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妃来自地狱!诛邪祟,夺凤位》 第9章 求姜枕雪回来 如实禀报。 那就是欺君之罪。 一想到欺君之罪有什么下场,裴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也顾不上姜枕雪压她一头的事。 她心中着急,面上只能强压着镇定。 “李公公见效了,着实是我那孙媳脾气差了些。” 李德全钦佩萧玄瑾多年。 他是大燕的战神。 能救萧玄瑾性命的人,自然也是他李德全的恩人。 是以。 李德全根本听不得别人这么说姜枕雪。 “裴老夫人切莫在咱家跟前胡说八道,咱家愚笨,不懂得分辨真话胡话,只会如实禀报给圣上。若是一不小心欺君,可跟咱家没有一点关系。” 裴老夫人都懵了。 这…… 怎么又变成欺君了。 她不懂,裴执墨却是看出了门道。 这李德全,分明是来给姜枕雪撑腰的。 今日无论裴家人说什么,李德全都能找出错来。 心里这么想着,裴执墨又忍不住怪上了姜枕雪。 没死就老老实实回来。 大闹将军府,丢尽脸面。 如今还不识大体,就是为了多吸引一点他的注意,丝毫不顾及将军府的颜面,竟然连让他去给她下跪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真以为这样,自己就能多看她一眼吗? 想都不要想。 “祖母。” 没管企图拉住自己的楚焉,裴执墨起身上前,冲裴老夫人一拜。 “孙儿亲自去接。” “不行。”裴老夫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你堂堂五品中郎将,七尺男儿,如何能给一个女子下跪?” 楚焉也上前,柔柔弱弱道。 “姜姐姐生气,是因为裴将军对焉儿多有照顾。虽然裴将军对焉儿好,不过是同僚之谊,姜姐姐不该如此善妒,但此事还是因焉儿而起,不如让焉儿代裴将军去请姜姐姐回来。” 楚焉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 “届时,无论是斟茶认错,还是下跪道歉,焉儿受着就是。不管再大的屈辱,都没有将军府的脸面重要。毕竟姜姐姐也不会想到,此事若是传到圣上耳中,很有可能会影响将军前程。” 裴老夫人只想让姜枕雪快点回来,打发走李德全。 只要不是她最疼爱的孙儿前往。 是谁去裴老夫人并不关心。 她正要答应,就听裴执墨毫无商量余地拒绝:“不行。” 裴老夫人急了。 “为何不行?” 裴执墨用安抚的语气跟裴老夫人说:“祖母你想,姜氏这么做,无非就是引起孙儿的注意,好让孙儿多看她两眼。焉儿前去,那姜氏恐怕又会无端生出许多事来,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裴老夫人还是不同意。 “可那姜氏让你……” “不可能。” 裴执墨根本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那姜氏虽愚笨,对孙儿倒是痴心一片。如此,不过是想让孙儿低头,多看她一眼罢了。” 裴老夫人听裴执墨一说,总算是放心不少。 不过她依旧不甘。 “即便是这样,那姜氏也不配你低头,她算个什么东西?” 看着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半,姜老夫人也知晓没别的法子。 “罢了,你先去吧。至于那姜氏,等李公公回宫,我有的是法子治她。” “那如果,姜氏非得让将军下跪呢?” 说话的,是站在角落里,裴仲瑄的一个姨娘。 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 即便是怀孕,也没有被安排坐着。 她话音刚落,就被裴仲瑄狠狠地瞪了一眼:“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那姨娘赶紧闭了嘴,心里暗自后悔。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今天姜氏的表现的确反常。 不过按照她以前的德行,八成真的就是像他们说的那样,为了让裴执墨多看他一眼。 张嬷嬷过来是坐了马车。 轮到裴执墨骑马,速度比马车快上不少。 没用多长时间,裴执墨就到了姜枕雪的马车前。 他束住缰绳,连马都没下,居高临下地对马车里的姜枕雪说。 “姜氏,我已按你的要求,亲自来接,跟我回将军府。” 有风吹过,带动马车的帘子微微摇动。 从裴执墨的视角,正好能看到帘子掀起时,姜枕雪的侧颜。 虽然只是一瞬。 但那似玉琢一般的侧颜,还是引得裴执墨侧目。 哪怕帘子已落,那胜雪的肌肤和鼻尖的一点莹光,还是在裴执墨的脑中挥之不去。 喉结不自觉滚动。 裴执墨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他摇了摇脑袋,才让自己清醒了些。 后知后觉地,他甚至有些恼怒。 姜氏。 是故意的。 故意引他来,故意在此刻露出侧面,故意在他面前谄媚。 当真是好手段。 以她的姿色,这招若是放在别的男人身上或许还行。 但他心中只有焉儿一人。 再不可能装下其他女人。 裴执墨这些心思,姜枕雪自然是不知道。 马车里的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眸子里满是清明,中和了五官中的明艳张扬,形成属于她的独特气质。 没有裴执墨想象中的,一听到他来,姜枕雪就迫不及待下马车,飞扑到他怀里。 姜枕雪甚至连马车帘子都没拉开。 声音隔着马车传来。 “说过的话,我不想再重复。” 说话的话? 裴执墨皱眉:“姜氏,现在不是你闹的时候。你跟我回去,剩下的事,等李德全走了再说。” 马车里没有任何动静。 姜枕雪当真像她说的那样,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 裴执墨压下蹭蹭往上冒的火气。 “作也要有个限度。” 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那一闪而过的惊艳侧颜重新展现在人前。 裴执墨别过脸去,不看姜枕雪。 姜枕雪并不在意他的小动作。 “一盏茶的功夫,若是不跪下,我即刻就走。那时,便是你裴家上下满门来跪,我都不可能回去。” 裴执墨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当时又冒了出来。 他气得喘着粗气。 “姜枕雪你不要太过分。” 姜枕雪却是不愿再多说一句,反手将马车帘子放下。 裴执墨再也压不住火气,翻身下马,大步流星上前,想直接将姜枕雪拉回去。 但不知为何。 在脚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膝盖仿佛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他一个站不稳,直接跪在地上。 第10章 给姜枕雪跪下 猝不及防地一下,便是他常年在军中,身上受过大大小小无数伤,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他警惕地朝周围看去。 来来往往行人,无一人异常。 姜枕雪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想蒙混过关?” 裴执墨一咬牙,撑着身体就想站起来。 可偏偏右腿在用力的一瞬间,也跟左腿一样,仿佛是被什么重物击中,直接跪趴在地上。 莫名其妙冲着一辆马车跪下。 倒是引起好几个路人的注意。 脸上燥红的裴执墨抽出佩剑,反手插在地上,动用轻功,借助轻功的力量让自己重新站起来。 这一痛,也让他歇了用蛮力拉姜枕雪的心思。 他一张脸沉得跟块寒冰似的。 “姜枕雪我最后问你一遍,可愿跟我回将军府?” 马车里没人说话。 姜枕雪无声地告诉他答案。 “你有种。” 裴执墨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额头青筋微微暴起,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发出咔咔的声响。 “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回将军府。” 裴执墨拉住缰绳,翻身就想上马。 大不了他亲自去面见陛下说明情况。 他就不信,陛下一个圣君,当真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砍了将军府上下所有人的脑袋。 至于救治瑾王有功…… 裴执墨不屑地冷哼一声。 姜枕雪有几斤几两,他还不知道吗? “裴将军不好了。” 还未上马,就有将军府的小厮连滚带爬跑过来,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来不及休息,小厮气喘吁吁地对裴执墨说。 “瑾王身边来人了,听说老夫人将他的救命恩人赶出府,正要拉着裴老夫人游街呢。眼下……眼下恐怕已出了将军府。” “你说什么?” 裴执墨一把扯住小厮的衣襟。 “萧玄瑾他当真……” 小厮被吓得都要哭了,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是,是这样。瑾王那边的人说了,夫人什么时候回府,老夫人就什么时候回。” “欺人太甚。” 四个字,一顿一顿从裴执墨嘴里吐出来。 他脸颊的肉咬得绷紧,显然已经隐忍到了极点。 “姜枕雪你都听到了。” 姜枕雪的声音跟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是没听到裴老夫人要被拉出去游街的话。 “没得商量。” “好。” 裴执墨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声音也沉得吓人。 “姜,枕,雪!你别后悔。” 他一撩衣袍,双膝跪下,一字一顿地说:“姜枕雪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没认出你,现在下跪求你回将军府,希望……你能赏脸。” 短短几句话,像是从裴执墨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枕雪悠悠掀了掀帘子,不怎么在意地看了他一眼,才吩咐马车夫。 “回吧。” 眼中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更没有一丝心疼。 就好像自始至终,姜枕雪都没把裴执墨放在眼里。 裴执墨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侧的拳头紧紧握在一起,依旧压制不住心头的耻辱。 今日之耻。 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姜枕雪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见到姜枕雪的那一瞬间,李德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张老脸都快笑成一朵菊花,眼睛恨不得变成一条缝。不仅亲自上前扶姜枕雪下马车,一口一个康宁郡主,恨不得把姜枕雪和将军府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这种毫不掩饰地区别对待,像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甩在将军府每一个人脸上。 尤其是裴老夫人,一张脸憋得青紫。 “瞎了眼了,瞎了眼睛了。” 生怕被李德全听到,她只能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咒骂。 “没见识的阉人,欺负我孙儿上赶着讨好一个妇人,简直是瞎了眼了。” 自己骂给自己听。 这种方式不仅没能让裴老夫人心里舒服点,一口气反而堵在胸口,让她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姜枕雪还未有跪的动作,便被李德全扶住。 “皇上特许,康宁公主接旨的时候可不跪……” 本就不想跪的姜枕雪顺势站着。 将军府一行人自然还是要跪的。 接圣旨的时候跪着没什么,可偏偏姜枕雪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最前方,就像是他们整个将军府都在给姜枕雪下跪一般。 裴老夫人本就青紫的脸色更难看了。 这小贱蹄子凭什么? 等那阉人一走,她一定要让这小贱蹄子好看。 宣读完毕,李德全将圣旨交到姜枕雪手中,说起话来客客气气:“陛下说了,将军府上下都要无条件配合康宁郡主养病,否则就是抗旨不尊。” 姜枕雪接过圣旨,表情不卑不亢。 李德全不由在心里又高看了姜枕雪几眼。 姜枕雪顺势道:“既然陛下说了,要让将军府上下无条件配合本郡主养病,那李公公可要等此话落实了再走?” 李德全不由一愣。 这话,是皇上随口说的。 他差点都忘记传。 不过就算是陛下随口说的,那也是金口玉言。 “郡主说的是,皇上吩咐的事,咱家自然照做。” “那请公公随我来。” 都不等叫起,姜枕雪直接带着李德全进了将军府。 还跪在原地的裴家人面面相觑,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也跟了上去。 落在最后的楚焉眼神微动,心却跟着放松不少。 她还当姜枕雪这一遭是有什么机遇,如今看来,不过还是困在后宅,没有见识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不足为惧。 按照原主的记忆,她所在的111是整个将军府最差的院子,从外面看起来中规中矩,里面却破败得不行。 没有一样值钱的摆件不说。 所有的家具都是旧的。 就连屋檐都有几处漏水无人修缮。 明明将军府的铺子几乎都是她在打理,明明她才是将军府赚银子最多的人,居住环境却连个下人都不如。 果不其然,李德全一见姜枕雪居住的院落,眼神都变了。 他神色微凛。 “咱家会如实禀告陛下。” 跟在后面的裴家人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 不得治他们一个虐待的罪名? 背着李德全,裴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姜枕雪,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姜枕雪明白她的意思。 裴老夫人希望姜枕雪识相点,配合将军府的人把宫里的人糊弄走,否则等李德全一走,就有姜枕雪好看的。 收到警告眼神的姜枕雪缩了缩脖子。 像是被这么凌厉的眼神吓到。 她犹豫着对李德全道:“陛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怎好劳烦陛下?” 见姜枕雪按照她说的做,裴老夫人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姜枕雪理所当然道。 “我见裴老夫人的锦华堂就不错,腾出来给本郡主养病刚好。” 第11章 还有另外一份圣旨给裴将军 此话一出,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都落在姜枕雪的脸上。 尤其是裴老夫人的眼神。 恨不得能在姜枕雪身上盯两个血窟窿出来。 要住她的院子。 这…… 这姜枕雪怎么敢的啊! 偏姜枕雪面上一片坦然,没有半分心虚,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裴老夫人极会享受,人又贪婪,住的院子位置好不说,里面的一应摆件都是最好的,随便拿出来一件都够普通人家里吃好几年的。 攒了大半辈子的好东西都在那了。 若是被赶出来,那不得要了她半条命? 生怕李德全开口答应,裴老夫人连忙上前:“李公公!老身这一辈子就攒下来那么点东西,若是被人赶出来,老身……老身实在是没脸活下去了。” 裴老夫人是真的害怕被赶出来。 拐杖在地上敲得砰砰作响,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嚎起来。 其他宾客虽没跟着到内室,也远远听到了裴老夫人干嚎的声音。 一时间,几乎所有宾客脸上都透着不屑。 不约而同,他们心里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结论。 将军府,上不得台面,还是少来往的好。 裴执墨想上前劝阻,奈何李德全在,所有裴家人都按照辈分站好,他一个小辈跟在最后,和裴老夫人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即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他再一次将求助的目光放在楚焉身上。 在一块这么久,他知道楚焉身上有种常人没有的能力。这种时候,他希望楚焉能够出手相助。 但楚焉一直垂着脑袋,似乎看不懂裴执墨的意思。 无奈,裴执墨看向姜枕雪的目光带上了恳求。 可惜,姜枕雪是更不可能看他一眼。 一时间,裴执墨的脸上燥热得不行,火辣辣地仿佛是被人扇了两巴掌。 他能想象到,今日将军府闹了这么大的笑话,明日上朝时会如何被同僚嗤笑。 明明,他才升的正五品中郎将。 理应被群臣祝贺。 见姜枕雪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裴老夫人是真的急了,扯着嗓子就嚎起来:“老身当真是命苦啊,到了这把年纪,连个栖身之所都要被抢走。今日老身要当真被赶出将军府,老身……老身就一头撞死在这。” 动不动要死要活的。 在场的很多宾客,眼中都带着鄙夷。 等裴老夫人嚎得差不多了,姜枕雪才状做为难地看了裴老夫人一眼:“可陛下说要让将军府尽全力配合我好好养病,我当如何?总不能……违抗圣旨吧?” 见姜枕雪有松口的意思,裴老夫人连忙道。 “除了锦华堂,将军府的其他院子随你挑。” 姜枕雪“哦”了一声,将目光放在楚焉身上:“那就楚姑娘的沁芳轩吧,本来楚姑娘就是以故人遗孀的身份来将军府做客,想必怎么也不好意思一直霸占将军府最好的院落。” 一直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的楚焉猛地抬头。 她比裴老夫人的脑子清明,瞬间明白过来。 一开始,姜枕雪想要的就不是裴老夫人的院落。 锦华堂院子大,一应用品值钱。 但要论雅致,论风水,论位置,整个将军府最好的地方是沁芳轩。 姜枕雪是要住沁芳轩。 沁芳轩里住着谁,李德全连问都没问,他一甩拂尘,直接命跟随的侍卫进沁芳轩搬东西。 跟李德全来的两个侍女极有眼力见,问过姜枕雪的意思后便回屋收拾细软,搬到新地方。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都没费多少功夫。 姜枕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楚焉。 被抢院子虽然有些不悦,但她没有像裴老夫人那般失态地大喊大叫,更没有当场对姜枕雪使什么手段。 惹怒她,让她主动以原主母亲魂魄来威胁的想法。 估计是使不通了。 但这也在姜枕雪的意料之中。 如果这么容易暴露底牌,也是枉费她活了上千年。 姜枕雪里里外外打量着院子,才算是勉强满意,李德全笑得挺狗腿上前:“康宁郡主,你看还有何需要调整的?” 姜枕雪扫了一下眼睛快要喷出火的裴家人。 “既然老夫人也觉得本郡主养病重要,自然是要有所表示。” 李德全连连称是,当即吩咐人进裴老夫人的院子里开始搬东西。 甚至连库房的门都被打开。 眼看着一件又一件,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宝贝被搬走,裴老夫人只觉如剜肉放血一般,心痛到不行。 “不行,不行,你们凭什么搬老身的东西?” 喊了他们又不停。 裴老夫人顾不上自己还拄着拐杖,上前去拦那些搬东西的太监和侍卫,不让他们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搬走。 那些人不敢动她,被拦住只能僵在原地不动。 但搬东西的人实在是多,裴老夫人拦了这个却阻止不了那个,最后一个也没拦住。 尤其是看到自己真爱至极的花瓶被搬走,裴老夫人恨不得跟那人拼了。 “谁让你动老身的东西?” 猝不及防地扑过去,搬东西的小太监被撞得猝不及防,手里的花瓶没拿住,“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裴老夫人的心里恨不得能滴出血来。 短暂地愣神过后。 裴老夫人愣是气得直蹦,扯着嗓子嚎起来。 手滑的小太监先是一愣,继而立马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康宁郡主饶命,康宁郡主饶命,奴才不是有意的。” 姜枕雪极为大方地说了声没事。 半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 裴老夫人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那是她的东西,姜枕雪那小贱人凭什么大方地替她说没事? 那股又恼又气的情绪再也压不住。 当着众人的面,裴老夫人直接丢了拐杖,穿着华服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嚎叫起来。 她不敢咒骂皇上,只一味地骂姜枕雪,诉说自己命不好。 当着众宾客的面,裴执墨想阻止都来不及。 那些嘲笑的目光,如芒在背。 在战场上拼杀而来的功劳和荣誉,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没办法怪自己的祖母。 只能怪姜枕雪。 经此一事,姜枕雪休想再让自己多看她一眼。 裴老夫人大吵大闹这一套对裴家人有用。 但李德全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眼角泛着丝丝冷意,心想:瑾王殿下果然猜得没错。 面上,他一如往常。 “将军府的人接旨,咱家还有另外一份圣旨,是给裴将军的。” 第12章 贬官,七日之内不准上朝 一听有给裴执墨的圣旨,裴老夫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当真?” 顾不上被搬走的那些东西,裴老夫人的心忍不住活络起来。 姜枕雪接了个圣旨,都能从一个小贱蹄子一跃成为康宁郡主。 她孙子可是在战场上立功的将军。 岂不是还要升官? 想到这,眼泪都没干的裴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顾不上接旨就忍不住上前问李德全。 “李公公可知,陛下要给我孙儿封个什么官?” 裴家有事时,裴仲瑄缩在众人身后一声不吭。 如今眼看着裴家又要升官,裴仲瑄立马理了理平平整整的衣服上前,一副大老爷的派头:“陛下英明神武,此乃我大燕之幸,辛苦李公公走这一趟。” 裴仲瑄巴结李德全的间隙,裴老夫人又瞪了姜枕雪一眼。 姜枕雪没理她,反而看向裴执墨。 面相大体上没什么变化,主事业的官禄宫却暗淡发青,肤色枯黄。 这是仕途有碍的面相。 姜枕雪忍不住“啧”了一声。 恐怕这道圣旨,不能让裴老夫人如愿了。 裴老夫人连忙拉着裴执墨跪下,笑得见牙不见眼:“快跪下接旨,陛下肯定是要给你升官了。” 裴执墨扯了扯嘴角,十分敷衍地冲裴老夫人笑笑。 不知为何,他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不是裴老夫人说的那般,但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 圣旨前半段千篇一律。 后半段却让在场所有人,也包括裴家人都傻了眼。 “……贬为从六品校尉,七日之内不准上朝,在家好好反应。如有下次,朕必将重罚。” 按照大燕律法。 从六品及以下便不可再称为将军。 裴执墨面如死灰,一副灰败之相。 他在战场上拼了命,才从正六品升至正五品。 到手的官职还没焐热,他就要这么失去? 裴仲瑄吓得缩着脖子降低自己存在感,心中后悔为何自己要上前来。 反应最大的是裴老夫人。 她本就身体不好,情绪大起大落下,竟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口中还在呢喃。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孙儿拼了命才得了将军,如何就这么没了?圣旨有问题,一定是圣旨有问题,李公公你再看看,可否是看错了?” 她此生最在意的,就是裴家的仕途。 决不能让裴家在她手里破败。 李德全连动都不用动,就立马有两个小太监上前,隔开了裴老夫人和李德全。 李德全捏着嗓子,皮笑肉不笑的。 “陛下金口玉言,怎么会有错?” 短短几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她脑袋上,她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裴家人立马上前扶住她。 推开围上来的人,裴老夫人拄着拐,咬牙撑到姜枕雪跟前:“千错万错,都是我老太婆的错。你和执墨夫妻一体,万不可因为一时泄愤,就让执墨遭此大祸。你去求求情,求陛下,收回旨意。” “噗。” 将军府不远处的茶楼顶楼雅间。 小窗打开,有隐隐茶香从里面飘出。 站在桌边的手下远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引来萧玄瑾一个白眼。 他立马把呲着的大牙收了回去。 “王爷,属下在想,您的心思应该是白费了。” 王爷装病连皇上都骗,是他推着轮椅去见皇上。 裴家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自然也听得。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将军府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不是王爷提醒,连裴执墨是谁印象都不深,更不会想起来去贬裴执墨的官。 为此,皇上和王爷还打赌。 若是康宁郡主求情,皇上就收回成命。 不然,就按圣旨上说的做。 室内没有旁人,萧玄瑾那具黑色面具在手边泛着冷光,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只小小的茶杯,似有若无地抿了一口才说话。 “不会。” 属下跟在萧玄瑾身边久了,知道他平日里说话就少,已经自动练就了翻译功能。 他知道,萧玄瑾说的是康宁郡主不会求情。 属下又抬眼看去,刚还嚣张跋扈的裴老夫人,此时正跟个哈巴狗似的求姜枕雪帮裴执墨说话。 虽然裴老夫人的演技算不上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拙劣。 她的恨意根本藏不住。 但按照他们打探到的消息,康宁郡主对裴执墨用情至深,甚至还因为他闹过不少笑话,可以算得上满京城的笑柄。 会被裴老夫人哄骗,再正常不过。 “王爷,您好像要输了,康宁郡主把裴老夫人扶起来了。” 萧玄瑾握住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窗外。 姜枕雪果真像属下说的那样,将裴老夫人扶了起来。 属下根据现场情况,快速分析着利弊。 “往后看来还是要对将军府好几分,毕竟这还是康宁郡主的家,王爷的病只有康宁郡主能治。不过康宁郡主年纪轻轻的,到底能不能治好王爷的病?这病可是……” “吵。” 萧玄瑾被吵得有些不耐烦,安静看向窗外。 裴老夫人见姜枕雪扶自己起来,心放回去不少。 这蠢货。 别以为这个时候示好她就会领情。 等李德全一走,看她怎么收拾这蠢货。 比起裴老夫人满地撒泼打滚丢尽脸面,从头到尾都神色淡淡的姜枕雪倒是显得端庄大方,和她在京城一贯的草包名声大不相同。 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浅浅的笑,扶着裴老夫人的手没松。 耳鬓交接的那一刹那。 姜枕雪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老不死的,你最骄傲的孙子被贬官了哦!七日之内不准上朝了哦!陛下已经厌弃他了哦!你最心心念念的诰命可能这辈子都指望不上了哦!” 十分俏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两人分开时,姜枕雪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减少。 裴老夫人被气得火冒三丈,抬手就要冲姜枕雪的脸上甩巴掌。 然而她年事已高,再加上今日情绪大起大落,身体早就支撑不住,那巴掌还未落下,自己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番操作,给属下看得一愣一愣的。 萧玄瑾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并未见少的茶水微晃,却并未溅到他手上。 “这一局,本王赢。” “王爷你……” 属下脸上一副吃瓜的表情,注意力已不在姜枕雪身上。 “王爷你一脸骄傲,该不会是……” 属下看了看萧玄瑾,又看了看姜枕雪。 郎才女貌。 就连说话做事的风格都一样。 嘴上硬,心里更硬。 但。 “康宁公主已经是将军……哦不,是裴校尉的夫人。” “将军夫人又如何?”萧玄瑾面上浅浅的笑意一收,茶盏被他不轻不重放在茶桌上,有几滴茶水溅到他的手上:“本王不会喜欢任何人。” 下一秒,就见李德全掏出一个木盒子。 那木盒子是上等的紫檀木制成,雕工精巧,自带淡雅香气。 属下挠了挠头,总觉得那盒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德全一张脸笑得灿烂,当着姜枕雪的面将盒子打开:“这是陛下特意赏给康宁郡主的,还请康宁郡主好生收着。” 盒子里是一块玉佩。 油润透亮的羊脂玉不掺杂一丝杂质和裂纹,通体泛着暖意,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即便现场的都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达官贵人。 也忍不住被这块上等的玉佩吸引。 姜枕雪的眼睛也是一亮。 不仅仅是因为这块玉佩上等,而是那莹莹不断的紫气已经将玉佩浸透,对于现在的姜枕雪来说绝对是滋养身体的好宝物。 只是这玉佩。 她分明是在瑾王身上见过。 姜枕雪没拆穿,接过玉佩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舒畅,之前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也好了许多。 “多谢。” 说话的同时,姜枕雪突然抬眸,似是不经意间朝远处看了一眼。 她看的,正是茶楼的方向。 猝不及防的,萧玄瑾的目光突然和姜枕雪对上。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 温热的茶水尽数撒在修长如竹节的手上。 第13章 康宁郡主对本王倾心 萧玄瑾放下茶杯的手有那么一丝慌乱。 他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 似乎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只是错觉。 属下没注意两人之间那一瞬的眼神交汇。 在李德全拿出玉佩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懵到说不出话了。 “王王王……王爷,那个那个那个……” 什么御赐之物? 那分明是王爷从小带到大的玉佩。 旁人连碰都不许碰的。 他家王爷就这么送出去了?王爷还说不在意康宁郡主? 放在心尖尖上的也不过如此。 电光火石之间,属下已经在心里盘算起了两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他打小跟在王爷身边,别说是女人,连个母苍蝇都没有,想必康宁郡主不会嫌弃王爷。 倒是康宁郡主。 现在还顶着将军夫人的名头。 想让康宁郡主嫁给王爷,恐怕还要和离才行。 但听说康宁郡主对裴执墨情根深种,他家王爷恐怕是单相思。 “屠七,你说,要怎样拒绝一个对本王倾心的女子,才能不伤她的心?” 屠七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他顺着萧玄瑾的视线看过去。 “王爷说的是……康宁郡主?” 康宁郡主喜欢王爷? 屠七一张脸皱成一团。 王爷从哪看出来的? 萧玄瑾神色幽幽,倒没有注意看屠七的表情:“前有冒着危险生扑本王马车,又心系本王身体,还说要为本王诊治,不是倾心是什么?” 还有句话,萧玄瑾没说。 姜枕雪一见面就抱着他不放。 他还从未被一个女人这么抱过。 这么想着,萧玄瑾又想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子,紧紧抱着自己的模样,心里不由软了一下,就连鼻尖似乎都还残留着那女子发丝的清香。 屠七神色复杂地看着萧玄瑾。 王爷这么分析是没错。 大燕对王爷倾心的女子不知有多少。 但屠七觉得,康宁郡主好像对王爷,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本王的身份注定不能回应,再着,温神医都说本王命不久矣,不能耽误人家,只能以玉佩相赠,算是补偿。” 屠七挠了挠头,更不懂了。 王爷口口声声说不在意。 又给人家玉佩相赠。 要是每个对他倾心的女子都这么补偿,瑾王府估计得破产。 手中握着玉佩,姜枕雪的神色见好,脸上也泛着健康的血色,她笑了笑,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今日之事,也多亏了李德全。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李德全出力,她自然领情。 