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上天堂的前男友全诈尸了》 第1章 事务吏员小姐 春末午后,商店街的空气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寒意,却挡不住街口围观人群的热情。 封锁线拉起,黄色胶带沿着文具店楼梯一路缠上三楼,数名刑警正守在现场外围,偶尔还要劝阻几位伸长脖子想看热闹的行人。 “让开让开!”一个孩子的声音抢先一步冲入人群。 那是小岛元太。他胖嘟嘟的身影稳稳冲在最前,一边小跑一边激动地大喊:“快点快点!听说是命案诶!” “别用‘命案’这么不吉利的词啦!”圆谷光彦紧随其后,试图维持一丝孩子应有的理性,“也有可能是意外事故嘛,例如心脏病突然发作……” “你觉得我会信吗?”小岛元太撇嘴,一脸“不可能”的表情。 “哎哟,别吵了。”江户川柯南慢悠悠从最后走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却冷静地在封锁线一带扫视。 他注意到现场被封锁得格外严密,而且三楼文具店的玻璃窗上贴着遮挡布,明显是要阻隔外部视线。 “怎么看都不像普通意外。”江户川柯南暗自低语,眼神微微一沉。 “不过说真的,我们又不是警察,这样贸然跑来真的好吗?”吉田步美有些不安地看向前方,声音轻了一些,“我们每次都这样,会不会被讨厌啊……” “已经被讨厌了。”灰原哀面无表情地走在步美旁边,声音淡淡的,“每次都是‘怎么又是你们这群孩子’,大概警视厅都快记住我们名字了。” “哎嘿嘿嘿……”小岛元太挠头笑了一声,明显毫不在意。 人群前方,果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怎么又是你们这群孩子!?”目暮十三额头青筋跳动地走出封锁线,手中还拿着案发记录板。 “目暮警官!”江户川柯南立刻上前,声音天真,“我们只是路过啦!” “我说你们啊……”目暮十三摇头,一边叹气一边压低声音,“这是死亡案件,不是让你们这些小孩来玩的地方!” “真的吗?”小岛元太眼睛一亮,“真的是命案哦!” “闭嘴!”目暮十三脸色又黑了一层,“就在你们头顶那家三楼文具店,有人摔下楼梯,已经确认死亡,嫌疑还不明朗。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少年侦探团在警官怒火下总算退到封锁线外,小声议论的同时,吉田步美忽然轻轻拉了拉江户川柯南的袖子。 “柯南,你看那边。” 江户川柯南顺着吉田步美所指望去——那是一处不太显眼的角落,靠近巷口小便道一侧。坐着一位身穿浅灰制服的年轻女性,怀里放着一沓卷宗,正低头用标签笔熟练地贴上资料编号。 她的头发是极其罕见的浅蓝色,半披着垂落肩头,上方用一条白色蝴蝶结发带束起侧发,发丝柔顺地贴在颈侧,映着阳光发着微冷的光泽。 她低着头,眼神看不清楚,但脸上始终带着笑。 那不是那种刻意迎合式的笑容,而是一种好像天生就被固定在脸上的温柔弧度——礼貌、宁静、又莫名令人难以靠近。 “好漂亮的姐姐……”吉田步美小声感叹。 “她是谁?”圆谷光彦好奇地看了看,“不像刑警制服,也不是普通警察。” “看她在做文书编号,应该是某种后勤事务人员?”江户川柯南判断道,“……不过,有点奇怪。” 灰原哀站在一旁,双手抱胸,语调平静:“她是笑得最温柔的那个……也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的人。” “欸欸欸,好神秘哦!”小岛元太瞪大眼,“我们去问她看看嘛?” “被目暮警官赶出来了还不长记性……”江户川柯南翻了个白眼。 但他自己却没转身离开。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位坐在阴影中的女性身上。 她坐在便携式文书箱前,手中一沓资料页井井有条地铺在膝盖上,右手持细头记号笔,一笔一画地在编号栏里写下案号与时间。她没有戴手套,但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油彩或妆粉的痕迹。 即使在案发现场,她的衬衫也依然平整,西装夹克扣得严严实实,低跟鞋踩在脚边的台阶上,姿势从容又利落。 她正在做一件非常普通、非常枯燥的事——贴编号、登记卷宗、统一归档。 可不知为何,在那样混乱喧嚣的命案现场,她安静坐着,低眉垂眼,仿佛全世界都吵不到她。 那是种不属于“喧哗现场”的安静。 出现的阳光被拉长的警戒线切割成斑驳的块状,落在她的肩膀和膝头上。 ——完美的、无声的、专业的“局外人”。 “姐姐您好呀。”吉田步美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拘谨,但她仍是走上前一步,尽力露出礼貌笑容,“请问您……也是警察吗?” 水留透羽抬起头。 她的眼瞳是透明的翠绿色,在阳光下泛出微光,与她那浅蓝近银的发色一起,像是调错了对比度的童话人物。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温柔却语气清晰。 “事务吏员而已,不负责抓坏人。” “哇……”圆谷光彦略微惊讶,“那姐姐是专门负责卷宗的吗?编号这么快,是系统自动的吗?还是人工归档?” “人工。”水留透羽依然保持那抹浅笑,语速不急不缓,“归档需要手工审核,每份卷宗都要进行记录、复核、归整。” “我们可以帮你吗?”吉田步美忽然说道。 小岛元太也凑上来:“对啊对啊,我们很厉害的!” 水留透羽轻轻偏头,像是思考了半秒,随后轻轻摇了摇头,仍然是带着微笑。 “谢谢你们的好意。” 她说话的语气没有一点否定意味,甚至带着种淡淡的诚意,仿佛她是真的认真感谢他们一样。她从箱子中抽出新一批卷宗,用左手扶稳,右手边翻页边补标签。动作之间,她不动声色地起身。 少年侦探团几人也条件反射般跟着向后让了两步,给她让出空间。 “抱歉,这一带可能会需要封闭整理,请稍微退两步。” 水留透羽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声音甚至比刚才还轻了一点:“谢谢配合。” 她用一种不动声色的礼貌,将她与他们之间的空间慢慢扩开。 江户川柯南原本站得稍远,他正看着楼上楼下警员的调度情况,此刻也偏头看向这边。他并没有听清他们谈话的全部内容,但却明显看到刚才围着水留透羽的几位孩子,此刻已自动站在了封锁线外。 “欸?”吉田步美迟疑地低头看了看脚下,“我们……我们被请出去了?” 圆谷光彦看着地上的黄线,又抬头看了看水留透羽,整个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有些惶然。 “刚刚……她是不是……一边说话,一边把我们慢慢引出封锁线了?” “对啊!”小岛元太一拍脑袋,“她明明都在笑着和我们聊天,怎么就……欸我都没感觉到欸!” 水留透羽已经重新坐回原处,继续低头处理手中的资料。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警告,更没有命令。 可他们已经退开来了,而且——没有一个人感到被驱赶。 江户川柯南沉默了片刻,心里微微一动。 这不是“赶人”。这是在使用最优雅、最难以抗拒的方式,把人送离某个不该靠近的区域。 他重新打量起那个女人。 不是刑警,不是侦探,也不是搜查一课的执行人员。她只是个看似不起眼的事务吏员。 ——可她在现场的控制力,比大多数警官都强。 江户川柯南没有和其他人一起退远。他早已注意到楼上的情况调度混乱,刑警频频走动,楼道警戒未完全封闭,而作为文书归整区域的一楼角落——居然只由一位吏员单独负责。 这不合理。 在普通案件中或许还能理解,可现在现场已经确认有人死亡。若真如目暮警官所说的那样为“嫌疑未明”的案件,任何涉案资料都应由至少两人以上联合管理。 这位坐在角落、笑容温柔的女人,独自守着一堆可能是关键证据的初步卷宗? 江户川柯南抬起头,往前走了几步。 水留透羽正翻阅案发当事人前后四小时的通讯记录表,她的指尖在表格上一列列滑过,眼神没有因为江户川柯南靠近而有所波动。 “请问,这里是案件物证收集点吗?”江户川柯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稚嫩,却不失礼貌,“我可以看看这边的卷宗吗?” 水留透羽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笑着。 “您是当事人家属吗?” 江户川柯南:“……不是。” “协助调查的警员?” “也不是。” “那,请您暂时离开封控区,谢谢配合。”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没有情绪波动,每一个字都是柔和的,但语义却一丝不退让。 她说完这句话后,没有继续看江户川柯南,而是低头,在一份卷宗的备注栏落下一行整齐的字体。 江户川柯南站在原地,看着她收笔、封页、将资料放入编目箱,再抽出下一批。他的眉头微微拧起,但又缓缓舒展。 他不是第一次在案发现场被“请出去”,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尤其是非刑警系统内的吏员——能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地用制度与礼节把他“请出去”。 没有带情绪,没有因为他外表是小孩子而放宽尺度,也没有摆出盛气凌人的权威压迫。 就像……在办一件毫无私人情绪的公事。 “我只是想看看刚才那个嫌疑人的背景履历……”江户川柯南试图再说一句。 “目前尚未进行身份排查,全卷宗处于未定性状态。任何非案件指派相关者,不得接触初期调查资料。”水留透羽不抬头地应道。 “哪怕是孩子,也不行。” 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又带着一丝江户川柯南听不出的“不可协商感”。 江户川柯南终于收回了那半步。 他知道,如果再强行靠近,恐怕她下一句就不是“谢谢配合”,而是通知上层“有外部人员干扰初期归档流程”——而他不愿在这种时刻暴露自己更多的可疑之处。 他退后了半步,又看了水留透羽一眼。 她已翻到新的编号表页,笔尖在纸上轻轻点着,像是计算着一份通讯时间与路线表格的交叉口。 