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开黑店被发现了!》 1、倒霉的一天 “老板……老板?老板!快醒醒!”渡寒左手端着刚做好的烤饼干,右手按住晃悠悠的藤摇椅,试图唤醒自家心大的老板。 禾雪昼顺手拿起边几上的书盖到脸上,摆明了是不打算起来:“正好店里没人,休息休息啊小渡,你也别干活了。” “可是……” “哗啦——”玻璃门被人从外暴力击碎,十几个提着棒球棍的彪形大汉踏过满地的碎玻璃渣,气势汹汹的在店面内一字排开。 这下店里有人了。 “他娘的哪个是老板?这生意还想不想干了?”为首的社会大哥浑身肥膘,大金链子卡在脖颈上,有些不合身的皮衣更显得他膘肥体壮。 店内原本燃着淡淡的熏香此刻被烟味盖过,禾雪昼的声音透过书页传出,多了几分沉闷:“玻璃三万,我给你打个折,两万。地板踩脏了保洁费算你五千,不赔钱我就报警了。” 彪哥一球棍扫落了身侧吧台上的所有物件,茶壶茶杯叮叮咚咚摔了一地,渡寒正想上前,就被禾雪昼拉住。 那双潋滟的眼睛还处在半梦半醒间,有些茫然地看着这群莫名其妙的社会混混。 “谁让你们来的?”看着被摔坏的茶具,心大如禾雪昼也是有些心疼,他悲伤地拿起一片烤盘里的小饼干塞进嘴里,然后转头提醒渡寒糖放少了。 “你知道你惹了谁吗?”一阵劲风扫过,彪哥的棒球棍停在离禾雪昼鼻尖不到十公分的位置,“李少爷能看上你是多大的福气?别以为长得好看就能拿乔!把这人给我绑了,店砸了!不知好歹的东西!” 禾雪昼看着彪哥小弟推出来的超大号行李箱,满头问号。 渡寒适时地提醒他:“老板,应该是你上个月赶走的那个暴发户吧?” 纨绔公子天天开着超跑炸街,不仅吵人,还把车停在店门口耽误店铺生意,禾雪昼当然不能忍。但他也不过是简单嘲讽了两句,把花扔了而已。 至于这么生气吗? “老子和你说话你还跑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彪哥的巴掌就要挨到禾雪昼的侧脸,下一秒,他庞大的身躯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砸到店门口那一滩玻璃渣上。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小小的店铺,彪哥手下的小弟们面面相觑。 禾雪昼甩了甩手腕,重新躺回钟爱的摇摇椅。 他手腕轻轻往下一压,门外的铁幕落下,将这一群人全都困在店内。 “小渡,报警。” “啊?啊,哦,好好好,老板是打正常的还是……” “找老张。顺便把损失算好,把账单一起送过去。” …… “您好,这里是四十二局,请确认您的内线编号……好的,马上为您转接外勤科科长。” 新官上任第一天的陆鹤津还没整理完张红叶交接留下的资料,桌上的红色座机就已经响起来。 “你好,我是外勤科科长陆鹤津。” “张科长因为工作变动,已经卸任。之后由我接任外勤科科长一职。” 话筒对面有些惊讶。在十几秒的沉默后,对方陈述了地点、事件。 “我会尽快到达,请保持冷静理智。” 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陆鹤津就起身向外走去。 门口等候的秘书一头雾水:“科长你是要临时增添什么行程吗?” “郊区,一家店,有暴力事件需要处理。通知一队在局里的人和我一起去。” “好的,科长。具体是哪家店?”王秘书兢兢业业掏出小本子记啊记。 “就叫,一家店。”陆鹤津板起脸,似乎在批判店面的名字过于草率,“把店主的所有资料调给我,尽快。” “好的科长。”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这火是不是烧得太快了?王泽林有些咂舌,他们四十二局已经很久没来这么热爱工作的领导了。 …… “老板,外勤科科长换人了。”渡寒有些担忧地清理地上散落的玻璃渣和杯子尸体,他抬头瞄了一眼禾雪昼,发现对方又拿书把脸盖上了。 完全不听别人说话啊! 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几分钟后,有人敲响了卷帘门。 渡寒一脚踢开挡在门口的彪哥,飞速开了门,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一楼。 临走前他还不忘大喊:“店长!人来了!你别睡了!” 陆鹤津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地上横七竖八的人类黑了脸。 彪哥因为疼痛还在哼唧,因为多处骨折又没法自己动,此刻看到穿着制服的陆鹤津像是看到了救星。 “同志,警察同志救命啊!这是个黑店啊!这老板要杀人啊!”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唯一还能活动的手指试图去拽陆鹤津的裤脚。 “殷雨,叫医疗组。” “好嘞!”短发女生干脆地答应,“禾老板,我们换新的头儿啦!你好歹欢迎欢迎?” 陆鹤津逆着光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再黑一分。 “这事儿得怪老张,他可没告诉我,他高升了。”禾雪昼终于舍得从摇椅中起身,苍蓝色的眼睛扫了一圈自己的店,实在是心痛的不得了。 “我是四十二局外勤科科长陆鹤津。请你按规定随我们回局内完成事件后续调查。”一丝不苟的陆科长打断了二人的寒暄,他审视着面前的店老板。 “唉?科长,禾老板是……” “做事要按规章制度。”陆鹤津态度很坚决,“既然在四十二局登记在册,就要按照规定流程走。” 禾雪昼知道渡寒为什么跑这么快了。 “当然没问题。”禾雪昼第一次正视这位陆科长。 难缠。 十分难缠! “需要给你时间准备一下吗?”陆鹤津抬手看了眼表,嘴角抿起,心情显然不那么愉悦,“我可以给你半小时。” 殷雨默默退到一边,把地上躺着的人拖到一起。新科长实在是太可怕了!面对禾老板这种美人都这么疾言厉色,没品! 啊!要是有机会真想摸摸禾老板的长头发,一定会带来好运吧!一定会吧! “不用了,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禾雪昼谢绝了他的好意,直直向门外走去。 陆鹤津非常绅士地侧过身为他让出道。 “对了小殷雨,我记得上次答应过让你摸摸头发?今天你有空的话就可以。”室外的阳光打在禾雪昼身上,他心里的郁气都散了不少。及腰的黑发泛着健康的光泽,让人的双手有种想要犯罪的冲动。 “好啊!”因为过于激动,殷雨直接把一个混混的胳膊拉脱臼了,对方嚎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工作时间,注意影响。” 陆鹤津冷不丁开口,板着的脸让殷雨不敢再有大动作。 她只能默默在心里庆祝,考虑下班之后就去买张彩票。 直到陆鹤津和禾雪昼一左一右坐上公务车后排,殷雨才深感大事不妙。 “啊,其实副驾也是有位置的,两位要不要……考虑一下?” 禾雪昼将头扭向窗外,一言不发。 “开车。”陆鹤津抬手看了眼时间,“时间紧张。” 殷雨第一次觉得油门踩到底车速还是慢。 原本五十分钟的路程被缩减到三十七分钟,在二人下车的那一刻,她终于大喘一口气。 在跟着陆鹤津一起过了层层安检,转了好几个圈之后,禾雪昼终于到了做记录的地方。 “简直是没有天理啊!他连乌龟的便宜都占啊!我给他辛辛苦苦做的护身符啊,我就收6888,他拿了东西反手报警举报我是诈骗。这事你们四十二局管不管,管不管!”一个敦实的中年人在走廊中央嚎啕大哭,拽着一旁穿着制服的记录员,“我遵纪守法啊,我从来不干坏事啊!我平常就吃点龟粮啊,他还报警抓我,我受不了了,你们不给解决问题我就不走了!” 三科的记录员有些窘迫,她试图拉起在地上放赖的男人:“好的!我们这边一定会记录在册的!您的经济损失我们也会处理,您先起来,先起来,我们进屋说……” 记录室外的长椅上坐满了人,禾雪昼一眼扫过去至少有十几个。 “你个死乌龟不说问题就让开,别耽误我们的时间。”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人挤开撒泼的男人,凑到记录员跟前,“同志,你好好看看!我有道士证,我是合法合规考的!我在你们四十二局也是早就登记了的!我的小破道观是从我太太太师爷那继承来的!现在被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说自己有房产证的无赖占了,我又不能动手。他丫的几百年前的破房子哪里来的房产证啊!” 记录员焦头烂额:“好的,我们这边都会登记,如果核实,外勤科和三科会给您答复……” “都在吵什么。” 陆鹤津声音不大,但很好地吸引了火力。因为等待而不耐烦的“众人”打算对这个不速之客开火。 “什么态度啊!我要投诉你!” “我等了多久了?怎么还轮不到我?” “三科的人呢?你们同事就这个态度,怎么干好工作!” “我*)&~&#》你%#$&$” “外勤科科长陆鹤津,要投诉请去楼上纪/检/委。请不要影响三科工作人员正常工作。”陆鹤津淡淡扫了一眼闹事的几个人,现场顺间安静下来。 “三科的生意还真是越来越好了,门庭若市啊。”禾雪昼倚在墙上,看戏看得心满意足,“就应该开个直播放到网上去,免费的小丑表演谁不爱看?年底打赏收益就当年终奖,赚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靠谱的店长 “骂谁呢小瘪三,看老子打……” “如果再有人扰乱秩序,直接喊保卫科。”陆鹤津转身面向记录员,递过去一张申请表,“我这边需要做一份联合记录。” “好的,四号记录间现在空闲,马上就可以开始记录!”齐闻快速浏览申请表,眼睛偷偷往禾雪昼身上瞄。 联合记录,是外勤科出工之后双方一同进行的笔录,大多时候都是对一些危害社会的不安全留档对象或黑户分子进行的清缴。 对方一般是没法活着来到四十二局进行这一项工作的。与其说是联合记录,倒不如说是工作报告。 齐闻上班以来,第一次遇到有同事和相关留档对象一起来做联合记录。 “麻烦出示一下您身份卡。”齐闻有点紧张,握住文件夹的手有些颤抖。 “我很吓人吗?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干坏事才进来的。”禾雪昼将卡片递给齐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硬质的木头凳子坐起来硌人,禾雪昼有点想念自己店里铺了软垫的摇椅。 “请外勤科人员简述工作内容与人员伤亡情况。” “本人于11月27日上午九时许接到内线电话,对方称有人在郊区一家店进行打杂破坏,店主为避□□血事件求助外勤科。案发现场共有普通公民14人,留档对象2人,无人员死亡,一人伤势较重,财产损失若干。”陆鹤津平淡地叙述了自己上任以来的第一个工作任务,他坐得笔直,新的制服上几乎没有折痕。 “留档对象是否同意?” “同意。” “请留档对象说明冲突原因,以及与普通公民的社交关系。” “我不认识他们。那群人自己说是受到李少爷雇佣,但我也不认识什么李少爷。至于冲突原因?嗯……抱歉请让我想一下。” 禾雪昼努力地思考该怎么组织语言,将近一分钟之后才艰难憋出两个字。 “劫色。” 旁边的陆鹤津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原本挺拔的脊背终于弯下去,他偏过头捂住口鼻,防止过于失态。 齐闻睁大了眼睛。 这个原因实在是荒唐,但是发生在禾雪昼身上,她居然觉得可以理解。齐闻在三科干了不短时间,什么男女老少俊男靓女都见了不少,但今天这位的样貌确实是一等一难得。 虽然从见到禾雪昼那一刻起,他一直都含着笑,精致眉目间透出柔和无害的信息,但齐闻还是感到距离感。苍蓝色的眼睛让人想沉溺,微薄的上唇又显得冷寂,但他偏偏笑起来,像是冬日里被融化的第一捧雪,将自我藏在飘渺的水汽之后。 “抱歉。”陆鹤津从被自己口水呛到的窘迫里缓过神,又恢复稳重的坐姿。但原本摆在正中的领口此刻偏了几分,想必实在是呛得不轻。 “啊?好的。外勤科人员是否有补充或异议?” “没有。” “好的。请外勤科人员评估留档人员稳定度、立场。” “1级稳定,友好。” “留档人员是否同意?” “同意。” “请外勤科人员评估此次事件中留档对象责任分级。” “0级。” “好的!”齐闻合上文件夹,结束了本次记录,“等科长审核后就可以封存入档了。后续的财产赔偿三科会持续跟进,请禾先生耐心等待。现在您可以离开了。” “谢谢。”禾雪昼点头示意,在确定没自己的事儿之后,起身离开。 门一开一合,陆鹤津看着对方快速消失的背影觉得怪异。 “陆科长,您还有事吗?”齐闻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陆鹤津,有些紧张。 “不。今天麻烦你。”陆鹤津收回目光,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将自己的异常归结于第一天上任过于紧绷。 …… 渡寒正在清理杂乱的店铺。玻璃渣和茶壶的尸体都已经清扫干净,新的门也已经下单。一切都很完美,店面恢复了往日的干净整洁。 除了十一月的冷风透过大开的店门嗖嗖往里灌。 “怎么感觉有点冷啊,这不对吧。”他喃喃自语,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作为鸦科大佬,他什么时候这么怕冷了? 身后递来空调遥控器。 “哦,谢啊啊啊啊啊啊啊——!”渡寒吓得一个踉跄,连蹦带跑窜出去几米,“鬼啊!” “你再大点声,马上就会有人报警说这里有神经病。”禾雪昼半眯着眼将遥控器丢进渡寒怀里,端起桌上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渡寒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了。 “哈哈,哈,老板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卫生打扫的不错吧!我跟你说我留下来是为了看店,看店。现在没了门多不安全,我不是故意要跑的……”越到后来他声音越小,心虚的恨不得找个树洞钻进去。 “下个月你去发传单。”禾雪昼重新倒回自己的摇椅里晃呀晃。 渡寒爆发出剧烈的哀鸣。 “不要啊——小佩那么喜欢干这个活,我怎么能和她抢活干呢?况且没了我谁给你烤饼干?谁给你打扫卫生?谁给你当牛做马?老板——” “少贫。这事儿没得商量。”禾雪昼这次摆明态度是要“发配”这个临阵脱逃的不合格店员。 渡寒失魂落魄地继续拖地。 夜间的上京灯火辉煌,市区内人声鼎沸,美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远在郊区的一家店还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禾雪昼坐在吧台前写写画画。 冷风从大门口灌进来,吹乱他的头发。发丝遮住了他的视线,禾雪昼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眉心。 渡寒端来一杯热茶放到他手边。 “老板,你要不早点休息?今天折腾一天了,这个点估计也不会有客人来了。这冷风吹起来可别感冒了。” 禾雪昼摇摇头,顺手摸起一张店里的广告单。 很普通的宣传页,平庸的美工,平庸的排版,平庸的色彩,没有任何吸睛之处。 禾雪昼手指一翻,广告单又变了一副模样。硬质的喷墨彩页变成了柔软的宣纸,遒劲有力的字体跃然纸上。 〖一间可以帮您实现愿望的神奇小店。 当您看到这行字时,请将唯物主义抛诸脑后吧! 请将诉求告诉我,我来为你实现心愿。 营业时间:每日20:00—24:00,法定节假日休息〗 “是不是看上去太像诈骗了才没人来啊。毕竟这年头大家都读马克思,这也太像骗子了。”渡寒凑过来,看着禾雪昼手里的广告单发出感叹。 禾雪昼一个爆栗把捣乱的渡寒打得嗷嗷叫。 这个广告单可是他精心设计的。只有内心的渴求强烈到一定程度,才能看到真正的内容。 “要是再没生意,就让你出去卖艺养家。”禾雪昼将面前的笔记本翻过一页,撑着头思考要写点什么内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渡寒,去准备茶水点心,还有一间客房。”禾雪昼合上笔记本起身,望着门外浓重的夜色伸了个懒腰。 “有客人来了。” 夜色中冲出一个蹒跚的人影,膝盖处的泥土显示她在找到地方之前摔至少了一跤。 发丝散乱的女人冲进店门,禾雪昼还没欢迎顾客光临,她“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冲着禾雪昼开始哐哐磕头。 “菩萨,仙人,求你救救我女儿,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救救我女儿,求你……” 木地板被砸的咚咚响。禾雪昼蹲下,扶住女人的肩膀防止她继续磕头:“这位客人,你先起来慢慢说,我会帮你的,你先起来。” 李巧琳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吓人,额头已经磕破了皮,她被禾雪昼架着坐到了凳子上,目光死死盯着他不放。 听到动静的渡寒终于端着茶水点心出来,看见今天客人的模样也吓了一跳。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把热茶递到李巧琳手里:“先喝口茶顺顺,客人你别急,我们老板可好了,他肯定帮你解决问题。” 李巧琳猛地抓住禾雪昼的胳膊,眼泪顺着眼眶就掉下来:“我女儿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哪里都找不到她。报了警,监控里什么都看不到。求求你,仙人,帮我找到女儿,我什么都给你……” “会不会是闹脾气离家出走了?”渡寒拍拍李巧琳的脊背,顺便把茶杯往里挪了挪。 “不可能!”李巧琳嗖一下站起来,双手死死揪着禾雪昼的衣袖,“她之前还和我发消息说周末要一起去游乐园,她很乖的不可能是离家出走!” “你女儿的照片和物品有带来吗?” 禾雪昼拉开凳子坐下,看着憔悴的女人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自己的口袋,掏出一张蓝底一寸照片和一根头绳,颤巍巍递给自己。 “都在这了。这照片是今年开学刚拍的,还不到三个月……”女人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艰难发出声音。她的目光流连在那张小小的相片上,不舍得移开。 禾雪昼将头绳套在自己的手腕上,示意渡寒将自己的笔记本拿过来。 他翻到新的一页,写写画画。 “我们店里做的是良心买卖,你要找人,代价不低。”禾雪昼抬头想观察李巧琳的反应,却发觉女人眼中的光亮的吓人。 “能找到吗?仙人你是说能找吗?!只要能找到她,什么钱房子都无所谓,对了,还有我这条命,我这条命都能给你!” 李巧琳原本死寂的脸泛起潮红,干涸开裂的嘴巴因为过于用力而冒出血丝。 禾雪昼沉默着没说话,在笔记本上又加了两条。 写好之后,他把笔记本反手交给李巧琳:“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签了之后契约生效就无法反悔了,你还可以……” 考虑二字还没出口,李巧琳就已经签好字,把笔记本递还给禾雪昼。 她充满希翼的目光让禾雪昼说不出别的话。 夜已深,十一月的寒风灌进店内,扬起他的黑发。 “渡寒,照顾好客人。”禾雪昼转身朝店外走去,一身轻薄的卫衣和牛仔裤显得他的身形有些单薄。 他转身对着李巧琳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好好休息吧,我保证,明天你醒来的时候,就能见到女儿。”【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忙碌的夜晚 禾雪昼隐藏了身形,在无数高楼大厦的楼顶间跳跃。 头绳上的气息浓烈新鲜,但禾雪昼现在已经跑了一个小时,还没感受到气息的主人。 李朗月,普通的高一女生,无不良嗜好,为人友善,身体健康。禾雪昼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山鬼精怪会绑架这样的人类小孩,还刻意隐藏气息。 国内对超自然这块管理的相当严格,更别提关系到未成年了。 罪魁祸首只能是人类。 站在天台的禾雪昼望着天上的圆月,思绪纷杂。路上的鸣笛声此起彼伏,闪烁的霓虹灯与沉郁的夜空割裂为两个世界。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一道静心神咒下去,禾雪昼终于清空脑袋里奇奇怪怪的想法。 五感变得敏锐,他摩挲着手腕上的头绳,将自身感知范围扩到最大。 一个微弱的亮点出现在禾雪昼的感知里。 苍蓝色的眼睛里闪过诧异,这分明是前往市中心的方向。 还有在市区搞绑架的蠢货? 禾雪昼在楼顶间飞跃,一栋栋高楼被他甩在身后。目标的气息越来越清晰,但是生命力似乎已经开始衰弱了。 该死! 禾雪昼在脑子里把绑走小孩的人骂了一万遍,腿上的动作加快,猎猎风声让他再也听不到噪音。 李朗月的四肢被大号扎带捆死,嘴里塞着一块破布。她想努力地弄出声音,最后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嚎。 夜晚的工地一片漆黑,钢筋铁丝林立。 少女被扔在还未浇筑混凝土的坑里,唯一能支撑她不掉下去的东西只有几根钢筋。 工地旁,一辆混凝土车正在运转,机器巨大的轰鸣声压过了少女的呜咽。 一个头戴白色安全帽,带着金丝框眼睛,穿着一身西装的男子正在一边指挥者其余工作人员。 “李总,这毕竟是个活人,真的没问题吗?”带着红色帽子的包工头畏畏缩缩地凑到李柯明身边,笑容有些牵强。 “不该管的别管!”李柯明出言训斥,“珊明集团在上京乃至全国的体量都屈指一数,这不过是个普通小孩,有什么事?管住你自己的嘴,还有你带的那些工人。办好这件事,钱少不了你们。” “是是,李总说得对。”包工头讪笑着退下,转身吆喝起戴小黄帽的工人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活干好了都有钱拿!” 李朗月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想起之前和妈妈约好了,周末要去游乐园。 妈妈会带她吃好吃的,还会带她坐过山车。 妈妈会在她被吓到嗷嗷叫的时候拉紧她的手。 她想妈妈。 午夜已至。 包工头指挥着混凝土车和工人,开始地基最后的浇筑。 导料管已经移动到李朗月的头顶,一些碎渣掉落到她身上。女孩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李朗月,醒醒!你妈妈还等着你回去团聚!”一道急迫的声音传入耳朵,李朗月透过眼泪,看见蹲在坑旁边的男人。 他苍蓝色的眼睛像夜空里的星星。 李朗月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这一定是妈妈找来救她的! 禾雪昼停在cbd的两栋大楼前时,甚至怀疑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直到他扭头看到对面的施工现场。 谁家好人半夜12点搅拌混凝土啊! 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他甚至没顾的上隐藏行踪,就直接闯进了工地。 谢天谢地,赶上了。 两道流光轻闪,扎带被割断。禾雪昼揪出堵在女孩嘴里的布条,把人护在怀里:“抱紧我的脖子。” 李柯明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人破坏自己的计划。他愤怒的咆哮:“你是谁!找死吗!” 禾雪昼一个大跳就带着李朗月逃离了地基大坑,他站在混凝土车的车头上,有些鄙夷地看着地面上躁动的人群。 “我找死?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做猪饲料我都替猪感到可怜,黑心烂肝的货色!”禾雪昼板着脸,气的要喷火。这些人应该感谢自己生在法治社会,要不然他一定顺手都捆了送去喂老虎。 “报警!快报警!”包工头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鬼啊,有鬼啊,报警啊啊啊啊啊!” 禾雪昼的身影消失在车头上,下一秒,包工头就被踢翻在地。他抽动了两下,昏了过去。 李柯明觉得自己手脚冰冷,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 “败类。” 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柯明还没回过头,就被一脚踹飞。禾雪昼狠狠地踩在他的手机上,步步紧逼:“你想干什么?叫人吗?” “你,你不能拿我怎么样!”李柯明一点一点向后挪去,原本得体的西装此刻满是泥污,恐惧让他的表情扭曲,“我是珊明集团的经理!我上面有人!我一定让你在上京过不下去!我一定……” 一道流光击中他的脑壳,李柯明抽搐着身体倒了下去。 其余的工人们早就停下手中的活,四处逃窜。禾雪昼大致扫了一眼,没再动手。 “走,我带你去找妈妈。”禾雪昼拍了拍女孩有些瘦弱的脊背,尽量安抚她的情绪。 死死抱住禾雪昼脖子的李朗月原本只是小声啜泣,此刻却放声大哭。 一大一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风声掠过,淹没了哭声。 一个路人此刻正加完班准备回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他脸上。 “下雨了吗?” …… 李巧琳在渡寒的劝慰之下总算肯喝几口水,吃几口点心。她听着对方讲述自己的老板是怎样的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内心涌现出希望。 毕竟那张广告纸就足够神奇了。她当时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走在路上,询问着女儿的下落。 一张传单正好飘落到她脚下。 那时,一股强烈的信念让李巧琳捡起了那张关于“一家店”的广告纸。不过一个瞬间,手里的彩页就变成薄薄的宣纸,连内容也变了。 李巧琳当时就下定决心,这哪怕是个骗局,她也要来试试看。 “客人你先休息会吧,我们老板答应过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的!”渡寒拍着胸脯保证,看起来有些圆润的脸给人一种可靠感。 巨大的疲惫席卷了李巧琳,她已经整整5天没合眼了。 “月月……”母亲呢喃着女儿的名字,昏睡过去。 “老板怎么还不回来?总不能真有什么麻烦。”渡寒被冷风吹得一哆嗦,抻着脑袋向外瞅。 “在看什么?”禾雪昼出现在他身后,怀里的女孩已经睡着,脸上还挂着风干的泪痕。 受了惊吓的渡寒彻底炸毛,漆黑的耳羽冒出来。 老板小心眼!某只乌鸦这么想。 等渡寒回过神,满身泥沙的李朗月已经被交到他手里。 “交给你了。”禾雪昼伸展了一下肩膀,打了个哈欠,很快消失在渡寒的视野里。 没理会焦头烂额的员工,禾老板自己溜回后院,麻溜地扑进柔软的被褥里。 他点开手机,找到张红叶的信息框,开始戳人心窝子。 “恭喜高升啊老张。” “我看你以后有得升,事儿一个接一个的,全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啊!” “洛圣都人称小上京,这治安太棒了!” 远在重洋的张红叶打开手机一看,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被调到对外部门容易吗!还要被人阴阳怪气! “国内最近有什么案子?”张红叶扭头问身旁的助理。 小眼镜摇摇头:“局里一切都好,外勤科新科长也已经到位,张处你别担心。” 张红叶摇了摇头,点了点手机屏幕:“最近不太平啊,你留意着,局里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眼镜点点头,将这一项记录下来。 “叮——”信息提示音响起,禾雪昼看了一眼就把手机丢在一边。 老同志的卖惨在他这已经不起作用了。 打生桩的位置就在闹市,这点异常要是都发现不了,局里人就全体下岗吧。 虽然丧良心的活是普通人干的,但在他们背后出点子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 禾雪昼翻了个身,把自己裹进鹅绒被子里。 得抓紧睡个安稳觉。 ……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桥车划过街道,车上的人员飞速记录下坐标。 “这里是侦查科0425,这里是侦查科0425。检测到春申大厦与隆裕大厦直径一百米内有异常能量波动,评级c,请外勤科值班人员尽快……” 司机一脚底板油猛地加速,在限速60的路上飙到了140。 0425因为惯性猛地向后倒,后视镜里,一辆没有牌照的道奇疾驰而来。 “这里是侦查科0425,异常能量评级升为b+,各部门注意!”她拉紧了身上的安全带,盯着仪表盘,“能甩掉吗?” 同事油门已经踩到底:“北美原版地狱猫,直线能拉爆我们,妈的从哪搞来的好玩意?不过市中心监控多人多,对方应该不敢乱来。” 要是搞出大动静上了新闻头条,那可就不是民不举官不究了。 “让我来看看是哪位美丽的小姐正在烦恼?”殷雨倒挂在车顶上,透过副驾玻璃向0425敬了个礼:“外勤科人员已到位!” 开车的0404把之前的话咽了下去,他忘记自己的同事更抽象了。 “前方已经设置了路障和破胎器,开车时请注意躲避。你们运气很好,公安的同事刚把这附近的一起报案移交给局里。”殷雨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两点二十七分。 “距离路障还有不到两千米,注意安全。” 陆鹤津的提醒透过电台传达给辛劳的侦查科同事,0304把方向盘握得更紧。 “尽可能拦截后车,但不要逞强。” 陆鹤津结束了那边的工作指导,收起对讲机。李柯明被打掉两颗大门牙,他捂着红肿的脸开始怒吼:“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再乱动我报警了!送我去医院啊!你们都在干什么!我说了我被人打了!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报警” 半夜被拉出来加班的四十二局工作人正在勤勤勉勉地拉警戒线。 陆鹤津把人铐在一边的钢筋上,没收了他的手机,亮出证件。 “你涉嫌重大案件,请配合调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意外的发现 “没人报警!谁他妈报的警!” 李柯明心凉了半截,毕竟其余几根地基下面还埋着人。 “我要请律师!把手机还给我,我要打电话!你们现在最好放开我,要不然之后有你好果子吃!你知道我叔叔是谁吗?” 陆鹤津掐住李柯明的下巴,用人脸识别解锁了他的手机。为了防止他大喊大叫吸引附近群众注意,陆鹤津还顺手卸了他的下颌。 “怎么,这回不走流程直接动手?你不是应该先给他讲讲道理嘛?” 侦查科副科长林业勾住陆鹤津的肩膀,开始嬉皮笑脸:“0425发消息的时候我可真吓了一跳,市中心还有人闹腾,真是不像话。” “不去干活?”陆鹤津把李柯明的手机扔给林业,自己蹲到浇筑到一半的地基旁边。湿润的混凝土散发着工地特有的气味,陆鹤津捏起一根被钢筋勾断的头发,放进证物袋。 “这地下埋了16个人,全挖出来还需要不少功夫,我稍微歇会怎么了?” 半夜被拉起来加班实在是让人不爽,林业倚在钢筋上,眼睛都要闭起来。 “原本该是17个。有人打断了今天的犯罪。” “看来是有热心好市民帮忙,这不得发个锦旗表彰一下?”林业从兜里掏出眼镜,仔细打量起这片工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陆鹤津看到林业这个德行就知道对方没憋什么好屁。 对自己的这位老同学,他可谓是了如指掌。 “如果好消息是之后需要加班,我选择都不听。” “好了,说正事。这附近的监控都没开,地上的脚印只有工人和李柯明的,今天晚上的无名英雄估计不是普通好市民。”林业捻了一把土,仔细搓了搓,“但是我没感受到什么别的气息,至少不是我熟悉的留档对象。” “哈喽老大,我们这边已经完事儿啦!”殷雨坐在车顶上,她身下的那辆道奇前轮毂已经磨得冒烟,车里的可疑人员都被扣起来。 声音透过蓝牙耳机传来,陆鹤津微微颔首:“控制好嫌疑人,今晚带回局里连夜审。” 林业叹了口气,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我说这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没有哪天能安生点。老刘还出差了,现在科里就没几个人。” “叮——” 工作群里,一道消息激起了一阵骇浪。 “李柯明和那个包工头死了。医疗组说不是常规伤,是咒。” 陆鹤津握住手机的手暴起青筋,很快作出安排:“医疗组尽快确定咒的来源。剩余人员确保工人的安全。殷雨,保护好嫌疑人和侦查科同事。我马上和你汇合。” “我留在现场,你快去。”林业也敛了笑容,摆正了姿态。 “收到!”殷雨一跃跳下车顶,拎起嫌疑人的后衣领:“麻烦配合一下我的工作,有什么问题要好好交待……” 嫌疑人惊恐地回过头看向殷雨。 他试图张嘴呼救,却在下一秒失去人型,化为流动的血水。 殷雨:“!” 剧烈的爆炸掀翻了汽车,0404护住0425滚到旁边的草地里。 漆黑的火焰翻滚,咒文隐匿在火光里。 殷雨像一只小鸡仔被陆鹤津提在手里。她的眉毛被火焰燎去一块,整个人灰头土脸。 殷雨乖巧地举起双手:“我没有被咒感染。” 下一秒,她被丢到已经被震晕了的0404和0425跟前。 陆鹤津抬手,白色的光晕封锁了燃烧的咒文。 殷雨把侦查科的同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一手扛一个。 “林业,来接你的人。” 陆鹤津的深色制服蹭上灰,头发也变得凌乱。他伸手一抓,残存的咒文飘入手中,随后化为齑末。 “从现在开始,启动a级警戒。所有局内同志,至少两人一组行动,请诸位根据已有咒文线索排查所有五级以下留档对象,务必在24小时内完成比对。” 陆鹤津抬头,此时的天空暗下来,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请三科尽快将五级留档对象的资料汇总给我。” “请务必注意安全。” …… 天光大亮。 渡寒送走好不容易才团聚的李巧琳母女,拿着大扫帚清扫院内的青石板。 一坨鸟屎正中他的头顶。 接着,天上下起了白色的雨点,光洁的青石板变得惨不忍睹。 “我说你们有点良心没有?我天天给你们精米精粮面包虫喂着,你们就不能憋着到别的地方拉?!” 盘旋在半空的灰喜鹊们并没有理会同类的崩溃,它们嘎嘎叫起来,屁股一撅,更多的鸟屎倾泻而下。 “再这样,我就喊云佩宜来喂你们!”渡寒输出杀招:“到时候你们就吃粳米去吧!” 鸟群有一瞬间的沉默。 下一刻,渡寒成了被攻击的靶子,无数的羽毛、鸟屎、灰尘被扬起,喜鹊们占领了院子,扫帚上的秸秆被拆得七零八落。 0425和0404按照地图找到店里的时候,刚好看到浑身是鸟屎鸟毛的渡寒拿着光秃秃的扫帚从后院冲出来。 “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渡寒丢了扫帚,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白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你好,42局每月定期回访,请完成这份问卷。”0425很敬业的递来两份a4纸。 “这个月不是已经填过了吗?还要写啊?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把我们老板喊起……” 禾雪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渡寒身后,往可怜的乌鸦怀里丢了一把灰喜鹊的尾羽:“动静那么大,我早都醒了。” 他扭头对0425和0404打了个招呼:“看来局里最近很忙啊。你们幸苦了,要不要留下喝杯茶?” “职责所在。我们还有工作,就不多叨扰了。”0404抽走了已经被完成的问卷,把0425往后推了推。 “人有时候可比山鬼精怪要更可怕,二位路上多多小心。”禾雪昼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倒进了摇椅里。 “渡寒,送客。” 被砸烂的大门嗖嗖往屋里灌冷风,禾雪昼看着两名侦查科人员离去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 渡寒顶着一头鸟毛有些可惜地摇摇头:“可惜了,看上去还这么年轻。” 死气淡淡环绕在那两人身上,报丧的乌鸦就要唱起哀乐。 “把人救下来,我考虑不让你去发传单。”摇椅咯吱咯吱响,禾雪昼拉起毛毯蒙住脸,“记得顺路买点菜回来。” 嗖的一下,店里没了渡寒的身影。 “出息。”禾雪昼无奈地摇摇头。 0425和0404身上都沾染了“咒”的的味道。 禾雪昼将毯子裹紧,想要留住热量。 “咒”被列为禁术至少两百年,就算是偶尔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偷偷修行,也不敢舞到四十二局跟前。 禾雪昼一把掀了毯子,朝院子里走去。 后院里的喜鹊们乖巧得挤做一团,不敢发出一点叫声。它们看到禾雪昼回来,高兴得扑腾了几下,又很快安静下去。 “你们好好听话,最近都留在院子附近,不要飞远了。我要出趟门。”禾雪昼摸了摸飞到自己肩膀上的喜鹊,“截云,帮我给渡寒留个消息。” “等他回来就把店里的结界支起来,之前的店规作废,擅闯后院者一律不留活口。”禾雪昼有些不舍地掐了掐截云头上的羽管,“必要时就去喊涂山那只老狐狸帮忙。” “要变天了。” 截云叼起禾雪昼的一缕头发,有些担忧地摇了摇脑袋。 “不,我不是去送死,渡寒到底都给你们看了些什么电视剧。只是工作而已,店里最近入不敷出,我得去给你们赚面包虫钱。” “好了,我会小心。”禾雪昼拍了拍截云的脑袋,“以后也不许再在院子里拉屎,不要总欺负渡寒。” 下一秒,禾雪昼的身影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消失在院子里。 所有的喜鹊都不安地躁动起来,截云站到树枝上,大声地嚎了两嗓子。 它理了理自己的尾羽,担忧地看向云端。 …… 禾雪昼化为一只不起眼的灰喜鹊,立在李朗月家窗户外的树枝上。 受到惊吓的少女在家休养,她的母亲陪在她的床边。 禾雪昼跳到窗台边,用喙敲了敲玻璃。 李巧琳被惊醒,她有些警惕地看着窗外,却只发现一个有些奇怪的小鸟。 禾雪昼又敲了敲玻璃。 李巧琳有些迟疑地打开了窗户,禾雪昼扑腾着翅膀就飞到床上。 他从身上叼出一小卷信纸和一根羽毛做的小挂件。 “是……那位让你来的吗?”李巧琳有些戒备地看着喜鹊。 