她顺势看了一下李德全的面相,找个理由将他叫到一边:“李公公近日可觉身体时常疲惫,尤其是脑袋昏昏沉沉,就算每日睡上六个时辰也不见好?” 李德全一愣。 想到姜枕雪是因为出手为瑾王诊治,才被封为康宁郡主,下意识以为是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他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康宁郡主看出奴才得了什么怪病?” 他请了太医也没看出什么问题,难道是得了太医也看不好的重病? “不是。” 快速分析完面相的姜枕雪收回自己的目光,语速不快不慢。 “李公公是早年贫苦,中晚年富贵,并且长命百岁的面相。不过最近是有些犯小人,要多多注意身边的人,免得被牵连。今晚亥时,养心殿西北方向,李公公可以去看看。” 从神医跳成神棍。 就连见多识广的李德全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康宁郡主……这是在给他算命? 跟在帝王身边这么多年,李德全对这方面也不是全然不信。 但他见过的天师,无不是留着八字胡,每日穿着道袍,仙风道骨的模样。 康宁郡主就一个小姑娘。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算命的模样。 但如果真是神棍,瑾王也不可能在陛下跟前如此推崇。 心里半信半疑,李德全面上依旧滴水不漏,恭恭敬敬朝姜枕雪行礼:“多谢康宁郡主提点,奴才一定注意。” 姜枕雪看出李德全并未全信。 不过她也没生气。 自己这副皮囊,的确不容易让人相信。 已经提点过了,能否避开这一难,就全看李公公自己的造化了。 沁芳轩已经被收拾出来。 姜枕雪带着陛下赏赐的两个婢女进去。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二人。 一个长相妩媚,身材妖娆,举手投足间全是成熟女人的气息。 还有一个长相乖巧,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穿着普通,梳着普通丫鬟发髻,看起来和平常宫女没什么两样。 但下盘扎实,走路时脚步很轻却极有规律,就连呼吸都比寻常人轻很多。 分明是练家子。 姜枕雪随意坐下:“你们叫什么?” 两个婢女站得很齐,声音清脆:“奴婢夏蝉,奴婢秋棠。” 姜枕雪微点了点头,又问。 “行,不用改,你们继续叫这个名字。将军府的情况,你们可知道?” 两个婢女齐声道:“奴婢略有耳闻。” 姜枕雪“嗯”了一声:“不是从宫里出来的?你们是瑾王的人?” 是问句。 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齐齐跪下:“奴婢们从前是瑾王府培养的杀手,只是从未出过任务。” 姜枕雪依旧是那个声音,表情也没有多严肃。 两个婢女却不由得敛了敛神色。 这气场。 就连出过无数次任务,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首领都没有。 姜枕雪道:“不管你们从前是谁的人,从今以后就都是我的人。武力,能力,机敏,在我看来都没有忠心重要。若是忠心,往后就是自己人,我自然会护着你们。若是不忠,自然也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两人神色更是凝重,脑袋垂得很低。 “是。” “开门。” 门并未响。 夏蝉和秋棠皆是一愣。 连她们都只是隐约才能听到的脚步声,康宁郡主居然能听得这么清楚? 夏蝉听话将门打开。 是厨房的嬷嬷送晚饭过来。 嬷嬷还未走,夏蝉就将食盒打开,当即眉头就皱起来:“是馊的。” 第14章 三更半夜,爬有夫之妇的窗 不用等姜枕雪发话,夏蝉就极有眼力见地质问嬷嬷,端了一副凶巴巴的派头,极为标准的夫人身边大丫鬟气势。 “狗奴才偷奸耍滑,居然送来馊饭。” 今日之事发生在外院,厨房嬷嬷都在后院忙活,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草包三夫人莫名其妙搬进了沁芳轩,抢了楚姑娘的院子,特意送来馊掉的饭菜,好到楚姑娘面前讨赏。 按照她对姜枕雪的了解。 就算是为了将军府的颜面,她也会忍了。 但没想到这新来的丫鬟气势居然这么强。 看着乖乖巧巧的,一双凌厉的眼神似乎能杀人,嬷嬷差点下意识就跪下。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地说。 “将军府上下节俭,这些都是三夫人葬礼剩下的,自然都是留做晚上用的。若是想过奢靡的生活,三夫人还是另寻他路吧,将军府养不起。” 说话的时候,她还轻蔑地瞥了一眼姜枕雪。 一个无用的草包,恬不知耻地霸占着三夫人的位置,真是不要脸。 下一秒,夏蝉的巴掌就明晃晃地甩了下来。 常年练功,她的手劲并非一般人能比。 一个巴掌下来,嬷嬷的脸当即就肿起来。 她一手捂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个小娼妇,居然敢打我。” 夏蝉下意识看向姜枕雪。 姜枕雪微微点头。 毫不客气,夏蝉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将嬷嬷另外半张脸也打得肿起来。 夏蝉功夫到位。 两边打得极为对称,不偏不倚。 “我们主子可是皇上亲封的康宁郡主,苛待康宁郡主,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莫名被打,嬷嬷心中恼怒之极,她下意识张嘴就要骂,又见夏蝉的巴掌已高高举起,就等着她骂出口的时候打下来,到嘴边的脏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怂怂地瞪了夏蝉一眼。 见她老实了,姜枕雪才不紧不慢开口。 “厨房可还有好东西?” 畏惧夏蝉的巴掌,嬷嬷硬着头皮说有。 总算是听到满意的答案,姜枕雪这才点了点头:“行,去厨房把最好的东西都端到沁芳轩来,往后的每一日都要如此。但凡有一天被我看到沁芳轩的伙食不如其他院子,就不是今日两个巴掌这么简单。” 生怕巴掌再次落下来,嬷嬷连连称是。 “老奴这就去端。” 姜枕雪淡淡瞥了她一眼:“滚。” 嬷嬷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不过出了沁芳轩的大门,嬷嬷去的并不是厨房的方向,而是锦华堂。 夏蝉看向姜枕雪:“她没去厨房。” 姜枕雪也没真指望靠她能端来什么好东西。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夏蝉:“你去,厨房里有什么好东西,直接端来,不让你端的直接打,剩下的全都倒了喂狗。” 一听是这种好差事,夏蝉的嘴巴当即就勾了起来,眼睛里全是跃跃欲试。 “是,奴婢这就去。” 姜枕雪微微靠在贵妃椅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摆设,总算是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她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只要活着一天,她就要过得舒舒服服的。 没有条件,她也要创造条件让自己过得舒服。 余光瞥见角落里欲言又止的秋棠,姜枕雪才跟刚看见她似的,问道:“你有话要说?” 一副瑟瑟发抖模样的秋棠径直走到姜枕雪面前跪下。 “奴婢,奴婢是在担心主子不喜奴婢。” 姜枕雪的面上并未露出惊讶之色:“为何这么说?” 秋棠的脑袋看似垂得很低,说话也磕磕巴巴,却不停打量姜枕雪的反应:“奴婢生了一副狐媚相,不像夏蝉生得乖巧,又会讨主子喜欢,所以奴婢忐忑。往日那些人只见奴婢一眼,就心生防备不喜,所以奴婢担心主子也是如此。” 这话,看似只是在帮自己说话。 若真听了进去,再加上自己当真先入为主以为她不安分,就会对她产生愧疚,下意识不喜刻意讨主子喜欢的夏蝉。 姜枕雪不由在心里“啧”了一声。 萧玄瑾给自己送来的两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姜枕雪并不在乎。 她们先前是萧玄瑾培养的杀手,从数万人中厮杀出来的存在,心中自然有自己的骄傲。 如今被送给自己这个臭名远扬的草包。 心中自然不服。 不过君子论迹不论心,姜枕雪自然不会苛责。 “起来吧。” 姜枕雪神色依旧不变,秋棠无法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倒是那一双眸子清明得吓人。 仿佛早已看穿自己这点小伎俩。 “我不会因为外貌对你们有任何偏见,不管是你,还是夏蝉。至于往后,就看你们表现。我说过,在我这,忠心最重要。” 秋棠还想说什么,姜枕雪却先一步摆摆手。 “下去吧。” 秋棠应声说是,然后退了出去。 姜枕雪闭上眼睛,在贵妃椅上躺了一会,直到秋棠走远,才懒洋洋地开口:“三更半夜,爬有夫之妇的窗,这就是大燕人人敬仰的战神瑾王?” 第15章 藏奸夫? 没发出一点声响,萧玄瑾动作利索地落在姜枕雪面前。 落地后,他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甚至还悠哉游哉地给自己倒杯茶抿着,来去自如的坦然模样仿佛是在自己府上,丝毫没有三更半夜爬人窗的心虚。 姜枕雪不由嘲讽:“瑾王三更半夜爬我这个有妇之夫的窗,就不怕我喊人,让人人仰慕的瑾王身败名裂?” 萧玄瑾又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才道。 “能抓住本王的人,还未出生。” 姜枕雪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吐槽。 装货。 身体上,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靠近萧玄瑾,疯狂汲取他身上的紫气。 小姑娘一靠近,发丝的香味不由自主地朝萧玄瑾鼻子里钻,他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眼神也有些不自在。 丝毫未察觉他异样的姜枕雪,只觉得自己面前是个超级无敌大的充电宝。 她浑身都舒坦起来,嘴上却没打算放过。 “看来王爷是经常爬有夫之妇的窗,都爬出经验了。不仅没有半点心虚,甚至还有些许骄傲没被抓?” 萧玄瑾也没打算放过姜枕雪。 “要论厚脸皮,本王可比不过康宁郡主。没出手,就理直气壮当了神医之名。” “我可没有白担神医之名。” 她的大充电宝,必须长命百岁才行,他死了自己怎么办? 对上萧玄瑾幽暗的眸子,姜枕雪说得极为认真:“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死。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他若是死了。 自己在这世上也活不长。 小姑娘眼神清明,看他的目光极为认真,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 萧玄瑾那颗尘封已久的心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他当即别过脸去,有些后悔今晚一时兴起的决定。 似乎,不该来。 姜枕雪没注意他那么多弯弯绕绕,起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折成漂亮三角形的护身符。 “今夜子时,发病最痛苦时,紧握住它。” 她现在身体虚弱,无法彻底治好萧玄瑾。 这护身符可以保他一时安全。 待到她身体养好那日,定能彻底治好萧玄瑾。 手里突然被塞了个护身符,萧玄瑾的指尖微动,看向姜枕雪:“你想要什么?” 他突然有些怕。 怕自己辜负了姜枕雪的喜欢。 姜枕雪想到的,当然是天天抱着他,疯狂养身体。 但她觉得萧玄瑾这种不近人情的性子,应该不会同意。 她想了想:“如果我能治好你,以后只要我开口的事,你只能照做。” 萧玄瑾正要说什么,房间的门突然被砸得砰砰作响。 不等姜枕雪回应,就听见裴执墨气势汹汹的声音:“姜枕雪,开门。” 姜枕雪下意识看向萧玄瑾。 “是裴执墨,你赶紧走,或者先藏起来。” 萧玄瑾刚从她那句话里回神,嘴角挂着轻笑,眼神却带上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冷意:“藏奸夫?怕他看到?” 裴执墨拍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姜枕雪没工夫在这跟他开玩笑。 “怕什么怕?只是不想要没必要的麻烦。” 只要这扇门打开。 她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裴执墨心中满是烦躁,砸门的动静又大了些:“姜枕雪,我知道你在里面,别想耍什么花招。” 今日的事过于蹊跷。 裴执墨和裴父一起被叫到锦华堂说话,随行的还有裴父身边的柳姨娘。 裴老夫人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往日都靠宫里的太医,加上楚焉的药一直吊着。正六品及以上官员才有资格请太医,如今裴执墨被贬为从六品,裴老夫人自然没了请太医的资格,请了江湖上的郎中也没什么效果,只能猛吃三颗楚焉买的药才缓过来。 刚恢复点精气神,裴老夫人就气得咒骂姜枕雪。 “那个小娼妇,外面一定是有野男人了,否则怎么敢这么嚣张?” 越想,越觉得像。 裴老夫人的拳头狠狠砸着床边。 “去查,派人去查。找到那小娼妇外面的野男人,就把他们一起浸猪笼!浸猪笼!” 凭白被按了一顶绿帽子,裴执墨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想说姜枕雪深爱自己,绝不可能看别的男人一眼。 但想到今日她让自己下跪,对裴家的狠戾样子,裴执墨又觉得裴老夫人说得也不无道理。 裴父连忙给裴老夫人端来水,小心翼翼喂她喝下去,才道。 “可她如今贵为郡主,我们又能拿她怎么样?” “她算哪门子的郡主?” 一提到这个,裴老夫人恨不得当场再吐两口血。 她最骄傲的孙儿被连贬两级,姜枕雪凭什么能做郡主? “肯定是陛下不知她那草包德行,若陛下知道,只怕觉得她丢脸还来不及,更不会封她做什么郡主。” 厨房的嬷嬷在这个时候突然闯进来。 连滚带爬的。 连门都不敲。 裴老夫人最爱学世家的规矩,自己不怎么样,对下人的要求倒是极为严苛,当即就板起脸来,声音里满是不悦。 “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 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将沁芳轩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而后抬起头,让众人看到自己脸上的巴掌痕迹。 裴老夫人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忍不住爆发。 “你说什么?那小娼妇居然敢让人打你?” 她倒不是心疼厨房的一个嬷嬷。 但这嬷嬷是她的人,姜枕雪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不好了,不好了。” 外面又有两个嬷嬷连滚带爬地进来,发髻散乱,衣服也乱七八糟的,脸上除了抹黑的锅底灰,还有明晃晃的巴掌痕迹。 两人显然是被吓怕了,叽叽喳喳吵得裴老夫人脑袋嗡嗡作响。 “吵什么吵,一个一个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数次,才觉好了一些。 两个嬷嬷被吓,说话更是颠三倒四。 不过这一回,众人总算是说清楚了。 姜枕雪身边的婢女,那个叫夏蝉的,不仅打了给她送饭的嬷嬷,还到厨房把最好的,准备端到锦华堂的饭菜都端到了沁芳轩。 更过分的是,她还把其他所有院子的饭菜全都倒了喂狗。 这分明是在明晃晃地警告他们,再敢克扣她们的吃食,所有东西喂狗都不给他们吃。 裴老夫人当即火冒三丈,恨不得冲过去抓烂姜枕雪的脸。 “反了,都反了天了!” 裴父又急又气,又怂怂地叹了口气:“但,但她是陛下亲封的康宁郡主,我们……我们又能如何?” 柳姨娘上前,安抚地拉了拉裴父的袖子。 “老夫人说得对,她能被封为郡主,肯定是陛下不知她那草包德行。至于她外面有野男人了,妾身觉得应该不会。满京城谁不知道她痴心咱们三郎,又怎么会一朝改变?” 裴执墨抬眼看向柳姨娘:“可她今日……” “三郎可听说过今日京城贵妇都在上的一个课,都在教贵妇们如何挽回丈夫的心?” 裴执墨摇头。 他一心都在军营,这种女人之间钩心斗角的无聊课程,他怎么会知道? 柳姨娘继续说:“前段时间我见过姜氏曾和培训班的一个女人来往密切,还给出去一大笔钱。今日之事,想必是那女人教的手段。” “愚蠢至极。” 裴执墨被气笑了,只恨姜枕雪实在是愚蠢,居然听信了那个女人的话,靠这些龌龊的手段就能挽回自己心意? “我去找他!” 再也顾不上其他,裴执墨大步流星冲进沁芳轩,准备找姜枕雪算账。 门被砸了数次都没能打开,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裴执墨耐心消失殆尽。 他抬起脚,作势就要踹过去。 没成想,门在这个时候被打开。 毫无防备的裴执墨一个踉跄,往前冲了好几步好几步才堪堪缓过来,差点一脑袋栽倒在地上。 姜枕雪轻嗤一声。 “这还没过年呢,裴将军……哦不,裴校尉就要给本郡主行这么大的礼?” 第16章 把裴执墨偷来的气运还回去 习武之人,栽倒在这点小把戏上。 深觉丢脸的裴执墨心中的恼怒更甚,就连语气都更差了几分:“姜枕雪,你有完没完?” 姜枕雪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径直走向自己的贵妃椅躺下,手中还把玩着那块御赐的玉佩。 “裴校尉深夜前来,就为了质问本郡主这个?” 裴执墨厌烦极了她这副用身份压人的样子。 他一手握住姜枕雪的手腕,强迫她看向自己。 习武之人的手劲很大。 若是这么握着普通姑娘的手腕,哪怕骨头不断,明早起来也是青紫一片。 “你够了,学了点后宅女子争风吃醋的手段,连自己丈夫的前途都不顾。这种蠢货,就算是整日在我跟前晃悠,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靠这些手段吸引他的注意,简直是做梦。 自始至终,他心里都只有焉儿一人。 姜枕雪用力,愣是甩开了裴执墨的牵制:“一口一个蠢货,殊不知你才是那个蠢货。裴校尉若是再说这些风言风语,本郡主不介意禀告陛下,再治你个冲撞郡主的罪名。” 裴执墨轻嗤一声:“你以为你是郡主,我就会再多看你一眼?做梦。把这个院子还给焉儿,锦华堂的东西还回去,我可以考虑暂且不跟你计较。” “神经吧你?” 姜枕雪没有不屑跟裴执墨计较的想法。 更不会任由他像个小丑一样在自己跟前活蹦乱跳。 一般想到什么,她就直接骂了。 “院子是我抢来的,锦华堂的东西也是我抢来的,凭什么还回去?再说了,裴家的银两多数都是我赚的,凭什么不能享受?还你考虑不跟我计较,你算个什么东西?” 姜枕雪骂得毫不留情,甚至可以说是贴着裴执墨的面皮剐。 殊不知越是这样,裴执墨就越是坚信,姜枕雪是被那个乱七八糟的培训班洗脑了。 如果不是被洗脑。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变化这么大? “姜枕雪,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老老实实的,否则休想我再进你房间一步。” 姜枕雪不说话了。 不是因为不屑跟他计较,更不是因为心软。 而是他发现,裴执墨根本听不懂人话。 不管她骂得多难听,裴执墨都觉得这是自己吸引他的手段。 没办法,谁让原主深爱裴执墨的形象这么深入人心。 姜枕雪看了一眼手中把玩的玉佩,感受着身体里流动的精气,指尖一挥,金色的光顺着指尖流到裴执墨的身上。 随着金光在裴执墨身上流动。 那些附着在他身上,从不属于他的气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离开他的身体,飘回他们原本的位置。 做完这些,姜枕雪顿觉得身体虚了不少。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从中汲取能量。 姜枕雪的动作落在裴执墨的眼中,又引起他不屑嘲笑。 柳姨娘说的果然没错。 她就是学了些不入流的手段。 在男人面前装柔弱,惹他怜惜,不就是后宅常见的争宠手段? 可惜这招只对自己有好感的男人有效。 他厌恶姜枕雪,更不可能怜惜她。 “姜枕雪,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多看你一眼?” 姜枕雪会看相,会算命,但真不会读心术,自然不可能一眼看透裴执墨脑子里在想什么,甚至有一瞬间还在怀疑裴执墨看出了自己将他身上的气运归还给别人的招数。 气运以飞快的速度流走。 裴执墨的脸色也变得灰败起来,就连他自己都有所察觉。 不过他没想着是姜枕雪做的,更想不到是气运的事,只以为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是被气到了。 看他现在一副倒霉相,姜枕雪的心情都跟着好起来。 夺人气运这种事本就是有违天道。 真正实施起来,夺人十成,转移到另一人身上也不过剩下两三成。 裴执墨身上聚集了这么多气运,可见多少人的气运被夺?普通人身上一辈子的气运就那么多,被人夺走,活不下去的都有。 如今气运还回去,自然也是连本带利。 裴执墨原本的气运,都被天道收利息刮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日子,姜枕雪就坐等裴执墨倒霉了。 裴执墨气冲冲走后,姜枕雪才看向藏在内室的萧玄瑾。 她对萧玄瑾的武功又有新的认知。 离得这么近,裴执墨又是习武之人,竟丝毫没察觉到萧玄瑾的存在。 姜枕雪正要上前,抬脚的一瞬间不由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还好萧玄瑾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顺势,姜枕雪依偎在他怀里,狠狠吸了一口气。 好香的紫气。 如果不是这个大充电宝在,她根本不敢耗费这么大精气,现在就将裴执墨的气运还回去。 姜枕雪舒服地眯起眼睛。 “如果可以,我真想永远抱着你不撒手。” 猝不及防的拥抱。 萧玄瑾的脸涨红一片,他无处安放的两只手高高举起来,浑身僵硬得不成样子,有些慌乱的眼神低头看了一眼依偎在他怀里的姜枕雪。 她一直低着头。 应该没看到他涨红的脸。 出了沁芳轩的门,裴执墨气冲冲地朝清辉院去。 此时的清晖院,神色凝重的楚焉正和一个夫子打扮的男人说着话,身旁还站着一个嘴角挂血的男孩。 那男孩长得青面獠牙,一双眼睛全被灰色的眼白占领,不见黑眼珠。 最可怖的是他两个又尖又长的下牙,从两边嘴角一直延伸到鼻子两侧,一口下去,仿佛能将人的骨头都砍碎。 那男人轻轻抚摸着男孩的脑袋,眼中带着慈爱。 若是姜枕雪在,一定能一眼认出,这男人就是企图把原主做成鬼妓,供给他鬼奴享乐的邪修。 第17章 半夜被女鬼骚扰 今天的事太过蹊跷,楚焉都和邪修说了。 他表情颇为严肃,一张脸上满是沉思:“这姜枕雪,八成是被什么鬼神附身,待我找机会,当着众人的面收了她,看她还怎么敢跟你作对。” 楚焉也想过姜枕雪被什么东西附身的可能性。 “我用鬼力看了,根本看不出。” “你才受了重伤,鬼力大减,看不出也正常。”邪修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将小男孩抱在怀里,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迹:“你这院子,比沁芳轩可差远了。” 顺着邪修的视线看了看周围,楚焉的表情也闪过烦躁。 “你以为我想住这?要不是想把姜枕雪那女人衬得粗鄙不堪,我又怎么会让?将就着住几天吧,反正等姜枕雪一死,我们就搬回去了。” 邪修也反驳楚焉的话,只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就是苦了咱们渊哥儿了。” “不苦。”小男孩摇了摇头,一脸天真的表情,却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邪恶气息:“就是最近吃饭好辛苦,还没吃饱。我想吃饱,也不想每天跑这么远。” 听到这话,楚焉和邪修的脸上都透出心疼。 这小男孩看着就几岁的年纪,实际上也活了上千年。 他想长大,就必须一直吃人心。 但京城若是多了许多没有心脏的尸体,一定会惹来许多麻烦。 是以,他就只能每天跟着邪修到偏远的山林里,找上山的村民,伪装成蛇咬的痕迹,吸食一些人血。 但这些量,根本吃不饱。 邪修心疼地将小男孩抱得更紧了一些:“等师父大计做成,往后渊哥儿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话音刚落,察觉到远处动静的邪修脸色沉了几分。 他放下青面獠牙的小男孩。 “裴执墨来了,我先回了。” 楚焉立马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就连小男孩也收起了青面獠牙的形象,变成一个稚嫩的小孩子。 推门而入的裴执墨看到楚焉,正一脸温柔地给渊哥儿看功课的场景。 楚焉的脸上满是慈母的温柔。 比起姜枕雪的针锋相对,极尽嘲讽。 这里,更让裴执墨有家的感觉。 “焉儿。” 裴执墨的眉眼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许多。 楚焉就跟刚看到裴执墨似的,温柔上前,递上茶水。 裴执墨抿了一口,又在楚焉脸颊上印了一下,才上前坐在渊哥儿身旁:“方才,我好似看到了渊哥儿的夫子。” 楚焉神色自然:“当然夫子帮渊哥儿做功课呢。” “父亲。” 一见裴执墨来,渊哥儿立马放下手中的书本,扑到裴执墨怀里。 裴执墨一脸慈爱地将渊哥儿抱在怀里。 “要听夫子的话,好好用功,听到没有?” 渊哥儿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 见他乖巧,裴执墨狠狠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咱们渊哥儿真是香,身上有种其他小孩子身上都没有的香味。” 楚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太知道渊哥儿身上为什么香。 这都是吸食人血留下的味道。 “我的儿子,自然是与众不同。”裴执墨没注意楚焉的异常,更想不到这独特的香味会是吸食人血留下的味道:“哦对了,这段时间别带渊哥儿去山里,最近总是有人在山里被蛇咬。” 楚焉应是,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慌乱。 裴执墨没注意,想起今天的事,看向楚焉的眼神满是愧疚:“今天的事委屈你了,我也不知道姜氏是抽的什么风。” 楚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摇摇头:“我不委屈,一切都是姜姐姐太爱你的缘故。” 裴执墨更心疼了。 “焉儿,你真好。” 因为他温柔的话,楚焉脸上染上一丝红晕。 不知怎么着,裴执墨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今日的姜枕雪在马车里,风吹起马车帘子,那一眼的惊艳,心头忍不住微微发烫。 姜枕雪是美的,他一直都知道。 今日的姜枕雪更是绝色。 裴执墨赶紧摇了摇头,不让自己想下去。 再美又如何,也抵不过她就是个没长脑子的草包。 他看女人,又不会肤浅到只看外表。 今日累了一天,姜枕雪早早入睡。 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天,姜枕雪也没有辗转反侧到睡不着,而是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她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 月明星稀,有风拂过,带着不属于夏日里的凉意。 窗上的风铃随风晃动得有些急促,发出叮铃铃的声音,一抹黑色的鬼影慢慢移到窗边,挡住月亮投下来的金光。 木质的门没有发生任何响动。 鬼影顺着门缝飘进来。 她站在和床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歪着脑袋观察似乎已经进入熟睡状态的姜枕雪。 后者依旧睡得很熟,没有半分察觉她的到来。 风中的凉意逐渐转化为寒意。 灯笼被她吹得乱晃,蜡烛摇曳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被风熄灭,就连姜枕雪身上的薄被都被吹落。 即便是这样,姜枕雪依旧没醒。 女鬼的脸上疑惑更显。 她飘到姜枕雪床前,一动不动打量着她,姜枕雪还是没什么反应。 想了想,她弯下腰。 一张鬼脸慢慢靠近姜枕雪那张精致的脸。 她张嘴,准备朝姜枕雪的脖子吹凉风。 下一秒,突然睁开眼睛的姜枕雪一巴掌拍在了她的鬼脸上。 第18章 裴仲瑄的原配 “有完没完?” 睡梦中被迫清醒,姜枕雪的脸色算不上好,透着淡淡的燥意。 “我知道你有事,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等我睡着了说,不贱兮兮的是当不好鬼了是吗?” 女鬼本以为姜枕雪没醒。 没想到是不想理自己。 她气呼呼地冲姜枕雪噘着嘴,满脸都是无声的控诉。 若她还是生前的样子,爱看美人的姜枕雪说不定还会对她产生几分怜惜之意。 但现在她这副鬼样子。 整个脑袋都被人用重物拍扁,鼻子塌了,五官变形,一个眼珠子掉下来,又被一些组织黏在眼眶里,就那么垂着。 牙齿掉的掉,碎的碎。 身体更是残缺不堪,四肢都是勉勉强强跟着身体,有一只腿还拖得老长。 能上身的鬼。 鬼力已够让自己维持生前的模样。 她白天能上陆拾月的身,半夜又顶着这副鬼样子来见自己,分明就是故意来吓人的。 姜枕雪自然没有好脸色。 “最多一盏茶的功夫,赶紧变个能见人的样子,否则我立马把你打出去。” 女鬼更委屈了。 不过见姜枕雪不像是开玩笑,生怕被打出去的女鬼赶紧变回生前的样子。 虽算不上是什么绝世美人,最起码是好看的。 终于不辣眼睛,姜枕雪盘腿坐下,认真看了一会女鬼的面容:“你是……裴仲瑄的……原配,周姨娘?” 关于这个原配,姜枕雪翻找了一下原主的记忆。 原主和裴执墨成亲之前。 周姨娘就已经去世了。 她本出身深得皇帝器重的周家,嫁给裴仲瑄后也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后来周家落败,她被抓到和男人私会,继而贬为妾室,原本是姨娘的佟氏,也就是裴执墨的亲娘被扶成了正室。 听说周氏被贬为妾室后更不安分,竟然跟着野男人私奔,至今都没下落。 裴仲瑄自责不已,从那以后不再纳一房妾,就连正妻的院子都很少去。 人人都知道他怀念周氏。 后来周家洗清冤屈,被陛下重新召回京城。 因着对裴仲瑄的愧疚,周家没少在官场上提携裴家。 提起外面的这些传言,女鬼狠狠地“呸”了一声,一脸晦气:“可恨我周蕙兰聪明一世,竟然瞎了眼,看上了裴仲瑄那个伪君子。” 姜枕雪眼中的困意退了些许,一副等着听周蕙兰接着说的模样。 周蕙兰鬼力不强,当了很多年的地缚灵,前几天才挣脱束缚可以出去晃悠。 这么多年,她别说是有什么机遇,就连听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早就憋得不行。 姜枕雪一要听,她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 “裴仲瑄那个伪君子,老娘恨不得一把掐死他。什么怀念亡妻,什么深情,全都是装的,老娘就是惨死在她手里,连去地府投胎都不成。” 说到愤怒的地方,周蕙兰的鬼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幻。 面上光洁的皮肉开始往下掉落。 眼看着就要变回之前吓人的样子。 姜枕雪连忙阻止:“说话归说话,别变回那副丑样子。裴仲瑄又不在我这,你就算想吓他,也等到他跟前再变。” “你以为我不想找他报仇?” 在裴家这些年,周蕙兰无时无刻都在想找裴仲瑄报仇。 “只是他似乎是知道我的存在,身上请了护身符,我根本近不得她身。别说是他了,府上还有个千年女鬼,若不是她最近受了伤,鬼力弱,我连露面都不敢。”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 姜枕雪可不认为,她把自己叫醒,是为了诉苦。 “我想,你就是我要等的机缘。” 周蕙兰飘到姜枕雪身边。 “我不想让周家再被裴仲瑄利用,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想洗清我当年的冤屈。” 姜枕雪没答应也没拒绝,反问她:“那你能给我什么呢?” 周蕙兰一愣,似乎没想到姜枕雪会这么说。 姜枕雪道:“我总不能白给你干活吧?” 周蕙兰绞尽脑汁,根本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是姜枕雪想要的。 金银珠宝? 姜枕雪贵为郡主,不仅有皇上的赏赐,每个月还有银子可以领。 周家的支持? 周家已为她付出太多,她不想再连累。 “若你帮我洗清冤屈,我将为你所用百年,百年之后我再去地府投胎。” “成交。” 姜枕雪有把握为周蕙兰超度,让她免受地府惩罚,这场交易算是两人互利互惠。 “既然你找到我,想必也知我不是姜枕雪。我既用了她的身体,自然也应该帮她完成心愿,你可知姜枕雪母亲的阴魂在何处?” 楚焉身上,姜枕雪仔细看了,没有。 裴家,今日借着搬院子的由头她也看了,依旧没有。 “我也没见过。” 除了姜枕雪被杀那日,周蕙兰从未见过原主的母亲。 “罢了。”姜枕雪也没指望通过周蕙兰就能找到原主母亲的阴魂,若真那么轻而易举,楚焉也是白活了上千年:“这个符篆你拿着,除非楚焉的鬼力恢复到巅峰,否则她不会察觉到你的存在。” 