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欺我骗我,我有天骄王爷撑腰》
第8章 沈欢颜要争名夺利
胸膛剧烈的起伏,沈欢颜深呼吸好几次,冷风灌进胸腔,才终于冷静下来。
林叙,可以是她的依靠。
但沈欢颜的价值,不能只来自别人。
她还需要有自身的价值。
沈欢颜重新往前走,眸光逐渐坚定下来。
“小翠,你去帮我,找一些东西来。”沈欢颜轻声嘱咐。
兰心院,下午时分,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明净的白纸,给室内带来几分温暖。
小翠急匆匆跑进门,一股脑把沈欢颜要的东西搁在桌上。
画架、宣纸、笔墨。
沈欢颜上前一瞧,东西全新,且质地极好,还多了一种淡青色的植物颜料。
“你哪里来的?我不是说随便找点别人不要的边角料吗?”
这些文化人用的东西一向都是极昂贵的,沈欢颜如今的处境不好,连件衣服都迟迟拿不到手,更别提这些好东西了。
小翠搓了搓手,“去管事房领来的,小姐是尊贵的人,哪能用别人不要的边角料。”
在小翠眼里,沈欢颜是尊贵的,该配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他们能给?”沈欢颜挺惊奇的。
“衣服要制作,笔墨纸砚可不需要,小姐还是侯府的大小姐,他们没理由不给。”小翠硬气道,眼眸里还有争吵过后的愤怒没有完全散去。
显然,东西拿的不容易。
沈欢颜心中感动,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小翠并没有完全将她昨天的话记在心里。
也罢,该硬气的时候要硬气。
随后二人把画架支起,铺上宣纸。
沈欢颜坐下来,亲自执手研磨。
小翠能明显地感受到沈欢颜的眉眼舒展了,沉闷的心情变得雀跃起来。
“小姐,你真的会画画?”
跟着沈欢颜一年,小翠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沈欢颜眼睛轻轻一眯,“我会!”
穿越之前,沈欢颜是一个学绘画的大三学生。
她热爱画画,并为此奋斗,将之当作自己全部的人生规划。
只可惜,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几乎没有动过画笔。
不是沈欢颜不想,而是不敢。 初到这个世界时,沈欢颜的伪装并不好,她不经意就会流露出一些特别之处。
当今陛下是个敏感多疑的人,他时常用那探究且锐利的目光揣度沈欢颜,并不止一次加以试探。
占卜国运事关重大,沈欢颜真怕一旦暴露了身份,就是她的死期。
她便只能收起所有的异样之处,兢兢业业扮演着人们心中圣女该有的样子。
其实沈欢颜演得越来越好了,如果不是那位原主同门师姐的到来,她还能一直演下去。
沈欢颜叹了一声。
过往的一年,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她如今能做的,只有向前看。
磨好墨,兑好颜料,沈欢颜盯着画纸,思索起来。
她该画什么呢?
学画多年,沈欢颜画过的画多不胜数,其中不乏一些出彩的,连老师都赞不绝口的作品。
所以,她完全可以不费心神,腾挪一副。
虽然许久不画了,可能画技有些退步,但北萧重武不重文,鉴赏画作的水平也一般。
这个结论不是沈欢颜信口雌黄,而是她实践过的。
那是半年前的秋季,也是沈欢颜唯一一次的作画。
当时,沈欢颜和几个贵女一同上山赏景游玩。
中途,沈欢颜嫌人多吵嚷,便自己顺着小路散步,想寻一片景色优美的地方,休息片刻。
然后她就走到了一片山花烂漫的僻静山坡。
山坡上没有人,只有一画架和摆放规整的笔墨。
像是有人前来写生,还没有开始动笔,便不知何故离去了。
那一瞬间,沈欢颜心痒难耐。
她就着眼前的美景,匆匆留下画作,然后在主人回来之前,悄然离去。
可就是这匆匆画作,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画作流传出来,广受好评,尤其是一些后世才发展出来的技艺和手法,令人惊异!
那画架主人以及许多欣赏此画作的人,四处打听沈欢颜的消息。
沈欢颜委实吓了一跳。
她害怕自己真被找出来,传到皇帝耳朵,皇帝因此又对她的来历起疑。
好在,那些人并未查出什么。
之后,沈欢颜也不敢再动画笔了。
思至此,沈欢颜眸光闪了闪,透出几分奇异的光。
那会儿怕是那会儿的事,现在沈欢颜可不怕了。 如果能借一借当时的势头,她的名气会起来得更快。
没错,沈欢颜要靠画画,为自己争名夺利,让自己在侯府有挺直腰杆的底气。
“怎么借呢?”
沈欢颜呢喃一声。
片刻后,她眸光大盛,似是有了好主意。
然后,执起画笔,尽情地投入其中。
晚饭时候,沈欢颜照例提前到前厅布置等候。
不一会儿,沈家四人一同前来。
沈欢颜一一见礼。
沈以恒中午没有回家吃饭,这会儿见了沈欢颜面色比昨日好许多。
毕竟是疼在心坎里的妹妹,又尽心尽力地伺候大家用餐,他哪能真的记恨?
一夜过去,沈以恒已经消气了。
“听说颜颜今日取了些画纸和笔墨,怎么突然想起画画了?”
沈以恒一边落座,一边问。
沈欢颜惊讶于沈以恒如此快得知道她的动态。
而沈夫人和沈欢心显然不知,惊讶地朝沈欢颜看过来。
“我、就是闲来无事,找点事情做。”
沈欢颜不愿意在事情没有做成之前,吐露自己的想法。
沈以恒璀璨一笑。
“也好,你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抛头露面,找点事情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正好我那儿刚得了一些上好的生宣,一会儿让人送你房里去。”
沈欢颜不禁为之动容。
沈以恒对她是好的,哪怕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至于昨日的事,是有一些误会在里面的,不能全然责怪沈以恒。
沈欢颜的心一瞬间又软乎了许多。
沈夫人面上闪过一些不悦。
笔墨纸砚昂贵。
虽然对侯府来说,不算什么。
但用来给沈欢颜糟蹋,她还是由衷地感到不满。
她想发作,呵斥沈欢颜的不懂事。
但是,沈以恒已经把话说的很满,沈夫人要是现在反驳,就太伤沈以恒的面子了。 沈以恒是沈夫人的宝贝儿子,是侯府的未来。
沈夫人衡量着利弊,最终没有开口。
沈欢心眼睛滴溜溜一转,笑呵呵地说:“姐姐聪慧,真是什么都会呢,画好了,一定要拿来给我们欣赏欣赏。”
画画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沈欢心知道沈欢颜的底子,于琴棋书画,都不太行。
她认定沈欢颜不能成事,故意提出,等着看笑话呢。
第9章 受点磋磨给夫人出气
沈欢颜没有忽略沈欢心眼底那一抹潜藏的恶意。
她微微拧眉,道了一句:“会的!”
“那我可等着了。”
沈欢心挑了挑眉尾,颇有兴致。
饭后,安然回到兰心院,沈欢颜继续投入未完成的画作。
过了会儿,外头传来脚步声。
小翠出去迎,不一会儿在门口回话:“小姐,是大公子身边的知书,来送宣纸。”
沈欢颜连忙放下画笔,走出去。
小翠已经接过宣纸,沈欢颜下意识地想让小翠给赏银。
以前,沈欢颜有钱,使唤下人,或者有下人来她院里做事,多少都会给点辛苦费。
可这次她嘴刚张就意识到,她身无分文了。
“辛苦知书了,天寒地冻,进来喝口热茶再走吧。”沈欢颜拿不出钱,只能笑着客气一下了。
知书瞧着冷清偏僻的院子,眉心深皱。
他没想到,大小姐竟然生活得如此窘迫。
不是说,还是沈家的大小姐吗?
怎会?
“大小姐客气了,只是送点东西,不辛苦,公子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沈欢颜轻轻颔首,“小翠,送送知书。”
小翠送知书出了门。
知书忍不住问:“就你一个人伺候大小姐。”
小翠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知书是聪明人,很快便想明白这当是夫人那边的意思。
他识趣地没有再多问,只道:“若是有大小姐有难处,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小翠眼睛顿时亮了,毫不客气地开口:“管事房那群人踩高捧低,迟迟不把小姐的衣服发下来,你能管的了他们吗?”
小姐现在可太需要帮助了。
知书抿了抿唇。
这大概并非捧高踩低的事。
“我尽力。”知书还是应了下来。
回了安泰居,知书来到书房。
“公子,宣纸已经送给大小姐了。” 忙于公事的沈以恒淡淡扫了知书一眼。
送去就送去,何故专程来说一声。
知书拧着眉,欲言又止。
他知道这是主子们之间的事,尤其涉及了夫人,那便不是他该多嘴的。
但,大小姐一向待他不错。
他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良心。
“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沈以恒轻喝。
知书便忙道:“是刚才去了大小姐住的兰心院,瞧着实在简陋冷清,大小姐穿得又单薄,小的担心大小姐生了病,所以一时不知该不该跟公子说一声。”
沈以恒便拧起了眉头。
片刻后,他轻叹了一声。
“等过两日,我去跟母亲谈谈。”
知书是个聪明人,只从沈以恒这简单一句话便听出了许多意思。
沈以恒是心疼沈欢颜的,会为沈欢颜想办法。
但不是立刻!
沈以恒很明白这是沈夫人的手段,更明白沈夫人心里对沈欢颜有怨气。
所以,沈欢颜要受点磋磨,让沈夫人出出气,沈以恒才会出手。
“是!”
知书恭顺地应下,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知书浅浅叹了一声。
兰心院。
“小姐,太晚了,该休息了。”
“马上就好了。”
沈欢颜全身心投入在画作中,全然不觉时间的流逝,更不知疲倦。
“明日再画吧,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小翠规劝道。
沈欢颜却眯了眯眼眸。
“不、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沈欢颜要快!
尽快改变自己低到尘埃里的处境。
瞧着沈欢颜肃然的神色,小翠不敢说话了,静静坐在一旁守候着。
夜半时分,沈欢颜终于停笔。 她注视着画作,于晕黄的灯光下,轻轻勾起唇角。
翌日。
天气大晴,无风,是个好日子。
沈欢颜收拾精神,找来一顶帷帽,带着小翠和画作出门。
行至门口,护卫将沈欢颜拦住。
“大小姐要出门?”
沈欢颜点头。
“可请示侯爷夫人,或者大公子了?”
护卫深知沈欢颜身份的特殊性,不敢贸然放沈欢颜出门。
小翠顿时怒道:“大小姐还不能出门吗?”
“外头对大小姐憎恶得很,我也是为了大小姐的安全着想。”护卫道,面上没多少恭敬。
“我自有分寸,无需你来担心。”
沈欢颜扬了扬手中的帷帽。
护卫想了想,“那小姐稍等片刻,我去禀告夫人一声。”
侯爷和公子都不在,能做主的也只有夫人。
沈欢颜眉心一拧。
若是闹到沈夫人那,沈夫人还真不定会让她出门。
瞬间,沈欢颜面色一凛,声音冷峭,“我还是侯府的大小姐,你没有任何资格做我的主!让开!”
语罢,沈欢颜直接抬脚离开。
护卫确实没有收到过不让沈欢颜出门的命令,所以一时不敢真拦着不让走。
但他当即转头,吩咐身边:
“赶紧去给夫人说一声,大小姐出府了,我们拦不住。”
漱心斋。
一家京都很有名气的画铺。
大早上的,店里冷清。
苗掌事坐在柜台旁,正噼里啪啦敲着算盘,他抬眼瞧了瞧来客,发现是两个遮了面容的女子。
女子出门,不想露出容颜,从而遮面,是常事。
苗掌事没在意,只把目光落到沈欢颜手上的画作。
“姑娘是想卖画?”
“嗯。” 沈欢颜走上前,把画递出去。
苗掌事淡然地打开画卷,浅浅扫了一眼后,露出震惊之色。
沈欢颜捏了捏手心。
这是太好了,还是太差了,还是发现了不同之处?
虽然这幅画沈欢颜是满意的,但她知道自己的水平,有点小巧思,绝称不上佳作。
故而,心里很忐忑。
“姑娘哪里来的这幅画?”
苗掌事上下打量了沈欢颜一番,问。
“我画的。”
沈欢颜如实回答。
苗掌事更惊讶了,继而他眼里涌出些笑意来,说:
“这幅画的风格倒是不常见,我一时难以定价,姑娘可否坐下来等等,我去拿给东家看看。”
沈欢颜有点看不懂苗掌事的神色,浅言:“行。”
苗掌事走后,沈欢颜在店里轻轻踱步,随便看看。
漱心斋的画很多,但大多一般,许多沈欢颜都瞧不上。
定价也只在百文钱到一两银子之间。
不过,后方的柜台之后,就有不少名家之作了。
画技显然要成熟很多。
定价则在几两银子到几十两不等。
而这远远不是画作价值的上限。
真正的大家之作,一副难求,价值能达千两白银之多。
不过,这样的珍品,通常不会摆在大厅。
沈欢颜衡量之际,苗掌事兴冲冲进了东家的房门。
“王爷,我找到那人了!”
第10章 出头的好机会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窗边查看消息的萧睿疑惑抬头。
“何人?”
“半年前,林吟翠山图的画师!您还让我找过呢,可惜当时没什么线索。”苗掌事激动地说着,“没想到,今日她自己来咱店里要卖画。”
“哦。”
萧睿记起来了,当时那幅画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他看了之后觉得有不少可取之处,本着惜才的念头,让苗掌事留意。
只是,画作没署名,也没人现身认领,不了了之了。
萧睿心生疑惑,当时这人不出现,现在又为何主动卖画?
一边想着,萧睿接过苗掌柜递来的画。
他浅浅落目,继而好看的眉眼中闪烁起细碎的亮光,透出点点探究和好奇。
“你将林吟翠山图拿来。”
苗掌事连忙去取。
因着此画画风独特,只此一幅,萧睿当时买来,便收藏下了。
不一会儿,两幅画摆在一起。
“看出什么了吗?”
萧睿颇有兴趣地问苗掌事。
苗掌事思忖着回答,“画风相似,尤其擅长光影的描绘,这很少见,所以可以确定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萧睿认同地颔首,并补充:“画的还是同一个地方呢。”
“哦?”
苗掌事没有看出。
因为两幅画,一幅画景,一幅画人。
所以,苗掌事完全没有想过画的竟然是同一个地方。
萧睿则眼眸浅眯,细致地赏析着两幅画的每一个细节。
林吟翠山图,画的是漫山遍野的林景。
笔触略潦草,有种挥毫泼墨之美。
而眼下这幅,笔触更细腻,画的是山中小村落的生活景象。
小山村背后有一座大山,太阳露了一半,照得小山村一半明,一半暗。
明处,几个孩童,正踢着毽子,快乐不已。
而暗处,一个略年长的高大孩子,正在欺压两个孩童,两个孩童瑟瑟发抖着,像明处的孩子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明处的孩子们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样的构图,让人不禁深思。 明与暗的交汇中,是纯真与邪恶的对比,还是自私漠视的人性。
重要的是,山村背后那座大山,与林吟翠山图中的山景,如出一辙,像是一个缩小版,只是光影跟着太阳角度,略有不同。
再看画纸与笔墨,眼下这幅分明是刚画的。
那为什么要画半年前的景呢?
此人,目的何在?
又为什么两幅图,表达的内容差得这么多呢?
一个明媚,张扬。
一个深沉,内敛。
是画画的人,发生了什么?心境不同了吗?
只是一幅画,却勾起了萧睿满满的好奇心。
“人呢?”