她的神情没有变化,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处理日常事务”的职业微笑。 这一次,江户川柯南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商店街靠近出口的便利超市门口,一位金发青年踏着阳光走出。 他穿着便装,外套是一件浅灰开领风衣,里面是白色衬衫与灰蓝内搭,手中拎着一个装着采购物品的纸袋,步伐轻快,神色从容。 安室透转身走向街道另一侧,穿过人流缓慢聚集的人群时,他并没有特意驻足,只在看到前方拉起警戒线的警车与警员身影时略微抬了下眉。 这条街他很熟。波洛咖啡厅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拐角处。他今天是替波洛咖啡厅去采买所需用品,没想到会遇上封锁现场。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语调轻,却没有惊讶神色,只是看着封锁线一带的人群静静思考。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江户川柯南注意到了他。 “安室先生?” “啊,江户川君。”安室透笑着回应,走了过来,“你也在这里?这边发生什么了吗?” “文具店三楼有人坠楼,警方说正在调查中。”江户川柯南淡淡地说道,但眼中警觉未减,“你刚才是去采购?” 安室透抬了抬手中纸袋,笑容一如既往地柔和:“嗯,店里咖啡豆快用完了,顺便帮忙补些清洁用品。结果回来就看到这里热闹得像拍电影一样。” “是啊……”江户川柯南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安室透手上的袋子,“波洛咖啡厅今天很多顾客吗?” “早上阿笠博士打了电话订了三明治,毛利先生又说想吃点特别的,就我来处理了。”安室透笑着说完,也看向前方楼栋。 警戒线附近依旧维持着秩序,三楼窗户依旧被遮蔽处理,地面有部分白色遮布还没完全收拢,现场气氛压抑沉重。 目暮十三正与其他警员商讨现场后续流程,少年侦探团几个孩子也聚在远处,一边看着警线,一边悄悄议论。 安室透没有贸然前行,也没有插手谈话,只是停在江户川柯南身旁,看着现场的动向。 “你不会现在就回咖啡厅吧?”江户川柯南问道。 “嗯,这条路还封着呢。”安室透语气轻快,“而且嘛,难得今天没什么急事……陪你站一会儿也不错吧?” 江户川柯南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偏头看他。 安室透目光柔和,神色一如平常。他像真的只是个买完咖啡豆路过的好邻居,顺手留下来看看热闹一样。 三楼文具店原本在这一带开业多年,是街坊口中的“老字号”。 老板名叫江上康信,六十岁,独居,经营风格古板苛刻,曾与不少邻里产生摩擦。 案发是在中午十一点四十左右,顾客发现其从三楼楼梯口摔落,当场死亡。 初步现场分析虽无他人目击过程,但遗留痕迹存在多个不合理之处。 “脚下地面干净得过头了,”目暮十三皱着眉,压低声音同搜查一课的一名搜查官说着,“如果是自然摔下,至少得有些混乱迹象。” “是事故还是谋杀还不清楚。”那名搜查官回答道。 三名相关人员正陆续接受笔录登记,在封锁线另一侧的角落,各自坐得不远。 A:仁川真雪,隔壁街道的女咖啡店主,三十出头,眼妆精致但神情烦躁。数月前曾被死者举报噪音过大,一度短暂停业。 B:大楠翔太,本地快递员,年纪约二十五岁,身材高大。曾因误送高价文具给邻铺,被死者当众辱骂,闹到警局调解。 C:江上美绪,死者的侄女,二十岁大学生,月初因金钱援助被切断,在朋友圈发过“再也不联系这个老家伙”之类的言论。 现场舆论焦点显然围绕在这三人身上,目暮十三还未下达正式调查优先序列,仅是让人员维持口供登记与基本背景梳理。 卷宗临时处理区那头,水留透羽照常坐在自己的小台阶上。 她身边那只便携箱已换了新一沓资料,登记板侧放,左手摁着报告页,右手笔尖轻点红蓝墨线,神色沉静如常。 她没有插话,也没有参与讨论,只是按部就班地把每一份案件文档按时间与内容顺序录入编号系统。 “仁川真雪口供单已完成。”她轻声说着,递出一份打印表。 “地址核查通过。”她转向另一边,“大楠翔太户籍与调岗申请已备注。” 她的动作看似枯燥,却每一步都精确无误。甚至在输入“江上美绪”的供词时,她翻出死者遗留信件影印件,指尖在其中一处轻轻停顿了两秒。 那是一封投诉信,复印件上明显可见死者签字与印章,落款时间为当日凌晨六点五十。 水留透羽翻了信件两次,然后放下。 “……如果这封信是今天写的,”她语调很轻,只是像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墨水颜色应该会深一点吧。” 她没有看谁,也没有解释。说完之后,她继续翻页、贴签、盖章。 这话说得太轻,在场多数人甚至未察觉。 但江户川柯南在现场放置了偷听器,因此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下意识看了远方的水留透羽一眼。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等回应。她只是处理完手中的文件,又开始封装下一批物证申报单。 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对纸张色差的一个无聊观察。 仿佛……她什么都没在意。 现场调查在傍晚五点前进入第一阶段尾声。警戒线依然没解除,但案发楼层的搜查官已经暂时撤离,大部分笔录也转交卷宗部门处理。 目暮十三揉着太阳穴和搜查一课成员低声交代后续调度,最后看了水留透羽一眼:“辛苦了,这边再封两小时,别让外人靠近。” “明白。”水留透羽点头,声音平稳。 少年侦探团又一次偷偷聚在近处——或者说,试图靠近她。 江户川柯南站得最前,其余几人则分别挤在两侧小空隙中探头探脑。 水留透羽此刻正半蹲着,准备封存死者通讯记录复印件。她动作不快,贴标前还要将页面与原记录一一核对。即便身后已经围了一小圈孩子,她也没有立刻反应。 “那个……”圆谷光彦鼓起勇气开口,“请问刚刚那封投诉信的事——” “不是警察就不能查阅已归档资料。”水留透羽平静地回头看他一眼,语调温柔,“请您先移步到封锁线外,等统一放行通知。” “我们也只是好奇啦……”吉田步美小声补了一句。 “谢谢你的理解。”水留透羽不带犹豫地回话,脸上依旧挂着笑。 “可是我们真的——”小岛元太试图再说点什么。 “退一步,谢谢配合。” 她微微起身,手中还拿着笔,朝着他们身后的方向轻轻一比:“封锁线设在那里。” 江户川柯南还没张口,就听见水留透羽再次补了一句,温温柔柔,却毫不含糊。 “请你也出去,江户川柯南君。” 没有语气的高低起伏,也没有所谓的斥责感。她就只是笑着,安安静静地,说出这句话。 然后继续低头,处理她手中的文书。 没有人能反驳。也没有人真的愿意反驳。 几分钟后,江户川柯南、吉田步美、圆谷光彦、小岛元太和灰原哀五人全都站在警戒线外。街灯初亮,封锁线内静得近乎真空。 水留透羽坐在原地,低头贴着一张张卷宗编号。 “她不是……看起来很温柔吗?”灰原哀语气平静,像是在确认一件事实。 “她是……笑着赶我们出来的欸。”吉田步美神情复杂地说着,“我都没感觉到不高兴……” 圆谷光彦小声道:“可是……我有点喜欢她这种感觉……” “……我也是。”小岛元太小声附和。 他们还在小声议论着,而江户川柯南站在最前,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一直落在封锁线内那个瘦削、整洁、动作精确的身影上。 水留透羽没有抬头,也没有再说话。 她手里的卷宗翻过一页,再贴上一个新标签,印章压得整整齐齐。 她的动作缓慢又稳定,宛如一台精准的机器,但她的笑容从未褪色。不是因为有人注视,而是仿佛那是她天生的状态。 在整个纷扰散尽、警员调离、探员撤场之后,整片封锁区就只剩她一个人还坐在原地。 她不在中心,却牢牢掌控住每一份记录、每一个数据、每一份秩序。 不是主角,也不是警官。 但这一刻——她就是这个现场最安静、最不可动摇的主宰者。 第2章 她比谁都清楚 阳光仍旧洒在警戒线斜斜拉起的街头,黄带在风中晃动,发出窸窣声响。 警员巡逻的步伐缓了下来,大部分人已移至案发楼上清点遗留痕迹。 一楼封锁区倒显得冷清许多,只剩下一位警戒员坐在折叠椅上打哈欠,眼神无神地看向街口来往的行人。 不远处,巷道另一头传来低语声。 “她不在这边吧?我们从后门看看……” 说话的是吉田步美,她探出半个身子从墙角望去,声音低得像是在玩间谍游戏。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灰原哀抱臂站在步美身后,语调平静,没有直接反对,但那股“我不负责你们接下来的下场”的冷静意味格外明显。 “可是她好厉害啊。”圆谷光彦压着声音道,“刚才她看那封信,只说一句话,就让我觉得她可能已经知道什么了!” “我也想再看清楚她的观察方式。”江户川柯南站在小巷阴影中,语气冷静,却语带思索,“她明明只是个事务吏员,可却像是……在比所有刑警都更早一步掌握信息。” “你们……你们不觉得她其实是笑面恶魔吗?”小岛元太一边说一边警觉地四下张望,“她没生气就把我们都弄出去了欸,太可怕了。” “你刚刚说你有点喜欢她。”灰原哀语调毫无起伏。 “我、我那是客气!”小岛元太小声反驳。 他们几个就像一群搞笑又紧张的侦探团后勤组,偷偷摸摸围在案发大楼侧面的后巷口,像是潜入现场的菜鸟特工,只差给自己脸上贴块“我不是嫌疑人”的卡片。 “封锁线没有绕开,我们只能从侧门看看她在不在。”江户川柯南认真判断周围结构,“我们不是真的想干扰她工作,只是……想再确认她说的那句话有没有依据。” “我们不是回来查案的,是回来偷听她的。”灰原哀指出。 “……这叫观察。”江户川柯南纠正。 就在这时,角落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脚步声。 众人瞬间僵住,纷纷后退半步,目光齐刷刷望向声源处——却看到一只白色购物袋先一步探出巷道拐角。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好热啊……今天太阳真够晒的。” 是安室透。 