在24小时内,她的经历推翻了以往的认知,整个人都有些过于敏感。 禾雪昼点了点头,确定李巧琳明白自己的意思之后,嗖的一下飞向天空。 上京市的街道依旧繁华,路上车水马龙,喧闹的人流重复着以往的生活。 禾雪昼回到了昨日救下李朗月的工地。 42局已经拉起禁戒线,设好结界。现在,这里一只苍蝇都进不来。 现场大多是侦查科的人员。16根埋着人的地基已经被挖出来,受害者们的尸体大多数都不太完整。尸油洇透了盖着的白布,场景有些骇人。 禾雪昼察觉到微弱的“咒”。【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无语的傻子 “尽快确定受害者身份,把遗体装好带回局里。0413,看好警戒线和结界。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这案子和咒有关,马虎不得。” 林业蹲在一具遗体旁边,小心翼翼打开了受害者的嘴巴:“咒文到底刻在……” 肩头有些微凉,下一刻,血液顺着皮肤滴落。林业来不及起身就被人贯穿了肩胛骨,死死钉在地上。 “敌袭!!!” “废话真多。”一身黑衣的禾雪昼一脚踢晕了聒噪的林副科长。 他的整张脸都蒙在特制的面具下,连声音也跟着改变。 “列队!”剩下的队友终于反应过来,不到三十个人将禾雪昼层层围住,黑黢黢的枪口瞄准了敌人。 特制的子弹如潮水般袭来,禾雪昼的匕首与子弹碰撞,发出特别的鸣音。 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一具遗体身侧,0413就要开枪的手被黑衣人轻轻一拧,脱臼了。 “知道哀乐要怎么唱吗?” 黑色的面具望向0413,流光溢彩的匕首已经抵住0413的喉管。 漆黑的字符从黑衣人指尖流出,受害人的眼球受到呼唤,也从眼眶中升起。 腐败的人体组织里,黑气正要破土而出。 “死亡正盘旋在你们头顶,祝你们有一个幸福的永眠。” 铺天盖地的黑气瞬间充满了结界,咒从各个角落侵蚀着所有四十二局的工作人员。 混乱中,没人能看清他的身形。 禾雪昼听到远处的警笛声。 “来的可真快。” 他有些不爽地收了匕首,再一次化为飞鸟,离开现场。 白色的灵力如同火焰一般,奋力燃烧着漆黑的“咒”。黑雾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减下去,不到一分钟就完全消失不见。 陆鹤津冲进结界,看到0413正颤巍巍地扶起负伤的林业。 陆鹤津的领结已经被甩到背后,原本还算整齐的衬衫此刻皱的像是刚拧完水的抹布。 “人员伤亡情况如何?”陆鹤津抹了把脸,眉毛皱的能夹死苍蝇。 “除了我,一个流血的都没有!”林业气恼地拍了拍大腿,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牵扯了伤口,痛得抽了口冷气。 “咒呢?尽快回局里,让医疗组处理。” “处理什么?已经生效了!”林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特制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他捕捉的咒文,“最低级的倒霉咒!我真服了!这鳖孙要干嘛,人也不杀东西也不抢进来把我揍一顿爽了是吧!他大爷的小爷要是知道是谁给把他皮剥了!” 陆鹤津没搭理林业的抱怨,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具遗体。 “尸体的眼球呢?” “那孙子施咒的时候被破坏了,应该是咒文的载体。” “原本的咒文是什么?”陆鹤津猛地抬头。 林业已经躺在担架上,听到这个问题整个人都要窜起来,被医疗组的人硬生生按下去。 “草他大爷!被暗算了!老子都还没找到咒文载体呢!” 林业发出哀嚎,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懊恼。 “陆鹤津,那孙子是成心的!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这里的咒到底是什么!” “别说话,血又开始流了!工作等你好了再说,不要死我手上!”医疗组的人一把将他抬上了救护车,砰的关上门。 新到的外勤科成员接替侦查科进行收尾工作。 陆鹤津将遗体上的白布重新盖好。 殷雨跟着这位上司一宿没睡,此刻刘海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头发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技侦的人说最快得今天晚上。”殷雨耸了耸肩,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熏得她眼泪都要下来:“呛死人了,这咒是谁放出来的?凶得很哦。” 陆鹤津没接话。 “老大,树精的集会地打探到了,我们是直接把他们叫来问话还是勒令他们停止这次活动?” “想办法拿一张入场券,不要打草惊蛇。”陆鹤津默默将领带摆正,外勤科的收尾工作也已经临近尾声。 “精怪们消息向来灵通,内部也绝非铁板一块。也许树精的集会里会有我们需要的线索。” 太阳升至头顶,微弱的阳光无法驱散刺骨的寒意。 殷雨的手机响个不停,王泽林作为秘书找不到陆鹤津的人只能求助她: 科长人呢?现在至少有三个会等着他开,要批的文件都堆成山了。 还有几个留档对象吵着要公道,说局里疑神疑鬼。 戒严的书面文件出来了,等着上会呢。 姑奶奶你回我个话啊。 出外勤,等着。 殷雨潇洒留下一句话,把手机开了免打扰。 实在是对不起你,老王。但是领导的脸都快黑成碳了,我不敢催他回去。 殷雨在心里对王泽林道了歉,继续跟在陆鹤津身后。 她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好几个月没有假期了。 ………… 树精的集会,其实是一场巨大的消息拍卖会。 从北地的冰原到热带的沙漠,树精的根系遍布这片大地。树精首领穆蓼更是上古时期的仙树,在精怪间威望极高,哪怕是42局也不会直接驳他的面子。 禾雪昼无聊地窝在“藤”酒吧的最角落,闪烁的氛围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苍蓝的眼珠漫无目的地扫视店内,他回头真的要好好和穆蓼说说,这种重金属音乐和霓虹灯对老年人实在是不友好。 “这位小姐,你是一个人吗?”一位高大的狼精向禾雪昼递来一只酒杯,“藤”的客人几乎没有人类,他甚至没有隐藏自己的耳朵和尾巴。 “我在这里也有几个朋友,今晚小姐如果看上什么,我乐意为您效劳。”明浩胸前的铂金色胸针折射出光斑,彰显出等级身份。 “长发的不一定是女生,让你失望了,真是抱歉。”禾雪昼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神色恹恹。 “是我唐突,”明浩并未离开,他几乎要把酒杯递到禾雪昼嘴边,“不过我之前的话依旧作数,今晚如果有你需要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不加微/信不谈恋爱不处朋友,谢谢。”禾雪昼对于这种搭讪有相当完备的话术,他起身准备换一个更清静的位置。 高大的狼精挡住了他的去路,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二十公分,禾雪昼暗地里捏紧了拳头,表面还是那么彬彬有礼:“抱歉,我和别人有约了,麻烦这位先生让个路。” 显然,明浩属于听不懂人话的一挂。 “不用害羞,美人,我是一个守信的人。你只需要接过我这杯酒,再考虑一下?” 周围有好事者吹起口哨,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禾雪昼身上,像毒蛇的信子一样令人作呕。 “啪——”啤酒瓶盖带出尖锐的哨声,击碎了明浩手中精美的酒杯。 “我想他已经拒绝你了。” 一道身影撞开明浩,大块头的狼精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陆鹤津现在的形象绝对算不上体面,翘起的发尾,松散的领结,皱巴巴的西裤和踩了泥巴的皮鞋。 “找死吗!”明浩愤怒地挥起了拳头,却被左右的小弟们死死拉住:“少爷!店内的规矩不能坏啊!咱们不跟这个屌丝一般见识!” 小弟们七手八脚地将明浩架走,禾雪昼长舒一口气,整个人跌坐回沙发里。 “我以为陆科长行事会低调稳重些。” “禾老板也算不上从容不迫。”陆鹤津随意拉了把椅子,坐到禾雪昼对面。 “42局如今忙成一锅粥,陆科长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喝酒听曲,想必事情已经有头绪了。”禾雪昼揉了揉眉心,困意散去,苍蓝色的眼睛又恢复了清明。 “你消息倒是灵通。” 陆鹤津西裤口袋里是新鲜出炉的dan比对结果。李朗月的信息已经从头到尾被扒了个干净,母女二人最近的行踪也一览无余。 原本应该是第17位受害者的李朗月,完好无缺地从“一家店”内走了出来。 禾雪昼的嫌疑洗不脱。 “如今讨生活不易,消息不灵通可是赚不到房租钱的。”禾雪昼抿了抿嘴,又加上一句,“人是我救得,人家母亲求上门,我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陆鹤津没有接话,目光在酒吧内扫视了一圈。重金属音乐依旧震耳欲聋,霓虹灯闪烁不定,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环境并不适应。 “我们店里的宣传单子陆科长应该已经看过,我不过是一个热心市民,和别的案子扯不上关系。” 五颜六色地霓虹灯让店里温度飙升,禾雪昼背后微微出汗,他将原本披散的长发随手扎了个马尾立在脑后。 陆鹤津就这样盯着这只喜鹊精。 弱。他这么想。 只是比普通人类多了些本事,这样脆弱的脖颈,酒吧里的一些大妖怪随手就能拧断。 连留档记录都判定的一级稳定。 但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热心市民?”陆鹤津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几分审视,“禾雪昼,你救下李朗月,仅仅是出于好心?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禾雪昼,像是要从对方的表情中探寻出隐藏的真相。 禾雪昼毫不畏惧地迎上陆鹤津的目光,苍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陆鹤津,你这话就有些诛心了。我不过是遵循自己的本心,见不得无辜之人受害罢了。” 青年白皙的侧脸染上霓虹灯的绮丽,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无辜两个字都快刻在脑门上了。 陆鹤津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李朗月的案子牵涉广泛,仅凭三言两语恐怕摆不脱。这些日子劳烦你在42局的迎宾馆里住着,我已经安排好了。” 说的好听。 禾雪昼眼皮跳了跳。不就是软禁自己吗。 反正店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躲个清闲倒也无所谓。 音乐与霓虹灯同时停止律动,舒缓的琴音响彻酒吧,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亮起。 拍卖台从酒吧正中央升起,身着正装,挽着发髻的树妖精站在台后。 “欢迎各位赏脸来树精集会,今天的拍品已经准备好,期待它们同自己的有缘人相遇。” 穆乘址抬手,一张泛黄的古籍展现在众人面前。 “今天的第一个拍品,衡越宝藏的消息。” “起拍价,100元灵。”【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豪横的小鸟 普通树精修炼一年得一元灵,高等的精怪一年修为最多才值5元灵。大几十年的修为换一个不知道拿不拿的到的宝藏消息,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禾雪昼看着那些出价的人,微微摇头。 陆鹤津闭目假寐,这不是他要找的东西。 “600元灵,成交!”穆乘址敲下木锤,完成了这场集会的第一单。 “第二个消息,是狐族现任当家涂山琮明的兴趣爱好。起拍价,20元灵!” 陆鹤津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禾雪昼看出他的困惑,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开始解释:“树精的消息向来不拘一格,上到家国大事下到隔壁大爷钓了几条鱼,都有可能是台上的拍品。” 说不定再过几天就有他陆鹤津的生活习惯了。 “200元灵!”一个沉稳的女声出价,连禾雪昼都忍不住侧目。 还真是为爱一掷千金。 之后又是些老生常谈的消息,这个地方的宝藏,那个地方 的遗址,还有东海老乌□□上的花开了几朵。 忽然,灯光暗了下去,穆乘址将一份打印的a4纸文件放在聚光灯下。 众人窃窃私语不明所以。 陆鹤津盯着台上的文件,身体微微绷紧。 穆乘址清了清嗓子,声音盖过了台下的嘈杂:“接下来这件拍品,是一份关于42局今早调查案件的关键线索。”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炸开了锅,一道道目光充满震惊与好奇,纷纷聚焦在那份a4纸上。 “不知道陆科长预算是多少?”禾雪昼撑着脑袋,嘴角勾起,像是有了什么坏主意。 陆鹤津抬手看了眼表:“总归是付得起,我速战速决,不会耽误禾老板晚上休息。” “非得我住迎宾馆?” “……” “起拍价,1000元灵!” 台下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高价实在令人震惊。 “1100元灵。” 陆鹤津今晚第一次出价。 "1500!"明浩突然踹翻面前的茶几站起来,挑衅地看向陆鹤津,"某些穷酸公务员还是早点回去写报告吧。" “1600。” 陆鹤津对明浩的挑衅充耳不闻。 “2000元灵。”一个矮胖的身形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声音上分不出男女老少。它裹在黑纱中,看不清样貌。 陆鹤津举牌的手一顿,紧咬着不放:“2200。” 禾雪昼心想,那狼精说的真是不错,陆科长的经费估计确实要捉襟见肘了。 “咱们再商量一下,我这个热心市民真不能回自己店里住吗?” “不行。”陆鹤津盯着面前的竞价牌,端正的像一块木头。 “2500元灵。”黑纱里的人再次竞价。它周围的人群都悄然散开,生怕冲撞到这位贵客。 陆鹤津放下了手中的竞价牌。 耳麦里,殷雨正在试图唤醒自家科长的理智:“老大!咱们科今年一共就批了3000的元灵指标,年底了现在户头里只剩800,咱们要不起啊!” “看来陆科长手头也并不是那么富裕。剩下的800还是留着给你们发年终奖吧。”禾雪昼指尖勾过桌面上的竞价牌,流畅地写下一串数字:“渡寒是个直性子,我不在的时候,还得劳烦陆科长帮我看顾一下生意。” 陆鹤津摘了耳麦,审视的目光快要将禾雪昼盯穿。 “5000元灵,上不封顶。”禾雪昼起身,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一人身上。青年穿着一套寻常的灰色运动套装,顺滑的长发束在脑后,像是刚走出校园的学生一样无害。 黑纱中的胖子僵硬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禾老板大手笔啊!”人群中有几位旧识起哄,毕竟一家店的老板可是出了名的低调。 穆承址眼睛一亮,这可是笔难得的大买卖。 “五千一次!还有客人想要出价吗?五千两次!” “五千三次!” “恭喜这位客人!” 穆乘址走下拍卖台,亲自将文件夹送到禾雪昼手上:“禾先生,这个消息可是我们一族盯了好几个月才拿到手的,您真是好眼光。” “树精的本事不减当年,42局也是才得到消息,你们却早就把后面的人给翻出来了,了不起。”禾雪昼压下嘴角,罕见的冷了脸:“冬天了,不会落叶的树可熬不过寒冬。” 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的穆乘址涨红了脸,有些无措地回到拍卖台前。她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今日的拍卖到此结束,希望诸位玩的开心。” 树精消失在酒吧中央,一道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禾、陆二人身上。 禾雪昼将文件夹塞到陆鹤津怀里,拽起对方的手腕就往外走。 “你安排好接应的人了吗?” “车在外面等着了。树精的地方不是不许杀人越货?”陆鹤津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抽回,禾雪昼回头瞟了他一眼,陆鹤津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嫌弃的味道。 “如果所有人都按规矩来,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里。”禾雪昼握住酒吧大门的把手,沉重的实木雕花大门并没有那么好推开:“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开始。” 凌冽的晚风吹乱禾雪昼的马尾,无数淬了毒的钢针与他擦边而过。 抱着文件夹的陆鹤津被两个魁梧的大汉拦住,森然长刀一看就是管制刀具。 “下半年度的留档居民情况统计表填了吗。”陆鹤津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魁梧的虎妖一愣,不知道对面这个灰头土脸的人类在哔哔什么。 “少废话,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考虑留你一……嗷嗷嗷嗷嗷————” 陆鹤津一个直拳震碎了虎二的刀,接着一个横扫把人撂倒在地。虎大的刀向他头顶劈来,夹杂了灵力的刀刃烧的滋滋作响:“受死!” 陆鹤津揪住虎二的衣领,把人像沙袋一样扬起,打偏了虎大的手腕。两座小山一样的身躯堆叠在马路上,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数十道气息向二人逼近,禾雪昼一个旋身躲过身前的飞刀:“来接应的人呢?” “殷雨的车就停在最近的路口。”陆鹤津仔细将文件夹整理好,偏头躲过一发子弹,“这里有不少精怪都没留档,你先走,我——” 禾雪昼没耐心听他说废话,喜鹊精一把扯下陆鹤津衬衫上的袖扣,飞手一弹,打碎了这个偏僻巷子里唯一的监控摄像头。 禾雪昼再也忍不下,拎起陆鹤津的衣领就往路口飞:“我不想明天一早因为打架斗殴之类的问题再进一趟局子。收起你的职业病,现在不是年底冲业绩的时候。” “这是我职责所在!那些精怪毫无记录毫无约束,如果暴起伤人是多大的治安事件!”陆鹤津反手扣住禾雪昼的手腕,企图让他把自己放下。 禾雪昼最讨厌这种脑子一根筋,只会看章程的“体面人”。 “我看你是神经病!有空管精怪不如去管管电信/诈/骗!” 殷雨坐在车内,还在等领导的下一步指示。她跟着车里有节奏的流行乐曲晃着脑袋,突然车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吓得一哆嗦,按灭了车载音乐。 自家科长黑着脸从车顶上一跃而下,一言不发地拉开后排的门,默默坐进来。 “哈,哈哈,老大,咱们接下来怎么走?”殷雨选择性忽略了领导的表情。 禾雪昼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殷雨有种不好的预感。 身后还有几个不死心的人穷追不舍,余波打碎了左侧的后视镜。 殷雨一脚油门踩到底,走的是回42局的路。这次不光是自己领导脸色不好看,一向笑眯眯的禾老板也拉脸子了! 这两人不才见过两次吗,怎么搞的和仇人一样。 殷雨握着方向盘的手沁出冷汗,车载导航不断提示"您已超速",她却觉得速度计指针还能再往右偏三十度。 后视镜里闪过幽绿光芒,三匹狼妖踏着楼宇外墙穷追不舍,利爪在混凝土墙面犁出火星。 “老大,这是追我们的吗?”殷雨在弯道处猛打方向盘,轮胎发出悲鸣,“明天万一上头条,我们又要写检讨了!” “专心开车!”陆鹤津将文件夹压在自己的公文包下面,打开车门,反手跃上车顶。 特制的子弹上膛,枪口瞄准了其中一只狼妖的眼睛。 “砰——” 子弹命中狼的右前腿。那妖精发出一声悲鸣,重重跌到地上。 “嗷呜——” 为首的公狼发出愤怒的吼叫,它四爪都腾起绿烟,飞驰在国道上。狼妖与车子的距离越来越近,陆鹤津的枪口瞄准了头狼的眉心。 殷雨把油门踩到底,无暇顾及其他:“这是怎么回事?老大他不是说去买东西?怎么感觉像是把人家店都砸了?” 副驾驶传来金属卡扣解开的声音,禾雪昼打开窗户,化为一只喜鹊飞向夜空。 “你们到底要干嘛啊!现在车速是136km/h好吗!”殷雨抓狂地挠了一把头发,脚根本不敢离开油门。 呼啸而过的冷风让人睁不开眼,陆鹤津好不容易找好准心,枪管上就落下了一只鹊儿。 “这只归你们局里管,别杀他。”灰喜鹊漂亮的天蓝色尾羽扫过陆鹤津的指节。陆科长手一抖,枪口歪了一瞬,子弹擦着头狼的侧脸带出一道血痕。 陆鹤津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原来大院里的老前辈们的一句话。 “钓鱼穷三年,养鸟毁一生。” 禾雪昼的一只爪子搭在陆鹤津的食指上,生怕他开枪:“明浩的父亲是在局里过了明路的狼王,你把他儿子杀了,之后麻烦事会很多。不如先把人抓回局里,后续再看。” 陆鹤津心里并不赞同这个看法。 明浩坏了规矩在先,就算一枪/毙了他也算是有法可依,他老子要是找上门就连他老子一起收拾。 但鬼使神差地,他放下了拿枪的手。【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暂时的同盟 “你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陆鹤津手一扬,禾雪昼没了立足的地方,天蓝色的翅膀扑棱扑棱,最后只能站在陆鹤津肩膀上。 “当老板不是个轻松活。” 鲛纱绞制的绳索像狗链一样套在明浩脖子上,绳子上特制的术法让他无法再维持威风的狼妖模样。 明浩的身躯渐渐变小,最后变得和大型犬差不多。 身后幸存的狼妖看到自家少爷被人套走,夹起尾巴嗷呜一声,掉头就跑。 后视镜里没了追兵的身影让殷雨松了口气,可随后她就感受到车身重量的变化。 殷雨一脚油门刹住车,轮毂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陆鹤津从车顶上一跃而下,把拖在车后的明浩五花大绑;禾雪昼装作无事发生,又从副驾的窗户飞进车里,变回人形。 殷雨看着陆鹤津把被拖的七荤八素的明浩丢进了后备箱里。 “回局里。”陆鹤津面无表情地关上后备箱。 车内的氛围十分诡异,除了明浩低声的嚎叫,就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陆鹤津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眉头紧锁。禾雪昼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惊险一幕与他无关。 殷雨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老大,禾老板,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怎么感觉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这个狼妖干嘛追我们啊?” 陆鹤津轻咳一声,将a4纸翻的哗哗响。 汽车已经驶入42局的地下车库,得到消息的外勤科人员早已等候多时。 炎贺光带着外勤二组的人把明浩抬走,禾雪昼安静的靠在副驾驶座位上,等着分配。 “最近迎宾馆房间紧张,今晚就麻烦禾老板在我办公室将就一下。”陆鹤津抬手看了眼表,已是凌晨。 禾雪昼有些意外,在他愣神之际,陆鹤津已经帮他打开了副驾的门。 殷雨都没敢熄火。 她在想,万一一会禾雪昼跑了,要不要踩油门追人。 禾雪昼深深叹了口气:“我不挑,有劳。” …… 半夜三点躺在陆鹤津办公室床上的禾雪昼恨自己为什么不跑路。 科长办公室够大,足足有四十多平方。办公室与休息区之间也有木制屏风做隔断。 陆鹤津在工位上和衣浅眠,禾雪昼将被子蒙过头顶,全新床上用品特有的织物气味让他无法安睡。 屋子里太静了,他耳力又好,陆鹤津的呼吸声吵的他睡不着。 禾雪昼现在觉得去住迎宾馆真是个天大的好主意。 凌晨五点,外面天都没亮。王泽林轻轻敲响了办公室大门:“科长,明浩哭着喊着要见您,还要见禾先生。” 陆鹤津睁开眼,满眼的红血丝证明他休息得并不怎么样。 “进。” 王泽林带着工作来找他简直如同天降救星。 禾雪昼骨碌一下从床上起来,还顺手理平了被褥。 渡寒看到这一幕估计要感动得流眼泪。 王泽林看着屋内红着眼眶的二人,很想剁了自己敲门的手:“要不要再休息一下?毕竟这个点……” “我们直接去见明浩。”陆鹤津一锤定音。 工作小群里,王泽林发出哀嚎。 【外勤科秘书—王泽林】:我一定是快死了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外勤科秘书—王泽林】:昨天抓回来的那只狼一直在骂科长,现在我还要带科长去见他。 【外勤科秘书—王泽林】:凌晨五点,哈哈,我不会猝死的,哈哈…… 【阴雨天】:有瓜,细说。 【炎贺光】:翻来覆去就几句,归纳起来就是骂科长小白脸。 【阴雨天】:??? 【炎贺光】:还有骂那个姓禾的老板没骨气。 【阴雨天】:??? 【给劳资躺下吃药】:太精彩了,我要申请从医疗组调去执勤组。 【阴雨天】:老王你幸苦一下,反正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了狼就不能烧我们了。 【炎贺光】:我以为这把火在科长两个月前出任副科长的时候就已经烧完了。 ……… 42局的迎宾馆,说起来好听,实际上是用来关押一些待审人员的地方。 有背景本事的精怪不好直接下狱,就先关在迎宾馆里。 迎宾馆建造的时候就下了拘灵术,除了佩戴特定符箓的工作人员,其余人一进门就会法力尽失、灵力阻塞。 明浩在外勤科执勤二组的看管下变回了人形。 他把房间内的摆设摔了个遍,但室内的东西全是硅胶或者塑料,地板和墙壁上都包裹了厚厚的橡胶,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 炎贺光嫌他闹腾得烦人,就把人又五花大绑起来。 陆鹤津进门就看到扭的像蛆一样的明浩。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们都给我等着,我爸会来救我的!你个小白脸,伤我族人还敢抓本大爷,回头我就让你们局长把你开除了!” 明浩脸上还留着昨天被拖行的伤口,血液结痂糊在脸上,实在有碍观瞻。 跟在陆鹤津身后的禾雪昼很想把这位狼族小少爷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自来水还是大米饭。 禾雪昼大半个身形都被陆鹤津挡住,只留了睡觉是压到的几根发丝翘在外面。 明浩眼尖,一下子又抓住了攻击目标:“还有你!姓禾是吧!简直是败类!和这种人厮混在一起,迟早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杂毛鸟,老子不会放过你!等我出去我一定让你哭着……” “好好说话!”炎贺光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陆鹤津暗道不好。 他收紧了明浩身上的锁链,疼痛终于让年轻的狼妖闭了嘴。 他们这位科长虽然年轻但是有雷霆手段,这个狼少主再说下去估计就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家了。 “怎么,这个什么陆科长啊,心疼起你小情人了?我呸!”明浩挣扎着吐了口唾沫,血顺着牙龈流到牙齿上,让他满嘴通红,“美人,跟他不如跟我,你……” 陆鹤津一脚踩在明浩脸上,骨头之间的摩擦声令人牙酸:“你父亲明崇山,现任北方狼族之主。很不巧,我们十分钟前刚通过电话,他为自己的教子无方深感抱歉,了。明少爷,你之后的五年都要在这间屋子里度过了。” 明浩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他挣扎着想要开口,陆鹤津脚上的力度更重几分:“你最好老实交代昨天袭击我们的理由,可不要冲冠一怒为红颜来糊弄我。” 明浩的喉管中发出嘶哑的悲鸣,血沫顺着嘴角溢出,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陆鹤津。 父亲居然不来救他! 父亲居然放弃他了! 怎么可能! “三天。”陆鹤津转身就走,“三天之后没有说出我要的东西,你这辈子就不用再出去了。” 明浩的房间门被关上,即便是这么好的隔音效果,禾雪昼还是能听到锥心的嚎哭。 “让禾老板看笑话了。” 陆鹤津又变回那种不近人情的精英模样,此时天还未亮,晦暗的星光洒在他脸上,让人望而却步。 禾雪昼看向身后的迎宾馆。 周围的居民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这座看起来高级典雅的建筑,里面关押着怎样的危险。 “还是陆科长这个下马威给的好。”禾雪昼一宿没休息,此刻也没有心思和陆鹤津做那些虚与委蛇的表面功夫:“陆科长不必用这种方法敲打我。” 小心思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戳破,陆鹤津面上有点挂不住。 “咳…生气不是假的。”陆鹤津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毕竟和案子有牵连,此刻是决不能放你走的。” “我理解。”禾雪昼很大度的一摊手:“最好给我安排个采光好的房间,我这个人喜欢晒太阳。” 空气有些凝滞。 两个人谁都不挪步。 王泽林带着几张刚出炉的a4纸奔向陆鹤津,对方一扬下巴,示意拿东西给禾雪昼。 纸张应该是刚从打印机里出来不久,还带着余温。 “担保人,陆鹤津,张红叶。”禾雪昼皱着眉头看完这页纸,觉得自己一理解不了现在人类的脑回路:“42局的聘书下的真是莫名其妙,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热心市民而已。” “可是我现在欠这位热心市民5000元灵。”陆鹤津将自己随身的钢笔递给禾雪昼,“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总不能真把人关起来。 “不得离开陆鹤津方圆20米……”一直给别人做甲方的禾雪昼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霸王条款。 这和全天监视有什么区别。 “我没得选,不是吗?” 禾雪昼在纸上洋洋洒洒的留下自己的大名,下一刻,一道微弱的金线缠绕在他和陆鹤津的手腕上。 契约已成。 埋伏在暗处的殷雨和炎贺光松了口气。 “我们和禾老板也算是老相识了,没想到还能有做同事的一天。”炎贺光的手离开枪套,紧绷的肌肉松懈下去。 殷雨抿着嘴不说话,一向活泼的她此刻心里像是被水淹了,潮湿堵塞得很。 上任科长张红叶玉禾雪昼是旧友,他们作为张科长的下属,自然相信他的朋友。 更别提禾雪昼每年都为外勤科的人做护身符。 但此时张红叶调任,陆鹤津上台,市中心出现a级戒备,全局警戒。 她突然不知道什么是可以依靠的。 陆鹤津看起来是她的同龄人,行事风格却要老辣成熟许多。 “炎贺光,你之前买的那套说职场啊人际啊的书呢?借我看看。” “早不知道丢哪里了。你又抽什么风?” “滚蛋。”【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不懈的追求 签完卖身契不到五分钟,禾雪昼就“自愿”上了陆鹤津的车。 上京的主干道上还没什么车流,此时距离早高峰还有近两个小时。 陆鹤津换了一辆更商务的suv,他眼圈发青,两宿没睡觉实在是有些疲惫。 禾雪昼抵住了驾驶室的门:“钥匙给我,疲劳驾驶是对其它群众生命的漠视。” 对于他这种经常昼夜颠倒的夜猫子,偶尔通个宵还算有精神。 “有劳。” …… 黑色的公务车以最低限速行驶在市区的主干道上。坐在副驾驶的陆鹤津不时瞟一眼仪表盘。 “珊明集团是正经国企,最早八点半才开始上班,急什么。”禾雪昼在绿灯还在闪烁时就拉了手刹:“何况咱们今天去了也是白等。”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过一下。”陆鹤津揉了揉眼。 他明白今天这躺一定是白跑。 案发当晚,陆鹤津就申请了对珊明集团董事长李仁峰的人身限制。批文迟迟不下,逼得他只能亲自去堵人。 上头的意思是等到年后再处理。珊明的业务遍布全国,上下游企业多少人靠着这个庞然大物过活,临近年关,求稳为主。 总得让大伙先把年好好过完。 “如果上面一直不给许可,陆科长打算怎么办?”禾雪昼语调轻快,食指有节奏地敲击方向盘。 这就是在揶揄人了。 按规定行事还抓不到人,是他这个外勤科科长无能。 不按规定私下处理人,更是打他这个外勤科科长的脸。 陆鹤津干脆装哑巴。 经济口的领导说什么都不肯松口。这个年节里李仁峰要是拖家带口的跑了,陆鹤津高低都要去大会上摔凳子。 禾雪昼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嘴角都勾起来。 车子很快驶入珊明总部的停车场,很快就有专人来接待。 一位西装革履的斯文男性领着二人进了会客室,豪华的装潢让陆鹤津皱了皱眉头。 不符合接待标准,违规违纪! “实在是不好意思陆科长,我们董事长今天临时有一个跨国会议要开,一时半会抽不出空,劳烦二位在这等一会。”季卫军周到地为风尘仆仆地两人沏茶,茶香随着热气逸散,哄得人身心舒畅。 “等董事长散会,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禾雪昼适应良好,他端起粉彩描金的骨瓷杯,饮了一口热茶。 厚重的招待室大门悄悄关闭,偌大地空间里留下被敷衍的陆科长和来摸鱼的禾老板。 “这可是顶好的春茶,来都来了,喝口茶歇歇?” 陆鹤津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茶杯,他的耐心就像热腾腾的水蒸气,一点一点蒸腾,消失。 陆科长坐姿端正得像是在开大会,毕竟雕花红木沙发让人没有一点倚靠的欲望。 禾雪昼原本想靠着沙发休息一会,但脊背被冰凉的木头硌的生疼。他偷偷挪了挪位置,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禾老板觉得这杯茶,市价多少。”过了许久,陆鹤津终于端起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还真是问对人了。禾雪昼的店里,这种品类的茶叶还有不少存货。 【aaa一家店老板】:渡寒,店里的踏红蕖是什么价来着? 【渡寒】:老板!你终于有消息了!这个天,踏红蕖货源都少了,咱店里是20元灵一两。但是成色好的都被你做红茶饼干的时候用掉了。侦查科那两个人捞回来了,现在还没醒。你什么时候回来? 【aaa一家店老板】:你把家看好。 【aaa一家店老板】:照顾好侦查科的人。 【渡寒】:不儿? …… 禾雪昼发出一声喟叹:“珊明集团还是有钱,这种茶叶我是舍不得拿出来给讨厌的人喝。” 陆鹤津略带嫌弃地把茶杯推远。 他实在是喝不出什么区别。 在这坐了两个小时,连一个加水的人都没有。 陆鹤津最后一点盼头彻底熄灭。 也不知道是上头哪一位给李仁峰吃了定心丸,让他敢把陆鹤津晾在这里。 42局的行政级别比普通单位高上一级,更别提上京是直辖市。 连个出来应付一下的副职都没安排。 明显就是要撕破脸了。 “陆科长多久没坐过冷板凳了?”禾雪昼解了发绳,后脑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有的时候人比山野精怪更可怕。哪怕是最凶恶的猛兽也不能一下吃掉十几个人。” “还没有切实证据,任何人都有嫌疑。”陆鹤津眉眼间的锐利被压下不少,毕竟他现在连问责李仁峰都做不到。 但42局现有的留档对象已经被查了个底朝天了。 树精那份文件里给出的作案动机更是天方夜谭。 “因为珊明集团新的业务大楼选址犯了天斩煞,所以要用人祭来改变风水格局。”禾雪昼用手掌捂住了眼睛,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李朗月绝望的脸,说话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也只有人类喜欢搞这些亏阴德的事。” 陆鹤津蹭一下站起来,心里的火压不住。皮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只能发出闷闷的响声。 他绕着沙发走了一圈,最后一拳打在结实的红木靠背上。 迸裂的碎屑划过禾雪昼的手背,带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嘶——” 受到惊吓的鸟儿炸了毛。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受了一天气的禾雪昼没了好脸色,一巴掌重重拍在沙发扶手上。 雕工精美的龙头咔哒一声掉到地上,英勇就义。 季卫军原本喝着咖啡,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招待室的监控,此刻一口水喷在显示屏上。 这可是董事长珍藏的古董红木沙发,就这么被锤烂了? 自己这个活是不是干到头了? “二位,二位这是等急了吧。”季卫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匆匆推开招待室的大门,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笑:“我们董事长今天恐怕赶不回来,真是不好意思,让陆科长白等这么久。时候也不早了,二位赏脸吃个午饭?” 陆鹤津的道歉卡在喉咙里憋不出来。他盯着突然闯进来的季卫军不说话,脸色差的快要滴水。 季卫军打了个哆嗦。 以前他爹赌输了钱,回家揍他之前也是这个表情。 “旁边这位……怎么称呼?” 季卫军选择曲线救国。 能带在身边的一定是陆科长的秘书吧,想必情商一定很高,打工人之间相互体谅一定不会让他难做。 “我们等了三个多小时,一杯热茶都没续过。