙命伏法,圆满结案!至于那个顾星梦,邪教分子,另行通缉!” 我目光扫过那些破碎的眼珠和养尸瓮中曾高勇的残骸,嘱咐道:“吕局长,受害者的眼球需要妥善收敛,请高功法师诵经安魂后再行火化或掩埋,以免残留怨气。至于曾高勇,挫骨扬灰便是。” “全听先生安排!”吕明翰连连点头,扭头便对雷队长下令道:“雷队长!立刻封锁现场!保护……呃,清理现场!通知法医和殡仪馆!要快!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所有人必须严格保密!谁敢泄露半个字,老子扒了他的皮!” “是!”雷队长当即就呼喝着已经清醒、但还惊魂未定的侦缉队员们开始行动。 我和汉琪来到仓房外透气——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地平线,将天色涂抹成一片暧昧的昏蓝。 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裹挟着仓库内残留的些许血腥和臭气飘来,弄得我心头甚是烦闷。 扭头望去,雷队长正指挥着侦缉队员们收拾现场,吕明翰则在一旁大呼小叫,指手画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汉琪抱着青釭剑,跃上房顶,坐在房檐上,晃着俩腿,闭目假寐,显然也是累了。 一切都看似尘埃落定,风平浪静,可为何,这入夜时分的天象,却显得如此凝滞而压抑? 隐隐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不祥之兆! 我也翻身跃上屋顶,放眼望去,那本该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灰雾笼罩,透着沉沉死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我的心头。 “大哥,怎么了?”汉琪心有所感似的睁开眼睛问我。 “哪里不对劲儿。”我微微皱眉,“总觉得……事情好像还没完?” 汉琪嗤笑一声:“还能有什么?曾高勇死透了,怨灵超度了,阵也毁了,老妖妇跑了,难道她还会再折返回来?那倒是好事了!” 我沉吟着,从怀中摸出三个铜板,“天机混沌,心血来潮,不能自安,我还是起一卦看看吧。” 说着,我走到房顶上相对干净的空地,盘膝坐下。 汉琪立刻持剑站到我身侧,警惕地环顾四周,为我护法。 我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默运心法,调动一丝精纯的罡气注入钱中,同时将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之感也融入其中。 “天地定位,三才初分,启我灵慧,洞悉玄机……” 口中低颂,掌心合拢,三枚铜板在掌心轻轻碰撞,发出清脆却带着奇异韵律的“叮当”声响。 我意念专注,心中问凶不问吉。 随即,手腕一抖,将三枚铜板高高抛起! 铜板在空中翻滚、碰撞,划出三道微弱的银芒轨迹,在我夜眼的注视下纤毫毕现。 “叮…叮…叮…” 三声脆响,铜板落地。 我凝眸望去,但见三枚铜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排列! 第141章 水上加水 汉琪也凑近了看那卦象。 玄门九脉,我麻衣陈家以相术为主,然对其他几脉,如山术、医术、命术、卜术、机关、御灵、傀儡、械武……也广有涉猎,深有钻研,尤其是卜术,打小必修! 因此即便是汉琪,也略知一二,粗通皮毛,他说道:“天钱阳面朝上,此为大吉之象,天意清朗啊!只是地钱阴面朝上,主地气浑浊,此乃凶险之兆,算是扯平。倒是这人钱,大哥,这人钱怎么立得如此古怪?算阴啊,还是算阳?” 屋顶之上有些泥灰,大约是因为经常下雨,受到淤积,半湿半干,那枚代表人钱的铜板斜斜地插在其上,阳面一半沾着湿漉漉的泥土,阴面一半暴露在空气中,造型确实难解。 “上坎下坎,水上加水,此乃纯卦,人钱陷于污浊,半遮半掩,半阴半阳,是谓险阻重重,危机四伏,如行舟于惊涛骇浪之中,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啊!大凶之兆!”我幽幽说道。 “呵呵~~~大哥也太悲观了些。”汉琪笑道:“这卦辞怎么说来着?嗯,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我也大概知道意思,虽有重重险难,但只要胸怀仁义,内心通达,光明磊落,但行好事,必能脱险!” “不是我悲观,是此卦预示着城中的人事,已深陷污秽泥潭,难以自拔!那人钱阳面朝下且被污,更是凶中之凶,象征着人心不古,世道浇漓,正道蒙尘!” “大哥,历来邪不胜正!就如今日,你我虽然险象环生,但最终不还是取胜了吗?” “……” 我默运心神,掐指盘算,“初六:习坎,入于坎窞,凶——这暗合我们刚刚经历逆星引煞阵,差点全军覆没;九二:坎有险,求小得——暗合我们最终破阵,超度亡魂,逐走顾星梦;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 我手指猛然停住,这才是核心卦象啊! “又算到什么了大哥?” 汉琪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我说,你也是杞人忧天,该来的你挡不住,不该来的,你求也求不得。管它卦象如何呢,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真打不过,降不住,那咱们就跑,我还不信了,能翻天覆地不成?” 我盯着他,幽幽说道:“汉琪,高山在前,大水在后,进退维谷,步履艰难,更大的、深渊般的凶险已经来临!你我必须谨慎,不可再轻举妄动,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嗯?” 汉琪脸色稍稍变化,“大哥,你这么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怪瘆人的!万劫不复?不至于吧。想当年,咱爹单枪匹马闯江湖,扫荡群魔,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咱俩就算谁都不及他年轻时英明神武,但联起手来,也不差吧?更何况,咱爹威慑玄门几十年了,但凡像样点的旁门左道之徒,不外乎是死走逃亡伤的结局!剩余的歪瓜裂枣,如何能及得上咱俩?也就一个顾星梦罢了,又是咱俩的手下败将!说真的,就这江湖走的,平趟一样,处处有惊无险,我都不知道怎么输!” “是顾星梦!” 我喃喃说道,目光穿透渐浓的夜色,遥望星空,“这老妖妇应该还没有离开城中,她多半还有后手,而且这后手……” “她还能有什么后手?” 汉琪哂笑道:“大哥,我看你是被她给骚扰魔怔了!‘逆星引煞阵’已被你亲手破除,十四怨灵全被超度,曾高勇形神俱灭,身魂两丧,她还能依仗什么?难道为了泄愤,再去设一个陷阱,诓骗咱们入彀?她傻,咱俩也不傻啊。” “不,顾星梦行事,阴狠果决,一旦失败,从不留恋,绝不做无用之功,但后续也会闹得更大!” 我沉吟道:“那卦象,六三:来之坎坎,险且枕,入于坎窞,勿用……让我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啊!” 汉琪仍旧不以为然,“卦象是死的,人是活的!咱爹怎么说来着,全都信书上写的那些东西,还不如不看书呢!大哥啊,不是当兄弟的说你,你有时候太迷信了。” 我:“……” “真的。”汉琪异常认真道:“要迷而不信,信而不迷,才是修炼玄术的最高境界!” 我笑道:“臭小子,你在教我做事啊。” “嘿嘿~~老二未必不如老大嘛。”汉琪挤了挤眼,笑嘻嘻说道:“说到底,不就是水嘛,咱俩颍水东畔长大的,怕什么万劫不复?” 我愕然道:“什么不就是水嘛?” 汉琪道:“是你最开始看卦象的时候,说什么上砍下砍,水上加水,咱们前几天在落雁湖又是潜水又是浮水,又能怎样?” “等等!” 汉琪提及落雁湖,让我心下一凛,一个冰冷的物件形象猛地撞入我的脑海里! 阴沉木匣子! 安倍狱炎的“尸鬼囚龙阵”! 第七次试验! …… “大哥,想到什么了?”汉琪见我神色变幻,好奇问道。 “老二,你太厉害了,果然是老二未必不如老大!”我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伸手大力拍他肩膀:“你破解了卦象!” 汉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破的?” “我知道顾星梦接下来要搞什么事情了。”我嘿然说道:“这九江城里还藏着一个大阵!与之相比,‘逆星引煞阵’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水上加水,嘿嘿~~原来如此!” “到底是啥啊。”汉琪急道:“你别跟我打哑谜啊。” 我思绪如电光石火般串联,“你忘了落雁湖底,安倍狱炎留下的‘尸鬼囚龙阵’?!我们还打捞出了一个阴沉木匣子,嘿,那才是顾星梦此行的真正目标!” “你是说——”汉琪也猛然醒悟过来。 “别忘了陆安和说过,他的上峰,那个叫黄宗涛的九江江防指挥处处长,有个一模一样的阴沉木匣子!”我抚掌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江底应该也有安倍狱炎布下的邪阵!顾星梦一定垂涎那大阵积蓄的阴煞能量!这‘逆星引煞’,呵呵~~不过是她掩人耳目,拖延我们脚步,迷惑我们方向的障眼法,或者说,是滋养她邪功的‘小菜’!而安倍狱炎造的孽,才是她的主菜!” 第142章 大变活人 汉琪脸色一变:“你是说……顾星梦这老妖妇,弄出来的‘逆星引煞’只是个幌子?” “也不算是幌子,她是多方下注,多头押宝,东方不亮西方亮。”我冷笑道:“拔掉她一处钉子,她还有第二处,第三处……狡兔三窟,算是被她给玩明白了。” 汉琪挠了挠头,“那这九江城里的‘尸鬼囚龙阵’会在哪里?” “不知道。” 我把三枚铜板逐一捏起来,擦干净,重新收好,说道:“卦象显示‘入于坎窞’,深渊在前,若顾星梦成功引动那沉眠江底的恐怖煞气,恐怕整座城池都要化为一片死域!什么叫万劫不复?这就是。” “那还等什么?!”汉琪“噌”地站起,青釭剑嗡鸣,“去江边!凭大哥的相术,观风望水,看也看得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要是陆安和回来就好了。”我悻悻说道:“他毕竟是江防指挥部的长官,有他帮忙,事半功倍。” “这家伙是个媳妇儿迷,见色忘友,不讲义气!”汉琪“哼哼”道:“勾搭上了林玉玲,就乐不思蜀,把咱们俩给忘了,还把他老娘也给忘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笑道:“玲姐那边也是一大家子,不好安顿。”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汉琪道:“没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我却不信!不用陆安和帮忙,就咱们兄弟去找!” “我意思是直接去找那个黄宗涛,毕竟他也有阴沉木匣子,大概率知道是从哪里打捞上来的,你我顺藤摸瓜,不难找到安倍狱炎留下的邪阵。” “也成!” “……” 我俩正在商议,忽听吕明翰在下面大呼小叫道:“神断先生?阎罗先生!哎,这俩倒霉神棍,死哪里去了?走也不说一声,没礼貌……” 汉琪大怒,“嘭”的一声就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我也跟着跃下。 “妈呀!” 黑灯瞎火里,吕明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要拔枪。 何秘书照着手电筒从屋里奔出来,在那里晃,“吕局,怎么了?!” 汉琪直接给了吕明翰一记脑瓜崩,骂道:“你说谁是倒霉神棍呢?” “啊!啊?”吕明翰看清楚是我俩,惊魂甫定,连忙爬起来,揉揉脑袋,拍拍胸口,“吓死我了,我还当是又闹鬼了!” 汉琪道:“我看你就是个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吕明翰张惶道:“不是,两位先生怎么从天而降?” 汉琪揶揄道:“你家的天和仓房一般高啊?” 吕明翰恍然大悟,“敢情两位先生是从房顶上下来的?” 汉琪冷笑道:“不然呢?” 吕明翰当即竖起大拇指,“哎呀,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呸!”汉琪道:“我和大哥帮你破了大案,你倒背后说我们坏话!到底谁是倒霉神棍?谁没礼貌?” “嘿嘿~~~”吕明翰连忙安抚道:“是我,我是倒霉催的,我没礼貌!我放屁!今天能破这一桩大案,两位先生劳苦功高!得大排筵席,给两位先生庆功!望江楼怎么样?浔阳楼也成!咱们不醉不归!” “去个屁!”汉琪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跟你这种人喝酒没意思!你把赏金给我们,各自拍拍屁股走人,谁也别烦躁谁!” “都这个点儿了,两位先生要去哪里?”吕明翰也是怕得罪了汉琪,引来汉琪报复,盛情相邀道:“不喝酒,吃顿便饭也成啊,而且两位先生总得找个落脚的地方住下吧?城里各处地界我都熟,我来安排!” “你把赏金结了,我们自会找地方吃饭睡觉,不用你安排。”汉琪不客气地说道:“你人没用,车倒有些用,借给我们开个三年五载再还给你。怎么样?” “三年五载?!” “十年八年也行,大男人,别小家子气!” “神断先生,你看,这车是党国的财产,不属于我个人,要是我的,我直接都送给两位了,三年五载,十年八年的,实在是不好借啊……”吕明翰为难地看向我。 “我弟弟跟你开玩笑的,不必当真。”