他穿着便服,左手提着波洛咖啡厅的外带袋子,右手自然插在风衣口袋里,步伐轻快地朝着后门方向走来。他显然并未察觉前方的“小型埋伏”,直到距离几米远时,他的脚步一顿,视线在他们一群人之间扫过。 然后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停在了原地,斜靠在门边,像个恰巧路过却不愿错过的安静旁观者。 “……你也想偷听?”江户川柯南终于打破沉默,声音里有一点迟疑。 安室透唇角微扬,语气轻松:“只是……我很好奇,你们居然这么快又回来了。” “她没有明说我们不能回来。”圆谷光彦辩解。 “只是希望我们退两步。”吉田步美接上,“我们只是又往前走了一点而已嘛。” “这条线好像也没说‘不能偷窥’。”小岛元太认真地看了看地面。 安室透笑了笑,没有附和,也没有离开。他只是站定,和他们一起,静静地看向那道尚未关闭的后门。 二楼调查汇整区逐渐恢复秩序。案发中心区域的地毯已被卷起封存,卷宗从各调查小组转入文书登记阶段,所有供词与调取文件陆续堆叠成厚厚一沓。 案情表面看似简单。死者为三楼文具店老板江上康信,摔落时无目击者,现场痕迹干净,摄像头画面中断,楼梯通道无人经过。 警方初步报告倾向于“可能系意外”,但目暮十三却没敢下结论。 “说不清啊……”他站在记录台旁,低声同搜查官交谈,“没有破坏痕迹,没有搏斗痕迹,连嫌疑人动机都说不上特别强烈,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监控时间吗?”搜查官翻着资料,“文具店监控本来就老旧,但连邻店的摄像头都卡顿,时间段刚好有交叉错位。几人出入重叠,影像判断不清。” “卷宗信息也杂乱。”目暮十三皱眉,“投诉信、快递记录、汇款单……全都模模糊糊。每个人看起来都可能下手,又都没有明显的杀意。” 这桩案子的三名嫌疑人目前仍被留在封锁区内,警方分组进行简单讯问。 第一位是仁川真雪,三十六岁,咖啡店店主,妆容犀利,语气带刺。 “我就说了,我前几天才装了新的隔音玻璃,那老头还来找我吵,说我香味呛人……我哪里有空杀人啊?我要是真的有那种心思,早在三个月前就动手了。” 她冷哼着翘腿坐在墙边,一边翻手机一边嘟囔,“对了,他还威胁我要再举报我油烟味,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第二位是大楠翔太,二十五岁,本地快递员,身材结实、语速直白。 “我知道大家怀疑我,因为我骂过他。”他把帽子摘下,抓了抓头发,“但那也只是当时冲动而已。你们也知道,跑快递时间紧张,送错一单被他劈头盖脸骂十几分钟,还说要让我丢工作,我谁不怒啊?” 他看了一眼墙上调查用时钟:“今天中午我正好在附近送单,停在那头的巷口。我没上三楼,楼梯我连碰都没碰。” 第三位是江上美绪,死者的侄女,二十岁,大学生,衣着时尚但眼神游移。 “我确实对他有怨气。”她低着头说,“我是他唯一亲人,但他不喜欢我妈妈……断了我的生活费,还骂我‘寄生虫’。我只是很气……可我没杀他。” 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手指紧紧拽着背包带不松。 “我今天来,是想拿回我妈妈留在他店里的遗物。他说要丢掉,我就……”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现场暂时没有进展。 三人都有理由生恨,也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监控时间对不上,卷宗线索又因死者个性龟毛繁杂,反而造成信息筛查难度。 调查台角落,一位身穿浅灰制服的女性坐在那里,一如既往地低头工作。 水留透羽。 她不在交谈人群之中,也不在警员调度队列中。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资料台前,一页页翻过案卷、扫描编号、贴签确认。 她全程无言,却偶尔停笔皱眉。 一份快递签收单编号出现错位,她眉头动了一下,用改章胶条重新标注;投诉信复印件与原件时间戳略有出入,她轻轻顿笔,在备注栏记下一行小字。 她没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但她眼睛没有离开那堆卷宗超过三秒。 好像那不是一堆案情,而是一组有待拆解的语言密码。 阳光越过楼角,拉长室内斑驳的影子。调查组成员分散在各处,警员在翻阅笔录,嫌疑人各自坐在空出的金属折椅上,低声应对补充询问。记录区角落,那台便携打印机重新启动,细碎的出纸声中一份份卷宗缓缓滑出。 水留透羽坐在资料台后,表情如常,动作安静,仿佛案情的混乱与她无关。 她将一张投诉信的复印件放在左手边,眼神落在信纸右下角的一块微光反射处。 笔头轻轻顿了一下。 然后,她抬起头。 “抱歉。” 她的声音不高,在众人讨论声中却如一颗针落入水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朝她看去。 水留透羽微微侧身,拿起那封投诉信的复印件,声音依旧轻缓平和:“我有一点疑问。” 目暮十三眯起眼:“你发现了什么?” 水留透羽将信纸举到胸前,指尖轻触右下角:“这封信的内容,写的是‘今晨六点五十’由死者本人完成。但签字印章……盖得歪了。” “歪了?”一名搜查官重复了一遍。 “江上康信一向是个要求极其严谨的人。”水留透羽平静地说,“我在卷宗里翻过他过去所有投诉信——十五封,没有一封印章偏离红框一毫米。” 她放下复印件,又补充一句:“这封偏了大约三度。” 这句话引起了短暂的安静。有人翻动信纸,有人低声交谈,开始调出档案佐证。 水留透羽却没有停止。 她翻出那张打印纸的另一页底纹样本,指着右下角:“这里,有一道极淡的条状水印,是文具店采购的新一批打印模板纸才有的特征。送货时间是昨天中午,签收人是大楠翔太。” 一名警官确认后点头:“是的,货单在这里,确实是昨天才送来。” “这封信纸上出现了水印,”水留透羽顿了顿,“代表它不可能是在昨天之前写的。” 所有人再一次看向她。 她目光温和,坐姿放松,甚至嘴角还挂着一贯的柔和笑容。 她说话的语速和音量都没有变化,但内容却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切开众人的惯性判断。 “换句话说——”她继续,“这封信,是在死者死亡之后,才有人使用他新购的模板纸,模仿他的格式写下内容,并尝试伪造他的签名与印章。” 全场陷入寂静。 没有人说话。 门外,靠近侧墙的位置,五个孩子正屏住呼吸扒着门缝,仿佛生怕一个声音就惊动了现场。 站在他们身后的安室透静静看着屋内,没有任何动作。 水留透羽将信纸放下,低头翻出盖章记录单,在上面确认了一个时间戳后,继续她的工作流程。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 她只是缓缓说出一句话,仿佛只是例行记录中的标注而已: “它不是死者写的。” “它,是他死后才出现的——一封伪造的投诉信。” 案件现场陷入短暂静默,刚刚那句“这封投诉信是伪造的”,已足以让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 可水留透羽没有停。 她像是在继续完成一项例行的业务流程,平稳、克制,却让每一个字都不容忽视。 “我调取了死者平时常用的办公笔,品牌型号一致,全部为国产红蓝签字笔,单价五十日元。” 她举起桌上一支用过的笔芯样本,声音温和: “这类签字笔笔芯容量为0.5ml,连续书写约可维持十张A4打印纸。死者最后一次完整投诉信,是三天前,那支笔使用到如今,只剩不到一成墨量。” 她顿了顿,又翻出复印信纸:“而这封信的笔迹粗细均匀,墨水饱满,没有笔头枯顿痕迹,也无连续使用产生的笔尖疲软迹象。” 她抬头:“换句话说,它并非由那支笔书写。” “可以有人用相同型号的新笔模仿笔迹。”一名搜查官小声反驳。 “可以。”水留透羽点头,“但问题不仅在笔迹。” 她放下笔芯样本,拿出一张放大影印件,指向其中一行:“这里的‘江’字。” “死者一贯书写时,横划带有自然加重,这种压力来自他写字时握笔发力习惯。可这一份里,几乎所有横划都发力不足,且带有下笔迟疑迹象。” “模仿得很像,但不是本人。” 她没有提高音量,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目暮十三看了她一眼,神情变得严肃。 水留透羽继续,翻开时间记录板。 “我们现在来还原一下三名嫌疑人的出入时间。” “十点五十五分,大楠翔太在快递调度中心留下出库签名,十一点二十分有路口监控记录他站在西街巷口。案发地点为十一点三十,期间不可能返回案发点伪造信件。” 她又翻到第二页:“仁川真雪十点五十分在自家店内有外卖单影像,十一点一刻在接收牛奶配送,配送员口供已确认。她在十一点半前后约三分钟内进入文具店,是最晚到达案发点的。” “江上美绪——”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把三页口供纸重叠归在一起,翻到其中一页。 “她的口供时间填写是十一点二十‘左右’进入文具店。但监控未拍下她进门的时间,而快递签收单上盖有她的指印,时间是十点五十六分。” “也就是说——她在案发前就已经在房间里了。” 全场再一次安静。 水留透羽这才轻轻走向白板前,戴上手套,从证物包中抽出现场鞋印拓印件。 “这是三人的鞋底拓片。”她将三份图像并排放出,“案发点为三楼铺有地毯区域,因死者摔下过程未打翻水杯或造成液体扩散,地毯表层干燥。” “仁川真雪的鞋印边缘完整,由房外延伸至柜台旁。” “大楠翔太的鞋印只停在楼梯口,未进入房内。” 她指向第三张:“但江上美绪的鞋印……只有前半掌印迹,并未在干燥地毯上留下完整印记。” “这是典型的‘踩过之后,又干了的鞋底’所造成的模糊残留。” 她语气仍平缓。 “也就是说——她的鞋,在地毯保持干燥前,就已经完成踩踏。” “也就是说——她在事发前,已经身在屋内。” 目暮十三的手指不自觉握紧了记录板。 某个方向传来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吸气声——是江上美绪。 她脸色开始变白,双唇微微张开,像是还没意识到刚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水留透羽没有看她。 