季秘书现在说要留我们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42局穷的连食堂都没有,跑你们珊明集团讨口子来了。” 禾雪昼起身走到季卫军面前,敲了敲他脖子上挂的工牌:“季秘书工作真是到位。” 这下冷汗是真顺着季卫军额头往下滴了。 老天奶,这种话是可以直接当领导面说出来的吗? 门外走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招待室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挑染着浅灰色卷发的男生像风一样冲进来,一把推开了禾雪昼面前的季卫军。 “我还以为我幻听了!真的是你!”李昀恪激动的脸都红了,“上次是我太唐突了,我不该那么轻佻无礼!今天老天让我遇到你就说明咱们是有缘分的,小禾,你要相信我是真心的……” “小李总,你这是……”季卫军扶正被撞歪的眼镜框,有些惊恐地看着一脸怀春表情的自家董事长的亲儿子。 老天奶啊,我今天就该去辞职。 知道董事长儿子是gay,自己还有活路吗。 陆鹤津制住李昀恪快要伸到禾雪昼身上的手。 “你好,42局外勤科科长陆鹤津。幸会。” 李昀恪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个遍,觉得这个眼底乌青脸还臭的男人不会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于是又回到以往风度翩翩的模样:“幸会。我是珊明的实习生。” “小禾,你不是自己开店吗,他是你什么人?”李昀恪扒拉开挡在他和禾雪昼之间的陆鹤津,有些急切:“是生意不好做出来打工了吗?你来找我呀,我……” 死去的回忆在攻击禾雪昼。 他以为把这个纨绔二世祖从店里丢出去之后就不会有问题了。 现在一想,自己这几天的麻烦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禾雪昼有些嫌弃地侧过身子,并不看李昀恪。 被心上人冷暴力,小李总面上有些挂不住,眼神像刀一样剜过季卫军。 “这是我们董事长家的小少爷,哈哈,哈……” 季卫军害怕禾雪昼一拳把人打趴下,提前把李仁峰搬出来。 李昀恪还想往前凑,陆鹤津却上前一步,自己彻底挡在禾雪昼身前。陆鹤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小李总,我们此次前来是有公务,还请你回避。” 李昀恪被陆鹤津的气势震慑住,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别这么严肃嘛。我就是看到小禾太激动了,没别的意思。”说着,他还试图从陆鹤津身侧探出头去看禾雪昼。 “小禾,至少和我一起吃个午饭吧,我做东,你们要办什么事刚好交给季卫军,他是我爸总秘,能帮忙的我肯定帮忙。” 李昀恪眼睛巴巴地望着禾雪昼,像一个期待糖果的孩童。 季卫军想冲上去把李昀恪的嘴给捂上。 他俩是来找你爹麻烦的啊,少爷。【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波折的午饭 “局里突然有事,我们就不留了。” 陆鹤津看了眼手机,眉头蹙起,“一组有麻烦,我们尽快赶回去。” 殷雨他们被安排去和明崇山交涉,毕竟总不能真一声不吭就把人家儿子关劳改。 陆鹤津几乎是推着禾雪昼出的门。 李昀恪还没来得及拉扯禾雪昼,人就已经被陆鹤津带出了招待室。 “殷雨有麻烦了吗?”相识这么久,他自认为和殷雨算得上朋友。禾雪昼脚下生风,顺手将长发扎起来。 发尾不小心甩到陆鹤津脸上,禾雪昼手上动作一顿:“抱歉。” “帮他们取个外卖而已,不用这么急。”陆鹤津又确定了一下手机上的信息,“就在附近的商超里,很快。” “你诓我。” “对不起。” 陆鹤津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转,看来一组确实找到了不得了的情报。 禾雪昼嘴上并不饶人:“陆科长还是小心些。我毕竟是个外人,你还是不要把''''调查有进展了''''这种消息告诉我。” “我可什么都没说。”陆鹤津看着他手上被木屑划出的伤痕,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都写在脸上了。”禾雪昼白了他一眼,自顾自拉开副驾驶的门。 陆鹤津的手搭在驾驶室的门把上,开门之前他透过车窗玻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 "叮——" 自动感应门向两侧滑开,商超的冷气裹着生鲜区的水雾扑面而来。陆鹤津的皮鞋跟在防滑地砖上磕出清脆声响,余光瞥见禾雪昼的发尾有几根头发翘起来。 "三文鱼寿司在d区12号柜。"陆鹤津划动手机屏幕,他的衬衫袖口外翻,露出腕骨,"豚骨拉面需要现做,取餐码是..." “我去拿寿司。” 禾雪昼大步朝熟食区走去,左手腕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拽住。 金色的灵力细线环绕在他的手腕上,让向来洒脱随性的禾老板记起来,他现在不是自由身。 “哈。” 禾雪昼侧身用力一扯,线那头的陆鹤津一个踉跄。不明所以的陆科长有些懵逼地抬头,始作俑者绕到另一个货架后,开始仔细研究商品包装后的配料表。 阴晴不定,莫名其妙,毫无逻辑。 刚才还好好的。 “您的餐好了!”热情的服务生将打包好的餐品交到陆鹤津手上。 陆科长大包小包双手都拎满了,禾老板远远跟在他身后,中间隔了十几米,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等他慢慢悠悠走下电梯踏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发现自己前方早就空无一人。 陆鹤津不见了。 车库里的普通人不少。 手挽着手的情侣,拉着小车购物的老年人,带孩子的父母,活力四射的学生。 空气里是地下楼层特有的阴湿味道。 禾雪昼摸着手腕上发烫的金线,垂下漂亮的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他停下脚步,手掌一翻,一根天蓝色尾羽悠悠飞上半空,散成无数光点,覆盖了整片区域。 然后,他掏出手机,给殷雨发了条消息: 【aaa一家店老板】:你们的饭没了。 【阴雨天】:智障.jpg 【aaa一家店老板】:查查看外卖的店家。你们被人坑了。 …… “根据《非人类居民治安管理条例》,在公共场合使用术法,情节较轻者处批评教育,罚款一千。”陆鹤津在踏入车库的一瞬,周围的景象就发生变化。 空旷的停车场没有一个活人。 他回头只看到雾蒙蒙一片,但手腕上灼热的触感告诉陆鹤津,他和禾雪昼的距离没有超过二十米。 “现在自首,还有宽大处理的机会。”陆鹤津放下袋子,手已经摸上腰后的枪套。 视野里突然出现许多泛着蓝边的人形轮廓。它们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尾羽打着圈落到陆鹤津眼前,被小心接在手里。 “动手的时候别伤到无辜群众。” 禾雪昼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陆鹤津侧身避开向他走来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形轮廓。 “停车场情况如何?”陆鹤津的手放开枪,指尖燃起苍白色的灵力。 “人很多。罪魁祸首应该和你在同一个维度,我这里一切正常。”禾雪昼通过尾羽感受到陆鹤津的位置,“当心。” 金宏达畏畏缩缩躲在一个老太太身后,他盯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陆鹤津,心里涌起几分激动。 看来新任的外勤科科长不过如此,这么简单的空间法术都破不开。 自己这次回去一定能被提拔重用! 陆鹤津看着那团蜷缩在蓝色轮廓身后的□□精左右踱步,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把罪魁祸首一举拿下。 外面的禾雪昼死死定住自己的手腕:“不要想着做大动作,我不想一会莫名其妙地被甩到天上去。” 金宏达看着挪了没几步的陆鹤津又停下了动作。 这小子还真是没本事。 他这么想。 禾雪昼掐了一个诀。金宏达身前,阿婆放在身侧的购物小车突然打翻。 “哎哟,怎么倒了。”老太太有些无措地看着面前散落一地的果蔬,佝偻着腰想要去捡。 “阿婆别动,我来帮你。”禾雪昼小跑着到她身边,扶起因为自己侧翻的小车:“小心腰。” 陆鹤津被带着一起跑。 金宏达看着目标离自己越来越近,内心突然生出奋力一搏的勇气。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单杀42局外勤科科长,够他出去吹一辈子了。 他从老太太身后窜出,二人之间再也没有阻碍。金宏达掏出一串拴着红绳的铜钱,这可是族长特意给他的宝贝。 每一枚铜钱上都炼化了一个尸傀,金宏达就要把红绳解开,让它们帮忙对付陆鹤津。 “哎呀,这鸡蛋都磕烂了。”阿婆看着塑料袋里蛋黄蛋清混为一体的鸡蛋,心疼的不得了。 禾雪昼把滚在外面的南瓜放回小推车里:“我这还有上次没用完的优惠券,我家离得远,来这儿也不方便,就送给您好了。” 老太太有急促地摆摆手:“上次我去听什么健康讲座领鸡蛋,回家还被我姑娘说了。我要是再拿东西回去她又该说我了。” 两道燃烧的白焰,一道贯穿了金宏达的肩头把人钉死在墙上,一道贯穿他的手掌,红线穿好的铜钱落到地上,发出叮铃的声响。 景色变幻,陆鹤津看着眼前熟悉的停车场,还有正在忽悠老太太的禾雪昼。 这个位置找的好,被立柱挡着。 外面的人看不到柱子后面,不会被陆鹤津表演的“大变活人”吓到。 这里甚至还是监控盲区。 “阿婆,收下吧。我不是骗子,这是商超正经发的券,你去服务台问问就知道了。”禾雪昼强硬地把东西塞到老太太手里,他给陆鹤津一个颜色,对方拖下自己的西服外套蒙在金宏达身上。 “小伙子长得好,心眼也好嘞。谢谢你啊。”阿婆最终还是拗不过禾雪昼,收下东西,“小伙子你多大了?在哪里工作啊?家是哪里人啊?你有没有……” 禾雪昼笑着同她挥手告别。 老太太耳朵不太好,没听到陆鹤津和金宏达的动静。 藏蓝色的衣服盖住血迹,陆鹤津一手钳制住金宏达,一手拎着铜钱。两大包吃食被孤零零落在道路中央,挡住一辆车的去处。 “谁的东西?”车主摇下玻璃,“挡路了!” “不好意思。”禾雪昼匆匆赶去把东西拎走,陆鹤津反扣着金宏达的胳膊跟在他身后。 被蒙住头的金宏达被扣在车后排。禾雪昼从塑料袋里翻出一张符箓。 “你水平还真够差的。”禾雪昼嗤笑一声。 用外力辅助才能展开那种半吊子水平的空间法术。 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缺根筋的领导放他出来对外勤科的人动手。 “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金宏达吓得直哆嗦,他奋力把头从衣服里挣脱出来,眼泪鼻涕都糊了满脸。 陆鹤津决定再给自己买一件新的外套。 局里事情实在太多,林业不顾医疗组的强烈反对,推着吊瓶还坚持在岗位上。 此刻,他正蹲在大门口,等陆鹤津把他的饭带回来。 殷雨不忍心告诉破碎的林副科长,他的饭可能已经不能吃了。 “咱们要不先去食堂,垫一口?”殷雨拍拍他的肩膀。 “我就说你们科长不靠谱!他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真去给别人当小白脸了吧?”林业一拍大腿。 “你的饭。” 金宏达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准确降落到林业面前。 “我靠,这什么玩意?”林业被人身□□头形态的金宏达恶心到了。 陆鹤津把午饭递给殷雨,将金宏达的符箓和铜钱塞给林业:“你自己给自己找的加班。” 林业不打算和这个无情的男人计较。 林副科长的目光越过陆鹤津,突然发出啧的一声。 “明浩说的不会是真话吧?” 今天早上殷雨才安排了明崇山和明浩见面。少爷看到他爹的那一刻泪如雨下,嚎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陆科长冲冠一怒为红颜暴打狼族少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42局。 禾雪昼感觉自己的名声要完蛋了。 “我与林科长,之前应该见过。”禾雪昼挑了挑眉,嘴角平直。 还能好好说话,看来没有特别生气。陆鹤津这么想。 殷雨用胳膊肘拐了林业一下:“禾老板,禾老板啊。你不认识拉?当年你人跑丢的事迹可出名了。” 殷雨怀疑昨天林业不是伤到肩膀,是伤到脑子了。 林业:“???”【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惊喜的乔迁 那还是张红叶天天受禾雪昼迫害的时候。 彼时林业才从校园踏入工作,一个新兵蛋子半夜追查异常能量波动,在郊区把自己绕丢了。 巧的是他丢的地方离禾雪昼的店很近。 刘怀满拜托张红叶,张红叶拜托禾雪昼,禾雪昼支使渡寒,渡寒大半夜半梦半醒把人从小树林子里拉出来。 半夜的禾老板正在等生意,他依旧是倒在铺了毯子的摇椅上,脸上盖着书。 林业一直以为椅子上躺的是个老大爷。 林业回忆起以前的黑历史,拎着输液杆就跑:“那什么,老陆啊我抓紧给你查查你给我的是什么玩意。别急,别急哈。” 地上的□□头已经在伤心地吐泡泡了。 金宏达被扣在审讯室椅子上的时候,禾雪昼被迫端着饭碗坐在审讯室外边。 旁边被扣在铁凳子把手上的男人一身酒气地指着禾雪昼手里的饭:“凭什么他……有,有饭吃?我也……要饭……” 正在巡逻的外勤科成员不耐烦地吼了一句:“老实呆着,再吵就给你做成麻辣兔头!” 另一个鼻青脸肿的狐狸精帮腔:“听见没!闭嘴!” “你也给我安静!”巡逻的同志终于忍不住,气得在一边自己跺脚。 “我怎么了?我出门吃个兔头香锅惹谁了,这个傻*冲上来把我桌子掀了还打我,你们42局讲不讲理?凭什么关我,我要投诉!” “你狐狸尾巴露出来的视频都上热搜了!我不光现在关你,我还要拘留你!” 禾雪昼把手里的饭塞到兔子精手里,陆鹤津正巧出来。 “走吧,今天问不出什么了。” 金宏达现在一直保持着□□头形态,张嘴只会流口水呱呱叫,得叫医疗组的人给他治治。 “去哪?”跑了大半天,禾雪昼实在懒得挪地方。 他严重怀疑按照这种工作强度陆鹤津都活不到50岁。 “去你店里,侦察科不还有人在那。”陆鹤津活动了一下颈椎,看到兔子精手里的碗:“吃不惯?” “不饿。”禾雪昼随意敷衍一句,心里把42局从上到下问候了个遍。 果然偷偷监控他手机了吧。 “局内的规定。关于你个人隐私的部分我们没有兴趣。”陆鹤津看着沉默的禾雪昼,思考半天才解释出来一句。 “我可什么都没说。”禾雪昼打开手机界面看了一会,给云佩宜甩过去一个表情包。 这孩子最近得呆在外面。 …… 渡寒一边喂鸟,一边守着咕嘟咕嘟的砂锅。药味蔓延到整个院子,他还在奋力扇着扇子。 被砸碎的玻璃门还没修好,禾雪昼回到店里,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像破落户。 “老板!你终于回来了!”开心的乌鸦蹦蹦跳跳从后院里出来,看到禾雪昼还没高兴两秒,就瞟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陆鹤津。 渡寒:我是想老板想的出现幻觉了还是怎么。怎么还幻视了呢。 “人在里面,你去看看。”禾雪昼终于回到他忠实的躺椅上,那本书还翻开在他上次看的那一面,“煮的是稳固心神的药,多喝点没坏处,回头把药方给你。” “不去收拾东西?”陆鹤津听着摇椅吱呀吱呀的声响,揉了揉眉心,“我给林业打过招呼,等他闲了会自己来接人。” 禾雪昼有点搞不明白这个人到底要干嘛。渡寒嗷一下抱住禾雪昼的胳膊:“老板!不要丢下我!你去哪我去哪!” 禾雪昼:??? 陆鹤津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局里经费有限,集采的生活用品我估计你用不惯。还是带你自己的妥帖一点。”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禾雪昼的眉眼这两天第一次真正放松下来,虹膜颜色浅了几分,像春日里的晴空。 得到禾雪昼的允许(也是迫不得已),陆鹤津第一次踏进小店的内院。趁着禾老板回屋收拾行李的空挡,捣乱的小鸟们又聚集到一起。 渡寒心里捏着一把汗,祈祷这些同族们可千万别在陆科长头顶拉屎。 截云扇扇翅膀,从院子里最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 然后稳稳落在陆鹤津头顶,用尖锐的喙叼住一缕黑发,猛猛一仰脖子。 渡寒发出尖锐的爆鸣:“截云!下来!” 陆鹤津头皮隐隐作痛,不敢动弹。他没养过宠物,对于这种看起来脆弱易死的生物向来敬而远之。 总不能在人家店里把人家的宠物整出问题来吧。 截云像打了胜仗一样飞回渡寒肩头,很赏脸的“嘎嘎嘎啊啊啊啊——”叫起来。 渡寒现在十分庆幸截云不会说话。 他挤出一个道歉的笑,发表了家长经典语录:“他还是个孩子。” “不,我是说,他平时不这样。” “你别和他生气。” 截云有些不满。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禾雪昼讨厌这个人。 “在闹什么?”禾雪昼拎着一个不大的檀木箱子,看着和渡寒互殴的截云,“再闹就自己去垃圾桶里翻东西吃,下个月没有好吃的。” 截云收了爪子,肥肥的肚子贴到渡寒肩膀上,不动了。 “渡寒,最近店里全交给你了。”禾雪昼将一串钥匙撂给他,“不要委屈自己,安全第一。” 渡寒:??? “走吧。回去还要收拾东西。”陆鹤津替禾雪昼拨开隔断用的珠帘。 黑色的公务车很快消失在渡寒的视野里,截云猛地啄了一口他。 “你拿我撒什么气,又不是我让老板不回来。” “还闹!你天天捣什么乱,你知道你啄的是谁!” “那老板不喜欢他不也没挂脸吗,你凑什么热闹。” “嘎嘎嘎嘎————”截云被刺激到,赖在店里发出噪音。 后院树杈上的灰喜鹊们都不敢吱声。 老大被老大的老大训了,还是乖乖消停会。 车子行驶到主干道,晚高峰的堵车才刚刚开始。天已经黑下去,远处地平线上还残存这一抹余晖。 奔波了一天,一件事都没干成。 禾雪昼把额头抵在玻璃上看向窗外,他的眼睛倒映在玻璃上。这种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的日子,实在耗人。 “晚上吃什么。”车流再一次停顿,陆鹤津双手暂离方向盘。他调低了空调的温度,将窗户打开一道缝。 “不是回局里?”禾雪昼扭过头有些不解。冷风灌进来,他打了个激灵。 “这个点,局里已经下班了。” “不加班?” “……” 禾雪昼看着对方硕大的黑眼圈,突然觉得自己当年决定当个自由职业者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陆鹤津沉默着把车开到42局的停车场里,带着禾雪昼进了食堂。 正巧赶上饭点,这会小半个局里的人都挤在这里。 工作餐是标准的两荤两素一汤。 陆鹤津和禾雪昼面对面坐一桌。 早上明浩喊的过于石破天惊,禾雪昼此时能感受到频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王泽林端着饭寻找空座位,迎面就看到自己顶头上司的脸。 也许是目光过于炙热,陆鹤津有所感应。 热心的陆科长看着半天找不到地方坐的王秘书,热心的开口:“这有位置,坐这。” 王秘书有些迟疑。 王秘书迈开脚步。 王秘书视死如归。 在经过三秒的头脑风暴后,王泽林决定跟禾雪昼坐在一侧。 “你们单位伙食不错。”禾雪昼主动搭话,简直如同天使降临。 “是。福利待遇好,我在单位都吃胖好几斤了。” 王泽林瞟了一眼只是一味吃饭的陆鹤津,再看看眉眼柔和,亲切友好的禾雪昼。 王秘书觉得这顿饭也不是吃不下去。 “和明崇山那边协调的怎么样?”陆鹤津一开口就是工作。 “他对局里的决定毫无异议,还说是自己教子无方。但他请求我们让他能随时探望儿子。” 王泽林汇报工作得心应手。 “我没给他准确答复,还得等科长你的意思。” 禾雪昼将汤碗里的紫菜都挑到一边。 他盯着汤面上分分合合的油滴,放下筷子。 “狼族出了名的护短,明家这一支更胜。明崇山能同意你们关他儿子,说不定背后早就捅了天大的篓子。” 陆鹤津点点头:“禾老板见多识广,消息灵通。” 禾雪昼不买他的账:“陆科长心思玲珑,青年才俊,套我的话也不用绕这么大一圈。我既然签了合同,现在也算42局的一员,禾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然是假的。禾雪昼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 “是张副局告诉我的。”陆鹤津喝了口汤,将这口黑锅甩出去,“他说整个上京,除了树精,就数禾老板消息灵通。我资历尚浅,还有很多地方要请教禾老板。” 张红叶五十多岁的老腰背不起这个锅。 他只告诉陆鹤津,禾雪昼是可信之人。 王泽林猛猛扒完碗里的饭,有些无措地搁下筷子。 能走吗? 领导还没吃完,怎么办。 看起来领导好像也不打算继续吃了。 陆鹤津撂了筷子起身,交代王泽林:“你去找三科把狼族相关的材料整理出来,尽快发给我。今天我回家办公,你也不用值班了。好好休息一下。” 王泽林感动的快哭了。 他已经三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禾雪昼感觉不太妙。 他并不是很想跟一个脑子一根筋的工作狂共处一室。 他宁可在陆鹤津的办公室打地铺。那好歹还是公共场所。 在禾雪昼拎着自己的箱子站到陆鹤津家门口的时候,他还试图挣扎一下:“我觉得迎宾馆……” “局里分配的房子,下楼就是单位,通勤很方便。”陆鹤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禾雪昼觉得自己的快活日子彻底没戏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早起的人类 陆鹤津的这套房子看起来像是简陋的样板间。 除了看似高级的大理石地面和一些桌椅板凳空调电灯,完全没有任何的装饰。 茶几上的一整套玻璃杯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光,细碎地投影在桌面上。 禾雪昼开始想念自己的小店。 “你住这间。”陆鹤津将房间的灯打开,纯白色的四件套规矩的像是住在酒店。 “我之前基本没回来住过。房间有专人打扫,东西都是新的。” 陆鹤津回忆了一下禾雪昼店内的装潢。 上好的天青釉花瓶插着当季的白梅,吧台上的文竹盆栽欣欣向荣。吧台背后的博物架上摆的是各类灵石矿标。 吧台角落里似乎还点了香料。 陆鹤津突然有种负罪感。 感觉把富豪拐进贫民窟了。 “等案子查清你就能回去。这些日子就麻烦禾老板将就一下。” “挺好,这屋子视野够开阔,”禾雪昼看着房间里的大飘窗,“我没那么挑剔。” 陆鹤津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间,还顺手关了门。 “好好休息。”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禾雪昼终于卸了力气。他有些疲惫的走进卫生间,准备洗个热水澡睡觉。 镜子里映出他还带着浅笑的脸。 禾雪昼有些疲惫地捏了捏晴明穴,叹了口气。 救下李朗月本是巧合,没想到背后能牵扯的这么广。 珊明集团那块地里埋的16个人,每个人的眼球里都被下了咒。 如果不是他碰巧救下女孩,没让阵法成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柔和的蓝色微光从他手中升起,禾雪昼意念一转,充满生机的灵力扭曲为漆黑涌动的咒文。 他叹了口气,掌心中的咒文重新被柔和的灵力取代,最后散成微光消逝。 “金蟾……澄明海的金蟾族。”禾雪昼又想起白日里金宏达那恶心的□□头。 “巧合罢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 林业还在办公室拆解白天的那串铜钱。灵力顺着红线流淌,蔓延进铜钱的内部。 “奇了怪了。”林业拎起那串不详的铜钱,翻来覆去看了很多眼,“这里面……怎么看不清。” 如果这串铜钱里真的藏了尸傀,林业的灵力总能探查到波动。 现在那些灵力如同泥牛入海一样,无影无踪。 “陆鹤津从哪整的这种鬼东西。”林业勾起红线挂绳,拿起特制的刀片,想要割开红线,把铜钱一枚一枚拆解下来。 刀刃刚触碰到红线,林业就觉得一股寒意蔓上脊椎骨。 做他这一行的,相当相信自己的直觉。 铜钱被他脱手扔进侦查科用来封锁危险物的结界中,林业带着吊水挂瓶夺门而出。 刚从迎宾馆换班下来的炎贺光被林业一把抓住。林业扶着自己的吊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外勤科的救命!你们科长要坑死我了。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我的小命都快没有了!” 炎贺光有些迷糊:“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吗,也没有这么咒,也没有什么异常。” 林业猛地一回头,发现身体并没有什么伤痕,自己的办公室大门敞开,里面静悄悄的。 滞留针从林业手背上滑脱,他拉着炎贺光后退几步:“你叫人把我办公室封起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小心为上” 林业还记得自己身上的咒。他之前以为小小的“倒霉咒”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但自从从中午自己点外卖点出一个金宏达之后,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谁家点豚骨拉面送癞蛤蟆啊! “我去通知科长。” “别别别,那倒还没有这么严重……”林业一把制止住要去摇人的炎贺光,“先放一个结实一点的结界就行。你们科长也是忙的可怜,再不让他睡觉我怕他没来就猝死了。” 万一只是自己的错觉,大半夜把人搞起来可就不好了。 炎贺光:感觉林副科长神神叨叨的。 时间还没到午夜12点,陆鹤津还在书房浏览王泽林传来的资料。 三科收录的资料时间横跨几十年,陆鹤津把明崇山出任北方狼族狼王之后的档案都挑出来。 狼族这么多年可谓是安分守己,二十年间狼精伤人的案例只有三起。 明浩做出了全族1/3的贡献。 陆鹤津仔细查看了明崇山近期的行程路线。他点开那张记录,打上了红色标记。 明崇山在两年间去了24次宁连。 宁连离上京还有一段距离,临近东海。 “宁连……”陆鹤津敲了敲桌面,他拿起签字笔,写下几个名字。 东部分局的同志有活要干了。 陆鹤津透过窗户,办公楼里还是灯火通明。他终于关上电脑,从办公椅上起身,准备洗漱睡觉。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自己的换洗衣服都放在主卧。 现在主卧里住着禾雪昼。 陆鹤津在房门前踌躇不决。半夜三更把人叫醒似乎不太礼貌。 悄摸开门进去把衣服拿出来好像更不礼貌。 自己甚至不能去办公室拿一套干净衣服回来。 陆鹤津第一次后悔在合同里写了什劳子距离限制。 在办公室里一言堂的陆科长现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窝在被子里昏昏欲睡的禾雪昼本来以为他只是一般路过。但当陆鹤津在门口悄悄踱步三分钟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有什么事?”禾雪昼忍痛脱离温暖的被窝,打开房门。 陆鹤津有一瞬间的僵硬。 之前打了腹稿的说辞卡壳了。 禾雪昼的脸上被被子压住几道红痕。被别人扰了美梦实在不美妙,淡淡的不耐拢在眉眼间,禾雪昼捋了捋头发,倚在门框边。 “住的还习惯吗?”陆鹤津开口就后悔了。谁家半夜问客人住的怎么样。 “挺好。” 禾雪昼真的觉得陆鹤津是神经病。大半夜就为了客套一句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陆鹤津看着睡眼惺忪的眼前人,有些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在一堆豺狼虎豹里过的如鱼得水。 打架的时候被人一把抓住长发就跑不掉了去。 “我来拿个衣服。”陆鹤津终于记起来自己的目的,“打扰了。” “哦,哦……嗯。”禾雪昼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迷迷糊糊倒回床上裹进被子里,突然想起来什么,猛的坐起来:“这是你的主卧?” 陆鹤津抱了一摞衣裳,“嗯”了一声,逃也似的出了门。门锁发出“砰”的一声,留着禾雪昼坐在床上发呆。 这好像确实是陆鹤津的家。 这大概率真的是他的主卧。 禾雪昼更想不明白了。他觉得陆鹤津真的是工伤了。在自己家里都和做贼一样。 当然,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当陆鹤津知道禾雪昼当时的真实想法之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周闻海锐评为:抛媚眼给瞎子看。 “算了,都在42局干活了,还有什么正常人。”禾雪昼很快的哄好了自己。温暖的被子像春天,劳累的鸟雀很快进入了梦乡。 陆鹤津在走进浴室的时候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把这归因于自己与人交际的技巧还不熟练。 热水顺着发尾滴下来,陆鹤津终于感受到肌肉的酸痛。坚实的双臂撑在浴室瓷砖上,肌肉的线条绷紧,陆鹤津看到自己大臂上的淤青。 是之前去访问蛇族的时候被人抡的。 陆鹤津无奈叹了口气。 面对各种群众,公务人员都要保持良好的服务态度。 得给一组二组都排排班,最近工作要上强度了。 …… 渡寒还在勤勤恳恳的工作。虽然老板不在,但他一定要坚守岗位!晚上才是给店里创收的好时间,他一定要把握住! 冷风呼呼往店里灌,温暖的灯光也无法驱散寒冷。0404和0425还没被接走,两人被渡寒安排在店面二层的员工休息区。 “怎么这么冷啊……”0404裹紧了小毯子。 “人家救了我们,别挑刺了。”0425还是那么理智。她吸溜一下鼻涕,拍了一下自己的前辈:“你说局里不会等我们能自己回去了,都还没人手来接我们吧。” “……你还真别说。” “就当休假。”0425这么安慰自己。 有人冲破浓重的夜色闯进店里,渡寒的问候语还没说出口,广告单就被怼到脸上:“这是真的吗?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还是要看具体情况。”渡寒倒了两杯热茶,收起平时嘻嘻哈哈的模样,“您可以先说说看您的愿望。” “给我五百万!要税后的!快!” …… 早上六点整。 陆鹤津准时敲响了禾雪昼的房门。 禾雪昼一个翻身,被子裹住头,不理会外界的噪音。 “噔、噔、噔、” “这才几点……渡寒你今天怎么回事……”还在梦中的禾雪昼皱起眉头,吧被子裹得更严实了。 陆科长的叫醒服务大失败。 等陆鹤津全部洗漱完毕后,禾雪昼还是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总不能半夜人偷偷跑了吧!? 陆鹤津一把推开门,白色的被子被裹成一团,被子里的人还在呓语:“渡寒……我不起……店里你看着办……” “上班要迟到了。”陆鹤津悬着的心落下,他重重敲了敲门板,“该起床了。” 禾雪昼瞬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长发没有弯折,乖顺的垂在脑后。 禾雪昼盯着陆鹤津的脸有些发懵。 他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上班?” 陆鹤津点点头。 “最近事情多,总要早点去处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迷茫的同行 禾雪昼人坐在陆鹤津的办公室里,魂还在天上飞。王秘书把两份早餐端来的时候,他还没回神。 “还是不合胃口?”陆鹤津看着没有动作的禾雪昼有些头大。这个人这几餐基本都没怎么吃。不能事还没干完,就传出42局因为工作过度饿死员工这种新闻。 “嗯?啊……挺好的。”禾雪昼僵硬地喝了口热水。眼皮重的想打架。 谁家好人这个点吃的下去早饭。一向被渡寒“伺候”的好好的禾老板默默唾弃这么早起床的陆鹤津,一边碍于礼貌机械的进食。 如果不是陆鹤津和禾雪昼吃的是一样的套餐,他真的要怀疑是多难吃的东西才能吃出这么味同嚼蜡的效果。 他想到以前院里的大爷们养鸟,总会配各种各样精致的鸟食。 总不能鸟成精之后也这么娇气? 在禾雪昼终于咽下最后一口饭时,林业夺门而入。 “老陆,你自己去看看你昨天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你分析好了?这次效率挺高。”陆鹤津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同学兼同事。 毕竟林业干活是出了名的慢。 “屁!”林业气的都要跳起来,“我看不懂那玩意,灵力进去就消失了,什么都分析不出来。但他还在不停的往外释放‘秽’,得亏我昨天跑的快,要不然你现在都见不到我了!” “科长,”炎贺光敲敲门,“昨天那串铜钱释放的‘秽’已经填满了侦查科的结界,需要尽快处理。” “我知道了。”陆鹤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现在去看看。” 一行人穿过外勤科二组设下的结界,进到林业的办公室。铜钱静静躺在结界里,丝丝缕缕的往外冒黑气。浓度过高的‘秽’在结界表面形成黑色晶体,像黑色的脉络图。 “退后。” 陆鹤津伸手拦住还想要上前的林业。 “老陆,这东西肯定不得了,你把这清理一下,我肯定给你搞明白这是什么玩意!”林业两眼发光。 “这种程度的‘秽’除了清除,基本没有别的办法。到时候一把火烧干净,应该留不下痕迹。” 陆鹤津指尖燃起白焰,一直神游的禾雪昼突然压下他的手腕:“昨天,金宏达又哭又闹的时候,是不是说了铜钱里封印了尸傀。” “是。” “尸傀也是要尸体作为原料才能炼制,根据尸体的类型说不定能找到幕后真凶。你现在一把火烧干净,这条线索就断了。” 禾雪昼手心升起柔和的蓝光,他的灵力轻易透过结界,像无垠的海浪包裹住黑色晶体。 二者颜色变换,蓝黑交替。片刻后,最后一丝“秽”被彻底剿灭,禾雪昼点了点头,示意林业可以了。 “这……这就好了?”林业有些吃惊。 42局为了“秽”操了多少心。 有规律的秽组成咒文,咒文排列形成咒,几个科天天跑,也不见得有这个效率。 林业粗略估计过,如果计量,一单位的秽要用上千单位的灵力才能抵消。怪不得昨天自己怎么输入灵力都没用。 能这样干脆利落的把“秽”解决的人,林业只见过两个。 一个是陆鹤津,他的白焰能无差别焚尽各种“秽”。 一个就是禾雪昼。 林业冲上去掏出铜钱,左看右看。 “真的好了!东西也没坏!” 蜘蛛丝一样质感的灵力渗进铜钱里,林业表情变得专注。 但是嘴巴没闲着。 “卧槽。” “卧槽!” …… “卧槽!!!” 可怜的铜钱被林业一下丢出去,炎贺光眼疾手快飞身接住,把东西放回结界里。 “你又犯神经了?”陆鹤津对他的一惊一乍已经习惯了。 “不是……不是……”林业用胳膊肘拐了一下陆鹤津:“你知道里面有多少个尸傀吗?” “十六枚铜钱,应该是16只吧?”炎贺光仔细数了数,“那还好,我一个人就能处理过来。” 林业摇摇头。 他勾住炎贺光是肩膀,二人的脸都快贴在结界上。 “这一枚铜钱里,住着一百只尸傀。” 十六枚铜钱,共一千六百只尸傀。 “如果不是封印的及时,等‘秽’积累到一定程度,这铜钱的封印就会自己解开。1600只!”林业有些后怕,得亏自己昨天晚上没手快把红绳割断,“就算能把所有尸傀都控制在一处消灭,局里也一定伤亡惨重。” “看清尸傀都是什么样了吗?”陆鹤津按住快要蹦起来的林副科长。 “大部分都是狼精。里面好像还混了几只水里的精怪,我不认识。” “这不是金蟾手里的东西?和狼有什么……”陆鹤津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禾雪昼昨晚说的话。 明崇光为什么能接受42局拘禁他的宝贝儿子? 他为什么频繁去宁连? 也许他真的已经捅了天大的窟窿。 禾雪昼脑子嗡嗡作响。 他在心里祈祷,事情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毕竟金宏达也不确定是谁派来的。 万一金宏达只是个单纯的反社会蠢货呢。 在医疗组的“关爱”下终于变回人头的金宏达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又提溜进审讯室。 这下不只有陆鹤津和三科的记录员了。 林业,禾雪昼,炎贺光都在。 金宏达身子一抖,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不也没造成什么破坏吗!至于这么对他吗!他这是未遂!未遂! “金宏达,那串铜钱,是谁给你的。” 陆鹤津并不抬头看他。 冷脸的男人捧着一个蓝色文件夹,里面纸张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刺激着金宏达的神经。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们都知道了? 如果计划泄露,回去他一定会被杀掉!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铜钱是我之前自己做的法器。” 金宏达一本正经地胡扯,陆鹤津抬头扫了他一眼,也不发火。 “你认识金石吗?”陆鹤津再次提问。 “我……我不认识……”金宏达还在嘴硬。 “金蟾不认得自己的族长,真是稀奇。”禾雪昼有些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与陆鹤津的端正不同,他的坐姿向来随意。 “一只学艺不精的金蟾,拿着这么贵重的法器。你自己的?”不屑的冷笑从禾雪昼后鼻腔里哼出。 “那铜钱至少是赟朝的东西,形制用料全是上乘,用你一条命都换不来里面一个子儿。” 豆大的冷汗顺着金宏达额角滑落,族长不是说这东西是千年神兵,外界的乡巴佬钱都认不得吗? 难不成他们都知道了? 难不成族长的计划已经暴露了? 难不成所有的金蟾都被一锅端了? “好了!”陆鹤津重重一拍桌子,声音震得金宏达一颤。 禾雪昼的任务完成,林业悄悄凑过来说小话:“禾老板,你是真认得那铜钱的形制吗?” 山野精怪活的都久,万一这位真的是老东西呢! 禾雪昼非常郑重地看着林业,林业心底激动起来。 “我现编的。”禾雪昼歪了歪头,把碎发别到耳后,“不过那铜钱确实是古董,具体是什么时候的我就不清楚了。” “哦。”林业有些失望。 “明崇山和你们族长是什么关系?”陆鹤津用笔在纸张上写了什么,又继续提问。 这下金宏达是真的不知道了。 他连明崇山是谁都不清楚。 