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夏雨然》 第1章 蝉鸣、白衬衫与闯入盛夏的风 《末夏雨然》 九月的风终于肯卷走盛夏最后一丝蛮横,却仍带着梧桐叶初黄的微燥,扑簌簌撞进市一中高二(三)班的窗棂。午后三点的阳光把玻璃晒得发烫,将教室里的喧闹镀上一层晃眼的金边——暑假憋了两个月的少年们正以课桌为据点,上演着重逢的狂欢。薯片袋的窸窣、拍肩的笑骂、以及对新课本厚度的集体哀嚎,混着走廊里隐约传来的广播声,织成一张黏稠而鲜活的网。 讲台左侧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却像被这张网遗漏的孤岛。 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腕骨在布料下若隐若现。他垂眸盯着摊在讲台上的班级花名册,微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冷冽的影。鼻梁高挺如削,唇线绷得极紧,下颌线条利落得近乎锋利,组合成一张极具距离感的脸。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此刻正落在纸页上,眸光沉静得像结了薄冰的深潭,任周遭如何鼎沸,都泛不起半分波澜。 他是许一末,高二(三)班新任班长,也是年级里行走的“竞赛题库”。从上学期末以断层第一的姿态包揽全科榜首,并顺手刷新了物理竞赛校纪录开始,“冰山”“学神”“许一末”这三个词就成了捆绑销售的标签。此刻他指尖划过花名册上的名字,在“满炀”二字上顿了顿,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那是他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一个精力旺盛到过剩的家伙。 “一末,”班主任张老师端着搪瓷杯走进来,杯壁上“优秀教师”的烫金字在阳光下晃了晃,“花名册核对好了?待会儿排座位,可得把你这‘定海神针’放个好位置。” 许一末抬眼,目光从纸张上移开,声线平稳得像没有波纹的湖面:“核对完了,张老师。”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偏低的少年音,只是冷得像山涧清泉,听不出半分情绪。 张老师满意地点头,目光扫过教室,落在后排两个正互相扒拉头发的男生身上,无奈地笑了笑:“等会儿把满炀那小子给我安排远点,省得他上课又跟淮枕俩捣蛋。” 许一末“嗯”了一声,视线下意识地飘向后门。他知道淮枕——那个总跟满炀凑在一起、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的男生,成绩中等,却写得一手好字,是班里的宣传委员。 就在这时,后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个身影伴随着粗重的喘息闯了进来,像一颗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小炮弹。 “抱歉抱歉!张老师我真没迟到!”少年一手撑着门框,一手胡乱抹了把额角的汗,校服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崩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袖口卷得高低不一,露出被晒成蜜色的小臂。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把他周身的绒毛都照得发亮,连额前湿漉漉的碎发都沾着金芒。 全班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许一末也抬了头。 那是个极其亮眼的少年。杏眼睁得大大的,瞳仁是清澈的浅褐色,此刻因奔跑而蒙上一层水汽,却亮得惊人,像盛着夏夜所有的星子。鼻梁小巧挺直,嘴唇是天然的樱花粉,此刻微微张着喘气,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最惹眼的是他的笑容,即便还在大口呼吸,嘴角也挂着一抹没心没肺的、灿烂到晃眼的笑,像突然撕开云层的太阳,瞬间把教室里闷热的空气都照得通透了。 “秦然?!你也在三班?”后排一个寸头男生猛地站起来,正是满炀。他体型健壮,脸上带着点婴儿肥,此刻咧着嘴笑得像只傻狗,“暑假跑哪儿野去了?电话都打不通!” “去外婆家了,山里信号差嘛!”被叫做秦然的少年直起身,朝着满炀的方向挥了挥手,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想死你们了!尤其是你,满炀,又胖了吧?” “去你的!”满炀作势要扔本子,旁边的淮枕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对着秦然无奈地笑:“行了然然,快过来坐,张老师要排座位了。”淮枕生得斯文,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嘴角总挂着温和的笑意,和满炀的咋咋呼呼形成鲜明对比。 秦然吐了吐舌头,视线却突然扫到了讲台边的许一末。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瞬间亮得更甚,像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幼兽,他几乎没有犹豫,三两步就蹦到了许一末面前,带起一阵裹挟着阳光和淡淡汗水味的风。 “许一末同学,你好呀!”少年仰着头看他,脸上是毫无芥蒂的灿烂笑容,他伸出手,掌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我是秦然,以后就是同班同学啦!请多多关照!” 许一末的目光落在那只伸过来的手上。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掌心还有点薄茧,像是常碰乐器的手。他又抬眼看秦然的脸,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好奇和善意,完全没有对他“冰山”名声的畏惧。 周遭的喧闹似乎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许一末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不合时宜地漏跳了一拍。他不习惯如此直接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注视,更不习惯这种毫无距离感的亲近。 他的手依旧垂在身侧,指腹无意识地蹭了蹭裤缝。几秒钟后,他才微微颔首,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许一末。” 这算什么?连“你好”都懒得说吗?秦然心里默默撇了撇嘴,脸上的笑容却没淡下去。他早就从满炀那儿听过无数次许一末的“光辉事迹”,也知道这家伙是块难捂热的冰,但他秦然是谁?他是能把南极都照亮的小太阳! 他收回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熟稔得仿佛认识了十年:“我知道你呀!年级第一,竞赛大佬,还是我们班班长,对吧?我跟你说,我上学期就注意到你了,每次考试你都坐第一排,写卷子跟复印似的……” 许一末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他不喜欢被人这样直白地观察和评价,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像秦然这样,浑身散发着“热闹”气息的人。 “好了同学们安静!”张老师的声音打断了秦然的“自来熟”,“现在开始排座位,按身高从前往后,男女间隔——许一末,你先选个位置,就坐第三组第三排靠窗吧,方便你学习。” 许一末应声,拿起书包走向那个位置。靠窗,安静,视野好,符合他对座位的所有要求。他刚放下书包,就听到张老师接着念:“秦然,第三组第四排,许一末旁边。” “哦耶!”秦然低呼一声,眼睛亮得像灯泡,抱着书包就冲到了许一末旁边的空位,动作利落地放下书包,然后像只找到满意窝的猫咪,笑眯眯地侧过身:“同桌!我们也太有缘了吧?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 许一末侧眸看他。夕阳的光线斜斜切进窗户,正好落在秦然微卷的睫毛上,将他眼底的笑意照得纤毫毕现。少年的脸颊还带着跑步后的红晕,嘴唇粉粉的,说话时会露出两颗小小的小虎牙。 “……”许一末沉默地转回头,看着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梧桐,感觉自己平静了十七年的世界,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开了一道缝隙。 “喂喂,同桌,”秦然见他不说话,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叫我然然就行,大家都这么叫。你平时除了学习,还喜欢干什么呀?