她只是将三份鞋印样本重新归入卷宗,盖上页面,语气不动声色地收尾: “其他两人到达时,房间地毯是干的。” “只有她的鞋印,没有完整落下。” 嫌疑人江上美绪的脸色已经苍白。 她一度咬唇试图保持镇定,可水留透羽那条条入骨的推理如丝线缠绕,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我……我不是……”她声音发颤,眼神开始游移,“你……你怎么可以随便说——” 她突然后退一步,眼角余光一扫——看到卷宗区角落边,一条小腿藏在拉起的帘布后。 是吉田步美。 她们原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孩子们蹲在门外偷听,连带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都在后侧角落避着。 但他们的“潜伏”,在一个情绪彻底失控的人眼中——太容易识破了。 “别过来!!” 江上美绪忽然尖叫着扑了出去,动作突兀迅猛,众人根本没料到。 她从桌上抓起一支铁质长笔尺,抬手勒住了吉田步美的脖子,将她当作人质挡在自己面前,眼中已经是彻底的慌乱与崩溃。 “你们别过来!都别过来!!”她尖叫,声音在封锁区回荡,“是他逼我的!是他一直骂我、骂我妈妈、说我们是垃圾——我没想杀他的,是他自己摔下去的!!” “美绪小姐,冷静——”一名搜查官试图靠近,却被凶狠目光喝退。 “我说了别过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目暮十三也面色紧绷,举起手做手势,防止任何冲动应对。 一时之间,整个封锁区内陷入危险的死寂。 吉田步美被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动弹。其他少年侦探团成员全都张着嘴,眼神惊恐,江户川柯南本能地往前一步,但也瞬间停下——他还未看清局势。 然后,水留透羽开口了。 她没有站起身。 只是静静坐在她那台阶高一点的资料桌后方,抬头看着江上美绪,语气平静、温柔,甚至带着一丝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意。 “你往左边多走一步看看?” 江上美绪愣了一瞬。 “那边墙角,是封锁区摄像死角。但对面玻璃窗正好斜反出外面主街的反光——”水留透羽的语调仿佛只是在讲卷宗的某一页页码,“……如果你再往那边半步,肩膀就会露出视野。” 她抬起手,轻轻指着那一点。 “你知不知道,那是现场警戒狙击点的射界线中心?” 全场再次安静。 江上美绪手微微一抖,眼睛瞪大,真的止住了脚步。 而就在她犹豫那一秒—— “啪!” 水留透羽突然抬手,准确地将她手中那份签字夹子丢出,弧线干净利落,精准击中江上美绪右手手腕。 那力度不致伤人,却足够击打神经反射。 “啊!”江上美绪痛呼一声,手中笔尺脱落。 吉田步美下意识往旁边缩了一下,下一秒——两名刑警扑上,将江上美绪牢牢压制在地。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她没有动过一步。 只是坐在那里,用一张纸、一只手、一个轻笑,完成了一场危机处置。 安室透站在门边,眼神沉静。 江户川柯南看向水留透羽时,眼神第一次产生了难以描述的震动感。 她依旧坐在原位,笑容不变,手伸到桌边把掉落的另一张卷宗纸重新压好。 然后,她轻声说道: “谢谢配合。” 凶手已被控制,案情真相逐步明确,封锁区的空气却仍未恢复平静。 刑警们低声交谈着,动作快速地将证物装袋、嫌疑人移交。整个空间仍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那不是混乱的后续,而是一种情绪真空后的错愕与消化。 而站在封锁线外侧阴影处的几双眼睛,仍然望着那个安静坐在原地的身影。 水留透羽。 她没有站起身,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接受众人的感谢或注视。 她只是在一页页地收拾文书,翻整之前散落的资料夹。她神情温和、手势平静,好像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制止行为,仅仅是她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她好厉害……”吉田步美轻声说道。 她捂着自己脖子,仍有些发愣地站在原地。那一瞬的恐惧还没完全退去,但她的眼神却是全然的仰望。 “她刚刚……没生气,也没怕欸!”小岛元太咧着嘴,语调里满是震惊与钦佩,“她好像连心跳都没加快过!” “她只是用说的,就让凶手退缩了……”圆谷光彦缓缓吐气,眼睛里浮出了一种近乎光彩的神情,“然后……还打中了对方的手腕……是她一只手扔出去的对吧?根本没靠近半步。” “她笑得真不正常。”灰原哀的语气依旧冷淡,可视线却一直落在水留透羽的背影上。 “那种时候还能笑……怎么做到的?” 谁也没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因为那的确不是常人能回答的问题。 江户川柯南站在最后,静静看着场中那抹蓝发身影。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不……她不是没怕。” “是她比我们……都更清楚。” “清楚空间位置,清楚对方心理,清楚一切可能的反应。” “她不是靠感觉行动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也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中。 而站在他们侧后方,微微侧着脸望向水留透羽的那人—— 安室透。 他没有说话。 只是低下头,将手指轻轻插进口袋,像是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眼中的那抹波动。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足够了解她。 她是那个在警校理论课第一名的少女,是那个虽然不擅格斗却用纸面成绩碾压全班的吏务天才。是那个曾经温柔地看着他,说“等你回来我会做你最喜欢的蒸蛋”的女朋友。 但他没想到她会变得这么强。 不是战斗意义上的“强”,而是那种在混乱与绝望边缘,能独自稳住局势的强。 那种强,让他一瞬间感到陌生。 也在下一瞬,生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后悔。 ——他曾经离开过她。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了。 第3章 他死了啊 清理工作结束,文书分类也进入尾声。傍晚的风掠过街头,警戒线早已撤除,只留下几位警员在事后整理。 封锁区边缘,警员移动着资料箱,警方指挥车也开始退场。而在一块空出来的石阶边,水留透羽依然维持着坐姿,双手规整着她那摞得整整齐齐的卷宗袋。 “水留姐姐——” 是吉田步美的声音,带着熟稔的甜腻,她小跑着走过来,手上拿着一瓶常温矿泉水。 “你今天还是那么温柔欸。”她一边把水递过去,一边仰着脸笑。 水留透羽接过水瓶,微微颔首:“谢谢你们配合卷宗清理。” 她的语气仍然是那种温柔绵软的调调,听不出情绪,也没有疏远。 小岛元太哼哧哼哧地搬了一沓轻便纸箱过来,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那个疯女人刚刚差点把步美掐死了欸……太吓人了!” “要不是水留姐姐你及时出手……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圆谷光彦放下手中一个整理袋,推了推眼镜,“那击打角度,真的是计算过的吗?” “没有呢。”水留透羽轻声回答,低头贴着卷宗标签,“只是估计了下位置。” “欸!?那也太准了吧!”吉田步美睁大眼睛,“是靠感觉的吗?” “感觉和预估……差不多吧。”水留透羽笑着,贴好最后一枚编号,“我只是没想到会刚好打中。” “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啊……”小岛元太抱着胳膊,“你不会紧张吗?像那种时候。” “当然会。”水留透羽轻笑着说,“我刚刚手心出汗出得厉害呢,只是你们看不到。” 几人笑作一团。阳光落在卷宗盒外壳上,带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气氛正好,圆谷光彦眼神一闪,有些犹豫地问:“那个……水留姐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水留透羽将胶带压住,温和地“嗯?”了一声。 光彦的脸微红,小声问:“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句话一落下,空气顿时有点安静。 水留透羽没有愣住,也没有惊讶,她只是淡淡地笑,像是听了一个朋友家孩子的有趣提问。 “没有哦。”她回答得自然,“我现在单身。” “欸欸欸!真的假的!”吉田步美睁大眼睛,一脸“我们赚到爆料了”的表情。 “像水留姐姐这样漂亮又温柔又聪明的人,居然没人追?”圆谷光彦眼里简直闪光,“太不可思议了!” “是你们男的没眼光!”小岛元太斩钉截铁地拍腿。 灰原哀站在不远处,靠着墙角,翻着一本不知道哪来的笔记簿,淡淡地说:“你们的表情太八卦了。” 水留透羽还是笑着的,仿佛面对的是一群来参观资料室的小朋友,而不是刚刚目睹犯罪现场的目击者。 “那么……透羽姐姐以前谈过恋爱吗?”吉田步美很认真地继续追问,像是在收集情报的小间谍那样,“不是现在啦,是以前以前~!” 水留透羽将手上的纸张叠好,压在资料盒底部,动作不疾不徐。 她抬头,看着几双眼睛亮闪闪的小脸,眼神微微柔和了几分。 “有的哦。”她依旧笑着,“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啦。” 说得太轻巧,像是在说午饭吃了什么,或者天气是否转凉。 少年侦探团对视一眼。 “欸欸欸欸欸?!”小岛元太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哇,是怎样的前男友?”圆谷光彦声音都有点抖,仿佛已经在脑补一段浪漫恋情的走向。 “不过他死了。”水留透羽仍然笑着补充,仿佛在陈述一项天气预报后的备注。 “……死了?!!!”全员几乎同时炸开。 连站在不远处翻看手机的灰原哀都抬起了头,脸上终于露出一点不能忽视的表情变化。 水留透羽的微笑没有半分破绽。 她就那样微微一歪头,继续说下去,语速从容,尾音还轻轻扬着: “他只留了一封邮件就消失了,到现在都没再联系。” “这么多年耶,没有音讯,没有解释,也没有回来。” “你说……不是死了还能是什么?” 她没有任何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戏剧性的叙述。 只是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平平淡淡地说着这些字句。 但正是这种“平淡”,让每一个听着她讲话的人都无法移开视线。 那种轻飘飘的语调里,藏着刀锋。 不是情绪的刀。 是逻辑的刀。 “如果你从不联系一个人,也不打算回来……”她一字一顿,笑容未改,眼神温和得近乎天真。 “那你和死掉了,有什么分别?” 沉默落下。 几只鸽子飞过街角上空,翅膀掠过空气的声音在这一刻清晰得像一记风铃。 江户川柯南站在她对面的街灯柱边,手握着那只没打开的汽水罐,没有出声。 灰原哀低下头,手指轻轻合起那台手机。 安室透—— 一直站在更远处的安室透,此刻已经静静站起,靠在咖啡店旁的门边。 他本来只是在等几个孩子散场。 可那句话,他听见了。 “不是死了还能是什么?” 那一瞬,他的眼神动了。 只是没有人看到。 阳光从街角洒进来,刚好落在警车驶离后留下的空地上,水泥地板泛着淡淡的灰白。 水留透羽仍坐在那张纸箱边,手中转着水瓶,瓶盖轻轻发出咔哒咔哒的细响声。 吉田步美半蹲在她身边,小脸上写满了心疼和疑问。 圆谷光彦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 “可是……透羽姐姐,你还这么年轻呢。”他抬起头,眼神认真,“你为什么不等他回来看看呢?” 这话一出口,四周忽然静了一瞬。 水留透羽并没有生气。 她也没有流露出半分讥讽或悲伤。 她只是照旧地——笑着,语调不变地回答: “为什么要等一个抛弃自己的人?” 话音一落,连站在她后方靠着墙的江户川柯南也微微偏了偏头。 “可是……”吉田步美小声说,“他也许是有原因的呢……不然谁会突然就不见了呢?” 水留透羽偏过头,眼睛亮亮的,声音里依然没有任何重量。 “他有原因。” “但最后他还是走了,不是吗?” 她轻轻一笑,像是在说“饭凉了别吃”的那种简单事理。 “他没有让我等。他没有告诉我‘等我’,也没有说‘我还会回来’。” 她转了转手中的水瓶盖,目光落在矿泉水上飘着的气泡上。 “所以我就不等。” 语气仍旧温温的,像午后的风一样软。 “我确实还有大把的青春。”她微微侧头,笑容不变,“可是——谁有第二个青春可以浪费呢?” 没有人插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膝上那堆笔记里抽出一张写错的封面纸,叠成一只小船放在手心。 “难不成真的要我,用我的时间,去等一个可能早就不在了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时,仍然带着那一如既往的轻盈语调。 好像讲完了一个数学选择题的答题过程。 但场面却鸦雀无声。 整整静了三秒钟。 风吹过街角,连最吵闹的小鸟也仿佛停了下来。 吉田步美没有说话了,手指轻轻捏着自己鞋带的绳结。 圆谷光彦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把水瓶塞进背包。 小岛元太张着嘴,过了好几秒才关上。 灰原哀只是静静地看着水留透羽的背影,没有出声。 她们都以为自己是在问一个姐姐的恋爱故事。 但水留透羽的每一句回答,都像是微风送过来的刀片,不见血,却让人发冷。 而安室透,靠在更远处的便利店立柱下,低头看着街砖。 他那双一直藏在眼睫下的瞳孔,在这一刻动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他的手已经收紧了裤袋内的指节。 她说: “他有原因,但他还是走了,不是吗?” 她说: “所以我就不等。” 她真的,没有等。 阳光斜斜洒在他的肩膀上,风吹动袖口,微微拂过他指节下搭着裤缝的那一只手。 安室透没有动。 他站在那里,像是某个普通路人,只是靠着便利店旁的立柱,低着头,仿佛只是在思考今晚咖啡厅的进货单。 可他没有漏掉一句。 他听见她说: “他死了啊。” 他听见那句,语调自然,没有一点停顿。 像是在说:“那家便利店下个月就要关门啦。” 他听见她接着说: “没有消息就是死了。” “我没等他,他也没让我等。” 没有质问。 没有抱怨。 没有一句“你为什么不回来”,也没有一句“我等了你好久”。 水留透羽说这几句话时的语气,就像是在整理一张过期的表格,一边顺手撕掉无用的角落,一边轻声说:“这一行数值不再更新了。” 她不是在试图解释。 不是在倾诉。 也不是在谴责。 她只是——陈述了一件已经结束的事。 像说“昨天有点风。” 像说“今天文件编号更新了。” 像说“昨天下了点雨。” 就那样轻巧地把他,从自己的时间线里删除了。 安室透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没有人看见。 他没有抬头,没有皱眉,也没有改变姿势。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站在他那个“看似自由”的位置上,远远地注视着她。 她依旧坐在那堆资料边,整理着笔记纸张,手指一边顺着封皮压线,一边将标签贴好。嘴角有浅浅的弧度,眼睛在日光里仿佛染着光。 一如当初。 一如他们还在一起时,她每次在阳台晒卷宗、在宿舍窗边查资料、在考试前为他做笔记时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 那时候她在笑里看着他。 现在,她在笑里抹去了他。 资料清理到最后一叠。 水留透羽合上编号卷宗的最后一页,双手轻轻将边角压平,纸张边缘与封皮贴线齐整得像刚出厂的成品。 她站起身,弯腰抱起整理好的资料箱。 阳光正好落在她的侧脸,蓝色的长发在光中轻盈地晃动着,像水面上流动的纹。 她走了两步,然后停住了。 某种本能让她回过了头。 在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个男人。 一身浅灰色西装,金发在日光中带着轻柔的光泽,身形挺拔,姿态沉静。 他一动不动,站在便利店前的影子里,看着她。 水留透羽看着他,歪了歪头。 她没有后退。 也没有走近。 她只是站在原地,像在辨认一幅画里模糊的面孔。 然后,唇角轻轻一动。 那是她一贯的笑容——温柔、柔软、不带波澜。 “……已经死掉的人怎么可能会复活呢?” 她的语调轻飘飘的,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大概只是长得像吧。” 她的眼睛没有震动。 也没有试图确认。 她只是看了几秒,笑着说完,便像真的只是“偶然看到个熟面孔的路人”一样,转回头去。 抱着她那装满资料的纸箱,迈步离开。 她的步子不快不慢,背影修长而干净。 身影利落、温柔、一如既往。 站在原地的安室透——降谷零,眼睫轻颤。 他没有上前。 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个已经从他人生中将他抹去的人,走远。 第4章 铁壁公务 星期一的中午,横滨的天空清澈高远,阳光明晃晃地洒落在街头巷尾。 树荫投在柏油路上,映出斑驳细碎的影子,中午的光线让一切都显得明亮又安静。 水留透羽一手拎着档案箱,另一只手夹着文件包,身着合体公务制服,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她的步伐不急不缓,显得格外从容。低头扫了一眼手机行程单,核对今日委托协查的详细地址。 她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神清澈冷静,不带一丝波澜。 途经每一个街口时,水留透羽扫了一眼街景,沿途的咖啡馆、便利店、书报摊与她无关,眼前的风景对她也毫无兴趣。 她脑中只想着即将到来的资料对接,对身边的街景和异动一概无视。 就在水留透羽经过巷道入口时,耳边隐约传来一名男性充满怒火的声音,隐约能辨出是在训斥身边某个人。 巷子里,国木田独步的声音比往常更高了几分。他声音里带着一股忍耐到极限的愤怒,隔着墙壁与人声混杂在一起,传进水留透羽的耳朵。 “你能不能消停点?今天还有重要委托人,别再给我添乱了!”国木田独步语调短促,像是在极力克制情绪。 随后又一声混在街头车鸣和远处叫卖的喧闹里传来,“我真的服了你,再这样下去,我直接让社长收拾你!” 巷子另一头不断有引擎声、汽车鸣笛,还有几个路人低声闲聊,让这一切听上去更像是平日里横滨街头的寻常杂音。 水留透羽下意识侧头瞥向巷口,见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立在阴影中,旁边还有一团模糊的黑影。 她并没有细看,也没有让自己的视线多停留哪怕一秒。 那只是一种出于公务员本能的条件反射,是随时随地保持警觉的习惯,街头琐事与她无关,陌生人的争吵也只是一阵过耳的杂音。 水留透羽心里淡淡地想:「横滨的人脾气外露,似乎最近承受着不小的压力,动不动就有人争吵。」 她甚至在心里轻描淡写地念了一句:「希望别闹出治安问题。」脚步却始终没有停下。 水留透羽收回目光,步伐平稳地朝武装侦探社前进,浑身散发着理性与疏离,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公事铁壁。 水留透羽的背影在阳光与树影的交错间渐渐隐去,淡蓝色的头发在明亮天光下毫不起眼,很快被城市与人流吞没。 此时,巷道里的国木田独步还在继续训斥着太宰治。 他的背影高大笔直,手里那本“理想”笔记本已经被翻得有些皱起。 