陆鹤津看了眼一脸懵逼的金宏达,把文件夹合上。 陆科长起身,把蓝色标准a4文件夹放在金宏达面前。他右手食指关节敲了敲文件夹,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金宏达的心尖上。 “那我换个问法,你有没有见过狼族出现在宁连?” “其他人都出去,后续我一个人来。” 齐闻第一个溜出去,她的手心里此刻全是汗。 陆鹤津来42局就任不到半年,审过的犯人却不少。之前三科的前辈就痛她说过,多嘴硬的人到陆科长手底下都要乖乖开口的。 齐闻有些激动。 下次她还要和陆科长搭班!她也要变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要把我们赶出来?”林业有些不满,“难不成害怕我们嘲笑他是个暴力狂?我还等着知道铜钱到底是什么来历呢,真是……” 禾雪昼表示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他觉得陆鹤津脾气已经够神经了,金宏达在这种工作狂手底下肯定撑不下去。 林业和炎贺光都能先回岗位等着,只有禾雪昼,因为那个契约,得坐在审讯室门口等人。 金属凳子坐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被铐在这一块的人和精怪,都是犯了小事被拉过来吓唬吓唬,不会对他们动真格。 旁边一个男狐狸精被手铐拷起来也不安分,他凑到禾雪昼跟前,水一样的大眼睛闪啊闪:“你是我同族吗?也是跟我犯一个罪被抓进来的?” 外勤科的巡逻员揪住狐狸精的衣服领子:“老毛病又犯了是吧!不许骚扰我同事!” “嘁,没品。”涂山霖撇撇嘴,“都是没品的石头,看到人家也不手下留情。” 禾雪昼盯着那张脸,突然感觉眼熟。他应该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 涂山霖手欠,他捻起禾雪昼的一缕头发:“好心人,好歹告诉我,你是怎么保养的这么好。事成之后啊,我用青丘山上的美玉同你换,如何?” 青丘山,美玉。 男狐狸精。 禾雪昼突然想起一个无比讨厌的狐狸。 这个眉眼,仔细看和涂山琮明是有几分相像。 禾雪昼突然一把抓住涂山霖作乱的手,刘明还在走廊的另一头巡逻,暂时没发现这边的异常。 “涂山家的小辈,帮我个忙。” “什…什么……”涂山霖有些无措。他之前可从来没给那些“朋友”们说过自己的真名。 42局每次抓他来批评教育也都是轻拿轻放。 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塞进涂山霖的袖口,禾雪昼维持着动作不变,语气和缓:“把东西带给涂山琮明,他会知道怎么办。” 这和他哥哥又有什么关系啊! 涂山霖觉得自己这次惹上的麻烦不小,他哥回去肯定要揍他! 刘明回过头,发出一声爆鸣:“不要动手!局内人员要冷静克制!” 涂山霖欲哭无泪。 他这下是真的知道错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游离的真相 陆鹤津的白焰燃起,他的目光在文件夹和金宏达之间游走。 “大致线索局里已经掌握,你的价值只是为我们补齐细节。” “但我这个人从来不是个完美主义者。”白焰靠近金宏达的眼睛,他没有感受到灼烧的痛感。 但是,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金宏达觉得身体正在被分解为最初的无机物。 “我说!我说!我知道的不少,留我一条命!”金宏达的态度终于发生转变。 面前这个男人是真的会把他弄死,他这种没有背景的小妖怪甚至没有取保候审的价值。 禾雪昼在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支着胳膊看着旁边的精怪道士和尚塔罗师命理师乱成一锅粥,刘明把这些人员安顿好,后背都被汗湿。 “最近的事务这么多?”禾雪昼帮忙拉住一个就要顺地打滚的活跃分子。 “害,年底了吧,冲业绩。”刘明叹口气。 闹哄哄的走廊里突然安静,那些吵吵闹闹的“群众”一下子噤声不语。办完事的陆科长看到安安静静的走廊,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陆鹤津示意刘明去审讯室里把金宏达压走。 “问出来了?”禾雪昼起身。他在这坐的腰都痛了。 陆鹤津把文件夹递给他:“这是条小鱼,被人推出来当炮灰。” 金宏达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金石把铜钱交给他,让他用尸傀去袭击42局,制造混乱。 得亏金宏达是个蠢的,为了立功,选择拿陆鹤津开刀。 “那串铜钱,可不是金宏达能用得好的。”禾雪昼细细翻了笔录,越看越违和。 一个半吊子水平的金蟾怎么可能控制住1600只尸傀? 最大的可能就是铜钱反噬,尸傀失去控制蜂拥而出,危害世间。 “金石从来没想着让金宏达活命。他只是想把尸傀放出来。”陆鹤津将压在最下面的a4纸抽出,点了点,“狼族和金蟾脱不了关系,我已经通知宁连那边,让他们做好准备。” 按照金宏达的供词,狼族频繁出现在宁连已经有两年多,与明崇山的出行记录吻合。 “炼尸是禁术,金蟾一族这是犯忌。”禾雪昼皱起眉,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澄明海那边的关系。 “祭祀……”禾雪昼看向纸张上的记录,冷意从心里漫出来,“金宏达有说他们在祭拜谁吗?” 陆鹤津摇头。 “我们该去问问明浩。”陆鹤津理好了自己的袖口,“总得知道狼族和金蟾族是怎么勾结在一起。” “还有那天袭击林业的人……” 禾雪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有了突破点总归是好事。” 那天的排场不算小,全国上下的各个分局这段时间全都绷着精神全天巡查。 稍微有些规模的精怪组织都好好地报了数据和人员行程,生怕领导一个不如意就拿自己开涮。 而“罪魁祸首”之一,现在大摇大摆地跟在陆科长后面,试图让这口黑锅砸在狼族和金蟾族身上。 明浩不解,明浩愤怒,明浩嚎啕大哭。 他本以为昨天见到父亲就能出去,谁知道明崇山留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就走了。 此时的明浩终于长了点脑子,正在好好反思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你和珊明集团的人,有什么交集吗?”陆鹤津坐在迎宾馆房间柔软的沙发上,而之前张牙舞爪的明浩终于能坐下来好好交流。 “就……和朋友吃过几顿饭。” “哪儿的朋友?” “之前跟我爸出去偶尔认识的……在宁连那边。” “什么种族?” “金蟾,是金蟾。” 陆鹤津脸色不虞,整条线串的太顺太快,逻辑合理到让他觉得不真实。 明浩在突然的沉默里感到刺挠,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 禾雪昼盯着年轻的狼妖,对方嘴角细微的抽搐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你和珊明的哪位领导吃过饭?”禾雪昼的问题打的明浩措不及防。 “那那……那我哪儿知道,吃个饭又不是查户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明浩火气又要被点燃,他有些激动的拍着大腿,“你们这是强人所难!” 禾雪昼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陆鹤津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你在撒谎。”陆科长给明浩下了判词。 明浩的供词与42局掌握的情况过于吻合,字字句句都在把自己的爹往火坑里推。 但是从原本的档案来看,这对父子的关系应该是很不错的。 “我没时间和你猜心思。”陆鹤津没了耐心,收了文件夹就走,“我不管你撒谎的目的是什么,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来回话。” 明浩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想要喊住离去的陆科长。 禾雪昼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自作聪明,只会害了你自己。你父亲现在走的是条死路,你还是好好想清楚。” 陆鹤津带着所有的资料回到办公室,禾雪昼默默窝在书桌边上的小沙发里。 “有什么头绪?”禾雪昼看着陆鹤津打开桌上一沓一沓的牛皮档案袋,神情专注。 “明崇山和金蟾的这条线已经明了,他们私下勾结。可珊明集团和这两方,为什么会有牵扯?”陆鹤津的笔尖在纸上划了几道,线索的两端缺少一环。 明浩的谎言有漏洞。敢犯下这种足够连续枪毙一天的事儿,一定是有更牢固的利益锁链连接双方。 “金蟾……风水……”陆鹤津隐隐约约有些猜想,但是没有证据。 “你们局里不是有挺多道士和尚的消息?”禾雪昼点开渡寒的消息,在手机上捣鼓一顿,“那些所谓的看风水的大师,估计都互相认识。你找一个问问看不就是了?” 陆鹤津醍醐灌顶。 三十分钟后,之前在三科门口嚎啕大哭过的乌龟大叔跟着王泽林一起进了陆鹤津的办公室。 吴冠玉寻思自己上次被批评教育之后,他就下调了护身符的价格了。 他现在就卖4999一枚了。 一进房门,王泽林就给吴冠玉摆好了凳子。老实了一辈子的乌龟实在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坏事能被单独谈话。 “坐吧。”陆鹤津放下了手中的笔,给吴冠玉一个和善的表情。 吴冠玉小心翼翼坐下,他脸上现在有个包痒的狠,都不敢伸手挠。 “那个……”吴冠玉有些磕巴,“领导喊我来,有什么指示?” “听说吴先生是整个华北都有名的师傅,局里……” “我是正经师傅正经营生没有骗钱都是认真做了法事看了风水没有虚高收费没有诈骗没有乱说没有害人祖上三代都是干这个我爷爷那辈就是良民了!” 陆鹤津的寒暄还没说完,吴冠玉倒豆子似的一段话就抢先一步落了地。 “吴先生,我们请你来只是想问问,珊明集团的人有没有请你去看过风水。”陆鹤津看着有些瑟缩的吴冠玉,尽可能把语气放的更好。 吴冠玉看着一脸严肃陆鹤津,恨不得变回真身缩进壳里。 天爷啊,什么世道! “这,珊明集团的人喊我去给他们看过一块地,说是要盖楼。我说那个地方不好,前面对着天斩煞,最好换个地方。”吴冠玉实话实说,“他们那个什么经理又问我有没有破解方法,我说不行,他们就给我打了钱。之后就没联系过了。” “那你知道他们后续有找别的人看过吗?”陆鹤津笔尖一转,他抬头看向吴冠玉,确定对方没有说谎。 “这个……我想想……”吴冠玉松了口气,看样子42局不是要拆了自己的王八壳。没了心理压力的他脑子活络起来。 “好像珊明的人最后找到了一个师傅,说是能破这个煞。就因为这个事,我的一些老客户都不找我看了。”一想到自己的生意被抢,吴冠玉就难过的想掉眼泪。 “你还记得那个师傅的信息吗?”禾雪昼终于坐正,他把发尾绕过手指,陆鹤津甚至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急切。 吴冠玉摇了摇头:“名字我倒真不清楚,但是其他人好像都叫他什么送财金仙。” 残缺的线头终于被接上,禾雪昼手上动作一停,发出一声轻叹。 果然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辛苦你跑这一趟。”陆鹤津满意地停了笔,“王秘书,送送吴先生。” 吴冠玉灵活地溜出来办公室,王泽林惊异于他的灵活。 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禾雪昼明显有事瞒着陆鹤津没说。 “一定要往下查?”禾雪昼有些艰难的开口。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陆鹤津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是有关珊明集团的案子他不可能撒手不管,就算拼了命,他也得把幕后黑手抓出来。 “澄明海在很久之前还叫龙襄湖。”禾雪昼试图从自己模糊久远的记忆在找到一些信息,“那是墨鲲一族的领地。” 陆鹤津就这么静静听着,并不发表看法。 “如果你不熟悉墨鲲,那我可以换一个说法。”禾雪昼眉头微蹙,闭上了眼睛,“42局一直守着昆仑山的封印,昆仑里封印的魔尊,原身就是一只墨鲲。” 陆鹤津脸色一沉,他的右手已经摸上枪套:“这是绝密。局内知道的人不过十人。” “有些事,于你们是档案上的记载,于我是难捱的漫漫长路。”禾雪昼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金蟾一族向来是墨鲲的属臣,你们该担心他们的行动是否和封印有什么关联。” “我会上报。” “尽快,我今晚还要回店里看一看。”【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生死的交错 “有急事?”陆鹤津盯着他,企图搞明白禾雪昼到底要搞什么。 “我也是要赚钱的,不然去喝西北风么?”禾雪昼显然被今天的消息整的心情不好,说话都有夹枪带棒的趋势。 “可以让殷雨帮你办。”陆鹤津不松口,“现在形势严峻,我不能离开局里太久。” “也许和是和金蟾族有关的线索。”禾雪昼的条件太过诱人,“我同渡寒说过,最近要留意澄明海那边的精怪。那位客人身上有金蟾族的味道。” “你的生意做的倒是大。”陆鹤津将笔丢在桌面上,一声脆响之后,办公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下不为例。”陆鹤津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让步。 他说服自己的理由很简单。 今天是周五,晚上多少算假期,总不能真拉着禾雪昼天天没日没夜的加班。 自己要做一个充满人文关怀的好同志,好领导。 秉持着这种观点,陆鹤津甚至还多问了一嘴:“中午想吃什么?” 禾雪昼还没来得及回答,殷雨“砰”得一下撞开办公室的大门。 “不好了老大!”殷雨扣住门框的指尖微微泛白,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明崇山死了!” …… 老狼王的尸体在自己的书房里被手下发现。明浩被囚,狼王身死,整个狼族都惴惴不安。现在的代理狼王是明浩的姑姑明月。她与明崇山一母同胞,在族内有很高的威望。 现在,有不少狼妖认为是42局动的手,族内沸反盈天,很多狼叫嚣着要和42局玉石俱焚。 利刃贯穿了一个狼妖的腹部,明月端坐在主座上,油绿的眼睛泛着精光:“都是一群没脑子的东西!再吵就是这个下场!” 偌大的会议室鸦雀无声。 “42局要是想动手,那天哥哥去看明浩的时候就回不来了,至于等到现在?”明月有些恼怒地理了理自己新烫的卷发,她今日起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梳妆。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要去找谁报仇?”一个老资历的狼妖声音嘶哑。 “我去和42局交涉,至少先把明浩接回来……”明月按了按太阳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头疼,“他们看在狼族这么多年安分守己的份上……” 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闯进会议室:“不好了!42局的人来了!” “慌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明月呵斥一声,“把人请到小会客室,礼数都放周全。我现在去见。” “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这个时候,内部不能出乱子。”明月甩了甩衣袖,没给会议室里的人好脸色。 禾雪昼遇到陆鹤津之后就没吃过一顿好饭。在来的路上,他只来得及匆匆扒完一份难吃的要命的盒饭。 明月推开门,挤出一个礼貌的笑:“陆科长,幸会。” 陆鹤津和她虚虚握了个手:“节哀。” 明月的笑容维持不住,她抬手将房间用结界包围。 “他死了才好。明崇山不死,我们一族都得给他陪葬。” 陆鹤津和禾雪昼没想到明月会这么直接。 女人话说的决绝,神情却有些哀愁:“狼族兴盛百年,活的也算有滋味。我哥他糊涂,非要去凑金蟾的热闹。” 禾雪昼将桌面上的纸巾递给明月,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42局大概也查到不少了吧?”明月擦去泪水,笑得苦涩,“明崇山勾结金石,将族内青壮年杀害,交给他炼成尸傀。金石许诺,事成之后,狼族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功绩显赫。” “你知道他们具体的计划?他们要干什么?”陆鹤津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兵戎相接的准备,此刻,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期的好了许多。 明月摇摇头。 “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是明浩……他偷听了他爸和金石的对话,来同我商量。” 怪不得明浩在迎宾馆撒了慌。他想借42局的手,阻止他父亲的荒唐行径。 “他不是个坏孩子,只是行事急躁了些……看在我将功折罪的份上,陆科长能不能高抬贵手,放了他。” 明月说的恳切,油绿色的眼睛里蓄满泪水,看的人心头一颤。 陆鹤津盯着那张美艳的脸,毫无表情的开口:“你杀了明崇山。” 陆鹤津看见缠在明月身上的因果线。他不常用这个能力,使起来过于耗费精力。 明月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她收起了眼泪,施施然坐在沙发里,平静的发疯:“是又怎么样?我做的不对吗?他就是个疯子,他自己的野心要我们这些人用命去填,我才不要。” 一直没吱声的禾雪昼默默给她倒了杯热水:“从结果上来看,你做的没有错。不要太苛责自己,日子总要糊涂一点,才过的下去。” 明月抽了抽鼻子:“我以为,我发了消息你们也不会来。” “狼族一向是42局的重要团结对象。”陆鹤津给的回答很官方,“下周一请你亲自去接明浩,但我需要保证,新的狼王依旧是我们的伙伴。” “当然。”明月苦涩一笑,“狼族需要一个和平的环境休养生息。我们失去了太多的青壮年……” “那我们就不多叨扰了。”陆鹤津留下一封42局的任命书。 从今天起,明月就是狼族新的话事人。 “我认得你。”明月突然起身,眼里含着热泪,盯着禾雪昼,“那时候还有猎妖人,是你救了我。” “你认错人了。”禾雪昼垂眸。 他救过很多人,杀过更多人。 如果每一个人都记得,他早就受不了上吊自/杀了。 陆鹤津在心里估计了一下时间。 猎妖人是以猎杀精怪,获取元灵获利的职业。 42局成立后不久,这种反人道的、不利于人类与非人类和谐共处的职业就被官方取缔。 今年是42局建局80周年。 陆鹤津看着禾雪昼那张年轻的脸,又看看他一身轻便的运动装。 怎么看也不像大几十岁甚至百岁的老古董。 自己要是再干个30年,估计坟头草都长了两米高了。 在离开房间的最后一瞬,禾雪昼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节哀。” 留在外面的狼妖们戒备地看着二人,陆鹤津脸一冷,倒是没有人硬凑上来找不痛快。 等狼族这边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完,陆鹤津想赶着回局里,再整理整理档案的时候,林业的电话打进来。禾雪昼刚系好安全带,头抵在玻璃上,等着在路上眯一会。 一声巨大的爆笑从电话那头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老陆你们回来了吗,你们要是没回来就赶紧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发神经,有话快说。” 禾雪昼耳朵立起来,想听听林副科长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乐呵成这样。 “珊明集团的李少爷,李昀恪。”林业喘了好大一口气,还是憋不住笑,“找人找到局里来了。人家指名道姓要见禾老板,痛斥你陆鹤津压榨员工劳动力。” “所以呢?”陆鹤津启动了车子。他把手机打开免提,确保禾雪昼也听得见。 “我看李少爷这个架势是想直接把人撬走啊,你们要是回来也是被缠得干不了活。你说这有没有友好外交的可能啊,饭桌谈一谈……” “我开的免提。” “……” “我不好这口。”禾雪昼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实在不明白最近这都是什么破事。 “……” 电话里传来忙音,林业率先挂断了电话。 陆鹤津看了眼副驾的人,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的,禾雪昼此刻眼尾带了浅浅一抹红。 “回局里吗?”陆鹤津轻踩油门,车子起步,“不回去的话,可以在外面处理几个外勤事务。” 禾雪昼想到李昀恪那张脸,右眼皮一跳。 “都出来了,顺路干些工作。” “嗯。”陆科长心情似乎变好一点,他甚至愿意打开车载音响放些纯音乐。 陆鹤津心想,多亏禾雪昼是见多识广的小鸟,不会被这种纨绔二世祖用一些糖衣炮弹骗走,非常具有战略定力,可以作为局里之后的重要发展对象。像这种意志坚定的同志,是局里需要团结的目标。 “要处理的外勤,有困难吗?”禾雪昼打了个哈欠,他这几天过的太过充实,整个人精力跟不上。 “不,很常规的事务,就是有些琐碎。”陆鹤津回想了一下出勤申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少说多做,很快就能结束。” 直到禾雪昼看到兔子精刨断了电缆,陆鹤津应其请求去警察局捞人的时候,他的内心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疯癫感。原来大家平时都这么癫啊,看来自己还是保守了。 “这种事也归你们外勤科管?”禾雪昼看着陆鹤津车上一堆奇怪的出勤申请。 因为自己是老鼠,所以看不惯隔壁住了蛇,申请外勤科把邻居劝搬家。 因为族长偏心别的流浪小猫,所以要求外勤科去把自己周围的流浪猫抓起来带走的小心眼猫妖。 因为市政规划导致本体要被砍掉的树精,申请让外勤科去和路政沟通让施工队改道。 …… 禾雪昼以为自己的生意就已经够难做了。他有些同情的看了看陆鹤津:“有的要求根本就是无理取闹,这种也要出勤?” “局里的规定是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应。”陆鹤津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肩膀,“本来这些是归侦察科管的。但是最近林业他们自己都忙不过来,在巡查时犯事被带回去批评教育的就要把局里塞满了。”所以原本琐碎的工作落到了外勤科身上。 当然,陆鹤津没说的是,平时处理这些能和平解决的问题的大都是二组的组员,他这个科长跟着一组冲在一线,应急处理一些暴力冲突。 比如之前,禾雪昼的店被砸得稀巴烂。 这种动手的事情总是交给一组来办。 禾雪昼觉得陆鹤津才是真正的忍人。【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开场的剧目 禾雪昼对敬业的陆科长稍稍有了一点改观。 倒也不是只会稳坐钓鱼台的花架子,工作确实挺上心, 这次回店里,就不让截云啄他了。禾雪昼觉得自己真是大人有大量,一点也不记仇。 晚上七点,陆鹤津终于解决完最后一个出勤申请。在科室里说一不二的陆科长被非人类群众们支使的团团转,还不能发火。禾雪昼猫在车上,看见陆鹤津气急了也就背过身跺跺脚。 “你们科长,平时也这样?”禾雪昼偷偷录了段视频,发在小群里。 【阴雨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今天耐心真好。 【炎贺光】:期待明天科长上班还是这么好脾气。 【外勤科科长——王泽林】:不敢睁开眼…… 【aaa一家店老板】:说实话,这么一看你们平时工作也挺丰富多彩。 【给劳资躺下吃药】:命苦.jpg 禾雪昼靠在座椅上笑的肩膀一抖一抖。陆鹤津被折磨的只剩半口气,他拉开主驾驶的门,脸上的倦色比之前熬了几个大夜还重。 “陆科长好脾气。”禾雪昼拳头抵住嘴,眼睛弯弯,闷闷地偷着笑。 陆鹤津目光有点呆滞,他按了按晴明穴,长叹一口气。 “事情总要有人办。这些琐事……只是有些缠人罢了。” 禾雪昼轻咳两声,终于忍住笑意。天色渐晚,车道上逐渐变得拥挤起来。 陆鹤津看着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客套一下,问问禾雪昼要吃点什么。 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他现在不敢开口提吃饭的事情。总觉得“饭”这个字一从他嘴里蹦出来,下一刻麻烦事就要像恶鬼一样缠上来了。 “去你店里。”陆鹤津在思考了一圈之后,终于选定了最后的目的地。 “时间还早。”禾老板无比善解人意,“陆科长还能再去处理一个出勤申请。” 陆鹤津不语,只一味地踩油门。他现在宁可去和五级留档对象打一架,都不想再看到那一沓语言抽象逻辑混乱的出勤申请表。 跑了这么多趟,陆鹤津已经不用开导航就能找到在荒郊野岭里找到禾雪昼的小店了。 店里新的超清钢化玻璃终于换好,柔和的暖黄色灯光透过玻璃,在黑夜里像一个温暖的港湾。 渡寒正在做饭。 0425和0404终于能下地走路,二人坐在一楼等着开饭。渡寒在开灶的空隙给他两端来黑乎乎的中药。 0404五官拧巴在一起,像被洗衣机脱水之后的抹布:“我好的差不多了,能不能不喝?” 0425没说话,她不动声色地把药碗推远一点。 “不行!”渡寒态度坚决,他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擦,严肃地盯着想要耍无赖的二人:“不好好吃药,没有饭吃。” “叮铃——” 大门被推开,白瓷风铃发出短而快的脆响。 “欢迎光……老板你真回来了!”渡寒围着围裙,右手拿着锅铲,一分神,锅里的糖色从漂亮的焦糖色变得有些焦糊。 “我的菜!” “陆科长。”0404看到跟在禾雪昼身后的陆鹤津有些意外。 带伤休养的这几天,他们确实失去了很多职场的八卦。 陆鹤津一眼看到还在冒热气的中药。 再看看已经能自由活动的0404和0425。 “看来禾老板的药,有奇效。” 禾雪昼哪里还听得见他在说什么,整个人一跃而起,跌进柔软的摇椅里。 “啊,你们随意,渡寒烧饭很好吃。” 禾老板把软软的毯子拢成一团,贴在脸边,整个人放松下去。很快,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轻浅,睡着了。 陆鹤津:??? 他夸人的话还没说完呢! 渡寒洗干净手,端来几碟子小炒时蔬。 “老板他就这样,在椅子上睡着是喊不醒的。咱们先吃。” 0404/0425:??? 陆鹤津这顿饭没吃出什么味道来。 唯一跟他能说上几句话的禾雪昼闷头就睡;旁边的两个同事自己也不甚熟悉;渡寒是禾雪昼的下属,他这个来吃白饭的总不好拉着主人家絮叨。 陆科长沉默地扒着饭。 0404和0425也噤声,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渡寒有些不习惯这么沉默的餐桌:“怎么,我这菜烧的不对吗?难道忘记放盐了?” 气氛诡异起来,0404和0425猛猛夸赞:“没有,你这菜可太棒了。” 唯一悠闲自得的是已经睡着的禾雪昼。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在外面的睡颜舒展。不用时时刻刻假笑应对各路人士,总归是轻松的。 陆鹤津正打算收拾吧台上的脏盘子,渡寒大惊:“您是客人,哪能让您收拾……” 要知道禾雪昼在店里可是从来不做家务!只有云佩宜偶来回来能制裁这个黑心店长。 渡寒感动的都快哭了。他准备给陆鹤津搬个感动店铺十佳人物。 这边渡寒感动的泪花还没收回去,那边夜幕里的客人就已经到访。 是昨天那位张口就要五百万的客人。 杜图双目猩红,衣服头发都是凌乱的,身上还有熏人的酒精味:“你答应我的!剩下的四百万呢!” 0404和0425一愣,两个病号奋力拉住就要对渡寒拳打脚踢的杜图。 陆鹤津的手已经抬起来。 “这位客人,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禾雪昼从摇椅上起身,笑盈盈走到杜图面前,轻轻抬手:“瞧,肩膀上都落灰了。” 膝盖骨砸到地面上的声音令人幻痛,杜图终于找回一丝理智:“他答应过我的,先给100万,让我今天来拿剩下的四百万!” 陆鹤津把桌上的脏盘子收拾好,放进吧台后的水槽。 禾雪昼一把拽起杜图的衣领,有些嫌弃地打量起胡子拉碴的男人:“那他应该还说过,这钱不能白白送给你。” 杜图眼里泛起精光:“你就算要我的肾都行!快把钱给我,迟了就赶不上好的盘子了!” “我要你的父母。”禾雪昼松手,他万分嫌弃地扔开杜图,把勤勤恳恳洗碗的陆鹤津挤到一边:“让我洗个手。” 陆鹤津一脸严肃地盯着禾雪昼:“吃人是违反局里规定的。引诱他人用性命做交易也是违反非人类居民治安管理条例的,你……” 禾雪昼瞪了喋喋不休的陆科长一眼,漂亮的苍蓝色眼睛里写满了嫌弃。 “我不想在这和你动手。你之前如果还有类似前科,抓紧自首投案,争取宽大处理。”陆鹤津不管面前人越来越差的脸色,苦口婆心:“修炼还是要靠自己勤勤恳恳,旁门左道总归是邪术。” “我给你!”杜图生怕禾雪昼改变主意,他朝着陆鹤津大骂:“*养的,老子爹妈老子都乐意,关你屁事啊。” 陆鹤津湿着的手一把抓住转身要走的禾雪昼,“这事你不能干。” 腕骨上冰凉的触感激的禾雪昼一抖。他一巴掌打开陆鹤津不安分的手,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安静看着!我说过我是热心好市民。” 被人打扰工作进度的禾老板很不爽。 被人打了的陆科长也很不爽。陆鹤津死死盯着禾雪昼笔记本上书写的内容,看到最后,发现他写的是一封断亲书。 “来,在这里签字。签完字,这四百万就是你的。”禾老板从吧台下拎出来两个手提箱。 杜图看都没看,就在那页纸上留下自己的大名。 陆鹤津凝神一瞧,男人身上的两条亲缘线断裂,消失在视野里。 杜图提了钱就冲出去,禾雪昼转过头挑了挑眉:“察觉到了吗?他身上有金蟾族的气息。” “你替他断了亲缘,就要替他担这份因果。”陆鹤津皱眉,他看着禾雪昼柔顺的长发,觉得心里堵得慌,“何必?” “赌狗配有家人吗?”禾雪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像这样赌下去,活不长。干嘛还要留两个无辜的老人伤心?断了才好。” 陆鹤津一时语塞,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热心好市民有些过于热心了。 “跟上去,指不定能找到金蟾的藏身处。”禾雪昼利索地扎起头发,“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渡寒,记得把剩下的碗洗干净。侦察科的二位,药不能停,要按时喝。” 被一句话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三人:感觉命苦苦的,像中药一样。 陆鹤津开车跟在杜图的车后面,过于激动的男人压根就没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人。 “新车还没上牌,估计是用你的钱新买的。”陆鹤津看了眼那辆崭新的奥迪,终于找到话题,“这么大方就把钱送出去了?” “花小钱办大事,不亏。”禾雪昼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颈。 在躺椅上睡觉的时候,好像有点落枕了。 “脖子痛?”陆鹤津看到他的小动作,打开了副驾座椅的按摩:“睡相那么不好,也难怪。” 禾雪昼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攻击自己干什么! 看着沉默的别过脸的禾雪昼,陆鹤津一头雾水:自己又是哪句话惹到他了? 两辆车驶入一处草木丛生的荒地,陆鹤津跟着杜图左绕右绕,终于在一块巨石背后找到了地下车库的入口。 荒地之下的空间开阔,里面各色车辆停的满满当当,从五菱宏光到劳斯莱斯,因有尽有。 杜图下车,提着现金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防火门。 陆鹤津从门缝里窥见奢靡的灯光。 从来没参与过赌博的陆科长看着自己一身板正的制服,觉得这个形象不是很适合今晚的行动。看出他疑虑的禾老板发出嘲笑:“陆科长终于发现这套衣服穿出来多不方便了?” “只是有些不合时宜。”陆鹤津盯着唇角上扬的禾雪昼,那人眉眼中的讥诮还未消失,但顶着这样漂亮无害的一张脸,没有人舍得真心责备他。 “我想禾老板总该有应对这种场合的预案。” 禾雪昼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 “当老板才是你的本职工作。”【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6、肆意的纨绔 赌场里,刺目的灯光打在贝母水晶顶灯上,火彩亮的吓人。 胜者得意洋洋,红光满面。输了的赌徒妄图一把翻盘,押上自己全部身家,最后一败涂地,大叫一声晕死过去,被场内保安架起来丢出去。 杜图拿着四百万现金坐在赌桌上,脸色红润,声音中气十足,仿佛年轻了十岁。 防火门被人推开,有些挑剔的声音在麻将、骰子、发牌声中脱颖而出。 “还以为真是什么好地方,怎么选址这么偏,连个接待的门童都没有。” 来人穿着白底织金的薄款袄子,领口翻出来一层蓬松的白狐毛,左手上挂着一串油绿的串珠,右手拿着把翠玉扇子,腰上还缀着镶金的蹀躞做装饰。 陆鹤津脱了自己的外套,现在单穿一层白衬衫,跟在禾雪昼旁边,去除不少班味。他微微俯身,在禾雪昼耳边悄声提醒:“会不会过了?” 翠玉扇骨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禾雪昼轻轻一动,身上的饰品叮叮作响:“这才哪到哪,好好跟着学。” 一个应试生打扮的人走到禾雪昼面前,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先生,有什么感兴趣的玩法吗?” 禾雪昼眼睛一扫,没感受到灵力波动。这是一个普通人。 “嘁,就用这样的货色来敷衍我,真是无趣。”穿金戴玉的美人看都没看应试生,径直走向赌场内最大的一张赌桌,用扇子指着玩的正嗨的赌客,偏过头命令陆鹤津:“把这张桌子清出来。” 陆鹤津看着赌红了眼睛的一桌人,再看看昂着头骄傲的像只企鹅的禾雪昼。 陆鹤津决定查好案子之后回去通知兄弟部门把这个赌窝一锅端了。 面对群众一向和颜悦色的陆科长第一次扮演这种黑脸角色。他把坐在主位上的人像抓小鸡一样抓出来,贴心的给禾雪昼拉开了凳子。 那人黑着脸想要冲上来理论,被陆鹤津一拳撂倒。庄家流着鼻血,用手一摸脸,气的指着二人说不出话。 “这位客人,想玩些什么呢。”衣着得体的美女荷官柔声问。 “唰”一声,禾雪昼打开翠玉扇子,掩住半张脸。 “可惜了。”他这么说。 金蟾一族失去墨鲲庇佑本就修炼不易,好不容易化成人形还要蹚这样的浑水。 “客人不必担心,常见的玩法我都会。”荷官拿出一副扑克,熟练地洗牌,“在这儿,您一定能玩得尽兴。” “只不过,您还未验资,总要告诉我您有多少资金才好。”荷官笑盈盈望着他,眼波似水。旁边的赌客们看的眼睛都直了,有人使劲往这边蹭,企图能大饱眼福。 “麻烦。”禾雪昼故作不耐,左手一甩,成色极好的手串砸到裹了深色绒布的桌面上。 荷官将手串拿到手里看了看,有些小心地回话:“这个,我可能得拿去后台给鉴定师看看,请您稍等。” 陆鹤津站在禾雪昼背后,像一个巨大的背后灵。他绷着脸不说话。 禾雪昼的扇子挡住情绪,看不出喜怒。 荷官拿着手串慌慌张张消失在人堆里,不过一会就端回来一小盒镶着紫色边框的筹码。 她的神情变得更加谄媚柔顺:“客人,这是您的筹码,一枚代表十万,这里是二百六十枚,请您清点。” 人群中爆发出剧烈的嘘声,两千六百万的赌资在赌场看来并不是一个巨大的数目,但对于普通的赌狗来说,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更何况这只是禾雪昼随手丢出去的一串首饰。 陆鹤津脸色不太自然,他弯下腰,在扇子后和禾雪昼轻语:“局里流动资金没这么多,先赊账,行不行?” 陆科长又被扇骨敲了一下。 也许是彻底代入了角色,禾雪昼有些恨铁不成钢:“缺你这点钱?帮我发筹码就行。” 荷官走到禾雪昼身侧,再次柔声询问他想要什么玩法。 “比大小吧,出来玩当然是玩最轻松的玩法。”禾雪昼眯了眯眼睛,慵懒的将胳膊支在赌桌上,轻轻撑着头。几缕长发也垂在桌子上,紫色的桌布衬得他更白,“你们赌场做庄。” 荷官拿来三个骰子,展示在禾雪昼面前。陆鹤津眼睛一扫,发现这真是再普通不过的三枚骰子。 不出千的赌局往往更可怕。 禾雪昼还是一如既往的扮演纨绔大少爷的角色:“看什么看,直接开始吧。这一局我压,大。” 少爷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了一下自己的“侍从”,“你来决定出多少筹码。” 陆鹤津觉得禾雪昼是在公报私仇,自己腰侧被手肘拐了一下还是有些痛感的。 陆鹤津仔细数着筹码,薄薄一枚抵他好几个月的工资。 “12枚。”陆鹤津将小小一叠筹码摆得整整齐齐,一摞推出去。 骰子在筛盅里叮铃咣当,最后,荷官停下。一些凑在赌桌边上的散客也下了注,等着揭晓答案。 筛盅揭开,446。 “您运气很好。”荷官夸赞,又推来12枚筹码。 禾雪昼摇了摇扇子,“继续。这局我还压大。” 陆鹤津沉思片刻,再次拾掇好一堆筹码。 禾雪昼看着他推出去高高的那一叠,有些心疼。 “21枚,您确定吗?”荷官有些惊讶。这才第二轮游戏,禾雪昼就压下210万,实在不是个小数目。 扇骨敲在桌沿上,发出闷闷的声响。禾雪昼向后半倚在凳子上,懒散随意:“小打小闹,有什么要紧?” 荷官没再吱声,她专注摇着筛盅,等碰撞声完全停歇后,周围传来一阵嘘声。 “1、4、5。很可惜。”荷官笑盈盈将禾雪昼面前的筹码都收来。有几个跟着他下注的赌客已经晕了过去。 “继续,我压小。”禾雪昼眼都没眨一下。 “我压13枚。” 禾雪昼从陆鹤津手中接过筹码。筹码的主要材质是贝母,漂亮的火彩让人爱不释手。 有时候他真的会怀疑陆鹤津有强迫症,递给他的筹码都码成一小摞一小摞。 荷官脸上的笑容由紧张变得从容。 “456,大。” 130万转瞬即逝,禾雪昼看向荷官的脸。