打游戏吗?还是打篮球?” 许一末的视线从梧桐叶上收回,落在自己摊开的笔记本上,语气平淡无波:“不喜欢。” “啊?”秦然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被如此干脆地拒绝,“那……你喜欢听音乐吗?我是音乐课代表哦!虽然我唱歌有时候会跑调,但我超爱听歌的,从古典到摇滚都听!”他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一末,“你会什么乐器吗?” 许一末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脑海里闪过实验室里示波器上跳动的波形——那大概是他和“音乐”唯一的联系。他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不会。” “哎呀,那太可惜了!”秦然夸张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却没什么真正的失望,反而像找到了新目标,“没关系,以后我带你听!我跟你说,有首钢琴曲超好听,叫《水边的阿狄丽娜》,下次我带MP3来放给你听!” 许一末没接话,只是用笔尖在笔记本上轻轻敲了敲。他能感觉到旁边少年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活力,像一颗永不停歇的小太阳,试图把他这片常年阴冷的角落照亮。 “一末!”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排传来,满炀勾着淮枕的脖子,两人一起挤了过来。满炀体型壮实,站在那儿像座小山,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许一末的肩膀,“好久不见啊!暑假又刷题刷到昏天黑地了吧?” 许一末被他拍得肩膀一晃,眉头微蹙:“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满炀撇撇嘴,视线落在秦然身上,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然然!你这家伙终于舍得出现了!我跟淮枕暑假约你打了十次球,你一次都没到!” “都说了去外婆家了嘛!”秦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伸手想去扒拉满炀的头发,“山里没球场!再说了,就你那菜鸡技术,我才懒得跟你打!” “嘿!你说谁菜鸡?!”满炀作势要掐秦然的脖子,两人瞬间闹成一团。淮枕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把满炀拉开,对许一末和秦然说:“别理他,刚开学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然然,你回来就好,班里又多了个能治满炀的人。” 秦然得意地扬起下巴,朝满炀做了个鬼脸。满炀“哼”了一声,转头对许一末说:“一末,晚上一起去吃校门口那家麻辣烫啊?我请客!淮枕也去,然然你也来!” 秦然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好久没吃了!” 许一末看着眼前三个闹哄哄的人,满炀咋咋呼呼,淮枕温和耐心,秦然则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着却又没什么坏心思。他平时很少参与这种“集体活动”,他的世界里,更多的是公式、定理和永远做不完的竞赛题。 “不去,”他言简意赅地拒绝,“晚上要回家看书。” “哎呀看什么书啊!劳逸结合懂不懂!”满炀不乐意了,“就一顿饭的功夫,吃完你再看嘛!然然你说是不是?” 秦然立刻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许一末你也太刻苦了,偶尔放松一下嘛!那家麻辣烫真的超好吃,尤其是他们家的麻酱……”他说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一末,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 许一末的目光在秦然那张写满期待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少年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湿漉漉的,带着点恳求的意味。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难以说出再次拒绝的话。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张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来,满炀只好悻悻地拍了拍许一末的肩膀:“那说好了,下晚自习一起去!不准放鸽子啊!” 说完,他才和淮枕一起回到后排座位。 教室里安静下来,第一节课是数学课。秦然乖乖坐好,拿出课本和笔,却忍不住又侧过头,小声对许一末说:“许一末,你真的不去吗?那家麻辣烫……” “上课。”许一末打断他,眼神示意他看黑板。 秦然瘪了瘪嘴,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不过还是忍不住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大大的麻辣烫碗,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了个“香”字,然后推到许一末面前。 许一末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幼稚的涂鸦,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没有去看,也没有把草稿纸推回去,只是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黑板上,但不知为何,刚才秦然描述的“麻酱”的味道,却莫名地在他舌尖萦绕开来。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许一末几乎是立刻就收拾好了东西。他本想趁满炀他们不注意悄悄溜走,却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满炀一把勾住了脖子。 “想跑?没门!”满炀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淮枕和然然都在楼下等着了,快走快走!” 许一末无奈地挣了挣,却没挣脱开。满炀这家伙看着壮,力气还真不小。 走到校门口,果然看到秦然和淮枕站在路灯下聊天。秦然穿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背着双肩包,脚尖无聊地踢着石子,看到他们过来,立刻眼睛一亮,小跑着迎上来:“你们可算来了!我都快饿死了!” 淮枕笑着摇了摇头:“就你最积极。” 四人一起朝着校门口的麻辣烫摊走去。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满炀和秦然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聊着暑假的趣事,从游戏打到了动漫,又从动漫吵到了篮球明星,时不时还拌两句嘴,像两只精力过剩的小兽。淮枕走在许一末旁边,温和地问:“一末,暑假竞赛集训怎么样?很累吧?” “还好。”许一末言简意赅地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前面秦然的背影上。少年走路时喜欢蹦蹦跳跳,连书包带子都跟着一甩一甩的,白色的卫衣在路灯下像一团移动的光。 “然然这性子,跟你挺互补的。”淮枕忽然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以后坐在你旁边,估计你想安静都难了。” 许一末没说话,只是看着前面秦然因为满炀说了句什么而突然跳起来打他脑袋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 麻辣烫摊的热气和香味远远就飘了过来。秦然深吸一口气,满足地叹了声:“就是这个味儿!”他熟门熟路地拿起盘子,开始选菜,一边选还一边问许一末:“许一末,你吃不吃海带?他们家海带超嫩的!还有这个鱼丸,超好吃!” 许一末看着他在摆满食材的冰柜前忙忙碌碌的样子,灯光映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很少来这种地方,总觉得油腻又嘈杂,但此刻看着秦然兴奋的样子,他心里那点抗拒似乎也慢慢消散了。 “随便。”他低声说。 “那我帮你选!”秦然立刻来了精神,往许一末的盘子里夹了几样他自己喜欢吃的菜,“这个腐竹好吃,这个青菜也得要,荤素搭配嘛!” 满炀在旁边看着,故意起哄:“哟哟哟,然然对一末可真好啊,还帮着夹菜呢!” 