“在楼下等着报价。”
“请进来,我见见。”
苗掌事来到一楼,笑呵呵地请沈欢颜上楼与东家详谈。
沈欢颜浅浅思索后点了点头。
漱心斋乃清流贵家聚集之处,在京城名声很好,沈欢颜倒不怕独身上前,有什么腌臜事发生。
她猜,半年前为画作寻她的人当中,也有漱心阁。
所以,苗掌事才会一见画作,便格外惊讶。
如果真这样,对沈欢颜来说,是好事。
随着苗掌事上到三楼。
“姑娘请。”
苗掌事推开房门。
沈欢颜抬脚而入。
淡淡的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入目的墙上挂满了画作。
沈欢颜只是轻轻扫眼过去,便看到了好几位丹青圣手的名作。
她来不及细赏,随着苗掌事的指引在一方茶案落座。
苗掌事为沈欢颜倒上一杯茶水,而后退到屋外。
茶香扑鼻,是极为名贵的蒙山香叶。
茶案色泽深沉,纹理细腻,是上好的紫檀木。
这间屋子处处典雅,而典雅中又透着极致的奢华。 好在沈欢颜是见过大场面的,纵然惊讶,不至于露怯。
她浅浅抬眸,朝坐在窗边的东家望去。
因着中间横了一扇巨大的屏风,沈欢颜看不真切那人,只能隐约瞧出是个男子,身形伟岸,姿态从容。
沈欢颜忘记是什么时候听人说过一嘴。
漱心斋的东家很神秘,几乎没什么人见过真容。
想着自己也未露真容,沈欢颜反而感觉更自在了一些。
“拙笔孤客,见过东家。”
沈欢颜浅浅开口。
萧睿的手指轻轻点在沈欢颜新画作的署名“孤客”之上。
他以为对方是个男子,没想到是个姑娘,还是个看似娇娇弱弱,声如清泉般的年轻姑娘。
他透过屏风,细细打量着沈欢颜。
沈欢颜尚不知道横在二人之间的屏风,绣技巧夺天工,从外向内看,看不清楚,从内向外看,却十分清晰。
遂,萧睿看沈欢颜,看得清楚又细节。
女子手指细嫩葱白,皓腕如雪,罗裙矜贵,坐姿优雅。
必是身份卓然的大家闺秀。
与这画、这名、这行事作风,全然不符。
不得不说,萧睿心中的好奇心越发被勾了起来。
“姑娘客气,请用茶。”
萧睿抬了抬手,声音润朗好听。
沈欢颜有点意外,漱心阁东家的声音也很年轻呢。
顺从地轻抿了一口茶,沈欢颜又听萧睿问:“姑娘画风独特,于光影的描绘颇有心得,不知师承何处?”
沈欢颜眉心皱了皱,下意识想着怎么编一下来历。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她没必要为了身份,再去撒更多的谎了,大不了不说就是。
轻轻舒了一口气,沈欢颜开口:
“倒是师承多人,具体的,未得师傅们允许,不便多说。”
这话没毛病,且言辞坦荡,萧睿也能接受。
“那你还有继续画下去的打算吗?”萧睿再问。
“当然。”
这次沈欢颜回答得很果断。
萧睿轻轻一笑,“那为何时隔半年,才再次动笔?” 不得不说,沈欢颜的画技比半年前又退步了很多。
萧睿一眼便能看出沈欢颜已经很久没作画了。
要不是凭着一点巧思和对光影的独到见解,这幅画平平无奇。
沈欢颜眸子染上几分震惊。
她昨日还想着北萧鉴赏画作的能力很一般,今日就碰到了高人,连她半年未曾动笔都看得出。
同时沈欢颜也肯定了心中猜想,这东家半年前一定关注过她随手留下的那幅山景图。
也正是因此,这位神秘的东家,才有了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心思。
否则以沈欢颜的水平,大概是不会得到如此厚待。
思至此,沈欢颜有些激动,这对她来说,是个出头的好机会。
第11章 跪下
考虑再三,沈欢颜轻言:
“实在惭愧,其中曲折一言难尽,若日后有合适的时间,定向东家言明。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再放弃画画了!”
沈欢颜圣女的身份和经历,说出来可能招人厌恶,引起反作用,所以沈欢颜现在不能说。
但沈欢颜极力保证自己画画的决心,希望能得到漱心阁的看重。
萧睿有些无奈,他好奇的就是沈欢颜的境遇和心态的转变,奈何沈欢颜不愿透露半分。
如果沈欢颜扭捏撒谎,萧睿可能就直接厌弃了。
但沈欢颜没有,她言辞坦荡,让人挑不出错来。
甚至让萧睿觉得初次见面,就探听人家一个姑娘曲折的遭遇,实在不礼貌。
“十两银子,姑娘觉得如何?”
萧睿直接开价,识趣地不再询问沈欢颜来历与隐私。
“很高了。”
沈欢颜很惊喜。
她在大厅衡量那会,觉得她也就是个一二两的水平,普通里面的中上等罢了。
毕竟,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学习,好好练习了。
萧睿是很看好沈欢颜的,他道:“交个朋友,希望日后能长久合作,也希望孤客姑娘有所名气时,别忘了漱心斋。”
这是萧睿的为人之道,他素来眼光不错,总能在贤能之辈还未成名时,便抛出橄榄枝,故而追随者众多。
“当然!”
沈欢颜心中亦很是感激萧睿的看重。
萧睿听着女子雀跃的声音,轻轻挑眉。
苗掌事听得见屋里谈话,瞧着时机差不多,推门而入。
“画就留下了,姑娘跟我去结账吧。”
沈欢颜整个人都跟活了过来似的,“咻”得站起,跟萧睿清清脆脆地道了一声告辞,而后脚步轻快地离去。
萧睿歪了歪头,眸光跟着那道身影出了门,勾唇一笑。
他道女孩虽年轻,心性却很是沉稳,不曾想,十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
之后,目光又落在“孤客”二字上。
一个心性未定的小姑娘给自己起了一个如此孤寂的名号,真是很让人好奇呢。
这份好奇如同小猫的瓜子轻轻挠在萧睿的心上,痒痒的。
苗掌事回来后,看到萧睿还盯着画看。
“王爷,要不要我去查查孤客的底细?”
苗掌事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王爷对孤客的身份和经历很好奇,奈何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萧睿不悦地皱了眉头,“莫做那些不讨喜的事。”
因着权势大,所以稍有疑惑,便想着用手段去解决。
这并不是好事。
苗掌事悻悻摸了摸鼻子,转了话题,“陛下那边出动了不少人寻您呢,还不打算进宫吗?”
萧睿眸里瞬间闪过一丝锐光,而后轻轻伸手将画卷收起,淡定地吐露两个字:
“不急。”
沈欢颜这边与小翠往家回。
小翠一手提着几种颜料,一手护着剩余的五两银子,心里美滋滋。
“小姐真厉害!一幅画就挣了这么多钱。”
沈欢颜抿唇笑得明媚。
她也开心。
“快点走,我们要早点回去,安排午饭。”沈欢颜催促了一声。
小翠便加快步伐。
回到侯府,门口护卫没跟沈欢颜打招呼,而是昂着头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沈欢颜看。
沈欢颜心里咯噔了一下。
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刚进了门,沈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拦着去路。
“大小姐,夫人让你回来后去找她。”
沈欢颜心头颤了颤,点点头。
不一会儿,来到荷香榭。
今天天气好,沈欢心正陪着沈夫人在院里赏花散步。
二人本说笑的面容在看到沈欢颜的一瞬间冷了下来。
“跪下!”
沈夫人冷厉开口。
纵是有心理准备,沈欢颜还是惊到了。
“母亲……”
沈夫人目光如剑瞪着沈欢颜,等沈欢颜下跪。
沈欢颜绷着一张小脸,“我不知犯了何错?惹得母亲如此震怒。”
“你私自出府?还不知道错!”
沈夫人极为恼怒,连一向的温和表象都抛却了。 “我难道不能出府吗?”
沈欢颜不能理解。
沈欢心娇气地开口:“姐姐,外头的百姓日日喊着要杀你,若非侯府这扇大门挡着,你早就死了。母亲也是担心你,为你好。”
担心?
沈欢颜有点分不清这份担心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她只好扬了扬手中的帷帽,“母亲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做准备。”
“万一呢?”
沈夫人阴着眸子,并没有半点消气的意思。
沈欢颜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夫人,她不明白,沈夫人怎么会变得如此苛刻。
却见沈夫人上前几步,盯着沈欢颜,如盯着仇人。
“一个破帷帽而已,万一你暴露了身份呢?”
“你被戳着脊梁骨骂,被平民百姓打杀,又或被那些街头浪子侮辱了,不都是在往侯府泼脏水?让京城百家笑话我明德侯府!”
“你哥哥因你,仕途受阻!”
“你妹妹因你,婚事受阻!”
“你已经给我们带来的伤害够多了!为什么还不能老实一点,多为侯府考虑?”
“你非要把我们侯府害得家破人亡,才甘心吗?”
沈夫人一字一句都如利剑般直戳沈欢颜的心脏。
沈欢颜甚至难以承受这一声声如雷霆般的指责,红着眼眶,倒退了两步。
“母亲既如此担心我受辱,为何那日让我坐在马车头,受尽百姓打骂而回?”
沈夫人眸光微闪,眼底深处潜藏了一抹心虚,但很快她便用更大的怒火掩盖了那抹心虚。
“你敢质疑我?”
“你这孽女!”
“给我跪下!”
沈欢颜攥紧了拳头,咬着牙,一动不动。
沈欢心心疼地扶住沈夫人,上前说道:
“姐姐,你怎么这般不懂事?那日让你坐车头,是为了娘亲身体着想,你自己也同意了的,现在,怎么反过来质疑娘亲?”
“娘亲今日罚你,也实在是你行事莽撞,担心你受到伤害,你非但不认错,还这样顶撞娘亲。”
“唉,果然不是娘亲的亲生女儿,就是不知道心疼娘亲的。”
沈欢心这般说着,沈夫人竟难过地抹了眼泪。
像是真被顽劣的子女,伤了心。
第12章 被迫受罚
小翠眼看沈欢颜说不过沈夫人和沈欢心,便急得顾不了许多,跑到沈欢颜身边帮忙解释:
“夫人,我家小姐是有事才出去的,直来直去,没有跟多余的人接触。小姐聪慧又谨慎,您是知道的呀,您以前也穿夸小姐做事周到,不是吗?”
沈夫人扫了一眼小翠手中提着的颜料,大概知道二人去干什么。
沈欢颜画画,她本就不乐意,上次因为沈以恒没有发难,如今怒火更甚了。
“你这刁奴,是不是你怂恿小姐出门的?”
沈夫人突然对小翠发难。
小翠懵了,连忙否认,“不、不是的。”
沈欢颜也忙道:“不关小翠的事,出门是我的决定。”
沈夫人阴着眸子扫了沈欢颜一眼。
“就算是你决定,她作为你的贴身奴婢,不知规劝,放任你犯错,也是罪该万死。”
“来人,将小翠发卖!”
沈欢颜震惊。
两个婆子瞬间扑上来。
沈欢颜一把拉住小翠,挡在小翠跟前。
两个婆子根本不将沈欢颜放在眼里,径直拽住小翠,要把小翠拖走。
“小姐!小姐!”
小翠也彻底慌了。
沈欢颜拽住小翠的手不放,但内心涌上深深的无力感。
她知道,如果沈夫人执意要处罚小翠,她护不住的,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对抗。
“咚!”
沈欢颜跪了下来,“母亲,我知道错了,您罚我吧。”
沈欢颜不蠢,她知道小翠有没有错根本不重要,这只是沈夫人逼迫她屈服的手段罢了。
她认错,就是了。
果然,婆子们停了手,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抬了抬脖颈,憋在胸口的气缓缓吐出去,居高临下望着沈欢颜。
“你知错就好,母亲也舍不得重罚你,只是希望你长个记性。”
“就……”
沈夫人思索了片刻,才找到合适的处罚。
“就罚你今日不准吃饭,小惩大戒吧。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再出门。”
“至于小翠,这次就先饶过,若有下次,便打死了事。” 沈欢心连忙附和,“母亲还是太心疼姐姐了,舍不得让姐姐吃苦。”
沈夫人慈爱地笑了笑,“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心疼。”
沈欢颜也意外这样的处罚,实在是重重拿起,轻轻落下。
难道沈夫人真是气她莽撞,担心她出事,不是真心惩罚她吗?
沈欢颜迷茫了。
不知怎么,她突然感到了深深的割裂与疑惑。
好像刚刚逼她下跪的沈夫人,和现在从轻处罚她的沈夫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回到兰心院,已经到了午饭时候。
主仆二人肚子饿得咕咕叫。
“小姐,我去给咱们找点吃的,我总还认识几个小姐妹,知书上次还说有事帮忙可以去找他。”
沈欢颜摇了摇头,“你给自己找点就好,不用给我带,免得夫人知道了,又要生事。”
一天而已,沈欢颜撑得住。
小翠眨了眨眼,刚刚小姐说了“夫人”。
以前小姐都是喊母亲的,偶尔也会像沈欢心一样亲昵地喊一声娘亲。
小翠心下难过,哽咽道:“那我也不吃,我陪着小姐。若不是小姐,我今日就被发卖了。”
沈欢颜凄惨一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无妄之罪。”
主仆二人抱团一顿难过。
沈欢颜恢复得比较快,不一会儿就重新打起精神。
“正好,今日清净,再画一幅。”
说着,起身来到画架前。
小翠忧心说:“夫人不允许小姐出门了,画怎么卖出去?”
“只是我不能出去,你的话应该没人管,走正常流程出门就行。我跟漱心斋谈得不错,应该能长期合作。日后你把我的画拿给他们,由他们开价就是了。”
沈欢颜已经想好,不担心这点。
她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快速精进自己的技艺,打出名头。
画功嘛,需要长时间的钻研和练习,一时半会很难出彩。
唯有特殊技艺和内容这两方面能快速引人注目。
至于技艺,后世的一些东西能让人耳目一新,沈欢颜心里大概有数。
内容上,倒是可以好好钻研一下。
当下,画画多以飞鸟花草和人物为对象,立志做到形似或神似,鲜少展露生活,从生活中寻觅人性、社会的本质与内涵。
如果以此为突破点,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昨日那幅图,便是这个方向,看起来反响不错……
夜里,晚饭过后,沈以恒陪着沈夫人散步。
“今日怎么不忙,还有空陪我走走?”沈夫人瞧着自己高大俊朗的儿子,满眼都是自豪。
沈以恒浅笑一下。
“颜颜惹母亲生气,我这不是替她来陪陪您,别让您真把身子气坏了。”
话说的好听,沈夫人却一下收敛了笑容,听懂了沈以恒的言外之意。
“怎么,想替她说话?”
沈欢颜今日连着两顿没有来吃饭,沈以恒一副魂不守舍,吃不下饭的样子,沈夫人早发现了。
沈以恒呵呵笑了声,“颜颜身子弱,您知道的。”
沈夫人心里愈加不悦。
“她私自出门,完全不考虑侯府的境地,我不过罚她少吃顿饭罢了,难道还罚得重了?”
“自然不重,我知道母亲心疼她,已是小惩大戒。但……自回府,颜颜也受不少磋磨了,母亲就别跟她计较了。”
沈以恒每句话都颇有深意。
他已去兰心院看过,知道沈欢颜过得艰难,尤其连取暖的衣服和银碳都拿不到。
如今还饿了肚子,他委实心疼,便等不及和母亲谈谈了。
沈夫人最是会揣摩话里深意,只一瞬便明白沈以恒说的不只是今日罚吃饭的事情。
瞧着儿子胳膊肘往外拐,不跟自己一条心,沈夫人心中怒火更盛。
但她了解自家儿子,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便压着火气,温和开口:
“恒儿,不是母亲要磋磨她,是母亲不得不压着她,否则她日后必要为侯府带来祸端。”
沈以恒眉心拧了拧,不明白。
“母亲何意?圣女一事已经尘埃落定,颜颜是无罪之身,怎么会给侯府带来祸端?”
“你糊涂!”
沈夫人轻斥一声,为沈以恒缓缓解惑:
“第一,她从云端跌落,曾经的极致荣宠全然消失,她心里会平衡吗?就算我们依然对她好,能好过从前吗?她只会感到落差,慢慢对我们心生怨怼。”
第13章 兄妹情感的见证
沈以恒脑中闪过那日沈欢颜伤害沈欢心的画面,不由深思。
沈夫人知道沈以恒听进去了,沈以恒向来对她的话很看重。
她道:“我现在这般压着她,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日后遇到旁人的白眼,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不惹是生非。且等风头过了,我们对她好时,她才能感激,才能安分,你说是不是?”
沈夫人的话不无道理。
“可……”
沈以恒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颜颜素来懂事,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第二!”