周蕙兰感激接过。 “对了。” 姜枕雪重新盖上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明日我去周家,你可要同我一起?” 周蕙兰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张脸上满是怯懦,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就不去了,这是我生前戴的步摇,是我父亲亲手打造,你将这步摇交给他就好。” 皇宫内,李德全正琢磨着姜枕雪白天的话。 他心里始终是半信半疑的状态。 “今晚亥时,养心殿西北方向,李公公可以去看看。” 姜枕雪的话,始终在他脑子里盘旋。 眼看着就要到亥时,李德全忍不住朝养心殿西北方向看去。 正是太监住的敬事房。 顿了顿,李德全还是放轻脚步,朝敬事房的方向走去。 不去不要紧。 这一去,竟然撞见了宫中秘闻! 第19章 周老将军不会见你 本着不打草惊蛇的想法,李德全脚步放轻,走的最偏僻的那条路。 传闻这条路不祥,后宫接连有三个怀有身孕的主子在这落胎,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 还未走近,李德全就隐隐约约看到有两人在那说话。 看衣着,应该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起初,他还以为是哪个宫女和太监在这搞对食。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女子穿着的,是后妃才会穿的宫装。 李德全顿时警铃大作。 一个宫妃,一个太监,大半夜的在这条道上,不管是做什么,都是有违宫规。 如果是给皇上戴绿帽子…… 李德全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他是太监总管。 手底下的太监出了这样的事,他就算不被砍脑袋,也逃不掉处罚。 姜枕雪的话,李德全不由又多信了几分。 “这药当真能有我想要的效果?你可千万不要骗我。” 说话的是韩贵人。 她家世不错,长得不错,才情也不错。但在佳丽三千的后宫,这样的长相和才情,实在算不上出彩,平日里也就偶尔能见见皇上,算不得受宠。 小太监警惕地朝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道。 “这可是我专门托人从宫外弄回来的,据说只有极少数的花魁娘子才有。别说是宫里,就连民间都没听说过,小主请放心,奴才保证,一定没问题。” 韩贵人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那瓶药,打量几眼,就塞进袖子里。 “你放心,只要本小主能一朝生子,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太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那奴才恭候小主佳音。” 把两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李德全,惊得都说不出话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沁湿一大片。 这两人竟然敢在皇宫中用秘药。 这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如果陛下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太监总管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此时的李德全恨不得把姜枕雪当祖奶奶供起来。 康宁郡主,当真是神了。 他得找个由头,将韩贵人宫里的秘药搜出来,万不可用在皇上身上。 他在心里飞快盘算着,完全没发现自己的面相已经巧妙地发生变化。 按照原本的轨迹,这秘药真的用到了皇帝身上。 那段时间正值皇帝身体不好,韩贵人下药的时候太紧张,一不小心超了整整一倍的药量,硬生生把皇帝整得七窍流血,差点死在韩贵人的床上。 这事引来朝野震怒,彻查皇宫内外。 韩贵人和小太监密谋的事,自然藏不住。 小太监和韩贵人被诛九族,就连他这个太监总管也因为办事不力,被打五十大板,落下终生残疾。 从此以后,皇帝对他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次日,睡得很好的姜枕雪起了个大早,悠哉游哉享用完整个裴家最好的早餐后,才带上周蕙兰给她的步摇出发去周家。 还未近周家的大门。 远远地,姜枕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玄瑾。 他负手而立,整个人身姿挺拔,玄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更显贵气,一张面具将脸遮得干干净净,平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还有跟在他身旁的手下。 姜枕雪对这个手下有些印象,武功挺高,就是脑子不怎么好使。 站在萧玄瑾对面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毕恭毕敬,说出的话却是不容拒绝:“王爷还是请回吧,我们老爷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给王爷,实在不方便见客。” 屠七不服,上前和管家理论。 “昨晚我还听说有人见周老将军出门,怎么今天身体就不好了?” 管家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王爷见谅,我们老爷身体确实不好。” 屠七还要说什么,被萧玄瑾抬手制止。 “还望管家转发,若周老将军身体见好,还请派人到府上通知本王一声。” “康宁郡主?” 屠七看了看萧轩瑾,又看了看姜枕雪,语气满是欢喜。 王爷昨日发病时,用了康宁郡主的符,痛苦果然减少了大半。 现在屠七见到姜枕雪,就跟见到自家姑奶奶似的。 当然。 这期间他不相信姜枕雪的符有用,劝王爷慎重的话,就可以不用提了。 “康宁郡主可是来找王爷的?王爷也是刚到,康宁郡主和王爷还真是心有灵犀,要不属下去找个茶楼,郡主和王爷进去喝口茶?” “不必了。” 屠七长了一脸杀相,右脸颊处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比起现在跟狗腿似的笑容,姜枕雪还是习惯他板着一张脸,沉默寡言的样子。 “我来这,是来找周老将军的。” 屠七的狗腿笑瞬间没了大半。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周老将军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 姜枕雪今日出门时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今日她所做之事,都能顺利。 她道:“周老将军会见我。” 周家的管家还站在跟前没走,听见姜枕雪这话正要开口拒绝,就见她从身上掏出一只木盒子。 普普通通的木盒子,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 姜枕雪将木盒子递给管家:“把这个木盒子交给周老将军,他自会见我。” 管家下意识想,一个普通的木盒子,老爷刚拒绝的瑾王殿下还站在跟前,怎么可能会自打说法见你? 想归这么想。 可见姜枕雪那周身的气度,举手投足间的不卑不亢,一看就是普通人。 他不敢耽误,只得接过木盒子,小跑着进去。 姜枕雪同萧玄瑾还有屠七一同在门口站着。 屠七道:“郡主,要不咱们还是回吧,周老将军说不见客,你就是拿了木盒子也没用的。” 等也是等,姜枕雪闲来无事看了屠七几眼。 面恶心善,武功高强,头脑简单,忠心耿耿。 做不得杀手。 只能跟在萧玄瑾身边,做做普通的属下。 不过…… 姜枕雪把目光放在他的右手臂上:“近日可有觉得右手手臂颇为沉重,使不上力气,偶尔的时候还会不受控制地抽搐?” “你怎么知道?” 屠七下意识地问。 右手手臂这种情况已经很多天了,尤其是今早醒来,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好一会儿,他找温神医看过了,温神医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普通人看自然没什么异样。 但在姜枕雪的眼中,一团黑气紧紧缠绕在屠七手臂上,恨不得将他的手臂吞吃干净。 估计是跟着萧玄瑾上战场,这只手杀人太多,这只手才被怨气缠上。 被问怎么知道,姜枕雪勾了勾嘴角,说话间带上几分轻笑。 “我能看出来……当然是因为我厉害啊。” 屠七一脸“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愣在原地,姜枕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萧玄瑾,嘴角都染上了笑。 只是他那张好看的脸被黑色面具遮住,姜枕雪并未发现他的笑意。 “无妨,每日正午时分,让右臂晒足太阳,足足晒够一个时辰,不要有任何遮挡,连晒七天。” 手臂不舒服,晒晒太阳就能好。 屠七下意识觉得这种说法不靠谱。 想起萧玄瑾昨夜的符,他又不得不信。 “那如果遇到下雨天怎么办?” 姜枕雪道:“从今日往后七日,都不会下雨,第八日往后会连下三天,明日就开始晒,耽误不得。” 屠七更疑惑了。 康宁郡主这都能算得出来? 还要再问,周家紧闭的大门打开,从里面出来的却不是管家。 第20章 瑾王沾了康宁郡主的光 见到周老将军的那一刻,萧玄瑾和屠七皆是一愣。 印象中的周老将军。 老当益壮,精神抖擞,即便已经上了年纪,两鬓斑白,却不见任何老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起来格外精神。 如今的周老将军,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挺直的背开始佝偻下去,两鬓的头发比从前更白,一双发红的眼睛里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被风霜打过的茄子。 萧玄瑾和屠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忍。 “你是……康宁郡主?” 一开口,周老将军一双眼睛里已蓄满了泪,声音哽咽到说不出话,已经不再强壮的身体不停颤抖,需要不停地深呼吸,才能勉强平复自己的情绪。 “那个步摇……” 太过激动,周老将军脚下没注意,左脚绊着右脚,眼看着就要摔倒。 姜枕雪下意识上前,想扶住周老将军。 萧玄瑾比她的动作更快。 来不及去谢,周老将军早已泣不成声。 此刻,他再也不是那个战功赫赫,一生戎马的周老将军,只是一个女儿失踪多年,思念早已把他心脏撕成碎片的老父亲。 “蕙兰的步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她……” 周老爷子鼻子酸得厉害,眼泪带着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他怯懦着,不敢再问下去,生怕听到的是自己无法承受的结果。 姜枕雪的共情能力并不好,可以说是很差。 活了这么多年,她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对这些早已看淡。 她上前扶着周老将军,语气还是不自觉温柔许多。 大门前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姜枕雪被周老将军请了进去。 而萧玄瑾和屠七也跟着进去。 直到进了周家大门,屠七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之前被拒绝得那么狠。 现在就这么进来了? 这还是沾了康宁郡主的光。 到大厅坐下,周家的下人全部下去,室内只有他们四人,再加周老将军二儿子五人。 同样红了眼眶的周暮迫不及待问。 “那是我姐姐的步摇,你怎么会有我姐姐的步摇,她现在在哪里?” 姜枕雪抿了抿唇,面色凝重。 “还望你们节哀。” 其实这么多年没见,他们心里早就有数了,但心底里那最后一丝希望总还没有破灭。 他们想。 万一哪天周蕙兰就回来了呢? 哪怕见到步摇,大门前又没有周蕙兰身影的时候,他们还抱着侥幸心理。 也许周蕙兰是受了伤不方便来。 又或者在某个很远的地方,过很幸福的生活。 但姜枕雪短短几个字,便让他们丧失了全部希望。 周老将军哭到差点昏厥,周暮一边照顾周老将军,一边默默消化自己的情绪。 他脑子里,全是周蕙兰的身影。 小时候,父亲跟大哥常年戍守边疆,家里只有他和姐姐两个人。 被别人欺负,比他还瘦的姐姐勇敢护在他身前。 半夜他发热,是姐姐在床前不眠不休照顾。 他的功课,也是姐姐一直在盯。 早年丧母,在周暮的心里,周蕙兰是他姐姐,也是他母亲。 身侧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周暮拼命压身体里迸发的恨意,声音冷静到可怕:“康宁郡主可知,我姐姐的遗体现在在何处?她又是……怎么死的?” “是被裴仲瑄害死的,遗体,应该还在裴家。” “我去杀了他。” 几个字,恨不得从周暮的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 他抬脚就要往外冲。 “负心汉,还日日装作一副深情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 “慢着。” 哪怕是伤心欲绝,周老将军也比周暮冷静许多,他拉住周暮的袖子。 “你无凭无据,如何杀他?” 他将目光放在姜枕雪身上:“敢问康宁郡主,如何拿到小女的步摇,又为何说小女是裴仲瑄所害?” 这么多年,裴仲瑄一直都是一副深情的样子。 每年到他和周蕙兰成亲的日子,他总是要带上厚礼登周家的门。 提起周蕙兰,也总是怀念。 有次喝多,他还痛哭流涕扇自己巴掌,说如果当初要是多在家陪伴蕙兰,也许蕙兰就没有机会和别的男人相处。 不管怎么样,周老将军都是对裴仲瑄满意的。 也不可能因为姜枕雪几句话,就认定裴仲瑄是凶手。 姜枕雪就把昨晚自己睡觉前被周蕙兰骚扰,以及周蕙兰说的话,还有她如何给自己步摇的事,都一五一十说了。 周老将军和周暮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不愿相信。 只是鬼神之说太过骇人,他们从未见过,此时告诉他们是周蕙兰的鬼魂来诉说真凶,他们如何能相信? 周暮比周老将军性子还直,想什么便说。 “鬼神之说,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就算我姐姐的魂魄还在,那她为何不来见我们,却偏偏跟你说?听说昨日,裴家为你办葬礼,闹得很不愉快,最后裴执墨还被贬官?” 再往下的话,周暮就没再直说。 意思很明显。 姜枕雪和裴家有仇。 他怀疑姜枕雪是想借用周家的手,去对付裴家。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萧玄瑾突然开口。 “康宁郡主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若她想灭裴家,本王自会出手,犯不着绕这么大一圈……去利用周家。” 第21章 周家孙儿:穿嫁衣,入洞房 他说得太突然。 袒护的意思又太过明显。 别说是周家人,就连侧目看去的姜枕雪都面上带了些许的惊讶。 但萧玄瑾的脸被面具遮住,杜绝了别人想从他面上看出异样的可能性。 有瑾王做担保,周家人对姜枕雪的信任度高了几分。 姜枕雪却明白。 有了这层担保,他们顶多相信自己并非想借着他们的手对付裴家,并不代表完全相信自己说的话。 她道:“周老将军的孙儿,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周老将军一怔,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姜枕雪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心里却在根据周老将军和周暮的面相,推算他孙子的情况。 “周老将军孙儿的异样已经持续六日,行为诡异,宛若几岁孩童,不能人言,甚至还要穿嫁衣,要成亲?” 周家父子俩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屠七也同样如此。 无人在意的面具下,萧玄瑾勾起的嘴角,带上了几分骄傲之色。 片刻的惊讶之后,周老将军脑子里却生出了另外一种想法。 孙儿的事,他就算极尽去瞒,毕竟也是请了大夫,就连宫里的太医都请了几位,难保消息不是从这流传出去。 以瑾王的本事,想打听到,并非难事。 更何况,瑾王上门,本就是有求于他。 并非他多疑,实在是皇城脚下,钩心斗角,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他不得不防。 他什么都没说,姜枕雪却看出他的疑虑。抿了口茶润润嗓子,她又接着说:“周老将军应该是穷苦人家出身,及笄那年好不容易娶了妻,本想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没想到却被抓走参军。军旅生活凶险,周老将军数次差点活不下来,硬撑着一口气全是因为要回去见家中妻子。” 听到这,周暮看向周老爷子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惊讶。 母亲是世家贵女出身。 他从未听过父亲之前还有另外一位妻子。 “九死一生,靠着拼杀出来的军功,你终于有机会回到家乡去看一看许久未见的妻子。只可惜,破落院中的那口枯井,只有一具白骨。” 提起那段许久没有想起的往事,周老将军的面上都带了几分怅然。 这是他心中的刺,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起梅儿。这么多年过去,夫妻感情早已被时间冲淡,他只求梅儿下辈子能生在和平年代,找一个爱她的男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周老将军对姜枕雪的话信了八九成。 比起之前的恭敬疏远。 周老将军的态度亲和了许多。 引领着几人来到后院,又绕过一个小花园,周老将军终于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 有两个小厮正守着门,见来人是周老将军后,行了一礼便恭恭敬敬退下。 房门还未打开,几人就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口齿有些不清。 隐隐约约的,大概也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语气时而欢喜,时而恼怒。 一听就不是个正常人。 “放开我,我要嫁人,我要做新娘子。嘿嘿嘿,我要做最美的新娘子,我要嫁人喽。” “你抢我新娘衣服做什么?你个坏人,不想让我嫁人。” “我要嫁人,我要入洞房。” 周老将军狠狠地叹了口气,满脸心疼:“我们也不知怎着,他就成了这样,找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能喝一些安神的汤药。起初,安神汤还有些效果,现下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周暮的脸上亦是心疼。 大哥不在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 这唯一的侄儿成了这样,他这个当叔叔的心里也不好受。 房门被打开,周寒声的模样映入众人眼中。 他本身的长相不错。 身子高挑,眼睛深邃,鼻梁很高,嘴唇微薄,有军营将士的粗犷健壮,又有京中公子的书卷气质。 可惜,此刻的他正半穿着一套火红的嫁衣。 衣裳有些小,好几处被他撑烂,脸颊和嘴巴上抹了红彤彤的胭脂,头上不伦不类地插着鲜花和银簪,鼻子和口水糊了一脸,正美滋滋地要当新娘。 周老将军又叹了口气。 “不绑着他,他就到处疯跑,说要到什么九幽处当新娘,还把自己脑袋磕得鲜血直流。老夫实在没法子,就只能用绳子将他绑在这里。” 房间内除了周寒声,还有一个穿着简朴的妇人。 她妇人约莫三十岁的模样,身上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裙。头上除了一个银簪子固定发髻外,耳朵上手上都是干干净净,半点首饰也没有。一双眼睛哭得发红浮肿,十分憔悴,年龄看起来要比实际上的大好几岁。 还不算大的年龄,愣是半点生气都没有。 好像一朵随时会凋谢的花。 姜枕雪比旁人看到的要多几分。 伤心成这样,再加上暗淡的夫妻宫,妇人的身份姜枕雪心中已经有数。 “父亲。” 妇人别过脸,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才面带疑惑地看向其他人。 她以为这是周老将军新请来的大夫。 只是瞧了一圈,几人没一个长得像大夫的。 “嫂嫂。” 周寒声恭敬地叫了一声,眼眸微垂,视线并未停留在妇人身上,把姜枕雪敲周家大门,一直到现在的事,包括几人的身份,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妇人嘴唇微张,面相带上几分惊讶。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屈身行礼。 “民妇见过瑾王殿下,见过康宁郡主。” 姜枕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抬脚上前,仔细端详着周寒声的模样,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紧握着不松的荷包。 “这种情况,已经几天了?” 周老将军回想了一下,道:“已经有六天了。” “时间不多了。” 姜枕雪眉头微皱。 之前只能算到周家孙儿有难,一不小心就会危及生命,但毕竟没有他的八字,也没见到他本人,姜枕雪并不能得知他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此刻见到他本人,才知算计他的人心思到底有多恶毒。 几个字,听在妇人眼中,宛若晴天霹雳。 姜枕雪说话很省。 听在她耳中就是丈夫死了,唯一的儿子时间不多了。 让她接受这个事实,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一时间,她已顾不得面前的是康乐郡主还是瑾王殿下,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声音厮杀得不成样子。 “你说谁时间不多了?” 第22章 九阴追魂煞 谁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妇人会突然扑过来。 萧玄瑾下意识伸手,一把把姜枕雪护在怀里。 触碰到他那坚硬的胸膛。 姜枕雪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气。 浓烈纯正的紫气。 真香。 好像永远在他怀里不出来。 好在那妇人只是厉声质问,并没有伤害姜枕雪的意思。 姜枕雪恋恋不舍地从萧玄瑾怀里出来。 “夫人误会,我所说的时日无多,并非夫人想的那个意思。而是作恶之人,留给令公子的时日不多。” 姜枕雪上前两步。 并没有因为周家夫人的误会就心生恼怒。 “这是九阴追魂煞,布局者取方圆十里最为饱满九颗的红枣,将其放在枉死女人的心头血内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放于烈酒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取其枣核,刻上特制的符文,将其放入用符水泡过的荷包中,佩戴荷包者,七日之内,三魂消二魂,七魄消六魄,只留一魂一魄,做鬼也是心智不全,下辈子便只能投胎到畜生道。” 话还没说完,周家三人均变了脸色,齐齐看向周寒声怀里抱着的荷包。 他们之前就疑惑,好好的,周寒声为什么要抱着一个荷包不撒手。 不是没想过将荷包拿下来。 只是他抱得太紧,宁愿手上勒出血也不愿松手,周家人见状实在是不忍心,才就此作罢。 周暮沉着一张脸上前,用力抓住荷包,企图把荷包从周寒声怀里抢过来。 一直念叨着穿嫁衣,嫁新郎的周寒声立马神情警惕,一双手紧紧抱住荷包,不管怎么样都不肯松手。 “不必硬抢,姜枕雪上前,素手轻轻贴在周寒声的额上。” 渐渐地,周寒声的情绪总算没那么激烈,怀中抱着的荷包依旧不肯撒手。 “准备上好的朱砂和符纸,再准备一碗清水,最好能凉一些。” 她身上有一些符篆,不过都是常用的。 像周寒声这种针对性的,须得现画才行。 很快,周家下人就送来了上好的朱砂和符纸。 姜枕雪挽起袖子,提起笔准备画符。 笔尖触碰到符纸的前一刻,她清明的目光放在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萧玄瑾身上。 “瑾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萧玄瑾自然不会拒绝。 “如何助力?” 他以为,姜枕雪是让他做一些出力气,动用内力,再不济也是研磨的活儿,没想到姜枕雪一开口便是。 “只要你站我身边就好。有你在旁,这张符画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很多。” 这是特定的符。 专门针对九阴追魂煞。 巅峰时她随手就能画,甚至不用符纸,全开灵力都行。 然而现在,有萧玄瑾这个大充电宝在身边比较好。 姜枕雪一心画符,根本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会在一个没和女人相处过的雏儿心里,激起多大的波澜。 有了源源不断的紫气,姜枕雪的符一气呵成。 她拿起符,一掌贴在周寒声的脑门上。 刹那间,周寒声像是被人点了穴位似的,静止在原地不动片刻,一歪脑袋睡了过去。 荷包从他怀中掉落。 一颗红枣核从荷包里滚落下来,好似惧怕太阳,愣是滚到阴凉地才停下。 看到红枣核上刻着的奇怪符文。 周家人的脸色瞬间白得跟纸一样,对姜枕雪说的话再没有一丝怀疑。 “是……是谁害我儿?” 周夫人痛哭出声,作势就要将滚在地上的红枣核捡起。 姜枕雪先一步拦住她。 “夫人且慢,这红枣核是至阴之物,平常人只是碰一下,就会对身体有损伤。”何况,周夫人整日以泪洗面,身体本就比平常人差上许多。若是触碰,至少会大病一场。 一句话,周夫人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平常人只要碰一下身体就会有损失。 她儿子,整整抱了六七日。 周家父子俩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尤其是周老将军,浑浊的眼珠骤然充血,骤缩成针尖的瞳孔,迸出寒光。 “这是有人见我周家人丁稀少,欺负到头上了。” 一天之内,先是得知女儿被害。 后得知孙儿惨遭毒手。 一生在战场上度过的人,即便到了这个年纪,也不会被轻易打倒,反而能激起他的斗志。 周夫人又急又气,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周寒声身上,她着急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周寒声,忍不住问:“那寒声,要如何才能救?” 话音刚落,昏迷不醒的周寒声突然全身抖动。 周夫人吓了一跳,心疼地去扶周寒声。 没想到后者突然睁开眼睛,“哇”的一下吐了一口鲜血。 那鲜血红到发黑,大块大块的血块连着血丝,浓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血块传来的,刺骨的寒意。 “把他扶起来。” 周夫人听话照做。 姜枕雪端起那碗水,对着周寒声的脸就泼过去。 用了些力气。 连带旁边的周夫人都跟着沾了不少光。 浑浑噩噩的周寒声接连几日都觉得脑袋剧痛,像是每日都被人用重锤敲击后脑勺,只有紧紧抱着怀中的东西,才能稍稍缓解脑部的剧痛。 随着时间的推移,脑袋越来越痛,身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小。 周寒声觉得,也许自己要被痛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像一记止痛的药剂,剧烈的疼痛居然好了不少。 那一刻,他似乎还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比花香更淡雅,比草木更浓烈。 然后,好像是下雨了。 清澈冰凉的雨水,让他很舒服,折磨他几天的疼痛竟奇迹般地消失不见,只是身体还虚得厉害,不能动弹。 周寒声缓缓睁开眼睛。 一张美到人心惊。 周寒声从未见过,明艳大方和清冷两种完全不相符的气质,能在一个人的脸上完美展现。 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种感觉。 这辈子,就定了。 还以为是在梦中,周寒声并未多想,心里想什么就直接喊出来。 “娘子。” 第23章 你叫谁娘子? 萧玄瑾的脸瞬间黑了。 他大步上前,直接用身体挡在姜枕雪和周寒声之间,声音比数九天的寒冰还要冷上几分。 “你叫谁娘子?” 有姜枕雪在身边,萧玄瑾会下意识地压住气场,不想让她在自己面前拘谨。 此时此刻,那股常年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霸气和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息,强势朝周寒声袭来。 明明什么动作都没有。 却又塞过千军万马。 这种气势,便是花甲年纪的周老将军都不曾有过。 周暮顶着压力迎上去,企图帮自己刚在阎王殿走一遭的侄儿挡住一些压力。 他硬着头皮道:“殿下,我知你到周家是有何意。我,改变主意了。” 屠七脸上瞬间被欢喜取代。 就连萧玄瑾的神色都松了不少。 周暮警告地瞪了一眼周寒声,示意他闭嘴:“瑾王殿下,咱们借一步说话。” 萧玄瑾没动,依旧站在姜枕雪和周寒声中间。 坚硬得像一尊顽石。 即便隔着面具,周家人也能感受到萧玄瑾此刻的不爽。 哪怕是被周家人拒之门外,他的情绪也不似此刻的起伏。 直到姜枕雪开口。 “王爷若是有事,就先去忙。若是有需要,我会叫王爷。” 这随意的语气,仿佛是在随口吩咐一个下人。 周家人不由看向萧玄瑾,都默默为姜枕雪捏了把汗,纷纷暗自决定,如果瑾王殿下冲康宁郡主发火,他们就算是拼着把瑾王得罪死的风险,也定然要为康宁郡主说话。 康宁郡主先是带来失踪女儿的消息,又出手救了寒声。 早已是周家的恩人。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听了姜枕雪的吩咐,萧玄瑾不仅没有周家人想象中的生气,甚至还十分乖巧地“嗯”了一声,仿佛这不是名声在外的瑾王殿下,而是一只听主人话的小狗。 周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家大哥战死沙场后,周老将军交出兵符,主动退位,周家无人再上战场,并不代表他们对北疆战场的事一无所知。 北疆战场看似胜利,实则隐患重重。 听说北煌国出了个十分擅长研制新武器的能人,数次靠那些新研制的武器,以少胜多,杀了大燕无数将士。 此次退兵,难保不会卷土重来。 大燕不得不防。 周暮,正是大燕对付北煌国的重要武器。 花园凉亭内,萧玄瑾坐在周暮的对面,手中把玩着茶杯,并未饮上一口。 周暮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比起父亲,比起瑾王殿下,他就像一只贪生怕死的蝼蚁。 “我知殿下上门所为何事,从前之事多有怠慢,还请殿下恕罪。” 说着,周暮朝萧玄瑾行了一礼。 “无妨。” 周家人丁凋零,只剩周暮这一支独苗,他不愿冒险,萧玄瑾能理解。 只是北煌国虎视眈眈,他不得不登门。 “瑾王可知,大哥出事之前,是我第一次向圣上呈上我的新武器。新武器开始大批量生产时,我堂兄没了一条胳膊。新武器用于军中,父亲胸口中了一箭,差点回不来。这一次,我正犹豫着是否要呈上新武器,侄儿就出了这种事。我……” 顶天立地的汉子。 提到伤心事,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父兄二人,一个戎马一生,一个战死沙场。 他又如何会是个怂货? 只是,看着最亲最近的人,离开的离开,受伤的受伤,他是真的不敢再冒险了。 他也有妻子,也有孩子。 不敢想象失去她们,亦或是她们失去自己,会是怎样的光景。 所以,周暮对自己说,或许自私一点也没有什么。 大燕那么多人,周家已经付出得够多了。 但今天…… 周暮深呼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猛烈想溢出胸膛,快要爆炸的情绪。 他放在身旁的手不断收紧。 “我想安安稳稳,想安居一隅,但偏有人不让。我不犯人,人也犯我。周家的人不是孬种,我跟他们干。” 面具遮挡,周暮看不清萧玄瑾的面容。 他的情绪极少外露。 此刻,过了良久,他才听到萧玄瑾好似平淡无波,又好似蕴含了无限情绪的声音。 “本王跟你保证,只要本王在一天,可保你家人无虞。” 那一口恶血吐出,周寒声的情况好了许多,剧烈的头痛消失,也不似之前那样要做新娘,要入洞房。 只是瞧着脸色还有些白。 姜枕雪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情况,道:“没事,之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吃一些温补的药膳,多晒晒太阳就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周老将军和周夫人这才放心。 