秦然脸一红,瞪了满炀一眼:“你管我!就许你给淮枕夹肉?” 淮枕无奈地笑了笑,帮满炀把他差点掉在地上的丸子捡起来。 四个人围着小桌子坐下,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很快端了上来。秦然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先给许一末碗里夹了个鱼丸:“尝尝这个!超好吃!” 许一末看着碗里那颗圆滚滚的鱼丸,又看了看秦然亮晶晶的眼睛,沉默着夹起来,放进了嘴里。鱼丸很烫,味道……确实不错,带着麻酱的浓郁和辣椒的微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滋味。 “好吃吧?”秦然期待地看着他。 许一末点了点头,低声道:“嗯。” “那就好!”秦然笑得更开心了,埋头苦吃起来,嘴角沾了点芝麻酱都没发现。 满炀在一旁看得直乐:“然然,你嘴角……” 秦然茫然地抹了一把:“哪儿?” “这边啦!”淮枕无奈地递过一张纸巾。 秦然接过纸巾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继续投入到麻辣烫的“战斗”中。 许一末看着他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满炀和淮枕有说有笑的场景,忽然觉得,这种吵吵闹闹、充满烟火气的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夜风拂过,带着远处夜市的喧嚣和近处麻辣烫的香气。许一末低头,慢慢吃着碗里的东西,偶尔会回应满炀一句 第一章,嘎嘎[问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蝉鸣、白衬衫与闯入盛夏的风 第2章 习题册、MP3与藏在琴键里的心事 九月的晨雾还没完全散去,市一中的早读铃声就已经穿透了薄雾。高二(三)班的教室里,琅琅书声像一层薄纱覆盖了昨夜残留的睡意。许一末坐在靠窗的位置,晨光照在他微垂的眼睫上,将摊开的英语课本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背书的方式很特别,不是出声朗读,而是指尖轻轻划过单词,目光沉静,仿佛整个人都沉入了语言的海洋。 “许一末,许一末!” 旁边的位置传来轻轻的戳戳乐,伴随着压低的、带着点急切的声音。秦然半个身子都凑了过来,校服领口又没扣好,露出的锁骨在晨光下若隐若现。他眼睛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迷蒙,像只刚睁开眼的猫,手里却举着一本皱巴巴的数学练习册。 “这道题……”他用铅笔尖戳了戳练习册上一道复杂的函数题,“我想了一早上了,一点思路都没有!你快给我讲讲呗,不然我今天一天都得卡在这儿了!” 许一末侧眸看了他一眼。少年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几缕呆毛翘起,嘴唇因为着急微微抿着,脸上写满了“求解答”的渴望。他放下手中的英语书,接过秦然的练习册,目光落在题目上。 “辅助线,”他指尖点了点图形的某个交点,声音低沉而清晰,“在这里做一条垂直于x轴的辅助线,然后把这个区间的函数值代入……”他语速不快,条理却异常清晰,三言两语就勾勒出解题的核心思路,偶尔抬眼时,视线会扫过秦然认真听讲的脸。 秦然听得格外专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一末的手,看他在草稿纸上画出辅助线,写出关键步骤。清晨的光线下,许一末的侧脸线条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连说话时微动的嘴唇都显得格外清晰。秦然忽然觉得,这节早读课的阳光好像格外偏爱许一末,把他整个人都照得像一幅安静的画。 “……懂了吗?”许一末讲完最后一步,抬眼看他。 “啊?懂、懂了!”秦然猛地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连忙点头,“许一末你也太厉害了吧!我想了半天的题,你一下子就解出来了!”他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像看到偶像的小粉丝。 许一末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把练习册还给他:“上课认真听,这种题型老师讲过。” “知道啦班长~”秦然拖长了音调,笑眯眯地把练习册收起来,心里却在偷偷嘀咕:谁让你讲题的时候那么好看呢,我走神也是情有可原嘛。 早读课结束,满炀像颗炮弹一样从后排冲了过来,一把勾住许一末的脖子:“一末!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一起去打球啊?淮枕也去,然然你要不要来?” 秦然正趴在桌子上补觉,闻言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打球?我就算了吧,我怕晒黑。”他顿了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许一末,“不过许一末,你会打球吗?” 许一末推了推满炀的胳膊,语气平淡:“不去,下午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哎呀查什么资料啊!”满炀不乐意了,“劳逸结合懂不懂!就打一会儿,放松放松!” “不去。”许一末的语气很坚决。他对球类运动向来兴趣缺缺,比起在操场上挥洒汗水,他更愿意待在安静的图书馆里。 秦然看着许一末冷淡的侧脸,心里有点小失望。他还挺想看看这个冰山同桌打球的样子的,应该会很帅吧?不过他也没勉强,只是耸了耸肩:“那好吧,你们去打,我跟淮枕在旁边给你们加油!” 淮枕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闻言笑了笑:“我就不去打了,我陪然然在旁边看书吧。” 满炀见拉不动许一末,只好悻悻地放开他:“行吧行吧,你们都不去,就我一个人打多没意思。” “谁说没人陪你打?”门口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另一个班的体育委员探进头来,“满炀,我们班缺个人,一起来啊?” “来!”满炀立刻来了精神,跟许一末他们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啊!一末,然然,淮枕,下午见!” 看着满炀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秦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满炀这家伙,真是精力旺盛。” 许一末没说话,只是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上午的课程重点。秦然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看着他写字的手。许一末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很好看,写出来的字也跟他本人一样,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独特的力道。 “许一末,”秦然忽然开口,“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玩吗?除了学习和竞赛,你平时都干什么呀?” 许一末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思考了几秒,才回答:“看专业书,或者……研究算法。” 秦然“哦”了一声,有点小沮丧。他想象不出“研究算法”是什么样子,听起来就很枯燥。他自己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喜欢一切鲜活热闹的东西,很难理解许一末怎么能在那些枯燥的公式和代码里找到乐趣。 “那你……”秦然还想再问点什么,上课铃却响了。他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乖乖坐好。 下午的体育课,许一末果然去了图书馆。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摊开从书架上借来的《数学分析原理》,很快就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里。 而操场上,满炀正和几个男生打得热火朝天。秦然和淮枕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淮枕在看书,秦然却有点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教学楼的方向。 “在看什么呢?”淮枕合上书,笑着问他。 “没、没什么!”秦然连忙收回目光,脸颊有点红,“就是觉得有点无聊。” 淮枕了然地笑了笑,没再追问。