沈夫人不理沈以恒的质疑,继续往下说:
“上至陛下朝臣,下至黎民百姓,都对她恨之入骨,我们若是还宠着她,只会让别人连带着侯府一并憎恶、排挤。”
“你父亲和你在官场上的处境,她不懂,为娘还能不懂吗?我这都是为了侯府好。”
说到侯府的日后,沈以恒更无话可说了。
沈夫人继续:“再者,你看她行事多么不知分寸,如此风口浪尖的时候,还私自往外跑,被人认出怎么办?外头那些人不会怜悯她半分!什么肮脏的手段都敢使她身上!我若不严厉地教导她,才是害她!”
沈以恒心口一紧,彻底被沈夫人说服了,顿时抱歉道:
“母亲想得长远,是儿子误会母亲了。”
沈夫人拉住沈以恒的手,语重心长:
“恒儿,母亲知她身子弱,心里有分寸,你大可放心。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做好公务,取得圣心。”
“侯府没了圣女,地位一落千丈,日后若还想人前显贵,便只有靠你了。”
“侯府的尊荣,你妹妹的未来,只有你能撑起,你可明白?”
沈以恒顿觉压力山大,他深吸一口气,“儿子明白,母亲放心,儿子会努力的。”
之后,沈夫人把话题转到沈以恒的公务上面,沈以恒的心也随着暮色,越来越沉重。
兰心院。
饿了一天的沈欢颜,在画架前头晕眼花。
这个状态,画了也是白画。
沈欢颜叹口气,爬上床,想着早点睡去。
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
被窝跟冰窖似的,沈欢颜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也迟迟感受不到暖意,导致久久不能入睡。
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是一种折磨。
委屈、伤心、无措等诸多情绪,在这夜深人静时,又涌了上来。
同时还有深深的自责和疑惑。
是不是真的是她太自私,是不是真的是她做的不够好,所以没了圣女光环,就得不到家人的爱了…… 翌日,沈欢颜听到小翠在房里的动静,昏昏沉沉地醒来。
“小姐,你脸色好差,不会生病了吧?”
小翠把手探到沈欢颜的额间。
沈欢颜软绵绵地从床上爬起来,“没事,还撑得住。”
沈欢颜刚穿越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很弱。
话说得密了,都要喘上一会儿。
不过,后来侯府皇宫两方悉心调理,沈欢颜也日日健身,总算好转起来,抵抗力强了很多。
梳洗过后,沈欢颜早早前往前厅。
厅里时刻备着点心,她早点去,也能垫巴一口。
沈夫人和沈欢心也来得早,只不过聊着关于皇后寿宴献舞的事,没有给沈欢颜一个多余的眼神。
沈以恒来了之后,倒是看了沈欢颜一眼,看她脸色不好,神色多了一分担忧。
却沉思之后,没有跟沈欢颜说话。
倒是夸沈欢心练舞辛苦,要把最近新得的一只鎏金香炉送给沈欢心。
沈欢心高高兴兴地搂着沈以恒感谢,说好话,把沈以恒哄得咧嘴直笑。
“对了,我记得哥哥以前送了姐姐一只红玛瑙的、名为“灼华”的步摇,跟我这次的舞裙很搭,不知道姐姐能不能割爱送给我?”
沈欢心话音一转,将目光投向沈欢颜。
沈欢颜一人落寞地站在不远处,低垂着头,感受着那从心尖上传来的阵阵如针刺般的痛楚。
她只是一个外人。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因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沈欢颜压根没有听见沈欢心对自己说话。
沈欢心委屈地咬了咬唇,“姐姐怎么不说话?是生气了吗?若是姐姐不愿意,就算了。”
沈欢颜恍惚回神,不知沈欢心怎么冲着她委屈了起来。
她刚要问,沈以恒肃着眉眼道:“你的事更重要,一会儿哥哥陪你去取。”
大家都知道,这些东西在欢颜阁,沈欢颜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带走。
沈欢心垂下眼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可是,我不希望姐姐不高兴。”
“一只步摇罢了,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沈以恒对沈欢颜的不识大体,感到不满,语气也变得不好。
沈欢颜忙道:“我刚没听见妹妹说什么,你想要什么步摇?若是御赐之物,眼下可能不适合佩戴。”
沈欢颜算是服了,跟他们说话要抢着说才是。 “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哥哥送你的那支‘灼华’。”沈欢心重复道。
沈欢颜愣了一下。
那是沈欢颜生辰时,沈以恒送的生辰礼。
“灼华”也是沈以恒亲自取的名字。
灼灼其华,是对沈欢颜美好的祝福。
那支步摇的珍贵程度,亦是世间少有,簪头的并蒂莲,用了最昂贵的冰飘南红,色泽纯正,似血滴,光华夺目。
那时,沈欢颜特别喜欢,日日都带着。
还是后来,陛下赏赐了太多珍宝首饰,不戴不给面子,才换下,被沈欢颜珍藏在自己最爱的妆奁中。
就这么送给沈欢心,沈欢颜真的不舍。
可……
沈欢颜看向沈以恒。
沈以恒明知道那支“灼华”是他们兄妹情感的见证,是沈欢颜的心头所爱。
却如此轻易替沈欢颜做了决定,送给沈欢心。
胃,陡然绞痛。
沈欢颜晃了晃身子,脸色更白了
沈欢心失望地嘟起嘴巴,“看来姐姐还是不愿意。”
沈以恒拧眉,不满沈欢颜的斤斤计较,一只步摇罢了,若能为沈欢心在皇后寿宴献舞争几分光彩,是好事。
果真如母亲所言,沈欢颜承受不了心里落差,迟早要生出怨怼之心。
沈以恒脸一沉,便准备出言训诫沈欢颜几分。
“我愿意,拿去吧。”
沈欢颜突然快语,抢在沈以恒开口前说。
再喜欢的礼物,又如何?
如果送礼的人都不在意了,她还有什么必要在意呢?
第14章 姿态做作且谄媚
沈以恒有些意外,未说出口的话憋在喉间,吐不出又咽不回,哽了半天。
沈欢心倒是开心了,连声谢谢沈欢颜,真似个单纯无忧的小女孩。
侯爷进了门,开饭。
沈欢颜照例一旁伺候着,可是她的心态却不似前日那般平静。
她难受、难受、还是难受……
回了兰心院,沈欢颜一刻不歇地画画。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
她要有所作为,她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她要改变困境,她要争取自己该有的尊重、自由!
因着出府困难,沈欢颜一连几日作了三幅画,才让小翠带去漱心斋,顺道让小翠打听一下之前那幅有没有引起反响。
小翠走后,沈欢心的奴婢进了院子。
“大小姐,二小姐邀了闺中密友一起练舞,请您去作陪。”
沈欢颜直觉沈欢心又要搞事情。
自打回府,沈欢心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潜藏的恶意。
沈欢颜不想生出更多的冲突,便道:“我身子不适,不能见客,就不去了。”
然而,奴婢仿佛已经料到沈欢颜要拒绝,轻笑一声。
“小姐说了,如果大小姐不来,就让我去找夫人,想来夫人一定能请动大小姐。”
沈欢颜的眉眼中泛起丝丝的厌恶和愤怒。
比起沈家其他人,沈欢颜对沈欢心一直也说不上多亲近。
可能是因为沈侯、沈夫人、沈以恒,都给过沈欢颜太多呵护,所以沈欢颜对他们感情更深厚。
而沈欢心,从未爱过沈欢颜。相反,大多数时候,都是沈欢颜在呵护沈欢心。
有好东西,沈欢颜都忘不了给沈欢心留一份。
沈欢心受欺负,沈欢颜也会义不容辞去帮她出气。
更没少带沈欢心去各种宴会、宫廷内见世面。
沈欢颜自认对这个妹妹仁至义尽,以至于沈欢心当下的反咬一口,如同背叛,令沈欢颜最难以接受。
甚至,憎恶非常。
不去,显然不可能,沈欢颜一点都不想惊动沈夫人,再遭沈夫人的训斥。
“稍等。”
她冷声一句,随后将自己稍加收拾,而后出门。
一进沈欢心的晚香居,袅袅乐音悠扬入耳。
庭院中一棵百年梨花树初开,枝丫还带着初春的冷峭,却已被星星点点的雪色轻轻包裹。 树下,两位姑娘正在奏乐。
一人弹琴,是兵部侍郎刘远舟的千金,刘清秋。
一人吹笛,是沈夫人娘家哥哥的千金,韩星月。
都是平日里巴结着侯府,和沈欢心交好的小姐妹,哪怕侯府没了圣女,也还愿意亲近着。
沈欢心则在庭院中翩翩起舞,她打小练舞,舞技自不必说,否则沈夫人也不会想到让她给皇后献舞,从而出风头,争名利。
沈欢心瞥见沈欢颜的到来,跳得更卖力。
足尖在青砖上轻点,腰肢似水蛇般轻盈,旋身间明艳的大红裙摆骤然绽开,面上满是自信和骄傲。
沈欢颜扯了扯嘴角。
大可不必向她炫耀,她的心不会因为沈欢心优秀的舞姿而产生半分涟漪。
更不会有沈欢心想看到的羡慕、嫉妒、自卑等等。
沈欢颜就这么站着,静静等沈欢心跳完。
音乐停,沈欢心落地。
刘清秋和韩星月连忙鼓掌,“二小姐跳得太棒了,简直就是天女下凡,一定能在皇后娘娘寿宴上大放光彩。”
沈欢心谦虚地笑,娇声:“没有啦,还有几处不太满意,需要好好练习呢。”
说着,才佯装刚刚看到沈欢颜的惊讶模样,连忙小步迎上来。
“姐姐来了,我刚刚跳得怎么样啊?”
沈欢心笑着问,等着听沈欢颜的夸奖。
往常,沈欢心也爱在沈欢颜跟前卖弄她的舞姿,沈欢颜都会真心地称赞几句。
但现在……
沈欢颜淡淡开口:“一般。”
沈欢心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怒气在眉心轻轻跳动,但也只有一秒,她就维持住了自己的人设,难过地低下头,娇气道:
“真的吗?哪里一般了?我记得姐姐压根不会跳舞呢,怕是不懂吧。”
说着,又看向刘清秋和韩星月。
“秋姐姐和月姐姐都是自小学舞的人,她们都说好呢,姐姐你不会是因为步摇的事情生气,故意让我难过吧。”
沈欢颜垂眸瞧着沈欢心。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沈欢心这么会用委屈的模样,娇气的嗓音,来说恶意满满的话。
真是好一个绿茶。
刘清秋和韩星月自然是要帮沈欢心的。
“有些人自己不会,还随意评价他人,真是令人厌恶。”刘清秋嫌恶地白了沈欢颜一眼。
韩星月更是起身走上前,冷哼一声。 “二小姐跳得这么好,都入不了圣女的眼,哦,说错了,你不是圣女,一个骗子,一个可怜虫罢了,亏得姨父姨母心善,才收留你,竟半点不知感恩,真是白眼狼!”
韩星月常来侯府玩,沈欢颜对她挺熟悉。
以前韩星月见她,低眉顺眼,巴结谄媚得很。
人心,真的很善变呢。
“第一,妹妹问我,我才点评,不是随意。”
沈欢颜冲刘清秋挑了挑眉。
刘清秋嘴角抽搐了一下。
沈欢颜又冲韩星月眯了眯眼。
“第二,我就算不是圣女,也是侯府的大小姐,是父亲母亲认可的长女,你如此出言顶撞我、挑衅我,要不要跟我去侯爷跟前说道说道,评个孰是孰非?”
韩星月脸色一白,韩家不如沈家地位高,就算有沈夫人在,也不敢把这些小事闹到侯爷跟前去。
否则,谁都讨不到好处,只会迎来侯爷的斥责。
沈欢颜冷哼一声,再看向沈欢心。
“妹妹若是不想听真话,我走就是。”
沈欢心瞪了一眼不再说话的刘清秋和韩星月,暗道她们没用,火力太弱。
刘清秋和韩星月也恼恨啊。
但她们都是巴结着侯府的人,靠着侯府这棵大树活着的人,哪里敢真的欺辱侯府大小姐?
哪怕这位大小姐名不副实。
沈欢心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她笑笑,说:
“那我哪里跳得不好,还请姐姐指点。”
沈欢颜根本不会跳舞,沈欢心料定沈欢颜说不出个理所然来。
不料,沈欢颜淡淡开口:“姿态过于做作、谄媚,登不了大雅之堂。”
沈欢心……
她哪里谄媚了?
第15章 少年的情思令人怦然心动
一口气憋在胸口,憋得沈欢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可这谄媚是给别人的感觉,不是舞蹈动作,没有标准,叫人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要是真生气辩驳了,倒像是自己恼羞成怒!
半晌,沈欢心才用理智把这口气给咽下,然后抬手将胸前秀发捋到耳后,说:
“妹妹会注意的。”
沈欢颜瞬间被沈欢心耳垂上的白玉耳坠吸引。
怎么那么眼熟?
沈欢颜猛地上手握住耳坠,然后翻转到背面。
一个小小的“思”刻在上面。
这是林叙亲手打磨送给沈欢颜的耳坠,上面的“相思”二字是林叙亲手所刻。
“姐姐,你弄疼我了!”沈欢心大叫。
“你哪来的?谁让你戴的!”
沈欢颜如同被触了逆鳞,瞳孔皱缩,喉间滚出低沉的怒吼!
下人们齐上手,把沈欢心从沈欢颜手中解救出去。
沈欢心面上没有一点真的害怕,反而精亮的眼睛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姐姐,那日去欢颜阁找“灼华”时,哥哥见你妆奁中的首饰颇多,都闲置着,便让我多挑了几件。”
沈欢颜愤怒之余,对沈以恒失望至极。
他怎么可以?
“这是林叙送我的东西,你没有资格动!”
“还给我!”
沈欢颜咬牙切齿,凌厉地走上前,要将耳坠拿回来。
沈欢心连忙躲在丫鬟婆子身后,捂着耳朵,继续激怒沈欢颜:
“姐姐,你说错了,这是叙哥哥送给圣女的耳坠,现在是属于侯府的,不是你的!”
“就是就是。”
韩星月和刘清秋连忙附和,只觉得沈欢心说得很有道理。
沈欢颜浑身都紧绷着,眼睛死死盯着沈欢心。
“还给我!”
沈欢颜现在一点都不想理会她们那些所谓道理。
她不允许别人染指她和林叙的感情!
沈欢心瞧着沈欢颜的怒容,轻轻勾起唇角,“不还!” 下一秒,沈欢颜扑了上去。
沈欢心不还,那她便抢过来。
一时间,庭院内乱作一团。
五六个丫鬟婆子连同刘清秋和韩星月一块拦着沈欢颜。
那两个婆子下手很黑,对沈欢颜拳打脚踢不说,还掐住她腰间的软肉死死地拧。
沈欢颜顾不得伤痛,眼里只有沈欢心耳畔那明晃晃的吊坠,拼了命地往上扑。
突然,一个婆子和韩星月的脚绊在一起,二人双双往后倒。
沈欢颜抓住机会,一个箭步绕过她俩扑向沈欢心。
她的手径直探向沈欢心的耳朵,一把拽住耳坠,给扯了下来。
“啊!”
沈欢心痛得大呼,捂着耳朵怒吼:
“快、快拦住她!”