金蟾一族向来对金钱极为渴求,钱财对他们的修炼助力极大。 怪不得金石会想到和珊明集团混在一起。 桌边,与禾雪昼反压的赌客乐开了花。这一把他甚至猜对了点数,还清了之前欠下的赌债。 正对着禾雪昼这张桌子的顶上,华美的水晶吊灯撒下彩虹般的火彩光点。陆鹤津仔细数了30枚筹码,推到赌桌中央。 “这次您是赌大,还是赌小呢?”荷官很有耐心地等着禾雪昼的回答。 “我赌全围。” 禾雪昼绕了绕发丝,陆鹤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惹得他哈哈大笑。 再抬头,那双苍蓝色眼睛里藏了几分戏谑。 禾雪昼一把抓过陆鹤津的领带,毫无防备的陆科长被迫低头。 “今天出门,东西带少了不尽兴,你回去再拿几件出来。” 陆鹤津的头快要碰到禾雪昼的鼻尖,对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后。 “东西在下面一层,万事小心。” 纨绔漂亮的公子哥终于舍得撒开自己可怜的跟班。陆鹤津看着自己原本烫熨的平整的领带变得皱皱巴巴有些无奈。 “好的,少爷。” 失去了跟班的少爷像是一只乖顺的绵羊进了狼窝,周围的赌徒都红着双目,想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 “不再加点?有钱人家的少爷也这么小气?”一个输红了眼的男人起哄。 周围要禾雪昼加注的声音越来越多,荷官也不阻止。 “加注50枚。”禾雪昼大手一挥,500万被摆在桌面上。 他身后,六点钟方向用来维护赌场内阵法的金蟾族也被挑起了兴致,一群人,你挤一下我推一下,也顺势蹭到了赌桌边。 荷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客人还真是大气。” …… 陆鹤津推开防火门之后,直奔停车场最深处。应急灯在头顶滋啦闪烁,斑驳墙面上歪斜的「配电重地」标牌爬满暗红色铁锈,仔细看去竟是某种咒文。 白焰燃起,咒文燃烧发出尖利的哨声,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中显得阴森恐怖。 “咔哒——”原本上锁的配电室门自动弹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陆鹤津摸黑向下走,禾雪昼在那串翡翠串珠上留了羽粉,此刻,在灵力加持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赌场里的金蟾窝藏在地下负二层。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陆鹤津扒着栅格倒抽冷气。十几米挑高的地下空间里,数百个玻璃罐悬浮在半空,每个罐中都蜷缩着长出金蟾特征的人类。淡金色营养液里飘满筹码碎片,那些贝母材质正在与人体缓慢融合。 他们二人一进赌场,就发现此地被设了阵法。阵法能吸收赌场里人的精气和财气,还能加深赌徒们的赌性。等到那些赌狗再也还不上钱的时候,就会变成这些罐子里的半人半□□的恶心东西。 陆鹤津好像知道林业之前说的他不认识的水生妖精是什么了。 脚步声传来,陆鹤津收敛了气息,猫在楼梯间的转角。 隐形耳麦里传来殷雨的声音:“老大,我们到了,随时可以收网。” 迎着陆鹤津走来的三足金蟾手里还抓着禾雪昼的手串。他有些贪婪的把珠子在脸上蹭了蹭:“好宝贝啊,这可是昆仑山下面出的聚灵翡翠,那个傻逼富二代居然这么便宜就给我了……嘿嘿……” 羽粉在他身上留下标记,陆鹤津看着他贪婪的模样攥紧了拳头。 好想打人。 但还没到时候。 那阵法要上下两层一起毁去核心才能破解。 陆鹤津盯着被玻璃罐围在中央的、漂浮在半空中的一座金蟾供像。【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7、抓马的续章 禾雪昼又连输五把,原本满满一筐的筹码如今只剩下一小半。 周围的人看出规律反压,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还要继续吗?”荷官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筛盅,像是在和情人调情。 周围的赌狗们哪里愿意放开这一只肥羊?有个胆子大的赌客甚至把黢黑的手压在禾雪昼肩上:“少爷,哪里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你就算输光了,凭着这张脸,哥几个也愿意借你几个筹码玩玩啊哈哈哈哈——” 下流的荤话引得在场的赌客们哄堂大笑,就连荷官也忍不住起哄:“这位客人说的也在理,坐着的这位,是个俏郎君呐~” 禾雪昼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赌桌,苍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他侧头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脏手,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位大哥,手放错地方了吧?" 男人看禾雪昼没有反抗的动作,更加肆意妄为:“大男人,说两句气什么。总不能脸皮和小姑娘一样薄吧?来,让哥捏捏看?” 如果渡寒现在在这,一定会给这个猥琐的男人一拳。 上一个这个轻薄他老板的人,这会应该都上小学了。 禾雪昼擒住那只快要碰到他侧脸的手,向下一拽一翻,把那人的胳膊反剪到背后。 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猥琐男人的头被狠狠砸在赌桌上。禾雪昼一脚踢开椅子,膝盖上提,狠狠击打了男人的腹部。 一声哀嚎响起,男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幸亏是赶上法治社会,禾雪昼只是把人打晕了。这要是早上好几百年,他非把这个狗男人阉了。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新的一局了吗?荷官小姐?”似乎自己从来没有动过手一样,禾雪昼打开扇子,装模作样扇了扇风,“贵地的安保不太好,怎么连蚊蝇虫豸之流也能混进来呢。” 荷官总归是见过大场面,她微笑着应和,挥了挥手,就有人把地上的男人架走。 “今天幸运之神似乎并没有眷顾您,需要换一个玩法吗?”荷官笑着问他。 周围的赌徒们被禾雪昼的身手吓了一跳,现在都自动离他一米开外。 谁都不想被打的肋骨骨折被人丢出去。 “我这个人,向来是有始有终。” 禾雪昼将剩下的筹码都推到赌桌中央。 “allin.” 荷官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划过筛盅的鎏金纹路,水晶吊灯在她眼底折射出妖异的紫光。赌桌突然微微震颤,三枚骰子在盅内发出活物般的呜咽。 这原本该是三枚普通的骰子。 荷官因为太想赢,太苛求金钱,擅自动用灵力将其变成了听从自己旨意的灵力骰子。 “不知道客人这次,赌大,还是赌小?” 荷官漂亮的指尖抚摸着筛盅,眼里的情意像碧波春水。 禾雪昼用手轻轻点了点桌面。 “我这次不赌大小。” “那赌点数?” “我赌指定围骰,三个四。倍率应该是150:1。” 荷官甚至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她生怕禾雪昼反悔,手已经拿着筛盅摇晃起来。 这个傻子!甚至都不需要她作弊! 赌客们疯了一样的把红色的钞票往桌上堆,毕竟这种人傻钱多的疯子可不好遇见。 “咚——”荷官将筛盅狠狠砸在桌上,因为过于兴奋,她眼睛里反出更强烈的紫光:“您输了。” 她肯定地说道。 “有的事情,不到知晓结果的那一刻,又怎么能确定呢?” 丝丝缕缕的灵力悄然蔓延在赌场内,禾雪昼用扇子压住荷官想要打开筛盅的手:“也不知道这15个亿,你们澄明海掏不掏得起?” 禾雪昼封死了荷官的经脉,她运行不了灵力,操控不了骰子。 她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庞大的灵力悄然覆盖了之前陆鹤津给他报过的点位,所有镇守的金蟾都被他封住经脉。 现在,整个阵法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扇子抵住荷官的喉咙,禾雪昼示意她好好打开。 眼泪顺着她美丽的侧脸滑落,如果让族长知道她这么没用,一定会把她炼成尸傀的! 可是如果不照做,面前这个男人就会杀了自己。 荷官颤抖着揭开了筛盅,里面,三个鲜红的“四点”刺痛了她的双目。 “是我赢了。”禾雪昼这么说。 蓝色的光柱出现在赌场内,荷官想要尖叫却因为恐惧无法发出声音。 禾雪昼一掌劈碎了最大的赌桌。木屑连带着里面的金蟾供像一起变成了没用的垃圾。 …… 陆鹤津看着被自己捆成粽子的一串金蟾有些着急的踱步。 禾雪昼那边怎么还没好?总不能是有什么意外? 他把手串仔细用衬衣擦了一遍,确定干净如初之后仔细收进了西裤口袋。 金币有些心痛地看着“自己”的翠玉手串落在陆鹤津手里,发出呱呱的叫声。 终于,楼上传来细微的灵力波动,陆鹤津掏出枪,准确地击碎了地下室里金蟾供像的脑袋。 几百个装着怪物的玻璃罐失去了阵法供养,逐渐变得褪去金光黯淡。 “殷雨,收网。”陆鹤津按住耳麦,“参与赌博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 外勤科成员和借调来的兄弟单位特警封锁住了所有进出口,连排气管道外都加派了警犬。 殷雨扛着防爆盾撞开赌场大门的时候,里面几百个赌徒正在四散奔逃。 “都不许动!原地蹲下双手抱头!”殷雨一声呵斥,“你们被捕了!” 乌泱泱一群人里,禾雪昼提着吓晕了的荷官站在一张还算完好的赌桌上,避免被推搡。 赌徒们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荷枪实弹,一个个像乖孙子一样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安静如鸡。 殷雨接过荷官,把人拷住。 她看到禾雪昼白色的衣领上沾了血,有些担心:“怎么都流血啦!这是伤到哪里了?快去给医疗组看看!” “没,这不是……” 禾雪昼刚想解释,陆鹤津就出现在门口。 好心的陆科长正打算把手串物归原主。他进门就看到衣领上全是血的禾雪昼和脸色凄凄然的殷雨。 “这是怎么了?” 自己出门前人还好好的呢?! 陆鹤津一把扣住禾雪昼的肩膀,把人吓得一抖。 陆科长像干错事的小孩一样抽回手,虚虚扶着禾老板的胳膊:“是不是碰到伤处了?弄疼你了?” “不,我没受伤……”被外勤科二人组搞的晕头转向的禾雪昼终于有空为自己“辩解”一二。他刚想说明这血是别人的,就看到被殷雨拷住的荷官挣脱束缚,指甲变得尖利可怖。 陆禾二人同时推了殷雨一把,白焰与明光同时在指尖成形,本来这一下应该能送荷官去见她祖宗,但禾雪昼好死不死的运岔气了。 经脉一抽,禾雪昼痛得向前倒去。陆鹤津为了不伤到他强行收手,荷官尖利的指甲贯穿了禾雪昼的肩膀。 下一秒,荷官被陆鹤津一脚踢飞,变回□□真身粘在墙上,还留了一口气。 禾雪昼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整个人倒在陆鹤津怀里,肩膀上的伤口还在呼呼往外冒血。他今天穿的又是白色,看起来格外扎眼。 陆鹤津手掌紧贴着禾雪昼的后背,能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陆鹤津隔着不算薄的布料,摸到他一粒一粒的脊椎骨。 这个人,有这么瘦吗? 穿着白大褂的谢怀杏冲进来,她身后跟着抬着担架的医疗组成员。 禾雪昼每次岔气都会变得迷糊,更别提这次还受了伤。 谢怀杏看着陆鹤津怀里已经没了自主意识的伤员,天天跟在这群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家伙后面擦屁股的怨气骤然爆发。禾雪昼迷迷糊糊只听见她一直在输出: “抱什么抱!伤员应该交给我,你抱着管什么用!” “死不了,这才多少血。” “殷雨你别掉眼泪,哎呀,你这丫头哭什么……” “救护车就这么点空,跟一个人得了!” “科长你别离伤员这么近!别压着了!” “没什么大事,你别问了行不行。” “你能不能回去上班?” “……” 在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沉睡之前,禾雪昼听到谢怀杏无奈的咆哮: “手术室你不能跟着进啊科长!0131,0132,把这个人给我关到办公室里去!” …… 谢怀杏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伤口的缝合和清创都解决完毕。 陆鹤津推着人住进单人病房的时候,天还没亮。 禾雪昼手臂上插着滞留针,吊瓶里打的是抗蟾蜍毒素血清。 因为契约,陆鹤津现在没办法去一线办公。他坐在禾雪昼床边,盯着吊水瓶。 原本柔顺的长发经过这样一折腾变得散乱,陆鹤津小心翼翼地把被压在病人胳膊下面的长发抽出来理顺,再别到耳后。 赌场那边的收尾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毕竟有战斗力的金蟾族早就被二人制服。 剩下的那些聚众赌博的赌徒处理起来要省心不少。 陆鹤津看了看时间,估摸着王泽林已经起床,打算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把自己办公室里没看完的档案带来。 快要按下通话键的时候,他突然掐灭了手机。 禾雪昼的第一瓶吊水打完了。 陆鹤津按响床头的呼叫铃,医疗组的同事很快进来更换了药水。 “他这个药,要吊几天?”陆科长发问。他实在不敢单独去问谢怀杏,怕耽误她治病救人。 “我来看看……单子上给开了五天,到时候得看毒素清没清干净,毕竟这个金蟾的毒咱们之前也没治过,是按照普通蟾蜍精的血清给的。” “他现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陆鹤津问得有些犹豫。 金蟾和蟾蜍又不是一种东西,万一血清不对症可怎么好? 又是失血又是中毒,禾雪昼那薄薄的小身板,能这么折腾吗? 长头发要怎么打理,要不要帮他洗个头? 渡寒那边还是要通知一下,毕竟这是他老板。 陆科长脑子里冒出许多问题,和他之前批过的公文都不一样。 这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 陆鹤津这么想。【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8、震颤的弦音 “你不回去看看吗?”涂山琮明看着在自家客厅里转来转去的云佩宜,他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啃了一口,“你就算在我这把微信步数刷成第一也没用啊。” “谁要管他?”金瞳的少女从口袋里掏出之前涂山霖带回的纸条,“你看看他写的是什么?‘万望殿下珍重,顾惜己身。’摆明了是撵我走。我这是乖乖听话,他还不乐死!” 涂山琮明看着被她徒手掰开的一桌子苹果,默默把果盘收到茶几底下。 再掰下去,他就吃不完了。 “往好处想。禾老板在施工场地徒手改了咒言,金蟾族只要不傻就该知道收手了。我看最近周围的精怪们都乖的不像话。趁还未酿成大错,维持现在这种人妖和谐多好。” 狐狸狭长勾人的眼睛眯起来,云佩宜看着他这幅精明的模样就来气,一把薅住他九条尾巴中的一条:“你再说风凉话我就拔光你的毛!墨鲲一族和你们九尾也是势不两立,你就这么放心,一点不担心他们寻仇?” “昆仑的封印尚且稳固,何须杞人忧天?”涂山琮明将剩下的一半苹果塞进云佩宜手中,换出自己的尾巴。 “我要去躺北地。”云佩宜一口咬下苹果。 “不行!”涂山琮明坐直了身子,潋滟的桃花眼都瞪圆:“现在整个上京动荡不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 “我父母还有一丝残魂未寻回,整个神州我都寻遍了,只剩北地曦和山还未去看过。”云佩宜将吃剩的果核甩进垃圾桶,指尖轻轻梳理着涂山琮明的尾巴:“自从墨鲲乱世,我父母身陨,不知道多少人同我说过,我这个原初血脉的凤凰是所有精怪的希望……” “可我只觉得无趣。称王称霸有什么好?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当年的墨鲲就是执念太深才成了魔尊为祸世间,也不知道他们脑子是怎么长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 云佩宜将脸埋在涂山琮明蓬松的尾巴毛中,温热的触感让她觉得自己尚在襁褓。 “涂山,帮我去看看他。他走了自己的路,我也有我的选择。” “禾老板会抽死我的。” “你跑快一点,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 在陆科长一顿狂问之下,医疗组的同志大脑都宕机。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科长的行事作风,最后有些艰难的开口:“这个……科长,病人生命体征挺稳定的,您要是实在想出去工作,可以把病人放在轮椅上推着带出去。我这边给他盖两条毯子,应该不会感冒。” 陆鹤津一头雾水。 陆鹤津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陆鹤津表示自己只是想知道床上的人为什么还没醒。 医疗组的0136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床上面色苍白呼吸轻浅的禾雪昼,不知想到什么,摇着头就跑出病房。 “等……” 陆鹤津没能叫住人。 他有些无耐地帮禾雪昼掖了掖被子,开始反思自己到底给同事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在经过漫长的反思过后,陆鹤津最终还是放弃折磨王秘书。 他选择压榨殷雨。 可怜的一组组长刚把金蟾收押入狱,就被科长叫去汇报工作。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早就散的差不多。殷雨抱着侦查科刚整理出来的资料,敲门进来的时候,医疗组的同事刚给禾雪昼换了吊水。 殷雨撇撇嘴,看到熟人因为自己倒在病床上,总归是不好受。 “别哭。谢组长说了,他没事。”陆鹤津只能把谢怀杏之前安慰他的说辞复制粘贴给殷雨。但是很显然,他自己都没有被这个说法安慰到。 殷雨抹了把脸,她把档案袋递给陆鹤津,开始汇报工作:“那些地下的罐子已经全部被回收,总数347,侦查科林组长已经在分析处理。普通的赌徒已经被公安系统统一处理,所有涉事的金蟾已经被押解回局,共107人。炎贺光正在加紧审讯,有几个心理素质不好的已经开始交待,从他们做突破口,今天应该能出一份有用的笔录。” 陆鹤津点点头,他翻开侦查科新出的调查报告,脸色不虞:“阵眼处异常能量波动达b+等级,和珊明工地上的数值一样。” 他用钢笔在文档最后的“未发现咒及秽”下面划了几道线,着重交待几句:“不能掉以轻心,之前工地上的咒和铜钱里的秽,是突然出现的。侦查科那边你们一组去守好,防止意外。二组的审讯进度再快一点,晚一点我……” 他刚想说自己过一会亲自去,又看到病床上还昏迷不醒的禾雪昼。 “二组最近加班也幸苦了,可是适当休息一下。让他们帮着去协助侦查科吧。”他合上文件,胸口的郁气久久盘旋不下。 “……陆科长……也可以去加班……” 禾雪昼本来在梦里无忧无虑地插花。他刚想喊渡寒给他递一下花枝剪,桌面上的布景一闪,变成了堆积如山的公文。 这把散漫了几百年的小鸟一下子吓醒了。 肩膀处的伤口隐隐作痛,禾雪昼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陆鹤津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肩,帮他把枕头垫在背后:“有哪里不舒服?” 殷雨在床头想伸手帮忙,却发现自己好像插不上手。 无奈的她只能选择去给禾雪昼倒一杯温开水。 殷雨正打算给禾老板献上一杯充满感谢的茶水,杯子还没送到他嘴边,就被陆鹤津顺手接了过去。 “术后六小时禁水禁食,”陆鹤津抬手看了眼时间,“你要到11点才能喝水。” “咳……一口都不行吗?”嘴巴有些干裂,禾雪昼眼巴巴看着被陆鹤津截胡的水杯。 “不行。” 禾雪昼扭头求助殷雨:“我觉得不能用人类的指标衡量小鸟……” “老大,我也觉得……” “殷雨,回去休息吧,一夜没睡,辛苦了。”陆鹤津把写了批注的文件递给殷雨,下了逐客令,“如果你不希望我去和谢怀杏告状,最好不要想着偷偷给病号加餐。” 被拿捏住的殷雨一秒闪现到门口,偷偷对着“无情”的陆科长做了个鬼脸。 “这么大的人,还不明白要谨遵医嘱吗?”陆鹤津盯着因为心虚别过脸的禾雪昼,从床头的抽屉里找出一袋全新的脱脂棉签。 局里的福利待遇还是好,单人病房住起来和宾馆套房一样。 “以前没有西医的时候,病了可不就是靠喝药,总归是死不了……” 禾雪昼已经记不太清他上次受伤到需要卧床是什么时候。 但总归是没有人在边上盯着自己,不让人喝水的。 “那都是歪理。把头转过来。” “寄人篱下”的禾雪昼很想叛逆的把头蒙在被子里装睡。 “别想着装睡,呼吸频率都不一样。” 禾雪昼在这场较量中遗憾败北。 他不情不愿地扭过头:“一点皮外伤,搞的和……” 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水接触到干裂的唇瓣,带来微微的刺痛。 陆鹤津用棉签沾了些水,轻轻蘸在禾雪昼有些发白干裂的嘴巴上。 “医嘱是一定要听的,尤其是禁水禁食这类。”陆科长的手相当稳,常年拿枪的手照顾起来人来倒也算体贴,“不要仗着自己是老板就为所欲为,身体是自己的。再过一个小时就能正常饮水了,再忍忍。” 想了一大段话准备反击陆鹤津说教的禾老板哑火了。 总不好对着照顾自己的人摆脸色。 用完的棉签被丢进垃圾桶里,垃圾袋发出窸窣一声轻响。 禾雪昼眨了眨眼睛,睫毛的阴影投在他有些惨白的脸上。 气氛沉默的让人尴尬。 “我困了。”身为病人,睡觉是一个很好的脱身借口。禾雪昼的动作一下子灵活起来,整个人丝滑地躲进被子里。 陆鹤津看着床上鼓起的一团,轻轻叹了口气。他帮人把身后的被子细细掖好,又重新坐回凳子上看着同事新传来的文件。 被子里有些闷热,烘得禾雪昼耳朵尖发烫。 他听力向来敏锐。 陆鹤津帮他掖被子时那声极轻的“对不起”,他听的清清楚楚。 还是大男人呢,矫情死了。 禾老板在心里如此吐槽。 陆鹤津和往常一样翻看着文件。就在他花了二十分钟把文档做好批注,准备给对方发回去时,才发现这是他几天前就处理过的公务。 一向严谨的陆科长盯着手机屏幕愣神。 他想,自己真的应该休息一天清醒清醒脑子。 …… 殷雨带着领导指示回到办公楼层时,一脸生无可恋的炎贺光叼着根未点燃的烟蹲在办公室门口。 “审讯工作不顺利?”善解人意的她向来会开导人,“没关系啊,科长说了不急,你们可以先歇歇。” 对方苦涩地摇了摇头,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命苦。 “遇到难处了?还是受伤了?”殷雨被他整懵了。她围着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圈,没发现异常。 “说人话!”被磨没了耐心的一组组长终于拿出了自己的威严。 “呱!” 一声蛙鸣把殷雨吓得一个后撤步,特制的手枪已经上膛,她的手指按在保险上:“你是谁?为什么变成炎贺光的样子!” 炎贺光脸上的表情更苦了。 “殷雨啊,他已经够可怜了,把枪放下吧。”隔壁办公室的门打开,林业笑的跟朵大呲花一样:“这得给他算工伤,估计没一个星期变不回去了。” 炎贺光认命了。 殷雨脑子一转,终于想明白他是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的。 每个人使用灵力的方式都不一样,陆鹤津是无视法则焚烧一切,禾雪昼是如沐春风滋养生灵,林业是思虑入微感知细腻。 炎贺光的灵力被他用来“窥视”。 他能通过灵力去窥视他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击破受审者的心理防线。 所以二组在审讯方面的成绩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这次抓的金蟾实在是太多,炎贺光使用灵力“窥视”,透支的厉害。 一个不小心,被灵力反噬了。 他的潜意识里把自己也当成金蟾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9、辛劳的工作 炎贺光的工伤导致审讯工作暂时停滞。陆鹤津收到这个坏消息已经是中午饭点。 端着医院病号餐的禾雪昼看出来陆鹤津的急切。他把饭碗放在边几上,真心实意的建议:“要是实在不放心工作,我陪你一起去?总归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早就没事了。” 陆科长摇了摇头。 陆鹤津的黑眼眶有些严重。近一周他休息的实在太少,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本来就是我硬拖着你查案子,总不能连你生病还要陪我趟这个浑水。你现在需要休息。” “陆鹤津,你也知道,人是需要休息的?”温热的白粥下肚,禾雪昼又有了力气噎人,“你也该看看自己的脸,我都害怕我这个伤员没什么事,你突然猝死在病床边上。” “事情还没……” “事情永远干不完。”禾雪昼打断了他的话,算得上是疾言厉色。 “两个选择,第一,你推个轮椅,咱们现在回去上班;第二,你在这给我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你爱干嘛干嘛,我不管你。” 浓厚的困意上涌,陆鹤津察觉到是禾雪昼的术法。 但他也实在是累了。 偶尔小小的放纵一下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禾雪昼看着伏在自己床边,呼吸逐渐平稳的陆鹤津,心里升起一种胜利感。 这下就算是扯平了。 心情很好的禾老板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人的休闲时光,他下意识的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惊悚的发现自己穿的是病号服,原本口袋里的东西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 自己给陆鹤津下的术法至少能让人睡六个小时。 此时,陷入沉睡的陆科长死死压住了禾老板的被子。 “算了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 禾雪昼轻轻扯了扯被子,再一次躺下。肩膀处的伤口其实并没有很痛,这样的小伤放在以前他根本都不会管。 但被人照顾的感觉实在不赖。 病房里很快出现两道平稳的呼吸声,两个大忙人终于能安心睡上一觉。 …… 陆鹤津不怎么做梦。 或者说高强度的工作让他没有做梦的力气。有时候连三个小时的睡眠都是奢望,周公都懒得理这样的工作狂。 但此刻,他知晓自己是在梦里。 白玉为砖,金银为柱。 硕大的楼宇间,只有他一个人。宫殿四处摆满了掐丝珐琅飞龙烛台,燃烧的烛火影影绰绰无风自动。 陆鹤津本能地转到书桌前,想看看楠木桌子上的那一大沓素色云锦上写了什么。 陆鹤津意念刚动,柔软的锦缎就飞进他手里。 素色底布上写满了“羲和”二字。 博闻广记的陆科长自然知道羲和山,身处北地却四季如春,是近几年热门的旅行景点。 这书桌的主人当真有意思,用千金不换的云锦写地名,纯纯的暴发户行为。 陆鹤津把云锦叠叠整齐放回原位,觉得自己这个梦越来越奇怪。 难不成是自己最近加班过劳,对于生活品质产生了这等奢靡的物质渴望? 这可不好。 严于律己的陆科长决定回去重新再学习一遍局里发的廉洁奉公教育短片。 梦中的身体不受使唤自己动起来,陆鹤津看着自己的右手拿出一卷崭新的云锦铺平在桌上,毛笔悬停在锦上一寸,迟迟不落。 陆鹤津又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鬼使神差的,他也在云锦上落下羲和二字。字体与之前那一叠云锦里的丝毫不差。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郁结。 他本意不是要写这两个字的。 眼泪砸在云锦上洇开,墨迹晕染,铁画银钩的字面目全非。 自己为什么哭了? …… 禾雪昼原本睡得正香,突然察觉到有人在揪自己的头发。 是可忍孰不可忍! 禾老板一伸手,抓住了揪自己头发的罪魁祸首。 陆鹤津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他抬起头,发现禾雪昼的手死死扣住了自己的手腕,自己则是紧紧抓着对方的一缕长发不放。 禾雪昼这下也清醒了。 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禾雪昼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才会做这样的梦。 自己几百年都没遇见过的尴尬事在这一周之内体验了个遍。 陆鹤津猛地发现禾雪昼这瓶吊水早就掉完,回血已经染红了前半段输液软管。他伸手关小了输液器的调速,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0136赶来的时候把陆科长说了个狗血淋头:“这是怎么陪护病人的?回血都回成这样了!要是再晚点发现,失血过多可怎么好?” 禾雪昼试图帮陆鹤津辩解两句:“这不怪他,我们这几天都太累了就睡着了,没那么……” “你也是!”0136的炮火成功转移,“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爱惜!验血结果出来中度贫血,也不知道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科长,你也不看着点!” 禾雪昼一头雾水。 自己健康的很,什么时候中度贫血了? 还有,自己贫血和陆鹤津有什么关系?42局的人逻辑都这么跳脱吗? “我之后会注意。”陆鹤津点点头,在0136审视的目光下作出保证:“我之后会监督他好好调理。” “我没有问题!可能是鸟类的数据和人类不一样罢了。” 禾雪昼试图插话,回应他的是0136慈爱的眼神。 “记得要好好吃饭哦,我们谢组长已经把你未来两个月的复查单子开好了,如果数据还这么差,你俩就等着一起挨批吧!” 陆鹤津忽略禾雪昼刀子一样的眼神,把输液器的流速调缓,“你也听见了,中度贫血。要好好调理身体。” “不,这不是重点……”病床上的禾雪昼有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自己的身体状况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和陆鹤津绑定在一起? 你们42局体检还要搞连坐? “呱!”一声蛙鸣打断了禾雪昼的思绪,炎贺光蹦跶着跳进病房,林业提着果篮跟在他身后。 林副科长有些紧张的摩挲着果篮的把手,笑盈盈挪到禾雪昼的床头:“哎,那个,禾老板看起来脸色不错,身体还好吧?” “他吊水还没打完,你离他远一点。”陆鹤津抬头就看到林业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理了理袖口,又扫了眼跟着一起来的炎贺光,“东西放下你们就能走了。这几天注意休息,别累坏了。” “呱!” 炎贺光盯着林业,不满地大叫。他就说让林业别来。打扰病号休息怎么看都是不道德的。 “哎呀,老陆,你可是局里的主心骨。你不在我们干活都没劲儿了……”林业搓了搓手,悄然移动到陆鹤津身侧:“那个,赌场里缴获的罐子啊,我都快分析完了,就是……还剩下金蟾供像……我简单看了一下,里面还有不少残秽,这个你能不能……尽快帮我处理一下啊?” 林业眼里全是对金蟾供像的渴望,他对这类法器的分析向来狂热。炎贺光看不过去,一个小跳转过身面对墙壁,眼不见为净。 陆鹤津觉得林业也被金蟾精神污染了。他把人往外推了推,确保过于激动的同事不会碰到禾雪昼的输液管。 “这次工作这么积极?你可能要稍等我几天,至少等他出院之后……” 禾雪昼看了一眼在陆鹤津背后手舞足蹈的林业。对方很巧地与他对视,向禾老板送去一个谄媚但略带尴尬的笑容:“老陆啊,主要不是你。那个,禾老板啊,金蟾供像是很新的法器,老陆动手肯定有损坏……你能不能来帮个忙,上次铜钱里的秽解决的就非常完美……” 炎贺光觉得自己就不该和林业一起来。 哪有人还在病床上就安排工作的啊!一点人文关怀都没有! 陆鹤津从座椅上起身,推着林业往外走。 “老陆,老陆你干嘛,禾老板还没答应我呢……” “他现在需要休息。” “我不急!过几天,过几天也行!” 陆鹤津一把把人推出去,倚在门框上,隔断了林业再进屋的可能:“过几天也不行。他本来就不是局里的正式员工,这样危险的工作不要老是麻烦他。” “你跟着不行吗,你跟着能出什么事啊。你都不知道,那个供像是上古时期的好东西,里面指不定还能开出来什么宝贝。” “砰——”陆鹤津干脆的关上了房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落了锁。 被一块扫地出门炎贺光幽怨地看了眼林业:“呱~” 禾雪昼扶着床沿默默下床,他拄着输液杆挪到病房门口,依稀能听到林业和炎贺光守在门口小声互喷。 “怎么起来了?”陆鹤津三两步上前,托住禾雪昼的手臂。隔着薄薄一层病号服,陆鹤津能清晰摸到布料下的肘关节。 “我还没说一句话,你就把人撵出去了,这可不好。”禾雪昼还未恢复血色的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柔和的笑,“你分明比林业还想去工作。他们估计也是有事要找你定夺,不好当着我的面说。你还是继续去奉献社会的好。” 心中所想被点破,陆鹤津别过头轻咳一声。 病房内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刺激着陆鹤津的鼻腔,他托着禾雪昼的胳膊想把人往回带:“大部分涉事金蟾已经归案,稍等几天也未尝不可。总不好再拖着你劳心伤力。” “假话。”禾雪昼轻轻推开陆鹤津搀扶他的手,陆鹤津的手停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鸟雀的感知一向敏锐,陆科长想去工作的愿景快把房间填满了。 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林业以为自己的老同学良心发现,终于想起兄弟了。 “老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 林业看着门后笑盈盈的禾雪昼和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陆鹤津,硬生生把“无情”两个字咽下去。 天杀的,把那个热爱工作的陆鹤津还给他啊!【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暴怒的医生 0136晚上查房的时候,看到禾雪昼的房间人去楼空。床头边几上,陆鹤津留了纸条。 “去工作,一会就回。” 她两眼一翻,整个人都要晕倒。怎么会有这么不听话的病人和陪护?她之前说的架个轮椅去工作真的只是开玩笑啊! …… “供像碎片里有别的东西。它的力量在修复破碎的供像。” 林业把结界中的金蟾供像小心翼翼拿出,原本被砸得稀巴烂的金蟾供像正在缓慢的生长,像有生命一样。 “溢出的能量很奇怪,我之前认为是秽,但它不具有攻击性,性质相对稳定。那些玻璃罐子中人的变异可能也和这份能量有关。” 坐在轮椅上的禾雪昼撑起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供像。 “变异的人还有救吗?”陆鹤津回想起殷雨的汇报,347个罐子里装了347个赌徒,虽说不值得同情,但也不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可以被这种私刑结束。 林业摇了摇头:“医疗组和我们都看过了,魂魄尽失,应该是为炼制尸傀所做的前处理。” “我知道了。”陆鹤津低下头,帮禾雪昼拉了拉盖在腿上的毯子,“有看出什么来吗?” 禾雪昼轻轻摇头,长发扫过陆鹤津的手背。 “能量波动不是秽,也许你可以试着烧一把。” 林业像护崽子一样把供像碎片揽在怀里:“你可别给我整坏了,控制点火候啊!” 陆鹤津被他这句话气笑了,他揪着林业的袖子把人从观察台上扯下来,非常严肃的警告他:“你一会如果敢扑上去,我一定不收手。” 林业老实了。 “您随意!都听您的!” 白焰笼罩了供像,纯金的碎片化作金水,在观察台上流淌。 奇异的能量在焰火中央趋于稳定,最后盘旋在供像核心处,不肯离去。 供像最深处的金子也被融化,一片亮闪闪的碎片出现在火焰中央,无论陆鹤津怎么输出灵力,都不变化分毫。 “好了好了好了!就是这个!”林业激动的像个掏到鸟蛋的熊孩子,“老陆,熄火!” 边缘锐利的镜子碎片静静漂浮在一滩金水之上,碎片大小和一个成年人的大拇指甲差不多大。 林业伸手,碎片居然自动飘进他的掌心。 “你们还别说,这东西是自动的。”他有些高兴的捏起碎片,狭小的镜面甚至照不出林业1/4的脸。 原本的能量波动消失不见,林业把东西锁进特制的结界里,看着观察台上凝固的黄金。 “你们外勤科还要吗?” 陆鹤津又想到自己欠禾雪昼的5000元灵。 “用侦查科下个季度的元灵指标来换。” “做梦呢?”林业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拳,“明天扣下来给你送过去。小气鬼……” 禾雪昼还在盯着小小的镜子碎片。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陆鹤津察觉到人的异样。他把手掌搭在禾雪昼肩膀上,病号服下的人在发抖:“还是说,这个碎片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禾雪昼突然觉得自己喉咙一紧,酸涩感冲上眼睛。 “我不知道。” 眼泪夺眶而出,闷闷砸在毯子里。 陆鹤津有些无措。他看着无声流泪的禾雪昼,胸口的郁气又加深一分。 林业慌里慌张给镜子碎片又上了两层结界,灵力隔绝了禾雪昼与碎片间的感应。 工作作风向来强硬的陆鹤津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人,他用宽大的手掌覆盖住禾雪昼的眼睛,滚烫的泪滴似乎要把他灼伤。 “别看。” 陆鹤津听见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 别看。 谢怀杏收到0136的报告,来林业办公室抓人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地狱绘图。 