他知道秦然那点小心思,从开学第一天起,他就发现秦然对许一末格外关注。 “对了,”秦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MP3,“淮枕,你要不要听歌?我昨天新下了几首歌,超好听!” 那是一个银色的MP3,外壳上贴着可爱的卡通贴纸,一看就是秦然的风格。淮枕摇了摇头:“不了,我看书呢,你自己听吧。” 秦然点点头,插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是他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他闭上眼睛,靠在看台上,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一曲终了,秦然摘下一只耳机,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淮枕说:“淮枕,你说……许一末会喜欢听这种音乐吗?” 淮枕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谁知道呢?一末那家伙,心思深着呢,我们都猜不透。不过……”他顿了顿,看着秦然期待的眼神,“你可以试试给他听啊,说不定他会喜欢呢?” 秦然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他立刻把MP3收了起来,心里暗暗下了决心:等许一末从图书馆回来,就把这首歌放给他听! 好不容易等到体育课结束,秦然几乎是立刻就冲回了教室。许一末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座位上整理笔记。 “许一末!”秦然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把MP3拿了出来,“你、你要不要听首歌?” 许一末抬起头,看着他手里的MP3,又看了看他亮晶晶的眼睛,有些疑惑:“什么歌?” “就是……就是一首钢琴曲,我觉得超好听的!”秦然把一只耳机递到他面前,有点紧张地说,“你听听看嘛,就一会儿!” 许一末犹豫了一下。他平时很少听音乐,觉得那是浪费时间。但看着秦然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秦然立刻按下了播放键。 轻柔的钢琴声缓缓流淌出来,像山涧的泉水,清澈而温柔。许一末微微一怔,这和他想象中的音乐不太一样。没有嘈杂的鼓点,没有刺耳的电音,只有纯粹的、干净的钢琴声,仿佛能洗涤心灵的尘埃。 他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夕阳的光线柔和地洒在梧桐叶上,也洒在秦然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少年正紧张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一曲结束,许一末摘下耳机,递给秦然。 “好听吗?”秦然迫不及待地问,声音里带着点紧张。 许一末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还行。” 虽然只是“还行”两个字,但秦然却像得到了极大的肯定,立刻笑开了:“是吧!我就说很好听!这是《水边的阿狄丽娜》,我超喜欢的!”他说着,又把MP3塞回书包里,心里乐开了花。 许一末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低下头,继续整理笔记,但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刚才那首钢琴曲的旋律,以及秦然听他说“还行”时,那双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秦然总是找机会给许一末“安利”各种音乐。有时是古典乐,有时是流行歌,甚至还有他自己喜欢的摇滚。许一末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很少发表意见,但也没有拒绝。 秦然发现,许一末虽然表面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对他的态度似乎温和了一些。有时他讲题讲得口干舌燥,许一末会默默地递给他一瓶水;有时他上课打瞌睡,许一末会用笔轻轻戳戳他的胳膊提醒他;甚至有一次,他不小心把墨水洒在了许一末的校服上,紧张得不知所措,许一末也只是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这一切都让秦然觉得,这座冰山好像正在慢慢融化。 这天下午的音乐课,上课地点在顶楼的音乐教室。秦然作为课代表,负责去拿钥匙。他打开门,熟练地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拂过,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音符。 许一末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他刚处理完班级的事情,一进门,就听到了这动听的琴声。 秦然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看着琴键,手指灵活地跳跃着,弹奏的正是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与平日里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判若两人。 许一末站在门口,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琴声像一股清泉,流淌过他的心间,洗去了一天的疲惫和烦躁。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排斥秦然所热爱的这些“热闹”之外的东西,尤其是当它们从秦然指尖流淌出来的时候。 一曲终了,秦然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许一末,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来啦!好听吗?” “嗯,”许一末点点头,走进教室,在秦然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弹得很好。” 这是许一末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夸奖秦然,秦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得到了极大的肯定:“真的吗?谢谢你!我最喜欢弹钢琴了,感觉……很放松。” “你以后想当音乐家吗?”许一末问。 “嗯……还没想好,”秦然挠了挠头,“不过我真的很喜欢音乐,它能带给我很多快乐。以后就算不当音乐家,也想一直和音乐在一起。”他说着,又抬起手,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符,“你呢?许一末,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除了学习和竞赛。” 许一末沉默了。他喜欢的东西?好像除了那些冰冷的公式和定理,他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热爱的事物。他的世界太过单一,单一到他自己都快要习惯了。 秦然见他不说话,也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没关系,以后我帮你找!说不定你也有什么隐藏的爱好呢!” 许一末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觉得,或许有秦然在身边,他的世界也可以不再那么单一,或许……他也可以尝试去接触一些新的东西。 “对了,”秦然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票,“下周末有个音乐会,是我喜欢的那个钢琴家的独奏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许一末看着那张印着精美图案的音乐会门票,又看了看秦然期待的眼神。他从来没有去过音乐会,对那种场合也有些陌生。 “我……”许一末刚想拒绝,却看到秦然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算了,”秦然很快又笑了笑,把票收了起来,“我知道你肯定没时间,当我没说吧。” 看着秦然强装不在意的样子,许一末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他鬼使神差地开口:“……什么时候?” 秦然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芒:“下周六晚上!真的吗?你要去?” 