丫鬟婆子们已经重新围了过来。
因着沈欢心吃了亏,婆子们下手越发不留情。
沈欢颜太痛了,不得不收回手,护住肚子蹲下来。
沈欢颜不再反抗,婆子们反而不敢明目张胆地继续殴打沈欢颜,暗戳戳踢几脚后,望向沈欢心,询问接下来的意思。
沈欢心眼中恨意盎然,只想把沈欢颜碎尸万段了才好。
可……
她不知道思索了些什么,目光轻轻闪烁后,命令道:
“把她扔出去,再也不许她来晚香居。”
两个婆子立马上前拉住沈欢颜的胳膊,把她提起来。
沈欢颜不甘心地盯着沈欢心耳畔的另一只耳坠,可她已经连挣脱婆子手掌的力量都没有了。
“我自己可以走。”
沈欢颜说,声音都虚了。
然,婆子们存了欺负沈欢颜的心,根本不听沈欢颜的话,快步拖着她到了门口,然后使劲把她推了出去。
沈欢颜摔在地上,闷哼了一声后,蜷缩起身子,缓解疼痛。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慢慢从冰冷的地砖上爬起。
她看了看掌心辛苦抢回来的耳坠,一个小小的“思”刻在上面,在日光的照耀下流转着光华。
她的心稍微暖和了一点。
那一只,她也会尽快抢回来的! 深吸了两口气,沈欢颜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往回走。
今日天气很暖,风也温柔了些,轻轻吹起沈欢颜鬓角的碎发。
沈欢颜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微风不燥的日子,林叙约她郊外游玩。
青山绿水间,林叙神神秘秘地让沈欢颜闭上眼睛,然后小心而轻柔地为沈欢颜带上耳坠。
沈欢颜睁开眼后看不见耳坠的模样,埋怨林叙不让她瞧一眼再戴。
林叙却说:“这是我自己做的,手艺不好,怕你嫌丑,你回去再看。”
沈欢颜敷衍着说好,没有太在意。
因为所有人都喜欢给她送礼,她收的礼物越来越多,早就习以为常。
可是回去后,沈欢颜把耳坠摘下来才发现,哪里丑了,分明是一顶一的好,一看就是费了心思和功夫。
尤其背后“相思”二字,暗戳戳地传递着少年的情思,令人怦然心动。
沈欢颜知道林叙优秀,知道林叙喜欢她,知道自己嫁给林叙,绝对一生荣华富贵,喜乐悠然。
但是,心动,是从看到那“相思”二字开始的。
想到这些,沈欢颜对林叙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也不知道这几日,他如何了?
圣女风波,影响最大的,除了侯府,就是他了。
“颜儿。”
一声温柔的轻唤随风飘入沈欢颜耳中。
这声音,这称呼,她太熟悉。
循声望去,那前一秒还思念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望着她。
男子一如既往的矜贵,身姿清瘦却挺拔,好看的面容如清风似朗月,是无数少女梦中情郎该有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那一双眼,幽黑深邃,透着让人捉摸不定的锐光。
昭示着,他并非是一个多情儿郎,而是手握重权,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当朝丞相。
沈欢颜怔在原地,慢慢红了眼睛。
不知是数日来的思念,还是侯府中备受冷落的委屈,还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惶惑,让她鼻子发酸,泪意漫上眼底。
林叙瞧着沈欢颜泛红的眼眶,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口一颤。
沈欢颜素来高贵,地位甚至在他这丞相之上,何曾有过这般楚楚可怜的面容?
真教人不由得想要怜惜。
林叙抬脚走向沈欢颜,他知道沈欢颜在侯府日子不好过,或许他该抱一抱她。
但……
林叙内心无比清楚,他对眼前这个沈欢颜的感情,该收回了。
第16章 婚约还算数吗?
“怎么哭鼻子了?”
林叙在沈欢颜身前站定,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宠溺,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度。
更没有对沈欢颜眼下境遇的心疼。
沈欢颜思绪太重,脑中混沌,一时之间没有察觉这细小的不同。
她慌乱地抹了眼角,下意识整理衣襟,抚顺发丝,生怕自己模样狼狈。
好在晚香居的婆子不敢在沈欢颜头上动手,她看起来还不错。
“很美的。”
林叙浅浅一笑,语调调侃,看穿了沈欢颜的窘迫,同时居高临下注视着沈欢颜的眼眸带起一抹轻微的不屑。
当日,祈福盛典,林叙就在溯空镜旁。
溯空镜可能碰触了禁忌,展示的东西并不清晰,所有东西都仿佛蒙着一层纱,让人无法看得十分真切。
即便如此,那异世界的突兀感,也很明显。
高大的建筑,飞驰的速度,令人无比心惊。
那分明是一个与北萧完全不同的地方。
至于是不是什么不知名妖物聚集之处,还有待商榷。
只是陛下为了大局考虑,为了安抚民心,选择承认了沈欢颜“人”的身份。
而沈欢颜在溯空镜内,吃饭,游玩,学习,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同时也平庸至极。
就如现在,她褪下了圣女的光环,骄傲自信不复存在,蹩脚而自卑地担心起自己的外形和衣着。
沈欢颜终于感到了一丝异样。
林叙的态度和轻飘飘的话语,让她的委屈、思念,都好像是小孩子不重要的小脾气。
以至于,沈欢颜那满肚子想要倾诉的思念和委屈,都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一时间,她无措地垂手站着,显得十分局促。
忧虑,如同雨后的春笋般尽数冒了出来。
她和林叙还算未婚夫妻吗?
她们的婚约还作数吗?
她,还有资格表达自己的爱意和思念吗?
其实,沈欢颜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一些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去相信。
沈夫人那次对待林叙的态度,沈欢心强硬夺取耳坠的行径,以及沈欢颜自己对局势的判断,都在昭示,她和林叙这场婚事,不可能在继续下去了。
除非……
林叙不顾一切,竭力争取。
只是,这可能吗? 沈欢颜的心逐渐沉往谷底。
林叙微微眯起眼眸,很轻易地捕捉到了沈欢颜的敏感。
“今日前来,是同侯爷商量你我婚约一事,顺便看看你。”林叙轻轻开口。
沈欢颜心口一紧,略显苍白的唇抿了又抿。
“婚事,要取消了,是吗?”
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坦然一点,却还是有浓浓的失落和伤感溢出来。
林叙轻轻一笑,大掌搁在沈欢颜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放心,我一定会娶你。”
沈欢颜惊愕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放大。
她已经做好取消婚事的准备了。
她知道林叙不会,也不应该为了她,拿前途去任性。
她想,即便林叙放弃了她,也是人之常情,她不会怨恨林叙。
她的难过、她的爱意,她会好好藏起来,不给林叙造成困扰。
她怎么都没料到,林叙真的要坚持娶她。
林叙温柔地注视着沈欢颜,又说:“只是,眼下时局太过混乱,你的事闹得太大了,所以我同侯爷提议,把婚期往后延一延。”
沈欢颜忙点了点头。
这样是对的,她完全能理解。
眼下正是圣女风波最激烈的时候,林叙娶她,势必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沈欢颜不想林叙被她牵累,遭人厌恶和唾骂。
“那陛下那里,还有你家人,他们……”
沈欢颜还在担心,即便是婚期拖延,也不容易,不知林叙究竟承受了多少。
林叙按住沈欢颜的肩头,轻轻捏了捏。
“别担心,一切有我,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沈欢颜再度湿了眼眶,闪烁的泪花中有感动,也有自责。
“阿叙。”
她轻声唤,饱含了无数的思念和亲近,她好想抱抱对方,汲取片刻的温暖。
然,林叙眸光突然望向沈欢颜的身后,轻声提醒:
“你大哥来了。”
沈欢颜一惊,连忙转身,看到沈以恒面色凌厉,携着滔天怒火般大步而来。
她刚想:这是发生什么了? 沈以恒便已经冲到她身前。
“啪!”
男人巨大而有力的巴掌呼啸着,扇在沈欢颜的脸颊上。
沈欢颜单薄的身子在这样的力道下不受控制扑出去,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脸是火辣辣的疼,脑袋嗡嗡作响。
林叙也很意外,他倒没什么动作,只不解地看向沈以恒,问:
“你这是做什么?”
沈以恒愤怒地盯着沈欢颜,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把沈欢颜焚烧殆尽才是。
“你问她都干了什么!”沈以恒瞪着沈欢颜怒吼。
“大哥,大哥。”
沈欢心娇气而着急地呼唤着沈以恒,从后方的拐角处急匆匆地跑出来。
只见沈欢心也很是狼狈。
头发凌乱,钗环松垮,一只耳垂红肿,最重要的是,她的脸上有一个极为显眼的五指巴掌印。
她气喘吁吁跑上前,拽住沈以恒的胳膊,眼泪汪汪地劝解:
“大哥不要怪姐姐,是我不好,是我不知那是叙哥哥送给姐姐的礼物,不知道那是姐姐的心爱之物,姐姐责罚我,都是应该的。”
林叙看到了沈欢心耳畔的那只白玉耳坠。
那是他亲手所做,没人比他更熟悉。
所以,他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欢心看到了林叙,顿时更着急了,她连忙把耳坠摘下来,凑到林叙身边,握住林叙的手,把耳坠塞在他的掌心。
“叙哥哥,你快帮我劝劝姐姐吧,求姐姐不要生我的气,我真不是故意拿的!”
“心儿!”沈以恒心疼地唤了一声,“你不要求她,耳坠是我让你拿的,跟你没有关系!”
接着,沈以恒一步上前,把沈欢颜从地上拽起来。
看到沈欢颜迅速红肿的脸颊和嘴角溢出的血迹时,沈以恒愣了一下。
他刚才下手,有这么重吗?
“大哥!”沈欢心也惊呼一声,责备道:“你看你让姐姐受伤了,姐姐身子最是娇嫩,你忘了吗?”
沈以恒目光一闪。
没错,是沈欢颜太娇气,他刚才下手并不算重。
第17章 林叙像个局外人
沈以恒眉宇间重新染上厉色,冲着沈欢颜怒道:
“你胆大妄为,一而再地伤害心儿,我刚才是替心儿对你小施惩戒,你现在立刻给心儿道歉,我还能原谅你只是冲动行事。”
沈欢颜眸光呆滞,僵硬地挪向沈欢心。
“我怎么伤害她了?”
“你眼瞎了吗?心儿脸上的掌印还没消呢!”沈以恒咬牙切齿,对沈欢颜愈加失望。
沈欢颜盯着沈欢心的眼睛,问:“我打你了?”
沈欢心仿佛被吓到了,瑟缩着肩膀,半个身子藏在林叙胳膊后,含着哭腔开口:“姐姐,我不怪你,是我不该拿你的首饰。”
沈欢心虽不正面回答,但意思很明显,就是沈欢颜打了她。
沈欢颜终于明白,刚刚沈欢心明明气极,为什么轻易放她走了?
原来沈欢心还有后招。
沈欢心要是亲自动手把沈欢颜打伤了,可能要反遭责备。
自然比不上去沈以恒面前挑拨离间,让沈以恒来替她出气好。
沈欢颜将目光挪回沈以恒。
她看着沈以恒,看着这个曾对她百般宠爱的大哥,想最后解释一次:
“我只是抢回我的耳坠,并没有打她,她在说谎。”
沈欢颜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是宣读最重要的誓言。
然,这落在沈以恒眼中,比鸿毛还轻。
沈以恒的眼中涌出深深的失望,面容中全是对沈欢颜的不信任。
“颜颜!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母亲说的没错,你根本接受不了落差,不管我们怎么对你,你都会生出怨怼!”
“今日,你若不道歉,不悔改,休怪我这个做大哥的……重新教你做人!”
沈欢颜……
一滴清泪自长长的睫毛滑出,坠落。
“好,我道歉。”
沈欢颜轻声。
沈以恒神色一松。
他也不想太过严苛地处罚沈欢颜,沈欢颜愿意道歉,愿意悔改,最好不过。
沈欢颜轻轻挪步,越过沈以恒,站在林叙和沈欢心面前。
沈欢心躲在林叙身后,仿佛林叙是能庇护她的人。
林叙目色沉沉地立着,表情平淡得像一个局外人,一声不吭。 沈欢颜不知道林叙现在什么想法,怎么看她,是不是也认为这是她的错?
她暂时管不了那么多。
“阿叙,你让让。”
沈欢颜见不得沈欢心躲在林叙身后,寻求她的未婚夫的帮助。
林叙深深地看了沈欢颜一眼,而后往旁边走了两步。
沈欢心骤然直面沈欢颜,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腿软,脚步轻微地往后挪了挪。
沈欢颜唇角勾起一抹笑,含着满满的嘲讽。
“妹妹,我打了你,所以,对不起。”
“姐姐,没事的,我原谅……”
“啪!”
沈欢心谅解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巴掌呼啸而来。
沈欢颜用了自己仅剩的所有的力气,扇出的这一巴掌,带动着整个身体都晃了晃。
可即便如此,也比不过沈以恒那一巴掌的力气大。
沈欢心只被打得偏了头,踉跄着退后两步,然后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沈欢颜。
“沈欢颜!”
沈以恒的咆哮在身后响起。
沈欢颜被沈以恒拽住胳膊,用力扯向后方。
她双脚几乎腾空,然后再次摔向了地面。
痛,很痛。
但真的没有什么比心更痛了。
沈以恒心疼地查看沈欢心的脸颊。
沈欢心在沈以恒怀里崩溃大哭。
沈以恒气得大吼,“沈欢颜,你疯了!”
沈欢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注视沈以恒愤怒到极点的眸子。
“你不是让我为打她道歉吗?我若是不打,怎么道歉?”
沈以恒一怔。
沈欢颜什么意思?
难道她之前真的没有打过心儿?
怎么可能,心儿单纯善良,从不说谎?
那脸上的巴掌印,难道是心儿自己打得不成? 沈以恒看着沈欢颜那一脸的倔强,再看沈欢心哭得不能自已,心底的火气烧得越发旺了。
“你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来人!”
“把大小姐带去祠堂罚跪,没我的命令,不得离开!”
府里护卫早被这边动静吸引,在不远处守候,听到命令,立刻上前,强硬地请沈欢颜前往。
沈欢颜侧眸,最后看向林叙。
林叙静静地立在一边,不染纤尘,矜贵而深沉,如同一个局外人。
他没有偏帮沈欢心,也没有为沈欢颜说一句话。
他那么聪明,不像沈以恒愚昧,不应该看不出其中真相。
但他选择独善其身。
心尖,陡然被扎了一下,与那持续的钝痛混在一起,逐渐蔓延向四肢百骸。
沈欢颜走后,沈以恒急着带沈欢心去看伤,对林叙道:“丞相先去我房里坐会儿,待我处理了妹妹的事,再来招待你。”
“不了,我与侯爷协商之事已经定下,就先走了。”林叙有礼地拜别。
沈以恒知道他们商量的是林叙和沈欢颜的婚事,沈以恒也在关心这件事,所以想跟林叙谈谈。
但眼下,实在太乱了。
“好吧,今日让丞相见笑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访,以表歉意。”
林叙没说什么,看着沈以恒哄着沈欢心离开。
很快,小道上只余林叙一人。
林叙轻轻抬手,展开手掌,一只耳坠静静躺在手心,“相”字流转着光华在日光下生辉。
良久后,他叹了一声,缓步离开。
沈欢颜被推进祠堂,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阻隔了温暖的旭日。
沈欢心身边跟来的婆子在门外刻薄地叮嘱:
“既是罚跪,还希望大小姐不要偷懒,我会一直在这里盯着。”
沈欢颜力气全无,软绵绵地倒在蒲团上,佝偻着身子半跪着。
堂内光线昏暗,只有香案上两盏长明灯幽幽燃烧着,映得满墙列祖列宗的牌位泛着冷光。
沈家,是百年世家,世袭侯爵。
这墙上的人,每一个分量都很重。
到如今侯爷这一代,本是要落没的。
但沈家出了圣女,故而荣耀比之墙上列祖列宗,更胜一筹了。
然,世间之事风云变化,诡异难测。 沈欢颜的出现,让沈家荣耀,戛然而止。
所以,他们该恨死了自己才是啊。
第18章 所有人都带着一副假面
沈欢颜的心乱作一团。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想沈家人收留她,想那偶尔流露出来的一丝温情。
还是想沈家人大变模样,说一套,做一套。
还是想想她自己。
是不是如沈以恒所说,都是她的错,是她受不了落差,是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是她还总想着争?
难道她就该做好一个罪人,任打任骂,任欺任辱吗?
不是她要来到这里的,她难道不是受害者吗?
为什么就没有人替她想一想呢?
她的委屈,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在乎……
沈欢颜抱住疼得似要炸开的脑袋,浑浑噩噩地思绪乱飞。
“叮当。”
手心的耳坠骤然掉落,滚在冰冷的地砖上。
沈欢颜连忙捡起攥在手心,想从耳坠上汲取一些温暖和力量。
林叙!