看到姜枕雪去捡那颗红枣核,周夫人正要开口提醒,就听姜枕雪道:“无妨,修道之人,不怕这些阴晦之物。” 她说得平淡,周老将军和周夫人却对视一眼。 修道之人? 康宁郡主的草包花痴名声传播甚远,何时成了修道之人? 不过姜枕雪的本事他们是领教过的,自然不会开口质疑。 左右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机缘。 姜枕雪把玩着手中这颗红枣核。 九阴追魂煞。 九颗红枣核。 这只是其中的一颗,那……剩下的八颗呢? 落在周家,究竟是巧合,还是背后之人想布局什么? 确定周寒声没事,周老将军便迫不及待地问:“这害人的东西,你是从哪弄来的?” 周寒声也知自己差点没命,全是这颗红枣核的关系。 他苦着一张脸,都要哭了。 “我……我买的。” “买的?”周老将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那个粉粉嫩嫩的荷包,又看了看个高腿长,大个子的周寒声:“你为何会买这个东西?” 平日里,周寒声用的东西都丑得很,就连周夫人都看不下去。 他怎么可能会买一些粉粉嫩嫩的玩意儿? “这个荷包,是我和小侯爷一起买的。那日我闲来无事,被他叫去骑马,结果去了才知道他是要带我逛青楼,那我自是不愿意。就在青楼附近,我和他吵嚷起来,我说他油头粉面,他说我粗鄙不堪,然后我就打了他两拳,他要回家告状。” 周寒声经常和小侯爷混在一起玩,也没少打他。 平常打完就算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他非要告状。 “怕他告状,我要回家挨打,就求他别去。他就随手买了路边这个粉荷包,说只要我将这个粉荷包带上三日,就答应不告状。” 第24章 第一次心动的女子,是嫂嫂? 被六只眼睛盯着,周寒声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肉眼可见的心虚。 周老将军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这么小的一件事? 他差点要失去一个孙子? 周夫人抿了抿唇,犹豫着说:“小侯爷让声儿带这个荷包,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听好兄弟被怀疑,周寒声当即就不愿意了。 “不可能,我跟他是从穿开裆裤就一起玩的好兄弟,他绝不可能害我……” “你给我闭嘴!” 饶是周夫人那样的好脾气,都被周寒声气到了。 他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知周家这几天,天都要塌了。 她都已经想好,如果周寒声有什么问题,她一并跟着去了。 “从小一起玩,好友之间互相坑害的又少了?偏你是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别人说什么都相信。” 一听他娘又要开始念紧箍咒,周寒声捂着脑袋,“哎呦哎呦”叫起来。 周夫人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连忙去看周寒声的情况。 周寒声顺势拉着周夫人的袖子,笑得一脸讨好。 “娘,帮我问问这位是哪家的姑娘,我……我已到了成亲的年纪。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你死心吧。” 这副春心萌动的样子,不用说周夫人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位是康宁郡主。” “康宁郡主?”周寒声没听说过京城有什么康宁郡主,不过心中并没有半分轻视:“娘,我上战场,挣军功,一定能混上官身,配得上郡主殿下。” 周夫人一想,还真觉得周寒声这个想法挺好的。 周家隐退朝堂,但在皇帝心里分量还是挺重的。 就算靠着祖上基业,声儿想混个一官半职也不难。 如果康宁郡主能瞧得上他,她定然把康宁郡主当亲女儿一样疼爱。 可惜。 “死心吧,康宁郡主已经成亲了。若真论起来,你或许还要叫她一声嫂嫂呢。” “嫂嫂?” 一时间,周寒声就跟被雷击中似的。 “第一次心动的女子,是嫂嫂?” 姜枕雪忍不住笑出声,周夫人也忍不住笑了,多日来的阴霾,被这一个笑容驱散不少。 周夫人起身,冲姜枕雪行了一礼。 姜枕雪侧过身体,算是避开。 周夫人道:“之前的轻视和冒犯,还望康宁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即便轻视没说出口,周夫人也不会装作没事人。 姜枕雪并未放在心上。 没再提这事,姜枕雪却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周将军离开后,周夫人是否每日以泪洗面,只觉生活无望,甚至想过轻生?” 突如其来的话,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尤其是周寒声。 不是他不关心母亲,实在是她每日都是端庄大方,能从容面对一切的模样。 他根本不知母亲竟是以泪洗面,甚至还想过轻生。 周夫人没说话,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其实周寒声出事之后,她就无比自责。如果自己再坚强一点,是否对声儿的关心就可以多一点?是否就可以让他免受这次灾难? 经此一事,她会让自己振作起来。 就算丈夫不在,她也还有儿子,还有周家。 “往后,我会好好过。” 她自己想通,姜枕雪自然不会多说。 “周家库房在哪?我需要挑一样东西。” 周老将军先是一愣,随即在心里咒骂自己。 真是老糊涂了。 康宁郡主先是对周家有大恩,为他带来女儿的消息,后又出手救他孙子,酬劳自然是该拿的。 普通银钱太过俗气,自然是要挑上周家最好的宝物。 有周老将军带路,姜枕雪很快就到了周家库房。 库房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金银珠宝,玉器摆件,都是这么多年来立军功皇上赏的。 周老将军将所有箱子全部打开。 “康宁郡主随意选。” 那些黄白之物,姜枕雪并未多看。 一般出手,她自然是要酬劳,并且要得还不低。 毕竟,谁会不喜欢金银呢? 但周家,是她和周蕙兰做的交易,便不会再要酬劳。 古玩玉器她一个一个看过去,这个世界灵气稀薄,哪怕是在世人眼中极好的玉器,在姜枕雪看来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几乎把整个库房都看了一遍,姜枕雪的目光才停留在一个玉镯上。 她伸手将玉镯取了下来。 这玉镯虽好,却不是周家库房里最好的东西,周老将军生怕姜枕雪是在跟他客气,连忙道:“康宁郡主看上哪件,随意拿便是,不必跟老夫客气。” “我跟你客气什么?” 姜枕雪面上带了几分疑惑。 “周夫人整日郁郁寡欢,元气被消耗得厉害,除了在药食上加以改善,还需戴一些富有灵气的玉石。这玉镯我瞧着尚且,待我拿回去用符水泡上三日,三日后叫人送来,周夫人贴身带着便是。” 周老将军这才反应过来,姜枕雪挑的这玉镯,竟是给儿媳的。 他心中顿时萌生出无限感动。 暗骂自己当真是小人之心。 “老夫自知不应用这些俗物污了康宁郡主的眼睛,但康宁郡主对我周家的大恩大德,周家没齿难忘,以后任由郡主差遣。这些俗物若是有能入郡主眼的,随意拿回去把玩就是。” “不必。” 姜枕雪既说东西,也说人。 “周家这一趟的酬劳,周蕙兰已经付过,没有收两份的道理。” 提起周蕙兰,周老将军既是心疼又是怒火,偏偏他的恩人和仇人是一家,他不太确定姜枕雪的想法。 “裴仲瑄那货……” “我是我,裴家是裴家,裴家如何,与我何干?” 姜枕雪一眼看透周老将军的想法。 “我连尸骨都没找到,裴执墨就迫不及待办了葬礼,生怕我晚死一天。这样的负心汉,我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又怎会再拿他当夫君?” 周老将军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裴执墨是裴仲瑄的亲生儿子。 父子俩当真是一脉相传。 “老夫明日便上奏陛下……” “等下。” 姜枕雪知道周老将军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重,若他上奏,陛下肯定会惩处裴仲瑄。 “裴仲瑄塑造多年的深情人设,若是周家将军此时告御状,说不定旁人还会心疼他,指责周老将军无情。毕竟当年周蕙兰的名声,被裴仲瑄毁得实在是难听,想必周老将军也想为她洗清罪名。” 姜枕雪一点一点分析。 周老将军不由沉默。 康宁郡主说得对,除了裴仲瑄要受到惩罚,更要还他女儿清白。 “我这里倒有个办法,周老将军听听?” 第25章 萧玄瑾偷东西? 姜枕雪把她和周蕙兰商量好的事,一点一点都告诉周老将军。 周老将军听完,当即就拍了大腿。 “妙!就按郡主说的办。” 随即,他又沉默了片刻,才犹豫着开口。 “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 姜枕雪用眼神示意他说。 “蕙兰那丫头,老夫可否,见她一面。” “她不愿见你。” 姜枕雪来时,已问过周蕙兰是否愿意跟着一起过来。 “待她洗清冤屈,我再问问。” “哎。”周老将军深深叹了口气:“当年裴仲瑄那厮说她外面有人,说她私奔,我不信,派人去查,查到的证据的确如此。后来……我就信了,也不知这么多年,她可否怪我。” 说着,他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又连忙擦去。 姜枕雪抿了抿唇,想了一下周蕙兰提起周家人的样子。 “我想,她应当是不怪的。” 没多停留,选好玉镯姜枕雪就出了周家库房。 临出门前,她余光突然瞥见一样东西。 是无意间瞥见,视线却差点移不开。 一个半开的紫檀木盒子里,放着一只做工极好的簪子。那簪子款式十分简单,只有些许的山茶花图案做点缀,却用上了极品的羊脂玉,那玉白的纯粹,却又在边缘泛着一抹冰蓝。 靠近的那一瞬,她仿佛能闻到紫檀木和上等好玉,混合着的暗香。 比起萧玄瑾的那块玉佩。 这只簪子在玉质上还是差了一些。 但这簪子的妙处不在玉质,而在这抹冰蓝。 上一世,她有一只戴了几十年的簪子,就和眼前的这一只一模一样。 有了这只簪子,她加以改造,就能将萧玄瑾身上的煞气,转化为她需要的紫气。 即便不能彻底解决他的煞气问题,也能加以缓解。 至少不会那么快就死。 谁都没有留意。 那只玉簪在感受到姜枕雪的存在后,在盒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 姜枕雪收回视线,暗道可惜。 只能等下次再有机会,跟周家开口要这只簪子了。 和周暮谈完事,萧玄瑾问了下人,就到周家库房来寻姜枕雪。 刚到门口,他就看到姜枕雪盯着那只簪子,移不开眼睛的样子。 他想起儿时养过的一只小鹿。 每次自己拿着它喜欢的食物,却又不给它吃,它就只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可怜巴巴的。 和此刻的姜枕雪,简直一模一样。 他不由轻笑。 一见萧玄瑾,姜枕雪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她提着裙摆,加快脚步,满是笑意地朝萧玄瑾跑去。 一双眼睛亮得好看。 “你来了?” 站在不远处的屠七忍不住揉了揉鼻子,郡主啊,您可收着点吧,王爷都要被吊成啥样了? 萧玄瑾很轻地“嗯”了一声。 声音带着愉悦。 姜枕雪看了看日头,语气颇为遗憾:“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好快。” 萧玄瑾的耳根,再一次不受控制的红起来。 他微微往后退了退,不想让姜枕雪看到自己的异样。 “本王还有事跟周老将军说,郡主先去外厅坐坐。” 听着他有些疏离的语气,姜枕雪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又听萧玄瑾额外叮嘱一句:“别走,本王还有事找你。” 没在外厅等候多久,萧玄瑾就来了。 这一次屠七没有跟过来,只在门口候着。 姜枕雪都还未说什么,就见萧玄瑾将一个紫檀木盒子放在她面前。一打开,正是之前放在周家库房里,姜枕雪一眼看上的玉簪子。 萧玄瑾居然拿来了! 姜枕雪的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你偷来的?” 在外面支着耳朵听的屠七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他是真佩服郡主这脑回路。 想起王爷这一路的纠结,再加上郡主脱口而出的话,屠七就忍不住想笑。 把郡主支走,王爷大手一挥,重金从周老将军手里买了这只簪子,周老将军不收银子都不行。 买的时候有多潇洒,拿过来的路上就有多纠结。 屠七极少见到王爷这么多话的时候。 “你说,本王送东西给她,会不会让她误会?要是她因为这个东西,更爱本王了,本王又当如何?” “本王要如何说,才能让她收了东西,又不多想呢?” “罢了,又没有女子心悦你,问了也是白问。” 屠七只觉有无数把刀子,插进自己胸口。 他恨不得当场吐血。 喷王爷身上。 萧玄瑾微微侧过身,给了屠七一个警告的眼神,屠七立马收敛笑容,闭上嘴巴,默默站远了些。 面对姜枕雪,他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没有任何私心的样子。 “这是本王的谢礼,不必多想。” 姜枕雪光顾着高兴了,都没注意到他具体在说什么:“这是给我的?” 萧玄瑾又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样子。 “嗯。”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每次跟姜枕雪说话,哪怕是很少的话,他的心情都十分愉悦。 不受控制的。 就好像很早很早之前,两人就十分熟悉,今生今世他一次次为她破例,做自己不会做的事,就本该如此。 姜枕雪连眼睛里都是笑意。 “谢谢你,你真好。” 萧玄瑾努力压下快要从胸膛涨出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的同时,又暗自庆幸这张面具的存在。 “本王今日沾了你的光,这是谢礼,你不必……” “好看吗?” 话还未说完,萧玄瑾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很美。 美到他连呼吸都在这一刻窒住。 姜枕雪拿过那枚玉簪,随手别在自己发间。乌黑的发丝有了这抹暖白作为点缀,就像是悬崖上开着的那朵茉莉花。 清新淡雅,又无比温润。 契合程度,仿佛是与生俱来。 萧玄瑾的心不受控制的,狠狠地,动了一下。 那一刻的膨胀,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正在说的话就那么卡在喉间,他想说,却早已忘记自己本来是要说什么。 那一刻不受控制的心跳,让萧玄瑾有种不受控制的恐慌感。 他有些狼狈地别过脸去,在心里告诉自己。 本王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 第26章 算计她的御赐之物 回了裴家。 正巧遇到几个下人正在摘将军府的牌匾,地上还有写着裴府两个字的牌匾,正准备挂上去。 比起挂将军府牌匾时的喜气洋洋。 换回裴府的时候,愣是一个出来看的主子都没有。 姜枕雪心情颇好地笑了笑,提起裙摆,抬脚走了进去。 前脚到了沁芳轩刚坐下,后脚就有下人过来通传,说是老夫人叫。 夏蝉端了水,姜枕雪连净手都没来得及。 她把水放在一边:“夫人,我跟您去吧。” 姜枕雪点了点头,跟着一并去了。 房内除了裴老夫人,裴执墨,裴仲瑄,还有昨日被陆拾月骑在身底下糊胭脂,脸上伤都还没好的裴流萤。 看了一圈,姜枕雪有一丝疑惑。 把周蕙兰贬妻为妾后,裴仲瑄另扶了商户之女佟氏为正妻,也就是裴执墨的生身母亲。 她到现在都还未见过。 姜枕雪进来的一瞬间,裴流萤就瞧见了她发间戴着的玉簪,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不禁在心里咒骂:贱女人,凭你也配戴这么好的簪子? 裴老夫人刚吃了药,脸色瞧着比昨天好了许多,见到姜枕雪的那一瞬间就拉了下来。 姜枕雪连礼都没行,进了门不用人招呼,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裴老夫人本想借着行礼不叫起,给她个下马威,狠狠搓一搓她的锐气。 没想到她连礼都不行。 根本没给自己这个机会。 裴流萤当即就尖着声音道:“三嫂,你进来只知道自己坐下,连给老夫人行礼都没有,未免也太不懂礼数了吧?” 姜枕雪本想端口茶喝。 一见那茶也不怎么好,又有些嫌弃地放下。 “行礼?不应该你们向本郡主行礼?” “郡主?你算个什么郡主?一只山鸡,你还真当自己是金凤凰了?我……” 只需姜枕雪一个眼神,夏蝉就直接大步上前,一个巴掌甩在了裴流萤的脸上。 “不尊郡主,管你是谁,该打。” 这话是对着裴流萤说的,也是说给裴老夫人听的。 就算裴老夫人一把年纪,姜枕雪不可能真的让人动手甩她巴掌,但想给她脸,是绝不可能。 突然的一个巴掌,扇得裴流萤都懵了。 她又气恼又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跳:“三哥,这个女人她打我。” 本来裴流萤说话不敬,裴执墨是打算说她的。 但他还未开口,夏蝉的巴掌就扇了上去。 他眉头皱得很紧。 “姜枕雪,欺负一个小姑娘,有你这样当嫂子的?流萤就算说错了话,你说她便是,怎可动手打人?” 姜枕雪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啧。 这倒霉孩子。 脑袋上新添的伤,估计是今天早上撞的吧? 手上似乎也有一个。 这还只是开始,倒霉日子还长着呢,而且会越来越倒霉。 抢了旁人气运,自然是要付出代价。 想到这,姜枕雪不由笑了一下。 那笑,就那么直直地落在裴执墨的眼里。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即生硬地别过脸去。 这姜枕雪跟那些人学的,越来越风尘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能这么毫无顾忌地勾引他。 姜枕雪自是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幸灾乐祸结束后,视线都没有在裴执墨脸上多停留。 “流萤妹妹说本郡主是山鸡?那从山鸡手中拿来的东西,流萤妹妹还如此稀罕,岂不是自打嘴巴?更何况,这些东西还不是给你的?” 说着,姜枕雪打量的目光,毫不顾忌地在裴流萤身上扫视。 “头面,耳环,镯子,衣裳,打眼看去不都是本郡主送给明璃的,为何会在流萤妹妹身上?难不成流萤妹妹年纪轻轻,就已学会了偷盗的行径?” 这么大的罪名按下来,裴流萤已经慌了。 她还未出阁。 若这个偷盗的罪名按在头上,别说是嫁给程哥哥做正妻,便是妾室,程哥哥恐怕都不见得要她。 “你别胡说,这些东西都是那小贱……裴明璃送给我的。”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说谎。 这东西,分明就是她从裴明璃那里抢来的。 夏蝉瞧了裴流萤一眼,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走到姜枕雪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郡主,可否让奴婢直接抢回来?” 抢了一回小厨房,夏蝉爱上了这差事,一有机会便抢着干,生怕被秋棠抢走了。 姜枕雪差点没笑出来。 动不动就抢,夏蝉这是有当土匪的潜质。 “嫁进裴家也有些日子,你眼皮子当真还是这么浅?”裴执墨瞧了瞧裴流萤,又瞧了瞧姜枕雪,眼中全是不悦:“不过是一点小东西,值当这么争来抢去?想要什么,直接让人去库房取便是,裴家还不缺这点。” 听他放的大话,姜枕雪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一言难尽。 瞧这大方的。 还真以为裴家的银子取之不尽? 从前之所以银子如流水一般进入裴家,除了原主兢兢业业帮他管铺子,赚银子外,最重要的是他周身聚集着从旁人那夺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气运。 往后没了气运,裴家的银钱全都流出去。 她倒是看看裴执墨想起今日放的大话,会是什么反应。 “你想干什么?休想对郡主无礼。” 见裴执墨上前,夏蝉毫不犹豫挡在姜枕雪身前,大有一副裴执墨敢再上前,自己就跟他拼命的架势。 感觉被冒犯,裴执墨脸都黑了。 什么时候,姜枕雪身边的一个贱婢,都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放开。” 裴执墨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姜枕雪吩咐:“夏蝉让开。” 并非她心疼裴执墨,而是夏蝉的武功并不在他之上,如果和秋棠联手还能与他一战,姜枕雪不想让夏蝉吃亏。 对上裴执墨的目光,姜枕雪的眼眸中带了几分讥诮。 “呦,本郡主还以为裴校尉是要替妹妹还债的,没想到竟是要打杀债主,这本事,本郡主佩服。” 那眼神,看得裴执墨有些心惊。 “够了,整日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还躺在床上的裴老夫人只觉自己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既是一家子,须得相互包容,相互理解,整日指责,还怎么过日子?执墨,那是你的正妻,就算是有什么不对,你也应该包容。枕雪,执墨就算再有不对,男人也是你的天,你不该忤逆他。夫妻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两个人好,对方才是真正的好。” 这话听得,姜枕雪忍不住挑了挑眉,颇有兴趣地等着裴老夫人下文。 这老妖婆居然会说人话。 八成是在整什么猫腻。 果不其然,姜枕雪不过就是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听裴老夫人说。 “执墨被贬,皆是你的缘故。我让人打听了,掌管官职的吏部尚书最爱字画,陛下赏给你的那方端砚,借给母亲赠与尚书大人,可保执墨官复原职,你也还是尊贵的将军夫人。” 第27章 花园里的瘸子 姜枕雪都被裴老夫人逗笑了。 借? 光说借,也没见她说什么时候还。 这是准备拿了不还,还不愿意担抢东西的臭名声。 她身子微微往后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完全没有晚辈在长辈面前的局促感,就差明晃晃地把“老娘没把你放在眼里”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既然祖母说借,那也容易。拟个欠条,写明借了什么,何时归还就行了,孙媳是小辈,长辈开口,自然不敢拒绝。” 裴老夫人脸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假笑差点没维持住。 什么借? 她根本就没想过还。 那可是御赐之物,就算她想还,拿什么还? 原话是借,裴老夫人也不会做打自己脸的事,她瞪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裴仲瑄,想让他帮自己说几句话。 “祖母这是何意?是让父亲和孙媳打欠条吗?那自然也是行的。” 在一旁默不作声,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裴仲瑄幽怨地看了裴老夫人一眼。 姜氏如今都是郡主了。 他一个平民,何德何能去和郡主对上? 他娘这是要坑死他啊。 默默捏了一把汗,裴仲瑄陪着笑脸道:“尚书大人爱字画,想必送些别的也会喜欢,并非只有那一方端砚。” 裴老夫人又瞪了裴仲瑄一眼。 这个儿子,真是不争气。 裴流萤没看懂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瞧见祖母开口问姜枕雪要东西,她居然都不肯给,当即就尖着声音指责:“三嫂这话说的,未免也太不孝了。祖母开口问你借个东西,那是你的荣幸,你不愿双手奉上就算了,居然还推三阻四让祖母写欠条?” 都不用姜枕雪说话。 夏蝉一个上前,作势就要去抢裴流萤的头面首饰。 裴流萤立刻吓得缩着脑袋后退,双手捂住自己身上的东西。 她一个庶女,哪有那么多好东西? 出去聚会,全靠这些好东西撑场面,不知那些同为庶女的姐妹有多羡慕。 要是真被夏蝉抢走,还不如直接让她死了呢。 姜枕雪轻笑一声:“流萤妹妹还真会慷他人之慨,怎么轮到自己就是一毛不拔?” 说罢,她扭头看向裴老夫人,面上的讥讽半点没消。 落在裴老夫人眼中,仿佛是在当面讥讽她一般。 当真是如鲠在喉。 “祖母难道不知,御赐之物不能买卖,也不能转赠,更何况这是要拿出去……行!贿!” 说到行贿两个字,姜枕雪咬得很重。 “裴校尉口口声声说自己光明磊落,不想龌龊之事也没少做,当真是表里不一!既然这一次能行贿,想官复原职,那本郡主是否可以怀疑,裴校尉曾经的军功也是……” “你住口!” 裴执墨涨得满脸通红。 “那军功是我用命拼来的,岂容你质疑?” 比起裴执墨的气急败坏,姜枕雪只是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并不在意裴执墨的军功到底是如何来的。 这不甚在意的态度,让裴执墨有种用尽全力,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姜枕雪不愿再多说,直接起了身。 “祖母若没什么事,孙媳就告辞了。至于那方砚,祖母想要,拟个欠条便是。若是有什么孙媳抠门,不孝的流言,祖母可一定要为孙媳澄清啊。” 说罢,姜枕雪直接起身就走,连头都没回。 裴老夫人被气得脸色涨红,咳了好几声才终于缓过来一些。 本来,她还真想让府里传些流言,给姜枕雪施加压力的。 没想到她一句话,竟把她的想法挑得明明白白。 她若还这么做,倒显得她手段龌龊了。 出了锦华堂没多远,姜枕雪脚步微顿,突然调转了方向。 夏蝉心中有几分疑惑,不过什么都没问,只老老实实跟在姜枕雪身后。 裴家大房在裴家的地位最低,住的院子也是全府最差。 偏老夫人一句孝道压下来。 他们连分家出去单过都不行。 裴明璃虽为养女,裴家大房却是放在心尖上疼的,住的院子已经是裴家大房能争取到的,最好的院子。 拐过一个小花园,姜枕雪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她下意识朝那个人影看去。 那人却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从行迹上看,似乎有些瘸。 人都跑远了,姜枕雪才慢慢收回视线。 她没感觉错,刚才那人看她的视线极为不友善,一双乌溜溜的眼神就跟狼崽子似的,好像随时趁她不备,就要来咬她一口。 夏蝉也察觉到了那人的存在。 “郡主,要不要追?” 姜枕雪微微摇了摇头:“不必,兵来将挡即可。” 最重要的是,那人手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阴魂缠绕,应该也不是个狠毒的。 姜枕雪来时,裴明璃正在翻着个账本,瞧见她进来,不仅没有昨日的热络,反而带了一丝讨厌。 “你来干什么?” 没人招呼,姜枕雪就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来瞧瞧你。” “我有什么好瞧的?”裴明璃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翻着账本,只是翻看的频率再也不似之前:“我这里院子小,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连像样的茶水都没有,郡主还是请回吧。” 硬邦邦的语气,小脸的腮帮子也鼓鼓的。 姜枕雪忍了又忍,才忍住了上前捏两把的冲动。 不过…… 姜枕雪看向裴明璃的目光认真了几分。 裴明璃这明显的……被人借了运的面相。就算是还回来,也还是有亏空。 昨日事情多,加上她身体太虚,一时也没察觉。 “不回,就在你这。” 姜枕雪的身体以一种极为放松的姿势,微微往后一靠,一副我就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甚至还自顾自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确实一般。” “你。” 裴明璃更气了。 姜枕雪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我那有些好茶叶,回头让人给你送来。还有一些你爱吃的点心,都让人给你送来。” 现在裴家的厨房她当家,自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若是敢让她不满意,就全部倒了喂狗,大家都不要吃。 “小恩小惠,谁稀罕?” 裴明璃本就带着婴儿肥的脸被气得更圆了,却又极为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姜枕雪看她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偏偏努力装大人的样子就想笑。 她微微朝裴明璃的方向探身。 “跟我说说,怎么回事?谁惹我们家大小姐了?” 说着,她实在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裴明璃脸上的软肉。 手感。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几分。 一丝丝灵气,顺着姜枕雪的指尖流出,填补了裴流萤亏空的气运。 第28章 她们说姜枕雪要完 跟小猫似的被捏脸,裴明璃下意识地扬起脸享受。 随即想到捏脸的是姜枕雪,裴明璃又别扭地别过脸去,又气又委屈,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好在现在肯说了。 “既更喜欢流萤,为什么还要找我玩?” 姜枕雪不由带上几个问号。 谁会喜欢裴流萤?口味这么奇特? “之前我去找你玩,你在做扇子,我特别喜欢,你说做好了就差人送给我。我期盼着等了好几天,没想到隔天就见流萤拿那把扇子到我跟前嘚瑟。我……我也不是真的计较那把扇子,你明明答应好了给我的。” 裴明璃越说越委屈,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总是送流萤各种东西,又从来没送过我。这就算了,之前我学女工,把绣得最好的一方帕子送给你,扭头就见你扔了。别狡辩,我亲眼看到的。” 说到这,裴明璃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再也控制不住往下落。 姜枕雪是懵的。 她翻了翻原主的记忆。 根本没有这一段。 按照原主的记忆,裴明璃是个很好的小姑娘。就因为原主随手帮过她一次,所以就对她特别好。 原主得了好东西,都会让人送给裴明璃。 也就是裴流萤身上的那些。 至于原主把明璃的帕子丢掉,更是没有半点记忆。 她记得,原主收了那方帕子很是开心,专门找了个盒子放起来,后来不知怎么着突然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最后怕明璃不高兴就没再提起。 思索片刻,姜枕雪就明白个大概。 送给明璃的东西,恐怕裴流萤半路就截胡了。 至于那方手帕……姜枕雪想起裴家还有个千年女鬼。 使个鬼遮眼的法子,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她也不明白了。 好好的千年女鬼,万鬼之王,怎么就甘心屈在裴家? 裴执墨真有那么大魅力? 姜枕雪思索着,裴明璃的情绪却是越来越激动,她哭到浑身都有些抖,声音蕴含着无限委屈:“若是不想搭理我,见我不理就是。为什么一会对我好,一会又对我不好?究竟是什么意……” 委屈的话还没说完。 裴明璃的脸就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 有些香,有些暖。 姜枕雪抱了她。 那些责怪的话瞬间堵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讨厌。 姜枕雪为什么要抱她? 甚至,她还跟哄孩子似的,轻轻地拍了拍裴明璃的肩膀。 心头的那些火气和委屈,就这么在一下下的轻拍下,消失不见。 裴明璃暗骂自己真不争气。 这个拥抱,是面对小姑娘哭鼻涕,束手无策的姜枕雪,情急之下想出来的。 她好似见过别人这么做。 两人吵架,一个又哭又气,另一个直接上前抱住她,居然就这么哄好了。 其实,她不太能理解裴明璃的感情。 上辈子,姜枕雪的身边空无一人,她也独来独往习惯了,只有跟随她多年的法器陪在身边。 但她知道最基本的知恩图报。 不管裴明璃如何生气,她对原主是好的,姜枕雪不可能替原主辜负好意。 心里琢磨着这些,姜枕雪并未注意,在她怀念陪伴她多年法器的一瞬间,发间的簪子闪烁了一丝极为微弱的光。 临走时,姜枕雪给了裴明璃几个折成漂亮三角形的符篆。 她声音温柔:“往后,如果遇到我对你不好的时候,你就把这个符篆紧紧握在手里。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多说无益。 唯有让裴明璃亲眼看到怎么回事,才能解除这中间的误会。 她刚走,花园里那个瘸着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裴明璃的院子里。 一见他来,裴明璃立马放下手中的账本。 “二哥。” 在裴明璃跟前,裴凌霄忍着钻心的疼,尽量压着步子,让自己的跛脚看起来不是那么明显。 “明璃。” 