我拱了拱手,“多谢吕局长好意,不过我们确实还有些事情得处理,改日再行叨扰吧。” “那好吧,既然两位先生有事在身,那就不强留了。”吕明翰松了口气,又说:“赏金是一定会给的,绝不敢赖账!但是今天出来得急,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两位先生容我缓缓……呃,先生要去哪里?我让小代送你们。” 我说:“去江防指挥处。” 吕明翰一愣,“你们是要去找人?” 我“嗯”了一声,“想见一见黄宗涛黄长官。” 吕明翰惊讶道:“两位先生还认识黄宗涛?” 我说:“算是认识。” 吕明翰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幻,犹疑道:“既然认识,难道先生没听说,黄宗涛失踪了吗?” “啊?!” 我和汉琪同时一惊,汉琪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就是两位先生来九江的前两天左右!”吕明翰回忆着说道:“黄宗涛老婆来警局找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老黄既不在指挥处,也没回家,几天几夜踪影全无!到处打听,到处问,外宅都翻遍了,也没见根毛!这事儿都惊动上面了!近几天,雷队长的人一直在到处找呢,是不是?” “是。”雷队长在旁边说道:“散出去了几十个队员,通知了各大帮会弟子,连着找了好几天了,没有任何消息,也是奇事一桩!” 吕明翰感慨道:“大变活人啊!就是变没了……” 我和汉琪面面相觑。 不用想,一定是顾星梦捣的鬼! 吕明翰道:“神断先生给算算,老黄去哪儿了?他家可是有钱得很,江防指挥处,富得流油!对了,他老婆还很有韵味,一看就很想和他做朋友那种——” “你有病吧?”汉琪骂道。 “我意思是只要找到他人,少不了好处……”吕明翰讪笑道。 我有些头疼。 如果黄宗涛是被顾星梦给控制住了,那找起来可是难如登天! 以顾星梦的一贯作风判断,黄宗涛现在都未必还活着。 就算是还活着,可能比死了还惨! 毕竟顾星梦老喜欢拿活人做尸傀了。 赵东丽、月琴、白小生,可都是例子,本来活蹦乱跳的,一转眼就都成了手办…… 第143章 很有韵味 “先去江防指挥处吧,看看陆安和回来没有,若是没有回来,说不得还要去黄宗涛家中一趟。” 我看向吕明翰,“吕局长,能否屈尊陪同我们兄弟一并前往?毕竟是党国机关,江湖人士不好说上话。” “还要去黄宗涛家里?”吕明翰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拍着胸脯道:“没问题!这值当什么?都包在我身上!小代!小代!死哪儿去了?快把车开过来!” 转头又对何秘书、雷队长吩咐道:“你们两个带队回局里,好好把案子给我结了!我陪两位先生去办大事!” 小代司机麻利地将那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我们三人挤进后座,车子引擎轰鸣,朝着城西的江防指挥处疾驰而去。 指挥处是一栋戒备森严的西式小楼,灯火通明,虽然已经入夜,但门口仍旧岗哨林立,连同游曳的士兵,个个荷枪实弹,神情肃穆。 我们的车在拒马前被拦下,一名中士上前,手按在枪套上,语气冰冷道:“军事重地,外车外人禁止靠近!” 吕明翰摇下车窗,探出胖脸,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哦,是吕局长!”中士脸色稍缓,敬了个礼,又伸着脑袋觑看我和汉琪。 我还好,向来和蔼可亲,冲那中士微笑示意。 汉琪则抱着剑,一脸倨傲,乜斜了中士一眼。 中士脸色顿时就不好了,问道:“吕局长,他们两个是?” 吕明翰道:“我的朋友,两位高人,有事找你们黄处长,开门吧,让我们进去。” “黄处长他不在指挥处啊。”中士脸色古怪道:“警局不是一直在找他的下落吗?” 吕明翰“哦”了一声,“我们也没找到,我还想着他自己回来了呢,看样子,是真丢了啊。” 中士:“……” “我们与贵处情报科科长陆安和也是旧相识,有事来访。”我问道:“他回来了吗?” 中士摇了摇头:“陆科长请假外出,还没有回来呢。” 我叹了口气,对吕明翰说道:“走吧,去黄家。” 吕明翰当即兴奋地说道:“小代,黄家走起!” “哎!” 小代也很兴奋,发动机一响,猛打方向盘,一个甩尾,乌烟瘴气地疾驰而去。 通过后视镜,我看见指挥处站岗那几个哨兵都在咒骂。 汉琪忽问道:“吕局长知道黄家在哪里?” “当然!”吕明翰道:“城南听涛巷七号嘛。” 汉琪冷笑道:“哟,轻车熟路啊。” “可不是嘛,都去过好几次了。”吕明翰得意地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又连忙解释道:“慰问,我是去慰问的。我和老黄虽说不在一个机关,但都是在为党国做事,也算同僚,他这么个大活人忽然间丢了,那一家老小人心惶惶的,我岂能坐视不理?还是要去多关心关心的。” 汉琪哼了哼,没有再言语。 汽车渐渐融入夜色,等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已到听涛巷。 此处离江岸不远,夜风过处,隐约能闻江涛拍岸之声。 七号院门紧闭,门楣上悬着一盏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昏黄的光晕洒在石阶上,映出几分寂寥与不安。 吕明翰不等小代帮他开门,就迫不及待地抢先下车,整了整衣领,然后上前重重叩门。 铜环撞击门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我和汉琪钻出车厢,然后逡巡四顾,打量着周遭的地形和风水。 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面带忧色的老仆探出头来。 “谁啊?”老仆声音带着警惕。 “我!”吕明翰挺着肚子应了一声,又问道:“佩兰嫂子在家吧?” “你?”老仆眉头大皱,“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话,快开门!我找佩兰嫂子有事!” “找到我家处长老爷了?” “还没有。” “那你来干什么?” “哎,你这老家伙,问这么多是几个意思?我来找佩兰嫂子,跟你说得着么?开门!” “太太吩咐过了,夜里不见客,尤其是你!” “我——!” 吕明翰为之气结,一脸尴尬。 老仆当即就要关门,我上前说道:“老伯,我们是专门为黄长官失踪的事情而来,还请向贵府太太通禀一声,或许我们能帮忙找到黄长官的下落。” “你又是谁?”老仆犹疑地盯着我。 吕明翰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神断先生,相术通神!还有这位是阎罗先生,法力广大!他们可是我特意请来的高人,如果他们都找不到老黄,那天底下就没人能找得到了!开门吧!” “可是我家太太正在吃饭呢——” “少啰嗦!吃饭重要还是你家处长老爷重要?是不是不想他回来了?!”吕明翰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去通报!耽误了正事,叫你后悔都来不及!” 老仆无奈,只得道:“请稍候。”然后关上侧门去通禀了。 吕明翰回头对我们讪讪一笑:“这老家伙糊涂了,不晓事,眼里没个高低,嘴里啰里八嗦……对了,黄宗涛的妻子叫沈佩兰。” 汉琪冷笑道:“他们家人心惶惶,怕不是因为黄宗涛失踪,而是因为你来得太勤吧?” “那怎么会?”吕明翰窘迫道:“我纯纯是来送温暖的……” 片刻后,正门打开。老仆躬身说道:“两位先生,夫人请你们花厅叙话,随我来吧。” 都没提吕明翰,但吕明翰仍旧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 宅院颇深,吕明翰却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比老仆腿脚都快。 花厅前,一个女主人在丫鬟的陪侍下站在门口,瞧见我们,便下阶相迎。 料想她就是沈佩兰了。 彼此越走越近,我打量过去,但见她约莫三十来岁,身姿窈窕,行动处如风中弱柳,穿着一身质地极佳的月白色软缎旗袍,滚着同色系的窄银边,素雅到了极致,衬得其人气质颇为清冷。 一头乌黑的秀发并未刻意盘成繁复发髻,只是松松地绾在脑后,显得脖颈又白又长又细。 鹅蛋脸,柳叶眉,琼鼻挺秀,樱唇紧抿,面颊上未施粉黛,显得有些苍白,神色也可见憔悴。 月光一照,旗袍的素雅,玉簪的清冷,眉眼的温润,与她那凄惶的神态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真是我见犹怜! 也正如吕明翰所说,很有韵味。 第144章 问佛 “吕局长好……” 沈佩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掠过吕明翰,落在我和汉琪身上,带着疑惑和微弱的希冀,“两位先生好……” “嫂子,才一天不见,你可又憔悴了,一定得爱惜自己身体啊!”吕明翰抢上去就要握手,沈佩兰却迅速地躲了一下,“诸位,屋里请吧。” 说罢,转身便往花厅走去。 她身边的丫鬟还瞪了吕明翰一眼。 汉琪也低声说道:“别太现眼了,吕局!” “咳咳~~~” 吕明翰摸了摸自己那张胖脸,连忙冲我和汉琪说道:“快请!” 进厅落座,沈佩兰吩咐看茶,吕明翰表功似地介绍道:“嫂子,我今天可是请了两位玄门高人过来——神断先生和阎罗先生!响当当的出名!道行高深,神通广大!真的,我一点都没吹!两位先生今天刚我帮我一桩奇案!” 沈佩兰一愣,问道:“是那个少女被侮辱杀害的连环大案吗?” “是啊!两位先生接手之后,不到两天就给破了!”吕明翰道:“我特意请他们来,就是看能不能用玄门手段,找到宗涛兄的下落!” 沈佩兰闻言,眼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似乎燃烧得更旺了一些,脸上也浮现出敬重之色,当即起身向我们微微屈身行礼:“佩兰失敬了!警局一年多都没能破掉的奇案,让两位先生一两日就破了,必是高人无疑!若是两位先生能纡尊帮忙,找到外子,佩兰必有重礼相谢!” “太太客气,不必多礼。”我拱手说道:“敝人陈汉生,这是舍弟陈汉琪。高人之称,愧不敢当,只是两个行走江湖的小相士而已。” 沈佩兰道:“先生谦虚了。” “其实,我们兄弟与江防指挥处情报科科长陆安和是好朋友,陆安和曾多次提及黄长官,我们兄弟来九江,本来也是要拜访黄长官的,只可惜有缘无分,黄长官竟失踪了。”我叹息了一声,说道:“今夜冒昧登门,也是为寻黄长官尽一点绵薄之力。” 沈佩兰惊喜道:“原来两位先生是陆安和的朋友!宗涛经常在我面前夸赞陆安和,说那是他的好兄弟。” 吕明翰忽问道:“宗涛兄有没有在嫂子面前夸过我?” 沈佩兰:“……” 汉琪道:“吕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吕明翰讪笑道:“我就是活跃下气氛。” 沈佩兰顿了顿,说道:“我一介女流之辈,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两位先生用什么法子寻找宗涛,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 我点了点头,问道:“黄长官失踪之前,家中可否来过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沈佩兰思量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家中常来的,多是宗涛的同僚,或者是亲戚朋友,都是熟客。陌生人,一般不会进家里来的。” “哦~~”我又问道:“那太太可曾听黄长官说起过什么奇怪的人吗?尤其是一个姓顾的女人。” 沈佩兰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没有。”又狐疑着问道:“姓顾的女人,是谁?先生知道些什么?” “既然不曾提过,那就先不用管她”。我说:“听陆安和提及,黄长官收藏了一个阴沉木匣子,是从江底打捞上来的——那匣子可在家中?” 沈佩兰摇头道:“那匣子一直是宗涛随身携带的,不在家中……” 我颔首道:“既然如此,太太可否把黄长官的生辰八字告知于我?最好是再提供些他常用的贴身之物,衣帽鞋袜手套烟嘴等等,均可,若有头发、指甲之类的,更好!敝人或可尝试利用玄术断其下落!” “先生稍待!” 沈佩兰立刻起身,对身边丫鬟耳语了几句。 那丫鬟连声答应,然后匆匆而去。 沈佩兰又端着茶盏走到我面前,以纤纤玉指轻蘸茶水,在桌面上快速写下十二个字—— “丁巳年,乙巳月,丙戌日,己亥时。” 人很香,手很白,字也娟秀。 我看了一遍,已默默记在心中。 不多时,丫鬟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大红色的刺绣锦囊,递给沈佩兰。 “这里有我和宗涛成婚时结在一起的头发。”沈佩兰说着,把那锦囊打开,抽出一缕短发,捧在掌心里,呈到我面前。 我取了三根,捻在掌内,问道:“贵府可有祠堂、佛堂或者其他烧香祈愿的地方?” “家里没有祠堂,也没有佛堂,只在堂屋内设了个佛龛,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宗涛在家的时候,每天都会上三炷香。”沈佩兰嗫嚅道:“他说,男拜观音女拜佛,可观音到底也没有保他平安……” 吕明翰插嘴道:“我也拜观音,观音,官印嘛,主打一个步步高升!” 汉琪冷笑道:“求神不如求人,拜佛不如拜己。那些泥塑木雕真要是灵验,这些年打鬼子就不必死那么多人了!想升官发财,得为国立功,为民请愿!倘若尸位素餐,不干人事,就算拜再多的观音,烧再多的香火,也是白搭!” 沈佩兰苦笑了一声,“先生通透。” 