许一末看着他兴奋的样子,点了点头:“嗯,有空的话。” “太好了!”秦然立刻笑开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那说定了!我到时候告诉你地址!” 看着秦然开心的样子,许一末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觉得,或许偶尔走出自己的世界,去看看秦然所热爱的那个世界,也不是什么坏事。 夕阳渐渐落下,音乐教室里只剩下两人轻声的交谈和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许一末看着秦然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那个钢琴家的故事,忽然觉得,这个夏末的傍晚,好像格外温柔。而他和秦然之间的距离,也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许多。 第3章 被风掀起的琴谱与未寄的明信片 深秋的梧桐叶开始染上焦糖色,秦然抱着琴谱往音乐教室跑时,风忽然卷着银杏叶打了个旋,把他怀里的《德彪西前奏曲集》掀飞了几页。纸页哗啦啦翻到《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那页,铅笔标注的颤音符号旁,不知何时多了行清秀的钢笔字:“此处踏板需轻”——是许一末的笔迹。 三天前晚自习,秦然趴在琴谱上打瞌睡,醒来时就看见许一末正用钢笔在谱子边缘批注。少年垂着眼,台灯的光在他鼻梁投下细窄的阴影,手腕悬在纸面上,落笔时袖口滑上去,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秦然盯着那截手腕看得出神,直到许一末合起琴谱说“明天音乐课要抽查”,才惊觉自己的口水差点滴在谱子上。 “秦然!你慢点儿跑,谱子要散了!”淮枕抱着保温杯跟在后面,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许一末说他今天帮满炀送篮球赛计分表,可能会晚点到。” “知道了知道了!”秦然回头应着,却在推开音乐教室门的瞬间顿住了脚。 靠窗的钢琴上放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没贴严,露出一角淡蓝色的明信片。画面是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右下角用钢笔写着“致秦然”,字迹和琴谱上的批注如出一辙。秦然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触到信封时,听见走廊传来满炀的大嗓门:“一末你看我新买的护腕!帅不帅?” 他猛地缩回手,转身时撞翻了谱架,《德彪西前奏曲集》哗啦啦散了一地。许一末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秦然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谱子,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草莓。 “怎么了?”许一末放下计分表,弯腰帮他捡。指尖碰到同一张谱子时,秦然像触电般缩回手,谱子边缘的钢笔批注被他攥得发皱。 “没、没什么!”秦然把谱子往琴凳上一放,忽然瞥见许一末校服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明信片——和钢琴上那个信封里的图案一模一样。薰衣草田在暮色里泛着微光,背面用极淡的铅笔写着:“其实你弹《月光》时,琴键反光像落了层星星。” “这是……”秦然的声音有点发颤。 许一末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口袋,指尖在明信片边缘停顿了半秒,突然把整个信封抽出来塞给他:“上周整理储物柜找到的,好像是以前谁忘在里面的。” 信封很薄,里面除了明信片没有其他东西。秦然捏着那角淡蓝色,突然想起高一开学那天。他抱着琴谱在走廊迷路,撞进一个抱着竞赛书的男生怀里,谱子和书散落一地,其中就有本《法国印象派钢琴曲选》,扉页贴着张普罗旺斯的明信片,当时他还笑着说“班长也喜欢薰衣草啊”,许一末却只是冷淡地捡起书,什么都没说。 “谁会把明信片放信封里不寄啊?”满炀凑过来翻看,“还是给秦然的?咱们班有这么浪漫的人吗?” 许一末转身去关窗户,风灌进来时,秦然看见他袖口沾着点淡紫色的颜料——和美术生用来画薰衣草的钴紫颜料一个色号。他忽然想起上周美术课,许一末交的静物写生画了束干枯的薰衣草,画纸角落用铅笔写着极小的“Lavande”,而他的铅笔盒里,永远放着支和信封上相同型号的钢笔。 “可能是别班的人放错了吧。”淮枕打圆场,把明信片塞回信封,“快上课了,秦然你不是要练《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吗?” 秦然点点头,手指却在触到琴键时猛地缩回。琴键上好像还残留着许一末的体温,而他口袋里的明信片边角,正轻轻蹭着他的掌心。他想起刚才许一末关窗时,风把他的刘海吹起来,露出额角那颗浅淡的痣——高二那年他在画室偷画速写时,曾把那颗痣画在薰衣草田的背景里。 “这里的踏板要轻。”许一末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指尖落在他手背上,带着微凉的触感,“德彪西的曲子像雾,太重会散掉。” 秦然的呼吸一滞,转身时撞进许一末的目光里。少年的眼睛在暮色中像浸了水的黑曜石,他忽然想起信封里的明信片背面,那行极淡的铅笔字旁边,似乎还有被橡皮擦掉的痕迹,隐约能辨认出“如果能”三个字。 下课铃响时,秦然把信封塞进书包最里层。许一末收拾计分表的手顿了顿,忽然说:“下周末的钢琴独奏会……票还在吗?” “在!”秦然立刻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我就知道你会去!” 许一末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薰衣草明信片,悄悄塞进了琴谱《德彪西前奏曲集》的夹层里。风再次吹进教室,把摊开的谱子翻到《月光》那页,铅笔标注的踏板符号旁,不知何时多了行新的钢笔字:“其实你的眼睛,比琴键上的星星更亮。” 秦然抱着书包往外跑时,没看见许一末跟在他身后,把另一张一模一样的明信片塞进了校门口的邮筒。暮色里,邮筒上的“已寄出”指示灯亮起来,像颗藏在深秋晚风里的、未说出口的心跳。 这章有点少吧,好像[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被风掀起的琴谱与未寄的明信片 第4章 琴键上的星芒与邮筒旁的晚钟 独奏会的海报在周一清晨贴满了公告栏。秦然路过时,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海报上自己的名字,磨砂质感的纸面上,“钢琴独奏”四个字被金边衬得发亮。他想起昨晚许一末塞过来的票根——边角被捏得有些毛躁,显然在对方口袋里揣了很久,而递过来时,少年的耳尖比海报上的金漆还要红。 “秦然!发什么呆呢?”淮枕的保温杯在他肩上敲出闷响,“许一末在器材室帮你搬谱架呢,说你上次把谱架撞歪了脚钉,怕独奏会用的时候晃。”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秦然“哦”了声,拔腿就往器材室跑。铁锈味的门被推开时,许一末正蹲在地上调试谱架高度,阳光从高窗斜斜切进来,在他发顶镀了层浅金。听见动静,少年回头,额角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淡色的皮肤上:“试试这个高度,你坐着弹《月光》时视线会不会被挡住。” 谱架的金属杆上还留着许一末掌心的温度。秦然弯腰调整时,余光瞥见他校服袖口沾着的钴紫颜料——比上次看到的更淡些,像被水洗过,却还倔强地留在棉布纤维里。他忽然想起美术课上那束干枯的薰衣草,画纸角落的“Lavande”被铅笔描了又描,而自己铅笔盒里那支同款钢笔,笔尖在昨晚写独奏会邀请函时,曾在“致许一末”后面犹豫了三秒。 “对了,”许一末忽然开口,把一块擦琴布递过来,“钢琴调律师说今天下午来校,你要不要去看着?上次你说低音区有点闷。” 棉布的触感柔软,带着淡淡的皂角香。秦然接过时,指尖擦过许一末手腕内侧——那里有颗极淡的痣,和画室速写本里薰衣草田背景中的那个点一模一样。他猛地抬头,撞进少年含笑的眼睛里,黑曜石般的瞳孔映着自己发红的耳尖:“看、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把擦琴布当成抹布。”许一末轻笑出声,转身去搬乐谱柜,“上次你把满炀的脏毛巾拿来擦肖邦的谱子,差点没把音乐老师气晕。” 午后的钢琴教室浸在蜜糖色的阳光里。调律师拧着扳手时,秦然趴在琴盖上数琴槌的毛毡,许一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翻乐理书,翻页声和扳手的咔嗒声交织成某种安稳的节奏。