面对裴明璃,裴凌霄的眸子中满是温柔,完全没了看姜枕雪时的,狼崽子一样的眼神。 “刚才,是不是那个女人来过了?” 裴明璃“嗯”了一声,脸上挂着心虚,裴凌霄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跟那个女人来往,假惺惺的,看着就让人恶心。” 裴凌霄的话,裴明璃无法反驳。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裴凌霄的腿。 曾经,二哥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骑马在草原上狂奔的身影,撩动了一群女子的芳心。 那年过了年,二哥是打算参军的。 裴明璃相信,他会是大燕最厉害,最耀眼夺目的少年将军。 但就在那个年头,一向擅长骑马的他,竟从马上摔下来,右腿被马蹄狠狠踩下去,即便是请了最好的郎中,他也还是无法正常行走。 别说是阴雨天了,就是正常天气走路,他的腿骨都会钻心地疼。 二哥如此痛恨三嫂也是有原因的。 去年,三嫂宴会上被人羞辱,她为三嫂说话也同样被欺负,二哥不顾旁人看法,为他们撑腰。 三嫂却当众嘲讽二哥是个瘸子,说他丢脸,应该去死。 从那以后,二哥就极为厌恶三嫂。 一看裴明璃这心虚的样子,裴凌霄心里就有数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下次她再欺负你,你就找二哥。总之这事也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 对上裴凌霄的视线,裴明璃更心虚了。 她声音弱弱的:“我觉得三嫂这次变好了。” “你哪次不这么觉得?”裴凌霄都要被她气笑了:“你忘了?她总是有时好,有时不好的。总是在你最相信她的时候,狠狠伤害。” 这话,裴明璃无法反驳。 她被裴凌霄堵得哑口无言。 但她心里却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一次三嫂是认真的。 裴凌霄见裴明璃抱着姜枕雪给的符不说话:“这什么东西?扔了,谁知道是什么害人玩意儿?” 裴明璃低头看向手中的符篆。 面上闪过犹豫。 锦华堂。 姜枕雪一走,房间内的气氛就差到了极点。 裴老夫人一脸怒意,裴流萤跟在一旁不停咒骂姜枕雪,就连姗姗来迟的楚焉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待裴流萤换气的间隙,楚焉给了一同来的柳姨娘一个眼色。 柳姨娘立马起身,给老夫人倒了茶水。 她道:“妾身让人去打听了培训班的事,现在已经有消息了。还顺带打听到了个京中秘闻,估计很快就要传开。那培训班,要完,去上过培训班的人,也要完。” 说白了,就是姜枕雪要完。 第29章 姜枕雪给人治吐血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向自己看过来。 柳姨娘作势清了清嗓子。 裴仲瑄急道:“你个妇道人家眼皮子这么浅?没见母亲都在这等着吗?卖什么关子?” 柳姨娘有些委屈地撇撇嘴。 “京中有一大官,具体是谁消息到现在还未流出来。那位大官的小妾就是从那培训班出来的,使了手段把大夫人肚子里已经成型的男孩落了,当时情况危急,就连大夫人的性命都差点没保住。” 想到那个血腥的场面,柳姨娘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大官至今都没嫡子,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老来得子,当即就让人杖杀了那名小妾,还要捅到陛下跟前,彻查这个培训班。” “陛下都要彻查?” 一听这个消息,裴仲瑄的腿当即软了,完全没有说柳姨娘眼皮子浅时的气势。 他一脸惶恐。 “郡主也去上了培训班,陛下要查下来,岂不是会连累裴家?那……那我们如何是好?母亲,要不趁现在陛下还没有查下来,我们收拾收拾金银细软跑吧?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裴老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她算计了一辈子。 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胆小怕事的玩意儿。 “跑什么跑?陛下都没说查不查,我们自己先跑了,岂不是显得心里有鬼?” 裴仲瑄一想也是:“但如果陛下真查下来,到时候咱们就算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裴老夫人不想理他。 她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柳姨娘:“从哪打探来的消息?确定吗?” 柳姨娘本来想说确定的。 但对上裴老夫人的视线,她又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妾身……妾身也都只是听说。” “下去。” 裴老夫人被气到胸口剧烈起伏,缓了好几下才终于好了一些。 “我裴家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也到我这来胡言乱语?” 裴老夫人一生气,裴仲瑄的脑袋立马垂了下去。 楚焉下意识看向裴执墨。 后者正看向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她起身,将身后的盒子拿到老夫人跟前的小桌上,向前推了推:“老夫人请看。” 楚焉打开盒子。 一方上好的端砚出现在大家面前,成色上等,漆黑如墨,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是好东西,就是和姜枕雪的那块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这……这是端砚?” 裴老夫人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有了这方端砚,就不怕执墨不不能官复原职,说不定尚书大人会看在这方端砚比御赐之物还要好的份上,执墨的官职还能更进一步。” 此刻,裴老夫人看楚焉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若非她已是再嫁之身,让执墨纳了楚焉为妾也无妨。 有郡主做正妻,这样的贤内助做妾,何愁将来不能官运腾达? 可惜姜枕雪是个没脑子的,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这楚氏嫁过人不说,还有个孩子,自然配不上她的孙儿。 此刻,所有人都沉浸在得到这方端砚的喜悦中。 无人发现这方端砚的异常之处。 一般来说,哪怕是品质一般的端砚,也会有一种奇特的香味。 像楚焉拿出的这种上等的成色,理应香味更加浓郁正宗。 若是姜枕雪在这,一定能一眼看出这不过就是一方普通再普通的砚,集市上半两银子的货色,只有平民家才会使用,官宦人家就连得脸的下人都不会用,更别说是武到尚书大人跟前了。 没被拆穿还好。 若被拆穿,简直找死。 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除了裴执墨。 他冷不丁地站起来,声音冷峻:“不必送,我自己的官职,靠自己的本事赢。” 众人的笑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就那么僵在脸上。 裴老夫人还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退化了:“你,你说什么?” 刚刚,裴执墨满脑子都是姜枕雪的嘲讽。 她说他这种行为是行贿。 质疑他的军功。 那瞧不起他的模样,像一根刺扎在裴执墨的心里,让他坐立难安。 他无法接受。 和姜枕雪走到如今这一步,他绝不后悔,就算是将来也不会后悔。 就算是瞧不起,也只能是他瞧不起姜枕雪。 “我说。” 裴执墨面无表情,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裴执墨想要军功,想官复原职,想在陛下面前得脸,会自己去拼,去挣,绝不屑用这种龌龊手段。如果官职是用这些龌龊手段谋来,我宁可孑然一身。” 看着裴执墨坚定的表情,楚焉突然想起两人在战场上的事。 那场大战。 楚焉几乎耗尽全部鬼力。 如果被裴执墨知道,那场大战之所以能完胜,很大程度上是自己,那裴执墨…… 楚焉不敢再想下去。 只要自己不说,裴执墨就永远不可能知道。 裴老夫人温声劝着裴执墨。 “祖母知道你刚正不阿,但是大燕人才济济,咱们用一些方法,是让你有机会,将自己的能力展现在陛下面前,这不叫投机取巧。听祖母的,咱们就用这一回。” “不行。” 裴执墨脸上的冷意更浓了几分。 “若祖母执意如此,孙儿就脱了这身铠甲,永不上战场。” 本想好好劝的裴老夫人被裴执墨这么一气,当即又剧烈咳嗽起来,她咳得太厉害,一张脸憋得通红,把裴执墨吓了一跳。 他连忙上前,喂裴老夫人吃药。 “祖母你没事吧?” 缓了好一会儿,裴老夫人才终于好了一些。 她正要说什么,就听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那人将消息告诉她身边的嬷嬷,由嬷嬷转达。 那嬷嬷到裴老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说:“老夫人,有消息传回来。今儿一早,瑾王殿下去拜访周家,被周家拒之门外,但康宁郡主把人带进去了。” 裴执墨不明所以。 “什么?” 他想的却是,姜枕雪什么时候和瑾王殿下这么熟了? 嬷嬷没回答裴执墨的话,继续说。 “周老将军孙儿今日染上怪病,康宁郡主出手医治,把人治吐血了,还从周家拿走了价值连城的簪子和玉镯。” 第30章 先下手为强,把姜枕雪绑了 “你说什么?” 这一声,是裴老夫人的。 她怒道。 “反了天了,她真当自己会医术,还出去给别人诊治?若是贱民也就罢了,还是周老将军的孙儿?” 裴执墨的眉头皱得很紧。 他躬身道:“孙儿这就去找姜氏问清楚。若消息属实,就把她关在沁芳轩,免得她出去招惹霍乱。” 听闻这话,楚焉却是猛地抬头,看向裴执墨的目光带上几分惊讶和审视。 按照从前,她肯定下意识觉得裴执墨是因为太过厌恶,才会想把她关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但现在,楚焉心中却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裴执墨要这么做,也许是一种,变相保护?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脑子里。 就被楚焉否定,怎么可能? 裴仲瑄却是急得直拍大腿。 他哭喊着。 “晚了晚了,人都已经被她治坏了,现在关起来还有什么用?那可是周老将军的孙儿,大儿子死了,他那孙儿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每次到周家,裴仲瑄都免不了讨好周寒声。 谁让周老将军宝贝他? 嬷嬷接着道:“康宁郡主走后,周家派人去了临江侯府,现在侯爷亲自带人朝裴府的方向来,看起来行色匆匆。但具体什么事,还未有消息。” “还能有什么事?” 裴仲瑄急得直发抖。 “肯定是叫上侯爷,到裴家来找我们算账来了。谁不知道老侯爷是出了名的沉迷酒肉,一言不合就开打开骂,是京中出了名的滚刀肉。周家,这是来找裴家,算账来了。” 裴仲瑄来回踱步,心里盘算着自己装好女婿多年,周老将军能不能看在这个份上,饶了他。 不知把蕙兰的牌位搬出来有没有用。 裴仲瑄又是这副德行,裴老夫人也没工夫管他。 眼下,她连骂姜枕雪的心情都没了。 沉默片刻,她突然开口。 “是姜氏闯的祸,她自己承担,凭什么连累裴家?” 裴执墨下意识看向裴老夫人:“祖母,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老夫人的面上迸发出一丝恨意。 “为了整个家族,就算牺牲她一个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祸是她闯出来的,理应她一人承担。那两个婢女是会武的,从外面找多找几个身手好的,去沁芳轩把她给我绑了。” 此刻,裴老夫人也顾不上休息,撑着身体就要下去。 “不可。” 裴执墨拦在裴老夫人身前。 “祖母,怎么说她也是陛下亲封的康宁郡主,我们就这么把她绑了,若陛下怪罪下来。” “陛下哪有功夫管她?”裴老夫人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裴执墨:“一个随意封在草包郡主,一个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若要取舍,你猜陛下会选谁?” 锦华堂都要炸翻了天,沁芳轩的姜枕雪正慢慢悠悠躺在贵妃椅上吃着秋棠做的点心。 旁边的夏蝉给她扇着风。 她见夏蝉扇得辛苦,吩咐她取来符纸和朱砂。 夏蝉不明所以,听话去取。 今日和萧玄瑾待在一起的时候多,吸的紫气也足,身体正是好的时候。 她聚了聚精神,提笔画了起来。 永动符不算困难,聚了精神的姜枕雪不过片刻,就画了三张。 夏蝉不明所以。 她一向不信鬼神,对符篆一类更是不信,郡主画符的时候虽然有模有样的,但她不觉得这符会有什么效果。 姜枕雪见她不信也不恼。 闲来无事,在旁人面前装一把,也算是陶冶情操。 素手将刚刚画好的符篆折成一个三角形,握在手心送到夏蝉的嘴边,表情和语气都神秘兮兮的。 “吹一口。” 夏蝉一双眼睛微微睁大,里面明晃晃地写了几个字。 “我看起来很好骗?” 姜枕雪的手又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吹一口,扇子今天就能自己动,你用不用帮我摇扇子了。” 夏蝉不信。 一副等着被戏弄的表情,朝姜枕雪的手上轻轻吹了一口。 姜枕雪立马把符放在扇子上,口中念了句听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咒语:“无风自动。” 扇子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一动也不动。 夏蝉再怎么不信,也是带了一丝期待。 如今那一丝期待也空了:“还是奴婢来扇吧。” “逗你玩的,这回看清楚了!”姜枕雪拍了拍夏蝉的肩膀,指尖轻动,一缕夏蝉看不见的金光流入符篆,随着符篆流入扇子,原本放在那里不动的扇子,竟然真的自己扇起来。 扇子的高度和挥动的幅度,竟然和夏蝉扇风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即,夏蝉的眼睛都亮了。 “真的自己动了?” 姜枕雪颇为骄傲地笑笑,等着夏蝉夸奖,没想到夏蝉连看都不看她一下,径直跑到扇子跟前仔细研究起来。 “这是什么杂技?郡主什么时候学会的杂技,能不能教教奴婢?” 姜枕雪正想着怎么再给她露一手,余光突然瞥见夏蝉戴着的手串。 本来手串上的阴气极淡,姜枕雪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此刻…… “你这手串有些特别。” 夏蝉见姜枕雪对自己的手串感兴趣,连忙摘下来递到她手里:“这手串,奴婢戴了有一段时间。昨日初次见郡主内心惶恐,今日才拿出来戴。” “成色还不错。” 姜枕雪在手中把玩了一下。 夏蝉也挺喜欢:“是路上偶遇的一位老人赠与奴婢的,说是跟奴婢有缘。这手串说来也神奇,夏日里带着竟冰冰凉凉的,特别舒服。” 姜枕雪心想,手串里住了个鬼,能不凉吗? “近日,可否有不舒服?尤其是沐浴,更衣之时,是否有被偷窥的感觉。” “郡主怎么知道?” 夏蝉还真有这种感觉。 好几次,她都特别激警地看向周围,甚至还追出去看,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因为,这个手串里,住了一个老色鬼。” “啊?” 一时间,夏蝉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色鬼?郡主怕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她不解地看着那串除了冰凉,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的手串,怎么都想不到它会和色鬼两个字扯上关系。 “你自己看好了。” 姜枕雪手一挥,一张符篆无火自燃,待那抹蓝色火焰灼烧干净,夏蝉眼睛看到的世界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能看到姜枕雪身上萦绕的金光。 能看到她腰间玉佩蕴含的紫气。 发间玉簪的冰蓝比她之前看到的更浓。 夏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正欲再看,一张放大的,撅着的嘴巴,出现在自己眼前,下一刻就要贴到脸上。 “啊,登徒子!” 下意识地,夏蝉的手比脑子更快。 她右手握拳,用尽全力朝那男人的脸上打过去。 第31章 郡主拿鬼当孙子训 “砰”地一声。 那男人直接被她打飞出去,随后落在地上。 “你是谁?哪来的?想干什么?” 夏蝉一脸冷意,眼中满是警惕。 那男人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被打的鼻子,才不可置信地看向夏蝉。 “你,你看得见我?” 夏蝉以为他在转移话题,声音更严肃了几分:“老实说话,否则我还打你。” 那男人更懵了。 不解地看着夏蝉。 明明之前都看不到自己,没道理今日突然能看到。 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叽里咕噜朝周围看去,视线落到姜枕雪身上的一瞬间顿时亮了,甚至连此刻的危险处境都顾不上了,脱口而出:“小美人,给哥哥亲亲。” “老色鬼,胆大包天,敢调戏郡主?” 夏蝉见他死到临头还是这副德行,更怒了,握紧拳头,一拳冲老色鬼的脸上打过去。 比起刚刚那下意识的一拳。 这一拳头是用足了十成力气,若真落到人脸上,至少得鼻梁骨粉碎,牙齿打掉两颗。 老色鬼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暗道倒霉。 当鬼之后,活人根本看不见他,今日不知怎么着竟然被抓到。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老色鬼的脸上。 他“哎呦”一声惨叫,没有骨折,没有流血,只是脑袋那一块变透明了些许。 夏蝉觉得不解气,还欲再打。 姜枕雪抬了抬手,示意夏蝉停手。 夏蝉不甘心,还是听话地放下了扬起的拳头:“郡主,这就是个老色鬼,你为何不让我打他?” “刚注入的那点灵力已被你用完,再打就是直接从他身体穿过去了。” 夏蝉“啊”了一声,没怎么明白姜枕雪的意思。 姜枕雪抬了抬下巴,示意夏蝉看老色鬼离地的脚。 “我说老色鬼,是真老色鬼。” 老,色,鬼,三个字全属实。 听姜枕雪口头上的形容,夏蝉还未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朝姜枕雪抬下巴的方向看去。 当真看到那双离开地面的脚。 夏蝉的脑子“轰”地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炸开,继续是一片空白,耳朵周围全是轰鸣声。 足足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 夏蝉才艰难控制自己眼睛,一点一点把视线挪到老色鬼的脸上。 之前光顾着生气,都没发现,这老色鬼长得人模狗样,仔细一看和正常人的差距还是挺大的。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影子。 双足离地,没有影子。 不是鬼是什么? 又足足过了三个呼吸的功夫,才把身体知觉找回来的夏蝉,发出一声恨不得把房顶掀开的尖叫。 毫无防备的姜枕雪后悔没早一点捂住耳朵。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夏蝉一个飞身,直接扑到姜枕雪身后,两只手紧紧抱住姜枕雪的手臂,一刻也不敢松。 刚才勇猛无比的人,此刻像个弱弱的,等待人拯救的小鸡仔。 就连老色鬼一时之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他倒是想吓唬夏蝉来着。 但他悄摸摸看了一眼姜枕雪,又怂怂地缩了缩脑袋。 第一眼被美色糊了心智。 第二眼再想看,差点被她身上的金光刺瞎眼睛。 这等金光,便是千年老鬼都得避让,更别说他一个小喽啰。 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 姜枕雪颇为无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夏蝉从自己身上扒拉开:“他就是一个小鬼,鬼力又弱,在鬼界谁都能踩一脚的菜鬼,你何必怕他?” “不行。” 夏蝉哭丧着一张脸。 她不信鬼神之说,并不代表她真见了鬼不害怕。 “郡主,你,你把他赶走好不好?” 本是闲来无事逗逗她,让她涨涨见识,毕竟跟在自己身边以后见鬼的次数不算少,眼下看她吓成这个样子,姜枕雪暂时歇了这个想法,挥手在老色鬼身上做了个标记。 “滚去投胎,若下次再见,必将打得你魂飞魄散。” 他犯了错,但并非人命或鬼命,身上打上标记,到了地府判官自有决断。 老色鬼一张脸顿时苦了下来。 他不想去投胎。 “我跟您商量个事,我有钱,有很多钱,把钱都给你,能不能让我在阳间多留几日?” 他生来富裕,没有别的爱好,一辈子都醉在女人的肚皮上,闭眼的时候床上还有八个小妾。 死后,一辈子忠心他的老管家花了大价钱找道士做法,让他寄居在这个手串里,每日带美人的画像给他看。 比起真人,看画像实在是无趣。 他又让老管家将这串品质不错的手串,以极低的价格卖,或者直接赠与年轻漂亮的姑娘,他就趁姑娘家沐浴更衣的时候,狠狠瞧上几眼。 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卖惨,姜枕雪根本不为所动。 “少装可怜。” 姜枕雪微微抬了抬眼眸,不咸不淡扫了他一眼。 “不想挨打,就赶紧滚去投胎。” 只是不咸不淡的一眼,老色鬼却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最初的害怕过后,夏蝉的嘴巴全程张成一个圆形,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枕雪训鬼,心里佩服得那叫一个五体投地。 那可是鬼哎。 她家郡主拿鬼当孙子训? 这一刻,是夏蝉打心底里佩服姜枕雪,也是第一次打心底里把她当成了主子。 她对姜枕雪这个人没什么意见。 从前心里不服只是觉得她从小接受训练,打败了无数人才走出来,不能为王爷效力就罢了,凭什么被分给这个草包? 如今看来,是她狗眼看人低了。 夏蝉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一见到秋棠就迫不及待拉着她说了今天的事。 原本以为秋棠会跟自己一样,没想到她却是一脸不信。 “什么鬼啊神啊的,我看你是被她糊弄了。” 秋棠撇撇嘴,觉得姜枕雪肯定是在装神弄鬼。 “别说这世上没有鬼了,就算是有鬼,我也能一拳打爆。” 见她不信,夏蝉急得恨不得把那老色鬼拉过来给她看。 此时的夏蝉并未发现。 一只鬼已经悄然盯上了秋棠…… 第32章 裴家人闯入沁芳轩 沁芳轩的大门是被踹开的。 为首的裴老太太带着裴家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好不容易逮着能报仇的机会,顶着伤还没好的脸的裴流萤第一个跳出来,直呼姜枕雪的大名。 “姜枕雪,你给我出来。” 就在院中的夏蝉和秋棠比姜枕雪出来得更快。 神情严肃的两人并排站在一起,挡住了裴家人的去路。 夏蝉防备地看着他们,说话还算是客气:“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禀报郡主。” “呸,她算个狗屁郡主,还真摆上郡主架子了?” 裴执墨声音不悦:“流萤,怎么跟你三嫂说话呢?” 裴流萤被训,立马缩了缩脖子。 楚焉咬了咬嘴唇,声音温柔:“裴将……裴大哥,流萤妹妹也是为裴家着想,一时情急才会说错了话,定然不会是有心的。” 当着众人的面,裴老夫人极少会拂裴执墨的面子。 此刻,她一张老脸满是不悦。 “我看流萤那丫头说得对,姜氏也不知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护她至此。” “孙儿不是护她,祖母,今日之事是姜氏做得不对,但我们要是真的把她绑了交给周家,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们?” “这事若是换了旁人,必定和祖母一样的做法。”裴老夫人是下了决心要舍弃姜枕雪,保全裴家。 “来我院子里吵什么?” 姜枕雪收了自动摇的扇子,自己拿着扇子轻晃了出来。 她眉眼微垂,一副兴致怏怏的模样。 “还一家子都来了,挺热闹啊。” 裴老夫人一见姜枕雪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就生气,就好像给她一种感觉,从昨日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只有裴家在当真。 而在姜枕雪的眼中,不过是游戏一场。 她在陪他们玩游戏。 有时候兴致好。 有时候无聊。 就好像是在……打发时间。 “姜氏,你可知罪?” 姜老夫人已经在端老夫人的架子,奈何姜枕雪的神色并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个正眼都不给她。 声音都是懒洋洋的。 “不知。” 裴流萤一见裴老夫人动怒,立马冲出来加油添醋地指责姜枕雪。 从她不怎么有条理的话中,姜枕雪大概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眨了眨眼睛。 又颇为无奈地“啧”了一声。 怪不得裴家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裴老夫人这打听消息的本事。 你说她准吧,她这听一句,那听一句。 你说她不准吧,还真就一处没错。 裴老夫人见姜枕雪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扇她两巴掌,又害怕姜枕雪会立马扇回来。 “姜氏,你简直是冥顽不灵!来人,给我把她绑了。” 她一吩咐,身后立马有好几个壮汉围了上来。 那体型。 一个恨不得比夏蝉和秋棠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大。 但夏蝉和秋棠丝毫不怕。 两个人护在姜枕雪身上,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见姜枕雪当真要反抗,裴老夫人气到伸出的手指都在抖:“给我动手,打坏了是老身的。” “我看谁敢动手?” 说话的不是姜枕雪。 而是裴执墨。 突然的一句话,就连楚焉看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惊讶,随即看向姜枕雪的眼神就跟淬了毒似的。 裴执墨上前,却依旧被夏蝉和秋棠拦住。 他心里突然生出几分不爽。 从前,都是姜枕雪扑在自己跟前,想尽办法让自己多看她一眼。 现在他想主动靠近她都难。 姜枕雪这样,当真不怕玩脱了?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裴执墨咽下心头的那几分不爽,耐着性子跟姜枕雪说:“姜枕雪,我不知道是谁教你的,但我可以跟你说,你费劲巴拉学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没用。” 姜枕雪扫了裴执墨一眼。 懒得理他。 裴执墨并没有读懂姜枕雪的意思。 来的路上,他已经替姜枕雪想好了应对办法:“按照我说的做,可保你无虞。趁周家和侯府的人还没来,现在你立刻进宫,求陛下收回郡主身份,理由是深觉自己德不配位。然后去向周家磕头请罪,就算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周家也不会为难你。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多死一个人,若你自作多情,那当真叫人恶心。” 姜枕雪明明白白送他两个字。 “神经。” “姜枕雪。” 三个字是从裴执墨牙缝里挤出来。 这个草包,还真把自己当郡主了? 当着焉儿的面,他主动帮这个女人想办法,她居然还不领情?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周家的人带着侯爷就在来的路上,若是被他们抓到,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裴大哥。” 楚焉咬着唇上前,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身体却毫不退让地站在裴执墨手边,一副无声向姜枕雪宣布主权的样子。 “你先别生气,焉儿相信姜姐姐也不是有心的,她也不想让裴家被牵连。眼下她肯定是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回头再慢慢解释给她听好不好?” 原本心头有些气恼的裴执墨,因为楚焉温柔的声音,心情好了不少。 有了楚焉的衬托,更显得姜枕雪张牙舞爪,不通情理。 裴执墨心头那点对姜枕雪的怜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锦华堂的人来报。 说侯府的马车距离裴府,就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了。 “执墨,你还在等什么?” 裴老夫人指挥着锦华堂的人去绑姜枕雪,夏蝉和秋棠毫不退让,双方均是剑拔弩张的模样,激战一触即发。 “三嫂。” 裴明璃提着裙子,从外面跑进来,护在姜枕雪面前。 面对裴老夫人的威压,还有好几个有她体格两个大的男人,裴明璃自然也是怕的,但她没有退缩,鼓足勇气帮姜枕雪说话。 一如昨日在葬礼上那般。 “璃儿。” 身后男人的声音姗姗来迟。 裴凌霄拐着跛脚,紧随裴明璃身后,而后以相护的姿态,将裴明璃的身子隐在自己身后。 “璃儿,这边的事跟你没关系,回去。” 听闻声音,姜枕雪微抬了抬眸子。 正好对上裴凌霄的视线。 姜枕雪轻呵一声。 在花园里遇到的狼崽子。 第33章 侯府来人,裴家撇清关系 裴明璃也害怕。 但看到姜枕雪被这么多人围着,心里也明白肯定是发生了大事。 若真被带走。 恐怕凶多吉少。 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尽量不让自己的害怕表现得太过明显,抱着一丝希望看向老夫人:“祖母,就算三嫂犯了错,我们也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出去面对那些。我们是一家人,理应互帮互助。” 见说服不动,裴明璃以自己对老夫人的了解,绞尽脑汁地想。 “祖母,咱们遇到一点事就把三嫂推出去,就算这事能过去,一旦传到陛下眼中,他又会怎么看三哥?还会对三哥印象好吗?还会重用三哥吗?” 见裴老夫人的表情有些松动,裴明璃接着道。 “如果我们能妥善处理这件事,说不定还会留个有担当的名声。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说不定还会重用三哥。” 因为裴明璃的话,裴老夫人陷入沉思。 她当然知道,就算周家发难,也不会对裴家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不过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只是区区一个姜枕雪。 不值得裴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而已。 但如果能妥善处理这事,只要稍加运作,这事传到陛下耳朵里,对她孙儿能有个好印象。 再加上尚书大人那边的操作。 别说是官复原职,就算再升一级,也不是没有可能。 “明璃妹妹说得对。” 楚焉上前,挽住裴明璃的手臂,亲昵的仿佛是姐妹俩。 “只要能度过眼前的难关,保住裴家现有的荣耀,说不定还真能像明璃妹妹说的那样,在陛下那里留个好印象。” 裴老夫人瞬间从裴明璃的话里抽了回来。 是啊。 她描述得很好,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裴家能度过这次难关。 否则,一切都是空话。 当即,裴老夫人便下定了决定:“就按我说的做。” “祖母。” 裴明璃又急又气,用力甩开楚焉的手臂。 “祖母三思。” 裴明璃是用了力气的,再加上猝不及防地动作,楚焉被甩得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到旁边的花园。 垂下眸,她眼神闪过阴鸷,下意识想对裴明璃做些什么,裴凌霄却身体一横,直接挡在中间。 他声音比表情还要冷漠,听不出喜怒。 “这是我裴家的事,王夫人一个外人,还是少插手的好,要是传出去什么流言,恐怕不好听。” 旁人都叫楚姑娘。 裴凌霄张口就是王夫人,这是在提醒楚焉的寡妇身份。 偏偏语气又格外正常,让人挑不出错。 楚焉心头闪过恼怒,看向裴凌霄的眼神带上一丝厌恶。 若不想让渊哥儿的身份名正言顺,她自然也不用编造出这么个人来,谎称自己是个嫁过人的寡妇。 这人真是讨厌。 本来就把他当个血包用,现下自己找死,便是连当血包都不配了。 姜枕雪上前,给了裴明璃一个安抚的眼神。 “本郡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有危险不会牵连到裴家。当然,本郡主若是得了什么好处,裴家也别想跟着沾光。” 