吕明翰讪讪地笑:“我还是干了点人事的……” 我说:“泥塑木雕或许没用,但可寄托愿力。如今寻人,便要借助黄长官本人的愿力。太太,我能否借贵府堂屋一用?” “当然!”沈佩兰连忙说道:“我这就带先生过去。” 到了堂屋,我进去环顾了一圈,但见佛龛下有香案,案上有铜炉,有草香,有蜡烛……然四周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尘埃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腥气,不是吉兆,我便对众人说道:“太太,吕局,烦请二位在门外暂避。” “好。”沈佩兰当即答应,退出门外。 吕明翰也跟着出去,我却扯住他的胳膊,叮嘱道:“吕局请自重,我在屋内作法,须以清净为先,你最好别在外面骚扰沈佩兰,扰乱气氛。” “先生多虑了,我这人持重得很,不会干那种事情的。”吕明翰强笑道。 汉琪森然说道:“放心吧大哥,我盯死他!” 我点了点头,又叮嘱道:“此地阴气甚重,人多则阳气驳杂,阴阳相济,恐扰玄机。汉琪,你须在门外为我护法。” “你忙你的,外面交给我就是。” 汉琪抱着青釭剑,如门神般杵在了堂门口,说了句:“大哥只管心无旁骛。”然后就掩上了屋门。 我把黄宗涛的头发放下,取出黑香和相笔,然后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撩起衣袍下摆,在香案前的空地上,盘膝坐下。 静谧无声,寒意沛然,我仰望佛龛,内中观音似乎也在俯瞰我,堂内一片阴森! 第145章 一叶飘零 凝视有时,我双手合十,轻声说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在上,在下麻衣陈家传人陈汉生,这厢有礼了。菩萨有一信徒黄宗涛,每日敬拜,十分虔诚,眼下却行踪全无,生死不知,在下恐其为歪魔邪道之人所掳,有莫测之危,故借贵宝地一用,施法问路。此事不仅系一人生死,还关乎一城安危,倘有不敬之处,还请菩萨海涵。” 说完,我提起麻衣相笔,饱蘸朱砂,在香案上画下图形法阵。 拿来铜炉、蜡烛、毛发、黑香、白纸,按次序摆放整齐。 提笔写下黄宗涛的姓名、籍贯和生辰八字,然后撂下。 呼吸吐纳,运转真气,来回一个周天。 点燃蜡烛,看火苗窜动,没有异样。 准备工作已然就绪。 没有祠堂,没有祖宗牌位,那就不问鬼神,问苍天! “天地玄黄,魂魄渺茫。今以信物为引,叩问幽冥之关……” 我口中低颂,指尖微弹,一缕精纯罡气注入烛火,火苗“噗”地一跳,颜色转为幽蓝,随即又恢复正常。 捻起一根黄宗涛的毛发,以此火点燃,丢进铜炉,烧成灰烬。 “嗤——” 一缕极细的青烟袅袅升起,随即消散。 再点燃三根黑香,插进铜炉。 三缕烟气汇聚成一束,笔直如柱,冉冉升腾。 我凝神看香,心中默念黄宗涛生辰八字:“丁巳年,乙巳月,丙戌日,己亥时……”跟着手指变幻,掐诀捏印,默念咒语。 咒语无声,心念如潮。 片刻之间,异象陡生! 那一束原本笔直的烟气,骤然变得扭曲、盘旋,如同一条挣扎的青色小蛇,在堂屋内高耸的梁柱间疯狂盘绕! 好家伙,果然有一股邪异之力在作祟,防备我以此法寻觅黄宗涛的下落! 我冷笑一声,当即运转三魂之力,自双眸迸射,跟了上去! “告诉我,黄宗涛身在何处?” 烟气在空中散乱重组,隐隐要形成文字,可转瞬间,就又乱了起来!似乎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撕扯,所束缚!纵使有我三魂之力相助,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摆脱,就连消散都不能! 只在方寸之地形成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青色烟瘴! 好好好,斗法是吧,奉陪到底了! 我迅速又捻起一根黄宗涛的毛发,烧了,丢进铜炉—— “魂兮!魄兮!受此信引,显尔真形!吉凶福祸,昭告分明!麻衣神相,急急如律令!”我厉声呵斥。 “嗡——!” 面前的香案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重锤在朝它砸落! 蜡烛所燃烧成的幽蓝火苗“噗”地一声,瞬间暴涨,又急剧萎缩,跟着闪烁不已,忽明忽暗,最终恢复正常,却变幻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惨绿色! 整间堂屋被映照得愈发鬼气森森! 就连佛龛中的菩萨像,都微妙起来。 原本慈悲的面目,如今像是带了点嘲弄的神色,像是在讥讽我技不如人。 与此同时,置于青烟之下的写了黄宗涛姓名、籍贯、生辰八字的白纸也骤然发生变化! 此前鲜红的朱砂字迹,眼下开始变黑,如同浸染了墨汁,甚至开始渗出粘稠、暗红的脓液! 脓液蜿蜒流淌,在纸上蔓延、侵蚀,迅速将朱砂写就的字迹染得模糊、污浊! 我心头微震,这么邪门的嘛? 拼了! 索性捻起第三根毛发,点燃,丢进铜炉! 然后我起身,朝着佛龛中的菩萨像拜了一拜,说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您就不要作壁上观了吧?为您的信徒着想,也为苍生计,特请菩萨纡尊降贵,为我镇住台子!” 言罢,我捧起塑像,放在了香案上。 倒是有效,那香案一下子就不颤动了! “多谢菩萨。” 我心想黄宗涛这经常叩拜还是有用的啊,于是重新坐下,运转三魂之力,灌注在菩萨像上,心中默默说道:“求借黄宗涛愿力一用,追香寻踪!” “咔~~” 一声细微脆响猛然响起,那塑像表面居然浮现出了数道细密的龟裂纹路! 裂纹之中,同样渗出丝丝缕缕的暗红色血线! 我大吃一惊,连忙看那白纸,但见脓液与青烟交织,疯狂蠕动、汇聚,最终凝成八个扭曲狰狞的血字: “一叶飘零,形销骨立!” 我呆了一呆,什么意思? “嘭嘭嘭~~” 接连几声轻微的炸响,三根黑香全都崩断了! 烛火也瞬间灭掉! 堂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但我夜眼看得分明,白纸上那些莫名渗出的脓液如活虫般迅速蜿蜒游动,好似钻进土壤泥沙中,消失不见! 连同刚刚显示出来的八个狰狞血字,也都一并隐去了! 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忽有两道幽光扫来,我遽然一惊!抬望眼,但见是菩萨像的双眸在黑暗中熠熠闪烁! 我心头剧震,凑近了看,却听“咔嚓”一声,那塑像爆裂开来,炸得稀碎! 两道黑光从中飞出,直袭我双眸! 亏我开了夜眼,视黑暗如同白昼,反应也快,迅速往后避趋的同时,拂袖揽去,将那两道黑光卷在袖子里,然后抖落在地,定睛一看—— 居然是两枚鬼眼钱! 鬼眼还都睁着! 靠! 果然又是顾星梦! 虽说早有预料,但证实之后,我还是勃然大怒,差点破口大骂! 这老妖妇,也太可恶了! “大哥?!” 屋门被猛然推开,汉琪站在那里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我听见动静不对——” “没事。” 我应了一声,又说道:“结束了。”然后走到门口处,把电灯给拉开了。 毕竟是大户人家,城中的高官,家里还是通了电灯的。 吕明翰和沈佩兰也都来到了门口。 沈佩兰还算矜持,吕明翰则伸长了脖子往屋里张望,一脸好奇且紧张的表情。 我说道:“可以进来了。” 汉琪立刻掠进了屋里,沈佩兰跟着入内,吕明翰探头探脑了一阵,最后才进。 “鬼眼钱?!”汉琪瞥见地上的鬼眼钱,惊怒交加,“居然拿让大哥说中了,那老妖妇没离开九江,黄宗涛失踪,还真是她干的?!”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苦笑道:“冤魂不散啊。” “什么鬼眼钱?”吕明翰凑上来乱瞄。 “别看!”我当即喝止他,但这货向来手快心贱,俩小眼已经和鬼眼对上了! 油腻的胖脸开始浮现出诡笑! 第146章 八字预言 我冲汉琪努了努嘴,而后袖子一抖,金钱剑滑落在掌中,对着鬼眼钱连刺两下,都穿透了,鬼眼也渐渐闭合。 “啪!” 汉琪给了吕明翰一个大嘴巴子,骂道:“就你爱凑热闹!” 吕明翰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捂着脸,龇牙咧嘴,“谁打我!?啊?是谁打我?!” “我!”汉琪左手揪住他,右手扬起,准备再给他来一巴掌,他急叫道:“别打了!我好了!” 汉琪捏着他下巴往上一轴,看眼神,确实变得清澈了,这才放手,责道:“你自己说挨打亏不亏?” “亏啊……”吕明翰哭丧着脸答道:“谁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汉琪道:“人家沈太太怎么没看?大哥一说别看,人家直接把眼睛都闭上了,就你脖子长?” 沈佩兰脸色一红,“我,我胆小。那是什么东西?” “鬼眼钱,大邪教阴山派的玩意儿。”汉琪啐了一口,道:“顾星梦那老妖妇留下来的。” 吕明翰一边揉脸,一边说道:“就今天下午趴窗户那个漂亮娘儿们?” 汉琪冷笑道:“还惦记着她呢?” 吕明翰道:“哪敢惦记啊,太邪门了!不是嫂子,你刚才不是说家里没来过陌生人,也没见过什么姓顾的女人吗?她的玩意儿怎么落你家里了?” 沈佩兰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真不认识什么顾星梦。”又问我道:“神断先生,这东西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我从来没有见过。” 汉琪也好奇道:“是啊,大哥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我冷笑道:“你们绝对猜不出,它们藏在了哪里。” “那我倒要好好猜猜了。”汉琪瞥了一眼满桌的塑像碎屑,讶然道:“这,这是——”猛然朝佛龛望去,那里自是空空如也! 汉琪惊道:“刚才那动静,是观音菩萨像碎了?!” 沈佩兰和吕明翰这才都留意到佛龛里是空的。 “啊,这?”沈佩兰一张俏脸瞬间煞白,惊慌失措,想要说什么,又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吕明翰则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神断先生,你是真牛掰!观音菩萨像啊,你都敢摔碎!” “胡说八道。”我驳斥道:“不是我摔碎的,是它自己炸了。” “自己炸了?我滴老天爷啊!”吕明翰战战兢兢道:“神断先生,你是不是说什么难听的话,把菩萨给气炸了?” 我:“……” 汉琪骂道:“你再放狗屁,我还抽你!” 吕明翰当即闭嘴。 “因为黄长官天天对这尊菩萨像许愿,所以菩萨像上蕴含了他的愿力,我作法的时候,要借助这部分愿力,就把菩萨像从佛龛里请了出来,也为和顾星梦的邪术对抗,请菩萨帮我镇了镇场子……”我简单解释了一番,说道:“菩萨像最终碎裂,完全是顾星梦搞得鬼!而且这两枚鬼眼钱就藏在菩萨像里,随着塑像炸裂,如暗器一般迸射出来,若非我今日白天才开了夜眼,方才必定中招!” “太阴险了!”汉琪骂道:“那老妖妇究竟是有多胆大妄为!” “阿弥陀佛~~~~”沈佩兰连忙双手合十,低声祷告了几句,然后说道:“我天天都待在家里,竟不知道那个姓顾的女人是什么时候潜进来,把那邪物放进菩萨像里的,真是太可怕了!” “也未必是顾星梦放进来的。”我说:“有很大可能是黄长官自己放的,当然,他定然是先受到了顾星梦的蛊惑,才会这么做。” 沈佩兰紧张地问道:“那,那神断先生算出宗涛的下落了吗?” “没有。”我眉头紧锁,惭然说道:“黄长官的天机,应该是被顾星梦以邪术遮蔽了,具体身在何处,我窥探不到……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最终得了八个字的提示——一叶飘零,形销骨立。” 沈佩兰喃喃念诵道:“一叶飘零,形销骨立?这是什么意思?” “嫂子请节哀顺变吧。”吕明翰忽然故作哀伤,劝慰道:“宗涛兄英年早逝,实在是太让人心痛了!但嫂子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从今以后,宗涛兄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宗涛兄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宗涛兄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宗涛兄的妻子就是我的——” “打住!”汉琪伸手捂住了吕明翰的嘴,“你又在放什么狗屁?你怎么知道黄宗涛死了?” 沈佩兰也愕然的看着吕明翰。 吕明翰扒拉开汉琪的手,说道:“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一叶飘零,就是说叶子从树上掉下来,飘飘摇摇落地了,叶落归根,就是死的意思嘛。还有形销骨立,意思是肉体都没了,就剩下骨头架子立在那里。唉,没想到宗涛兄会死这么惨,我都想哭了,来嫂子,抱抱——” “你滚!”汉琪一把推开他,骂道:“我看你嘴角压都压不住,明明是想笑!” 吕明翰说:“阎罗先生别闹,其实我是天生微笑唇。” 汉琪狐疑地看向我,“大哥,真是这意思吗?” “行了,莫要胡乱解释。”我看沈佩兰听了吕明翰一通胡说八道之后,如遭雷击,身体晃了几晃,若非扶着香案,几乎要软倒。 吕明翰是没哭,她那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滑落。 “沈太太不必急于悲伤。”我安抚她道:“天机虽然被邪术蒙蔽,但窥一斑也可知全貌,顾星梦此次作祟与水相关,是要在长江某处兴风作浪,所谓‘一叶飘零’,大约是指飘荡在江面上的某个船只,黄长官多半是被顾星梦幽禁在其上,孤立无援;而‘形销骨立’,不是说人死的只剩下骨头,而是说人身体极为消瘦,精神萎靡。