忽然间,低音区发出一声清亮的“do”,秦然猛地抬头,正看见许一末的手指停在琴键上,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琴键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现在不闷了。”少年指尖在琴键上滑过,《月光》的开头几个音符流淌出来,却在第三小节突然卡顿。秦然凑过去看,发现他指尖按在升C小调的和弦上,指腹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硌过。 “手怎么了?”话脱口而出时,秦然已经握住了那只手。许一末的手指微凉,掌心却有些汗,虎口处有道浅淡的红印,形状竟和明信片的边角惊人地相似。他想起昨天在邮筒旁,许一末塞进信封时用力的指节,想起信封里那张明信片背面被橡皮擦掉的“如果能”,心脏忽然像被琴弦狠狠拨动。 调律师咳嗽了一声。秦然触电般松开手,许一末却像没事人一样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把乐理书推过来:“这里的和声分析,你上次说没看懂。” 书页停在《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那页,铅笔标注的颤音符号旁,许一末用钢笔新画了个小小的音符图案,尾巴拖得老长,像片被风吹起的银杏叶。秦然的指尖滑过那行“此处踏板需轻”的批注,忽然想起高一开学那天撞落的《法国印象派钢琴曲选》,扉页的薰衣草明信片背后,似乎也有这样一个被擦淡的音符。 “独奏会那天,”许一末忽然开口,视线落在窗外的梧桐树,“可能会下雨。天气预报说周末降温。” 秦然“嗯”了声,目光却黏在他手腕的痣上。美术课老师说过,钴紫颜料混一点钛白,就能调出和那片薰衣草田一样的暮色,而许一末画干枯薰衣草时,用的正是这种混色。他想起自己藏在书包深处的信封,想起明信片背面那行极淡的铅笔字,忽然鼓起勇气:“许一末,你……” “我去给调律师倒杯水。”少年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教室,留下秦然和满屋子没说完的话,以及琴键上渐渐淡去的皂角香。 独奏会前夜,秦然在琴房练到深夜。《月光》的最后一个琶音落下时,窗外的雨刚好淅淅沥沥下起来。他揉着发僵的手指,看见琴凳上放着个牛皮纸信封——和上次钢琴上那个一模一样,封口没贴严,露出一角淡蓝色的薰衣草。 心脏骤然收紧。他颤抖着抽出明信片,画面依旧是普罗旺斯的花田,右下角的“致秦然”却换成了铅笔字,笔触比钢笔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背面没有那行关于琴键星星的句子,只有一片空白,边缘用极细的笔触画了个正在谢幕的钢琴家,小小的身影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握着一支薰衣草。 “你怎么还在这儿?”许一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雨水的潮气。他头发湿了半边,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里面的白衬衫贴着皮肤,勾勒出清瘦的轮廓。看见秦然手里的明信片,他脚步顿住,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这是……”秦然的声音发哑。 许一末没说话,只是走过来,从琴谱架上抽出《德彪西前奏曲集》。翻开的瞬间,一张一模一样的明信片从《月光》那页飘落,背面用钢笔写着:“其实你谢幕时,眼睛比舞台灯光更亮。”而铅笔字的“如果能”后面,被小心翼翼地补上了“站在你身边”五个字,虽然仍有擦痕,却清晰得像刻进纸里。 雨声突然变大了。秦然看着许一末蹲下身捡明信片,指尖在潮湿的地板上打滑,忽然想起高一那年撞落的书,想起画室速写本里被藏起来的薰衣草,想起所有未寄的明信片和被擦掉的字句。他蹲下来,和许一末同时触到那张画着谢幕钢琴家的卡片,温度从指尖相触的地方蔓延开来,烫得人眼眶发酸。 “高一开学那天,”许一末忽然开口,声音比雨声还轻,“你说我喜欢薰衣草,其实……”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其实那张明信片,是想等你拿到钢琴比赛奖的时候寄的。” 秦然猛地抬头。许一末的眼睛在琴房的暖光里像浸了水的黑曜石,里面映着自己惊讶的模样,还有窗外模糊的雨景。他想起那次比赛前夜,自己因为紧张在琴房哭鼻子,是许一末默默递过来一块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小小的薰衣草图案。 “后来你说,”少年的声音低下去,“你说想在独奏会弹《月光》,所以……”他指了指明信片背面的铅笔字,“所以就想等那天,把这个给你。” 琴键上还残留着白天练习的余温。秦然看着许一末校服口袋里露出的半截信封——和琴凳上那个一样的牛皮纸,一样的淡蓝色边角。他忽然想起昨天在邮筒旁,看见许一末塞进信封时,信封上的邮票是薰衣草图案的,而邮筒“已寄出”的灯亮起时,刚好有片梧桐叶落在少年发顶。 “其实我高一就知道了,”秦然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你藏在《法国印象派钢琴曲选》里的明信片,背面画了个弹琴的小人,和我那天穿的校服一样。” 许一末猛地抬头,雨水顺着他下颌线滑落,滴在明信片的薰衣草花田上,晕开淡淡的水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秦然突然的拥抱打断。少年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手臂轻轻环住对方的背,掌心贴着棉布下温热的脊背,像握住了整个深秋的月光。 “独奏会结束后,”秦然的声音闷在他肩窝里,“一起去寄明信片吧。” 许一末的下巴抵在他发顶,轻轻“嗯”了一声。窗外的雨渐渐小了,琴房里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声,和远处钟楼传来的晚钟声。秦然抬起头,看见许一末眼中的星光,比琴键反光更亮,比所有未寄的明信片上的字句都更清晰。 第二天傍晚,独奏会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秦然站在聚光灯下,向台下鞠躬,目光准确地落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许一末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手里握着束刚从花店买的薰衣草,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像他眼中未说出口的温柔。 谢幕完毕,秦然几乎是跑着冲下台。许一末迎上来,把薰衣草塞进他怀里,指尖在他发烫的耳垂上轻轻碰了一下:“很棒,《月光》像真的落了星星。” 花香混着皂角香萦绕在鼻尖。秦然接过花,从琴谱夹里抽出两张明信片——一张是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背面写着“致许一末”,另一张是画室速写本里的薰衣草田,角落里画着两个并肩站着的小人,一个抱着琴谱,一个握着画笔。 “走吧,”他晃了晃明信片,眼睛亮得像舞台上的追光灯,“去寄明信片。” 深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掌心相触的温度。校门口的邮筒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当两张明信片被同时塞进去时,“已寄出”的指示灯亮起来,像两颗终于落定的心跳,在晚钟声里,轻轻撞响了整个季节的温柔。秦然看着许一末被风吹起的刘海,忽然觉得,所有被风掀起的琴谱,所有未寄的明信片,都在这一刻,有了最温柔的归宿。 [三花猫头]薰衣草[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琴键上的星芒与邮筒旁的晚钟 第5章 信箱里的晨昏与琴键上的诗行 深秋的银杏叶簌簌飘落,在地上铺就一层金黄的地毯。独奏会结束后的第三天,秦然和许一末并肩走在校园小道上,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秦然怀里抱着那束薰衣草,虽然花瓣已经有些枯萎,但香气依旧萦绕。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又偷偷瞥向身旁的许一末,少年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微微起伏,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我们的明信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秦然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与忐忑。 