她的病人坐在轮椅上哭的就剩一口气,自己的科长捂着病人的眼睛要把人脖子拧断了,隔壁科室的副科长中了邪一样在结界外边施加结界。 她听到自己后槽牙咯吱作响的声音。 “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一下,我的病人这是怎么了?” …… 因为哭得太厉害,谢怀杏又给禾雪昼加了一瓶电解质。 病号和陪护被谢怀杏抓回病房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科长,合着你那天问了我这么多,不是怕禾老板死,是怕他不死啊?”谢怀杏看着头低下去的陆鹤津疯狂开炮:“按他这种哭法,马上就该脱水电解质紊乱然后休克去见祖宗了。” 陆·把人带出去的罪魁祸首·鹤津闷闷地承认错误:“下次不会了。” “下次?”谢怀杏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怒火彻底失去控制:“怎么,当自己是涂山的狐狸有九条命呢?你们到底还治不治了?不治就给我住办公室去!病房紧俏得很,该给你们这么浪费的?” 眼睛有些肿胀的禾雪昼好不容易止住眼泪,他偷偷瞄了一眼谢怀杏,语气放的很缓:“真的不会了。今天是我非要去的。” 谢医生的火已经升到嗓子眼,但她看着床上的人嘴唇泛白,眼睛通红,长发也有些凌乱,实在不忍心苛责。 到了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她觉得一定是陆鹤津强权压迫,迫使可怜小鸟不得不跟着工作狂一起上班。 “科长,明天我亲自来查房。如果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谢医生抽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按动蓝色水笔,咔哒一声按下去,“你就可以考虑去印刷新的招聘广告了。” 谢怀杏像白色的风一样掠过,“砰”一下重重甩上了病房门。 守在病床边上的陆鹤津偷偷看了眼禾雪昼的眼睛,轻微上挑的眼尾因为落泪红的过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陆科长小心翼翼地发问。他实在不知道禾雪昼为什么落泪,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灵力波动。 也许是长时间和自己待在一起,太不自在了。 陆科长这么想,双唇抿得更紧。 “你要是觉得拘束,我可以搬个折叠床睡走廊。之前签的合约有效期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就自由了。” 禾雪昼有点搞不明白陆鹤津在想什么。 他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搞不懂,好端端的哭到岔气,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 因为哭得太狠,禾雪昼此刻觉得口干舌燥。 “帮我倒杯水。”在店里当老板当惯了的禾雪昼开始使唤起人,“我渴了。” 原本呆呆坐在病床旁边的陆鹤津在得到指令后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麻利地去饮水机那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端给床上的病号:“小心烫。” 温水下肚,禾雪昼觉得干涸的身体又重新活跃起来。他捧着水杯靠在枕头上,长发垂落在被子上勾勒出意义不明的图画。 “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禾雪昼斟酌着开口,毕竟陆鹤津这两天因为自己也是挨了不少骂,总不能真拿人家当冤大头。 “看到那个镜子,我只觉得难过。” 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伤病为他蒙上一层哀伤。禾雪昼汲取着水杯的温度,苍蓝色的眼睛盯着杯中的液面一眨不眨。 陆鹤津心头一颤。 莫名其妙的酸楚从陆鹤津曾经装满了工作的心脏中溢出,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拥抱床上的人。 但这样不合规矩也不合时宜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 陆鹤津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只是提走了林业带来的果篮。 “我去洗。”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禾雪昼看着夺门而出的陆鹤津微微勾了勾嘴角。 估计是被谢怀杏训糊涂了,善解人意的禾老板这么想。 房间里明明有单独的盥洗室,怎么舍近求远去外边了。 ……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出人意料的快。 禾雪昼受伤的版本从原本的“为救同事挺身而出”到“禾老板意外受伤,陆科长不离不弃”再到“陆科长因爱生恨强制爱”,各个版本五花八门,每一个都传的有鼻子有眼。 等这个消息传到云佩宜和涂山琮明耳朵里就变成了“外勤科科长强取豪夺无辜小鸟,受害人被迫坐轮椅崩溃大哭。” 云佩宜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她订的飞往羲和山的航班就要起飞。 涂山琮明眼睁睁看着她把铝合金行李箱的拉杆掰断了。 “冷静,42局的人不会做这么抽象的事情。”接管整个九尾一族后,涂山琮明变得稳重不少:“也许是其他人以讹传讹,禾老板他不是等闲之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受制于人?” “我没担心他。”云佩宜皱了皱眉,问旁边的大狐狸:“你还有多余的行李箱没有?” “真的要走?”狐狸把蓬松的大尾巴放出来,吸引了云佩宜的目光。 “走,怎么不走。”她将一根狐狸尾巴抓在手心里从头捋到尾,多余的浮毛被她重新塞回涂山琮明的尾巴里。 狐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回来了!你们知道我听到了什么不?” 顶着浓艳妆容的涂山霖推开大门,兴致勃勃的就要和他们分享新出炉的趣事。 “佩宜姐,你那个老板好像被42局的一个科长看上了。他估计是不愿意吧,据说今天晚上哭得都被医疗组拉走了!” 涂山霖描述的绘声绘色,似乎看到了现场:“不过有一说一,你老板长得真的很漂亮,那个科长不会是见色起意吧?” 云佩宜没说话。 涂山琮明给了自己的傻弟弟一个眼神,示意他快走。 “姐,你怎么了?” 傻乎乎的小狐狸还在往上凑。 燎原的凤凰真火从云佩宜身后冒出,少女鎏金的双眸里藏着烈焰。 “涂山,陪我去趟42局。”云佩宜抓起涂山琮明就往外跑。 “禾老板不是让你最近不要……” “他都快把自己折腾死了!”云佩宜话里带了厚重的鼻音。 旁观者清的涂山琮明轻轻给她顺顺气:“佩宜,别急。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走” 凤凰的火焰缠绕住他的手掌,像无声的依恋。【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1、雏鸟的反击 凌晨四点,王泽林接到保卫科的电话。 九尾狐一族代理族长要见自家科长。 还在梦里的王泽林条件反射似的回答收到之后,有些呆愣。 四点。 半夜四点。 你们一个个都不睡觉的吗? 王秘书顶着隆冬的寒风,见到了涂山琮明和云佩宜。 小凤凰藏在斗篷之下,看不清表情。 “抱歉,局里有安检规定,无关人员不得入内,这位……” “是我妹妹。”涂山琮明答得很快。 “失礼了。既然是涂山族长的妹妹,那就不算无关人员。您今天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要事?”王泽林为二人端来热茶,又把暖风开到最大。 会客室里很快春意融融,涂山琮明浅尝一口茶水。 难喝。 他默默将茶杯放下,漂亮的桃花眼盯着王秘书:“有急事想跟陆科长商量一番,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不方便,当然不方便,他现在在照顾病人,连工作都不怎么爱了。 王泽林在心里吐槽,表面还是礼貌儒雅。 “我们科长这个时间可能确实不太方便,有病人需要他……” 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王秘书的拖延话术,云佩宜徒手掐碎了42局唯一一套还算上得了台面的瓷杯。 “伤着没有?” 涂山琮明小心翼翼把她脚下的碎瓷片用灵力聚起来扔进垃圾箱。 狐狸没有了一开始的好脾气。他敛了笑意,将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放。 “王秘书,我深夜来此确实是有要事,实在耽误不起。有劳了。” 病房里,正在休息的二人被陆鹤津的手机铃声吵醒。陆鹤津从沙发上起身,快速走到房间外接通了王秘书的电话。 “好……好……我知道了。” 状况外的禾雪昼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过度流泪的后遗症就是他现在的眼睛肿胀得睁不开。 “出事了?” “没有,九尾一族族长和他妹妹来访,说是有急事找我。”陆鹤津蹙眉,有些不悦,“对不起,半夜还要辛苦你和我走一趟。” “涂山琮明?妹妹?”禾雪昼捕捉到关键词。 “是。你也认得么?”陆鹤津把轮椅推到床边,小心把人扶进去。 其实禾雪昼抗议过,他毕竟伤的是肩膀不是腿,怎么连路都不能走? 但是很明显,陆鹤津没有理睬他的抗议。 禾雪昼脑子一转,就明白今天这出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涂山家哪里有还有什么小女儿。 心虚的禾老板轻轻拽了拽陆科长的衣角:“我估摸着……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这几天没看手机,家里有小辈等着急了。” 陆鹤津脚步一顿,神情松了几分。随即他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晚风寒凉,虽说住院部离行政大楼不远,但还是要经过几个风口。 陆鹤津把自己的外套盖在禾雪昼肩上。 “没想到禾老板年纪轻轻就有家室了。” 禾雪昼被他这句话雷的五雷轰顶。 “什么家室,不要瞎说。”禾雪昼好不容易顺下一口气,他拧着眉毛仰头瞪了一眼陆鹤津,“我向来清清白白一个人。” “是吗,我以为禾老板应该是很受欢迎的才对。” 夜色里,陆鹤津在无人看得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过眼云烟罢了。” 王泽林被涂山琮明二人盯得心慌。他又重新给云佩宜上了杯茶,耐心解释着陆科长马上就到。 “最好是马上。”藏在斗篷里的小凤凰已经压不住火了。 “噔、噔、噔——” 救命一样的敲门声响起,王泽林拔腿就去开门。 坐在轮椅上的禾雪昼眉眼弯弯:“幸苦王秘书了,大半夜还在接待客人。” “本职工作,本职工作。”王泽林用袖口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他看着自家科长威武高大的身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在这的必要了。 会客室的门被关上,陆鹤津推着禾雪昼穿过回廊,抵达真正的会客厅。 炽热的火焰直袭陆鹤津面门,他一个跃身把禾雪昼挡在身后,白焰吞噬了凤凰真火,云佩宜的剑趁着这个间隙已经到了陆鹤津眼前。 “佩宜!住手!” 禾雪昼一声呵斥,云佩宜止住自己的剑势,调转方向劈在墙面上。 漂亮的背景墙裂开一道大缝,云佩宜收了剑,眼眶红红的。 如果按照人类的划分方法,这只凤凰如今还是稚童。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禾雪昼最见不得她哭,小姑娘一开嗓,他心都要化了。 “小姨!”她想乳燕投怀一样扑进禾雪昼怀里,陆鹤津在后面撑着轮椅,防止二人摔倒。 “说了多少次,在外面不要这么喊。”禾雪昼无奈地摸摸少女的头顶,知道这孩子肯定担心坏了。 “你怎么都坐轮椅了,怎么回事啊到底。我好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唔啊……” 云佩宜抱着禾雪昼嚎啕大哭,心里的委屈在此刻倾泻而出。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禾雪昼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干净眼泪:“怎么这个点想到来找我了?” 哭泣的少女息了声,她抬头戒备地盯着陆鹤津,眼里的敌意毫不隐藏。 陆科长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涂山琮明有些尴尬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扶起禾雪昼怀里的小凤凰。 “我们听到一些传闻。”狐狸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因为担心……担心小姨,”涂山琮明顶着禾雪昼快要刀人的目光,硬生生随了云佩宜的喊法,“所以深夜叨扰了陆科长,还请见谅。” 禾雪昼的目光扫过遮遮掩掩的二人,一拍轮椅:“好好说话,说清楚,你们到底听到什么了?” “……” 花了十分钟搞明白来龙去脉的陆禾二人有些尴尬。 大老远跑来找茬的两个小辈也有些尴尬。 四个人就这样尴尬地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 云佩宜悄悄拉了拉禾雪昼的头发:“你别生气,我也是太着急了……” 自家爹妈都不在了,就剩一个小姨和自己相依为命。要是被哪个登徒子拐走,她可真的没有亲人了! 禾雪昼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能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陆鹤津喝了口水,再开口又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云小姐在局内登记的身份也是灰喜鹊,可依陆某看,似乎是文书记录出了错误?” 云佩宜瞳孔一震,被禾雪昼压住了动作。 陆鹤津眸色一沉,灵力疯狂燃烧,把云佩宜看得清清楚楚。凤凰身上的因果线千丝万缕,他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 “陆科长,这么看人,不累得慌吗?”禾雪昼安抚似的拍了拍云佩宜的后背。他自然是能感知到陆鹤津的视线,也明白此时嘴硬装糊涂没什么大用。 他有些焦虑地敲了敲轮椅的扶手。 “做喜鹊也没什么不好,但藏拙确实不易。”陆鹤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禾雪昼,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今日,我只见过九尾一族族长,没见过什么会发火的小鸟。”陆鹤津起身,推着轮椅往外走。 “下不为例。” 室外的冷风吹过禾雪昼的脸,他下意识一哆嗦。 “冷吗?”陆鹤津问他。 有些心虚的禾老板头摇的像拨浪鼓。 一声轻叹从头顶传来。 “算了。” “你是病人,回去好好休息吧。” 轮椅压过枯枝,发出脆响。禾雪昼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能抬头向前看,夜幕里的星星明亮,与记忆里的一幕重合。 他之前应该是受过很重的伤,许多旧事都记不清了。 禾雪昼轻轻扯了扯陆鹤津的衣袖:“抱歉。” 陆鹤津不接话,只是用手背贴贴他的指尖:“是不是冻着了?” 这之后,二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 陆鹤津又回到那个梦里的场景。 他熟练地铺平云锦,想要写下些不一样的字迹。 羲和二字不过是暂缓苦痛的安慰剂。 他想要真正的良药。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素色云锦上很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禾字。 胸口的郁气消失,陆鹤津明白了自己这几日苦恼的源泉。 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1】 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 他陆鹤津终归只是这尘世间的凡人,被着层层叠叠的红尘情网困住,也不是罪无可赦。 难的是他现在要用这张网困住一只漂亮的小鸟。 …… 禾雪昼是被硬生生热醒的。 他吃力的从被子下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压了一床被子一床毛毯还有陆鹤津的外套。 陆鹤津是想把自己压死,杀人灭口吗? “怎么起来了?”陆鹤津端着一盆洗好的车厘子进来,他把水果放在床头,然后扶着禾雪昼靠在枕头上,动作小心的像在照顾瓷娃娃。 “怎么不在屋里洗?”禾雪昼拿起一颗车厘子丢进嘴里,水果的清爽压下被热醒的烦躁。 “水声吵。”陆鹤津把禾雪昼好不容易掀开的被子再次掖好。 “你今天不用去看看文件做做批示工作之类的吗?或者喊殷雨他们来汇报?” 禾雪昼觉得陆鹤津一定是想工作想疯了才会在自己身上出气。 陆鹤津眼睛一沉,觉得自己似乎给禾雪昼留下了不太好的刻板印象。 “总要给他们放松一下。炎贺光已经累出工伤了,外勤科现在需要修整。” 陆科长企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印象分。 “林业那边呢?你不需要去帮忙吗?”禾雪昼把希望寄托在侦查科身上。 “今天不是工作日,他现在应该还在睡觉。”陆鹤津看了眼时间,自己的这位朋友向来很有松弛感。 “不要诋毁我,老陆!”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林业突然冲进病房,陆鹤津第一次这么不期待他变得勤奋。 “我知道那个碎片是什么了!”林副科长高兴得不得了,哪怕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上也无所谓:“那是上古神器昆仑镜的碎片!这次真是捡到宝贝了!” 禾雪昼眼皮一跳。 总感觉自己应该知道点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2、萌芽的进度 相传鸿蒙初分之际,天道为辨众生,以九霄玄冰为镜,熔地心火精为纹,借不周山巅雷霆淬炼九十九日,终成这面可映三界六道本相的青铜古镜。 镜框盘踞二十八星宿,背面铭刻"照彻大千"四枚太古神文,镜面似水非水,倒映星辰时竟现出昆仑山仙气缭绕琼楼玉宇的盛景。 据说,镜光笼罩之处,无论神魔人鬼,皆现本相真魂。善者魂火呈青莲状,瓣数对应功德深浅;恶者魂魄缠绕血蟒,每道业障化作蟒身鳞片。 更玄妙处在于镜中会浮现金色丝线,细看竟是生灵与万物的因果牵连,功德业报纤毫毕现。 昆仑镜可以颠倒日月变换古今,相传,透过镜面即可看到自己的转世轮回,世世因果皆有记载…… 陆鹤津打断林业的背书行为:“这都是《太虚鉴》里的内容,我看过。” 林业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可是上古宝物!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我看你真是上班上傻了你……禾老板,你总该听说说过什么吧!” 禾雪昼扔了一颗车厘子进嘴里,茫然地摇摇头:“没什么印象了……说的再多也就是面镜子,总不好单独给它上供?” 被泼两盆冷水的林业有些泄气,好在陆鹤津良心未泯,还记得给这个旧友找回一些颜面:“你是怎么知道,那一点点碎片是昆仑镜?” “我做梦梦到的!”林业斩钉截铁的回答。 “咳咳咳——”被自己口水呛到的禾雪昼剧烈地咳嗽起来,陆鹤津扶着他的肩膀,防止他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 “其他的佐证呢?” “没有。” “……” 林业的预感向来准确,但让陆鹤津凭着一个梦就相信指甲盖大小的玻璃渣是昆仑镜,还是有些困难。 “当然,我还梦到一些事情……”林业笑眯眯地朝陆鹤津招了招手,“老陆,你总算让我抓到把柄了。” 陆鹤津蹙眉不语。他觉得林业和炎贺光一样,被金蟾影响到精神状态,需要长久的休息。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唔,陆鹤津,你让我念完……” 林业的怀春诗句还未读完一半就被陆鹤津捂住了嘴。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禾雪昼一愣,他张嘴刚想劝两句,陆鹤津就按着林业的脖子死死捂着他的嘴把人往门口拖。 “我有事要和林副科长单独聊聊,要出去一会。”陆鹤津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窘迫过,他耳尖有些发红,白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分明,架走林业轻而易举:“你安心躺着休息,我一会就回来。” “砰——” 这间病房的门这几天不知道被摔了多少次。禾雪昼呆滞地又吃了一颗车厘子。 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好端端念什么少女怀春的诗……” 陆鹤津把林业连拖带拽关到房门外,林副科长第一次体会到侦查科与外勤科的差距。 “老陆你是要杀了我吗?”终于能喘上气的林业蹲在地上,肺部传来鸣音。 “你乱念什么诗?”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的陆鹤津把林业揪起来,丢在走廊里的铁凳子上。 耳朵尖的红晕还未消退,陆鹤津在工作上向来从容不迫仅仅有条,此刻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咳……开个玩笑。”林业抹了把脸,偷偷瞟了一眼坐立不安的陆科长。 陆鹤津脸一寒:“看什么看?你别告诉我这也是你做梦梦到的。” “那倒不是……”林业有些心虚地挠挠后脑勺。 “之前科里不是有一个签桶吗,我早上恰好看到了,寻思给你算一卦姻缘。跳出来的签文是白云初晴,幽鸟相逐。上吉签啊,我特意来告诉你,你快有桃花了……” 林业看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陆鹤津,觉得他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兴。 “你今天怎么回事?被妖怪夺舍了?”林业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你说你占出来,是上吉?”陆鹤津一把拍掉林业的手,选择性地遴选了信息,忽视了林业后面的一大串问题。 林副科长不明所以点点头,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你……我……不儿……这对吗?我疯了吧?”林业有些语无伦次,他沉默地指指房门,又指指陆鹤津,嘴巴张大到快要脱臼:“你……你……” 陆鹤津把头埋得很低,但发烫的耳朵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牛逼。”林业最后只憋出来这两个字。 “陆鹤津,你是这个。” 林业夸张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我不说出去,昨天剩的金子分侦查科一半。” “……” “三分之一。” “成交。” 林业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住院部。路上他还遇到了来加班的谢怀杏。 “你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吃错药了?”谢医生的话向来是把快刀。 “比那还要可怕。”林业魂都快飘出身体,“我觉得你们科长疯了。” “放宽心,他就算疯了也会记得上班。” ……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陆鹤津才重新回到房间里。此时,禾雪昼已经把厚重的被子全掀开,盘腿坐在床上。 “林业怎么招你了?”禾老板好奇地问,“当然,如果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他有些神志不清,请我帮忙清醒一下。”陆鹤津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一会要去审讯室看看。已经找谢怀杏批了申请。” 陆科长谈到工作终于变得正常,他将毯子重新盖回禾雪昼身上,又把已经被他消灭了半盆的水果端走。 “你的手机也充好电了,记得给家里人报平安。” …… 地下三层的滞留室,所有金蟾都被打回原形关在小笼子里。 107只金蟾共处一室,潮湿的水汽混杂着腥味,让人望而却步。 金币体型最为肥美,关他的笼子被放在最靠近门的地方。和他在一个笼子里的其余金蟾被挤的只能在角落里蹲着。 特制的秘银保险大门缓缓打开,陆鹤津穿着笔挺的制服,在一堆头上鼓大包的□□里格格不入。 金币悄悄转过身,用屁股朝外,祈祷自己不要被看到。 “先处理掉一半。剩下的如果还是什么都不愿说,也一起处理掉。”陆鹤津毫无感情地吩咐一组,殷雨假装糊涂,故意多问一嘴。 “科长,怎么挑?这些□□都长的一样奥。” “挑你看着不顺眼的,烧了还是吃了都随意。” “好嘞!”殷雨一个顺手就把装着金币的笼子打翻到地上,□□小小的眼睛里射出恐惧的光。 每个笼子里都装了五六只金蟾,很快,九个倒霉的笼子被挑出,殷雨指挥一组成员把它们拎走:“快点,把这些拎到后山一把火烧了,看着怪恶心人的。” 金币这下终于知道大祸临头,他拼了命的在笼子里挣扎,把和他同一间的狱友们都踩晕了。 “呱——呱——”金币急的大叫。之前给自己做的为族群英勇献身的思想建设一瞬间崩塌,他可不想这么早就变成碳烤□□! 绝境之中他居然冲破了笼子,匍匐在地上重新变回人形。 金币抓紧了殷雨的裤脚:“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是赌场的管事,我有价值!别杀我!” 其余的金蟾们看到自己的老大为了活命光速反水,在一瞬间的安静后都开始疯狂大叫。 陆鹤津一眼扫过去,巨大的灵力压得他们发不出声响。 “我只要十个证人。”陆科长丢下这一句冰冷的话就拖着金币离开滞留室,“今晚之前把这间屋子清出来。” “好嘞,老大!”殷雨非常高兴的接下了这份差事。 “算了,先把地上这堆拿去烧了,反正还有好多只!” “呱!”“呱呱呱!” 禾雪昼看着房间里的好戏,悄悄拽住一个他跟前的一组组员:“你们经常这么演吗?” 一组组员点点头,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有时候一周要演好几次呢,对于这种团伙作案效率奇高,没几个能坚持到最后。” 组员肩膀上被人轻拍两下,他以为是同事,反手拍了拍那人的手:“等我一下,我再跟禾老板说两句。” “殷雨找你。”陆鹤津幽幽开口,莫名其妙被点名的殷雨疑惑地抬头。 她很想说自己并没有。 “嗷嗷哦啊——科长哈哈哈你没走啊哈哈哈。”人在尴尬的时候容易语无伦次。 被抓包摸鱼的组员光速逃离现场,陆鹤津推着禾雪昼,思考半天得出来一个绝妙的结论:“好奇外勤科的工作?” 禾老板点点头:“看你们这么唱红白脸演戏挺有意思,比看电视剧有节目效果。” “你要是喜欢,可以来局里上班。六险两金都有,年底还有年终奖。”陆科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给早就财务自由的禾老板发出了这份烂offer。 “那还是算了。我这人天生不爱上班。”禾雪昼光速拒绝了加班邀请。他打算这边合同一到期就溜,自从碰到陆鹤津之后他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过懒觉了。 “……” 被先一步压进审讯室的金币已经在构思该怎么用自己的消息和42局的人谈条件。 最好是能直接把自己放了,要不然他就压着关键不说!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冷着脸的陆科长往桌前一坐,加班的齐闻掏出记录本。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陆科长今天的低气压不像是为了给犯人上压力演出来的。 金币本来想先入为主抢占先机,给对面上上压力。 现在,他老老实实缩在椅子里,不敢看冷脸的陆鹤津一眼。 天杀的,这个疯子真的会一言不合把自己烤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3、敬业的同志 半人半金蟾的怪异产物照片被拍在金币面前。 陆鹤津用钢笔敲敲桌面:“这是什么东西。” 金币:“就,人。长的奇怪点,但他们都是欠了钱还不上的,他们是自愿的,可不是我们逼的。” 审讯室里,金币言之凿凿。 “再说一遍。”陆鹤津抬手,金币身上的手铐收紧几分,“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真的是自愿的!长官我真的没说假话!”金币激动地想要用手比划一下,陆鹤津先一步制住了他的动作。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话。现在想要立功的金蟾在你后边排着队,我的耐心有限。” 陆鹤津冷脸的时候有些眉压眼,本来就显得凶,此刻居高临下睨着金币,压迫感更胜。 金币遍体生寒。他觉得自己的脚趾头都要被冻掉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冷,他的大脑快要停止工作。 “不说?”陆鹤津眉头一皱,不耐烦快要溢出来。他按下桌面的对讲按钮:“殷雨,换一只上来,把这个拿去处理掉。”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闪过,殷雨的声音有些失真:“啊,焚化炉这边刚好开火,老大你别急,我马上给你换一只上去……” “别别别,长官,我是领导,我知道的最多!”金币终于感到急迫,“我什么都说,我说……” 陆鹤津没搭理他,径自放下了笔,准备出去透口气。 “是我们族长让我们把人炼制成尸傀的!我也是被逼的!”金币吓得眼泪流出来,说话顺溜了不少。 “他让我们炼尸傀,还说这是墨鲲大人的旨意!是金石威胁我的!我也不愿意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陆鹤津停下脚步,盯着瑟瑟发抖的金币:“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金石炼了很多尸傀,他杀了很多人,不管是妖精还是人,他说这是为了金蟾一族起复,是为了帮墨鲲大人重返世间,我知道的都说完了,长官你留我一条命,全当是戴罪立功啊长官。” “你的命,不是早就定了吗?”陆鹤津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望着金币。 “什……” 陆鹤津抬手,收回金币手铐上隔绝气息的结界。 早就被种在他体内的咒破土而出,锐利的黑气穿透他的七窍,眼球被贯穿,因为压力喷涌而出的□□溅到墙壁上。 白焰席卷了他的尸体,连带着金币坐着的椅子一起烧成无机的灰烬。 “齐闻,温度可以打回来了。注意保暖,不要冻感冒。”陆鹤津指尖被冻的发白。 审讯室的空调是局里特意改过的,最低能到冷库的温度。 在0c的室温里审讯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齐闻偷偷摸了摸自己粘在衣服里衬的暖宝宝,要不是它们,自己估计就要先罪犯一步被冻死了。 …… 自从禾雪昼跟陆鹤津绑定之后,就成了审讯室外随机刷新的角色。 刘明看到他坐着轮椅有些惊讶:“都这样了还出来工作? 禾雪昼:“倒也不是很心甘情愿。” 禾雪昼抬眼一看,审讯室门口加的凳子都到走廊尽头了。 “最近这么不太平吗?”禾雪昼悄咪/咪问。 刘明无奈地往墙上一靠:“鬼知道。一个二个和吃了呛药似的,我们二组都快比隔壁治安大队业绩好了。简直是倒反天罡。” 禾雪昼默默点点头。 他现在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目前还没出现尸傀伤人的事件。 脑子里的记忆模模糊糊,他依稀记得很多年前自己应该处理过尸傀这种东西。 脑子里只剩下鲜血淋漓的画面,禾雪昼摇了摇头把思绪扯回来。 年纪大些有点资历的老东西都能看懂他在工地上整的那出戏。他禾雪昼几乎是摆明了在震慑整个上京的精怪。 谁能想到搞事情的是澄明海的金蟾。 不会这次也足够他们消停一阵子了。 陆鹤津带着一身寒气出来,走廊里的暖气片让他僵硬的手指软和下来。 禾雪昼看着他呼出的白气,觉得有些好笑:“不开空调和暖气吗,把自己冻成这样。” “工作需要。”陆科长看到门口一长串排着队等着接受思想教育的精怪道士和尚命理师塔罗师,原本结束了工作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刘明,最近的外勤数量这么多?” 苦命的打工人点点头:“可能年底了,大家生活压力都大,动手的和动嘴的都多起来了,不过还在可接受阈值内,问题不大。” “你们组长好些了吗?”陆鹤津想到一直呱呱叫的炎贺光,“让他注意身体,最近工作可以放一放。” 刘明忙不迭点点头,想到自家组长蹲在地上一蹦哒一蹦哒的模样笑出声。 “组长现在呆在公寓里不出来怕我们笑话他,回头我们让殷姐把他拽出来。” 42局大院里的香樟叶子未落,寒风一吹,发出萧瑟的乐声。 穆蓼端坐在幽静的林中,抚摸着她很多年前得到的一枚翎羽。 李昀恪撑着头看她:“还真是怀旧啊,穆族长。” 穆蓼没用正眼瞧他。 “我以为你早就死透了,没想到现在还能出来恶心我。” “世界上总是有很多意外,昆仑山上的小裂缝恰好让我的一缕幽魂跑出来,这是天意。”李昀恪伸出手,青蓝色的翎羽飞入他手中,上面还留着原主人淡淡的气息。 “你去见他了?” 穆蓼拳头一紧。 “三千年前你害他害的还不够惨?墨芜,你还要害死多少人?” 这句话刺痛他脆弱的神经,黑气从他手中溢出,死死缠绕住穆蓼的脖颈:“穆姐姐,当年的事情怪不得我。我离那至尊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三界六道尽归我手,是他禾雪昼冥顽不灵,非要跟着那个迂腐的帝君一起死。” 穆蓼被扼住命门,灵力运转不畅。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往外蹦:“雪昼与你不是同路人,我以为你在昆仑之下三千年有所反思,现在看来,还是一样顽固不化。” 墨芜盯着穆蓼的脸看了许久,在她快要被勒晕的一瞬间,他放开了她。 穆蓼红着眼瞪着这个早就该死去的故人:“墨芜,听我一句劝,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收手?”不屑的冷笑从墨芜的胸腔深处发出,他将那枚翎羽仔细收入怀中。 “穆姐姐,看在旧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选择,现在归顺我,我可以考虑让三桑一族的荣耀延续下去。” “你现在不过一缕幽魂,倒是好大的口气。”穆蓼撑着起身,白皙的脖颈上勒痕清晰可见。无数粗壮的树木拔地而起,藤蔓贯穿李昀恪的四肢:“我劝你回昆仑的地下老实待着,不要逼我赶尽杀绝。” “可惜了……”原本被困在树牢中的青年化为一缕黑烟消失在穆蓼面前,她踉跄着倒地,心里祈求着禾雪昼能快点收到自己的消息。 穆乘址跌跌撞撞跑进来,颤抖着扶起穆蓼:“族长!” 穆蓼抓紧她有些发抖的小臂,强撑出一个肖:“囡囡啊,我们要搬家了……” “能去哪儿?”自打有记忆开始,穆乘址就生活在上京。她未曾看到过太阳升起的地方,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是三桑一族的后代。她一直过着这样平淡宁静的日子,虽有力量,手上却从未染过血。 “回羲和山,回我们一开始的家。”穆蓼慈爱地摸了摸族内最小的小辈的头:“我带你去看太阳最初升起的地方。” …… 42局内拉响了急促的警报,陆鹤津接到局长周闻海的紧急通讯:“鹤津,昆仑……滋滋……封印出现裂缝,你……滋滋……赶来……” 电话因为信号不好被迫中断,保卫科通过广播播报了现在的情况:“请所有人员撤离至室内!请所有人员撤离至室内!本局正在遭受不明势力袭击!请所有人员注意自身安全,进入室内躲避!重复,请所有人员撤离至室内,请所有人员撤离至室内……” “怎么?”禾雪昼从轮椅上起身,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带肩膀处的伤痛。 陆鹤津透过玻璃窗向外望,整个42局已经被结界笼罩,密密麻麻的尸傀已经闯入建筑内,保卫科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冲破。 “刘明!带禾老板去负二层的避难所!”陆鹤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之前和禾雪昼签的那份合同,纸张被焰火烧成飞灰。 之后他 一拳打爆窗户,从三楼一跃而下。白焰硬生生烧出一道防线,他从尸傀手中救下一个保卫科的同事,把人甩进三楼。 刘明从地上把同事扶起来,想抓住跑的飞快的禾雪昼:“禾老板你去哪儿啊,这路不对啊!” “你用轮椅把这个被砸晕的小子带到安全的地方,我还有事要做。”禾雪昼探查着空气中的灵力波动,锁定了几个已经冲入室内的尸傀:“你们快走!” 林业还在办公室研究昆仑镜碎片,听到广播吓了一跳。 他把结界里的法器一件一件挂到自己身上,生怕少了一块:“我滴个天爷啊,这最近是怎么了,犯太岁了吗……” 办公室的门发出一声巨响,林业眼都没抬:“别急着救我!我先把这些宝贝家档收好,你们先走!” “……” 尸傀漆黑的眼眶里只有黄豆粒大小的红瞳,一小堆尸傀听不懂面前这个人类在炸炸呜呜说些什么。 利爪破空而来,所有尸傀身上都散发着秽的气息。 