林叙还爱着她,他说一定会娶她。
可沈欢颜的手冷得似冰,耳坠也冷得似冰,沈欢颜捂不热耳坠,耳坠也没有传递给她一丝温暖。
沈欢颜身子晃了晃,一些她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还是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林叙是细心的人,权势也很大,各方面都有自己的人脉。
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侯府的遭遇。
可他提都不提,全当不知道,连一丝安慰都没有给予沈欢颜。
好似,根本就不爱了……
沈欢颜胸膛起伏,眉心皱成疙瘩。
可林叙说了,要娶她!
不爱为什么还要娶呢?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利用的价值。
所以,是她多想了,林叙或许只是有自己难言的苦衷。
沈欢颜捂着心口,浓浓的割裂感再度充斥在她的心间。
不知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带上了一副假面,让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了。
日头逐渐西落,大地隐入灰暗,一片凄凉。 沈侯今日公务繁忙,用餐都在书房,接见了许多人。
眼见天色昏暗,这才揉了揉鬓角,起身往卧房去。
经过几个奴婢时,听到了关于沈欢颜被沈以恒罚跪在祠堂的事。
他未停留,进了门,见到沈夫人才问:“沈欢颜罚跪是怎么回事?”
沈夫人起身,一边帮沈侯脱下外衣,一边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在沈夫人嘴里,全是沈欢颜的错,沈欢心和沈以恒一点问题都没有。
话了,她还补充道:
“这丫头心思不单纯,以前她说什么是什么,我们也没发现,如今她什么都没了,这坏心眼可就全出来了。”
“今天就趁这个机会,让她跪上一夜,好好长长记性。”
沈侯却面色不太好看,“早上的事?那岂不是已经跪一天了?”
沈夫人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
“跪一天算便宜她了,你都不知道心儿被她打成什么样子,半边脸肿得老高,我瞧着心都碎了。”
“胡闹!”
沈侯竟眉目一凛,厉声一喝,“快送她回去,再送些吃食和药膏,莫要留下病疾。”
沈夫人被吼得怔了一下,但脸上并没有沈侯和她不一条心的奇怪之色,而是一副很明白沈侯如此处置的原因。
她只是有些不乐意,撇撇嘴说:“沈欢颜后来的身体挺好的,不至于跪一夜就不行了。”
沈欢心实在伤得重,沈夫人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轻饶沈欢颜。
然,沈侯怒气更甚。
“糊涂!她的身子多重要你不知道吗?因小失大了怎么办?立刻去!”
沈侯甩了袖子,将自己的胳膊从沈夫人手里抽出来,直接用了命令的语气。
沈夫人不敢再争了,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大丫鬟喊了进来,让丫鬟去办。
祠堂内随着日落越发的冷峭,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沈欢颜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面无血色,小脸皱成一团,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如坠冰窖,彻骨寒凉。
痛,好痛!
膝盖下好似有无数冰针来回穿刺。
沈欢颜死死咬着嘴唇,才不至于让自己因忍受不了这份痛楚,而崩溃痛哭。
门外,婆子一刻不歇地盯着沈欢颜,只要她有一丝倒下去的意思,便要进来将她好一顿训斥,顺便在暗戳戳地掐她几下。
恍惚间,门外似乎响起了不少脚步声。
沈欢颜心口一缩,她想或许是沈以恒来了,他不至于真让自己跪死在这里。
然而,门打开,并没有沈以恒的身影。 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带着几个下人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欢颜。
“大小姐,夫人让我送你回去。”
沈欢颜失望了一下后,也松了口气。
她将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双腿无力,膝盖僵硬而刺痛,试了好几下,都站不起来。
大丫鬟看不下去,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小丫鬟把沈欢颜扶起来。
丫鬟们一路搀扶着沈欢颜到兰心院。
小翠听到动静后扑了出来,看到沈欢颜虚弱狼狈的模样后,瞬间泪如泉涌,“小姐!”
不等小翠诉衷肠,丫鬟们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小翠手里。
“这是夫人心疼大小姐,给的吃食和药膏,你好好服侍大小姐吧。”
话落,跟兰心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忙不迭全走了。
沈欢颜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死了似的,小翠连忙扶住,把沈欢颜带进屋里。
沈欢颜坐在床上,怔怔的。
小翠心疼地抹了把眼泪,“我一直备着热水,小姐,我先给你泡脚暖暖身子,然后我们吃点东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小翠慌乱无措地安排着,跑去端了热水来。
她看了一眼呆滞的沈欢颜,心尖泛着酸楚,帮沈欢颜脱掉鞋袜,然后握着那双跟冰块一样的脚,又开始吧嗒吧嗒落眼泪。
她哽咽着说:“小姐,我没敢用太热的水,你先泡着缓一缓。”
她还说:“小姐,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一刻都不。”
热水漫过脚面,暖意逐渐从脚底升起。
沈欢颜的心也总算跟着回温了几分。
小翠又添了一点点热水在盆里,沈欢颜低下身子握住小翠的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我自己洗,你起来坐。”
小翠瞧着沈欢颜眼里多了一些神采,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小姐,你好点了吗?”
沈欢颜抿着唇,半晌道:“还好,你怎么样?没做傻事吧。”
小翠是冲动的性子,知道沈欢颜被罚,一定不会乖乖待着。
第19章 沈欢颜不是没脾气
小翠沮丧道:
“我回来后听说大公子罚了小姐,便去祠堂寻小姐,可是下人们不让我靠近。”
“我没有办法,只好去求了大公子,可……也没管用。”
“我实在没有主意,想着大公子总不会一直让小姐跪着,小姐总要回来,便烧了些热水,铺了床,想着小姐回来能快点暖和暖和。”
这是小翠唯一能做的了。
沈欢颜在听到小翠去求沈以恒,却没有管用时,竟然淡淡一笑。
心,麻木了似的,也不知道痛了。
“谢谢你。”
沈欢颜轻声。
小翠,是她在这偌大的侯府能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真心了。
“你今日出门,情况如何?”沈欢颜还惦记着自己的画。
小翠眼里多了一丝喜悦。
“特别好,三幅画依然是上次的价格,总共三十两银子。”
“我还打听到,漱心斋把小姐的画拿去了才子们在鸿合楼举办的画展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卖了很高的价钱。”
“眼下许多人想求小姐的画,我觉得小姐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呢!”
漱心斋此番作为,明显是为了打响孤客的名号而运作。
就像是营销。
沈欢颜有点没想到漱心斋能做到这步。
脑海中不禁想起漱心斋的东家,他似乎还挺看好自己的,对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也没有半点轻视。
感觉是个品性很不错的人。
沈欢颜因为这份陌生人的认可,冰冷的心口又暖和了一分。
小翠却看不出沈欢颜心底的那份暖意来,因为太微弱了,她只能看到沈欢颜满身的落寞、失望、难过、痛心,她宽慰:
“小姐,你是有本事的人,以后一定能重新受人尊重。”
“要不,我们把小姐的画拿给大家看看,说不定大家看了,会对小姐刮目相看,不再苛待小姐。”
小翠试着提议。
沈欢颜却有点不自信了,她垂着头,思虑深重。
“小翠,他们真的能因此对我改观吗?”
今日,沈欢颜那样竭力证明自己是被污蔑的,沈以恒却还是不信。
沈欢颜感觉这已经不是沈以恒容易被蒙蔽的问题,是沈以恒的心底深处也觉得沈欢颜只是个卑微的异界人,所以不管沈欢颜怎么做,做什么,在沈以恒眼里都是错的,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沈欢颜不自信了。 小翠一把握住沈欢颜的手,给她力量,“一定会的,小姐的优秀是被漱心斋,被京都这么多才子认可的,所以老爷、夫人、大公子,也一定会认可小姐的。”
沈欢颜有些心动了。
公开肯定是要公开的。
沈欢颜原本计划名气大一些再公开,会更容易让沈家人重视。
但沈欢颜的处境实在太难了,要是不尽早改观,她指不定还要经历什么。
那怎么公开呢?
直接去说,显然不够有力量,很容易直接被忽视。
“我再想想。”
沈欢颜轻言。
画艺是沈欢颜唯一的底牌了,她要好好计划一下。
小翠瞧着沈欢颜深思,起身另外打了一盆水,帮沈欢颜擦拭了脸颊和手。
“小姐,先吃点东西,身子彻底暖了,我再帮你上药。”
沈欢颜点头。
饭盒里是简单的白粥和粉条白菜,一路周转已经凉了。
小翠用热水温了温,才端来。
沈欢颜饿极了,吃得狼吞虎咽,连个味也没尝出来。
之后,是上药。
沈欢颜的半边脸也肿得老高,木然到没有知觉。
药膏敷上去,稍微好受了点。
然后是膝盖和身体上,腰间和胳膊有不少掐痕,又青又紫。
小翠瞧着又开始落泪。
沈欢颜也有些恍惚,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落到如此浑身是伤的地步?
躺下睡觉时,沈欢颜才发现床上有两床被褥。
“这一床被子哪里来的?”沈欢颜问。
“是我的,房子太冷了,小姐这些日子受了太多磋磨,要是晚上再受寒,怕是真要一病不起了。”小翠担忧地说着。
沈欢颜心中感动。
她晚上睡觉,确实冷,几乎一夜都捂不热被窝。
“那你怎么办?”
小翠呵呵一笑,“我皮糙肉厚,没事的。”
沈欢颜鼻子有点酸,她伸手拍了拍床边,“一起上来睡吧。” 小翠瞪着眼睛连连摆手,“我是下人,怎么能跟小姐睡一张床?”
沈欢颜扯了扯嘴角,“现在还分什么小姐和下人,快来吧,我很累了,别让我下来拉你。”
小翠瞧着沈欢颜真要作势下床,连忙走过来,“好好好,我睡。我不怕冷,刚好给小姐暖被窝,小姐别嫌弃小翠就行。”
沈欢颜虚虚一笑。
有了小翠的陪伴,这夜倒也真不那么冷了。
沈欢颜身子彻底暖和下来,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阴沉沉的,又起风了,瞧着可能还要下雨。
小翠满面忧虑。
“小姐,我们还要去前厅吗?天儿这么冷,你的膝盖也不适合走路和久站。”
沈欢颜坐在画架前,思索了片刻后,轻言:
“那就不去了。”
她也算尽心尽力地在饭桌上服侍,可有用吗?
她并非没有脾气之人。
既然没用,就不用做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小翠,你去前厅跑一趟,就说我膝盖伤了,走不了路,不去前厅吃饭了。”
说着,又衡量着小翠可能遇到的状况。
“他们大概不会在此时为难我,非要我去。”
毕竟,侯爷和沈夫人,还是很看重脸面的,做任何事都要在人前说得过去。
“但夫人也可能不会管我的饮食,你不用说什么,如果夫人不安排,你就走,直接去厨房打点,我们现在有钱,弄点吃的不是问题。”
小翠认真听了,点点头出了门。
这次小翠回来得格外快,回来时脸上还带着惊喜的笑。
沈欢颜放下笔墨瞧去,“怎么了?这样高兴。”
小翠咧嘴直笑,“小姐,夫人一听你伤得重,心疼得不得了,不仅让你好好休息,还吩咐厨房按时给咱们送饭,还说要请大夫要给小姐看看,免得留下病根了。”
沈欢颜很意外。
虽然昨日是沈夫人派人将沈欢颜带出祠堂,但毕竟过了一整日,所以沈欢颜觉得沈夫人也想罚她,只是沈夫人有分寸,看罚得差不多,及时收手了。
今天,却又心疼起了沈欢颜。
沈欢颜真心看不懂了。
第20章 苏璃和天机阁
以前,沈欢颜看朝中上下的人,都挺明白的,包括皇帝宝座上的那位。
现在,却连侯府里面的几个家人,都看不懂了。
不一会儿,下人送饭来了。
饭菜依然简单,比不上侯府桌上的山珍海味,但热气腾腾,不是剩菜。
下人还给沈欢颜带来了早就报上去的棉衣和换洗衣物。
饭后,大夫也到了,看了看沈欢颜膝盖,说不是太要紧,休息几日,敷点药膏就好。
再然后,沈欢颜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皇后寿宴临近,侯府上下都忙着参宴献礼,以及沈欢心献舞一事上,也没人顾得上理会沈欢颜。
沈欢颜又送出去两幅画。
她的画很抢手,漱心斋把每幅画的价格涨到了三十两。
短短时日,沈欢颜已经作了太多副画,耗了太多心神,今日坐到画架前,竟一时无从下笔。
她窝在屋里许多天,腿好得差不多了,看外头太阳高照,春风和煦,心念一动,带着小翠出门散步。
二人刚走出院门,便看到有一蓝衣劲装的女子,正手持一个罗盘在墙角处查看什么。
“苏璃。”
沈欢颜认得此人,正是原身那位远道而来,把沈欢颜异界之人身份揭露的师姐。
苏璃被突然出现的沈欢颜吓一哆嗦,匆匆看了沈欢颜一眼,转身就走。
“哎,等等。”
沈欢颜连忙追上去。
岂料苏璃越走越快。
苏璃是习武之人,不过片刻,就甩掉了沈欢颜,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欢颜追不上,停下脚步,问小翠:“你看清她刚才做什么了吗?”
小翠迷茫地摇了摇头,好奇道:“这就是天机阁来的人?看起来跟我们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嘛,一点也没有小姐长得好看呢。”
沈欢颜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翠会这么说,实在是因为天机阁过于神秘,对于普通世人来说,几乎是天神一样的存在。
据说,天机阁的起源可追溯到远古时代,其创始人是一位洞悉天地奥秘、精通各类术法的绝世高人。
天机阁坐落在这个世界的四大王朝接壤的中原地带,培育出一批又一批杰出的人才,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占卜术、剑术、体术、机关术、奇门遁甲术、易容变声法、蛊、毒、医三术等。
这些天机阁培养的人才,或留在阁内潜心修道,或纵横一方,或为朝廷出力,都挺厉害的。
故而,天机阁的势力比之四大王朝更为强盛,四大王朝都很依赖天机阁的术法和人才。
总之,天机阁在四大王朝心中有着无比神圣的地位,以至于被传得神乎其神,以为天机阁内真住着翻云覆雨的神仙。
其实,都不过是和原主一样,各有所长的学艺之人罢了。
记住本站: 区别只在于,天机阁的各类术法遥遥领先于这个世界的其他势力,选弟子的眼光也是一等一的。
沈欢颜挺想跟苏璃谈谈的,奈何苏璃一点也不想跟她谈。
“喂!你踩坏我的花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厉喝在沈欢颜身后炸响。
沈欢颜回身,看到一下人扑过来,无比紧张地在沈欢颜脚下抢走一株月季花。
这条小道沿边放了整整一排开得正茂的月季花,栽在不值钱的小盆里,看起来是刚买来,准备栽在道路内侧。
其中一株月季倒下了,连枝带花占了小半道路。
沈欢颜追苏璃追的匆忙,不小心踩在这株月季的花瓣上。
花朵是白色的,被踩了一脚,已经不好看,又被下人这么一拽,直接半边的花瓣都没了。
美丽的花朵已然失了光彩,肯定不能再用了。
下人痛心疾首,抱着月季哭嚎,“这可怎么办呀?夫人会骂死我的!”
“是你?李旺!”
小翠认得这个下人,且声音里带着几分嫌恶。
沈欢颜不知缘由,但也不重要,花是她不小心踩坏的,没什么争议。
“你别急,若是夫人怪罪,你就说是我不小心踩的。”沈欢颜揽下责任。
这没什么,沈夫人还不至于因为一株花来跟沈欢颜兴师问罪。
李旺却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哭诉道:
“这批月季品种珍贵,又是精心培养才早开的,且是正盛开的时候,买来十分昂贵。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小心,不可有损坏。”
“我就算说了你又有什么用,夫人难道就不罚我了吗?我一个月才拿几个钱,就是一年的月钱也不够赔这一株的!”
李旺心如死灰,语气也跟着不太友善。
沈欢颜确实不能确定说出她,李旺会不会受罚,毕竟她现在在侯府委实没什么地位。
“若是要赔,我付钱就是。”
沈欢颜再次给出态度,并不希望因为自己一点无心之失给下人带去灭顶之灾。
李旺闻言脸上的愁容顿时消散了许多,可转瞬间,他眼珠子一转又道:“罚钱归罚钱,这种事还会体罚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少则十大板,多则二十大板。”
沈欢颜心里便有点不舒服。
她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李旺却还不依不饶,是真的怕挨打,还是另有意思?