许一末转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快了吧,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说着,他伸手轻轻拂去秦然肩头的一片银杏叶,指尖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校服布料,让秦然的心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 两人走到教学楼的信箱前,这里整齐排列着一个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都挂着一把小小的锁,锁住同学们的信件与期待。秦然和许一末各自打开自己的信箱,小心翼翼地翻找着。秦然的信箱里大多是乐谱订购单和音乐杂志,而许一末的信箱里则躺着几封来自美术比赛组委会的信件。 “没有。”两人几乎同时说道,语气中都带着一丝失落。但很快,他们又相视一笑,秦然将手中的薰衣草凑近许一末:“没关系,就当是多了些期待。”许一末伸手轻轻捏了捏秦然的脸颊:“对,好事多磨。” 日子在平淡又温馨中一天天过去。秦然依旧每天泡在琴房里练琴,许一末则常常带着速写本去画室。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两人总会在课余时间腻在一起。有时是秦然坐在画室的角落,听着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看着许一末专注作画的模样;有时是许一末靠在琴房的窗边,听秦然弹奏新学的曲目,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琴键上,与少年灵动的手指交织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这天午后,秦然正在琴房练习德彪西的《水中倒影》,轻柔的音符从他指尖流淌而出,仿佛真的在琴房里勾勒出一幅波光粼粼的画面。突然,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许一末探进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秦然,出来一下。” 秦然停下手中的琴,疑惑地跟着许一末走到走廊。只见许一末从身后拿出一个信封,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我的明信片到了!”秦然的眼睛瞬间睁大,心跳也加快了。许一末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那张熟悉的明信片,背面“致许一末”几个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你写的字真好看。”许一末轻声说道,手指轻轻摩挲着明信片上的字迹。秦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有,你画的画才好看。”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我的还没到,会不会寄丢了?” 许一末伸手轻轻敲了敲秦然的脑袋:“别瞎想,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正说着,校园广播突然响起:“秦然同学,请到传达室领取信件。”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惊喜,几乎是同时朝着传达室跑去。 在传达室的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信封,上面的字迹正是许一末的。秦然颤抖着双手拿起信封,感觉心跳都快冲出嗓子眼了。他慢慢拆开信封,明信片上熟悉的薰衣草田跃入眼帘,而背面的字迹,让他眼眶瞬间湿润。 “秦然,你在我心里,就像琴键上永不熄灭的星芒,照亮了我整个青春。以后的每一个晨昏,都想和你一起度过。”许一末在一旁轻声念出明信片上的字,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秦然抬起头,看着许一末,两人眼中都有盈盈笑意与深情。 从那以后,信箱成了两人每天必去的地方。虽然不再有明信片,但他们开始给对方写信。秦然的信里,写满了练琴时的感悟,写着新学的曲目带给他的触动;许一末的信中,则描绘着画室里的趣事,分享着他创作新画作时的灵感。 这天,秦然像往常一样来到信箱前,却发现信箱里除了许一末的信,还有一封陌生的来信。信封上的字迹工整有力,寄件人地址显示是一所知名音乐学院。秦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邀请函,邀请他参加下个月在省城举办的青年钢琴演奏交流会。 秦然拿着邀请函,站在原地有些发愣。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同时也意味着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能每天见到许一末。他握紧邀请函,转身朝着画室走去。 许一末正在画一幅新作品,画布上是两人在琴房的场景,秦然坐在钢琴前弹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听到脚步声,许一末转过头,看到秦然手中的邀请函,脸上先是露出惊喜,随后又闪过一丝失落。 “是个很好的机会。”许一末放下画笔,走到秦然身边,“你一定要去,我相信你在交流会上一定会大放异彩。”秦然看着许一末,将他轻轻拥入怀中:“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许一末靠在秦然肩上,轻声说:“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而且,我们可以每天写信,就像现在一样。” 在许一末的鼓励下,秦然决定参加这次演奏交流会。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更加刻苦地练琴,除了准备交流会的曲目,还想为许一末创作一首专属的曲子。而许一末则在完成学业和绘画的同时,帮秦然整理乐谱,为他挑选演出时要穿的衣服。 终于,到了秦然出发的日子。清晨,许一末陪着秦然来到车站,两人站在月台上,都有些舍不得分开。“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总是练琴到太晚。”许一末像个唠叨的小家长,不停地叮嘱着。秦然笑着点头,伸手将许一末耳边的头发捋到耳后:“知道啦,你也是,画画累了就休息,别总忘记喝水。”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秦然不得不登上火车。他透过车窗,看着站台上越来越小的许一末,心中满是不舍。而许一末站在原地,朝着火车挥手,直到火车消失在视线尽头。 到了省城后,秦然很快投入到紧张的交流活动中。来自各地的优秀钢琴学子汇聚一堂,大家互相切磋、交流经验。秦然在交流会上的表现十分出色,他的演奏得到了众多前辈和同行的认可与赞赏。但每当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就会格外想念许一末。 他每天都会给许一末写信,诉说着交流会上的见闻,分享着自己的心情。而许一末的信也会准时到达,信中除了对秦然的思念,还有他新完成的画作描述,以及校园里发生的一些趣事。 这天,秦然收到许一末的信,信中夹着一张画。画中是一个邮筒,邮筒旁边站着一个抱着琴谱的少年和一个拿着画笔的少年,他们望向远方,眼神中充满期待。画的下方,许一末写道:“等你回来。”看着这幅画,秦然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心中充满了温暖与力量。 交流活动接近尾声时,主办方决定举办一场汇报演出,邀请所有参与交流的学生上台表演。秦然被安排在压轴出场,他决定将为许一末创作的曲子在这场演出中首演。 演出当天,音乐厅座无虚席。前面的表演者们都展现出了极高的水平,赢得了阵阵掌声。终于,轮到秦然上台了。他穿着许一末为他挑选的西装,缓缓走到钢琴前,向观众鞠躬致意。当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轻柔的音符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像是在诉说着对许一末的思念,又像是在描绘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随着旋律的推进,情感越来越浓烈,在场的观众都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中。一曲终了,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演出结束后,秦然迫不及待地收拾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当他再次站在熟悉的校园门口时,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快步朝着信箱跑去,想要看看许一末有没有给他写信。 