太宰治站在旁边,神情懒散,偶尔只是抬手随意摆了摆,或者是嘴里低声自嘲着什么。 水留透羽来到了今日委托协查的地点,武装侦探社所在的办公楼。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办公楼的地板上,映出一排排整洁的光斑。 大楼内安静而明亮,武装侦探社窗明几净,空气中带着书纸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走廊尽头的打印机正“吱吱”地运作着,偶尔有纸张边缘卷起一角,被工作人员用指腹细细压平。 工作桌后,资料架上整齐摆着各类文件,偶有武装侦探社的员工低声交流,有的人埋头于文件之中,有的人则在电脑前敲击键盘。 水留透羽一身笔挺的公务制服,手里提着档案箱和文件袋,她先是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后才步伐有条不紊地走进去。 她站定在最靠近门口的工作桌前方,神情温和却极为克制,没有任何寒暄,只是礼貌地将证件和公文介绍信递了过去,语气简明,“您好,港区卷宗部门,水留透羽,负责案件资料协查。” 武装侦探社的事务人员一边核对证件,一边微笑点头,动作很快,“请稍等,我通知国木田先生。” 事务人员语调礼貌又不失专业,很快联络了武装侦探社的相关负责人。 武装侦探社员工有的正忙着工作,也有零星几人注意到新来的客人。 江户川乱步咬着点心,目光好奇地往这边瞟。他用肘轻轻碰了碰靠在椅背上的中岛敦,“气场真严。” 中岛敦没吭声,只是偷偷朝水留透羽多看了几眼。他发现无论周围视线如何打量,水留透羽始终一脸职业性微笑,目光安静,哪怕身边有人打趣或交头接耳,她都像没听见一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与谢野晶子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视线在水留透羽身上游移,她低声评价:“挺有礼貌,看着像不爱多说话的类型。” 不多时,国木田独步快步而来。他身形高大,身上西装笔挺,手中捏着那本标志性的笔记本。神情严肃而专注,眼镜后面的灰绿色瞳仁锐利而直接。 国木田独步脚步干脆,几步就走到水留透羽面前,用标准的礼貌开场:“您好,武装侦探社国木田。您是水留小姐吧?这边请。” 国木田独步点头示意,手臂往接待室方向一引,神情一如既往地认真。 水留透羽点头致意,声音温和而克制,“请多关照,国木田先生。” 国木田独步推门的动作干脆利落,门把手上残留着消毒水的微凉气息。 她随国木田独步进入接待室,每一步都极有分寸,动作规范得几近机械。 桌桌上,水留透羽动作熟练地将一叠公文材料递过去,语气标准地说明来意:“这是港区案件归档卷宗列表,请协助比对贵社近期协办案件的相关证据流转、委托及笔录复核。部分资料需现场调取原件,还请配合。” 国木田独步当即进入业务状态,点头应道,“没问题,请稍等,我调出对应案件。”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一边在电脑上检索案件编号,一边翻开笔记本记录。两人之间没有一句废话,气氛迅速从初见的礼貌寒暄变为纯粹高效的公事对接。 水留透羽坐在桌子前,打开自带的编号表格,逐条核查案号、时间、证物去向。 桌面上有一只墨蓝色圆珠笔滚到了文件夹边沿,水留透羽顺手扶正,然后继续专注于纸页上的编号。 就在核查进度推进到一半时,水留透羽忽然发现清单上有一份编号与卷宗原件对不上号。她不动声色地停住笔尖,翻开资料夹再次核对。 “国木田先生,贵社提交的六七五号卷宗原始件是否有遗失?系统调档时查不到电子副本。”水留透羽的语气依旧平静,但会议桌边的气氛微微紧张起来。 国木田独步立刻低头在电脑前飞快检索,神情里多了几分焦急。他咬牙盯着目录,翻查案卷,“明明昨天还在档案柜里……请稍等,我去查原件。” 接待室里的气氛一度紧张,江户川乱步在玻璃门后用眼角余光观望,中岛敦也暗暗捏紧手心。 不到两分钟,国木田独步果断找回了档案原件——原来是社员临时调档后未及时归位。 他深吸一口气,把文件递给水留透羽,语气中带着歉意,“给您添麻烦了,是社员整理疏忽。下次我会监督复核。” 水留透羽接过文件,唇角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微笑,点头表示理解,没有半句多余指责。整个插曲被她以一种近乎冷静机械的方式处理完毕,所有人都对她的镇定留下更深印象。 她每一次翻阅文件的动作都极为安静有序,偶尔抬头问一句,“XX号委托笔录是谁最后签收?”、“此案物证移交时间能否出具备查?” 国木田独步则快速翻查资料,马上答复,“签收人为社内敦君,这里有原始记录。”或“移交清单可以备查,稍后复印。” 盖章、签字、复核流程一气呵成,双方效率极高,公事公办之下毫无私情插足。 武装侦探社几名成员隔着玻璃门偷看,感慨这公务员的气场冷得出奇。 江户川乱步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旁边的波子汽水瓶里的饮料还剩一半。 中岛敦在远处低声对江户川乱步说:“她真是公务员里的标兵,气场好冷。” 江户川乱步咬着点心小声吐槽,“好像电脑在审核文件,比社长还严谨。” 偶有成员送水过来,水留透羽礼貌道谢,却只轻抿一口便放下,目光始终停在卷宗和电脑屏幕上。任何与业务无关的轻松气氛,她都用得体的微笑婉拒,始终回到正题。 中岛敦鼓起勇气试图搭话,“您以前也办过这种案子吗?” 水留透羽只用温和而疏离的口吻答道,“卷宗归档是日常职责,侦探社协查案件较多。”她没有再多解释一句,礼貌得体。 她将手指轻敲在文件夹上,仿佛只是在计算下一步的流程节点,却如同冰面般无懈可击。 接待室内,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种“流程化铁壁”的专业氛围。 水留透羽在每一次自我介绍、交谈、提问时始终自称“我方”或“卷宗部门”,她没有一句话涉及私人观点,也没有展露出哪怕一丝私人情绪。 她的言语温柔,动作规范,却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分寸感,让每个人都无法越界。 武装侦探社成员试图活跃气氛的玩笑也都被她有技巧地回避掉。 每当对方试图以轻松语气带起话题,水留透羽都会将话题温柔而坚定地转回工作内容,始终把自己和周围人的距离维持在公事公办的安全线内。 见状,江户川乱步又咬了一口点心,悄声调侃:“国木田独步的理想型来了,不过应该只是业务理想型。” 这场公务协查进行得有条不紊。接待室内只有键盘敲击与纸张翻页的声音,和偶尔有人轻声低语的断句。 第5章 修罗试探 随着时间的流逝,时间来到了下午时分。武装侦探社的接待室依然光线明亮,日光顺着百叶窗落在摊开的文件与签收表格上,空气中浮着纸张与墨水的气息。 水留透羽坐在桌边,手里动作极快地翻阅卷宗,盖章、签字,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推进。她神情专注,唇角始终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目光未曾离开桌上的文件。 国木田独步一边核对资料一边忍不住低声嘀咕,“侦探社的文档格式真的很混乱……”他眉头紧皱,却又能看出认真和敬业。 中岛敦和江户川乱步则在一旁侧目偷看,低声讨论着:“比福泽社长还冷静。”“好像机器人。” 忽然间,接待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带着轻快的脚步闯进来,绷带随意缠在手上,他一边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拨着绷带末端,一边嘴角含着吊儿郎当的笑。 太宰治的出现就像一道突然闯进的阳光,他笑容夸张,语调里满是吊儿郎当的轻佻:“国木田——今天社里有贵客啊!是公务员来查社员体检表还是发自杀保险的?” 国木田独步直接扶额,脸色瞬间黑了一度,“你给我闭嘴。这里在办正事!”声音里带着无奈和警告。 太宰治丝毫没有理会国木田独步的阻止,他像是根本不受周围气氛影响一般,径直朝水留透羽走去。 有人下意识把刚倒的热茶推远了些,担心一会儿文件被打湿。 乱步舔了舔指尖上的点心糖霜,眯起眼睛像等着看乐子似的。 那一瞬间,房间里的气氛陡然紧绷,其他成员悄然后退一步,交头接耳地观望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太宰治走到桌前,歪头打量水留透羽,目光一如既往地轻浮,嘴角挂着笑意。 水留透羽只是淡淡抬头,眼神平静如水,“侦探社卷宗交接,烦请勿打扰。”声音温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太宰治并不气馁,反而笑得更大声了一些,“公务员小姐,你知道吗?世界上最危险的不是杀手,而是开会时不笑的上司……”他随手拿出一张乱七八糟的纸条,上面用花体字写着“殉情申请表”,动作夸张地往水留透羽面前一递,手指却始终没碰到她的任何东西,“还是说你也想体验一次殉情的心情?放心,我很专业——” 水留透羽只用极简短的公务用语回应,“本案未涉及自杀事件,请勿传播不良影响。”或者索性无视,只是把签好字的文件递给国木田独步,继续低头记录。 国木田独步咬牙切齿地低声呵斥,“太宰你不要给我添乱!”钢笔几乎被他攥得变了形。 太宰治听罢故作失落,语调却依旧轻快:“公务员小姐果然无情,我都快死了你都不理我……”嘴上虽然在玩笑,目光却始终落在水留透羽的脸上,他试图捕捉一丝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波动。 但他的眼角却只看到水留透羽常年不变的微笑,神情始终如一。 江户川乱步一边咬着点心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热闹,嘴角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表情像在看一场精彩的现场喜剧。 与谢野晶子将茶杯轻轻推开,眼神在水留透羽和太宰治之间流转,低声调侃道:“水留透羽看起来似乎比社长还难搞定。” 