所以我料定黄长官此刻应该只是处境凶险,性命或暂时无虞。” “真的?”沈佩兰转悲为喜,忽闪着泪水涟连的大眼睛,一把攥住我的手:“若宗涛还在人间,求先生务必救出他!佩兰无以为报,唯有,唯有这全部家财,都可以赠送给先生!” 吕明翰在一边死死盯着沈佩兰的手,看得眼睛都直了,“嫂子,我也会尽全力的!我让手下那帮兄弟没日没夜地找!我——” “你一边去。”汉琪顺手将他扒拉开来。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个阴沉木匣子的来历。”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说道:“太太可知,黄长官是从何处得到那木匣子的?或者,他是否提起过那匣子与长江何处水域有关?陆安和说过,那阴沉木匣子是打捞沉船所得……太太可仔细回忆回忆。若能确定水域,哪怕是大致范围,搭救黄长官便能多一分胜算!” 第147章 三江口 “阴沉木匣子?” 沈佩兰努力回忆着,“我对古董文玩之类的东西不甚了解,也不感兴趣,宗涛他……他很少跟我讨论那些玩意儿。只是……只是有次他醉酒后,似乎提过一句,说什么‘教主真是神通广大,连江龙王肚子里的宝贝都能捞上来’……我当时只当他是醉话,没在意……神断先生,这‘江龙王肚子里的宝贝’,莫非就是指那个阴沉木匣子?” “等等!” 我心中一凛,问道:“黄长官层对你提及过‘教主’?” “对!”沈佩兰轻点螓首,“我应该没有记错,就是教主,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毕竟是醉话,而且宗涛后来也没有再提。” “那就是顾星梦啊!”汉琪说道:“看来黄宗涛和顾星梦应该很早就认识!他手里的那个阴沉木匣子,就是顾星梦打捞上来,送给他的!可江龙王,又是什么东西?” 沈佩兰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喝多了说的胡话吧。” “不会只是胡话。”我沉吟道:“莫非是江底某种邪物?或者是,什么东西的代称?太太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佐证。” 沈佩兰陷入了沉思。 “江龙王……”吕明翰忽然嘀咕起来:“我有点印象,应该在哪里听说过,让我想想……” 汉琪道:“你别捣乱!” “不是捣乱,我还真想起来了!”吕明翰急道:“鬼子在没有投降之前,弄了好多老式炮舰在江面上耀武扬威,其中有一艘经常来我们九江游曳,我都看见过好几回,还朝岸上开过炮,打死了不少百姓,九江人对它恨之入骨,叫它‘铁王八’!但忽然有一天,那铁王八消失了,而且随后再也没有在江面上出现过!有人说是它是被国军给炸掉了,有说是被美国佬轰了,也有说是被游击队干掉的,还有说是鬼子自己沉掉的,也有说是跑回日本了……” 汉琪不耐烦道:“你扯这些跟江龙王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啊。”吕明翰说:“你们猜那个炮舰叫什么名字?” 汉琪道:“你不是说了,铁王八嘛。” “那是我们当地人骂它的,其实它有正经名字。”吕明翰挠了挠头,“日本名叫什么我记不大清楚,也不知道是‘蛟丸号’,还是‘大蛇丸’,但它的中国名字,是‘龙王号’!这不就和江龙王对上了吗?” 汉琪神色一动,看向了我。 我连忙问道:“这龙王号之前经常在哪片水域出没?” “就在……” 吕明翰抓耳挠腮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就在三江口附近!那地方有一片水域的流速特别急,江底还全是暗礁,以前经常翻船,渔民都说下面有水龙打转,所以叫‘三江口龙王涡’!那鬼子不信邪啊,而且故意要压咱们中国人一头,开个‘龙王号’的炮船,专门往‘龙王涡’里钻,哼哼,肯定是沉了!”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乱飞:“神断先生,我估计宗涛兄那个什么阴沉木匣子,就是从龙王号里捞出来的!不过,如果龙王号真是在龙王涡里沉了底,可不好打捞啊!敢下龙王涡打捞东西,还能活着上岸,那可不是一般人!” “三江口龙王涡……”我和汉琪对视一眼,汉琪霍然起身,“走吧大哥,咱们现在就去!” “好!”我也跟着起身,“吕局长,能否劳驾你再辛苦一趟,引我们兄弟去三江口?” “现在就去吗?”吕明翰伸头看了看窗外,十分不情愿。 外面黑黢黢的,全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而且风声甚紧,不是什么好天气。 “我还没吃东西呢,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吕明翰抚摸着肚皮说道:“要我说,两位先生,这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咱们先去下个馆子,再好好睡上一觉——” 我截口说道:“人命关天的事情,要越快处置越好。吕局若是不想去,可以告知我们路线,我们自己去。” “是啊。”汉琪说:“你要是害怕,那连去都不用去了,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回家躺被窝,让小代师傅开车送我们过去就行。” “我怎么会害怕呢?”吕明翰挺了挺胸膛,又瞥了一眼沈佩兰那张充满渴望的俏脸,嗫嚅道:“就是三江口那边没什么人,原本有个灯塔,现在也已经废弃了,特别荒凉,而且这大半夜的,江面上风急浪高,水下龙王涡又邪门得很,本地渔民都绕着走的……要不,咱们等到天亮多带点人手再去?” “说来说去,不还是害怕吗?”汉琪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一个夜晚就是十二个钟头!等到天亮黄花菜都凉了!顾星梦那老妖妇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谁知道她今夜能搞出什么幺蛾子?再等下去,黄宗涛说不定就真只剩骨头架子了!我说了,你要是怕死就留下,让小代司机送我们过去!就这还局长呢,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坏蛋头子就在那边,你居然只惦记着吃饭喝酒睡觉!还号称跟黄宗涛是同僚,是好朋友呢!呸!给党国做事的全是你这号人,我看离灭亡也不远了!” 吕明翰那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吕局长,您,您一向英勇威猛,为什么今夜就不行了?您不会是真怕死吧?”沈佩兰倒是会说话,一句激将,瞬间就把吕明翰弄支棱起来了。 “嫂子别看不起人啊,咱老吕不行?!”吕明翰脖子一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色厉内荏地嚷嚷起来,“我可是刀山火海闯过来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走,两位先生,咱们现在就去!那个姓顾的什么教主如果真在那里,我一定把她绳之以法!” 我和汉琪对视一眼,都强压笑意。 “吕局长真是男子汉大丈夫,党国栋梁,境界楷模!”沈佩兰赞了一声,说道:“我收拾一下,也同诸位过去。” 我劝阻道:“太太就不必去了,好生在家待着吧,倘若有什么凶险,我们还要分心照顾你,反而不美。” 吕明翰附和道:“是啊,这就不是女人该掺和的事情,嫂子就在家静候我们凯旋归来吧!” 沈佩兰听劝,也不再坚持。 …… 夜色如墨,汽车引擎咆哮着撕开寂静,风驰电掣般驶向三江口。 外面风大,车里却比较闷,我和汉琪都打开了车窗,听着风声呼啸,各自心事重重。 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抓住顾星梦。 而吕明翰自打坐进车里就有点蔫儿,也不说话,心里应该是早打起了退堂鼓,只是不好意思张嘴。 越是靠近江边,夜风就越是凛冽,带着长江特有的湿冷和淡淡的腥气,我仔细嗅着,以“相味之术”分辨其中吉凶兆头,却也难说。 终于到了。 车灯刺破黑暗,照亮岸边,果然是十分荒凉。 一座破败的灯塔,一艘被遗弃的渔船,黑漆漆的水里漂浮着,缆绳拍打着木桩,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啪啪”声。 “喏,这里就是三江口。”吕明翰脸色难看地嘟囔着,“两位先生看吧。” 我和汉琪都下了车,张望着问道:“龙王涡在哪里?” 吕明翰伸手指着:“往东南方向三四里处。” 汉琪道:“过去看看?” 我说:“好。” 吕明翰吓了一大跳:“这是长江啊两位大哥,不是平地!你们怎么过去?飞过去啊?” 汉琪道:“废话,我们也知道是长江,当然是坐船过去啊。” 吕明翰愕然道:“哪里有船?” 汉琪指着灯塔下那一艘被遗弃的破船,说道:“那不是吗?” “别开玩笑了!”吕明翰道:“都破成什么样子了,船板是烂的,估计还漏水!坐上去都得零散!” “哎?”汉琪忽然伸手一指黑乎乎的江面,“大哥,你瞧那边!” 我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夜眼看得分外清晰,但见离岸约莫四五里开外的漆黑江面上,浮动着几点微弱的光芒! 第148章 鬼船 那光芒并非是岸上的灯火倒影,岸上本来也没有,而是实实在在悬浮在江心之上,昏黄摇曳,如同几盏在风中苟延残喘的油灯,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庞大的轮廓——一艘船! 夜色苍茫,江面上水汽蒸腾,那船在其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寂和诡异! 毫无生机可言! “那是船吧大哥?”汉琪犹疑着问道。 “是。”我心下凛然,幽幽说道:“不但是船,而且是一艘大船,模样古怪,又高又长,从没有见过的造型。而且,这船好诡异啊。” “那地方不是龙王涡吗?”汉琪看向吕明翰,“你不是说没有船会去那个地方吗?” “是啊,那鬼地方,大白天都不会有船只停靠,这半夜三更,怎么会……哎,不对!那,那是——!”吕明翰忽然惊呼一声,两眼发直,望着江面,表情如见鬼魅!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汉琪问道。 “我,我见鬼了!”吕明翰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明显的颤抖,手指死死抓住我的胳膊,“神断先生,它就是龙王号!” “啊?!”我吃了一惊,“你确定?” “我确定!”吕明翰咽了一口吐沫,艰难说道:“我见过的,一模一样!” 汉琪愕然道:“你不是说龙王号消失了吗?” “是啊。”吕明翰喃喃说道:“它早就消失了啊!而且日本鬼子都投降了,怎么可能还有炮舰在咱们的地盘上晃荡?” 我问道:“龙王号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损毁,而是被国军给接收了?” 吕明翰连连摇头:“不会,国军在这边接收的炮舰只有一艘,不是龙王号!” 汉琪讶然道:“那还真是邪门了啊。” “神断先生,那会不会是一艘鬼船啊?”吕明翰颤声问道:“我听说船也有灵性,尤其是连人带船沉底之后,船毁人亡,弄出好多淹死鬼,怨气不消,就会在夜里变出鬼船,迷惑活人,找替身……” 我没有言语,目光死死锁定那艘诡异的船影。 汉琪说道:“大哥,要不我游过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吕明翰就又惊呼了起来:“哎哎!”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本来只是几点昏黄的灯光,此时骤然明亮了几分!紧接着,更多的灯火次第亮起! 甲板上,船舷边,甚至连高耸的烟囱附近,都亮起了点点昏黄的灯火,仿佛一瞬间整艘船被注入了“活力”! 昏黄的光晕中,影影绰绰的人开始晃动! 有的在甲板上走动,体态隐约有些僵硬;有的在船舷边探头探脑,像是在观察江面;还有的在船头船尾之间穿梭,很是忙碌……总而言之,人影憧憧,为数颇众,依稀还能看到他们头上戴着的是那标志性的鬼子军帽! 紧接着,有喧哗声顺着江风传到岸上来,我听得格外清晰——那不是活人的呼喊,更像是一种被压抑、被扭曲的嘈杂低语!混合着靴子踩踏甲板的“嗒嗒”声,还有金属相互碰撞的“叮当”声,以及某种沉闷的、仿佛从水下传来的呜咽……这些声音被湿冷的江风裹挟着,持续不断地飘过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不但是我听见了,汉琪和吕明翰也都听见了。 汉琪脸色铁青,嘶声说道:“还真是夜路走得多,总能撞见鬼哈!” “真,真是鬼啊!”吕明翰吓得面如死灰,整个人都贴我身上了,牙齿格格打颤,“咱,咱们快走吧!” “走什么走?!”汉琪猛然抽出青釭剑,剑柄被他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兴奋,“这他娘的是鬼市开张了啊!我这阎王,正好去收了他们!”猛地转向我:“大哥,我准备上了啊!” “一起上!”我幽幽说道。 佛龛下作法,得了“一叶飘零,形销骨立”八个字,这艘鬼船不就应了“一叶飘零”吗? 黄宗涛在不在上面尚无法确定,但是这鬼船夜游,必定与顾星梦脱不了干系! “两位先生,我,我可不会游泳啊。”吕明翰张惶道:“我,我在岸上等你们?” “行啊。”汉琪笑道:“可如果有淹死鬼从水里爬出来,跑到岸上,我们可就没空救你了。” 吕明翰打了个寒噤,连忙扭头看停在远处的汽车。 汉琪幽幽说道:“吕局,你想抛下我们溜号啊?也没什么,想走只管走,但我得提醒你一句,那个小代有些诡异,好像被什么东西附上了,你坐车的时候,可要小心些!