小翠这时悄悄附在沈欢颜耳边说:“这是李福的哥哥。”
沈欢颜恍然大悟,知道小翠厌恶的原因了。
李福半年前欺负过小翠,被沈欢颜直接打发掉了。
这下,沈欢颜重新审视起李旺。
记住本站: 三十多岁的样子,干瘦干瘦,尖嘴猴腮,眼珠子不老实,一副不想善罢甘休的样子。
沈欢颜冷哼一声,面色凌厉了几分:
“此事你本就有责任,月季珍贵,你却随意离去,是玩忽职守,罚你也不为过。”
“钱,我既说出口替你赔了,你到时来找我拿就是。至于板子,自己受着吧。”
话罢,沈欢颜不愿多跟此人纠缠,转身欲走。
“大小姐!”
不料,李旺竟还不甘心,猛地扑上来,要去抓沈欢颜的脚。
好在小翠反应及时,一把拦在前头。
“你个贱奴,弄脏了小姐的衣服,砍了你的头!”小翠直接开骂,对李旺满是厌恶。
李旺亦恶狠狠地瞪了小翠一眼,然后很硬气地直视沈欢颜转过身后的眼睛。
“大小姐,您可不能不管小的。”
“哦?我要是不管能如何?”
沈欢颜好笑,一个种花的奴才也敢欺负到她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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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最后再争取一次
“您住在这偏僻的西厢,小的又在西厢干活,哪天晚上要是一不小心走错地方,进了您的屋,坏了您的名声,这不是要了您的命吗?”
李旺呵呵一笑,油腻又阴险,竟然危险起沈欢颜来。
小翠气得破口大骂,“你个狗杂碎,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胆敢对小姐不敬,夫人一定第一个砍你的脑袋。”
“小的贱命一条,要是死前能一亲小姐芳泽,也值了。”
李旺两手一摊,无赖至极。
兰心院半个护卫都没有,李旺要真想欺负了沈欢颜,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沈欢颜不信李旺不怕死,敢冒生命危险对她不轨。
大概率是罚跪事件之后,李旺觉得沈欢颜已经落魄,不被沈家人在乎,会被他的恐吓吓到,从而乖乖答应他更多无礼的要求。
“你到底想怎样?”
沈欢颜顺着李旺,问李旺的最终目的。
李旺瞧着沈欢颜一副真被他唬到的模样,内心一喜,然后将淫秽的目光落在小翠身上。
“小姐,你知道的,我弟弟一直爱慕小翠姑娘,您若是将小翠姑娘许配给我那深情的弟弟,这月季的事,我就当没发生,不管是罚钱还是挨板子,我自个儿担了,您觉得如何?”
李旺确实不敢打沈欢颜的主意,所以他退而求其次。
小翠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上去跟李旺拼命才是。
沈欢颜也总算明白。
李旺想给李福报仇呢,还真是兄弟情深。
沈欢颜抿着唇,思索着怎么处置李旺。
她如今无人可用,还真没法想以前一样干脆利落地打发了李旺。
若是不能一劳永逸地打发掉,而是闹僵了,让李旺怀恨在心,日后真给她搞些不干不净的动作,更糟糕。
沈欢颜正思索着,眼角余光撇见对角的道路上来了一人。
她心念一动,计上心头。
“你再说一遍!”
沈欢颜色佯装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又气又怕的样子。
李旺瞧着,以为拿捏住了沈欢颜,当即更加嚣张地开口:
“小姐你把小翠给我们兄弟俩玩,我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沈欢颜脸色白了白,倔强道:“我要是不呢?”
“那指不定哪天晚上,我走错了门,进了小姐的房,和小姐发生点什么,坏了小姐的名声,小姐可不能怪我啊!”李旺大放厥词。
下一秒,一只脚自李旺背后抬起,一脚将李旺踹进了路边花丛中。
“嘭!”
“啊!”
记住本站: “是谁?”
李旺恶狠狠地转头欲骂,却在看到沈以恒时,惊惧到浑身发抖。
“大、大公子……”
“你听小的解释,小的……”
李旺颤抖着声音爬起来,吓得三魂去了两,“砰砰”给沈以恒磕头。
沈以恒目眦欲裂,他简直难以置信他听到了什么。
一个比蝼蚁都不如的低贱男人对他的妹妹说出那样不入流的肮脏之语。
小翠怕李旺又信口雌黄,连忙抢着话头,向沈以恒说明事情原委。
“大公子,小姐只是不小心踩了一株花,李旺竟然不依不饶,对小姐口出狂言,还威胁小姐要毁了小姐清白,您一定要为小姐做主啊!”
沈以恒怒火中烧,直接下令:“来人,给我把他大卸八块,剁碎了去喂狗!”
知书连忙上前,把人拖走。
李旺的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沈欢颜也懵了。
她看到沈以恒,想让沈以恒帮她出头不假,但她没想到沈以恒会如此愤怒,如此手段决然。
就好像,沈以恒还是那个她当圣女时的哥哥,舍不得让她沾染这世间的半点污秽。
而不是前几日是非不分,不由分说一巴掌扇过来,将她罚跪在祠堂的沈欢心的哥哥。
沈以恒看着沈欢颜小脸苍白,担忧不已。
他想安慰,又想到沈欢颜前些日子对心儿的所作所为。
最终,沈以恒还是没有上前,只丢下一句“没事别瞎跑”,便大步而去。
沈欢颜鼻头微微发酸。
她看得出沈以恒担心自己,想要关心自己的。
“小翠,大哥他只是被沈欢心糊弄了,才那样罚我的,他不是不爱我,对吗?”
沈欢颜心中情绪复杂,迫切地向小翠寻一个答案。
小翠连连给沈欢颜点头。
“是,大公子最爱护小姐了,这里面有误会,都怪二小姐,她太坏了。”
“夫人也是爱小姐的,小姐一受伤,夫人就心疼得不得了。”
说着,小翠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完全可信,因为小姐受的委屈也太多了。
小翠便绞尽脑汁地想:“至于夫人和公子有时会苛责小姐,可能有苦衷吧,慢慢会好的。”
虽然小翠的话不是很有信服力,但也安慰到了沈欢颜些许,让她迷茫的心稳了稳。
“我们回去吧。”
记住本站: 沈欢颜没了散步的心情。
回到房间,沈欢颜坐在画架前,她其实不能完全理解沈家人如今对她时好时坏的态度。
但沈欢颜记起上初中时,妈妈工作受挫,辞职在家。
那段时间,妈妈心情很低落,很暴躁,对沈欢颜也格外苛刻。
以前沈欢颜做的不好时,妈妈都是温柔耐心地与她讲道理。
那段时间,却总是训斥沈欢颜。
沈欢颜因此生了怨气,叛逆地与妈妈对着干。
后来,还是爸爸出面调解,母女二人才和好如初。
爸爸当时怎么说来着?
生活的压力很大,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都有承受不了的时候。
如果这个时候,作为亲人,我们不能谅解她,包容她,那么终将产生无法修补的裂痕。
不妨试着再多爱她一点,或许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事实证明,爸爸是对的,沈欢颜跟妈妈推心置腹地谈过,母女二人抱着痛哭一场后,妈妈还是那个温柔似水的妈妈。
沈欢颜想,侯府地位一落千丈,荣华不再,所有人压力都很大,所以情绪暴躁,行事矛盾,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沈欢颜只关心自己的情绪,那么真的就越走越远了。
沈欢颜深深舒了口气。
种种是与非,真情与假意,沈欢颜都暂时不想深思了,她只想最后再争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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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全家福画作
沈欢心之前说过,让沈欢颜把画带去,给大家欣赏。
那么,沈欢颜想画一幅专门送给家人的画。
画的内容,随之浮现在沈欢颜的脑海,她细细思量许久,才慎重地落笔。
日光从斑驳的白变成厚重的金,沈欢颜专注地坐在窗前,广袖轻挽,素手悬于纸面三寸,腕间筋骨绷得笔直,每一次落笔都无比细致。
她的美眸饱含深情,似乎要将自己的所有情感和爱,都宣泄在这一张画纸上。
第二日中午,大夫来复诊,查看了沈欢颜的腿伤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大夫离开后不久,沈夫人的大丫鬟来传话,说沈欢颜腿伤好了,就该继续去前厅用餐。
沈欢颜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兰心院,同意了之后,赶忙继续她的画作。
她想在今天就把画完成,送给大家。
璀璨的日头逐渐西落,金色的余晖撒满大地。
沈欢颜注视着自己的画作,唇角上扬,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她还特意让小翠去找了画轴,将画作小心翼翼卷起,而后心情颇好地带着小翠来到前厅。
因着画画时间紧迫,沈欢颜来得不算早,沈夫人和沈欢心已经在了。
“这才几日不见,就把规矩都忘了?”
沈欢颜刚踏进房门,沈夫人的斥责便落下来。
沈欢颜心头一哽。
她并没有迟到,离开饭还有时间,沈侯和沈以恒都还没有来。
她真的很难理解,沈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些完全不重要的细节处给她难受。
不管沈欢颜独处时怎么为沈家人辩解,都抵不过这一瞬间沈欢颜感受到的,来自沈夫人对她的厌恶。
这真的跟妈妈曾经因心情不好对她的多加苛责,是一样的吗?
沈欢颜提了口气,才把这份难受暂且咽下去。
她浅浅行礼,解释道:“我画了一幅画,送给大家,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哦?”沈欢心眼睛一亮,颇感兴趣,望向小翠手中的画卷,急不可耐地说:“快打开来我瞧瞧。”
“是送给全家人的,要不等等父亲和大哥?”沈欢颜说。
“好啊!”
沈欢心很痛快。
能让沈欢颜在父亲和大哥面前受奚落和难堪,更好。
没过一会儿,沈侯和沈以恒一块前来,进门前嘴里还谈着公事。
依然是关于睿王的,好像还没有找到人,连在不在京城都不知道了。
沈侯进门直接落座,沈以恒看了沈欢颜一眼后,跟着坐下,没说什么。
记住本站: 沈欢颜浅浅深呼吸了一次,然后像之前一样伺候众人用餐。
两日后,就是皇后娘娘的寿宴了,沈侯同沈夫人谈起关于寿宴的安排。
皇后娘娘寿宴的请柬已经下发,唯独没有侯府。
侯府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皇后娘娘因为沈欢颜的欺骗,没有邀请侯府参宴。
沈夫人表示给皇后的礼物已经准备妥当,会在明日午时左右送到皇后娘娘的寝宫去。
只要皇后娘娘喜欢,收下了礼物,定会派人传话来,让侯府参加寿宴。
当然不会包括沈欢颜。
宫内负责寿宴歌舞安排的人员也都打点好了,只要侯府能参宴,沈欢心就能以舞贺寿。
沈夫人做这些事向来妥帖,沈侯点点头,表示满意。
沈欢心吐吐舌头俏皮地说:“我听说皇后娘娘近日睡眠不好,特地请教了百草堂的昭神医,做了一个安眠的香囊,也一并送给皇后娘娘。”
沈侯回以一笑,“心儿有心了。”
香囊不算贵重,可能也对皇后的失眠没什么帮助,但总归是小女儿家的一片关心呵护之情。
不会出错。
说到这儿,沈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眸看向沈欢颜。
“听说你和皇后以前关系不错,皇后对你多有呵护,你也准备一份礼物,一并送给皇后娘娘,以表感恩之情。”
沈欢颜当即重视起来。
她跟皇后的感情确实不错,但她以为自己身份敏感,沈家不会让她在皇后面前抛头露面,以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但如果沈侯这样提议,那沈欢颜一定会小心谨慎,务必将寿礼准备得周全一些。
短暂的思索后,沈欢颜把想法落在画作上。
她如今能拿出来的礼物,也只有她的画了。
只是时间仓促,她该画什么,才合适呢?
沈欢颜正想着,听到沈侯说:“皇后娘娘最是贤良淑德,就摘抄一份《女诫》和《内训》吧,也可以表明你愿意安分守己、重新好好做人的态度。”
沈欢颜……
“父亲,这两本书内容繁多,恐怕来不及在明日午时完成。”
沈欢颜来不及在意那所谓的安分守己、重新做人,她根本无法做到如此短的时间内抄录两本书籍。
沈侯却蛮不在意,说:“现在回去,连夜抄录,赶得及。”
沈欢颜抿了抿唇,神情严肃而认真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父亲,我想画一幅画送给皇后娘娘。”
“你当皇后娘娘是什么?能看得上你的画?”沈侯语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轻视。
不得不说,这些从沈家人嘴里轻飘飘说出的话,对沈欢颜杀伤力十足。
记住本站: 她深吸一口气,保持理智地继续为自己争取。
“父亲不要忙着做决定,我刚做了一幅画送给父亲母亲,您看过之后,再来决定。”
沈侯有些不耐烦地搁下筷子。
沈欢颜不等沈侯说什么,就连忙对小翠招手。
“快拿来。”
小翠赶紧上前,把画卷展开。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画卷上,露出惊讶之色。
这是一副全家福。
沈侯和沈夫人坐在凳子上,一人官袍加身,威严睿智,一人锦绣华服,端庄温柔。
他们身后分别站着沈以恒,沈欢颜,沈欢心。
沈以恒高大俊朗,一双眼眸明朗如旭日。
沈欢颜明眸皓齿,一双眼眸盈满笑意与眷恋。
沈欢心娇俏可人,还是那个曾经可爱、灵动、娇憨的姑娘。
沈欢颜,把沈家所有人最美好的样子,留在了这张纸上。
只可惜沈欢颜不知道,令沈家人惊讶的并非画作中浓浓的对家人的眷恋之情,而是沈欢颜真的会画画。
而且,画得这样细致入微,这样形似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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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无人接手的赠礼
沈家有底蕴,沈家人很看重自身的学识能力,琴棋书画等方面都有涉猎,所以深知这幅画的水平已经不低。
“颜颜,这真的是你画的?”
沈以恒难以置信地问。
沈欢颜轻轻点头,“是。”
“我怎么不知道你画技如此出众?”
沈以恒不解,他对沈欢颜的关心渗透在沈欢颜吃穿住行每个角落,从不知沈欢颜有如此才能。
甚至大家都以为沈欢颜在天机阁苦修,是个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的人。
沈欢颜解释:“是我本身就会的,只是一直以为没有机会展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沈家的女儿会画画,是这个异界来的灵魂会画画。
一瞬间,沈家人的神情从惊讶变得微妙起来。
沈以恒瞪着眼睛,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沈欢心最好懂,脸上写满了没能奚落嘲笑沈欢颜的失望,和对沈欢颜突然展露才能的嫉妒。
沈夫人眸光闪了又闪,一抹厌恶和痛恨被深深压在心底。
天知道,她连自己女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便被异界来的肮脏妖物给霸占了身躯!
沈侯同样震惊于沈欢颜的画技不错,但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淡漠地收回眼神,凉薄启唇:
“画作太容易被过度解读,你如今处境特殊,不适合做冒风险的事,还是亲手抄录《女诫》与《内训》,方显诚心。”
沈欢颜愣在原地。
众人的反应一一呈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的大脑有些宕机。
当看到众人目露惊艳之色时,沈欢颜激动又雀跃,她以为她已经得到了认可。
可这份惊艳转瞬即逝,变成了不解、变成了嫉妒、变成了失望,变成了冷漠……
没有沈欢颜以为的欣赏,也没有沈欢颜以为的赞美,更遑论那一份她渴求的认可和来自家人的温馨目光。
“父亲,我可以的。”
沈欢颜喉头哽咽,不服输地想要为自己争取。
她可以做好的,她了解皇后,她一定能做出一幅皇后喜欢的画作。
可,沈侯不耐烦地举起手,以凌厉的目光训斥她的不懂事。
“就这么定了,懂事一点!”