林业有些狼狈的在地上一滚,回头骂骂咧咧:“你们怎么不去找外勤科的人打!欺软怕硬!” 用秽炼制出来的尸傀战斗力超群,林业用左闪右躲,最后还是被逼到房间的小角落里。 他把那些研究过的法器护在身后,祈祷纸质资料能保存下去。 灵力聚集在配枪的枪口,能打死几个就全看命了。 “砰——” 一颗子弹精准贯穿了一个尸傀的脑袋。 下一刻,它旁边的“同伴”吃下了它的残躯,散发的秽更加浓郁。 林业:“草。” 天要亡他。【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4、暴力的美学 连续不断的枪响回荡在狭小的室内,到最后林业已经没有灵力继续发射子弹。 一小堆尸傀变成几大只,看得他头皮发麻。林业将配枪一甩,顺手从他那堆宝贝物件里摸了把匕首出来。 “早知道就多锻炼锻炼了。”一个技术宅男发出悲鸣。 蓝青色流光闪过,禾雪昼的青玉扇子割下一只尸傀的头颅。 原本温和的灵力在尸傀身上蔓延,即便失去了神智,那恐怖的躯体还是因为痛苦而疯狂扭曲。 它周围的尸傀源于本能的恐惧向后退了几步。 林业趁着这个空档踩着倒下的尸傀的尸体,突出重围。 他那一身家档叮叮当当乱响,跑起来实在引人注目。 “你怎么和老陆分开了?”好不容易获救的林业抓重点错误。 “我被开了,现在只是一名热心好市民。”禾雪昼拎着他的后衣领就跑。 “左边楼梯间有尸傀。”林业终于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开始精准导航。 禾雪昼提着人就往左边冲。 “不儿,左边有尸傀啊哥们!”肾上腺素褪去,林业后知后觉感到死亡迫近的恐惧。 “不杀完难道留着过年吗!” 扇子脱手,尸傀的头颅应声倒地,禾雪昼强忍恶心踩过尸体。他提溜一下林业的衣领:“留意一下入侵者的位置,等屋里的垃圾都清理完,我送你去避难所。” “下一层的楼梯间,还有这层走廊左转拐角。”林业将感知范围放到最大,“楼里还有23个尸傀,剩余的都被挡在外面。” “很好。”禾雪昼满意地点点头。 林业不解。 林业震惊。 不儿,哥们你到底在好些什么啊!? 拐角处的尸傀嘶吼着冲出来,禾雪昼拎着林业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右腿重重砸在尸傀脑袋上。 林业清洗的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从天旋地转中回神,看见尸傀的脑袋已经被砸进躯干里。 “身后!”林业出声提醒。 禾雪昼右手抡起林业往后一砸,尸傀被推出二米远。 可怜的林副科长眼前一黑,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抱歉,我以为拿的是扇子。”禾雪昼很真诚的解释。 后知后觉的禾老板把林业从右手倒腾到左手,青玉扇子像飞舞的流光,把挡路的尸傀削成一小块一小块。 受伤的肩膀处隐隐作痛,禾雪昼觉得人真是年纪大了矫情了,不如以前抗造。 “下楼,从右手数第二个楼梯,那里还有尸傀。” 禾雪昼全心全意跟着林业的报点走。楼梯间内传来枪响,想必是42局的同事们正在苦战。 殷雨一枪一个爆头。 但苦于尸傀间能够相互吞噬,她看着面前的怪物不断吞噬合体,有些力不从心。 “他爹的,这么鬼玩意!” 殷雨一枪打穿大尸傀的左眼,怪物发出嘶吼,却并未倒下。 “我/日/你大爷!” 殷雨被逼的爆粗口,她一甩外套,想要化作原型把这个怪物给活撕了。 “公职人员,注意影响!” 禾雪昼扇子一甩,尸傀的身首分离。 殷雨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丢了一个林业。 “带他去避难。”禾雪昼把有些凌乱的长发扎起,他漂亮的脸上被溅了黑色的血点,肩膀处的伤口也在往外渗血。浅色的病号服此刻被血染的七七八八,虽然大部分都是尸傀的血。 “禾老板,你……”殷雨想开口留住人。 “外面还有危险,我去帮忙。”禾雪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崭新的,泛着松石绿的绒羽做成的挂件系在殷雨手腕上。 “年轻的雏鸟也该依赖一下长辈。” 42局特制的大门挡住了侵袭的尸潮,保卫科人员伤亡已经过半。 陆鹤津手中的白焰化作长刀,刀锋所及之处,尸傀的身体被焚烧为黑灰。 源源不断的尸傀还在从黑色的结界边缘往外冒。 “哪个王八犊子给老子在这玩阴的!”保卫科科长庄流破口大骂,他一边从尸傀手底下拎出自己的科员,一边把鞭子抽的呼呼作响,“怎么杀不完啊,总不是想耗死我们。” 陆鹤津长刀一扫,横出的灵力焚尽一大片尸傀。 “不走一招出其不意,他们哪能有机会进这个大门?” 尸傀的强度并不高,主要的威胁就是源源不断的数量和相互吞噬残躯的特性。 陆鹤津能克制它们的吞噬,但这数量实在是太多,一时半会杀不完。 “你们外勤科的人还有多久能到!”庄流一鞭子抽断了一排尸傀的头,后继的尸傀们大口啃食着同类的残躯,将力量据为己有。 “快了,二组在协调秩序,一组已经在后门布防,马上就能来支援。” “你不是说这尸傀是被传送阵法送到结界里的吗!你找到阵眼没有啊!”庄流气得脸色发青,“等我找到幕后黑手我把他爹吊起来抽上个七天七夜。” 白焰硬生生烧出一条真空带,但很快又被前仆后继的尸傀填满。 陆鹤津一个振刀在周身划出一个安全区,将被尸傀啃断半条腿的保卫科小科员拽出来丢到庄流身后:“找到了我也走不开!你一个人顶不住。” 庄流气极,他简单给小科员做了止血,把人丢进室内,胳膊就被尸傀趁乱划了一道。 他一脚把伤到自己的王八犊子踢翻,腿上一用力,踩烂了它的脑袋。 一道蓝青色流光闪过,整整一排的尸傀齐齐掉头,虽然它们的尸体没有化为飞灰,但也没有同类敢上前啃食。 禾雪昼从露台上翩然而下,像一只灵巧的燕。 青玉扇子飞回他手中,干净到没沾上一滴血。 “你去破阵,我在这守。”禾雪昼自然地接替了陆鹤津的身位,扇子一扬,庞大的灵力浸润了身前大片尸傀,它们在温和的力量中像是被灼烧,发出凄惨的嚎叫。 陆鹤津只是沉默了一瞬,然后刀光掠过一道苍白的线,直奔结界边缘。 “局里全是近战,什么时候招法师了?”庄流乐呵一笑,手上动作没停。鞭子的末端发出音爆,庄流嫌弃地避开飞溅的腐肉:“你是哪个部门的同事?怎么没见过?” 禾雪昼向后一闪,躲过一个飞来的手臂,扇子在他手中来去自如,所有尸傀无法靠近他身侧两米。 “我只是一个一般路过的热心市民。” 庄流一愣,他趁着出招的空隙仔细看了一眼现在“战友”的脸,心下了然。 “我知道了,你是狼崽子口里的那个红颜。” 禾雪昼非常想说一句你知道个屁,但不远处,黑色的结界从顶上崩解,天光乍现。 陆鹤津把长刀死死插进结界边缘的能量漩涡里,白焰功率开到最大,细密的金丝藏在灵力中,将阵眼层层围剿。 失去阵法加持的尸傀战斗力大大减弱,甚至没有了秩序,开始相互攻击,逐渐消散。 庄流一马当先,去收拾这些残兵败将。 禾雪昼飞奔到伤员身边,柔和的灵力催生出生机,血肉延续,断肢复原。 陆鹤津提着刀一瘸一拐走回来时,局里的大门已经再次打开。还能动的人员们把伤员抬走,还有一部分后勤科的人员调度秩序统计损失。 效率之高令人惊叹。 陆科长在人群中搜索一圈,终于看到倚在墙边的禾雪昼。 他快步上前,暂时忽略了腿上的伤。 “不是让你走?”陆鹤津大半张脸都藏在血污后,一蹙眉显得更凶。 禾雪昼万万没想到自己帮了忙还能挨训。 “看来我不该帮陆科长的忙,该看着你们慢慢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鹤津眉头拧得更紧,“你还是病人。” 他抬头去看禾雪昼肩膀上的伤口,果不其然,伤口开裂,新鲜的血液渗漏,浸透了病号服。 “我是病人,又不是废人。”禾雪昼眯起漂亮的眼睛,他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血污:“既然这儿不欢迎我,那我就回店里。反正我现在是自由了。” 无名怒火在胸口翻涌,禾雪昼抬腿欲走,突然脸色一变。 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一样,剧痛让他无法站立,好在陆鹤津眼疾手快,托住了差点摔倒的人。 五脏六腑都抽了筋似的痛,禾雪昼脑子昏昏沉沉,他甚至在想自己以前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否则这个程度的消耗怎么会让他狼狈这个这样。 腿上还挂着血窟窿的陆科长一把抱起在休克边缘的禾雪昼。 “我……” 我没事。 要强的禾老板本来是想这么说。 奈何一张嘴,一大口血就涌出来,血腥气充满了他的鼻腔、口腔和肺部。 温热的血划过禾雪昼的侧脸,再浸透陆鹤津胸前的衬衣。哪怕在之前的战斗中衣裳早就不知道被汗和血沾湿多少次,此时温热的触感还是让身经百战的陆鹤津心惊。 “医疗组呢!谢怀杏!” 边跑边流血的陆科长在找自己的下属。 用手术刀插死不下三个尸傀的谢组长听到了自家科长的召唤。她把伤员胳膊上的绷带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然后循声望去。 浑身浴血腿上还有血窟窿的陆鹤津抱着浑身浴血嘴里还在哇哇吐血的禾雪昼。 两个血人站在谢医生面前。 谢医生发出尖锐的爆鸣。 “担架!急救!止血包!东西呢!” “科长你把手撒开!” “禾老板你别起来!” “不要说话你一说话就吐血!” “你不要下地!” “都说了不要乱动!” “不要平躺,血呛进气管里容易窒息。” “你不要扒拉他!” “氧气在哪!上心电监测!” …… 庄流被人架着走来,看到上了担架要被拉去抢救的二人眼前一黑。 “不好啦!庄科长也晕倒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5、初相见 羲和山,地处极北,因灵气充沛靠近日出之地,气候终年如春。 云尧带着两颗蛋来到山顶的陵合殿时,禾雪昼早就逃之夭夭。 扶桑树神穆蓼从廊后施施然飘过:“凰大人来此何事?” “雪昼呢?我与明和近日打算去东海蓬莱,不放心把孩子留在丹穴山,想托他照看一段时间。他总不能是为了躲我,故意不出来吧?” 穆蓼翩然的衣袖有一瞬间的停顿。 “青鸾大人如今该是在枣山城,听闻近日城中有祭典,他说要去凑个热闹。” 云尧明白了。 这就是故意躲清静,不想看孩子。 “阿蓼,我知晓你做事最妥帖。”云尧把热乎乎的凤凰蛋往穆蓼手中一塞,化作一道金光飞向天际:“不必担心,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安置孩子们就行,她们很乖。” 凤凰蛋蛋壳上的金色纹路璀璨夺目,穆蓼叹了口气,柔嫩的枝条自背后生出,包裹住两枚神蛋:“一个两个都不想带孩子!你们三个真够意思!” “阿嚏——”穿着粗布衣裳的禾雪昼混在进城的人流里,他算算时间,自家姐姐应该已经把蛋丢在陵合殿里。 青鸾大人无比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他可没这个耐心帮自己的哥哥姐姐看蛋。 “修的可真快啊……”禾雪昼盯着青石砖搭成的城楼,“上次来这里,还只有一个界碑呢” 枣山城的城主是如今王上的连襟。今年为了庆祝他的五十大寿,城主早早给各路权贵都发了帖子,期盼能来此一聚,宾主尽欢。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两侧的低矮砖房也挂起灯笼,禾雪昼瞥了一眼被夕阳染成胭脂红的灰砖房,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 驿馆里,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挤做一团,各式各样的口音交杂在一起,少年模样的禾雪昼好不容易才从几个大汉中挤出来,他喊住店小二:“住店!” 小二瞥了他一眼:“去住通铺,二十枚钱一晚。” 禾雪昼一愣。 他上次下山的时候城中只有一间破驿馆,那里的老板只收他两枚钱一天。 “你是不是在敲我竹杠?”少年睁大眼睛问。 旁边的汉子们哈哈笑起来:“小鬼,没钱还敢来住店吗?这可是城里最好的住处,楼上住的都是贵客,你要是惹着贵人,脑袋可就搬家了!” “破破烂烂,哪里好了……”禾雪昼小声嘟囔。 门口此时停下一辆马车,一个身着锦衣的约莫十岁左右的孩子被下人扶着下车。 店小二看了眼马车形制,啐了口唾沫:“楚地来的蛮子,讨晦气。” 禾雪昼猫到一旁,看着男孩的仆人向小二行了个礼:“店家,可还有空房?” “没有!后院的猪圈到还有空,你们主子去不去?” 此话一出,满座宾客哄堂大笑。 小男孩脸上没什么表情,拽拽他的同伴。 “为何不让他住?”禾雪昼瞪了眼店小二:“他看上去能付的起房钱。” 小二拿肩上披着的白布巾一甩:“楚地来的质子,我们可招待不起。他们大巫亲批的天煞孤星命格,简直是瘟神呐!” 有个喝多了的汉子起身,推了把小孩,他也不反抗。 “打了败仗的楚地蛮子,还送个晦气小子来,大王怎么还不把你砍了,送回去给你老子?”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男孩身侧的老年男人护了他一把,二人都跌倒在地。 禾雪昼一拳打在那汉子腹部,连带着店内的桌椅都砸断几张。 在此处休息的大都是达官显贵们的随从,店内利剑出鞘的声音代替了笑声,剑拔弩张不过如此。 “不是喜欢说什劳子命数?”禾雪昼一发寸拳打翻面前的壮汉,夺了他的佩剑,抵住他的喉咙:“那你今天是命该如此!” 男孩伸手拉住了禾雪昼的袖子:“先生不必为我惹祸上身!能得先生出手相助,渊感激不尽!渊本就是不祥之人,岂能再伤及他人?” 禾雪昼盯着小孩看了许久。 他居然望出一丝丝紫气。 禾雪昼收了剑。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陆渊规规矩矩行了礼:“晚辈是楚地淮南侯三子陆渊。” 少年点点头,他掏出一小锭金子扔给店小二:“给我一间最好的客房。再敢唬我,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小二一时间有些呆愣,他拿起金锭咬了一口,喜笑颜开:“哎哟,是小的眼拙,没认出来您是哪位公子。这就去给您安排,恕罪,恕罪……” “陆渊是吧……跟我住。”禾雪昼拎着小孩就走,像拎一件包裹。 身后的老仆有些踌躇,他捏了捏衣角。 “老人家,一起啊?”禾雪昼回头催促:“三个人一间房,挤挤也是住得下。” 上等客房里提前都备好了茶水点心。陆渊挨着申伯坐在软垫上,有些不安地看着禾雪昼。 “先生为何帮我?渊一条性命死不足惜,可申伯只是个无辜仆从,可否请您高抬贵手,留他一命?” 少年一脸懵逼地转过头看着一脸严肃的陆渊。 “我为何要杀人?” 小小的陆渊抿着嘴不说话。 申伯向禾雪昼一拜:“贵人,我家公子从小便长在偏僻之地,礼数不周还请贵人见谅。” “我很吓人?” 陆渊:…… “你们的那个大巫倒是有意思,他若是真有本事看到人的命数,怎么还不去蓬莱成仙?” 禾雪昼跪坐在陆渊身侧,自顾自倒了杯茶:“我看水平也不怎么样。” 小孩眼中突然有了泪光。 楚地大巫素来有威名,辅佐三代淮南侯,上通鬼神下知人文,他的一句话让小小的陆渊成了一切恶果的根源。 到底还是小孩子,陆渊往申伯身上靠了靠,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桌上的糖果子。 禾雪昼看不得这一大一小光坐着不吃饭,他给两人嘴里各塞了一块点心:“想吃就吃,看着有什么用?” 申伯感动的拿袖子擦擦眼角:“恩人呐……” 陆渊往申伯身后躲了躲,被禾雪昼一把抓住:“你躲什么?我又不吃小孩?” “离我近了,会倒霉,还会死掉。”十岁的陆渊睁着漆黑的大眼睛这么说。 “谁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 禾雪昼看着陆渊身上淡淡的紫气,又想起云尧丢给他的两个外甥女。 要不,先在这个孩子身上试试,要怎么带小孩吧! 紫气护体的天命之人也不会轻易被自己养死。 到时候穆蓼还不能说自己贪玩,毕竟这干的可是正事! 禾雪昼恨不得为这个绝妙的点子拍手叫好。 陆渊被他盯得不好意思。 “先生为何盯着我看?”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禾雪昼试探着开口。 陆渊一愣。 “我如今也是无事可做,好歹读过两本书,会点拳脚功夫,也好帮衬你们这一老一小。”禾雪昼此时才得闲仔细观察一下陆渊的衣裳,虽说是锦缎的料子,但都有些褪色了,身形也有些小,袖口打了不少补丁,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 多半是可怜小孩只有这一件体面衣裳穿了。 陆渊愣愣看着禾雪昼,又回头看看申伯。 老爷子混浊的眼睛里有些戒备:“贵人如此慷慨,我们主仆二人却没有能报答的东西,于礼不合。” 他们一路受了太多白眼,太多折磨,这会子突然蹦出个大善人,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防。 “书上不是说过。见义勇发,不计祸福。我效仿先贤,做一回君子,有何不可?”少年漂亮的苍蓝色眼睛里没有一丝算计和歹意。 申伯流下两行混浊的泪。 他对着禾雪昼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先生。” 陆渊反应过来,也给禾雪昼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学生拜见先生!” 禾雪昼把一老一小扶起来,想了半天,从怀里摸出来一枚刻了青鸾纹样的玉瑗:“此物便是我赠你的拜师礼,从今以后,无人再敢说你是天煞孤星。” 陆渊呆呆地捧着玉瑗看了许久,随后一把搂住禾雪昼的腰身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没带过孩子的青鸾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责任感,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这个小东西好好养着,要养得壮壮的,以后别人再有闲言碎语说他,至少能打回去。 申伯对着禾雪昼又行了个礼:“不知先生是否也是受邀参加城主的寿宴?” 禾雪昼有些尴尬的坐正,清了清嗓子:“我倒是没有收到邀请……不过你们该是受邀而来吧?” 陆渊抹了抹眼泪,端端正正坐好点了点头:“我们收到了请柬,这才从王都赶来的。” “明知有人要难为你们,何苦要来?”禾雪昼默默他的脑袋。 小孩真好玩,一会哭一会笑,还会装大人。 陆渊晃晃脑袋:“枣山城主与当今王上关系甚密,他要磋磨我便是王上要磋磨我,在哪里都是挨日子,避无可避。” “为何不逃?” “我是楚地的质子,我若逃,便是弃楚地百姓于不顾。” “哪怕他们避你如蛇蝎?” 陆渊不说话。他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为何?”禾雪昼问他。 “我要做君子。”陆渊这么回答。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君子?” “书上说,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我要是做个仁善之人。” “那你觉得当今的王上,可算君子?” “……” 小小的陆渊脑子宕机了。 “王上治下的大澧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圣人云天命靡常,惟德是辅。王上该是君子。” 禾雪昼轻笑一声。 他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又给自己这个新徒弟塞了一块:“你是楚地打了败仗才被送到大澧做的质子?” “是。” “王上下命出兵,多少百姓军士因为他的一个念头丧生。罔顾百姓性命生计,如何算天子?” 陆渊顿住了。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先生,对方正在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世间最忤逆的话。 “陆渊,你记住。没有一个王,可以是君子。” “为什么?” “君子是好人,好人是当不了王的。”【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6、燕朝梁 被这段惊世骇俗言论震惊到的小陆渊彻底呆滞。 禾雪昼拍拍他脑袋:“终归还是小孩,不懂就算了。” 申伯为禾雪昼重新斟满一杯茶:“先生若想去城主寿宴,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请柬。只能委屈先生跟着公子同去。” 禾雪昼对这个什劳子城主的宴会真没什么兴趣。但是把刚认下的徒弟一个人丢进虎狼窝里不管,好像也不算什么锦囊妙计。 “同行未尝不可。” 小陆渊高兴的嘴巴都咧开。 除了申伯,这还是第二个愿意陪着自己的人。 …… 三个人住一间难免有些局促。禾雪昼搂着小孩在床上睡,申伯又卷了床被子睡在二人外侧。 桌上点了盏蜡烛,微微的烛火映衬着夜色。烛芯燃烧偶尔发出噼啪声,禾雪昼把被子蒙过脑袋,陆渊被闷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生怕把自己的先生吵醒。 有些热。 小孩轻轻扭了扭头,把脸上的碎发蹭到一边。 陆渊喜欢禾雪昼身上的气味。 那是水的味道。 从楚地到王都再到枣山城,这一路颠沛流离,陆渊最开心的事就是遇到河流湖海。 水的味道干净又柔和,无声无息却又滋养万物。 烛光晃了晃。 陆渊想探头出去,被一双手臂死死按进怀里。少年身量的禾雪昼身上没有多少肌肉,抱起来也是软和和的。 陆渊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 糊窗户的纸被戳出一个小洞,一道墨绿色的飞烟被吹进房中。 半柱香时间过后,木门被打开。 烛火映在不怎么平整的刀身上,反映出森然的杀意。 利刃毫不犹豫地朝床上的鼓包刺下。 预想中刺破皮肉的快感被绵软厚重的棉花被子取代。刺客还没来得及从棉被中抽出他的刀就被禾雪昼从背后一脚踹翻。 申伯点燃了屋内其他蜡烛。 “谁让你来的?”禾雪昼把人绑在床脚上。小陆渊很冷漠地站在刺客身前,完全没有刚刚经历过刺杀的恐惧。 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难道做错什么了吗? 那刺客脸色微变,禾雪昼看透他要咬舌自尽的意图,死死掰着人的下巴:“只是想着问你话!求死做什么?” 这场蛮力角逐以禾雪昼把刺客下巴掰脱臼告终。 “我不是故意的!这要怎么治,我不想给他找大夫。”他是青鸾,哪里知道人类这么不经折腾啊! 陆渊点点头:“他是坏人,眼歪嘴斜流口水也是罪有应得。” 申伯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 作为现场唯一靠谱的老年人,申伯撕了布条勒住刺客的口腔,然后轻轻一推,把骨头复原。 这下刺客终于不流口水了。 禾雪昼蹲下盯着他:“老实交代,从何处来?谁是你主人?为何要杀人?” 刺客很有骨气地瞪了眼禾雪昼,不打算说话。 禾雪昼提起刺客的剑,横在他脖颈上,利刃带出细细的血线:“想清楚了?” 刺客依旧不为所动。 几秒之后,禾雪昼把剑一丢,有些气恼地坐回床上。 他有些火大地揉了揉眉心,内心把人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总不能真把人一剑囊死。 他平时在羲和山上做的最坏的事就是撵兔子玩,或者悄悄把穆蓼真身上的叶子薅下来几片。 申伯看出禾雪昼不想动手的意思,又是一揖:“先生仁善。” “这人大概率是冲着你们来的,总归还是要问出点东西来,否则之后要如何安寝?” 禾雪昼对着陆渊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随后青鸾大人很不给面子的在他头顶上比划比划:“小孩子睡不好可是不长个儿的。” “哪,哪有……”陆渊梗起脖子,企图让自己显得更高:“我只是,长得慢些。” 申伯把人拎到外边去,禾雪昼把小孩按回床上:“睡觉。” 一个人呆在被窝里的陆渊探出脑袋:“先生不睡了吗?” “我不困。”禾雪昼将长发重新用粗布条束好,倚在窗户边的小塌上。 陆渊有些失望地裹了裹被子。 后半夜,风平浪静。 卯时,申伯带着新鲜的炊饼回来。 禾雪昼闻到细细的血腥味。 他从申伯手中接过炊饼,手一扬,灭了后半夜点起来的安息香。 陆渊难得好眠,此时睡得正沉。 不同于昨日的礼,申伯此时对着禾雪昼端端正正跪下去,从腰间掏出一块残破的金玉:“仙人肯救我们主仆,实在感激不尽。” 禾雪昼定睛一看,好嘛,丹穴山的好东西。 “你这金玉从何而来?” “小人祖上曾在流亡至仙山脚下,多亏山上仙人相助,才得以延续下我这一脉。先生昨日拿出玉瑗时,我这家传宝玉便有了动静,想必先生也是仙山中的仙人,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您海涵。” “我与你们有缘,以后不必言谢。小孩快醒了,快快起来。” 迷迷糊糊睡醒的陆渊发现自己早就睡过了时辰,慌乱之中下了床,对着禾雪昼行礼:“先生。” “先吃饭。”禾雪昼帮他束好头发。 离着乐生侯生辰还有两日,申伯要去筹备跟他的寿礼。带孩子的重任落在禾雪昼肩膀上。 被禾雪昼带到城中最大的成衣铺子的时候,陆渊还不明所以:“先生要置办什么料子吗?” 禾雪昼一把把人推进铺子里:“给你新裁衣裳来不及,先买套现成的凑合一下。” 陆渊看着自己最贵重的一套衣裳,锦缎微微有些褪色,袖口处有些局促。 小孩拉了拉禾雪昼的衣角:“这衣裳还能穿,先生不必破费。” 禾雪昼看了看陆渊,又想到自己给外甥女们用来铺地的云锦缎子。 都是自家倒霉孩子,总不能厚此薄彼。 于是乎,非常大气的青鸾大人拍了一锭金疙瘩在铺子老板面前:“给这孩子挑几身衣裳,要料子软和花色新颖些的,不必考虑价钱。” 老板脸上堆出褶子,看陆渊的眼神就像是看财神爷:“哎呀,小公子看上去仪表不凡气宇轩昂,配什么衣裳都好看。让我来为公子量量尺寸,再挑几件新到的好料子。” 陆渊面对热情的老板有些不知所措。 以往自己总是被人嫌弃,那些人对自己避如蛇蝎,生怕和自己有一点接触。 陆渊迟疑地看了看禾雪昼。 “喜欢什么,自己挑。” 禾雪昼找了软垫歇脚。 这老板为了能把衣裳卖出去,净睁眼说瞎话。小孩黑瘦黑瘦的,和他羲和山上荡秋千的猴子差不多模样,哪里好看了。 挑剔的青鸾大人这么想。 一个上午,陆渊试了锦缎袍子,狐狸大氅,还有据说是从王都新流行过来的湖绫做的袍服。禾雪昼跪坐着喝茶,看店主打扮陆渊倒也算一桩趣事。 “我看公子年岁不大,想必身量长的是极快的。可要看看稍大些的衣衫?” 店主脖子上挂着软尺,他有些高兴地搓搓手。 最好是能忽悠禾雪昼多掏几套衣裳的钱。他这么想。 “合身就好。等他长了个子,我带他来做新的。” “得嘞!” …… 在换到第五套的时候,陆渊终于熬不住:“先生,这个时辰,该回去用午膳了。” 禾雪昼恍然大悟点点头:“你喜欢哪一件?” “都可。学生觉得衣裳乃外物,不必过多考究。” “全包起来。”禾雪昼大手一挥,“先敬罗衣后敬人,书上说的也不一定全对。我的学生总不能是个迂腐的老学究?” 陆渊乖乖闭了嘴。 小孩自己抱着高高一摞衣裳,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先生破费。渊实在是无需这么多衣衫,更何况先生自己粗布麻衣,渊又怎好……”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几个小孩笑闹着往二人身上撞来。禾雪昼将陆渊护在身侧,脚下一个踉跄:“谁家孩子,在闹市里何不看着些?” “先生没事吧?”陆渊努力从衣服后面探头出来。 禾雪昼摇摇头:“无碍。” 叫卖声,脚步声,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混做一团,马车在路中央疾驰而过,引得一片叫骂。 街市上热闹极了。 禾雪昼在热闹的人群中感受到迥异的目光。 “先生,有人在看我们。”陆渊相当敏锐。 “你倒是机灵。”禾雪昼摸了摸小孩的头。 师徒二人拐了个小弯,绕进一处偏僻的巷子。 一直藏在暗处的几道身影现身,黑布遮住他们的脸,只留两个透光的洞。 “城主有请,还请渊公子去府中一叙。” “好好的请柬不会送?”禾雪昼右手揪住陆渊的后衣领慢慢往后退:“乐生侯的待客之道倒是新奇。” 几人眼中闪过凶光,利刃一齐向禾雪昼刺来,招招直奔要害。 陆渊觉得自己双脚离地,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先生拎到了高处的房檐上。 “好好看好好学,我不能次次都在你身边。” 禾雪昼的话像风一样擦过陆渊的耳垂,灰色的身影从房檐上一跃而下,直直踏在一个黑衣人头顶:“请人要有请人的样子,哪里有对客人刀剑相向的道理?” 一个黑衣人侧身飞上墙壁,泛着寒光的长剑直奔禾雪昼心口。 蓝色的灵力在禾雪昼指尖流出,像水流一般缠绕住锋利的长剑。下一秒,黑衣人的剑成了一根扭曲的麻花。 几人见势头不妙,企图直接飞身去屋檐上将陆渊掳走。 “诸位,走错路了。” 禾雪昼淡然含笑的嗓音从上方响起,冲在最前方的黑衣人刚想仰头一看究竟,就被一脚踹回地面。 陆渊看着自己先生在空中像一只轻巧的燕。禾雪昼在空中一跃,回到他身边。 “回驿馆。”禾雪昼安抚似的拍了拍陆渊的脑袋:“想找你麻烦的人不少。”【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7、另寻香 替乐生侯准备好的贺礼已经被鲜血浸透,申伯一甩砍刀上的血渍,将埋伏在房间内的刺客踩在脚下:“你们主子究竟是谁?为何要我家公子性命!” “城……城主有请……你们居然如此……不识好歹……”刺客倒在地上,肩胛骨被从前往后钉死在地上,他咳出一口血,咽了气。 “谁!”老仆一扫往日的疲态,刀锋上的鲜血像鞭子一样抽到木门上。 陌生的脚步停下,门口的小二不知所措:“客人,小的来送点吃食……” 屋内的血腥气呛人,申诏几个动作把几个死人踢进床下,余下的血迹来不及清理。 “客人,刚才楼下听到有动静,您还好吗?”小二的语气中颇有关心之意。 浑然忘了昨日是如何刁难屋内的客人。 “无事,你不必进来。”申诏打开窗户,祈祷血腥气尽快散去。 “哎呀,这公子渊可是贵客,岂有怠慢的道理?”一个锦衣的中年男人拾级而上,“来让我瞧瞧,可是遇到了麻烦?” “哎呦,公孙大人怎么来了!”小二故作惊喜:“公孙大人,快去看看公子渊吧,刚在我都怕屋子被震塌了。” 公孙井一昂头,眼里的鄙夷之色尽显:“黄口小儿,我这个县尉今日便瞧瞧你究竟是怎么个事儿!” 还没等公孙井踹门,紧闭的房门大开,禾雪昼倚着窗户看着门口浩浩荡荡一群人:“怎么,我这学生如今也成了枣山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个个守在门口,是备了什么礼来见?” 桌上的甘松香静静燃烧,屋中充斥着潮湿的青草香气,陆渊把新买的一摞衣裳整整齐齐放在床上,然后转身对公孙井行了个礼:“公孙大人。” 公孙井急忙忙往屋里探头,急切地想找出什么:“你们这……这……” 禾雪昼自顾自沏了杯茶:“这是我从家中带的九曲红梅,公孙大人要不要来一杯,去去火气?” “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本官!”公孙井没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气得吹胡子瞪眼。 禾雪昼侧过头欣赏他的窘迫,不卑不亢:“公子渊如今安好,公孙大人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你!”公孙井这下真的被气到半死。 他扬起巴掌欲打,禾雪昼放下茶杯,苍蓝色的眼睛盈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像是淬了毒:“公孙大人与其在这里发火,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给你的主子交差。食都守不住的狗,还不如早日宰了下锅。” “大胆!竟敢对县尉大人无理!”公孙井身后的侍从冲上前,却被他伸手拦住。 公孙井意味深长看了陆渊一眼:“没想到公子渊身边,还有这般人物。” “先生是我师长,公孙大人今日失了礼数,到让人觉得乐生侯手下这般……”陆渊后半句话未曾出口,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公孙井怒极反笑:“好好好,一个两个……还请公子渊别忘了去参加三日后的寿宴,到时下官再与公子一叙。” “砰”一声,门被重重摔上,带起的风吹灭了甘松香。禾雪昼临时布下的障眼法被破除,隐藏在香气下的血迹慢慢浮现。 几名刺客的尸体被堆在榻上,申诏身上的伤还在开裂流血,禾雪昼把尸体丢到地上,把他扶到床上。 “申伯!”陆渊扑到床榻边:“这究竟是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有人要刺杀公子,幸好您与先生不在,否则……” “不算幸好,我们也是刚逃出来。”蓝色的流光顺着指尖流淌到申诏伤口处,清润舒爽代替了刀伤的疼痛,伤口飞速愈合。 申诏眼神微动:“先生……” “我弟子的命还挺值钱,我这个师长也面上有光。” 禾雪昼将刺客尸体顺着窗户扔下去,肉/体撞击地面发出闷响。几个尸体摞成一摞,在驿馆后的小巷堆成一个肉堆。 “先生,不用小心处理掉吗?”陆渊有些担忧。 “既然不敢正大光明的来,自然不用我们费心善后。”禾雪昼把窗户一关,血腥气被隔绝在外,甘松香重新燃起。 “你知不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禾雪昼的眼神里带了一些关爱。 十岁的陆渊当然知道刺客嘴里喊的名字不可信,但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自己究竟得罪过什么人,让对方不惜代价,竟要赶尽杀绝。 “申伯呢?可有头绪?”禾雪昼扭过头看着因为带孩子无比沧桑的老人。 申诏脑子里过了一圈,没能得出个论断:“公子在次为质,几乎没有回去继承爵位的可能,我们在澧朝向来谨小慎微,未曾招惹什么仇家。” 禾雪昼看着淡淡环绕在陆渊身边的紫气:“你出生之时就没有什么异象?” 陆渊摇摇头:“大巫在我未出生之时就批我命格为‘天煞孤星,饮血长恨’,无人在意我生辰。” “他批的不准,先生重新给你批一卦可好?”禾雪昼笑盈盈拉起孩子的手,装模作样看了看。陆渊有些紧张,他的手心微微出汗,生怕从禾雪昼嘴里吐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如果真是那样,先生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蓝色流光像悦动的萤火,跳跃在陆渊手心。微凉的触感让陆渊感到新奇。 “我说你‘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禾雪昼定定看着陆渊,青鸾想,这真是奇怪啊,在天生帝王命的孩子眼中他居然看不到一丝欲望。 “陆渊,你生来该做帝王。” 晴空朗日,屋外响起一声惊雷。 申诏被禾雪昼这句话呛到,连连咳嗽。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先生果真是仙人,批的判词都是如此不拘一格! “……先生,莫要诓我……”陆渊有些不知所措地抽回自己的手,双手偷偷背在身后,扣在一起。 “我不骗人。”禾雪昼说的严肃:“既然澧朝的大王忌惮你,你何不成全了他的这个‘美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想来都城里确实有些能人志士,把陆渊的命格算了个七七八八。 活了十年,这还是陆渊第一次听别人说他命好。 还不是一般的好。 “先生为何说,是大王要取我性命?”陆渊的小脑子没转过弯:“我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楚地质子,何须他如此忌惮?” “恐惧会让人变得疯魔。” 就像年幼时的青鸾曾经在凰的妆奁中偷偷放过巢江虫,那是种腿如蜘蛛身如马陆的虫子,经常是一窝一窝抱在一起。 那天,凤和青鸾都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凤凰真火。 禾雪昼的尾巴毛整整过了五十年才重新长全,云尧那时候见他一次烧他一次,写了多少张认罪状都没法消除她的怒火,更别提明和在丹穴山下的那棵歪脖子树上睡了许久。 云尧这样好脾气的姐姐尚且如此,更别提人间尚有私心的帝王。 陆渊其实根本没听禾雪昼后面同他说了什么道理,半大的小子炮弹一般冲进禾雪昼怀中,死死搂住师长的腰身。 怀里的小孩肩膀一抖一抖,估计又哭鼻子了。 禾雪昼在反思,他是不是给孩子太大压力了。 “没关系,做不成帝王也没关系,我看那城门口卖炊饼的婶子也活得乐呵的很,实在不行,你买一辈子炊饼,平平安安,也是好的。” 以后他的外甥女们只要饿不死自己就好,羲和山上一年四季都有果子吃,可不能学隔壁墨芜他爹,把孩子逼的都离家出走投奔他来了。 “不要卖炊饼……”闷闷的声音从胸口处传来,陆渊有些哽咽的声音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话逗的人想笑:“卖炊饼赚不到大钱,我还要给申伯和先生买新衣裳……” …… 乐生侯看着灰溜溜回去复命的公孙井气得生烟:“人呢?就算是没抓到人,把柄总会有?派出去的都是精锐死士,如今什么都没捞到,你让我如何去向大王复命?” 公孙井惶恐跪地,广袖蹭到地面,没了驿馆里时的神气:“侯爷息怒!三日后那小子定要来赴宴,彼时我们瓮中捉鳖,还怕拿不下那个妖孽!” 城主府正厅门口的灯笼悠悠发着光,天上太阳正当头,诡异的红光在正午的阳光中透出幽幽的寒气。 院中停下几只麻花斑点的小雀儿,一蹦一跳。 乐生侯手一挥,正殿中的茶盏裂成几瓣锋利的碎片,刺入小鸟的胸膛。 “叽——”几只小鸟发出最后一声哀啼,浅黄色的喙中吐出些粘稠的血,翅膀扑棱几下,死在阳光正好的庭院里。 “去处理了。”乐生侯不耐烦地使唤旁边的下人:“我说过,屋里任何不明来路的活物都不许放进来,鸟雀老鼠都不行!” “是,侯爷。” 奴仆迅速清理了院子里的鸟尸,婢女们搬来几盆艳丽的牡丹,盖住地上的血迹。 远在驿馆中的禾雪昼脸色一变,指尖因为用力过度泛起青白。 申诏感到禾雪昼身上有些暴躁的灵力波动,他自诩也是修行之人,此刻却不敢上前探查,只好斟酌着开口:“先生可是有什么要事?可需老奴帮忙?” 陆渊端端正正坐在一旁,扭过头盯着有些失态的禾雪昼。 “先生,为什么生气了?是不是渊哪里做的不好?” “不……陆渊……”禾雪昼松了手,将桌上新的糕饼塞到小孩手里,“你很好,不必这么拘谨,人活一世,肆意些才好。” “先生……” “乐生侯不怀好意,三日后的寿宴必定另有玄机,你可害怕?” “渊不怕!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怎样,我都是淮南侯三子,堂堂正正的楚皇血脉,不可让他人看了笑话。” 