多想想曾高勇……” “啊?!”吕明翰吓得五官都扭曲了。 我责备汉琪道:“你吓唬他干什么?” 汉琪“哈哈”大笑,道:“吕局,逗你玩儿的,别当真,小代是人,真的是人。” 吕明翰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却欲言又止。 我逡巡环顾,扫量了一圈,心下又沉吟片刻,说道:“汉琪,有落雁湖的前车之鉴,你我得做好心理准备,这水底下大概率也有什么脏东西在等着咱们!保险起见,先不要着急下水,就坐那艘破船吧,真要是沉了,就下水不迟。” “好,我去解缆!”汉琪应声而去。 剑光闪处,缆绳应声而断,他飞身跳上船板,抓起木桨,在水里划拉了几下,船动了,他喊道:“大哥,还可以,下来吧。” “来了!” 我正要下去,吕明翰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神断先生,我,我也跟你们去!” 我惊讶道:“你去干什么?” 吕明翰哆哆嗦嗦道:“同同同,同生共死!” “行了,汉琪真是吓唬你的。”我笑着安慰他道:“小代司机好端端的,一切正常。你若是觉得害怕,可以让他开车把你带走,若是不想走,可以去车里等着我们。” “不!吕某身为一局之长,遇到这种事情,哪有袖手旁观、置身事外的道理?我,我就要跟两位先生共患难!”吕明翰坚持道。 我皱眉道:“你不怕鬼船了?” 吕明翰挺起胸膛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堂堂七尺之躯,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连鬼都怕,那还不如回家卖豆腐!” 汉琪在船上喝彩道:“吕局好样的!大哥,这还说什么?带上吕局一起呗!” 这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我横了汉琪一眼,他嘿嘿发笑,“多个人,多个帮手嘛,吕局可是有枪的。” “吕局,你跟着我们也成,但切记不能手快,也不能嘴快,一切听我的。”我叮嘱道。 “好好好!”吕明翰连声答应。 结果我走,他却像是焊在地上了一样,动也不动,还死死抱着我手臂,整个人恨不得挂我身上! 我一阵无语:“吕局,你怎么了?” 吕明翰讪讪说道:“站时间长了,腿有点麻……” 我也是好笑,明明就是吓得腿软,还非要逞能。 汉琪催促道:“你们快点啊!” 我索性伸手一把将吕明翰拽起来,跟着纵身一跃,同时跳上舢板。 “咚!” 一声响,那破船往下沉了几寸,又剧烈摇晃了几下,把吕明翰吓得连声惊呼。 汉琪对他摒指“嘘”了一声,正色说道:“你可别把水底下的淹死鬼给招上来了,咱们这船小,坐不下哦。” 吕明翰立刻死死捂住嘴巴,惊恐地看向四周。 汉琪一乐,和我各持一桨,无需言语,真气灌注双臂,拨水划行,那破船登时如同离弦之箭,劈开冰冷的黑色江水,无声而迅疾地射向那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却又死气森森的“龙王号”! 第149章 龙王号 破船比我想象的要结实一些,没有漏水,也没有散掉。 随着我和汉琪并力划水,破船渐渐靠近“龙王号”,一股令人作呕的污秽之气透鼻而来! 汉琪低声咒骂了一句,却淹没在了“龙王号”上传来的喧嚣声中—— 极富节奏的、如同送葬鼓点的木屐声敲击着我的耳膜;断断续续的、腔调怪异的日语呼喊,好似梦呓;若有若无的、无数人压抑着的痛苦呻吟在江风中低徊;还有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之音……这所有的一切,在我的视野中是那么真实,却又莫名让我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我们这艘破船和“龙王号”明明就在一个江面上,隔水相望,且越来越近,却仿佛置于两个世界! “汉琪。”我低声说道:“把速度放慢些,做好临敌应变准备。” “嗯~~”汉琪应了一声,开始单手摇桨,右手紧紧握住了青釭剑。 吕明翰见状,也连忙把手枪摸了出来,子弹上膛,死死握住。 我放下船桨,一手取了金钱剑,另一手抓了一叠赤色火符。 破船距离“龙王号”更近了些! 我能清晰地看见,那舰体上满是斑驳的铁锈和深绿色的水藻痕迹,比我乘坐的破船还要更加破败不堪! 一股浓烈的,混合了淤泥、水腥、铁锈、烂木头、发霉火药以及难以形容的陈旧腐败气息肆意弥漫! 一个鬼子背对着我们,在甲板上抽动着僵硬的身体,机械地一走一顿,像是在巡逻瞭望。 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个穿着破烂和服,身段依稀还残留着生前风韵的女鬼子,正别扭地摇着屁股,大概是在跳鬼子特有的难看舞蹈!一张嘴唇像是涂了劣质胭脂,颜色十分不正,微微翕动着,在哼唱着鬼子味浓郁的阴森曲调! 另有两个男鬼子大概是乐手,一个在弹奏十三弦古筝,一个在拍打太鼓,配合女鬼子的舞蹈和曲调,动作都像是被操纵的傀儡,又像是出了机械故障的发条玩偶,一举一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轻微“咔吧”声。 这几个鬼子,无论男女,脸都浮肿惨白,像是被水泡发了! 甲板另一头,十来个穿着水手服的男鬼子围成一堆,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他们整齐划一地俯身,不约而同地耸动肩膀,看起来又滑稽又诡异! 一圈看下来,这炮舰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种极致热闹的假象——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歌舞升平…… 但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风帆的鼓荡,甚至连舰体都感觉不到一丝随波逐流的晃动! 这“龙王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漂浮的棺材,静止在这片凶险的水域中央! 我们的破船与之相距已经不足一丈远了。 “神…神断先生…”吕明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肉球,窝在船舱里,牙齿打架的声音清晰可闻,“鬼船上可全都是鬼啊,咱们还,还要继续靠近啊?差不多得,得了吧?” 汉琪低声打趣道:“吕局,刚才还夸你是条好汉呢,这就又脓包了?” 吕明翰嘟囔道:“就是因为是好汉,才不吃眼前亏啊……” 汉琪坏笑道:“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打算把你先扔上‘龙王号’了。” 吕明翰面颊一抽,整个人又缩小了一号,不敢再言语。 汉琪问我道:“大哥,你说这他娘的鬼子炮舰到底是真的,还是鬼打墙之类的幻象?我怎么离得越近,越看不透呢?” 我也看不透,如果开了法眼目法,自能一眼洞鉴真伪虚实,凭夜眼是不行的。 目下所见都太“真”了,不说锈迹和水藻这些细节部分,甚至连甲板上木头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但心里却偏偏又无端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虚假感受,如同海市蜃楼! “继续靠近。” 我右臂探出,金钱剑长驱,对汉琪说道:“到底是真还是假,用金钱剑一试,应该就能见分明。” “好!” 汉琪手中木桨一撑,破船已轻盈地划到了“龙王号”舰体之下,我手中的金钱剑也迅疾刺中了那长满滑腻苔藓的船舷! 就在剑尖与舰身接触的刹那间,一股刺骨的阴寒顺着剑刃向我掌心、手臂、肩膀蔓延上来,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以极快的速度缠住了我的臂膀!头皮一麻,整个后背都激出了冷汗! 是祟气! 浓得化不开的巨量祟气! 我脸色大变,立刻收剑!调息!御气……把浸透到体内的祟气给逼了出去! “是假的,这炮舰是幻象,但上面的尸鬼是真的!”我低声喝道:“汉琪,快往后退,趁尸鬼们没有反应过来,撤!要小心被祟气包裹!” “哎!” 汉琪应了一声,奋力挥舞船桨,破船立刻反向飘了出去。 吕明翰松了口气,“我就说不该靠近嘛!” 话音方落,忽听“砰”的一声,他手里的枪响了。 我和汉琪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汉琪,子弹几乎贴着他耳边飞过去的,惊怒之下,他揉了揉耳朵,丢掉船桨,劈手夺过吕明翰的枪,土话都骂出来了:“恁大了个蛋!尻恁娘!你弄啥嘞?!” “走火了,不小心走火了!”吕明翰慌忙解释道:“不是故意的,真的!阎罗先生,我对你的敬仰之情犹如——” “闭嘴!”我喝道:“你闯大祸了!” “哎?”吕明翰愕然道:“没打中阎罗先生啊。” 我幽幽说道:“看龙王号!” 就在刚才枪响的那一瞬间,“龙王号”甲板上那看似热闹的喧嚣声也骤然一滞! 所有晃动的僵硬人影仿佛都石化了。 继而,又都被激活了。 巡逻的鬼子以缓慢的速度极其不自然地垂下头来,俯瞰向我们,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蜡像般的色泽,眼珠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眼白,只剩两点浓稠的墨黑! 摇屁股的女鬼子也勾下了脑袋,嘴角咧开一个大得惊人的弧度,露出几乎所有牙齿,无声地笑着! 一个水手服鬼子猛地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嘴角还叼着一块蠕动的烂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随之,所有水手服鬼子都直起了身子,扬起了脑袋! 数十道冰冷、空洞、毫无生气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的冰锥,齐刷刷地穿透苍茫的夜色和稀薄的水雾,刺向破船上的我们! 第150章 冰山一角 “妈呀!我们被,被发现了!”吕明翰惊呼起来:“快跑啊!” “闭嘴!”汉琪骂道:“还不是你个坏事祖奶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吕明翰辩驳道:“要不是你吓唬我,我能上你们的破船?” 汉琪一时语塞。 吕明翰倒是来劲儿了,也不窝在船舱里了,麻溜地坐了起来,一把抓起我丢下的那柄船桨,就开始拼命扒拉水,嘴里还说道:“阎罗先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得同舟共济,不能内讧!划呀!” 汉琪都气笑了:“还用你教我?!” 说罢,也“哗哗”挥桨,跟吕明翰比赛似的。 要不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呢,都这档口了,他俩还有闲心斗气。 结果他俩划水的方向不一致,那破船忽然就在江面上打起转来。 我实在忍不住说道:“要不你俩统一下方向?” 汉琪大骂吕明翰道:“你个囟球八叉货,到底会不会划船?不会就安生点,窝着别动!” 吕明翰不服道:“怎么不会?我就是江边长大的,祖上都是渔民,打娘胎里就会划水!明明是你不对,全是蛮力,没有技巧。” “放你的狗臭屁!我还是颍水边长大的呢!” “颍水多大?长江多大?能比吗?” “跟大小有关系吗?我都懒得说你!人家放屁还能添点风,你是纯纯帮倒忙!” “……” 他们俩斗嘴厉害,船却是龟速移动。 我好一阵无语,转瞬去盯那鬼船,也无暇再去理会他们。 忽然几声嘶吼从鬼船上传出,说得似乎是鬼子话,不明其意,但能感觉到那嘶吼声中混杂着无尽的怨毒和贪婪,还有兴奋,瞬间就撕裂了虚幻炮舰上的死寂! 原本岿然不动、灯火辉煌的“龙王号”,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开始在我眼前剧烈地波动,扭曲! 舰体的铁锈、船上的木板、高耸的烟囱、连同舷上两个巨大的“龙王”字迹……这所有的细节都在飞速地模糊、融化,消散! 灯火摇曳着,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暗,最终“噗”地一声,连同整艘炮舰的轮廓,彻底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和江雾之中! 汉琪和吕明翰不吵闹了,也不划船了,都被这突然的变化吸引了目光。 而当幻象褪去,狰狞的真相便赤裸裸地显现在了我们眼前! “龙王号”原先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大片密集的布满滑腻苔藓和锋利贝壳的黑色礁石群! 它们星罗棋布,如同巨兽的獠牙,突兀地矗立在被称为“龙王涡”的凶险水域中心! 而刚才那些在“龙王号”上僵硬游荡的男女鬼子——巡逻的士兵、跳舞的艺妓、演奏的乐手以及有序进食的水手……却并没有随着幻象消失而消失! 它们分散各处,有的攀附在湿滑的礁石上,有的半泡在冰冷的江水里,不再是穿着军服或和服、水手服的打扮,甚至连人形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具高度腐烂、被江水浸泡得浮肿发白、缠绕着水草和藤壶的尸骸! 一双双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的全是幽绿的磷火! “你们小心!” 我提醒汉琪和吕明翰道:“幻象消失,这些尸鬼大概是准备对我们动手了。” 我的嘴大概是开过光的,话音方落,那些尸鬼们便真得动了起来! 没有丝毫的僵硬和迟滞! 