说着,已经完全没有与沈欢颜交谈的兴致,自顾自地对沈以恒说:
“后日,宫内来往者众多,睿王若是还在京城,定然要有动静,你要盯紧了,一旦发现他的行动,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是我们重获陛下恩宠的好机会。”
记住本站: 沈以恒本还想着沈欢颜,认为她连夜抄写书籍太辛苦,可又苦于沈侯态度强硬,不知该怎么帮沈欢颜说话。
沈侯这么一谈正事,沈以恒也当即正色起来,与沈侯一起谈论起细节上的安排。
沈夫人和沈欢心默契地不与沈欢颜搭话,商量着参宴时的诸多注意事项。
偶尔沈欢心向沈欢颜投来目光时,也充满了看好戏的态度。
仿佛再说,会画画又怎么样?你注定是个笑话!
沈欢颜就这么被晾在一边。
沈欢颜就那么杵在一边。
已经彻底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态度,该做什么事?
她的一腔热血,她倾注了的感情,就跟笑话一样。
连小翠都感到了无比的尴尬和无从适从,她手持着画卷,拿着不是,收起也不是。
沈家人不是没发现沈欢颜的处境,他们只是默契地不管她,然后这顿饭自然也吃得没滋没味。
沈侯最先撂下筷子,跟沈以恒说了句去书房谈,便大步而去。
沈以恒又看了沈欢颜一眼,复杂的一眼,然后跟着去了。
沈夫人叹了一声,对沈欢心说:“看来今日这饭是没法吃了,走吧,随我回屋用些糕点茶水。”
沈欢心娇娇软软地应了一声,扶着沈夫人的胳膊离开。
下人们跟着鱼贯而出。
瞬间,屋里只剩沈欢颜和小翠。
小翠终于收起了画卷。
收起了这幅送给家人,但无人接手的全家福。
她看着沈欢颜失魂落魄,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座位上,心痛难忍。
她几次张口想宽慰,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最后小翠目光落在饭桌上,“小姐,我去热菜。”
今日的菜剩得很多。
小姐这几日吃得太素了,刚好补补。
沈欢颜心里像有一张大手使劲地翻绞,痛得她泪眼朦胧。
她垂着头,素手捂在额头,面容完全掩盖在阴影之下,默默哭泣。
小翠得不到回答,便轻轻挪过去,手像那几叠好菜伸过去。
沈欢颜终于有了反应,轻轻伸手扯了扯小翠的衣摆,然后轻微地摇了摇头。
她,哪里还吃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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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你别这样,我们……”
小翠看着这样的沈欢颜,喉头堵得难受。
“小翠,我想静一静。”
沈欢颜的声音如同蚊子般轻微,似是被人抽了脊梁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翠死死抿着唇,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想:沈家人真的已经不爱小姐了,小姐其实只是一个外人了。
主仆二人还没有难过太久,沈侯便派了管家来。
“小姐,侯爷为您准备了笔墨纸砚,派我来辅助并检查您抄写书籍,时间紧迫,您要抓紧了。”
沈欢颜抬眸。
管家瞧着那一双红透了的美眸,心里一颤,不忍之色滑过。
但很快,他便垂下头,公事公办:“小姐,小的在外头等你。”
沈欢颜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眼神多了一丝坚强。
她不是一个喜欢把软弱置于人前的人。
片刻后,沈欢颜走出来,肃着眉眼,挺着脊背,往兰心院去。
管家带着小厮,小厮捧着笔墨纸砚,跟在后头。
一路漠然。
进了屋,管家把一切准备好,请沈欢颜落座。
那架势,看起来沈欢颜抄不完这两本书籍,是不能睡觉的。
沈欢颜坐下,一声不吭开始书写。
她的字是不错的。
管家看了一眼,表示满意,嘱咐沈欢颜要保持这个状态,毕竟是送给皇后娘娘,不能含糊。
稍有错漏和不工整,都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敬。
管家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温和,不刻薄,对沈欢颜没什么太过不满的情绪。
所以沈欢颜知道,这些话都是沈侯吩咐的。
像是惩罚,像是为难。
像是要把她狠狠地打倒,像是知道她肯定不能完成。
然后等着她失败的时候,看笑话,将她死死踏入泥泞中,永远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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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想爸爸、想妈妈
沈欢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沈家人好像特别恨她?
不是说,她还是沈家的女儿,沈家的大小姐吗?
沈欢颜纤细的秀眉死死拧着,心里憋着一口怨气,这口气让她不愿服输。
她不想倒下,让旁人看笑话,更加肆无忌惮地奚落她。
不就是抄书吗?
她一样可以做好!
整整一夜,沈欢颜几乎没有停手,只是偶尔小翠给她喂水会停顿片刻。
她的脸色逐渐苍白,就连一向红润如樱桃的唇也逐渐失了颜色,细密的冷汗爬满了额头,然后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手已经僵硬到快要失去知觉。
每当她不受控制地颤抖后,管家都会抽走这一页,然后让她重写。
启明星渐渐升起,漆黑的夜有了一丝辉光。
管家瞧了瞧窗外,再看沈欢颜已是强弩之末的样子,大发慈悲地开口:“小姐,已经抄写过大半了,肯定能在午时抄写完毕,所以,您先休息一会儿吧,否则效率太低了。”
沈欢颜闻言,手一顿,身子一歪,虚弱地倒下。
小翠就在旁边,连忙接住沈欢颜。
管家出门,不一会儿端进来一碗汤。
“小姐,这是参汤,您喝了再休息,身子要紧。”
沈欢颜眉头锁着,锁着一抹难以理解的疑惑。
她不知道这碗参汤,是管家看她可怜给的,还是沈侯吩咐的。
如果是沈侯吩咐的,那该多可笑啊。
既这样狠心地对她,又为什么在意她的身体?
沈欢颜脑子顿顿地疼,她想不明白,也想不动了。
小翠管不了许多,连忙接过参汤,一口一口地喂给沈欢颜。
沈欢颜太累了,没喝几口,便陷入了昏睡。
再次醒来,沈欢颜是被摇醒的。
她睡了一个时辰,该起来继续抄写了,否则要赶不及午时交上去。
疲惫不断侵蚀沈欢颜的意志,她只想昏睡过去。
管家命令小翠把沈欢颜拉扯到书案前。
“小姐,您再坚持一下,要是完不成,侯爷怪罪下来,我担不起。”
沈欢颜盯着那张书案,死死盯着,像是赌气,又像是不愿认输,不愿前功尽弃。
记住本站: 她深深提了口气,重新执笔。
午时。
掌柜满意地收走两本抄录好的《女诫》和《内训》,再次放下一碗参汤,让沈欢颜务必喝掉,身体要紧。
小翠把汤喂到沈欢颜嘴边。
沈欢颜却猛地干呕,恶心感疯狂在胃里翻涌。
这种惩治过后的关心,让她恶心,无比恶心。
那种割裂感,再一次席卷沈欢颜的全身,比往常任何一次,都强烈。
这个世界,大概是疯了。
或者,是她疯魔了,所以看不懂了。
小翠手忙脚乱地照顾沈欢颜,帮她拍背,帮她顺气,然后哭着求她把参汤喝了。
否则,她担心沈欢颜会就这么死掉。
混乱中,沈欢颜被喂小翠喂了大半参汤,然后呆呆地躺在床上。
小姐看着沈欢颜行尸走肉一般的面容和目光,心中涌起难言的恐慌。
“小姐,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小姐,你别吓我。”
“小姐,小姐……”
良久,沈欢颜叹了一声,黯淡的眸光落在小翠身上,抬手轻轻按在小翠的手上,安抚她:“我没事,我只是想静静。”
小翠深深地注视着沈欢颜,最后红着眼,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在外头坐着,小姐需要就喊我。”
沈欢颜点点头。
终于,世界安静了下来。
沈欢颜望着床顶暗色而老旧的帷幔,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房间。
她有很多房间。
她在家中的卧室是粉粉嫩嫩的少女风。
墙纸是浅粉色的,藤蔓花纹缠绕着一朵朵的蝴蝶结,很唯美。
云朵造型的吊灯下垂落着水晶星星,每次睡觉闭眼时,睁眼时,都能看到,每次看到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奶白色的大床被蓬蓬的樱花粉纱幔环绕,梦幻极了。
还记得这是某次读童话故事书,看到童话公主有这样的大床,便吵着跟爸爸妈妈要。
爸爸一边说,太幼稚了,你要做个坚强的孩子,不要迷恋这些虚幻的东西,一边在网上海淘,然后亲自帮她打造了梦幻的城堡。
还有她的书桌,她的文具,她的玩偶,她的首饰,她的发夹,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她最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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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奶奶家也有她的专属房间。
因为爷爷是个老干部,家里是老式的古朴的风格,沈欢颜虽不能感受到这种风格的魅力所在,但每次她回家住,卧室都是干干净净的,被子里充斥着阳光的味道。
每次逢年过节,家里来了比较多的客人,提出想要住在她的卧室时,都会被爷爷骂回去,然后打发去酒店。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宝贝孙女的房间,岂是谁想住就住的?
爷爷奶奶真是太溺爱她了!
别人这么说,沈欢颜也这么觉得,但她就是有愿意溺爱她的爷爷奶奶,别人想羡慕,也羡慕不来。
姥爷姥姥家则在郊区,三间平房,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沈欢颜做卧室,他们一家三口便挤在妈妈以前的大床上住。
其实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张大床了,因为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
爸爸很执着让她成为一个坚强的女孩,所以早早便让她独立居住。
她总是心心念念跟爸爸妈妈一块睡觉呢,因为跟爸爸妈妈睡在一起,很幸福,连梦都是甜的。
沈欢颜蜷缩起身子,面朝墙壁,晶莹的泪水从暗红的眼尾缓缓流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她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爸爸妈妈如何了?
她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她,好想爸爸,好想妈妈。
不知哭了多久,沈欢颜终于重新沉入了梦乡。
梦里,都是爸爸妈妈、亲朋好友的身影,她很快乐。
但不知道为何,快乐中总带着令人难以心安的慌张,好似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随时就破灭了。
中途,沈欢颜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小翠后,又翻身重新睡去,赶忙去追寻那梦中牵挂的人。
不知睡了多久,沈欢颜终于彻底清醒,但脑海中还混沌一片,有种睡到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觉。
外头天色很暗,好像晚上。
沈欢颜呆滞地了一会儿,才感觉口干舌燥,哑着嗓子唤:“小翠。”
趴在桌子上浅眠的小翠猛地跳起来,然后迅速跑到床边,惊喜道:“小姐,你可算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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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再强求
沈欢颜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什么时辰了?”
至于这幅模样不?
小翠说:“天马上就亮了。”
沈欢颜一愣,所以她睡了一天一夜?
怪不得肚子空空,感觉虚弱到连床都快爬不起来。
“我想喝口水。”
小翠连忙捧来一碗粥。
沈欢颜喝了几口,精气神好了些,想了想问:“皇后邀请侯府了吗?”
天亮就是皇后生辰。
如果皇后接受了侯府的礼物,应该于昨日晚间就给侯府确切的消息。
“请了。”
小翠神色很淡地点了下头。
这是侯府的事,是沈夫人和沈二小姐的事,跟小姐没有关系。
小翠劝沈欢颜,“小姐,你别管他们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沈欢颜睡觉的这段时间,小翠担惊受怕,想了很多。
侯爷他们,太过分了!
小翠心疼沈欢颜,不想沈欢颜再去讨好沈家人。
小翠也决心不再到沈欢颜跟前,说沈家人半句好话。
包括小翠一直觉得还不错的沈以恒。
要不是小翠外出拿饭时,府中所有人都在说这事,小翠都懒得知道。
沈欢颜明白小翠的心情,她何尝不是失望至极。
只是她曾把沈家人当过家人,付出过情感,所以舍弃起来,要难很多。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礼物有没有引起皇后的不满,最好不要出乱子。”
沈欢颜轻声解释,想表明她不是在关心沈家人。
小翠气呼呼地回:
“那是小姐拿命写的,写得那么好!怎么会出乱子?”
“要出也是她们出乱子,才不会跟小姐有关系。”
沈欢颜看着小翠,心里涌上几分暖意,只觉得屋子里也不是那么冷清了。
她轻声附和:“好,那就不管他们了。若是日后,我真的在侯府待不下去了,我就带你离开,我们独自去生活。你小姐我有手艺,定然饿不着咱俩。”
沈家看不上她的画,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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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沈家人真的接受不了沈欢颜的存在,沈欢颜也不想强求了。
小翠眼睛一亮,“那也挺好的。”
因着有挣钱的手艺,所以这个法子显得极为可行。
小翠觉得不错,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不少。
喝完了粥,沈欢颜重新躺回去,浑身无力,呼吸也有点受阻,总之身子不舒服。
细数起来,这短短半个月,沈欢颜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伤,饿了好几回肚子。
没真的病起来,是万幸。
小翠说得对,她不能这么下去了,她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沈欢颜便思索着找个借口,把去前厅吃饭的事彻底推了。
每次去前厅,沈欢颜都少不了要被言语诟病,还会生出各种各样的事来。
事无巨细地伺候沈家却得不到半点好,也让沈欢颜难受无比。
她不想去了。
至于找什么借口,沈欢颜还没有想好。
总不能直接说不去。
那样必然引起更大的矛盾。
沈欢颜可以接受沈家人对她的冷淡,却不想每日与其斗争。
说起来,沈欢心如果能在皇后娘娘寿宴大放光彩,沈家人定然会很高兴,也能间接地削弱一些沈家地位因沈欢颜下降的怨气。
沈欢颜要是在这个档口提出来,沈家人高兴之下或许就不计较了,任由沈欢颜当个透明人去。
思至此,沈欢颜默默祈祷沈欢心真能争气,在宫中一鸣惊人。
翻个身,沈欢颜看到天色微微亮了一些。
沈家几人大概已经起床了。
沈侯要先去上朝,然后在宫中当值,等宴席时出席就好了。
沈以恒是禁卫军,今日大概也会在宫中当值。
沈夫人和沈欢心则吃点东西,早早开始梳妆打扮,等过了午时,就前往宫中给皇后娘娘贺寿。
要先去皇后宫殿,与夫人们走动闲聊,吃些点心。
等皇后来了之后,齐齐拜见。
皇后会一一询问各家夫人小姐,了解这些皇亲贵胄、世家大族各方面的生活。
作为皇后,整个京城世家夫人和小姐的秉性、情感状况、甚至思想,她都要了然于心,如此才能成为一国之母,为皇帝分忧。
期间,皇后也会接待一些比较亲近的公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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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上,皇后会带着世家的夫人小姐一同前往举办宴席的大殿,然后歌舞升平,尽享美食。
以往这种场合,都少不了沈欢颜的出席。
且不管是什么场合,谁的主场,沈欢颜都是那个最瞩目,最受爱戴的。
她的席位也素来只在皇帝皇后之下。
想起曾经种种,沈欢颜自嘲一笑,只能望着这间简陋而冷清的房间出神。
渐渐地,天大亮,刺目的晨光洒满大地,把屋里也照得亮堂堂。
沈欢颜不再唉声叹气、虚度光阴,起身做自己的事。
她刚洗漱后,院子里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了?”
“今儿这个日子,府里不为寿宴做准备,来我们院干什么?”
小翠嘀咕着去开门,之后惊愣在原地。
沈欢颜心中蓦地涌起不好的预感,她快速走到门口,便看到一列禁卫军快步进入兰心院。
为首的是禁卫统领,庞振。
“拿下!”
只听庞振一声令下,两名禁卫军跑上前,一左一右将沈欢颜的胳膊反绞押住。
小翠慌了,大叫:
“怎么了?”
“抓我家小姐干什么?”
庞振不理会小翠,只一声凌厉地大喝:“带走!”
沈欢颜被迫跟着禁卫军的步伐,出了院子。
“庞统领,我不知犯了什么罪,能否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沈欢颜深吸几口气,保持镇定,用还算平静的语气询问,希望有些心理准备。
庞振只冰冷地看了沈欢颜一眼,没有向沈欢颜透露一个字。
沈欢颜和庞振没什么交情。
庞振不说,沈欢颜也没办法。
但她猜测既然出动了庞振,应该是宫里出事了,只是出了什么事,她却想不到。
难不成,真是她抄的书有问题?
不应该啊!