中岛敦挠了挠头,视线偷偷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小声补了一句:“太宰治先生不是谁都能开玩笑吗?今天怎么像失灵了一样……” 角落里的江户川乱步干脆趴在桌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两人,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我以为只有太宰治能无视别人,没想到还有人能把太宰治当空气。” 江户川乱步说完,嘴角一扬,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新玩具。 国木田独步听在耳里,只能无奈地翻了翻笔记本,心里把当天的工作时间又默默减了十分之一。 水留透羽检查完最后一份卷宗,动作一丝不苟地将所有表格复核,指尖轻按笔帽,神色温柔礼貌,微微颔首道:“非常感谢各位的协助,资料交接全部完成。后续如果还需补充,可以随时通过事务部联系我。” 她的语气温和克制,声音一如既往温柔而规范,连带着每个字都沾着疏离的公事气息。 然后水留透羽整理好所有文件,把最后一页递给国木田独步。 她全程没看太宰治一眼,连那张奇葩的纸条都不屑伸手碰,只是礼貌地移开视线。她的手指在文件纸角处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像是习惯性避开所有无关紧要的情绪干扰。 太宰治的嘴角依然充满笑意,用吊儿郎当的语气继续插科打诨。他仍不死心,终于耍赖地拉低嗓音,“那公务员小姐,有兴趣一起跳海吗?我保证用最优雅的方式写遗书。” 太宰治甚至还想故意装作踉跄,手快要碰到水留透羽的文件,却被她精准地侧身避开。 她表情始终温柔有礼,回应时带着职业疏离:“贵社安全管理请自律,公务场合禁止不当言论。祝各位工作顺利。” 太宰治这一回是真的“吃瘪”,而国木田独步在一旁已经快要爆炸。 武装侦探社成员面面相觑,中岛敦低声说:“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太宰治先生啊……” 江户川乱步一边喝了一口弹珠汽水一边点评:“谁知道呢。” 与谢野晶子则压低声音道:“我好像见过她在政府部门的卷宗,她好像是那个传说中的‘归档魔鬼’……” 太宰治靠在窗台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袖口的绷带,表情始终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眼底却掠过一抹难以琢磨的深意。 太宰治故意拖长声音,轻飘飘地叹道:“哎呀,公务员小姐这么快就要走了?好无情啊,横滨的男人都要失恋了。”他装得格外夸张,笑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锋利。 国木田独步一脸无奈地翻开笔记本,语气严肃而机械:“你给我安分点,她还有工作。” 太宰治仿佛没听见国木田独步的警告,继续向水留透羽抛出一句:“听说公务员待遇很好,你要不要考虑下和我殉情?我这方面有丰富经验,保证你人生最后一页充满新意。” 他的每一句都把“死亡”和“殉情”包裹在玩笑之中,偏偏每一句都像是在试探、在刺探、在故意把过去的影子晃到她面前。 可水留透羽始终只是温和一笑,毫无波澜地回道:“请在公共场合注意用词,不要传播消极信息。” 哪怕太宰治的目光追着她每一个细节,她也不曾有一丝半点的情绪泄露。她像极了那些做惯了公事的专业人士,甚至在最轻松的时刻,也能把一切情绪关在标准逻辑之外。 “太宰先生,请注意您的职业形象。”她像提醒普通同事那样,声音温柔有礼,话锋却锋利得滴水不漏。 太宰治懒懒地往后一靠,继续无所谓地打趣国木田独步:“国木田,公务员小姐这么冷淡,你不会心动吗?不如你来和我竞争下?” 国木田独步顿时面红耳赤,语气里透着恼羞成怒:“我没兴趣!你要再胡说我立刻把你写进笔记本‘严禁出现在公务场合’!” 太宰治一听,反倒笑得更肆意了,一副放浪不羁的样子。 江户川乱步趴在桌边,一脸玩味地望着太宰治,懒洋洋地开口:“哎,太宰治,没想到你还有今天啊,被美女公务员当空气的滋味如何?” 中岛敦凑到与谢野晶子身边,小声问道:“……他们是不是认识啊?” 与谢野晶子眯了眯眼,含糊地回了句:“不清楚,不过太宰治很少对公务员这么上心……” 周围的事务人员们都能察觉到气氛中诡异的涌动,却没人敢当众点破。 武装侦探社陷入一种近乎压抑的安静,只有翻动文件、盖章和椅子轻响的细碎声,像是每个人都在屏住呼吸看着两人的对峙。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箱子的锁扣,确认闭合无误后才顺势起身,脚下无声地移开了椅子,整个人动作优雅利落,把这一切调侃当作毫无意义的空气。 她抬眸时神情依然温和疏离,她朝众人鞠了一躬:“感谢协助,打扰了。太宰治先生,祝您身体健康。” 对国木田独步,她语气一贯柔和:“承蒙协助,十分感谢你的配合,后续事务麻烦了。” “后续如有流程复核,我司会邮件联系。”水留透羽微微颔首,把所有礼节做得完美周全,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身旁的太宰治。 国木田独步也点头回应,保持着公务上的礼貌送行,心里却隐隐觉得如释重负。 太宰治看着水留透羽的背影渐渐远去,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真正打动这个女人。 太宰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的绷带,唇角的笑意凝住了一秒钟。 可他只犹豫了极短的片刻,转瞬又换上往日的轻佻,夸张地挥了挥手:“再见咯公务员小姐~有机会一起自杀哦~!”声音在空气里飘得远远的,像是最后一根挣扎的钩子。 中岛敦站在原地目送着水留透羽的背影,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还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开口。 江户川乱步干脆趴在桌上,用手背轻拍国木田独步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我以为只有太宰治才能这么无视人,没想到还有公务员小姐。” 一旁的与谢野晶子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其余成员小声感慨:“真的是公务铁壁……感觉她对武装侦探社什么八卦都不关心。” 水留透羽走出了接待室,身影在明亮的走廊和来往的光线中渐行渐远,只留下身后低低的议论与未完的气氛。 国木田独步目送着她的背影,眉头皱着,最终无奈摇头低声嘀咕:“……太宰治,你能不能有点正常人的自尊心?” 国木田独步又补了一句,“今天的业务时间又被你全浪费了,理想笔记本还得重写。”他心里却忍不住想着,这位公务员比太宰治还难缠。 太宰治静静地站在窗边,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手腕的绷带。那张一贯吊儿郎当的笑脸上,有那么一瞬仿佛晕过极淡极快的自嘲。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果然还是我自己最擅长被无视啊。” 不过转瞬,他就又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和神情,笑着伸了个懒腰,“国木田,今晚要是没有宵夜,我明天可就真要考虑跳海了哦。” 现场的空气凝结成一潭深水,水面平静,暗里却隐约能感觉到鲨鱼的游动。所有未说出口的情感,都在阳光照不进的深处翻涌。 第6章 理想这种东西啊 傍晚的阳光静静洒落在横滨港口的公园,天边泛着柔和的橙红色,薄云掠过天际,被余晖染上一层温暖的色泽。 风轻轻地掠过树梢,吹动银杏树上残留的叶片,在石板铺成的小径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金黄。 水留透羽缓缓地走在这条小径上。她早已换下了一贯的公务制服,只穿了一件淡色长裙与米色外套,头发自然披散着,随风轻轻摇晃。 她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急促的脚步,只是沿着公园边缘安静行走,像是也在等黄昏把一天的重量慢慢卸下。 她的表情和平日里判若两人——少了那层标准又妥帖的微笑,也没有公事处理时的那种理性距离,只剩下沉静。偶尔抬头望望天空,眉眼间多了一丝平静中的惆怅。 不远的小道尽头,一抹挺拔的身影逆着余晖而来。 是国木田独步,西装整齐,肩头还斜背着文件袋,看起来像是刚从武装侦探社结束工作返途。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却在长椅前突然顿住了脚步。 “水留小姐?”他微微一愣,语气克制却不乏礼貌。 水留透羽转头,意外地看见他,眼神柔和了些。“啊,国木田先生。你好呀。” “下班后也还在外面?” “只是想随便走走,透透气。”她的语气不像在公务中那样沉稳理性,倒更像一个普通人在暮色中短暂地松弛了呼吸。 国木田独步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长椅上,主动靠近一步,“那……介意我坐一下吗?” 水留透羽侧了侧身,点头示意他请便。 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街灯亮起的瞬间,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印在石板路上。 风吹过树梢,卷起落叶轻轻旋落,落在他们脚边。黄昏的喧闹悄然散去,整个港口只剩下风吹树叶的轻响,和偶尔远去的脚步声。 港边的灯光倒映在水面,泛起粼粼波光。一艘小型货船缓缓驶过,船体轰鸣声低沉却不打扰这份静谧。 