禾雪昼看着面前干干瘦瘦的少年,个子还没有羲和山上成年的猴子高。 很难想象,这样小的孩子,连生死都可以逼迫自己不在意。 “陆渊,我与你同去。” 第一次养幼崽,总不能真的连七日都活不过。【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8、血为笼 寅时,陆渊就被申伯抓起来梳洗打扮。 半大小子的头发最难打理,原先礼冠上的宝石在长途跋涉中被磕掉一个角,禾雪昼带陆渊出去采买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还要给自己的便宜徒弟配一套首饰。 申诏有些手忙脚乱。这么多年他束发的手艺其实已经练得不差,陆渊的头皮被揪得发紧,坚强的小孩一声不吭。 禾雪昼借着烛光看清二人窘迫的脸色:“你们以往参加宴席,也是如此手忙脚乱?” 申伯一手钳住有些变形的发冠,一手抓住陆渊的长发:“这冠有些旧了。是我考虑不周,没给公子提前买个新的。” “他还未到加冠的年纪,不带这样繁重的礼冠也好。” 禾雪昼抽了自己头上的木簪给陆渊绾起来,用天青色发带将发型牢牢固定。 再配上前几日给他买的新衣裳,倒也能看出来几分贵公子的模样。 申诏感受到簪子上充裕的灵力:“先生,这……” “是不是有些样子了?”禾雪昼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穆蓼她们在青鸾年幼时总可惜禾雪昼原本该托生个女子,这样姊姊妹妹聚在一起也好多说些体己话。 托云尧的福,幼年时的禾雪昼真真是当成女儿家打扮的。 直到现在,他还有许多艳丽的袍子。 “是不是,有些艳了?”陆渊看着自己黑底描金线的袍子边线上滚的一圈泛着晚霞流光的缎子:“不太庄重。” “你是十岁,不是耄耋之年,我家中小辈一个个都爱艳色,难不成你打算到了垂垂暮年再好好装扮?”禾雪昼对自己小弟子的古板感到不满。 一身到尾全黑的申诏感觉自己这个老人家也受到了伤害。 “今日乐生侯若是铁了心找你麻烦,你就是穿织女做的天衣都无用。” 禾雪昼披了件牙绯色的氅衣,内里是蜜合色的直袍,在天光未晓时衬得人比月亮还要白。 陆渊看着自家先生的装扮,突然就接受了自己的服饰。 那绯色氅衣穿在先生身上,衬得他真好看。比他这一路上见过的所有公子贵胄都好看。 十岁的陆渊这么想。 “申伯,今日我陪陆渊赴宴,你最好寻一处安全的地方藏身。”禾雪昼细细交代一番:“乐生侯目的不明,一切以性命为先。” “我不能看着公子与先生赴险,老奴多少也是个修行之人,总归是能帮上忙。” “你的经脉还有几处是好的?”禾雪昼无情戳穿他的逞强:“强行运功只会让你筋脉尽断,我一定能顾全陆渊,却不一定有空去周全你。” “公子……” “申伯,你好好听先生的话。”陆渊把要起身的申诏按下去,小小的身形像是寒风中的小树。 “我一定会好好回来的。”公子渊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我相信先生。今日赴宴,我定不会丢了脸面。” 一记爆栗重重弹在陆渊脑门上,禾雪昼没收手,下了十足十的力气。 “说什么傻话。面子里子,哪里有命重要?” …… 乐生侯如今是王上身边的红人,再加上一层连襟姻亲,来贺寿的人可谓是多如牛毛。 禾雪昼捧着申诏备好的礼,大门旁的小厮早早就迎上来,毕恭毕敬接过东西。 “侯爷有吩咐,公子渊来了不必客套寒暄,请贵客直接入席。” 陆渊绷着一张脸,淡淡应了一声。 “今日倒是稀奇。” 牙绯色的外衣够亮眼,二人走到哪里都不乏探究的目光。 禾雪昼理了理衣袖,灵台中神识清明,整个城主府的一草一木皆入他眼中。 陆渊在进入正厅前停下了脚步。 “青-天-白-日,点什么灯笼?” 引路的下人一揖:“公子有所不知,这灯笼是侯爷特意从蓬莱求的仙器,镇宅辟邪,纳福请安。是以日日长明。” 禾雪昼盯着灯笼看了许久。 一片轻巧的绒羽在无人在意处化为一道流光直奔羲和山。 “甚妙。”禾雪昼面无表情地赞叹一句。 “先生?”陆渊小声唤他,“我瞧着这灯笼有异样。” “我晓得。记得待会宴席上的东西一口别吃。” 正厅内烛火煌煌,乐生侯端坐主位,袍子上缀着的金线竟与灯笼上的纹路如出一辙。禾雪昼垂眸扫过案几上的琼浆玉露,指尖掠过琉璃盏时激起一线微不可察的蓝光——酒液里掺了断魂散。 已有不少宾客入座。 陆渊的席位居然就在主位下首不远处。 乐生侯保养的不错,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还似壮年。 二人循着规矩入座,禾雪昼低眉跪坐在陆渊左后方。 他这身牙绯色的衣衫确实显眼,正厅内的客人目光被他吸引了大半。 乐生侯原本虚浮于表面的笑意有些凝滞。 公孙井带回来的消息确实提到陆渊身旁多出了位牙尖嘴利的文人。 乐生侯自认见过的红颜数不胜数,但肆意风-流到此等程度,必定不是同类,定然是那神鬼精怪所化。 此等变数,当日公孙井若是早早除去该有多好。 他手指微动,身侧的侍从立刻上前。 “东西都备好了?” “侯爷放心,三班人轮流守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乐生侯在侍从耳边说了几句,那人领了命,离开正厅。 席间,不少贵人都对陆渊身后的绯衣文士起了兴趣,但苦于陆渊天煞孤星的传闻,没人敢亲自上前。 不断被自家主人打发来侍从们犯了难。 什么玉环玉珏簪子手帕,各家的下人们捧着主子交代的东西,战战兢兢放在禾雪昼面前。 “枣山城当真是,民风开放。”陆渊冷眼一扫,侍从们怕这个瘟神一个不高兴真的克死自己,纷纷撂下东西就跑,还来不及博得美人一笑。 “我瞧着这些个王公贵胄还有闲心思想着风-流韵事,也不知道他们可知,自己的命都快到头了。” 禾雪昼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他一眼扫去,宾客基本都入席。 “乐生侯的戏台子搭好了。” “公子渊远道而来,本侯敬你一杯。”乐生侯从容举杯,寿星的第一杯酒居然敬一个不祥之人。 满座宾客哗然,之后整个席面上骤然安静。 禾雪昼广袖轻拂,绯色氅衣如流云掠过,陆渊手中的酒盏霎时换作一盏清茶。 “侯爷盛情,只是我这弟子年纪尚幼,饮不得烈酒。”他含笑将琉璃盏抵在唇边,酒液入喉的刹那,断魂散被蓝色的灵力消解的一干二净。 “放肆!”乐生侯身旁的礼官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台下的禾雪昼生吞活剥。 陆渊起身对乐生侯行了个礼:“这位是晚辈先生,并非侍从。晚辈蒙先生教导,不敢有违师命。渊在此以茶代酒,敬侯爷。” 二人当众下了乐生侯的面子,席面上众人的窃窃私语形成一股越来越高的浪。 乐生侯不怒反笑,一副和气模样:“先生气度不凡,实为人杰。不置可否告知姓名,某之后好去拜访。” 禾雪昼看着老头硬挤出来的笑容,眼尾的皱纹像是蛆虫蠕动挤压的身躯。 “侯爷言重。鄙人姓禾,单名一个溪字。” 禾溪,羲和。 倒也不算骗人。 “禾先生光风霁月,一表人才。”乐生侯假意夸赞两句,实际上握着青铜酒樽的指节因为愤怒已经在咔咔作响。 坏他好事! 陆渊的手在食案下悄悄拽住禾雪昼的衣角。 “先生,渊如此高调,可会给您惹麻烦?” 乐师舞姬鱼贯而入,弦音震颤。禾雪昼瞧见角落里拨弄箜篌的乐师,他那箜篌的骨架是莹润的墨鲲脊骨,丝弦映出浅淡的光辉,乐师拨弄琴弦,乐音混进舞女的衣袖中,是极难一见的好音色。 禾雪昼顺手捻起一块食案上的点心送进口中,陆渊扯着他的衣袖,一向端正的坐姿此刻再也维持不住:“先生!吃这点心不要紧吗?” “有些寡淡,不算可口。回头我带你去尝尝我家阿姊她们做得糖果子。”禾雪昼很认真地点评了一下,“陆渊,盯着那个弹箜篌的乐师,曲调一变,你就抓紧我的衣袖。” 乐生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乐师已经演奏到忘情,他右手一扫,竖着的琴弦居然骤然断裂,碎裂的琴弦在半空中构成一个巨大的灯笼骨架。 宴会厅中的场景发生变化,白玉地砖变为血色的水面,饮了酒水的宾客们被脚下涌起的粘腻血液包裹,在恐惧中化为血色的傀儡。禾雪昼指尖拂过血色水面,留下一串涟漪。陆渊攥紧了禾雪昼的衣袖,青鸾托着脆弱的幼年人类一跃而起,躲过身下刺出的尖刺。 余下没有饮酒的仆从们被凶恶的傀儡啃去脑袋,血淋淋的尸体被吸进琴弦构成的空灯笼里,人类的躯体成了灯油,妖异的红光洒下。 禾雪昼带着陆渊躲过一个血傀儡的利齿,牙绯色的衣袖却被灯笼的红光扫到边缘,不详的咒文顺着布料蔓延。禾雪昼一把扯下外披,向着乐师甩去。 峥嵘的弦音击碎衣衫,那乐师露出阴恻恻的脸。他面容苍白的像义庄中的尸体,嘴唇又偏偏艳丽得像盛放的牡丹。 “不祥之人……桀桀桀……”他发出近乎癫狂的笑。 乐生侯一掀食案:“墨凛,拿下这两个逆贼!淮南侯公子陆渊与红衣妖人共谋,残害朝中栋梁,食人血肉啖人精魄,王上有令,命我诛杀妖孽,以祭天地!” 被困在灯笼中燃烧的魂魄发出凄厉的悲鸣,尖利的啸声快要刺穿陆渊的耳膜。 “回神!”禾雪昼捂住他的耳朵,手心的温度消融了陆渊心里的惊慌。 “墨鲲一族,何时出了你这样残害同族、不分黑白的败类!”禾雪昼手一扬,灵力径直刺向墨凛头颅。 墨凛拨动琴弦,燃烧的人体灯芯如同屏障护在他身前。禾雪昼的攻击打中一个扭曲的冤魂,那魂魄还未来得及躲闪就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墨凛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吓人。 灯笼红光所及之处,血红色的咒文疯狂蔓延。 禾雪昼瞳孔一缩。【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9、喜葬花 鲜红的咒文浮现在禾雪昼皮肤上,轻微的灼烧感刺激着他的神经。 所有从正门进来的宾客都被那两盏灯笼的红光照过。 “先生!”陆渊抓过禾雪昼捂住他耳朵的手,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晦涩难懂得咒文,摸上去微微发烫。 “哭什么?”禾雪昼一边拎起陆渊躲避红光,一边腾出手给他擦眼泪,蜜合色的衣袖被沾湿,颜色深了一块。 天命之人就是好啊。禾雪昼长舒一口气。 陆渊现在有紫气护体,这术法对他无效。 乐生侯看着在自己殿内跑得比兔子还快得二人,没了耐心:“墨凛你还在墨迹什么!快把这两个妖孽给我拿下!” 乐师双目充血,手上拨弦得动作更加迅速。红光大盛,屋中的血傀儡们行动变得更为敏捷,他们将所有的生路层层封锁,禾雪昼的行动受限,皮肤上的咒文温度越发灼人,咒术正在燃烧他的灵力。 “乐生侯,逆天而行是要遭报应的。陆渊是你未来的君主,你这是弑君!”禾雪昼被血傀儡围到大殿正中央,灯笼的红光从他头顶上照下来,随着墨凛的乐声逐渐激昂,禾雪昼身上渐渐升腾起白烟。 陆渊闻到清新的水的味道,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被禾雪昼身上清冽的气息一扫而空。 乐生侯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逆贼!我的君上是当今王上,陆渊不过是个盗取紫气祸乱朝纲的灾星!我今日是替王上铲除奸小!” 禾雪昼把陆渊死死压在怀中,他压低声音,胸腔的鸣音击打着陆渊的耳膜:“莫动,为师没事。” “墨鲲一族向来安分守己,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是要把全族都送上绝路。”禾雪昼眼中无悲无喜,看着如同死尸一样的墨凛:“此刻收手,我保你祸不及同族。” 乐声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后是狂风骤雨般的震颤。墨凛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狂妄地笑起来,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下,比义庄里扎的纸人还要恐怖。 “我生来便是妖!何必还要拘束自己守那些九重天上神仙的规矩!凭什么我要一辈子困在水中!凭什么我们一族不能升仙!这狗屁紫气,我也抢得!人间帝王我也做得!” 乐生侯神情一顿,反应过来之后破口大骂:“无耻贼人!” 墨凛阴恻恻看他一眼。下一秒,一道音波如同利剑一般,割下乐生侯的头颅。墨凛手一挥,乐生侯的尸体也被丢进灯笼中。灯火烧的更为旺盛,加剧的疼痛让禾雪昼蹙眉。 随后墨凛又桀桀桀地笑起来。 血傀儡的利爪已经勾到禾雪昼的衣角。血色的水面向上蔓延出无数的锁链,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各个方位封死了二人的逃生路线。 陆渊从禾雪昼怀里挣脱出脑袋,入目宛如地狱。 他用有些干瘦发黑的手轻推禾雪昼一把:“先生不用管我!你快走!” 血傀儡的利爪已经划破陆渊肩头的新衣。在疼痛还未浮现的时候,他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可惜了先生替他买的新衣裳,第一次穿就被勾坏了。 “死小孩,还真是……” 墨凛脸色一顿,他眼睁睁看着澎湃的灵力从禾雪昼身上倾泻而出,咒文被青鸾纯净的灵力冲刷得一干二净。无垠的碧波覆盖了他辛辛苦苦布下的血海阵法,血傀儡被死死钉在原地,无法再移动分毫。 淡金色的拜师帖飘到陆渊面前,禾雪昼盯着小孩黑黑的干瘦的脸。 “陆渊,你愿意认我做你的师长吗?” 天地日月皆作证,三界六道皆可知。 天命之人的因果不好介入,禾雪昼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陆渊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对着禾雪昼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 “先生。” 拜师帖上金光一闪,化作两缕流光没入二人的灵台。 禾雪昼再也没了拘束,蜜合色的衣袖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儿,精纯的灵力涌入灯笼与血傀儡体内,枉死的冤魂得以解脱,阵法构建出的血色空间寸寸碎裂,逐渐变回乐生侯府原本的模样。 墨凛的乐声再也无法控制血傀儡,箜篌上的丝弦寸寸崩裂。 “不可能!”他猛地起身,十指鲜血淋漓,“这困龙阵是墨鲲一族秘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 “兄长莫要再执迷不悟!” 一柄长刀劈烂正厅门口那两盏用墨鲲骨头与皮做成的灯笼,墨芜风尘仆仆终于赶上最后一波。阵法彻底被破解,墨凛一口鲜血呕出来,颓然倒地。 “阿芜……你怎么……” “前些日子族中为何频频有族人失踪,兄长心知肚明。”墨芜小心翼翼捧起地上被自己砍烂的灯笼残骸,收进乾坤袋中。 “阿芜!你也要帮着那群伪君子吗!我们墨鲲一族祖上也是天地孕育的上神!为何如今只能伏低做小,沦为妖兽!” “兄长!”墨芜恨铁不成钢,“父亲糊涂你也糊涂吗!偏安一隅有何不好!况且………” 况且澄明海毗邻羲和山,禾雪昼一向好说话,神啊妖啊他一视同仁,从无苛待。 禾雪昼叹了口气。 “墨芜,这不仅是你的家事,更有关三界。你兄长此举是要窃取人族气数,即便我再不喜司律台的那群老顽固,也……” 墨芜看着禾雪昼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 他要如何求情?青鸾大人对他们一族照顾有加,甚至准许自己在陵合殿常住。 墨凛已经七窍流血,他无力地倒在弟弟怀中,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鲜血。 “兄长……” “阿芜……不要相信那些人。九重天……没有能帮我们的人。你要……要靠自己……” 陆渊看着地上抱成一团的两兄弟,又看看眉头轻蹙的禾雪昼。 “先生,本就是这妖物有错在先,您为何还要心软?乐生侯与今日满座宾客仆从都死于他手,按楚律,夷三族都算开恩处理,他……” 陆渊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墨凛的脊梁。墨凛死死揪住墨芜的衣领,苍白的脸上血泪交错。温热的血浸透了墨芜胸前的衣衫。 “墨芜……你是墨鲲一族的叛徒!你会被那群恶仙吃得骨头都不剩!” “墨芜!你就是那群人养的一条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把你打杀炖了吃!” …… 最后的最后,墨凛再也吐不出东西来。断断续续的血泡从他唇边溢出来,再炸裂消散,就像他的生命一样。 “弟弟……阿芜……你要……好……好活下去……靠……自己……” 墨芜不再说话,他只是紧紧抱着兄长的尸身,眼泪滴落的声音微不可闻。 禾雪昼见不得人哭。但是他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安慰这个尚且年幼的小妖。 “墨芜,你把……你兄长的尸身带回澄明海吧。对外我会说他是练功走火入魔才犯下此等大祸,不会牵连你和其余族人。” “多谢……多谢大人。” 染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禾雪昼牵着陆渊离开一片狼藉的正厅。太阳已经西沉,夕阳照在乐生侯府的庭院里,为原本就艳丽的牡丹披上金装。 陆渊抓起禾雪昼的手翻来覆去检查一遍:“先生还疼么?” 禾雪昼摇摇头。 “先生在难过。”陆渊抓紧了禾雪昼微凉的指尖。“先生无事,渊也无事。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夕阳最后的余晖映在禾雪昼眼中,陆渊盯着先生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禾雪昼偏过头,一缕碎发垂在他耳边,他就这样默默看着这个刚刚和他下巴一般高的孩子。 二人对视良久。 “渊惹先生不高兴了吗?”陆渊率先败下阵来,他低下头,声音慢慢变小:“是我之前说错话了吗?先生若是生气,直接教训我就是了。” 不要不说话。 禾雪昼罕见的没有搭他的话。陆渊站定在原地,有些无措。 乐生侯府中的牡丹开的极好,花瓣层层叠叠,舒展的姿态比起羲和山上的云海也不遑多让。禾雪昼伸手,摘下枝头最艳丽最招摇的那一朵。 植物茎干断裂,溢出的汁水微微濡湿了他的指尖。禾雪昼依旧沉默,他将这朵牡丹塞进陆渊手中。 陆渊捧着有他大半个脑袋这么大的花,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还没什么大动作,牡丹的花瓣就颤巍巍抖起来,陆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辣手摧花。 禾雪昼看着有些窘迫的小孩终于乐出了声。 “这花漂亮吗?” “嗯。”陆渊忙不迭点头。 “这样的花,生在乐生侯府中,它还漂亮吗?” 陆渊思考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乐生侯作风不正,但这庭院中草木无辜。怎么能因为他的一己恶念迁怒无辜?” 禾雪昼一弹指,陶土盆碎裂,露出土中已经有些风化的白骨。 “哪怕是用他人性命做养料?也还是漂亮?” 陆渊坚定地点了点头。 禾雪昼轻轻叹了口气。陆渊有些不安,他攥着花的手心微微出汗。 “我答错了吗,先生?” “不,陆渊,你说的很对。我……为师只是觉得,自己挑人的眼光甚好。” “你将来会是一个好的帝王。” 禾雪昼的眼睛里不只有欣慰,还带了几分愁绪。 楚巫也许还是有些本事的,能登上那最高位的人,注定是孤苦无依。 好在自己还能看顾他几分。 此刻的陆渊并没有理解禾雪昼的意思。他甚至有些欣喜,为自己得到先生的夸奖而欣喜。 很多年以后,老得一只脚快要踏进皇陵的陆渊会反反复复梦到禾雪昼送自己牡丹的这天。 他就站在一边,看着尚且年幼的自己傻乎乎、乐呵呵地捧着这样一朵美丽的牡丹。 年迈的帝王颓然倒地,他祈祷梦里的自己可以做出不一样的回答。 可直到他殡天的那一日,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未曾实现。【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黄粱梦 乐生侯勾结入魔的妖怪残害同僚、鱼肉百姓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枣山城的街头巷尾。在危急关头击杀鱼妖的陆渊成了百姓口中的大英雄。 申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一起。 陆渊与禾雪昼一夜过去都没个消息,他原本藏在准备运去城主府的柴火堆里想去一探究竟,听到驾车的马夫和街上卖炊饼的大婶闲聊起陆渊时,一个没忍住,直接从木头里钻出来。 “你说什么!你知道我家公子在哪里!” 车夫本来就被城主府中神神鬼鬼的故事吓得不轻,又被申诏这么一刺激,人当街就昏死过去。 禾雪昼原本同陆渊找了一下申伯,奈何老人家隐匿的功夫太好,二人实在是没找到人。 一向随性的禾雪昼索性带着陆渊跑到隔壁镇溪城去吃那家有名的糖果子。陆渊再成熟也还是个十岁小孩,怀着对申伯满满的愧疚,他含泪吃了两大碗。 于是乎,当师徒二人得到消息,赶到医馆,瞧见一身黑灰的申伯时,免不了一顿教训。 “哎呀……公子你没事好歹给老奴个信儿啊,可有磕着碰着?昨日一行是否凶险?” “先生受累了!哎呀,氅衣呢?现在夜里冻人的很,不穿衣裳受冻可怎么好……” “跑出去吃糖果子?从枣山城往镇溪城,一路多是郊野,夜间行路,遇到虎豹豺狼,流寇盗匪要怎么好!” 受了惊吓的马夫好不容易醒来,起身一瞧见申诏满脸黑灰眉头紧锁,一口气没抽上来,又直挺挺倒下去。 禾雪昼赔了一小锭金子,三人才得以脱身。 陆渊的风评一夜之间翻转,从“灾星孽缘”到“天降福星”,还不到12个时辰。 驿馆的小二见几人回来,笑得比发了三天的面团还酸溜:“嗨呦,公子回来了,小的早给您备好点心茶水了,您赏个脸呐?” …… 澧朝王上的封赏很快下来,破例给陆渊抬了个长顺侯,从疆界中精挑细选了西南角的一块贫苦之地,把人给打发了。 申诏看到旨意的时候老泪横流,虽然是个不毛之地,但比他们之前受人磋磨的境遇要好上太多。 禾雪昼对着地图瞧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那处一大半都是山头的商乐城。 “你们的君王抠门的很,把你派到那种苦地方,和流放有什么区别?”禾雪昼不甚开心地敲了敲书案,陆渊跟着申伯把包裹仔细收拾好,还要抽出心思来安慰自家先生:“到了商乐城,也算是有机会大展拳脚。虽说算不上富庶,但安身立命绰绰有余。” 禾雪昼把这种情况归结为苦日子过得太久了。 “商乐城三面环山,若是在东南,必是战略重镇,兵家必争之地。偏生是在西南,少几伙盗匪流寇惦记你的性命,我便心满意足了。” 人写的那些弯弯绕绕的书禾雪昼看了不少,澧朝王上一计不成还想来一出借刀杀人。 申诏和陆渊一老一少,若没准备,估计还没到商乐城就被细细剁成臊子供贼人下酒了。 申伯显然是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但禾雪昼才封了他的奇经八脉,勒令他好好调理。 他现在的力气估计还比不过田地里耕种的庄稼汉。 一老一小乖乖跪坐在软垫上听教训。 从枣山城赶到商乐城,少说还要三个月。再加上他们这一行又不是什么精壮行军,硬生生把路程拖到近四个月。 禾雪昼自从真的认下陆渊这个弟子,就想着总要教他一些保命的法子。 陆渊称得上是天纵奇才,大小周天运行一点就通,阵法奇术一看就会,偏偏是人族自己的谋略兵法毫无兴趣,甚至能就着书本打瞌睡。 禾雪昼私下悄悄问过申诏,这孩子是不是不爱读书。 申伯:公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 天气渐渐热起来,在暑气和弟子学习双重打击下,禾雪昼罕见的病倒了。 世间唯有他一只青鸾,天为父地为母,生于天地养于万物,基本没有头疼脑热的时候。 上次被人按在床上喝药还是幼年时背着云尧去雪山上采雪莲花,被冻成冰雕从峭壁上翻下来摔坏了腿。 可见教书育人是件多么恼人的活计。 脑袋被烧的昏昏沉沉,禾雪昼躺在驿馆的榻上,觉得自己恐怕是命不久矣。 陆渊吓得不得了,方圆几十里的大夫都被他请了个遍,得出的结论全是普通风寒,静养便好。 小孩不敢当着禾雪昼的面哭,只能等先生喝了药睡下的时候找申伯哭。 在陆渊今日第28次问申诏,禾雪昼到底有没有大碍之后,老人终于熬不住了。 向来护短的申诏在走流程安慰过陆渊之后,悄悄追加了一句:“先生是不是因为公子你学不会课业,着急上火,所以才病倒了?” 禾雪昼这病来得凶猛,去的也快。 他在睡梦中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黏腻腻的不爽利。青鸾大人一睁开眼,就瞧见陆渊红着眼眶守在他榻边,眼睛通红,眼下乌青。 “这是熬了多久没睡?”禾雪昼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小心熬久了,不长个儿。” “先生,我功课都做完了,您不要生气。”熬了两个通宵的陆渊把写完的一堆课业一股脑堆到禾雪昼床头,“书上写的……我都会记会背了,先生不要生气。” 禾雪昼撑起身子,打开其中一卷锦缎。 字迹工整,行文流畅,见解独到。 多少成人也比不过这个将将十岁的孩童。 “你多久没休息?” “先生可还满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禾雪昼觉得自己刚消下去风热又要上涌,语气不自觉升了几个调:“我不指着你去做什么大学士,为了这几卷书如此磋磨自己,值当吗?” 第一次被先生疾言厉色批评的陆渊垂着脑袋,一声不啃。 禾雪昼大致看了眼陆渊的课业,发觉这孩子之前在课上是故意装糊涂。 第一次养孩子,禾雪昼还是软下来。他想开口安慰陆渊两句,却发觉嗓子干到说不出话。 还未等他开口,陆渊就倒好了温水递到他手边。他脸上长了些肉,也白净了不少。此刻,禾雪昼才觉得陆渊比羲和山上的猴子漂亮些。 禾雪昼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他看着陆渊有些湿润的眼眶,放轻了声音:“为何在我面前装糊涂?” 被无数人唾弃过,戳过脊梁骨的陆渊,此刻因为禾雪昼一句不算责问的话语哭了。 这是禾雪昼第一次看到陆渊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哭得毫无道理毫无逻辑,带这些诉苦和撒娇的意味。 “书上……书上说的纵然有道理,但……我若是工于此术,显得弟子狼顾鸱张,居心不良……” 后半句陆渊没敢说出来。 他怕先生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看清自己的本性这般恶劣,对这种阴诡谋算之事却颇有心得,会后悔认下自己这个弟子。 禾雪昼盯着他不说话。 陆渊的眼泪越流越凶,到最后甚至都开始打嗝。 “傻子。”禾雪昼有些嫌弃的评价。 喝了几日汤药的禾雪昼此刻身上还萦绕着药香。他把胡思乱想的陆渊按进自己怀里,还大方地分了一片被子角给他。 “我教你谋算,教你术法,教你这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过是怕你日后吃了亏,求告无门。”禾雪昼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自己这个便宜徒弟的脊背,前些年的磋磨让陆渊现在身上也没有几两肉。 “所谓的阴谋也好,妙算也罢,无非是人们保全自己的手段。你学的通透好过别人来算计你。” “先生,我……” “你且记住,不论你如何算计,如何谋划,只要是为了苍生大业,为了天下万民,为了你自己性命无虞,这三样,我绝不怪你。” 禾雪昼搂紧不安的弟子,身上的水汽和药香把陆渊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困意渐渐上涌,泪痕在陆渊脸上风干,有些刺痛。 “若是有一天,渊为了自己的谋划,要牺牲很多人,该怎么做?” “可是为了我之前同你说过的三样?” “是……” “那便去做。” 禾雪昼合上眼,想起穆蓼去年冬日里差点养死的那片云丝花田。 起因是两株开得极好的云丝花叶片染了病。穆蓼舍不得把它们丢弃,便小心翼翼移栽到自己房中。 后来整片花田的云丝花都害了那烂叶子的病。 禾雪昼狠狠嘲笑她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但穆蓼并未理会他的嘲笑。 她说:“你若是见过那两株云丝花,也定是舍不得的。” 禾雪昼轻笑一声:“就是那两株长得再美再好,能比的上你那一整片花田?你为了那片云丝花,花了多少的力气。” 穆蓼轻轻摇摇头:“若那两株能长久的开放,我宁可不要那一整片。” “你怕是忙得不清醒了!我叫阿姊来瞧瞧你!”禾雪昼看着胡言乱语的穆蓼,觉得她是太久没休息好,精神恍惚了。 禾雪昼到现在还是理解不了她。 年长的青鸾轻拍着怀中的弟子,陆渊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 “睡吧,睡吧……再大些,就没有这样好过的日子了……”禾雪昼轻轻念叨,像是梦中的呓语。 “青史留名,彪炳千秋,这是一条血淋淋的路……但至少现在,我还可以给你一个好梦……”【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1、优昙瑞 商乐城,长顺侯府。 此地的气候不算好,禾雪昼起初觉得春季又热又闷,蚊虫也不少。 旁的侯府里一到春日是满庭春色百花齐放,到了长顺侯这里,所有的露天院子全种的是艾草白芷菖蒲薄荷这类驱虫辟邪的草药。 有不知轻重的本地望族借着此事嘲笑陆渊,连带着贬低禾雪昼,说二人哪里像师徒,合该是主仆,哪有王侯这么迁就一个下人的? 彼时正值青春期火气旺盛的陆渊被气得七窍生烟,长顺侯从禾雪昼手中接过重担的第一件事就是动手砍了连崖单氏家中成年男子28口。 自此之后,三山流寇草莽没了庇护神,迅速被商乐城守军收拾得一干二净,原本被掳掠去的良田又重新回到农户手中,长顺侯在民间威望一时间风光无二。 禾雪昼这么些年养孩子的手法精进不少,原本黑黑瘦瘦小猴子一样的孩童如今已经长的比他还高。 安定下来后,陆渊每天都有发愤图强的练功,如今也是个身高八尺猿臂蜂腰的健硕儿郎。 禾雪昼偷偷和申伯吐槽过,好好的孩子怎么练得那么壮,和曾经一只手就能按住的小猴子一点也不像了。 申诏眼皮一跳,他看陆渊简直哪哪都好,自家孩子如今块头大起来,简直是喜事一件。 最后二人的对话变为申伯单方面对禾雪昼的“殷殷关怀”。 “先生,这么些年您怎么还是这般单薄的身量?可是厨子做的饭菜不合胃口,还是晚上又觉得闷热睡不踏实了?我这一把年纪的老骨头都知道要好好吃饭,您不要由着性子来。昨日厨房的管事都告到我这边来了,说您午休之后吃了三碗冰镇梅子,这般贪凉,身体要受不了的。公子走之前特意交代我了,要看好您……” 禾雪昼落荒而逃。 申诏给厨子下了令,每日至多只许给禾雪昼一碗冷饮。 陆渊如今在城外办事,没半个多月回不来,他走之前专门交待了申伯要看住先生,免得禾雪昼在府里又因为贪凉整出病来。 禾雪昼很生气。 他决定自己去街市上买。 披着茄花色外裳的禾雪昼在街上自然是众人的焦点,两边的小贩都打趣他:“禾先生,今日衣裳这么艳,又要去砍哪家的贼人?” “砍我腹中的饿死鬼。” 禾雪昼没好气瞪他一眼。 周围的贩夫走卒都哈哈笑起来,有几个胆子大些的姑娘把自己刚采的野花塞进禾雪昼怀里,然后红着脸扭头就跑。 “禾先生好福气!”一个烙炊饼的婶子也塞给他一块刚出锅的饼子,“侯爷和您是商乐城的天啊!” 禾雪昼乐呵呵接过婶子的东西。 茄花色外裳衬得他有些纤弱,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见都要赞他一句是为了商乐城殚精竭虑,日渐憔悴。 陆渊一行刚到商乐城时,城中大部分庶务全是禾雪昼一个人挑起来的。 士族勾结,盗匪横行,地头蛇猖獗,新上任的长顺侯在城外十几里还未进城时就被放过五次冷箭。 秉持着保护孩子的传统观念,禾雪昼进城当晚把那些倒点的刺客串成一串,挂在各家大门口。 好心的禾雪昼没伤他们性命,各家只能战战兢兢听了一晚上的鬼叫。 这般震慑相当有用,禾雪昼还算顺畅地接管了商乐城的一应事务。 再后来,不甘心的地头蛇们只能拿他衣着艳丽做文章,什么奢靡成性、炊金馔玉,脏水不要命地泼。 禾雪昼当然不理会此等屁话。 商乐城匪患向来严重,再加上士族暗中与其勾结,百姓过的是苦不堪言。 从来不给自己气受的禾雪昼那时每天变着花样换衣裳,什么牙绯、天青、月白、桂红、靛蓝……什么亮眼穿什么。 他只要是换了新的衣衫,那日的县衙里定然会多出几个流寇的头目。 商乐城的百姓们拍手叫好,私下里还有人偷偷给禾雪昼捏了小泥人,天天放在自家供桌上拜拜。 久而久之,商乐城的一大娱乐活动变成了“猜猜禾先生今日衣衫是什么颜色”。 蛰伏的几家盼着陆渊长大些,能同禾雪昼争权离心,天天派人去给长顺侯上眼药。 他们把禾雪昼塑造成一个狼子野心、试图架空陆渊的奸佞形象。 陆渊对此等书信全都按下不表。 就在这几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禾雪昼交权,陆渊上位,等着看这位禾先生人头落地的好戏的时候。 十六岁的长顺侯砍了单家二十八口的旨意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了,长顺侯和他那位先生分明就是一伙的,攻心离间之计统统不管用。 后知后觉的几家备了厚礼去给禾先生赔罪,被长顺侯亲自退了回去。 禾雪昼当时还觉得可惜:“好歹把礼收下,那可是真金白银,往后用钱的地方多,你何苦和金银置气?” 陆渊有些委屈的伏在书案上:“先生可知那些人说话多刻薄?他们这些年欺压百姓草菅人命私吞税银的罪证数不胜数,再过几日,弟子就判他们主犯者斩,从犯者流八百里。到时,这些金银还是能收回来。” “你呀……”禾雪昼无奈叹了口气。 …… 如今,长顺侯已主事四年,二十岁的青年处事果断,手腕雷霆。 商乐城周围百里,再无匪患。 骑着高头大马,刚从城郊回来的陆渊远远就看到街市上那一道紫色的身影。 如今正值春末,暑气渐渐翻上来,前几日又刚下过雨,水汽蒸上来,闷得人呼吸不畅。 陆渊大致瞧了一下自家先生手中提的吃食。 冰镇梅子,冷酥酪,还有街口江婆婆新做的鱼生。 长顺侯心里偷偷盘算,要怎么才能阻止禾雪昼偷吃这么多生冷的东西。 跟在他身后的小吏瞧了瞧侯爷的脸色,心里直打鼓。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妥帖?还是说侯爷又想到什么难以处理的要事? “这些时日,诸位幸苦了。明后两日休沐,都回去陪陪家人。”陆渊没头没尾撂下一句话,一夹马肚子,就往侯府方向奔。 随行的侍从和长顺侯府中的文官忙不迭跟着他一起走,留下府衙上的地方官吏面面相觑。 “休沐?两日?” “哎呀,这可真是不得了啊……” “我有半个月未曾休沐了。” “谁说不是呢,我家大黄都该不认得我了。” “侯爷难得给咱们放假啊。” “他自己未成婚没孩子,我家里可是有一家子人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你当着侯爷面说?” “开玩笑的,怎么能当真!” …… 禾雪昼是偷摸着翻墙出去买的吃食。 当他轻轻一跃,回到自己院子里时,陆渊已经守株待兔立在院子里等着了。 “先生这是要吃多少?上次生冷的吃多了胃疼瞒着我不说,要不是申伯来告状,我还蒙在鼓里。”奔波了大半个月的陆渊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他接过禾雪昼手中的食盒,转头递给侍从。 “好歹给我留些,今日吃的少,不会积食。”禾雪昼盯着侍从手中的吃食,“留一样,一样就行。” 可怜的侍从被夹在两位顶头上司之间,吓得他冷汗都要冒出来。 陆渊不说话。禾雪昼一点一点朝食盒挪过去,眼疾手快从侍从手里拿回一碟冰镇梅子。 “好了好了,我今天就吃这一样……”觉得十分委屈的禾先生有些心塞地朝侍从摆了摆手,“你们跟着我这弟子也是幸苦,余下的,算是你们侯爷请客,去分了吧!” 侍从连忙应下,他拎着精致的食盒屁颠屁颠地跑出去,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一定是帮着禾先生。 禾雪昼看着脸上灰扑扑的陆渊,便知道这人是一回来就来蹲着自己了。 “你如何知道我出去了?”禾雪昼丢了颗梅子进嘴里,“今日我翻出去的时候,可是没人看见。” “回来的时候,在街上瞧见先生了。”陆渊把盘子从禾雪昼手里接过来,跟着先生进了他的书房。 “事情办的如何?这几年商乐城也算是风调雨顺,周围城池迁来的人不少,你应该是能招到人的。” 禾雪昼打开一卷地图,商乐城外的一块地被着重用朱砂笔圈出来。 “还是要户籍在商乐城里的劳力,用起来知根知底,放心些。” “封阳城的那位要是知道商乐城外有铁矿,估计明天就要派人来杀你。这地方还是他当年封给你的,也算是天命难违。” 禾雪昼伸手想再摸一个梅子,却发现陆渊把小瓷碟推到书案另一头。 “先生不可再食。” “小气。” “还未入夏,不可贪凉。”陆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禾雪昼眼看着吃梅子彻底没戏,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他开始和陆渊掰扯正事。 “铁矿的话事人可挑好了?” “定了军中的左都尉,他是弟子一手提上去的,不会有差错。” “我记得,他之前成婚时的宅子也是你送的。” “是……” 禾雪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算是知根知底,但也不要放权太过,多少提点两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总归还是伤心。” 小心思被点破,陆渊低下头不语。 “阿渊,私开铁矿是动摇国本的重罪,你我都心知肚明。左都尉顶了这个缺,也许还要庆幸你信他用他。你适当提点提点,若真是个用心替你做事,没什么私心的忠臣,日后给他换个清闲去处,也不是不可。” 禾雪昼太清楚陆渊的意思。 私开铁矿是个抹不去的污点。 若陆渊日后成事,这矿必然是要攥回他手里。彼时替他冲锋陷阵的左都尉若是存了半分私心,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便要被第一个拿来开刀。 有从龙之功的心腹重臣,用来警醒新朝伊始蠢蠢欲动想要多捞一笔的大臣们,再合适不过。 “渊明白。” “跑了这么多天,肯定累坏了。快回屋洗洗,再换套衣裳。”禾雪昼看着眉眼硬朗的陆渊,再也无法把他同羲和山上的猴子做比较。 茄花色的外衣上染着淡淡的艾草香,陆渊盯着那片衣袖出神。两人是挨在书案同一侧议事,禾雪昼见他愣了半天,伸手去贴贴陆渊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