裴老夫人冷哼一声。 “跟着沾光?你就是个扫把星,裴家跟你能沾什么光。” “三嫂……” 裴明璃担心地看向姜枕雪。 姜枕雪冲裴明璃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弯:“先回去,我自有办法。” “假惺惺。” 两人的亲密互动,惹来裴流萤的一个白眼。 她心里很不平衡。 凭什么姜枕雪就偏偏喜欢裴明璃那小贱人。 要论身份,自己就算是庶女,也比裴明璃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养女尊贵得多。 要论口才,自己嘴甜又会叫人,更比裴明璃那三脚踹不出来一个屁的性格讨人喜欢。 想到这,她说话的语气更加阴阳怪气:“大话谁不会放啊,我倒要看看,周家和侯爷联手,你能讨什么好果子吃?” 裴流萤都想好了。 等姜枕雪被他们打得皮开肉绽的时候,自己就专门跑到姜枕雪面前,狠狠嘚瑟。 姜枕雪没理裴流萤的叫唤,微微弯下腰,俯在裴明璃耳边放轻语气:“从昨日我回来到现在,你可曾见我吃过亏?放心。” 这狡猾得,像小狐狸一样的语气。 裴明璃突然抬起头。 姜枕雪还是那个姜枕雪,给她的感觉的确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明明样貌身材上没有任何变化。 她却比从前更有魅力。 莫名地,裴明璃就安了心。 姜枕雪挺直腰板,向外走去,裴老夫人带来的人想将她按住,却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几个壮汉。 硬生生被一个小姑娘的眼神吓到。 裴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在心里狠狠咒骂姜枕雪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这偌大的裴家。 还能是她当家不成? 等见了侯府和周家,有她哭的时候。 裴流萤心思雀跃,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脸上了,不停脑补周家和侯府会怎么对姜枕雪。 会不会杀了她? 姜枕雪一死,那些御赐的好东西,不都是裴家的? 说不定祖母会看在她有功劳的份上,给她一件两件,等她参加聚会的时候装扮上,小姐妹不得羡慕死? 想到这,裴流萤暗下决心。 等见了临江侯和周家的人,她一定要好好表现,狠狠踩姜枕雪几脚,说到时候祖母一高兴,再多赏她几样东西就好了。 走在最后的裴执墨看着姜枕雪的背影。 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反思。 从前,自己对姜枕雪是不是有些过于忽视了? 就算她草包,就算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其他人,但她只是爱自己,又有什么错? 如果不是从前的忽略,她也不至于为了让自己刮目相看,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就去铤而走险。 “裴大哥。” 自从裴执墨被贬官,楚焉便改口叫了裴大哥,私下里便叫裴哥哥。 她扬起一张小脸,眼中似乎只能看得见裴执墨一人。 “焉儿好担心姜姐姐,也担心你。” 瞧着没人朝自己这边看,裴执墨捏了捏楚焉垂在身旁的小手:“放宽心,无妨。” 楚焉立马换上了笑脸。 两人并不知,沁芳轩屋内,周蕙兰远远地看着两人的互动,脸上闪过疑惑。 有了姜枕雪的符,只要不和楚焉正面对上,她就不会发现自己的存在。 眼下楚焉出去。 周蕙兰想了想,直接穿过墙,飘向清晖院。 她在清晖院的牌面附近飘了会,有些嘲讽的呢喃自语:“一个老鬼,住的地方叫清晖院,也不怕魂飞魄散喽。” 姜枕雪和裴家人出去的时候,临江侯和周家的人刚到门前。 一见裴仲瑄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周老将军顿时急红了眼,垂在身体两边的手握得咯咯作响,忍了又忍,心中不停回想姜枕雪跟他说的话,才忍住了冲上前一刀砍死裴仲瑄的冲动。 他作恶多端。 一刀砍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小侯爷这几天的情况,把侯府上下都折腾得够呛。 短短几天的时间,临江侯就跟老了好几岁似的。 见到姜枕雪的那一瞬间,还没说话,眼眶就先红了,因为激动,身上抑制不住地颤抖。 裴家人一见周老将军和临江侯这个样子,暗道不好。 难道周寒声当真不行了? 这两人一见到姜枕雪就恨成这样,不知会不会迁怒裴家? 一心算着姜枕雪那些好东西的裴流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还未等众人开口,她便冲在最前面说。 “周老将军,侯爷,三嫂……不,是姜枕雪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她在外面做了什么事,都跟裴家没有关系。你们想找人算账,就直接找她好了。” 第34章 侯府:我们有事相求康宁郡主 周老将军和临江侯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裴流萤在说什么。 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是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临江侯的目光又落在裴老夫人的脸上,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这才面上带着疑惑道:“这是……裴老夫人的意思?” 京城一块板砖都能砸死三个官。 放在从前,裴家这样的门第,临江侯是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是上门拜访了。 若是康宁郡主真能治好他儿。 往后裴家就是临江侯府的座上宾,不管什么事,只要裴家开口,他一定会尽全力做到。 裴流萤抢在自己前面说话,裴老夫人自然不悦。 见临江侯并没有因为裴流萤的冒失就不悦,反而客客气气跟自己说话,心里顿时舒服不少。 看来她孙儿的潜力,就连临江侯也格外看好。 否则也不会跟自己这么客气。 裴老夫人道:“我那孙媳顽劣,草包名声传遍全京城,也不知最近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懂得医术,竟还敢胆大妄为地出去招摇撞骗!” 这话,跟自己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临江侯不由看向周老将军。 他和周老将军是忘年交,对周老将军的人品十分信得过,所以就算姜枕雪年纪轻轻,名声不好,他也还是相信周老将军的话。 更何况,周老将军也不可能拿寒声开玩笑。 见临江神色有变,裴老夫人还以为是自己说动了临江侯。 她清了清嗓子,表情十分认真:“裴家虽门第不高,也是有规矩的。姜氏这般,裴家也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如今裴家主动把姜氏交出,不管是打还是罚,我裴家都不会说一个不字,还请周老将军和侯爷息怒。” 一直护在姜枕雪身前的夏蝉和秋棠对视一眼。 双方都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一旦情况不对,立马去找王爷,绝不可能就这么让人把郡主带走。 裴执墨不知何时,已走到姜枕雪身边。 他声音压得很低。 “姜氏,倘若你现在跟我低头,或许我可以考虑帮你。” 他就不相信都到这个时候了,姜枕雪还能底气十足地端着。 郡主,说着是好听。 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至于姜家…… 裴执墨在心里轻笑,那家人巴不得趴在姜枕雪身上吸血,是断不可能帮她。 为今之计,只有自己能帮他。 姜枕雪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当自己身边的是苍蝇叫。 她理都没理,绕过裴执墨,径直走向临江侯和周老将军。 裴流萤看着有些好笑的脸上满是激动,心中的话已经按捺不住说出声来:“打她,打死这个贱女人,一巴掌甩在那贱女人的脸上,最好能把她的容貌毁了才好。” 身旁的裴老夫人不由看了裴流萤一眼。 小姑娘家家的,还没过门,心思就这么狠毒。 不过这样也好,将来嫁了门,肯定能将后宅那些女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全尽全力帮她孙儿铺路。 裴老夫人的目光又重新放在姜枕雪身上。 虽没像裴流萤想的那般狠毒。 也是希望周老将军和临江侯能替她好好教训教训姜枕雪,自从昨日回来,姜枕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不好拿捏。 即便是裴家有错,没找到尸体就给她办葬礼,是个人都会觉得晦气。 但自己是长辈,执墨是她的男人,是她的天,她也不该如此。 楚焉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动。 只要周老将军或者临江侯一动手,她就能催动鬼力,让动手的力量增大数倍,让姜枕雪吃尽苦头,好解她这两日心头不快。 在众人等着看笑话的目光中。 临江侯上前了。 步子有些急。 裴流萤激动地上前了好几步,满心期待等着看姜枕雪被扇巴掌的样子。 她可要好好把这一幕记下来。 将来每次见到姜枕雪,都要好好奚落她一番。 也不对,姜枕雪害死周老将军的孙子,有没有命活还不一定。 无视众人的目光,临江侯上前,在距离姜枕雪只有一步的距离停下,恭恭敬敬道:“康宁郡主,本侯有一事相求,还请康宁郡主能出手。” 越是见过世面的人,越不会以貌取人。 他见过许多或其貌不扬,或年纪轻轻就有一身本事的人。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康宁郡主没有能耐救他儿子,他也不至于趾高气扬地把人得罪死。 这刻意放低的姿态。 这恭恭敬敬的语气。 莫说是裴流萤,就是所有裴家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姜枕雪…… 何德何能,让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临江侯,对她如此恭敬? 凭什么? 遥想曾经,裴家也是拿过重礼,上门巴结临江侯。 结果人家连面都不见,更别说是收礼物了。 裴流萤最先沉不住气,她本就有伤的脸,因为愤怒而面目扭曲,看着有点丑:“侯爷你不要被她骗了,她根本不会什么医术,满京城谁不知道她是个花痴草包?也不知道在哪学来的骗人手段。” 这尖锐的声音,不善的语气。 临江侯不满地皱了皱眉。 再想到裴家人刚对自己说的话,以及听说昨日裴家人还为康宁郡主办了葬礼,可见裴家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不知康宁郡主对裴家的态度。 稍后一步的周老将军一拍脑袋。 老糊涂。 光想着救人了,忘了跟他说这茬。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把康宁郡主今日对自己说过的话都说了。 临江侯这才反应过来。 再看裴家的眼神,没了和善的意味,就连说话也不似之前和善。 “本侯与康宁郡主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上蹿下跳?” 第35章 狂打裴老夫人脸 只需一个眼神,裴流萤就被临江侯的气势震到。 他只是游手好闲了一些年,并不代表是个废物。 再看裴家,临江侯的眼神里已带上了厌恶:“这就是你们裴家的家教?家主都没说话,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也能对本侯大呼小叫?” 这顶帽子就大了。 若裴家毫无家教这种话传出去,裴家的女儿还有谁敢娶?又有谁家的女儿敢嫁入裴家? 裴老夫人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仿佛是被人甩了几个巴掌。 她瞪了一眼姜枕雪,后者面无表情,就跟没看到她的眼神似的,更没有因为她的眼神,就帮裴家说话。 裴老夫人在心里狠狠咒骂姜枕雪,才咬咬牙上前。 “侯爷见谅,家中一个庶女,是老身没教育好,这就让人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育。” 裴流萤当然不服。 明明她是按照祖母的心意说话,为什么姜枕雪什么事没有,被训斥的是她?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 鼻子酸酸的难受。 情绪上头冲昏理智,一心想拖下姜枕雪下水的裴流萤突然大喊大叫。 “姜枕雪,你到底给他们灌什么迷魂汤了,凭什么一个个都向着你说话?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仗着有几分姿色,红杏出墙了吧?什么将军,什么侯爷,我看都是你的裙下之臣。” “你给我住口。” 裴老夫人那叫一个急火攻心,恨不得一把掐死裴流萤。 裴流萤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比姜枕雪气她还狠。 脸色铁青的裴老夫人扬起手,对着裴流萤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脸被打歪到一边的裴流萤,嘴角当场渗出血迹。 就算是一巴掌甩过去,裴老夫人还是不解气。 扬起手中的拐杖,用尽全力朝裴流萤身上砸过去。 裴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些年身体也不算好,用尽全力也没多大的力气。 但拐杖尾部镶嵌了尖锐凸起的宝石。 夏天的衣服又单薄,裴流萤先是挨了一拐杖,后又被这凸起的宝石,狠狠划伤手臂。 有丝丝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 染红了鹅黄色的衣服。 裴流萤的眼泪哗啦一下流了满脸,脸上既是委屈又是生气,嘴上不敢像骂姜枕雪那样骂裴老夫人,眼中的怨毒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裴老夫人的眉头狠狠皱起来。 只是打一下就这么怨恨她,不愧是三房的庶女,流着那个女人身上的血,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裴家的乐子,全都落在临江侯和周老将军眼中。 不过他们什么都没说。 裴家这点小打小闹,他们不会放在心上,自然日后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临江侯对姜枕雪的态度可谓是客气至极。 他想说家中情况,姜枕雪却直接让他报了小侯爷的生辰八字。 “人各有命数,多数劫难是命里带的。有些是变数,有些却是定数。” 临江侯的心哗啦凉了一半。 他是真怕姜枕雪看完之后,来一句他儿子大限将至。 这事,还是周老将军更有经验。 他宽慰临江侯:“侯爷放宽心,那贼人就是冲着小侯爷来的,先是误伤我孙儿,又再次出手对付小侯爷。被贼人所害,怎么能算是定数?” 临江侯一听,心里顿时舒服多了。 就算他们说错了,姜枕雪也没戳穿,左右是个心理安慰。 拿到小侯爷的生辰八字,姜枕雪微微垂眸,默默在心里推算。 临江侯和周老将军都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生怕打扰了姜枕雪。 脸色难看的裴执墨看到这一幕,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随即又觉得讽刺。 他在战场上拼命立军功,都换不来这些人的尊重。 姜枕雪只是学了些招摇撞骗的本事,就能把这些人骗得团团转。 这究竟…… 是个什么世道? 几个呼吸的功夫,姜枕雪便幽幽开口:“无妨。” 临江侯提起的心还未完全放下去,就听姜枕雪道:“明日,才是小侯爷命中大劫之日。是生是死,全在明日。” 临江侯腿一软,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他慌道:“还请康宁郡主,随我去府上。” 姜枕雪却摇头:“今日去了也没用,明日,我一定准时到。” 临江侯还是不放心,脸上带着恳求。 “这……可否请康宁郡主随我去府上住上一晚?郡主放心,诊金临江侯府只多不少。若是郡主能救犬子一命,临江侯府上的东西,任由郡主挑选。” 这句话,顿时激起了裴家人的兴趣。 尤其是最怕死的裴老太太。 她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这些年一直靠各种名贵药材吊着,眼看着效果已经没从前好了。 早就听说临江侯府有一根千年人参,只要小小的一片,就能让人起死回生,裴老夫人惦记好久了,可惜连见临江侯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千年人参了。 此刻一听姜枕雪有机会,都顾不上自打脸面了,连忙吩咐姜枕雪。 “孙媳,既然侯爷信任你,老身也不会阻拦,就让你去吧。到了侯府切记要守规矩,不要丢了裴家的脸面。” 姜枕雪是见识过裴老夫人厚脸皮的。 周老将军想着和姜枕雪的计划,暂时还要忍着不能发作。 临江侯本就看她不顺眼,又存了讨好姜枕雪的意思,当即就回呛道:“郡主若是闲来无事,可帮裴老夫人看看脑子,免得前脚说过的事,她后脚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第36章 周仲瑄还叫岳父大人 他这话说得直白。 在场好几个人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裴老夫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狠狠瞪了几眼笑她的人。 临江侯呛裴老夫人的话,把想上前说话的楚焉都堵了回去。 她心中不快,又十分清醒。 若是她上前说话,临江侯同样也不会给她面子。 姜枕雪不再看裴家人:“侯爷请回,明日,我一定准时到侯府。” 都已经数次这么说,临江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明日一早派马车到裴府门前接姜枕雪,又被姜枕雪婉拒。 裴老夫人没脸,见姜枕雪又不肯为裴家说话,只好用眼神示意缩在一角的裴仲瑄,让他上前帮裴家说情。 裴仲瑄自然不敢到临江侯跟前说话。 他挂着讨好的笑脸,到周老将军跟前:“岳父大人。” 这一声岳父大人。 周老将军的拳头都硬了。 他忍了又忍,才忍住了一拳打死裴仲瑄的冲动。 再看向这张堆满讨好笑容的脸,从前周老将军觉得他憨厚老实,如今看来却满是虚伪。 裴仲瑄也看出了周老将军的异样。 他只当周老将军这两日是太过操劳的缘故,完全想不到周蕙兰的事已完全暴露。 “岳父大人,还请岳父大人在侯爷面前为裴家说说好话,小婿感激不尽。蕙兰忌日将近,小婿这几日都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消瘦不少,母亲也是太过担心小婿的缘故,才会一时说错了话。” 恨意本来就快压制不住。 被裴仲瑄这么一刺激,周老将军瞬间理智全消,他只记得面前这个,是杀害他女儿的仇人,他要杀了这个人为女儿报仇。 身旁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姜枕雪却在前一秒,挡在了周老将军和裴仲瑄之间。 “切莫冲动。” 周老将军的理智这才慢慢回笼。 裴仲瑄以为姜枕雪是在提醒周老将军不要一时冲动帮他,心中恼怒,却又碍于她的郡主身份,什么都不敢说。 裴老夫人见儿子又打退堂鼓,心中恼怒。 她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窝囊废儿子。 “仲瑄,你去找周老将军,让周老将军为裴家说话。若是临江侯记恨上裴家,我裴家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执墨的前途要怎么办?” 裴仲瑄当然想让裴执墨飞黄腾达。 只要儿子当了大官,他到哪里都是受人追捧,就算是逛窑子,那些女人都是围着他转。 然而即便是没有临江侯,他也不敢在姜枕雪面前放肆。 他总觉得。 能被瑾王当救命恩人,陛下又因为她贬了执墨的官,这个康宁郡主封得不似他母亲说得那样随便。 但他不敢说。 只能宽慰裴老夫人:“今日这么多人在场,岳父就算想为裴家说话,也不方便多说。待我回头找机会单独找岳父,私下里再好好说。” 见裴老夫人面色不虞,裴仲瑄接着道。 “而且,今日之事,郡主也不一定能讨得什么好处。虽不知临江侯为何认定她会救人,但她会不会救人,我们还不清楚吗?” 裴老夫人一听有道理。 按照姜氏对执墨的痴心程度,若会救人,早就使出来吸引他的目光,又怎会等到今日? “母亲觉得,郡主真有本事能把小侯爷救活?若是……救不活呢?” 裴老夫人立刻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 是啊。 如果救不活,甚至是救死了,侯爷又怎会放过她? 裴家要不跟她撇清关系,难保不会被牵连。 想到这,裴老夫人看向裴仲瑄的眼神带了赞赏,她这儿子胆子是小了一些,却是格外聪慧,能想到常人想不到的问题。 裴仲瑄却在心里松了口气。 母亲不让他冲到前面就行。 生怕被临江侯误会,裴老夫人又重申一遍:“撒谎说自己懂得医术,全是姜氏自己的主意。若是她在外面闯出祸来,都跟裴家没有关系。” 晚上,姜枕雪把夏蝉和秋棠支出去,看向在屋里飘了好一会儿的周蕙兰。 “今日可有收获?有没有关注原……我母亲的线索?” 若不是给周蕙兰拖延时间,让她去清晖院找线索,姜枕雪也不会在门口这么久。 周蕙兰摇摇头。 能找的地方她都找了,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会不会她诈你的,你母亲的魂魄,根本不在楚焉手中,或者已经去投胎了?” 姜枕雪摇头。 她查看过原主的亲缘线,与母亲的那一条,虽几近透明,但并没有断掉。 说明原主母亲还未去投胎。 姜枕雪抿了抿唇,在心中思索。 一个普通人的魂魄,楚焉何至于藏这么深?她困住原主母亲的魂魄,到底是想做什么? 周蕙兰急得飘来飘去。 姜枕雪为她办的事,昨日答应,今日就去办,并且办得漂漂亮亮。 她倒好,口口声声要为姜枕雪卖命。 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要是能问她本人就好了。” 姜枕雪却因她随口感叹的一句话有了想法:“问她本人?” 她的手抚上胸口。 原主的记忆都被她继承,姜枕雪清楚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乱葬岗,被百鬼追,被一只鬼直取心脏。 其中以长发鬼,吊死鬼,还有断臂鬼为首。 他们称楚焉为王,是楚焉的得力手下。 除了楚焉,应当是他们知道的最多。 周蕙兰不知道短短片刻,姜枕雪的心中已经有了章程。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你问她就说?难道你有什么能让她说真话的符?能不能给我两张玩一玩?” “你先从房顶上下来。” 姜枕雪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飘上房顶的周蕙兰。 不愧是出身将门。 做了鬼,也和寻常女子不同。 就是仰头看她,姜枕雪的脖子有些发酸。 “若是有那么好用的符就好了,你真当千年厉鬼,鬼中之王是吹出来的?” 若是她巅峰时期。 再有法器相助,还真能画出能驱动千年厉鬼的符。 但在这里,原主身体差,她的灵力又大受折损,再加上用惯了的法器都不在身边,想画出这样的符,简直是难如登天。 也还好,为助裴执墨立军功,楚焉的鬼力也大打折扣。 否则她要面对的状况,会比现在棘手很多倍。 姜枕雪自然不会和周蕙兰说自己的全部计划,她接着问:“你今日,可还有收获?” “当然有。” 周蕙兰早就按捺不住想和姜枕雪说了。 “没想到裴家人看着道貌岸然的,竟然还干这种龌龊事,真是让我震惊。” 第37章 苏姨娘的鬼胎 姜枕雪抬了抬眼皮,等周蕙兰的下文。 周蕙兰的关子没卖成功,也不管姜枕雪是否好奇,自己就先迫不及待说了。 “我发现柳姨娘,是楚焉的人。柳姨娘床靠着的那面墙有一个小洞,洞里塞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有一颗鬼气很重的药丸。这些药丸,我在楚焉的房内发现了许多颗。我没敢拿楚焉的,就随便找了个药丸,把柳姨娘的换了来。” 姜枕雪接过周蕙兰递来的药丸。 先是看了看上面的鬼气,又用手扇了些风在鼻尖轻嗅。 “这是……生鬼丸?” “生鬼丸?那是什么东西?” 周蕙兰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但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生鬼丸。 别说是周蕙兰了,就连姜枕雪见的次数都不多:“生鬼丸理解不了,可否听说过生子丸?” 周蕙兰点了点头。 传闻有不能生育的孕妇,服用一颗生子丸,就能顺利怀上孩子。 效果不知如何,确实是听过这么个东西。 周蕙兰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姜枕雪手上的药丸:“难道服了一颗,就能生鬼?” 她越想越不能理解。 “女人怎么这么可怜,都当鬼了还要生子?还有生不出来的?” 这话,姜枕雪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眼睛眨了又眨:“不是鬼吃,是人吃。” “人吃?” 周蕙兰只觉自己的鬼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 人吃生子丸生人。 那人吃生鬼丸。 岂不是要生鬼? 周蕙兰脸上全是一言难尽,根本想象不到一个大活人生出一只鬼,会是什么惊悚的场景。 她还在惊讶,姜枕雪已经在琢磨生鬼丸的用处。 能到柳姨娘手里,大概率是用于内宅。 姜枕雪问周蕙兰:“裴家,可有怀孕的女人?” 当了鬼之后,除了姜枕雪没人能看到自己,自然也没了说话的人,周蕙兰闲来无事就到处转,反正飘着也不累,裴家的事大大小小的,她基本上都知道。 “苏姨娘。” “苏姨娘?” 姜枕雪在原主的记忆里翻了翻,没发现多少关于苏姨娘的事,原主和她的交集应该不多。 “你不了解也正常,苏姨娘极少到老夫人面前晃悠,一心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养胎,柳姨娘给苏姨娘下生鬼丸,大概率是为了争宠。” 周蕙兰不屑地撇撇嘴。 “裴仲瑄那老东西还真是好命,一把年纪了还有年轻女人争宠。那苏姨娘可是青楼头牌,他花了大价钱才赎回来,老不死的真会享受。” “后宅争宠,用得着生鬼丸?” 姜枕雪总觉得,楚焉不至于因为帮柳姨娘争宠,给人这么容易留人把柄的东西。 “继续盯着,有什么事再告诉我。” 周蕙兰点了点头,见姜枕雪翻身上床休息,还没说够的她又飘到姜枕雪床里面跟她说话。 “你猜我今天还干了什么?” 姜枕雪的兴致没有多大,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追问:“干了什么?” 周蕙兰也不管姜枕雪想不想知道。 反正她就是想说。 “我今天还干了几件大事,把裴仲转私下底专门找大夫开的壮阳药换成了巴豆,把裴老夫人香口的东西,用鬼力变成臭口的,还有裴流萤从裴明璃那抢来的衣裳首饰。我偷摸拿了你给我的真言符,用鬼力化在裴流萤的衣服首饰上。从今天开始,只要裴流萤穿戴那些衣裳首饰,心里想什么就会脱口而出,想说一句假话都不行。” 原本不怎么感兴趣的姜枕雪听了她这话,都不由期待起来。 这周蕙兰,可真贼啊。 她都期待这三人的乐子了。 看了一眼周蕙兰一脸的求夸奖,姜枕雪不由给她竖了竖大拇指。 “这么短的时间能干这么多事,天生牛马。” 周蕙兰一头雾水。 “什么牛马?牛马是什么意思?” 姜枕雪被子一拉,直接把脑袋蒙住:“意思就是你和牛马一样能干。” 周蕙兰当即喜笑颜开。 “那是当然,我可是最好用的牛马。便是你将来身边有其他人或者鬼,也定然没我好用。” 今天的事,楚焉气得够呛。 她气姜枕雪脱离她的掌控,更气裴执墨对姜枕雪的态度。 “哗啦”一声。 楚焉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推在地上。 稀里哗啦的声音并没有缓解她心头的恼怒,反而让怒火燃烧得更盛。 突然,她察觉到屋里有些不对。 顾不上生气,楚焉的神色忽地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警惕。 房间里,有一丝不属于她的鬼气。 非常淡。 若不仔细,根本察觉不到。 楚焉的眸子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 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有鬼敢进入她的地盘,简直找死。 残留这一缕鬼气也是被隐藏过的,楚焉尝试了一下,发现根本无法找到这一缕鬼气的来源。 不自觉地,她看向了沁芳轩的方向。 就算没有证据,她心里也有一种感觉。这缕闯入她地盘的鬼气,和姜枕雪脱不了干系。 “寒裳。” 楚焉轻呵。 下一刻,一团浓重的鬼气从远处飞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过楚焉感受不到。 来者,正是那日用头发缠住原主脖子的长发鬼。 不似面对原主时的嚣张。 面对楚焉,她恭恭敬敬行礼,十分有规矩,眼中带着崇拜。 “王,可有吩咐?” 此时的楚焉已经平静下来:“去通知紫阳真人,就按照他上次说的,明日就派人去,本尊等不及了。” 寒裳垂下脑袋,语气更加恭敬。 “是。” 楚焉挥了挥手:“去吧。” 明日,她就能看到,附在姜枕雪身上的,是哪里来的鬼,居然敢在她面前放肆。 “裴明璃。” 朱唇微启,楚焉慢慢吐出三个字。 今日,她看到裴明璃好模好样在她面前蹦跶,才想起以裴明璃目前的气运,实在不应该。 因着这事。 她才催动本该保留的鬼力,探查一下裴明璃的气运。 这一探不要紧。 她居然发现不仅是裴明璃的气运回归,原本在裴执墨身上的,那些不属于他的气运,竟然全都回去了。 不仅如此。 就连他本身就带的气运也被刮得一干二净。 目前时日尚浅,假以时日,裴执墨倒霉起来,喝口水呛死都有可能。 “裴明璃,是你自己找死的,可不能怪本尊。” 心中已有了让裴明璃惨死的方案。 楚焉的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在她眼中,裴明璃不过就是芸芸众生中,不值钱的一个。这上千年,她不知道见了多少,实在是不值当浪费感情。 京郊一处荒山内。 有个鲜为人知的山洞。 以山洞为中心,方圆十公里都被布了阵法。 不是特别难的大阵,普通人或者是修炼时间不长的人,都会受这个阵法的影响,走向其他方向。 洞外是炎炎夏日,绿意盎然。 洞内是刺骨寒冷,阴暗潮湿。 只有几缕诡异的绿色烛光,微微摇晃。 洞内的环境看不太深刻,只能借着幽幽绿光,隐约能看到墙上摆放了一个又一个棕黑色的罐子。 罐体冰凉湿滑,触手极冷。 每一个罐口处都用黄色的符纸封住。 有风吹过,黄色的符纸随风摇曳,发出轻微的哗啦声,看着很是瘆人。 突然,摆放在最上首的大罐子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盖子和罐身发出激烈的碰撞。 眼看着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罐子里钻出来。 “咔嚓。” 罐子裂开一条缝隙。 自盖子到罐身,似是被人用什么东西,自上而下笔直劈开。 第38章 裴仲瑄吃巴豆逛青楼 被罐子围住,正在闭眼修行的紫阳真人突然睁开眼睛。 不算浑浊,也不算清澈。 却有着难以言说的邪气。 “还想跑?自不量力。” 紫阳真人抬眸,手中符纸挥到空中,咬破中指,以血为笔,顷刻间,一道封印符便绘制完毕。 封印符往罐子上一拍。 肉眼看不见的能量立刻顺着符纸朝罐身蔓延。 罐子挣扎得更厉害。 凄惨的叫声连连传来,罐内的魂魄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仅没了冲出罐子的勇气,甚至连连求饶。 紫阳真人的神色没有一丝松动。 更没有因为罐子的求饶就心软。 反而更见狠戾。 见状,几个徒弟跪倒一地,眼中或崇拜或恐惧:“师父功力,无人能敌。师父万岁,我等定永久追随师父,誓死效忠。” 紫阳真人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谁?” 紫阳真人手中捏符,警惕地看向外面,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是我,是我。” 寒裳连忙道。 “手下留情。” 哪怕是跟在楚焉身边多年,鬼力高强,对紫阳真人的本事她还是摸不清楚。 尤其此人手段毒辣,寒裳自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将楚焉让她传的话都跟紫阳真人说了。 “区区一个姜氏,也值当当回事?就算她鬼力大减,也不至于连对她动手的本事都没有,怕是不想留下把柄,怕那姓裴的不高兴。” 寒裳知道这话不是自己能接的,只是微微垂头,没有说话。 紫阳真人冷哼一声:“罢了,老夫去便是。” 跪在前面的大徒弟连起都没起,直接跪着向前爬了两步:“这种小事不必劳烦师父,徒儿去就成。” 大徒弟天赋一般,能力也一般。 但是嘴巴甜会说话,深得紫阳真人喜欢。 他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行,明日你就拿着为师的泣骨笛,若是顺利,为师就将这泣骨笛送给你。” 大徒弟自是喜不自胜。 