攀附在礁石上的尸鬼,四肢并用,猿猴一般,带着浓烈的尸臭和飞溅的泥水,凌空直扑! 半泡在江中的尸鬼,则是推水猛进,带起大蓬浑浊的水花,朝我们那艘破船分进合游而来! 只一瞬间的功夫,四面八方,前后左右,便都是这些脏东西了! “它们过来了!怎,怎么办啊!?”吕明翰快吓哭了,“咱们是不是跑不掉了?” “刚才不还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汉琪揶揄他了一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爆射,表情颇为兴奋,“哐当”一声,丢掉船桨,“大哥,你别插手,把这些小鬼都交给我来料理!” 我“嗯”了一声,本来就没有打算动手。 看似我们连人带船被尸鬼们给包围了,情势很危急,但其实拢共也就几十头而已,还不够汉琪热身的。 我真正在意的是水面之下。 就如冰山,露出来的不过一角,藏在暗处的永远是大头! “呛啷啷~~~” 青釭剑悍然出鞘,杀气猛露,锋芒暴涨! “小鬼们,快来找阎罗爷爷报到了!” 汉琪大喝一声,连人带剑腾空而起,跃出破船,化作一道匹练横扫而去! “噗噗!” “嚓嚓!” 在礁石上蹦跶最欢,也是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尸鬼只一个照面,便被汉琪推锋斩碎! 污黑的腐血和破碎的骨肉如骤雨般洒落在江面上! 汉琪身形落下,双脚在露出水面的礁石上一踏,便又迅速掠出,奔向尸鬼们!真就好似是虎入羊群,狼进鸡窝! 本来还惶遽无地的吕明翰不害怕了,瞪大眼睛看得目驰神摇,还忍不住夸赞道:“阎罗先生虽然脾气坏,嘴又臭,但人是真猛啊!杀起人来,眼都不带眨的!” 我纠正道:“杀的可不是人,是尸鬼。” “对对对,是鬼!”吕明翰附和了一句,忽然问我道:“神断先生,你怎么不去?” “我——” “你是不是打不过你弟弟?” “……” “也没什么,各有所长嘛,阎罗先生还不会法术呢。其实我也有个弟弟,而且我也打不过我弟弟。” 正当吕明翰絮絮叨叨烦我的时候,“哗”的一声水响,有头尸鬼猛然从水下窜出,挥爪击向他那张大胖脸! “噗~~” 我长臂疾探,金钱剑一发入魂,直接穿透了那尸鬼的脑壳! “啊——!” 吕明翰此时才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向船舱另一头! 我抽出金钱剑,那尸鬼眼眶里的磷火灭掉了,尸骸也无声无息地沉下了水去,但更多的尸头鬼脑却浮了出来! 破船四周,亮起密密麻麻的磷火,犹如中元节夜里逐水而流的河灯! 尸鬼大部队来了。 冰山藏匿在水下的部分开始显露! 第151章 二十四山赤炎阵 我猜到龙王涡这片水域之下会藏着不少尸鬼,毕竟,能聚集起那么浓郁的祟气,营造出那样逼真的幻象,脏东西绝不会太少,但是我没有想到,会藏这么多! 放眼望去,满江星火,如银河星辰,似恒河沙数!纵使胆大如我,此刻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吕明翰更是吓得定格,如雕塑一样,动也不动。 小鬼子是真能造孽啊! “哗啦啦~~” 忽有几头尸鬼按捺不住寂寞,猛然破水而出,朝破船上窜来! 吕明翰应激似地张牙舞爪,乱喊乱叫!我则仗剑连击,闪电般疾刺五下,但听“扑通通”乱响,五头尸鬼已然报销! 另有一拨尸鬼正准备攀着船舷爬上来,被我夜眼一扫,全都退了回去。 吕明翰这才恢复了点人模样,干咽着唾沫,煞白着脸说道:“我看出来了,神断先生你还是比阎罗先生厉害的……” “别白话了。”我瞥了他一眼,“把你的枪捡起来,倘若我照顾不到你,你就得自救!至少,别拖我后腿!” “好好好!”吕明翰慌忙把汉琪丢在船舱里的手枪给捡了起来,双手紧紧握着,持在胸前。 我说:“枪口朝外,做好随时开火的准备。” “嗯嗯嗯!” “记得要打尸鬼眉心!唯有如此,才能将其击毙!打别的地方都没什么用,徒耗子弹!” “这——” 吕明翰慌张起来,“神断先生,我枪法一般啊,别说是黑灯瞎火的环境下了,就算是在大白天,你让我打眉心,我也做不到啊。” 我说:“那就等尸鬼靠得足够近的时候再打。” 吕明翰:“……” 便在此时,破船猛地一阵剧烈摇晃,吕明翰颠了起来,杀猪般的大喊大叫,枪也掉了,俩手死死搬着船舷! 我脸色稍变,知道是水下的尸鬼在作祟,想要把这破船给弄翻。 它们也算精明,知道靠近或者露面都会被我毙掉,索性就藏在水面之下,让我无从下手。 而周围又有无数尸鬼闪烁着鬼眼,对我们虎视眈眈,随时都能扑上来的样子,一旦破船翻转下沉,我自是能保住性命,可吕明翰必死无疑! “神断先生,快想办法啊!”吕明翰叫道:“船要翻了!” 我当机立断道:“舍了船,跳上礁石!” 吕明翰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我不敢!” 我厉声问道:“那你是想死吗?” 吕明翰直接哭出声来:“呜呜,我不想啊,可是,可是我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耳听得船板“嘎吱”乱响,片刻之间就得零散,于是剑交左手,俯身下去,探臂一抓,揪起吕明翰,喝道:“起来!” 他完全是软的,跟烂泥一样! 我踏船而起,一个腾挪,跃到不远处的一座大礁石之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破船四分五裂!浊浪翻滚之中,十几个尸鬼一涌而出,拿手胡乱扒拉,喉中“嗬嗬”发声,如一群鬣狗争食似的,在没有发现我们之后,尽皆茫然。 但随即,它们面颊抽搐,鼻头耸动,像是在嗅什么气味,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礁石这边,再次锁定我们! 江水中发出“哗哗”的声响,那是更多的尸鬼在游动,朝着礁石汇聚过来! 吕明翰带着哭腔说道:“我快尿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闭嘴!”我叱道:“已经够乱的了,你别聒噪!想尿就朝水里尿,浇到尸鬼头上去!说不定它们还怕童子尿呢。” “别开玩笑了神断先生。”吕明翰哆哆嗦嗦道:“我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童子了。” 我:“……” 尸鬼们越聚越多,个个蠢蠢欲动,更有几头不知死活的,忽然手脚并用,往礁石上爬来,被我仗剑疾刺,一通乱杀,瞬间全部毙掉!余者畏惧,只在周围游曳,不敢再爬,这才勉强稳住局面。 吕明翰忽然说道:“神断先生,你带我飞上岸吧!” 我没好气道:“说什么胡话,我不会飞!” “你明明会啊!”吕明翰急道:“你刚才都拎着我从船上飞到这礁石上来了!” 我冷笑道:“那船到这礁石有多远?不过丈余而已!如今我们距离江岸有多远?好几里地!” 吕明翰嚎叫道:“我不管,你肯定能飞得过去!” 我心烦意乱道:“你再跟这儿胡搅蛮缠,我大耳刮子抽你!” 吕明翰嗫嚅着,不再言语。 此时,又有些愚蠢胆大的尸鬼开始鬼鬼祟祟地往礁石上爬,我开了夜眼,又施展着“千闻功”,正儿八经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岂容它们偷机?当即施展“悬空掌”凌空猛击! 但听“啪啪”声响,如击败革,七八头尸鬼脑袋被轰得稀碎,烂肉一样滑入水中。 六相全功身相掌法共有四大绝技——塌山手、太虚掌、大罗手、劈空掌!其中劈空掌法是凝气于掌心,蓄力于一点,暴击而出,隔空击敌,无须接触,也能索命!倒颇为适合打这些尸鬼,只是极耗真气,不能持久。 但我事先有别的准备,当下伸手往腰带上一抹,抽出之前备下的赤色火符,施“漫天花雨”手法,撒了出去! 顷刻间,火符落在礁石上二十四个方位,正是按罗盘上的二十四山法,分定甲、卯、乙、辰、巽、巳、丙、午、丁、未、坤、申、庚、酉、辛、戌、乾、亥、壬、子、癸、丑、艮、寅……跟着我立刻取出天罡地煞阴阳盘,按在中央位置,仰面看向夜空,脚踩禹步星罡,掐诀捏印,默念咒语! 须臾,二十四枚火符都闪烁起赤色流光,彼此纵横交错,衔接如网,将整座礁石都笼罩在其中,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二十四山赤炎阵”! 阵法刚成,一头尸鬼就孟浪地从水中窜出,扑往礁石上来! 在吕明翰的尖叫声中,那尸鬼直接撞到阵上,但听“嗤嗤”发响,那尸鬼浑身冒烟,骨肉分离,嘶吼着烂在水里! 其余尸鬼见状,均有骇然之意,纷纷往后游开,不敢再过分逼近礁石。 吕明翰先是一惊,继而大喜过望,“真不愧是神断先生啊!天综英明,神武不凡!法力无边,神通广大!这些狗屁尸鬼都是跳梁小丑,根本不堪一击!真比阎罗先生厉害多了!” 我觑看着他,幽幽说道:“你高兴得有点早了,我这阵法只能暂时吓退那些尸鬼而已。等时间稍长,它们躁动起来,一涌而上,悍不畏死,那这阵法也坚持不了多久……” 第152章 尸潮 听了我的话,吕明翰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那,那怎么办?” 我淡淡说道:“只有杀光它们,才是正解。” “怎么可能?!”吕明翰怪叫道:“这些尸鬼比江里的鱼虾都多!谁能杀得光?” 我说:“那就只能等天亮了。东方日出,阳盛阴衰,祟气消散,这些尸鬼中的绝大部分都会潜入水下藏匿起来。” 吕明翰连忙逃出怀表,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随后燃起了一丝希望似的说道:“神断先生,还有几个小时应该就能见到太阳了,您这阵法能坚持到吧?” 我摇了摇头,“别说几个小时了,一旦尸鬼们群起而攻,能坚持半个小时都算是烧高香。” 吕明翰瞬间崩溃,“大哥,你别玩我啊!” 我反问道:“那吕局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吕明翰无语凝噎。 我朝岸边张望了一眼,幽幽说道:“小代司机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们这边乱成这样,他会回警局找人吧?” “小代是个糊涂蛋!但凡他看不见的,就当没事!更何况警局那帮酒囊饭袋弄来了又有什么屁用?!”吕明翰恨恨说道:“就算来了,也没有船,接近不了咱们,就算有船,他们也不会冒险来龙王涡!” 我笑道:“你倒是对你的人很了解。” 吕明翰哀叹道:“还是江防指挥处靠谱,他们有船,有舰,有重火力,只可惜,黄宗涛不在,群龙无首……” 我跟着叹了口气,“你说黄宗涛究竟在哪儿?” 吕明翰愤懑道:“你问我?我自己都未必能活到明天,还管他在哪儿呢!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正下馆子吃香喝辣左拥右抱呢!” 我说:“本来就没打算让你跟我们兄弟一起下水,是你自己非要绑定我。” 吕明翰忿忿道:“还不是阎罗先生吓唬我?我也真是倒霉啊!”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我道:“说不定是咱们的好运。” “神断先生,你又来了。”吕明翰苦笑道:“我是真佩服你,在仓房里差点当瓮中鳖,你不怕;现在都快成尸鬼嘴里的肉了,你还不怕。要么老话讲得好呢,技高人胆大!” “……” “再来!来多少,杀多少!我杀!哈哈~~杀光你们!” 汉琪的狂笑声顺风传来,我循向张望过去,但见一道黑影在远处的礁石上反复横跳,忽起忽落,残肢断臂纷飞,烂肉脏血如雨,杀得那叫一个痛快! 但是他那边的情形并不容人乐观—— 汉琪凭着一腔血勇,运转宝剑虽然凌厉,斩杀尸鬼也如砍瓜切菜般轻松,但他每一次挥剑,都要爆发真气,激荡剑芒吞吐,弥漫出大量至刚至阳的罡气!这对于尸鬼而言,就像是火光之于飞蛾,虽死犹上! 越来越多的尸鬼前仆后继,像是专门送到汉琪剑下去寻死一样! 如此岂能长久? 更为可虑的是,那些被斩碎、打散的尸鬼残骸,落入江水中或礁石缝隙之后,竟会逸散出屡屡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秽气,迅速涌入周围旋转的江水! 整个龙王涡的水域,似乎在吸收那些秽气! 我心下凛然,也若有所思:“先前幻象中的炮舰,是吸引活人踏入陷阱的诱饵,这礁石群,就是屠宰场,无论是尸鬼还是活人,或为屠夫,或为鱼肉,无论谁死,都能成为献祭给龙王涡深处某个存在的祭品和力量源泉……” “汉琪,别硬拼了,快过来歇会儿!”我纵横喝道:“水下还有大玄机,你不要消耗太狠,且留待后用!” “好,这就来!”汉琪一剑劈开两头扑向他的尸鬼,然后展开“纵扶摇”身法,接连掠过几个礁石,迅速奔向我这边! 我所设下的“二十四山赤炎阵”挡鬼不挡人,但汉琪满身脏血,进来阵法时,麻衣上还是腾起了一阵黑烟。 “船没了?”汉琪乜斜了吕明翰一眼,用略带戏谑的语气问道。 吕明翰如丧考妣道:“碎了。” 汉琪“啧啧”叹道:“那可糟了,怎么回到岸上去呢?” 吕明翰愠怒道:“阎罗先生,咱们可是一伙的!我晚上一口饭都没吃,陪你们来这鬼地方,喝了一夜的凉风,受了一夜的惊!眼下都被困在这里,你还说这种风凉话有意思吗?” 汉琪道:“这么委屈,那你现在走也来得及啊。” 吕明翰为之气结:“你——!” 汉琪撇了撇嘴,“没人求着你跟我们兄弟搭伙吧?都说了你把我们送到地方就成,哪怕是让小代司机送我们来也成,是你自己非要在沈佩兰面前逞能!如今你倒委屈上了,我还没说你一直拖我们兄弟后腿呢!说实话,你能活到现在,也就是因为我大哥仁慈善良!换做是我,呵~~就冲你朝我开那一枪,嘿嘿~~” 吕明翰泄气似的嘟囔道:“都说了是走火,还记恨着呢?我能活到现在,当然是多亏了神断先生的庇护,我心里都记着呢。” “你知道就好!”汉琪说罢,扭脸看向我,“大哥,怎么突然间冒出来这么多尸鬼?” 他说话时微微有些喘息,看来消耗不小,“没完没了似的,就露头这些,比落雁湖那边多三倍都不止!” 我叹了口气,“这只能说明安倍狱炎在此处搞出来的阵仗比落雁湖那边要厉害好几倍啊!” 