夜色逐渐柔化了远处的海岸线,也悄悄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气氛并不尴尬,却也称不上热络,像是两个性格内敛的人共享的安静。 国木田独步先看了她一眼,试图找些话题,“水留小姐……平常工作之外,会来这边散步吗?” “偶尔。”水留透羽轻声道,“港口边风大,但这边人少,很安静。比起东京那边,我更喜欢这里的海风。” 国木田独步点了点头,眼神落在不远处的栏杆边,“的确。以前还在任教的时候,我常常下课后来这边备课。那时候学生很吵,只有这儿能让我耳根清净。” 水留透羽听了,有些意外地侧过头看他:“国木田先生以前是教师?” “数学老师,中学。”国木田独步略显不好意思地说,“后来才因为一些事……转行。” 她没有追问,只点头:“感觉很合适。你的说话方式、还有处理事情的逻辑,很有条理。” 国木田独步一愣,有些手忙脚乱地挠了挠后颈,“……谢谢。” 水留透羽唇角轻扬,笑意像风一样浅,“你就很像那种会把学生留下来训话一整节课的老师。” 国木田独步轻轻偏过头,掩饰般地轻咳了一下,耳根处却隐隐泛红。 “是训话之前会先写好重点提纲的人。”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语气无奈中带点自嘲,“我甚至会列出‘训话效率最大化’的步骤。” 水留透羽没忍住,轻轻地笑了一下,声音比平常柔和许多。 国木田独步听见她的笑声,一瞬间有些发怔。那笑声不响,却像夜晚的海风拂过耳畔,留下微微泛热的回响。 他下意识握了握指尖,仿佛不知该把那种暖意放在哪里。 他不太擅长与人放松地交谈,更不擅长被夸或者引出笑声,但此刻他居然觉得这个傍晚还挺……不可思议地平静。 她的笑声还萦绕在耳边,国木田独步下意识低头,视线落在膝上的笔记本——那本封面已经磨得发亮的“理想笔记本”。 他顿了顿,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竟连下班都带着它出门,轻轻叹了口气:“明明是下班了……却总不自觉带着它,仿佛离了就不安心一样。” 水留透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那本笔记本上,神色柔和了些,轻声说道:“但也说明,你真的相信它。” 国木田独步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笔记本边缘,像是在掩饰某种无措,声音低下来一些,“我……也不太清楚算不算真正的相信,只是……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如果没有理想,就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水留透羽偏过头看着他,那一瞬间她的神情极其安静,没有笑容,也没有评价性的反应,只是像听见某种熟悉又遥远的情感一样,眼中泛出些微的光。 国木田独步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傻,但我真的希望这个社会能变得更好。哪怕只是尽一份力,也好。” “不是傻。”水留透羽打断他的话,声音依旧轻缓,却非常坚定,“是温柔。” 这一句让国木田独步难得地停顿了好几秒。他没有抬头,只低声笑了笑,神情有点别扭,像是突然被夸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抬起头看她一眼,刚想开口,又闭了嘴,最终只是换了个话题似的问道:“水留小姐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水留透羽沉默了几秒,风吹过她的发梢,把发丝拂过她的肩头。她缓缓开口:“我也曾经想过。但后来觉得……可能我的结局,不配那样的理想。” “谁都不可能在开始时,就配得上理想。”国木田独步语气格外认真,“那是靠一步一步去接近的。而不是一开始就拥有的。” 她转过头来看他,眼里带着一丝笑意,却没有说话。 良久,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褶皱,轻声说道:“谢谢你,国木田独步先生。你说得很对。” 国木田独步也起身站直,略带正式地微微点头:“希望你的理想不会消失。” 水留透羽没有应声,只是在夜色下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入那条被树影和灯光包围的小道。 国木田独步看着她的背影,指尖在裤缝边摩挲了一下,像是想挽留,却终究只是沉默地站着。 她的背影清瘦安静,却也比来时更稳了一些。 国木田独步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直到那道身影彻底融入黄昏深处,他才重新低下头,捧起笔记本,站在风中沉默了片刻。 那页被他翻开的纸上,依旧写着那个从不动摇的字眼。 ——理想。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住横滨港。 橘黄色的路灯斜斜照在街角的地面上,把树影拉得细长又斑驳,空气中弥漫着夜晚特有的潮湿和宁静。 武装侦探社的办公楼此刻比白天安静了许多。整栋楼只剩下两三盏灯还亮着,落在茶几和文件堆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空气中有纸张和咖啡的味道,混合着夜晚的安静,使人几乎能听见墙上时钟一秒一秒划过的“滴答”声。 武装侦探社内,一片散乱却不凌乱的景象。 几份今天未处理完的案件档案还摊在茶几上,旁边是尚未收拾的咖啡杯。风吹过窗缝,带起微微的纸张边角轻颤。 太宰治此刻整个人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他穿着那件米色的风衣,白衬衫的领口被随意解开了两三颗扣子,绷带依旧缠绕在手腕、指尖,带着某种他特有的、凌乱却不失分寸的美感。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随意翻着一本书,书页斜斜地搭在指尖,眼睛半阖着,像是在等待睡意又像是在听风。嘴角带着那抹习惯性、真假莫辨的浅笑——带着懒意,却也藏着不可轻探的情绪。 不远处,中岛敦正坐在桌边,埋头整理一天的文件。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桌上的纸张在他指尖下整齐堆叠。客厅里除了偶尔翻纸的声音之外,再无他音。 突然,静谧中响起了太宰治那道带着慵懒语调的声音,像从夜色深处不经意滑出一根线。 “敦。” 太宰治的眼睛没睁开,语气却清晰,“你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话音落下,空气像是顿了一下。 中岛敦原本正在码放文件的手停了下来,微微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沙发那边。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怔了几秒,像是在确认太宰治是真的在问这个问题。 太宰治依旧懒懒地仰躺着,头也没转,眼皮也没抬,但他的声音仍旧从沙发传来——轻轻的,却像无声地在空气中敲击出一点涟漪。 中岛敦收回视线,垂眸想了想,然后才认真地、带着些许紧张地放下手中的文件,挺直了坐姿。 “我的理想吗……” 他语气不快不慢,却透着一种笃定,“我想成为一个能保护别人的人。就像社长一样,能让身边的人感到安心……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句话并不高调,也没有轰轰烈烈的辞藻,听起来甚至有些平凡。但正因为如此,那份诚恳与坚定才显得格外清晰。 那一瞬间,太宰治的眼皮像是被什么轻轻扯开,嘴角的笑没来得及维持,情绪像被撞了一下。 太宰治听完,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他转过脸,看了中岛敦几秒,眼神里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东西,半真半假的笑又浮上嘴角。 “真是……”他懒洋洋地说,“年轻人会说的话啊。” 语气似嘲非嘲,但中岛敦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调调,反而轻笑了一下,腼腆地低下头,没有接话。 然后,他像是顺势,又像是真心想知道似的,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太宰先生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空气,忽然变得比刚才更静了。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投向天花板,指尖却缓缓在绷带上摩挲,像是有意无意地逃避着什么。 光从他额前落下,把他的表情分割成光与暗——嘴角那点笑意还在,但眼底却一寸寸沉了下去,像是夜色顺着他的睫毛往心底灌入。 “我的理想啊……” 这句自言自语般的呢喃没能真正说出口。他像是被这个问题打断了什么,整个人忽然安静得异常。指尖敲在沙发扶手上,节奏不规律,像是在心里犹豫,又像是在试图压住回忆。 他没有给出答案。 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目光像是穿过天花板,看向某段过去的时间。 画面拉近他的侧脸,目光涣散,眼神深处的东西如潮水般慢慢涌起。 背景的钟表声、文件翻页声都远去了,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在耳畔低语,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此刻——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却在心底深处,悄然踏入一段属于“她”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