师父的泣骨笛他可是想了很久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裴仲瑄从锦华堂回到自己院子,精心给自己洗了个澡,又把装着药的小葫芦贴身装着,才悄悄从裴家后门出去,身旁只跟了一个小厮。 这种事,小厮显然跟着裴仲瑄做了无数遍,走哪条路,要拿什么东西,全都轻车熟路。 他压低了声音。 “老爷,听说醉红楼的梦儿姑娘今日空着,要不要让梦儿姑娘给老爷弹一曲?” 醉红楼的花魁娘子每月一变。 谁能当花魁娘子,全靠客人用真金白银砸出来。 梦儿姑娘已经连续三月成为醉红楼的花魁娘子,其中大部分的钱,都是裴仲瑄砸的。 三连冠的花魁娘子,自然比寻常妓子贵上许多。 如今想听梦儿姑娘弹上一曲,已经是三月前的十倍之数了。 一想到梦儿那娇滴滴的声音,裴仲瑄只觉自己骨头都要软了,他连步子都加快了许多:“银子带够了吗?” 小厮从怀中掏出一个大荷包掂了掂。 “老爷请看。” 裴仲瑄却皱眉,有些嫌弃:“这些银子哪够?我让你拿银票呢?” 小厮的脸顿时苦了下来。 “老爷,钱匣子里没多少银票了。” “怎么可能没有银票?”裴仲瑄不信,抬脚在小厮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再去取来,赶紧去。” 被踹的小厮也不敢再说什么,屁颠屁颠去了。 裴仲瑄又理了理衣袖,端了一副官老爷的架子。 进了醉红楼,老鸨一见她,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了,熏了香的帕子直朝裴仲瑄脸上甩。 “哎呦,裴老爷里面请,上最好的酒水来。” 裴仲瑄被这一声喊得舒坦,脸上全是笑:“去把梦儿叫来。” 老鸨立马换上一副为难的表情。 “梦儿她……她在陪其他客人,要不裴老爷再看看我们其他姑娘?这位娇儿是新来的姑娘,还没被人调教过呢。” 裴仲瑄扫了一眼被老鸨推上来的娇儿。 花儿一般的年纪,嫩归嫩,但长得的确是一般,看他的眼神又是怯生生的,哪里能跟风情万种的梦儿相比? 裴仲瑄不喜欢。 “我不要这个,去叫梦儿过来?我不是才让小厮来过,说梦儿有空?” 老鸨又换上了那个为难的神色。 “之前您家下人来的确如此,这不是临时有客人吗?客人出价高,我们也没有推拒的道理。” 这下,裴仲瑄明白了。 这是要加银子。 他随手解下腰间的荷包,连打开都未曾,直接丢到老鸨怀里。 “这些够不够?” 老鸨双手接过裴仲瑄丢过来的荷包,在手上掂了掂,脸上的为难之色只稍褪了几分。 “实在是对不起,本来这些银子是足够的,偏那位客人也是出手大方,梦儿姑娘实在是没办法抛下他过来。” 裴仲瑄又抽了两张银票。 老鸨依旧是那套说辞。 索性,裴仲瑄直接将所有银票都塞进老鸨怀里,顺带还捏了一把。 “这下总够了吧?” 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老鸨笑得满脸褶子,连忙吩咐娇儿:“去把你梦儿姐姐叫来,就说裴老爷来了,让她好生伺候。” 娇儿连忙去了。 老鸨走了两步,才跟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 “这些只是让梦儿得罪那位客人的银子,今晚的花费……” 眼下的裴仲瑄完全沉浸在用银子砸人的喜悦中,根本不想那么多。 “放心,该怎么记账就怎么记账。” 老鸨这才放心去了。 梦儿姑娘迈着如弱柳扶风的步子,将裴仲瑄牵到自己房内。 很快,房间内传来男女的笑声。 酒过三巡,裴仲瑄便迫不及待将梦儿按在床上,掏出随身带的葫芦,盖子一拧,葫芦中的药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吞咽的时候,他还有一丝奇怪。 这药他吃了数次,为何今日觉得味道不太对? 容不得他多想,梦儿柔软的手已经解开了腰带。 就在他想再进一步时,肚子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春宵一刻,裴仲瑄不想浪费。 然而他想忍,腹部的疼痛却并没有因此减轻。 不受控制地,一个惊天巨响,带着恶臭的屁,就那么当着梦儿的面放了出来。 第39章 周家人知道裴仲瑄逛青楼 懵的不只是裴仲瑄。 还有梦儿。 她本就嫌弃裴仲瑄年纪大,本钱不行,还爱学别人玩花样。 现下还当着她的面放这么臭的屁,顿时脸都黑了。 偏偏裴仲瑄还是最愿意花钱捧她的人,梦儿想往外撵都不行。 按下心中的不快,梦儿装模作样地关心裴仲瑄的身体:“裴老爷,您,您这没事吧?” 裴仲瑄很想说没事。 但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将他暴露个彻底,腹部的疼痛并并没有因为刚刚的释放就有所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很快,又有了奔涌而出的冲动。 裴仲瑄咬着牙摆摆手,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往茅房里钻。 这一夜,醉红楼的茅房全被裴仲瑄霸占。 他在醉红楼也算出了名。 光顾着跑茅房了,裴仲瑄并未发现,从他出裴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有人在背后跟着他,跟在他后面一路进了醉红楼,看着他拿着周蕙兰的嫁妆豪掷千金,然后捂着肚子从梦儿的房间冲出来。 这些事,全都一字不落地进了周家。 周老将军恨得咬牙切齿,粗犷的手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水被他震得直晃。 “好你个裴仲瑄,装得一副深情的样子,口口声声说怀念蕙兰,还假惺惺发誓永不再纳妾。妾是没纳,青楼倒是没少逛,用的还是周家的银子。”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醉红楼,把裴仲瑄从里面抓出来,丢在众人面前让大家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郡主的法子是好,但还需再等上一等。老夫这就去把他套了头,堵巷子里狠狠打上一顿。” “这个法子好。” 自从决定重回朝堂,周暮就再也不是之前畏畏缩缩的模样。 既然谨小慎微不行。 那就大着胆子干,让那些企图欺负周家的人都打心底里畏惧,让他们不敢再动手。 “只是这样,还是太便宜他了。儿子这里有一计,可让裴仲瑄那狗东西负债累累。” 不等周老将军问,周暮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周老将军一拍桌子,脸上的阴霾顿时散去不少。 “好,就按你说的做。” 按照昨日约定,姜枕雪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用过早饭后,打算只身前往临江侯府。 见姜枕雪要走,夏蝉连忙小跑着跟上。 “郡主,你今天带我去吧。” 经过昨日之事,夏蝉有心态上的改变并不奇怪,但是:“你不怕再见着鬼?” 她算是发现了。 遇到什么人夏蝉都不怕,就算对方再厉害,她也能抱着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拼了的想法。 但若是遇到鬼。 就算对方只是个毫无伤人能力的小鬼。 夏蝉也吓得不行。 实际上夏蝉别说是见到鬼了,就是姜枕雪提一下,她的两个小腿都忍不住发软:“奴婢当然怕,但郡主有本事,往后奴婢跟在郡主身边,少不得要见鬼魂,若是次次都怕怎么行?” 若不是发抖的声音暴露了她。 夏蝉还真能装出几分胆子大的模样。 “奴婢想着,就算再怎么怕,只要多见几次,应当也就没事了。” 她都这么说了,姜枕雪也没有不带的道理。 昨日都说不用马车接,临江侯府的马车还是一大早就停在了裴家门口。 姜枕雪不算意外。 但挂着临江侯牌子的马车有两辆。 靠后的马车帘子拉开,临江侯从里面出来,先走到姜枕雪面前跟她说话:“康宁郡主请。” 姜枕雪点了点头,准备上马车。 临江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夏蝉。 除了夏蝉有一把随身佩戴的剑,两人身上并无其他东西,没有像别的道士那般穿道袍,背着个沉重的木箱子,里面放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郡主可还要带什么,或者需要买什么?本侯即刻派人去买。” “不必。” 姜枕雪知道临江侯说的是什么,她打开随身带的小包,里面放着上好的朱砂和符纸。 “有这两样东西就够了。” 从前姜枕雪就不爱带很多东西,除了法器,连朱砂符纸都不带。 如今没了法器,朱砂符纸倒成了必需品。 正想着,姜枕雪发间的玉簪再次闪了一瞬微弱的光。 正常在太阳光下根本发现不了。 夏蝉捕捉到了一瞬,再看去已经什么都没有,她揉了揉眼睛,只觉是这两天的事情太多,自己太累了才会这样。 临江侯对她十分客气。 贵为侯爷,还是谦让着让她的马车走在前面。 姜枕雪也没推脱。 临江侯心中着急,马车行驶得很快,不过半刻钟就到了临江侯府门口。 姜枕雪下了马车,跟在临江侯身后。 周老将军和周暮也来了,只是在侯府门口等着,并未进去。 穿过大门,前院,姜枕雪跟他左拐进了一个各方面环境都是侯府顶尖的院子。看着逐渐浓郁的鬼气,姜枕雪也能猜到这院子就是那位中招的小侯爷住的。 临江侯边走边给姜枕雪引路。 “郡主小心脚下,前面就是犬子住的地方。昨日本侯回来,已按照郡主的吩咐,只给他喂些水,中间没让人跟他有过接触。” 话音刚未落,嘴巴还没闭上的临江侯愣在原地。 儿子这样,他这几日都未曾休息,昨日更是一整夜都没睡,刚过午夜就到了裴家门口等着,想着姜枕雪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把她接到侯府。 姜枕雪早来一刻,他儿子就能少受一刻的罪。 但没想到,眼前已不是他走时的样子。 原本安安静静在房间阴凉处躺着的小侯爷,被搬到了外面太阳地晒着。 嘴角还残留着进食的痕迹。 跟前围了好几个人,其中有个衣着华丽,打扮精致的贵妇人,还有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 那道士正在帮小侯爷查探。 此时小侯爷的脑门,脸颊,下巴处都分别贴了黄符,看起来有些滑稽。 临江侯一看这种情况,只觉脑瓜里嗡嗡作响。 他语气中带了些愠怒。 “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贵妇人这才抬头看向临江侯。 她和小侯爷长得有几分相似,保养得当,脸上并没有什么皱纹,也不见老态,看起来比临江侯都要年轻不少,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成熟的韵味。 她跟没看到姜枕雪似的,径直走到临江侯面前。 “侯爷你回来了。” 临江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又问了一遍:“你这是在做什么?还有这位是谁?我走之前不是吩咐过,让你们不要动,也不要靠近他吗?” 侯夫人的面上带了几分委屈。 “我这也是担心他。” 她招呼着道士过来:“这位是京中有名的清虚道长,据说抓鬼算命的能力都很强。只要有清虚道长在,业儿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第40章 上临江侯府的门 清虚道长的名头,临江侯也听过。 之前他也不是没想过要请清虚道长为业儿看看,只是恰逢清虚道长去山中修炼,根本无人能找得到他。 没想到夫人竟把他请来了。 一时间,临江侯也为难起来。 一个是白胡年长,名声在外的清虚道长。 一个是声名狼藉,但有周家做担保,陛下亲封的康宁郡主。 请两位道长没什么。 最怕的是两位道长撞了个正着。 临江侯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姜枕雪打量了一下清虚道长的模样,身着青色道袍,头戴道帽,面有白胡,肩背乾坤匣,手拿桃木剑,束发戴冠,腰间打了个太极扣,还绑了个八卦镜,看起来仙风道骨,标准的道士模样。 若不是见此人面上毫无天师机缘。 连姜枕雪都要被他这副打扮骗了。 事关他唯一儿子的性命,临江侯两边都不想得罪,只得一脸为难地看着姜枕雪。 “我知道业内规矩,一事不请二道,这事是本侯做得不地道。” 姜枕雪其实不太在意这个。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况且临江侯事先也不知情,为了救活唯一儿子两边都不想得罪的想法她也能理解。 “无妨,先来后到便是。” 周家父子本想说什么,见姜枕雪并不在意便就此作罢。 本来清虚听到临江侯府还请了旁人,心中顿感不快。 一事不请二道的道理,临江侯府不可能不知。 但没想到一抬眼,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长得还非常漂亮,看着就是个娇滴滴有钱大小姐的模样,哪里会什么道法? 骗子倒不至于。 应当是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对道法起了兴趣,跟谁拜师学了两天,就觉得自己学有所成,私自出来接活了。 这一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清虚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 “请问小道,是从何方?” 这是想看她背后有没有人? “我没师父。”姜枕雪的师父早已羽化,根本不在这世上。 “没师父?” 清虚看姜枕雪的眼中带上几分轻视。 没师父。 难不成是自学成材? 道法高深,岂是自学就能成功的?小姑娘吹牛,也应该吹个可信点的。 八成就是骗子了。 随即,清虚便不再理姜枕雪,继续去看小侯爷的情况。 姜枕雪并不在意清虚的轻视,只安安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清虚指挥人扒光小侯爷的衣服,看着他把符水化灰兑到水里,淋在小侯爷身上,看着他用毛笔蘸上朱砂在他身上画一些乱七八糟的符文,看着他用柳叶沾水甩小侯爷一脸,嘴里还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姜枕雪多数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 这次实在是没忍住,当场笑出来。 这清虚道长,还挺能演。 姜枕雪这一笑,立刻引起清虚和侯夫人的不满。 清虚只是不满地看了姜枕雪一眼,什么都没说,侯夫人则是表情极为不悦:“清虚道长做法时,周围还是安静一些比较好。郡主若是乏了,本夫人让人带郡主下去喝茶歇息片刻。” 这是赶姜枕雪走了。 “夫人。” 侯爷声音沉了几分。 “这是康宁郡主,不得无礼。” 侯夫人并未在这事上多争论,而是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侯爷您误会妾身了,妾身也只是担心业儿的身体情况。若是因为郡主,叨扰了清虚道长,影响业儿,应当如何是好?” 即便做得不对。 但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好,就算是侯爷也不好说什么。 两口子吵嘴,周家人也不好插话。 周暮对侯爷道:“昨日,下官亲眼看着康宁郡主治好声儿,康宁郡主的本事,下官可做担保。” 听闻他这么说。 本来没哭的侯夫人,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声音听着极为委屈。 “难道本夫人不想让业儿好吗?” 周暮涨红了一张脸。 他就算再能言善辩,也不好跟一个妇人逞口舌之快。 姜枕雪微微冲周暮点了点头,而后将目光放在侯夫人的脸上:“侯夫人不是小侯爷的生母吧?我瞧着和小侯爷是有亲缘关系,又和小侯爷长得有几分相似,应当是小侯爷的姨母?” 跟姜枕雪说话,侯夫人的语气冷淡了许多。 她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并不多看姜枕雪。 “本夫人是小侯爷姨母之事,满京城皆知,康宁郡主不必拿众人皆知的事来说。” 不知为何。 在见到姜枕雪的第一面,她就觉得不喜,也不愿和她对视。 那一双眼睛。 就跟能看穿她似的,明明按照年龄来算,自己还是她长辈呢。 侯夫人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姜枕雪“嗯”了一声,并未反驳侯夫人的话,在侯夫人终于要松了口气的时候,才幽幽说道:“那小侯爷身边的女人都是侯夫人亲自安排的事,全京城知道吗?” 第41章 驱鬼反引鬼 姜枕雪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句话成功引得当场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在远处忙活的清虚,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侯夫人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本夫人身为业儿名义上的母亲,到了年纪为他安排两个通房,不是应当的吗?郡主倒有闲心,管起别人家的私事?” 面对她一个罪名安下来,姜枕雪不慌不忙。 “本郡主何时说通房?旁人的妻子,爬床的丫鬟,青楼的妓子,只要是小侯爷可能会感兴趣的女人,侯夫人不都想着法儿地朝他房里塞?还专门找人引导,告诉她们小侯爷的喜好?不久前,侯夫人不还专门找了十个姑娘,各个才艺双绝,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专门送来伺候小侯爷吗?” 这个当然不是算出来的。 仅凭面相,只能看出侯夫人用女色坑害小侯爷。 奈何周蕙兰八卦啊。 昨晚自己睡着,没人跟她说话就到处飘,侯府都被她转遍了,听了不少八卦进耳朵。 一个鬼,连墙角都不用蹲。 就那么飘在当事人跟前听。 姜枕雪很随意的一句话,侯夫人的脸色却是大变。 她做这些都是暗中进行,何时走漏了风声她竟然都不知道,脑中快速思索着应对的方案,再次装哭比之前真了许多。 最起码挤出来的眼泪比之前多了几颗。 姜枕雪说的这些,临江侯都不知情。 他和夫人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好,虽从未许过一生一世的诺言,他却用实际行动做到。可惜两人都未见白头,缘分就已尽了,夫人生业儿的时候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只知啼哭的婴儿就撒手人寰。 临江侯悲痛欲绝,几欲赴死,奈何还有个小婴儿需要照顾。 侯夫人就是这个时候自请入府的。 她说姐姐的孩子就是她的,会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侯爷许了她夫人的身份,却从未踏入过她的院子。 对这个儿子,他感情复杂。 一方面这是他与爱妻的骨肉,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的到来,才致爱妻惨死。 如果让他选择。 他宁愿终生无子,也想与爱妻相守一生。 此时告诉他,爱妻亲妹妹处心积虑坑害外甥,临江侯的第一反应是不信,但侯夫人下意识地动作做不得假。 一时间,他心中的那杆秤已经偏向了姜枕雪说的话。 侯夫人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即便贵为郡主,说话也应该讲究证据,万不可这般血口喷人。” “本郡主是否血口喷人,侯爷一查便知。” 一句话,硬生生堵住了侯夫人酝酿好的,一肚子的话。 她怎么不怕查? 就算有点本事,若侯爷想插手去查,必然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那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都白费了? 一时间,侯夫人哭得更狠了。 这一次不全都是装的,带了几分恐惧的泪。 瘦弱的肩膀随着哭泣颤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侯爷明察,妾身是业儿的亲姨母,妾身能害他吗?当年,妾身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自己亲姐夫做后娘,京中多少人等着看妾身的笑话?但妾身还是嫁了,就是不想业儿受任何委屈。当年,姐姐对妾身多好啊。” 提起亡妻,临江侯的表情缓了不少。 “若是姐姐还在,定会为妾身寻得一门好亲事,闲来无事时,妾身就来侯府做客,与姐姐一起喝茶聊天。但如今,妾身做了后娘,对孩子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管了,旁人说妾身虐待孩子,不管,旁人又说妾身故意养歪孩子,妾身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哽咽着说完,侯夫人便用帕子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着。 她一哭,周家父子俩也不好再听,只能去看小侯爷的情况。 倒是姜枕雪看着她哭,然后没头没尾地来了句。 “夫人的戒指真是好看。” 下意识地,侯夫人立刻将手缩回袖子,连哭都忘了,声音尖锐也不似之前刻意装出来的楚楚可怜。 “你说什么?” 姜枕雪早已收回视线:“没什么。” 侯夫人的心却是不受控制,咚咚跳起来。 如果姜枕雪说的都不是巧合。 那今天…… 侯夫人有些后悔没在第一时间把姜枕雪赶走。 还好,清虚道长在这时候过来:“侯爷,贫道已经仔细观察过小侯爷的情况。他阴邪入体太过严重,已经渗入到五脏六腑,想要彻底清除,必须即刻开坛做法才行。” 临江侯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即让人准备开坛做法的东西。 只要清虚道长提到的东西,临江侯都让人准备最好的。 法事很快就开始。 清虚道长披上了黄色道袍,手拿串了铜钱的桃木剑,将小侯爷的生辰八字写在符纸上点燃,而后咬破中指,又在桃木剑上写上小侯爷的生辰八字,双眸紧闭,口中念叨。 “天雷煌煌,霹雳四方!地火烈烈,焚尽不祥!桃木持符,邪祟伏藏!”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破!” 清虚道长的双眸陡然睁大似牛眼,在念到太上老君四个字时,桃木剑猛地刺上正在燃烧的符纸。 就那样,写了小侯爷生辰八字的符,就在那沾了血的桃木剑上燃烧。 姜枕雪眉头微动。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同样,也没什么大作用。 不过她瞧着清虚道长的桃木剑好似有些不对,按理说就算是品相极为一般的桃木剑,也是带着阳气,他手上的那把,居然含着丝丝阴气。 随着他一声破。 光着膀子躺着的小侯爷似乎动了一下。 临江侯十分激动。 然而小侯爷也只是动了一下,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清虚道长看起来并不慌,道了句“侯爷且慢”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用水化开,让人伺候着小侯爷喝下去。 喝完,清虚道长狠狠将碗一摔,用碗割破小侯爷的指尖血。 以血为墨,再一次在符纸上写下小侯爷的生辰八字。 拿着这生辰八字,清虚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步骤。 此时此刻,姜枕雪已经完全确定,清虚就是个骗子了。 这套动作下来,不招鬼就好了,还想驱鬼呢! 也不知道从哪本破书上学的。 还有,哪个道士用的桃木剑,剑头是用槐木做的? 一声响亮的破,小侯爷的身体剧烈抖动。 侯夫人的神情极为激动,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侯爷你看,妾身都说,绝不可能害业儿,否则又怎会请来清虚道长,为业儿驱鬼?” 她眼睛一斜,看向姜枕雪。 “都是郡主挑拨离间,想坏我夫妻二人情分,郡主你安的什么心?” 临江侯却不似侯夫人想象的那般喜悦,因为这抖动的幅度和方向,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他儿子不习武。 平常连走两步都累,怎么可能做得来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突然,小侯爷猛地从床上立起来。 没有任何起身的动作。 就那么如同一块笔直的木板,直愣愣地从床上立起来。 他突然睁开眼睛。 只有眼白,没有眼珠。 一开口,声音不男不女,听起来极为刺耳:“哈哈哈死道士,凭你也想杀死老娘?受死吧。” 第42章 女鬼活撕小侯爷 说着,小侯爷垂在两边的手臂直挺挺地立起来。 没有任何弯曲的弧度。 似两根棍子,从垂下来的状态瞬间变为平直,面容扭曲。 身体没动,脑袋转向侧面,朝临江侯这边看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全都给我死。” 临江侯和侯夫人皆是脸色大变。 就连周老将军和周暮也不例外。毕竟周寒声是中了邪,但他们并未亲眼见到有鬼。 再看夏蝉。 出门时还信誓旦旦说要多练练胆子,以后跟在姜枕雪身边,看见鬼的时候多了去了。 此时正瑟瑟发抖地躲在姜枕雪身后,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 姜枕雪微微叹了口气,身体朝右挪了挪,用身体把夏蝉挡得严严实实。 被吓得脸色发白的侯夫人,声音发颤,胆子却不算小。 “有鬼,是鬼上身,清虚道长,你收了她,快收了这个女鬼。” 清虚道长的脸色也没比侯夫人好看到哪去。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道长,法事开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真的撞见鬼。 从前,他甚至都不信鬼神之说。 看到鬼,清虚道长的第一反应是跑,被侯夫人这么一喊,他才想起自己还是个道士。 为了保住名声继续赚银子,他只得硬着头皮按照书上看的驱鬼的方式做。 一张指尖雪画的符凭空点燃。 清虚道长用桃木剑一挑,对着小侯爷的脑门刺下去。 小侯爷就跟被点了穴位似的,瞬间不动了。 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清虚道长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下一瞬,一只手握住桃木剑端,硬生生将挂着正在燃烧驱鬼符的桃木剑徒手掰断,折断的桃木剑有半只握在女鬼手中,被她重重地砸向清虚道长。 清虚道长躲闪不及,被桃木剑砸中脸颊。 脸颊的肉在触碰到桃木剑的一瞬,一股黑烟冒出,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清虚道长脸颊的肉,竟被这鬼气灼伤,黑了一片,连带着皮肉都翻滚出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感觉不到痛。 恐惧占据了她身体所有感官。 顾不上脸面,也顾不上名声,清虚道长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斥巨资购入的东西也来不及拿,只想快点跑出侯府大门逃命。 众人都懵了。 一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名声在外,备受达官贵人家追捧的清虚道长,居然是个骗子? “哈哈哈。” 女鬼附在小侯爷的身体里,笑声愈发凄厉诡异。 她眼神阴鸷,看向临江侯。 临江侯固然害怕,也没像清虚道长那般屁滚尿流:“冤有头债有主,我侯府何时得罪过你,你要让我断子绝孙?” 一句话,女鬼笑得更加疯狂。 笑声比之前更加凄厉,听得人汗毛直立。 “何时得罪过我?害我命丧黄泉,你又说何时得罪过我?我们这种人的命在你们眼里,就是路边的蝼蚁,害死了,连记都不记得。” 她不欲再多说,只咯咯笑着。 “受死吧。” 临江侯都已做好了她向自己攻击的准备,谁知道她甚至的手臂“咔嚓”一弯,双臂就跟断了似的,两只手朝自己的脖颈处掐去。 这是要以自杀的方式,杀了小侯爷。 “业儿。” 临江侯的心跳陡然加速,一声“业儿”叫得撕心裂肺,顾不得害怕,不管不顾冲小侯爷冲过去,是打算用身体去阻挡女鬼的攻击。 姜枕雪比他的动作更快。 一道五雷驱邪符朝小侯爷身上甩去。 符纸骤然青焰,刚还嚣张跋扈的女鬼骤然被雷光劈出体外,惨叫声似沥青融化一般。 侯府的人皆是震惊。 她则憎恶地看着姜枕雪。 “我死时,倒是没人救我。” 话音未落,女鬼血肉模糊的脸猛地炸开,十根血红的指甲不断变长,指尖还尖锐的牙齿。 “这么恶心。” 姜枕雪并不恋战,甩出七枚铜钱,快速布成一个北斗锁魂阵,将女鬼困入其中。 她收回手,看向女鬼,目光清明。 “为何要附身?” 女鬼被困,挣扎着要从阵中出来,不计代价不停用鬼体撞击阵法,口中一直叫道:“我要撕了他,我要撕了他。” 数次撞击,阵法也不见松动。 女鬼的鬼脸扭曲,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突然,女鬼低下头,一滴一滴的黑血滴落在地面,一点一点汇聚成一张人脸。 那张脸,竟和小侯爷一模一样。 姜枕雪暗道不好。 女鬼这是宁愿自己魂飞魄散,也要拉小侯爷下地狱。 昨日她观察临江侯的面相时就仔细看过,今日见小侯爷时她又算了一遍。 这就是一普通的富庶子弟。 没多大的功绩,也没干过什么坏事。 遇上天灾,还会大开粮仓,施粥给难民。 按理说,这样的人,不应该会惹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女鬼。 昨日在萧玄瑾身边待那么久,又佩戴了她贴身的女配,此时的姜枕雪灵力尚可,她有把握一招之内让女鬼魂飞魄散。 想了想,她还是没这么做。 “宁愿自己魂飞魄散也要撕了他,他跟你究竟有什么仇?我观他面相,喜好美色却从不强迫,手上更没有染血,这中间是否有误会?” 女鬼理都没理她。 地上的黑血聚集得更快,一张人脸眼看着就要凝结而成。 姜枕雪不想放弃,再劝。 “杀人偿命,你要报仇,我绝不阻拦,甚至还能帮你。但若你要杀错了人,且不说被杀之人无辜,承受魂飞魄散的代价,仇人却在逍遥法外,你当真甘心?” 因着姜枕雪的话,女鬼脸上滴的黑血明显减少。 就连地上那张黑血汇聚的鬼脸,也肉眼可见的淡了一些。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然而,只是一瞬的放松。 下一刻,女鬼的黑血如水流一般流向地面,迅速汇集成一张黑色的鬼脸,那鬼脸在汇集成的一瞬间陡然变大,将整个院子都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透来。 侯府的气温明显下降。 阴风阵阵。 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后脖颈。 习武的三人的手都下意识地放在剑柄上,双目警惕地看向周围,不约而同地都护住了姜枕雪。 尤其是夏蝉,后背都因害怕被汗水浸湿。 那张黑脸无端生出一双黑手。 指甲和女鬼的一样长。 指尖还带着尖锐的牙齿,咬合力能活生生将人的头骨嚼烂。 众人皆以为那双手是要攻击自己。 然而,它却突然调转方向朝已经昏死,躺在地上的小侯爷攻击过去。 姜枕雪神色一凛,手中握符,正欲再战。 却不成想,还有一人比她更快。 第43章 换身之术 侯夫人手一扬,食指上那个形状诡异的戒指中迸发一抹黑气,她咬破自己的舌尖血,任由那抹黑气吸食自己的血液,而后狠狠地朝女鬼攻击过去。 那女鬼的注意力全在姜枕雪身上。 在场所有人,只有姜枕雪有能力和她一战。 侯夫人出手突然,她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躲,被那团混着血液的黑气重重打在身上,鬼体当场透明了一半,覆盖在侯府上空的黑脸也跟着烟消云散。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侯夫人竟然会出手救小侯爷。 毕竟她给小侯爷后院塞那么多女人,明显是冲着把他养歪了去的。 大家都以为她巴不得小侯爷早点死。 “哇。” 侯夫人狠狠地吐了口鲜血。 脸色苍白得跟张纸似的。 “瑶儿。” 临江侯也没想到,侯夫人居然会这么做。 就在众人都以为侯夫人要跟临江侯说点什么的时候,看着十分憔悴的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推开扶着她的临江侯,起身扑到小侯爷身上。 手和膝盖被地面磨出血迹。 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再次扬起戒指,黑气不断吸食着她舌尖鲜血,将她的一张脸变得惨白。 侯夫人的眼神比什么时候都坚毅。 “换身之术?” 这下,姜枕雪总算想明白,为什么侯夫人既给小侯爷后院里塞一堆女人,导致他身体亏空,一点阴气就能把他击倒,又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不让女鬼伤害她的身体。 自始至终,她要的不是侯夫人的身份地位,也不是临江侯的爱。 而是。 小侯爷的身体。 “夏蝉。” 夏蝉听命而动,飞身上前,一剑柄震飞侯夫人手中的戒指,而后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造型诡异的戒指被震飞,在地上滚了老远停下。 没了舌尖鲜血的供养,黑气又被姜枕雪出手打散,戒指上鲜艳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不。” 侯夫人叫得撕心裂肺,嗓子都沙哑了。 她不顾身上的疼痛,奋力向戒指扑过去。 但夏蝉的力气更大,任凭侯夫人如何挣扎,都没能从她手上挣脱。 眼看着戒指的颜色完全消散,侯夫人的眼睛一点一点被绝望占据,理智被愤怒冲昏头脑,她恨不得跟所有人拼命。 “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瑶儿!” 在临江侯的印象中,侯夫人永远端着端庄贤淑的模样,就算是心里有气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癫狂的模样。 “瑶儿你冷静些,业儿没事,我们都没事。” “我要你们死。” 侯夫人突然低头,一口咬住夏蝉的手臂。 夏蝉只当她是个后院妇人,并未对她设防,一时没注意被她咬了个结实。 这一口咬得很紧。 恨不得从夏蝉手臂上的那块肉撕下来。 她拔下发间最硬的那根簪子,狠狠朝小侯爷的喉间刺去。 这一下,是冲着要小侯爷的命去的。 “业儿!” 临江侯完全不懂侯夫人为何会变成这样,扑过去挡侯夫人的簪子。 夏蝉一个飞踢,侯夫人的手腕发出一声清脆的骨折声。 手掌以一个不寻常的角度垂下来。 手中握着的簪子掉落在地。 簪子上的拆环散落一地。 看着落在地上又弹起的簪子,侯夫人颓然地坐在地面,万念俱灰。 她知道。 筹谋多年的计划,彻底崩盘。 她永远都不会成功。 “你这是做什么?” 临江侯大怒,原本他以为侯夫人只是想养歪他儿子,后来发现她竟舍命救人,还自责是自己小人之心,没想到她竟然要业儿的命。 “你个毒妇!业儿究竟哪里惹到你,你竟要置他于死地?你若是恨,便恨本侯,拿业儿开什么刀?” “恨你?” 侯夫人眼中带泪,笑着看向临江侯,吐出的话却像把刀子,扎在临江侯的心口。 “你算个什么东西,让我恨你?” 她一双眼睛似看临江侯,又似透过他的脸在看另外一个人。 眼泪簌簌落下。 她也不擦。 就那么任由眼泪落着。 “我的儿若是还活着,应该和小侯爷一样大了。他有我悉心照顾,定然比这废物要长得高些,脑子聪明些,人品学识皆在他之上。不过他之上也没关系,我的儿怎样都好。” 临江侯根本听不懂侯夫人在说什么。 她自嫁给他起,就说过会一心照顾姐姐的孩子,不会要自己的孩子,怕自己忍不住会偏心。 如今又说什么她儿。 “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此时的侯夫人,支撑她一生的那根弦断了,整个人都透着淡淡地死气和疯魔:“那也是你的儿子!没想到吧,那夜你醉酒,怀中抱着的人不是姐姐,和你共度春宵的人是我,是我!” 她重重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想以此来减轻痛苦。 “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你偏偏喜欢她,我就只能用那种龌龊手段得到你?还好啊,我怀了身孕,就算是侧妃,跟姐姐共侍一夫我也愿意。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怎么就不行?但他们都不同意,他们说我丢人现眼,把我关起来,逼我打掉我的孩子!” 侯夫人摸向自己的肚子,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我和他,就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母子情分。” 临江侯面无表情地听着。 心中没有半分动容。 他从不知道,吴氏嫁给他,竟然还有这么多隐情。 “若我早知,绝不会让你入侯府。”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这是临江侯的家事应该回避,一个个又假装跟没反应过来似的,竖着耳朵听。 就连被鬼追得屁滚尿流的清虚道长,都躲在一个假石头后面听,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 侯夫人讽刺轻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是啊,你只对她有情,哪怕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你都不愿看我一眼。” 她早已对临江侯死心。 曾经的爱慕,因从未有过回应变为恨意,曾经失去的东西也变为了执念。 临江侯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那你姐姐的死……” 第44章 纸人活了 “我没有。” 侯夫人极力否认。 “那是我亲姐姐,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怎会害她?” 临江侯气得反驳:“那你害她孩子?” “那怎么能一样?姐姐孩子的身体,我孩子的魂魄,这也是我和姐姐的孩子。” 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 仔细一想,又好像不太对劲。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应当说什么好。 整个院子寂静一片。 姜枕雪在这个时候开口:“你一心想复活自己的孩子,宁愿冒这么大风险借尸还魂,就没有想过他是否愿意被复活?” 众人不解。 侯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看向姜枕雪的眼神满是恨意。 “你少挑拨离间,我的孩子,自然想复活。” “好,我复活给你看看。” 不用别人引路,姜枕雪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不等吩咐,夏蝉直接拎着侯夫人后脖颈的衣服,拉着她跟在姜枕雪身后。 众人随后跟上。 姜枕雪没来过侯府,更没进过后院。 此时无人引路,她就跟到了自己家似的,一步错路都没有。 她去的方向,正是侯夫人日常住的院子。 院子大门越来越近。 侯夫人从一开始的怨恨,到后面的逐渐忐忑。 甚至心里萌生出一种可能性。 姜枕雪说得是真的。 她的孩子,真的不想复活? 这个念头只在她的脑子里萌生一瞬,就立马被她否认。 鬼好不容易投胎成人,还未出生就被人杀死,如何能甘心? 若有复活的机会,如何能不愿意? 更何况,他还未见过自己这个母亲,如何能不想见? “姜枕雪你休想骗我。” 姜枕雪没理她,顺着阴气找过去。 突然有个陌生的女人闯进来,院子中的丫鬟婆子本想发作,又看到跟在后面怒气冲冲的侯爷,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半声都不敢吭。 姜枕雪进了书房。 侯夫人的书房比一般男子的还要大,几面墙全部被书架占满,里面放着密密麻麻的书。 “机关在哪?” 眼看着姜枕雪进了书房,侯夫人的忐忑比之前更甚。 面对质问,她心虚地别开视线。 “没有机关,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夏蝉。” 夏蝉丢下她,按照书架上书籍的排列顺序找起来。 寻找机关本就是她作为杀手的训练项目之一。 没费什么功夫。 夏蝉的手就落在了其中三本书上:“郡主,机关在这。” 姜枕雪同时将三本书向后推,比人还高的书架随之移动,露出这个书房本来的面貌。 书架后面有一个小门。 只容一人进去。 侯夫人硬撑着的理智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她像个疯子一般大喊大叫:“不许进,都不许进去,出去,都给我出去,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没人听她的。 尤其是临江侯,他一张脸沉得吓人。 偌大的侯府都交给吴氏打理,他竟不知道侯府书房什么时候多了个密室。 更不知道,吴氏竟在这密室中,为夺走他唯一子嗣的肉身,谋划多年。 他不敢想。 倘若吴氏一举成功。 业儿的魂魄看着自己亲生父亲和杀害自己的仇人,霸占自己肉身的恶人,一家子其乐融融,丝毫不知唯一的孩子已经被人残忍杀害,该有多伤心。 一想到那个场面,临江侯的心里就跟被刀割了一般。 抑制不住的疼。 众人跟随姜枕雪进了密室。 比起入口时的狭窄,密室内的布置可谓是豪华。 四四方方的房间内,飘着九转还魂香的味道。 且不说那周围的黄金摆件,和大片难寻的阴冥苔。 就只是那四角燃着的聚魂灯。 灯油都是以尸油和上好的檀香制成,才能达到这种火光泛青的效果。想要真正达到滋养灵魂的作用,必须每夜午时以至亲之人的鲜血喂养,且不可中断。 一旦中断,魂体渐散。 按照吴氏的说法,她怀有身孕时胎儿就被迫打掉。 如今算来,吴氏竟每日以血入灯十几年了。 密室正中央,上好的金丝楠木盒内,放着一块质地温润,触手生温的养魂玉。 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养魂玉中央有一个小婴儿的身影。 他似乎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小小身体不停地挣扎。 还未上前,吴氏连滚带爬扑到她跟前,用身体挡住姜枕雪的去路。 此时的她衣衫凌乱,发髻也散了,脸上的妆容也花了,哪里还有一开始见面时,高高在上审视姜枕雪的样子? “你不能过来,走开,你们都走开。” 哭喊着,她的气势却突然松了下来,语气也变成了哀求。 “我求你们不要伤害他,我给你们磕头,给你们磕头还不行吗?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们别伤害我的孩子,我求你了。” 姜枕雪的面上没什么表情。 一开始对她就没什么憎恶,现在也不会产生任何怜惜。 现在她知道怕了。 她谋划着去夺小侯爷肉身的时候,就不想想旁人也会怕? 她有孩子。 那旁人就没有母亲吗? 都不等夏蝉动手,临江侯径直上前,一把将吴氏拉到一边。 姜枕雪的素手触碰到养魂玉的一瞬间,小婴儿挣扎的动作小了许多,似乎是感受到了舒服。再等姜枕雪把养魂玉拿在手中,小婴儿已经不再挣扎,表情甚至有一丝安宁。 她让夏蝉去书房找了些轻薄透光的白宣纸。 手脚利落地扎了个童男形象。 红绿寿衣的纸人做得很精致,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若非没有眼睛。 否则当真像活过来了一般。 姜枕雪拉过吴氏的手,夏蝉立马送上匕首。 匕首刺破手指,有鲜红的血迹流出。不等鲜血滴下,姜枕雪按着她的手,分别在纸人的两只眼睛上点了两下。 瞬间,原本只能算得上是精致的纸人有了活人感。 似笑非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吴氏。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只有夏蝉因为害怕朝姜枕雪身后躲了躲。 姜枕雪的手在腰间的玉佩上摩挲几下,玉指翻飞,掐印,金光骤起,原本在养魂玉中的小婴儿顺着金光移动,落在刚点了眼睛的纸人上。 片刻之后,纸人突然动弹了一下。 众人连呼吸都摒住了,眼睛紧紧盯在纸人身上,片刻都不敢移开。 夏蝉早早躲在姜枕雪身后,也不管手心已经微微出汗,死死拽着姜枕雪的衣服下摆不松手。 侯夫人也顾不上哭,目不转睛地看着纸人。 纸人的身体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以血画成的眼睛眨了两下,当着众人的面,翻身坐了起来。 对着侯夫人一张口就是:“娘亲。” 第45章 附身在纸人上 侯夫人一愣,没在第一时间扑上去。 她第一反应是无法接受。 不是无法接受自己思念多年的孩子附身在一个纸人身上,而是无法接受姜枕雪是个有本事的。 如果姜枕雪真有让她孩子附身纸人的能力。 那么,她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她的孩子,也许并不想复活。 自我感动那么多年,一回头却发现孩子根本不想复活,她根本不知应该如何面。 “娘亲,你不认识我了吗?” 纸人的声音,是很好听的童音,这一声带着明显的委屈。 母子连心,侯夫人的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心脏也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见侯夫人依旧没来抱住自己,纸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不过他没有怨恨。 而是哼起了童谣。 “月儿弯弯爬树梢,风摇花影轻轻绕,小乖乖快长大,梦里糖糕吃个饱。” “你……你真是我的乖乖。” 侯夫人再也绷不住,泪如雨注。 她扑过去,想抱住她儿的身体,又生怕将那个单薄的宣纸弄破,坏了她好不容易和孩子见面的机会,只能用力擦干净手,小心翼翼,极为克制地抚摸着纸人的脸颊。 这一摸。 那浓烈的情绪仿佛能顺着手臂,触碰心脏。 她的心,狠狠纠在一起。 “是乖乖,我娘亲的小乖乖。乖乖对不起,娘亲没认出来你,都怪娘亲,是娘亲不好。” 这首童谣,是她怀孕的时候自己编的。 那短暂的母子情分,仿若一场梦的温暖,是支撑她未来十几年艰难日子的糖。 “娘亲。” 纸人直接扑到侯夫人怀里,脑袋紧紧贴着他。 侯夫人生怕力气一大,纸人身体会坏,着急忙慌去查看,待看到那白宣纸看着单薄,却没有丝毫损坏,才长长松了口气。 哪怕之前再愤怒,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也不好苛责。 侯夫人固然有错,固然要因为错受到该有的惩罚。 这一刻的安宁温馨,无一人想去破坏。 只有夏蝉,害怕丝毫不减,躲在姜枕雪身后,小脸发白,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纸人会注意到自己。 哭到抽搐,侯夫人无比自责。 “对不起乖乖,是娘亲没用,谋划这么多年还是功亏一篑,你等娘,娘一定还会再想到办法,让你回到娘亲身边。” 在她怀中的纸人一听这话,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侯夫人自然也察觉到了。 “怎么了乖乖?” 纸人疯狂摇动,被血点上的眼睛流出血泪。 侯夫人不觉害怕,只有满满心疼,拿着帕子就给他擦。 “娘亲我不想复活,我不想被困在这,我也不想变成别人,我在那里面非常难受,我喘不上气,我好热,每天每天都有火烧我,娘亲呜呜呜。” 纸人越哭越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 侯夫人彻底慌了。 她手忙脚乱帮纸人擦,早已顾不上别的。 “乖乖你跟娘亲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纸人哭了好一会儿,委屈都发泄出来,情绪才终于好了一些:“我每天在这里都好难受,一点也不想在这,但我出不去。” 毕竟只是几个月大,都还未出生的孩子。 即便做了十几年的鬼,也只是做到会说话而已。 侯夫人恳求的目光放在了姜枕雪身上,早已顾不上之前的恩怨,把姿态放得格外低:“郡主,之前都是我不好,你怎么罚我都行。我求求你告诉我,我儿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应该如何做,才能让他好受一些。只要能让他好受,我付出什么都行。” 他一哭。 什么执念,什么怨恨,早已被侯夫人抛到九霄云外。 只要她儿能好,她怎么样都行。 姜枕雪的目光从纸人移到侯夫人身上:“鬼魂逗留阳间,本就有违天道,更何况他死时是个连灵智都未曾开化的婴儿,如何能抵挡得住阳间的侵蚀?至于你想的借尸还魂,想达到的条件极为苛刻,基本不可能实现,如果强行实施,后果就是魂飞魄散。” “你说什么?” 侯夫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接踵而至的,是心底里翻涌的害怕。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全信姜枕雪的话,她和姜枕雪没那个交情,或许姜枕雪是骗她的呢。 但心底里有个声音却不停告诉她。 姜枕雪说得对。 以她的能力,直接能将他们母子俩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必要骗她。 她的喉咙发紧,一股血腥味抑制不断地上涌,侯夫人压了又压,才勉强压制住那浓浓的血腥味。 缓了又缓。 侯夫人才艰难开口。 “郡主可有补救的办法?” “当然有。”如果没有,姜枕雪根本不会让母子俩见面:“为他超度,送他走。滞留阳间不是他的错,地府不会追究他。” 想到只短暂见了一面的孩子就要被送走,侯夫人心中又是一阵闷痛。 她忍着不舍,声音发颤。 “你想要什么?” 姜枕雪没理由帮她。 “银子。”姜枕雪说得十分坦白,也没管侯夫人露出的震惊表情:“本郡主算不得什么大善人,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出手。” 周家换周蕙兰听她使唤百年,临江侯府自然是换银子。 她费尽心思,才勉强三弊五缺的命。 但想拥有很多银子,也没那么容易。 姜枕雪看了一下纸人的情况:“他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跟他告个别,然后拿着养魂丹来找我,本郡主自会为他超度。” 说罢,她便出了密室。 其他人也跟上姜枕雪。 临江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离开,并未和纸人说过一句话。 这是他的孩子,但他从未知晓过他的存在,也不是和他心爱女子生下的孩子,更因为他差点害死自己的孩子,临江侯对这个孩子有怜悯,却生不出一丝父爱。 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支付更多银子,让姜枕雪好好超度。 姜枕雪回到小侯爷的院子。 他已经让人重新抬到床上躺好,身上穿了衣服,只是脸上贴着的符纸没有撕掉。 清虚道长被几个下人围在中间。 没有打,也没有绑。 下人们对他还算是客气,就是不让他走。 临江侯让侯府的人都下去,没理眼巴巴看着他的清虚,转而进了内室。 小侯爷还在昏迷。 两只手臂不正常地垂下来。 姜枕雪挽起袖子上前,一手扶着他的小臂,另一只手在他的关节处摸索。 片刻之后,只听“咔哒”一声。 就跟上了锁似的。 小侯爷的手臂就这么接上了。 姜枕雪又绕到床另外一边,用同样的方式,将小侯爷的另外一条手臂接上。 众人皆惊讶姜枕雪的接骨能力。 周老将军则想的是,若是能把郡主的能力用于军中,那军中的将士会少吃多少苦?伤亡率必然会大大降低。 他已经在盘算着自家库房有什么好东西,能让郡主看得上眼。 郡主好像玉器格外喜欢。 他把周家所有玉器都搬给郡主,才豁出去这张老脸,也不知郡主能不能教军医生两招。 见众人都看自己,姜枕雪随口解释了一句。 “趁他还没醒,察觉不到痛,先接上,醒了该嚎了。” 说罢,姜枕雪伸手捏住小侯爷的下巴,一用力,嘴巴被捏成一个圆形。 另一只手,以手为刀,砸向小侯爷腹部。 她看着瘦,力气却不小。 一掌砍下去,小侯爷的上半身微微上仰,一个椭圆形的东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第46章 扬州瘦马 “是红枣核!” 周家父子齐声喊道。 这个东西,他们可太熟悉了。 声儿昏迷不醒,正是因为这个鬼东西。 小侯爷比声儿情况还要严重,原来是已将这东西吞入腹中。 临江侯不懂,周家父子就把周寒声昏迷,全是因为这个刻了符文的红枣核的缘故,以及这诡异的红枣核长期不去,会有什么后果的事全说了。 临江侯的双眸仿若寒冰。 周老将军见小侯爷还没醒的迹象,有些担心:“郡主,小侯爷他,何时能醒?” 姜枕雪为他把脉,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今晚,最迟明日。周寒声能当场醒来,一则是中邪程度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洁身自好,自身阳气足。小侯爷整日沉迷于美色,身体都要被掏空了,自然虚得多。” 说着,她又写了一记方子,上面全是一些温补的药。 “按照这个方子,一次三日,吃上七天。往后半年都要禁欲,方可弥补身体的亏空。” 临江侯连忙接过。 小侯爷的事解决完,姜枕雪的目光才放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女鬼身上。 她早已没了之前开大招时的嚣张。 “别看我,红枣核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一个鬼,会什么符文?我只是想报仇。” 姜枕雪以符化水,让几人都淋在眼睛上。 天眼可开半个时辰。 临江侯一见女鬼,就想起她想活撕小侯爷的样子,怒道:“胡说,我儿顽劣,但从不混账,跟你有什么仇,让你非要治他于死地。” 姜枕雪没反驳。 观了小侯爷的面相。 他的确是被女色掏空,甚至连有夫之妇都来者不拒,但从未牵扯过人命,就连间接导致的都没有。 便是有夫之妇,也都是你情我愿。 给银子,买院子,买首饰都十分大方,身边围着一堆女人,愣是没有一个对他有怨言的,更别说是跟什么人结血海深仇。 女鬼却因为临江侯的一句话被激怒,受了重伤半透明的鬼体渐黑,鬼力又有了恢复的迹象。 “有什么委屈你可直说,若真是小侯爷或侯府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你要杀他们绝不阻拦。” 之前,姜枕雪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那个时候女鬼听不进去。 现在,她不听也得听。 身上的鬼气散了一些,女鬼的语气依旧带着怨恨:“听他们说,你是郡主?郡主生来高贵,锦衣玉食,受人供养,又如何知道我们这种命如草芥人的痛苦?” 姜枕雪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郡主可有听过扬州瘦马?” 姜枕雪有所耳闻。 以低价购买幼女,教其琴棋书画,仪态媚术,及笄后再高价转卖给达官贵人为妾,妓,或者玩物。 从古至今,类似的事从未断过。 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女鬼目光呆滞,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地苦笑:“我生前,便是其中之一。” 女鬼名叫杏娘,是被人贩子拐走之后取的名字。 从前叫什么,被拐的时候太小,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家还不错,有下人伺候,有很多好吃的,也有很多漂亮衣服。 因为长得出色,又聪明伶俐,未等及笄就被卖给了一个老男人做外室。 后来那老男人意外死了,她又被当做家产卖来卖去,已经记不清自己跟了几个老男人。 哪怕那种情况,她都没被磨平心气,一直抓住机会,学习各种能学的东西。 后来她又被卖给了一个姓曹的老男人。 他跟其他男人不同,养女儿一样养她,教给她很多东西,还不用她进房伺候。 她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 直到三月后又再次被卖。 杏娘忽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恨意散去了些:“那家人不是人,短短几日,我身上就没一块好地方。终于逮到机会,我拼了命逃回去,回到曹老爷家,却意外发现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众人也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对我好,是他在弥补当年弄丢我的亏欠。我不怪他把我弄丢,我相信每一个丢失孩子的父母,都不是诚心的,但他为什么要再次把我送人?” 杏娘躲在窗下,偷听了很久。 原来是曹老爷的儿子闯了祸,对方开口要杏娘。 “他伤害我两次,凭什么我不能反击?所以,我在厨房下毒,毒死了他们一家,带着曹家所有家财跑了。” 原本她聪明有才,又拿了亿万家产,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日子不知道会有多舒服。 杏娘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凄惨一生,也该过过好日子的,没想到被折磨这么多年,我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哪怕是散尽家财,也没能救回来。” 后来做了鬼,杏娘才知道。 那天原本被拐的人,应该是她那个只会闯祸的哥哥。 “是那个蠢货人贩子,天杀的人贩子踩错了点,才把我抱走,害我吃了那么多苦。” 曹家的人全死了,杏娘心中恨意难消。 临江侯听完,更加莫名其妙:“你身世凄惨,本侯很同情。但这跟我侯府有何关系?跟我儿又有何关系?难不成买卖你的这些男人中,有我儿?” “买卖我的都是老男人,自然没有他。” 临江侯更加不解。 “那这跟我儿有何关系?让你非要杀他不可?” 她宁愿魂飞魄散,也要跟自己儿子魂飞魄散的样子,临江侯是一刻都不敢忘。 “因为他就是当年的人贩子之一!” 第47章 杏娘记忆被篡改 “人贩子?” 不光是临江侯,所有人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姜枕雪亦是如此。 原本她也以为,就算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杏娘估计也是误以为他参与了买卖,或者跟曹家有关,甚至误以为小侯爷也是这样的人才会置他于死地。 万万没想到,杏娘居然以为他是人贩子。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拐我的人里就有他,这张脸我做鬼都不会忘记。” 姜枕雪更奇怪了。 看向杏娘的眼眸微微眯起。 她都不记得自家在哪,再见到父兄都不认识,如何会记得见过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贩子? “他也就是刚及笄不久的年纪,你被拐时他才多大?有什么本事能拐你?” 杏娘一怔。 她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小侯爷的脸,所以宁愿魂飞魄散也要他死。 但从未想过。 一个人的容貌过了十几年,怎么可能没有分毫变化? 又或者说,十几年前的小侯爷还只是个比她还小的小屁孩,如何能拐她?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临江侯身上。 临江侯瞬间明白,这是怀疑参与拐卖的人是他,他顿时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你们看我做什么?本侯又不缺银子,为何要参与拐卖?” 见众人不信,临江侯又问:“你被拐卖的是哪一年?在什么地方?” 杏娘如实说。 “承庆十九年,京城。” 临江侯松了一大口气:“那一年本侯奉陛下之命,前往江南,治理江南水患,整整过了一年才回京。在江南每日都要和旁人见面,一日都不曾离开,如何会出现在京城拐卖?” 杏娘也不觉得是临江侯。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是小侯爷,连穿着打扮,说话语气神态都是小侯爷,和临江侯无关。 周老将军思索片刻。 “这事,恐怕是有人刻意做局,要害小侯爷。敢问郡主,鬼魂或者活人,是否会有被篡改记忆的可能性?” 姜枕雪也在想这个可能性。 “有是有,不过知道的人不多。想篡改新鬼的记忆相对容易,像杏娘这种已经有了伤人能力的鬼,要费不少功夫。” 众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按照目前的情况,杏娘被篡改记忆的嫌疑很大。 这么想着,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上还贴着黄符的小侯爷身上,眼神里不自觉带上困惑。 就连临江侯都是如此。 不是他们看不上小侯爷。 他就是一个荷包里有点银子的普通富家子弟,京城里这样的子弟多了去了。 就算是想对他下手,趁他走巷子里一板砖敲下去,想打想抢轻轻松松。 实在没必要整这么一出。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姜枕雪也不太好解释大家的困惑。 小侯爷的面相和生辰八字她都看了,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实在没什么图谋的价值。 “还有一种可能性,杏娘是新鬼的时候就被篡改了记忆,后面鬼力才大涨。” 临江侯面露沉思。 “费这么大周章,到底为的什么?不管是为的什么,既然这事牵扯到临江侯府,就跟本侯有关,这事本侯会继续查下去,直到将幕后之人揪出来为止。” 周家父子也道。 “这事既已牵扯到寒声,不管是不是误伤,寒声差点丧命是真。此仇,我周家必报。” 姜枕雪收银做事,后面的事跟她无关。 她让临江侯找了块上好的玉佩,将杏娘收了进去。 “幕后之人,或许与拐卖之人有所牵连,他们手中恐怕还有其他鬼魂可用,有杏娘在能助你一臂之力。” 杏娘如今鬼体受损严重,绝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呆在玉佩中。 姜枕雪也不怕她突然对临江侯出手。 事情解决得差不多,姜枕雪让临江侯直接把银子送到裴家,务必由秋棠亲自收下,就要带着夏蝉离开。 “等一下。” 侯夫人快步走到姜枕雪面前,表情上已完全没了初见时的倨傲,双手小心翼翼捧着那颗养魂玉,生怕手重了些伤了玉中的孩子。 “扑通”一声,侯夫人跪在姜枕雪面前,重重磕了个头。 “民妇给郡主磕头认错,民妇愿接受郡主所有处罚,求郡主为我儿超度,送他走。” 她想复活孩子。 但更想让他快快乐乐。 “民妇已经错了这么多年,不想再错下去。” 姜枕雪接过养魂玉。 “不必言谢,本郡主只是收银子做事。至于你说错,对不起的是临江侯和小侯爷,跟本郡主无关。” 顿了顿,姜枕雪又想到了什么。 “当年你一个闺阁女子,为何会知这养魂之术?” 提起那人,侯夫人的眼中迸发出恨意。 “民妇也不知那究竟是何人,每次见到民妇,他都是一身黑衣,遮住面容。到现在,民妇也不知他目的究竟是何,甚至那人是主谋,还是个随便被派过来跑腿的都不清楚。倒是有个奇怪的点,这么多年,他声音似乎一点都没见老。” 事到如今,她对那人是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他,她的孩子也不会在阳间受这么多年的苦,投胎到下一世都是个大孩子了。 但她也知道。 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妇人,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她必得蛰伏,伺机而动。 “民妇记得,有一回瞧见那黑衣男子的手腕上,似乎有个纹身,当时只是匆匆一眼,没看清是什么。如今想来,倒是很像业儿口中吐出来的红枣核。” 姜枕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临江侯要派马车相送,被姜枕雪拒绝:“侯爷记得把酬金送到裴府就行,务必要沁芳轩的秋棠亲自接手。” 她数次强调,临江侯自然记下。 初来这个世界,她还没四处逛逛。 她一走,清虚道长也猫着腰,悄悄摸摸跟在姜枕雪身后。 姜枕雪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并未多言。 京城街道繁华,一路上姜枕雪瞧见了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手上有银子,她也不会抠搜着不花,看到喜欢正欲掏银子买下,就见脸上还带着被鬼烫伤痕迹的清虚道长立马把银子送到小贩手中,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他服了止痛的药丸,此刻不太能感觉到脸颊的痛。 就是丑。 一张丑脸配上讨好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滑稽。 “郡主莫要破费,小道来就好。” 小贩要给清虚找银子,他连连摆手。 “剩下的就当是你做的小玩意儿,能讨郡主欢心的奖励。” 接下来,不管姜枕雪看上什么,清虚都争着抢着付银子。姜枕雪也没跟他客气,左右她今天也能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掏点银子给她买些小玩意儿不算多。 没一会儿她和夏蝉两人手中就提了不少小玩意儿。 见姜枕雪不打算再买,清虚道长讨好着一张脸上前:“郡主可是逛饿了,前面有家新开的酒楼,听说里面的菜色特别好,郡主可愿赏脸,给小道个机会请郡主尝尝?” 姜枕雪冲他笑笑。 清虚一喜,正欲说话。 姜枕雪:“不愿。” 清虚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直接说,你想做什么?” 清虚立马又陪上了笑脸:“小道想拜郡主为师,只要郡主肯收小道为徒,往后小道愿为郡主冲锋陷阵。谁要是敢对郡主不利,小道立马上去跟他拼命。只要小道……” “不收徒。” 不等他说完,姜枕雪想都没想就拒绝,然后转脸就走。 “郡主别走,且听小道说……” 姜枕雪在前面走,清虚在后面追,刚拐进一个巷子,却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站在巷子里。 他手持桃木剑,右手拿了个收鬼的葫芦,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缝隙,打量着姜枕雪。 没有他想象中的张牙舞爪。 相反,姜枕雪格外的漂亮,并没有任何被鬼附身的痕迹。 身姿挺拔,五官张扬明艳,笑的时候感染力极强,不笑的时候又透着清冷淡漠。 很符合他的审美。 不过他并未多看,反而握紧了他手中的葫芦。 师父说是被鬼附身,那就一定是被鬼附身。 看不出来,想必还是他修为不够。 “姜枕雪,本道倒要看看,你是被什么妖孽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