汉琪啐了一口,骂道:“小鬼子真不算人!”又说道:“可直到现在,也没有见着顾星梦那老妖妇,大哥觉得她会藏在哪里?” 我指了指江面,说道:“我料她是在水下。” “不会吧?”汉琪惊讶道:“她的水性就算再逆天,毕竟也不是鱼,能在水下逗留多久?咱们来的时间可是不短了,她能憋得住?” 我摇了摇头,“此妇绝不可以常理去推断!” “也是。”汉琪点了点头,“她借尸还魂,活到现在,其实也不能算是个人了。” 我们说话这功夫,江水哗响始终都没有停过,周遭的尸鬼已经全都迫了上来,连带着原先围攻汉琪那一大拨,也都啸聚而至! 密密麻麻,像是江水上又覆盖了一层尸潮似的,望之令人心悸! 随着嘶吼声此起彼伏,有些尸鬼按捺不住,已经开始往礁石上爬了! 但听“嗤嗤”声响,一阵阵黑烟腾空而起,被“二十四山赤炎阵”法力焚化的尸鬼一个接一个,但替补上来的也一个接一个! 它们躁动了。 吕明翰打摆子似的瑟瑟发抖,身子缩了又缩,像是要把自己变小,藏到石头缝里去! 汉琪也面露惊色,“大哥,不妙啊!” “是不妙。”我眼看着天罡地煞阴阳盘里的磁针颤动不止,显然是维系阵法吃力,“挺不了几分钟了,怕是一刻钟都难。” “啊?!”吕明翰惊呼道:“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凉拌!”汉琪冷冷说道:“待会儿阵法若是被尸鬼攻破,咱们三个就各凭本事,各逃各的!谁死谁活,全看天意!” 第153章 内讧 听了汉琪的话,吕明翰瞬间瞠目结舌,片刻之后叫道:“什么叫各凭本事,全看天意啊?你,你就是想让我死,不如明说!”又冲我嚷嚷道:“神断先生,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吧!” 我瞥了汉琪一眼,好言安抚道:“我弟弟说的是气话,我俩怎么可能会不管你的死活?” 吕明翰又拿眼瞪视汉琪。 “好好好,我们兄弟是厚道人,我们无论如何得管你!”汉琪冷笑两声,忽对我说道:“大哥,等会儿这‘二十四山赤炎阵’如果真被尸鬼们给攻破,你就立刻抽身离开,从礁石上腾挪出包围圈,找一个尸鬼聚集少的水域,跳下江,再游上岸……至于吕局长,交给我,我一定好好护着他!” “你刚才消耗不小,等到阵破之时,你只管一人脱身就行,吕局长还是由我来带吧。”我知道汉琪的打算,心照不宣而已,他根本不想搭救吕明翰,更不会护着,一旦阵法被尸鬼攻破,我前脚抽身离开,他后脚势必会抛下吕明翰。 汉琪沉声说道:“大哥,妇人之仁可不好!咱爹经常说的话你忘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幽幽说道:“危难之际,当以义气为重,谈不上妇人之仁。” 汉琪连使眼色:“大哥,你就听我一回!” 我摇了摇头,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吕明翰不傻,听出了汉琪的弦外之意,当即叫道:“好哇!你们还真打算抛弃我不管?!” “没有不管啊。”汉琪笑道:“我刚才说了,一定会好好护着你的。来,你跟紧我。” “我才不信你!”吕明翰朝我这边凑了凑,冲着汉琪大摇其头道:“我死也要跟着神断先生!我就让神断先生保护我!” 汉琪“哼”了一声,“你好大的脸啊!我大哥又不是你的保镖,你还讹上他了?你过不过来?!” “神断先生,今夜我本来可以不来的,都是你们兄弟俩再三央求,我才答应的,我本来也可以不上船的,全怪你兄弟吓唬我……”吕明翰满腹哀怨地说道:“我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遇到危险,你们就要把我当做弃子丢掉,这,这是始乱终弃!是过河拆桥!是卸磨杀驴!”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淡定一点,他微微一颤,又嘟囔着补了句:“是不讲义气!” 我笑道:“吕局长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大哥!”汉琪厉声说道:“你真要为了一个胆小怯懦、尸位素餐、贪婪好色、膏满肠肥的赃官,而致自己于险地么?!” 我说:“吕局长能身体力行,跟你我来这龙王涡,便不算胆小怯懦,也不算尸位素餐;至于贪婪,那是人之常情,谁人不贪?还有好色,也是男人本性,食,色,性也,圣人都这么说嘛;吕局长这体型说大腹便便,或许有之,可说他膏满肠肥,二弟你属实是有些过分了。” “对对对!说得太对了!”吕明翰大喜,道:“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神断先生也!神断先生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汉琪呆在那里,“大哥,就这么个货色也值得你为他辩驳!?你看他还一直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像这样的官,还留着干什么?!你真以为他会为民做主,为民请愿,为国家尽心尽力?!” 我轻叹一声,“二弟啊,你不了解吕局长,你对他的误会太深了。” “大哥——” “多说无益!” “轰~~” 就在我和汉琪争论的时候,忽听一声爆响,位于“子”处的火符着了,瞬间化作灰烬! 原来,我们说话这功夫里,大量尸鬼“前仆后继”朝着“子”位进攻,虽接连死毙,却始终不退! “子”属水,为阴,是最利于尸鬼进攻的位置之一,也算是“二十四山赤炎阵”的弱点之一,但尸鬼们都是死物,不会具备高超的智慧,根本无法识破我这阵法的弱点所在,这说明暗中还有“高人”在指挥调动它们! 而随着“子”位的火符损毁,“二十四山赤炎阵”顿时失去了一角,现出了一个不小的漏洞,尸鬼们争先恐后地从那个位置往里钻! 吕明翰惊呼道:“毁了毁了!阵法毁了!” “叫个屁啊,吵死人了!”汉琪骂了一声,掠过去飞脚便踢,但凡钻进来的尸鬼,又都被他给暴力踢了出去! 但眼下形势是补了东墙补不了西墙,片刻之间,又是“轰”的一声轻微炸响,“亥”位的火符也烧了起来,第二个漏洞显现! 我挺身而上,推掌猛击,将涌进来的尸鬼打死,尸体摞着尸体,堆在那里,反倒是封住了漏洞,后面的尸鬼被挡住,一时半会儿并无空子可钻。 汉琪见状,也有模学样,不再把尸鬼踢出去,而是进来一个刺死一个,也把尸体堆在漏洞处,形成阻碍。 如此一来,阵法之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吕明翰大松一口气,“说不定我们能坚持到天亮了。” “痴心妄想!”汉琪啐了一口,说道:“等到剩下二十二个方位全被攻破,拿什么堵!?” 吕明翰登时又变了脸。 “大哥,得快刀斩乱麻,早做决断!”汉琪抽出青釭剑,一脸凶相的说道:“你如果非要带着这姓吕的,那我现在就杀了他!哪怕是你要跟我翻脸,我也得这么干!” 吕明翰面如死灰,慌忙跑到我身边,嚷嚷道:“至于吗?!我们不是朋友么?!白天还相处地好好的啊,现在就得你死我活?我还欠着你们赏金呢!” 汉琪没有搭理他,倒提着青釭剑,杀气腾腾,缓缓迫来。 “神断先生快救我啊!”吕明翰尖叫道:“你弟弟疯了!着魔了!他一定是中了尸鬼的邪了!” “老二,你别乱来!”我呵斥道:“法阵还没有完全被攻破,你就先乱了阵脚吗?” “我先除掉累赘,免得后面受罪!” 话音方落,汉琪猛然暴掠上前,“唰”的一声,挺剑便刺!锋芒直逼吕明翰心窝,又快又狠,真是奔着要命来的! “当!!” 一声脆响,我斜刺里出招,用金钱剑架住了青釭剑! 趁着汉琪愣神的一刹那,我立刻催动掌心罡气,剑尖剧颤,猛然吐出一道剑芒,撞上青釭剑! “嗡~~” 铮鸣声中,汉琪手臂一抖,不由自主地往后稍退。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我,“大哥,你居然真的为一个外人跟我动手,而且这个外人还是个狗官?” “老二,你太急了。”我沉声说道:“大敌当前,咱们兄弟不能内讧!我是大哥,你得听我的!” 第154章 装死 汉琪嘶声说道:“我们兄弟的命,哪一个都比他贵重得多!我绝不允许你拿来冒险!就算你是大哥,也不行!你要真想打,我就和你打一架!我正想试试,咱们兄弟俩的六相全功,究竟谁的修为更强!” 吕明翰叫道:“神断先生,跟他打!你比他强多了!我知道你的脾气好,又是当大哥的,平时都让着他,这才叫他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今夜就得叫他知道知道锅是铁打的!” “你这赖种!”汉琪大怒,挺剑又要上前,我叱道:“别动!我有办法!” 汉琪一愣,“什么办法?” 我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们根本不必逃跑,也不怕阵法被攻破,不用受伤,更不用牺牲谁,甚至不用打斗,也能让尸鬼们停止对我们的攻击!” 汉琪不信道:“大哥,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你还诓我!”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诓过你?”我白了他一眼,“倒是你老诓汉昌!” 汉琪“嘿”的一笑,杀气收敛不少,“都这种时候了,山穷水尽,还能有什么办法?” “装死。” “哎?” “这是最简单的,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我幽幽说道:“方才我留意到这些尸鬼在寻觅我们位置的时候,不是用看的,而是用鼻子嗅,当然,它们长久蛰伏水下,又不见光,还是死物,正常的嗅觉和视觉应该是没有的,所谓‘嗅’,其实是某种感应能力,靠捕捉活人的生气来锁定目标。而我们只须屏蔽掉自身生气,这些尸鬼便都成了瞪眼瞎,再也无法锁定我们!” “屏蔽掉自身生气?”汉琪稍稍愣了一下,随即醒悟道:“大哥是说,主动灭掉身上的三盏魂灯?” “不错。”我颔首道:“只要我们灭掉自己身上的魂灯,便不会再有生气外溢,尸鬼将把我们当做同类。” “我试试!”汉琪猛地一咬牙,青釭剑的锋芒瞬间内敛,他身体跟着骤然僵直,硬生生止住了所有动作,正是在调动真气,自灭魂灯! 随后,他退回到“子”位,一脚将尸堆踹开! 尸鬼们立刻疯狂往礁石上钻爬,张牙舞爪,扑闪进来! 当先一头,直接撞上了汉琪,而汉琪就直挺挺的凝立着,无动于衷。 那尸鬼显然是懵了,鼻子耸动,左顾右盼,脸上现出茫然之态。 跟在它后面的尸鬼们也都一样,动作全部停滞下来,眼眶中燃烧着的粼粼鬼火也都一双双暗弱下来,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 汉琪明明与它们近在咫尺,可它们却丝毫不能察觉。 我抚掌笑道:“如何?果然可行!” “这法子居然还真得能够奏效……”汉琪神色复杂地说道:“大哥,可真有你的!” 吕明翰也惊喜交加,“神断先生,你有这种好办法,怎么不早点讲出来?” 我说:“毕竟是猜测,未经验证,不到紧要关头,岂能贸然弄险?” 吕明翰赞叹道:“神断先生你是真稳啊!” 汉琪冷笑道:“马屁精,恭喜你又活过一次!” 吕明翰道:“阎罗先生,我也没少夸你,你不用对我怀揣这么大的敌意吧?” 汉琪道:“我眼里不揉沙子,你就是沙子!” 便在此时,轰然一声响,“壬”位之上的火符也扛不住外面尸鬼们的疯狂进逼,爆燃了起来! 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癸”位的火符也着了! 接着是“坎”位、“申”位、“酉”位……霎时间,阵法已是千疮百孔! 礁石四面都有尸鬼嘶吼着爬上来,涌进残破不全的阵中,然后纷纷自动避开汉琪,朝我扑了过来! 我血气方刚,阳气充足,生气极是浓郁,对于尸鬼们而言,就如黑夜中的指路明灯。 “噗噗噗噗~~~” 我运剑如风,迅疾刺死几头,同时体内调息运气已毕,当即灭掉魂灯,然后凝立不动。 有好几个尸鬼已冲到我面前,狰狞嘶吼,但随之就像是泄了气,没了动力一样,对眼前的我视而不见,只缓慢而机械地扭动着,茫然寻觅。 我俯身捡起天罡地煞阴阳盘,好整以暇地擦拭起来,二十四枚火符已燃烧了大半,阵法没有再维系下去的必要了。 捕捉不到我和汉琪生气的尸鬼们,在僵持了片刻之后,蓦地眼中鬼火盛放,齐齐奔向缩在我身侧的吕明翰! 吕明翰吓得不能动弹,只张着嘴“哇哇”乱叫! 我拂袖一挥—— 袖里乾坤! 罡风过处,尸鬼们被放倒了一大片! 我劈手扯住吕明翰,迅速退往“乾”位! 此处火符尚在,还有残存法力,勉能在短时间内抵御一波尸鬼们的进攻。 趁这个空隙,我责备吕明翰道:“你怎么还不灭掉魂灯?” “啊?”吕明翰手脚乱抖,急问道:“什么是魂灯啊?怎么灭掉啊?我,我不会啊!” 汉琪在旁边抱剑冷笑,“你不知道魂灯是什么也属正常,难道你连装死都不会吗?闭住呼吸,捂住口鼻,躺在地上,一动也别动,尸鬼们就发现不了你啦。” “是,是吗?!”吕明翰显然是不大相信汉琪的话,犹疑着看向我。 我说:“你站着别动,我帮你灭掉魂灯。” “好好好!” 吕明翰连声答应,随即转身挺直了腰板,把双肩后脑勺都袒露在我眼前。 我微微一笑,猛地扬起手里的天罡地煞阴阳盘,朝他后脑勺砸落! “当!” 一声大响,火花四溅! 吕明翰往前一个趔趄,眼看要扑街,却又硬生生止住了! 而他的后脑勺安然无恙! 我心下一惊,挺剑往他后心疾刺! “叮!” 我刺了个正着,却骤起一道金石之音! 吕明翰衣服被穿透,皮肉却丝毫无损! 他反借我这一刺之力,就地翻滚了出去,跟着迅疾挺起!我拔足赶上,挥掌猛推,一记“太虚掌”,直劈他天灵盖! “唰~~” 劲风起处,吕明翰一个“移形换位”,竟掠出一道残影,瞬间抢占“坤”位,躲开了我这一击! 其速度固然奇快,身法更是矫健异常,应变也是伶俐至极!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大腹便便之人能做出来的动作!若非亲眼所见,哪敢相信? 