然而,信箱里并没有许一末的信,这让秦然心中闪过一丝失落。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欢迎回来。”秦然猛地回头,只见许一末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束新鲜的薰衣草,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秦然快步跑过去,将许一末紧紧拥入怀中:“我好想你。”许一末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我也想你,你的演奏,我在网上看到视频了,太棒了。”说着,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许一末拉着秦然的手,来到了学校的天台。天台上布置得十分温馨,四周挂满了彩灯,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两杯冒着热气的奶茶和一些点心。“喜欢吗?”许一末有些紧张地问道。秦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满是感动:“喜欢,太喜欢了。” 两人坐在天台上,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分享着这段时间的经历。秦然将在交流会上发生的趣事讲给许一末听,许一末则向秦然展示了他这段时间创作的新画作。 “秦然,”许一末突然认真地看着秦然,“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好吗?”秦然伸手轻轻握住许一末的手:“好,永远一起。” 夜色渐深,彩灯的光芒与天上的星星相互辉映。秦然和许一末靠在一起,看着城市的夜景,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在这方小小的天台上,他们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而信箱里的那些信件,琴键上流淌的音符,都将成为他们青春里最美好的回忆,见证着他们的爱情,在岁月的长河中,愈发璀璨。 [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信箱里的晨昏与琴键上的诗行 第6章 调色盘上的潮汐与琴谱间的季风 初春的雨丝裹着玉兰香气渗进琴房的缝隙时,秦然正对着新谱皱起眉。肖邦的《练习曲Op.10 No.3》在他指尖反复断裂,那些本该如泣如诉的音符,总在某个转折处突然失了魂魄。窗台边的薰衣草盆栽抽出新芽,却抵不过他心底翻涌的不安——三天后的省级青少年钢琴大赛,评委席里坐着他一直敬仰的留德钢琴家沈知远。 琴键上残留的汗渍让触感变得涩滞,秦然第十三次按下错误的和弦,琴凳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又在钻牛角尖?”许一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水彩颜料特有的清冽气息。少年抱着画架的手臂蹭过门框,深蓝牛仔外套上沾着未干的钴蓝色块,像是把整片夜空揉进了布料里。他将画架轻轻支在角落,画布上是半幅未完成的海景,浪花正吞噬着远处模糊的灯塔。 秦然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不肯落下:“沈知远说过,这首曲子要弹出‘告别时的克制与汹涌’,可我……”话音未落,许一末已经绕到他身前,微凉的指尖覆上他手背。两人交叠的手在琴键上按下第一个音,绵长的音色如潮水漫过寂静的琴房。“听,这是浪涌来的声音。”许一末的呼吸扫过他耳畔,“你的肩膀太僵硬了,放松,想象海水漫过脚踝的感觉。” 随着引导,秦然的身体逐渐松弛。许一末的左手轻轻搭在他后背,感受着少年因紧张而起伏的脊椎,右手则带着他的手指在琴键上游走。当《离别》的旋律完整流淌出来时,许一末的拇指轻轻擦过他泛红的眼角:“你看,汹涌藏在克制里,就像涨潮时退去的暗涌。” 画架上的海浪突然剧烈晃动,秦然这才发现许一末正用嘴叼着画笔调整细节。少年歪着头的模样惹得他发笑,笑声却卡在喉咙里——许一末的嘴角沾着明黄色颜料,像偷吃蜂蜜的孩童。“别动。”秦然伸手想擦,却被许一末抓住手腕,带着颜料的唇轻轻印在他指尖。“这是潮汐的颜色。”许一末晃了晃调色盘,新挤的柠檬黄与群青在瓷盘里晕染,“就像你的琴声,有时温柔得能托起贝壳,有时又凶得能掀翻整座码头。”他忽然把调色盘塞进秦然怀里,“明天跟我去写生吧,比赛前得让某只紧张的小海豹透透气。” 次日清晨五点,许一末敲响秦然宿舍的门时,少年还抱着琴谱沉睡。晨光穿透他凌乱的发丝,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许一末轻手轻脚将薰衣草香包塞进他枕头下,又在床头留了张便签:“码头见,迟到的人要被浪花吃掉哦。” 当秦然踩着晨雾赶到城郊老码头,许一末正蹲在礁石上调试画架。咸涩的海风卷起少年的围巾,帆布包里露出半截彩铅筒,尾端印着小小的钢琴图案。“快来看!”许一末朝他招手,沾满颜料的手指指向海面——退潮后的滩涂上,密密麻麻的贝壳在朝阳下泛着珍珠光泽,远处归航的渔船犁开绸缎般的水面。 秦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便携式电子琴,海风立刻将琴谱掀得哗哗作响。许一末突然放下画笔,用皮筋束起被风吹乱的头发,画布上的未完成海浪仿佛有了生命。“画你了。”他转头时,晨光正好落在睫毛上,“弹那首你昨天没弹完的即兴曲。” 琴音与海浪声渐渐重合。秦然闭上眼睛,感受着潮湿的海风掠过指尖,那些卡在肖邦练习曲里的困惑,突然化作跳跃的音符。当他睁眼时,许一末的画笔正在画布上快速游走:自己弹琴的侧影被定格在画面中央,睫毛上凝结的雾珠、被风吹起的额发,甚至指尖悬在琴键上方的微妙弧度,都被少年用细腻的笔触捕捉下来。而在画布角落,许一末偷偷画了只戴着墨镜的海豹,怀里抱着迷你钢琴。 “快看!”许一末突然拽住他胳膊。涨潮的海水正漫过栈桥,浪花撞在石柱上迸溅出细碎的珍珠。秦然的眼睛亮起来,灵感如潮水般涌来。他抓起琴谱,在空白处飞速写下新的旋律——那些被海风揉碎的音符,那些随浪花起伏的节奏,都化作跳跃的符号落在纸上。许一末则迅速切换画笔,用刮刀将钛白颜料厚厚抹在画布上,瞬间凝固了海浪最汹涌的姿态。 暮色降临时,两人的帆布鞋都沾满了海盐。许一末的画完成了:灰蓝色的海面占据大半画布,近处的浪花是用刮刀厚涂的白色,而画面右下角,两个小小的身影并肩站在礁石上,其中一人抱着琴,另一人握着调色盘。秦然凑过去细看,发现画中自己的眼睛里,倒映着许一末的笑容。而在画纸背面,少年用炭笔写着:“你比潮汐更自由。” 比赛当天,秦然在后台收到许一末的短信:“琴键是你的海,我在岸边等你归航。”他摩挲着口袋里的薰衣草香袋,指尖触到香袋夹层里的小纸条——上面除了“你比潮汐更有力量”,还画满了不同表情的小海豹。当舞台灯光亮起,他坐在钢琴前深吸一口气,琴凳的触感突然变得熟悉——那是许一末昨夜偷偷调整过的高度。 肖邦的《离别》响起时,评委席上的沈知远微微挑眉。不同于常见的悲伤演绎,秦然的琴声里藏着涨潮的生机与退潮的从容。他想起许一末说过的“汹涌藏在克制里”,指尖在琴键上游走,仿佛又回到清晨的码头,感受着海浪漫过脚踝的温柔与力量。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观众席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沈知远摘下眼镜擦拭,对身旁的评委说:“这孩子弹出了海浪的灵魂。” 领奖台上,秦然捧着奖杯望向观众席。许一末站在人群最前排,手里挥舞着画有海浪与钢琴的横幅,眼眶比胸前的红玫瑰还要红。下台的瞬间,少年穿过拥挤的人群扑进他怀里,画布边缘的颜料蹭花了秦然的西装,却开出一片灿烂的星子。“你知道吗?”许一末在他耳边说,“当你弹到**部分,我感觉整座礼堂都在涨潮。”他掏出被揉皱的速写本,最新一页画着戴着桂冠的钢琴家,脚下是翻涌的海浪,而浪花里藏着无数个小秦然与小许一末,正在追逐跳跃的音符。 深夜的琴房,月光爬上窗台。秦然将新创作的《潮汐练习曲》谱子递给许一末。谱页空白处,少年用彩铅画满了贝壳、海星和缠绕的海草,在曲终处还画了两个相拥的小人,背后是漫天晚霞。“这是我们的海。”秦然说。许一末将调色盘里剩余的颜料全部挤在谱子背面,各种色彩交织成绚丽的星云:“以后,我们还要征服整片宇宙。” 窗外的玉兰花瓣轻轻飘落,落在琴键与调色盘上。在这充满艺术气息的静谧空间里,琴谱与画布,音符与色彩,编织成专属于他们的浪漫诗篇。而此刻,许一末正将未干的颜料抹在秦然鼻尖,两人的笑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鸟,也让这个关于成长、梦想与爱的故事,在潮汐与季风的见证下,继续温柔地书写下去。 [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调色盘上的潮汐与琴谱间的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