在一旁看热闹的汉琪目睹此情形,骇然变色,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你——!大哥,他——!” 吕明翰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一双小眼睛忽然变得贼亮,脸上也没有了之前那种猥琐油腻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狠戾阴鸷之色,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好个神断先生,一不留神,险些被你给废了!”他舔了舔嘴唇,幽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155章 五大错误 此时江水翻滚,波涛阵阵,不断有浪花冲上礁石,卷起阵阵腥气,夜色也黑得愈发浓郁,只有一点微弱的月光洒下来,周围全是尸鬼们的嘶吼声,却完全无视我们,包括吕明翰。 不知道吕明翰用了什么法子,或许是暗中灭了魂灯,总之,尸鬼们对他也是视若无睹。 汉琪握着青釭剑,无声无息地向吕明翰移动,吕明翰却道:“陈汉琪,歇会儿吧。” 汉琪一怔,提剑站住。 吕明翰道:“你们兄弟有多大本领,我已经清楚了,但是我有多少能耐,你还不知道吧?如果是你们父亲陈天默亲临此处,我二话不说,立刻举手投降,任凭处置!” “呸!” 汉琪啐道:“凭你也配让我爹出手?” “是啊,我是不配,但如今是你们兄弟俩,嘿嘿~~~”吕明翰笑道:“如果非要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未必就是我吃亏,你们占便宜!毕竟,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不如,聊聊?” 汉琪“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往前凑,却抢占了一个有利位置,和我一前一后,对吕明翰形成了夹击之势。 吕明翰应该已经察觉,但也不以为意,问道:“陈汉生,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起疑心的,说说嘛。” “说实话,我以相术都没能看穿你的底色,瞧出你的破绽,不得不佩服,你真是个伪装大师。”我冷笑着说道,“猥琐油腻、贪财好色、善于溜须、贪生怕死……你几乎完美扮演了一个典型的国府官僚。” “多承夸赞。”吕明翰“哈哈”一笑,道:“我既然装得如此完美,你又是怎么瞧出破绽的?” 我道:“当我们去找曾高勇,进入仓房的时候,屋门一开,那种特有的,混合了霉味、臭味、尘封气息和极其微弱、几乎不可闻但开始逐渐累积的秽气已经开始弥漫,而普通人只可能闻得到霉味和臭味,下意识地会屏住呼吸或减弱吸气,露出厌恶表情,但你不一样,你反倒是深嗅了一口,却并没有在同一时间露出厌恶表情——这不正常,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对你起了疑心!” “这么早啊。”吕明翰挑了挑眉头,显然是有些意外,“可是只凭这一点,你就断定我有大问题,未免太勉强了些吧?千人千面,各有怪癖,说不定我就喜欢闻臭味,嗅霉味,也或许,我被熏傻了,大脑来不及反应,厌恶的表情也来不及做出来,那又有什么奇怪的?” 我道:“所以我一开始只是怀疑,并没有立刻断定你就有问题。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接下来便是无时无刻的留意、观察、回想和验证了。而你至少犯了五次大的错误,最终叫我确认你就是在扮猪吃虎!” 吕明翰惊讶道:“五次?” “至少五次。”我道:“第一,你的手太欠了。进入仓房以后,当所有人看见那些瓦瓮上刻有咒语文字,贴有符箓封条,都是心下惴惴,小心翼翼,不敢随意触碰,而你却忽然把角宿瓦瓮的盖子给揭开了,连同符箓一并扯毁……连那些侦缉队员都没有如此不稳重,而你身为一局之长,怎会这般孟浪?” 吕明翰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我继续说道:“你是故意的。你进仓房深吸一口气的时候,感知到了秽气,识破了‘逆星引煞阵’,然后便决定借刀杀人,除掉我们兄弟俩!看似愚蠢的手欠,实则是包藏祸心!包括后面,曾高勇的养尸瓮也是你打开的!目的便是要加剧秽气爆发,让凶灵尽快暴走!即便杀不死我们兄弟俩,至少也能大大消耗我们兄弟!” 汉琪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亏我还一直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手贱!” 吕明翰“哈哈”一笑,不置可否,问道:“那第二个错误呢?” 我道:“你太喜欢演了,反而过犹不及。吐一次也就罢了,晕一次也算正常,偶尔吓瘫也还能理解,但作为全省三大警局之一的长官首脑,你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经过大风浪的人,怎么次次都吐,回回都晕,稍有风吹草动就吓瘫?我知道你是要伪装成胆小怯懦的酒囊饭袋,但是演太过了,欲盖弥彰!” 吕明翰苦笑道:“演成这样很难的,连我自己都很佩服我自己,却没想到在你眼中居然是破绽。” 汉琪忽然问道:“大哥,我们被反锁在仓房里,是不是也是这龟孙子搞得鬼?其实他也是顾星梦那老妖妇的门人弟子!他在里面,顾星梦在外面,他们俩里应外合,对吧?!” 吕明翰冷哼一声,傲然说道:“陈汉琪,你也太小看我了!顾星梦还不够资格做我的师父!阴山派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玄术法门值得我去学!” 我点了点头,“不错,你与顾星梦不是一伙的,也绝不会是阴山派的弟子!你打的主意一直都是利用我们兄弟和顾星梦相斗,而你从中引导,作壁上观,收两家渔利!” 吕明翰深深看了我一眼,道:“第三个大错是什么?” 我道:“你太好奇了,这与你装出来的性格很矛盾。假的毕竟是假的,装得再像,演得再卖力,总会在不经意中露出本来面目!你虽然已经把控得很严苛了,但还是抗拒不了自己的本心,譬如对邪物的好奇心——仓房里,我起出鬼眼地煞钉的时候,你第一个围上去看;黄宗涛家中,出现鬼眼钱的时候,你又是第一个凑上去看,哪怕我都出言喝止了,你还是看……就如当时汉琪所说,连沈佩兰都知道闭上眼睛,而你一个惯常胆小怯懦的人却偏偏要引颈观望?” 吕明翰叹了口气,说道:“顾星梦设局布阵确有独到之处,阴山派的法器道具也很精妙,身为玄门中人,瞧见了,总会忍不住窥探一番,与自己平生所学相互印证,以取长补短。没想到,这在你眼里也是破绽!” 我道:“第四,你太强了。” 吕明翰一愣,疑惑道:“我不是一直都装得很弱吗?” 我摇了摇头,“在仓房的时候,先有秽气爆发,后有怨灵攻击,又有我们兄弟共同施展‘龙吟功’,连番冲击之下,你虽然装得狼狈不堪,又是呕吐,又是吓瘫,又是晕厥的,但自始至终,你都没有真正受到伤害!傍晚时候,就连那些个日常一线作战的侦缉队员们都个个精神萎靡不振,你却活蹦乱跳,带我们去黄宗涛家中,又引我们来龙王涡,虽时不时地喊饿又喊累,却连一个哈欠都没有打过!你这身体素质,这精神状态,岂是常人所能拥有的?” 吕明翰倒抽一口冷气,感慨道:“陈汉生啊陈汉生,我可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难怪人称‘神断先生’,真是名副其实!你对细节的把控实在是太可怕了!不知道我犯下的第五个错误是什么?” 我冷笑道:“第五个错误也是你犯下的最大错误!你实在不该对汉琪开那一枪!” 第156章 合作 汉琪闻言一怔,忍不住问道:“这鳖孙真是故意朝我开枪的?” 我颔首道:“他就是故意的,就是想杀你。” 吕明翰眉头一挑,“何以见得我有此心?” “想杀人的时候,杀气是藏不住的。”我冷冷说道:“如果是无心之失,枪械走火,你身上绝不会有杀气流露!” 吕明翰吃了一惊,“灵眼相气!难道你已经开了灵眼,能看见我的杀气?” 我“哼”了一声,“我虽然还没有开灵眼,不能直接看见杀气,但我的心相之术也不差,危险感应更是精准!你那枪声响起的时候,一股凌厉的杀气近在咫尺,让你彻底露了底!” “原来如此。”吕明翰叹惋道:“只可惜天太黑,我的枪法又实在是太烂了,一直都练不好……那玩意儿,也得看天赋啊。” “你这狗杂碎,懊悔你妈的头啊!”汉琪大骂道:“你以为老子很好杀么!老子凭感觉就知道你是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东西,一直都防备着你呢!想杀老子,想瞎你的心!你下辈子都没机会!” 我冷笑道:“其实他最开始是想把咱们两个都杀掉的——仓房之中,凶灵控制住所有人对我们举枪的时候,就是他最好的机会!那个时候,他应该没有被控制,只是假装中招,表演的还相当卖力!只可惜,他被咱们合力施展的‘龙吟功’给震了个出其不意,昏是真昏了,计划也随之流产!” “不不不。”吕明翰摇了摇头,“你这一点倒是冤枉我了。说实话,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你们兄弟二人都杀掉,我最初想杀的人,只有你,陈汉生。” 我怔了怔,随即恍悟,道:“我明白了,你最期待的是我们兄弟二人与顾星梦拼个两败俱伤!但是在仓房大战的过程中,你发现我们兄弟联起手来,顾星梦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局面完全是一边倒……所以,你想除掉我,只留下我弟弟,既能帮你对付顾星梦,最终又威胁不到你。” “不错。”吕明翰抚掌说道:“之所以开始想除掉你,而留下陈汉琪,是因为我觉得陈汉琪头脑简单,性情急躁,便于哄骗,利于控制,正好可以做我的刀,当我的枪,为我所用!而你沉着冷静,心思缜密,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棋子……可后来,我发现陈汉琪虽然头脑简单,性情急躁,却一点都不好哄骗,更难以控制!因为除了你,他谁的话都不听,谁的账都不买!而且他心狠手辣,无所顾忌,根本没有弱点!反倒是你陈汉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心慈手软!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于是我改变了主意,决定除掉陈汉琪,留下你。” “也不知道是谁头脑简单!这世界上,但凡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人,往往都是最愚蠢的!”汉琪冷笑道:“你算来算去,最终不还是被我大哥给看得透透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漏洞百出!还真当自己是诸葛亮呢?” 吕明翰笑道:“常言道,不打不相识!咱们这也算是彼此知根知底了吧?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两位,咱们合作一把如何?” 汉琪骂道:“滚你奶奶的蛋吧,谁要跟你合作!?” “阎罗先生啊,你这脾气真是应该改一改了。”吕明翰摇了摇头,“至少也得先问问我,要和你们合作什么吧?” 汉琪又骂道:“我问你妈的头!你怎么不问问我手里的剑?” 吕明翰苦笑道:“我好歹也是一局之长,岂能让顾星梦这种穷凶极恶的妖妇逍遥法外?你们不也想灭掉她,彻底铲除阴山派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何不摒弃前嫌,化敌为友,联手诛杀顾星梦,把阴山派连根拔起?” “你脑子是被驴给踢坏了,还是被尸鬼给掏空了?!”汉琪道:“你觉得你说这屁话能骗过谁?我们是想灭掉顾星梦,但用不着和你这脏东西联手!我们先杀你,再灭顾星梦!难道很难吗?” “够霸气!”吕明翰“哈哈”一笑,忽然问道:“可你们找得到顾星梦吗?” 汉琪闻言愣住。 吕明翰得意地说道:“我知道顾星梦在哪里,而且我也知道怎么找到顾星梦。若是你们答应合作,我就带你们去找,若是你们不答应,还要与我兵戎相见,那我就只好跳江跑路了。相信我,我的水性绝不比你们差,甚至可能更好!” “我信你奶奶个腿!”汉琪喝道:“大哥,还不动手么?!” “等等。”我幽幽说道:“若能除掉顾星梦——” 汉琪直接打断我的话头,“大哥,这厮满嘴跑火车,谎话连篇,你也敢信?!杀了他,我们自己去找顾星梦!便不信找不到了!” 我苦笑道:“如果可以杀掉他,又何必和他费那么多话,一直等到现在?” 汉琪怔道:“大哥你什么意思?” 吕明翰脸上也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定定地看着我。 我道:“我虽然早就怀疑他在扮猪吃虎,却迟迟没有戳穿他,甚至还拦着你对他下手,哪怕是在帮他灭魂灯的时候,我想的也是废掉他,而不是杀掉他。为什么呢?因为确实只有他知道顾星梦在哪里,也知道该如何去找。” 吕明翰脸色稍变。 汉琪眉头大皱,“我不明白!我想不通!” 我叹了口气,循循善诱道:“为什么同为本地人的沈佩兰不知道‘龙王号’,而吕明翰却记忆深刻?他为什么会对人迹罕至的三江口龙王涡如此熟悉?他又为什么要利用你我去对付顾星梦?” “为什么?”汉琪一脸茫然。 “因为他也知道安倍狱炎的所作所为,而且早就弄清楚了此阵设于何处!”我死死盯着吕明翰,“他和顾星梦一样,也都觊觎‘尸鬼囚龙阵’中所积蓄的海量阴煞之气,想要将其据为己有,用于修炼《肉骨经》的最高境界——不坏骨,不腐肉,名曰‘尸陀真身’!从而获取近乎不死不灭的邪躯和操控万尸的能力!” 吕明翰脸色大变,“陈汉生,你,你猜出我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