这是沈侯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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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这个风口浪尖,沈侯是最不希望出事的人,送给皇后的礼物应该很小心谨慎,绝不会出错才是。
且,皇后同意侯府出席寿宴,就说明对礼物是满意的。
那怎么会再这个档口,来捉拿沈欢颜。
沈欢颜,实在想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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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替沈欢心顶罪
很快,沈欢颜来到前院。
前院有不少下人,沈夫人也在,她看到沈欢颜后,面色严肃,神情复杂。
但沈夫人没有跟沈欢颜说话,甚至没有上前去跟庞振搭话,就那么眼睁睁看着。
沈欢颜直觉沈夫人知道些什么。
但庞统很急很凶,不给沈欢颜和沈夫人交流的机会,就把沈欢颜带出了府。
进了宫,沈欢颜望着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再次踏足这里,是罪人的模样。
沈欢颜被一路压到皇后寝宫,凤栖宫。
眼下时间尚早,宫外祝寿的人都没有到来,只有宫里的贵人们聚在凤栖宫的外殿。
她们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到沈欢颜进来,神色各异。
有幸灾乐祸的,有怜悯担忧的,有厌恶非常的。
沈欢颜满心糊涂,至今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但从这些神情已经知道不妙,心不自觉地提起来。
来到皇后的内殿寝室前,庞统上前禀:“陛下,沈欢颜带来了。”
“让她滚进来!”
皇帝掺杂着怒火的声音传出来。
沈欢颜被带进寝室。
华美的屏风将寝室分为卧房和外室。
外室站了不少人,有两个妃位的娘娘,有几个宫女,有皇帝的近侍大太监,还有跪在地上的沈侯。
皇帝则在卧房内,坐在床边,而皇后竟然躺在床上。
沈欢颜一边往下跪,一边寻思,皇后这是生病了?
那怎么着也不该是她抄书的问题才是。
难道跟送礼无关,是以前她行事出了纰漏?
沈欢颜满心糊涂。
“陛下万岁!”
“皇后娘娘金安。”
沈欢颜伏地行礼,这也是她第一次向皇帝皇后行这么大的礼。
是打心眼里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了。
“皇后,沈欢颜来了,你想同她说什么?”皇帝边说边将皇后扶起来。
皇后吃力地坐起,整个身子都倚在皇帝身上,一副病重的模样。
沈欢颜不知道的是,皇后今早差点丧了命。
“沈欢颜,你为何害我?”
皇后一开口,便是虚弱又满含愤怒的质问。
沈欢颜一头雾水。
这时,沈侯说话了,他紧张又锐利地盯着沈欢颜,说:
“颜颜,你送给皇后娘娘的香囊含有息幽草,让皇后娘娘过敏了,差点害皇后娘娘的性命,快给皇后娘娘磕头赔罪!”
沈欢颜诧异地看向沈侯。
什么?
香囊让皇后过敏了?
她做的?
不是沈欢心精心为皇后准备了香囊吗?
沈欢颜向沈侯投以质问的眼神。
沈侯眼眸紧缩着,死死盯着沈欢颜,含着满满的慌张和……警告!
他在警告沈欢颜按他说的认!
沈欢颜还有什么不懂的。
沈欢心凭着一个香囊,闯了天大的祸,给自己招了灭顶之灾。
而现在,沈侯想让沈欢颜为沈欢心顶罪。
凭什么啊?
沈欢颜蓦地冷笑一声,“父亲,香囊不是沈欢心做的吗?”
想让她为沈欢心顶罪?
不可能!
“啪!”
沈侯抬手一巴掌扇在沈欢颜的脸上。
“沈欢颜,你怎么可以这般狠毒?竟然诬陷到你妹妹头上!”
沈欢颜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远远比不上她心口刺痛的万分之一,她红着脸,委屈又愤怒地回怼,“我连夜亲手抄了《女诫》和《内训》送给皇后,现在手都是抖的……”
“什么《女诫》,什么《内训》,你在胡说什么,你听说皇后娘娘近日睡眠不好,提出要送皇后娘娘香囊,我想你曾与皇后娘娘亲厚,便同意了你的请求,没想到你竟然闯了这样的祸。”
沈侯快语地争辩着,又道:
“至于你妹妹,她这半个月都在辛苦地练舞,要献舞给皇后娘娘贺寿,哪里还有心思做什么香囊?”
“沈欢颜,你不要再撒谎了!侯府带你不薄,你非要把侯府害死才罢休吗?”
沈侯瞳孔已经缩成针尖般大小,咬牙切齿到下颌紧绷,拳头也攥到发白,整个身体前倾向沈欢颜,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沈欢颜打死。
沈欢颜从未见过沈侯这幅模样,心里乱成一片。
那句“非要把侯府害死才罢休”更如利剑,直戳她的心脏。
惶恐涌上心头,伴随着无法言说的委屈、失望、无措。
她从未想害侯府,除了圣女身份暴露这件事之外,她没有伤害过侯府半分。
可为什么要她替沈欢心顶罪?
为什么要她为沈欢心牺牲?
难道她,在沈侯眼里就真的一文不值吗?
她也叫过他一年的父亲!
沈欢颜一双眼赤红,泪水已盈满眼眶,她看着沈侯,哽咽地对他说:“父亲,我知道皇后娘娘对息幽草过敏,皇后娘娘曾亲口告诉我的。”
沈欢颜喊沈侯父亲,竟在这种时候,还没出息地想最后再争取一次。
沈欢颜知道自己比不上沈欢心在沈侯心里的地位。
毕竟,她是个外来的灵魂,不是真的女儿。
所以沈侯心疼沈欢心,想要让沈欢颜替沈欢心受罚,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沈欢颜跟沈欢心情况不同的。
沈欢心不知皇后对息幽草过敏。
所以不知者不罪,就算皇后要罚,也不会重罚的。
而沈欢颜知道皇后的情况,那么如果沈欢颜认下香囊出自她手,就是谋害皇后性命。
是砍头,诛九族的大罪!
或许沈侯能凭借沈欢颜是异界人,不是沈家人,而逃脱诛九族的罪过,但沈欢颜是必死的啊!
让沈欢心受点惩罚,和让沈欢颜去死,沈侯怎么选?
沈欢颜觉得,沈侯不至于真的让她去死吧。
沈欢颜此话一出,不仅沈侯愣了,皇帝也愣了,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了。
他们终于明白皇后为什么不让皇帝直接下令处罚沈欢颜,而是非要把沈欢颜叫到宫里来,亲自质问。
又为什么,在见到沈欢颜时,皇后要问出那句:“你为什么害我?”
一瞬间,众人的神色便微妙起来。
沈欢颜狡辩时,所有人都觉得,是沈欢颜为了脱罪,想要诬陷沈欢心,把罪责推给沈欢心。
毕竟一个异界的妖种,欺骗了大家一整年,能做出这种死不认账,胡搅蛮缠的事,很正常。
第27章 就算会死,也要抛弃沈欢颜
但现在……众人不得不相信,沈欢颜才是对的,说谎的人是沈侯。
是沈侯舍不得沈欢心受惩罚,所以说香囊是沈欢颜做的。
如果沈欢颜不知道皇后对息幽草过敏,那沈欢颜说破嘴,也没人会信她的。
皇后也立刻明白了其中曲折,她从一开始就觉得沈欢颜突然出手害她很奇怪,眼下看来是这个沈侯在搬弄是非。
皇后不由得看向沈侯,有些愤怒沈侯的满嘴胡言。
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侯纵横官场,只需一瞬就把沈欢心和沈欢颜的境遇想得明明白白,同时忌惮而惶恐地看向皇帝。
他已然犯了欺君之罪!
只是此时此刻,皇帝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一双威严的眼眸透过屏风深深地看着沈侯和沈欢颜。
沈侯在这份静默中浅浅垂眸,不知想了点什么。
下一秒,沈侯抬眸,锐利而充满杀意的眼眸射向沈欢颜。
“你这妖物,你竟敢谋害皇后?你想做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沈欢颜一张小脸彻底失了血色,她难以置信,沈侯还是选择牺牲了她。
沈欢颜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沈侯一转身给皇帝磕头。
“陛下,臣辜负了你的嘱托,这异界的妖物秉性顽劣,心思歹毒,说谎成性,善于伪装,臣被蒙蔽,没能管束好这异界的妖物,竟让她犯下如此大罪,求陛下重罚!”
众人唏嘘不已。
这场父女相斗的画面,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再看沈欢颜,一副被抽了脊梁骨的模样。
皇帝终于威严地开口了。
“沈爱卿,妖物顽劣,不是你的错,是我当初对她的惩罚太轻,没有让她长记性。”
“这次她令皇后受伤,实在可恶,赐针刑,以作惩戒!若这次过后,还冥顽不灵,那便赐死!”
两位妃子面面相觑。
陛下真信了沈侯?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内情是她们不知道的吗?
否则看如今这个样子,怎么也像是沈侯欺君了才是。
两位妃子心里嘀咕,是绝不敢出头说什么的。
皇后则秀眉轻蹙,其实她心里明白,不是沈欢颜做的香囊。
虽然沈欢颜撒了天大的谎,但沈欢颜的为人,皇后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但陛下……
皇后瞧着外头那道失魂落魄的人影,有心想说什么,却在抬眸看到年轻帝王微微眯起来,凶光大盛的眸子时,咽下了所有的话。
沈欢颜听闻惩罚,抬起眼眸,透过屏风,凝视帝王。
这位年轻帝王,虽多疑敏感,但智谋双全。
他是个聪明人。
但他就这么轻易地被蒙蔽,做下了决断?
皇帝察觉到沈欢颜目光的锐利,更深地缩起眸子,一丝危险的光泄露。
突然,沈欢颜心口一缩,什么都明白了。
她愚弄了天下,更愚弄了这位帝王。
四大王朝要是听说了圣女一事,怕是要嘲笑死北萧帝王。
整个天下,都会对北萧帝王,嗤之以鼻!
曾经,皇帝对沈欢颜多么信奉,现在就多么的后悔!
要说对沈欢颜的恨,眼前的帝王不会比任何人少。
所以真相重要吗?
沈欢颜是不是冤枉的重要吗?
皇帝没直接下令杀了沈欢颜,都是沈欢颜好命了。
大太监喊了侍卫进门,侍卫驾起沈欢颜,把沈欢颜拖出门。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着,怕沈欢颜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所有人都懂的,这件事以沈欢颜受罚落幕,是最好的结果。
好在,沈欢颜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
明知结果不会变,何必像个小丑一样,演这场只有自己真情投入的戏码……
“爱卿起身吧。”
屋内,皇帝的话语听着和蔼,却暗藏着令沈侯心慌的冷意和肃杀。
沈侯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腿都是抖的。
他知道,他骗不了皇帝,他犯了欺君之罪。
但他更知道,他和皇帝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只要他还对皇帝有用,皇帝就不会同他计较。
皇帝又慈善道:“沈欢颜尚且年幼,接受不了地位的落差,生出坏心,实在令人心痛。但我朝以仁爱治天下,所以待她受刑后,沈侯便将人接回去,好生教导,日后莫要再犯了。”
“陛下仁爱,是我朝之福,是侯府之幸,臣回去后定当好好教导沈欢颜重新做人。”沈侯连忙奉承,再加以保证。
屋里的其他人,也连忙给出回应。
“陛下仁爱,我朝之福。”
……
沈欢颜这边,被拖进了一处后宫中的刑房。
刑房昏暗阴冷,微弱的烛火摇曳,映出墙上悬挂着的各类刑具,泛着森然的光。
针刑,具体怎么执行,沈欢颜不知道。
听起来,不像是能死人的样子。
但受刑,没有好过的,沈欢颜不可能不怕。
刑房的管事是刘嬷嬷。
侍卫跟刘嬷嬷说,无需审问,直接施以针刑,是陛下下的令。
刘嬷嬷身宽体胖,大力地拖着沈欢颜到刑房更深处,然后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冷漠地吩咐:“控制住。”
阴影里走上来两个人,比刘嬷嬷年纪轻,但同样力气很大,一左一右控制住沈欢颜的手,把她的指头一个个捏起来。
沈欢颜瞧着这个架势,终于明白,针刑是什么。
是要把银针一根根刺入她的指缝!
十指连心,这种痛就算沈欢颜没经历过,也知道该是痛入骨髓的。
恐惧,一瞬间涌了上来。
刘嬷嬷转身,在墙壁上取下来一个布卷,展开后,一根根粗细不一的银针。
她粗糙的手掌一一滑过那些银针,似乎在思索该用哪一根。
送沈欢颜的侍卫只说了处以针刑,但罚轻罚重,一字未提。
这种情况常有,只要上面不吩咐,便由刘嬷嬷看着来。
沈欢颜怎么说都在宫里待了一年,对这个世界的人、事、规则,都有了比较深的了解。
当沈欢颜发现刘嬷嬷目光落在布卷的中间时,她迅速反应过来。
“十两银子,选末尾最细最短那根,如何?”
皇帝的亲令,不罚是不可能的,沈欢颜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根最细的银针上,不论是痛感还是受到伤害的程度,都会轻一点。
第28章 沈以恒有愧
“呵~”
刘嬷嬷轻笑了一声,“这可是陛下的命令,老奴不敢自作主张。”
说着,手指落下,拿起中间不算粗也不算细的一根上,像沈欢颜姥姥纳鞋底的长针。
这样的银针,插进指缝,手指也该废了。
“二十两!”
沈欢颜加价。
刘嬷嬷撇撇嘴,满脸的横肉上满是嫌弃,遗憾地摇摇头。
“五十两。”
沈欢颜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资本,继续往上加。
这下刘嬷嬷有点心动,想了想,往下换了根稍细一点的。
但也只是稍细了一点。
沈欢颜深吸一口气,“嬷嬷,你应当知道我是谁,也明白我如今的处境,我动用不了侯府任何一分钱,我能给你的真的不多。一百两!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所有,用最末尾的那一根,否则就算了,你爱怎样怎样,大不了我这双手废了就是。”
刘嬷嬷手一顿,锐利的眼睛射向沈欢颜。
沈欢颜安静地跪坐在地上,任由另外两人控制,轻轻闭上眼,一副心力已经全然耗尽的模样。
当然,这是博弈。
沈欢颜务必要争取到最细的那一根。
不惜任何代价,哪怕二百两、五百两……
毕竟,她这双手还要画画呢。
但,这样的想法,不能让刘嬷嬷看出半分来。
刘嬷嬷确实有点失望,沈欢颜背靠侯府,按理是极有钱的。
这种贵人送到她这儿来,上面又没有仔细吩咐罚轻罚重的情况下,是刘嬷嬷捞油水的好时候。
这种机会不多的。
可惜,正如沈欢颜所说,她虽还是侯府的人,但恐怕活得不如一条狗。
看样子,一百两是她的极限。
嬷嬷看了眼最末尾那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有些不甘心,觉得太便宜沈欢颜,可再看看沈欢颜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又感觉没有再争的可能。
一百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她们这种低贱的奴仆,要干二十年这样肮脏阴暗的活计,才能拿到一百两。
“好!”
“我会让一个叫小猴的、嘴角长了一个痦子的乞丐在侯府门口等着,两日内,把银两给他。”
“若是他没有收到,你该知道,我这样的婆子手段多得很,就算你躲在侯府,我也有办法扒你一层皮。”
沈欢颜松了一口气,痛快道:“没问题。”
之后,是行刑。
当针刺入指缝,痛感如同电流窜向四肢百骸,沈欢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啊!”
她死死咬着牙,却还是没有忍住,惨叫声回荡在阴暗的刑房里。
而门外,赶来的沈以恒被这一声惨叫吓得遍体生寒。
“颜颜。”
他冲动地想要冲进刑房,把沈欢颜救出来。
沈侯一把拽住沈以恒的胳膊,“孽子,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沈以恒心痛如绞。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欢颜是冤枉的。
沈欢心要做香囊,神医是他帮忙联络的,药材是他帮忙去找的……
可现在受苦的却是从头到尾没有插过手的沈欢颜。
他、他……
他心里难受!
沈以恒憋红了眼眶,那刑房里传出的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像是刀子凌迟着他的心。
好在,行刑的过程不算长,凄厉的惨叫声很快歇了下去。
沈以恒这才得以大口呼吸,不知不觉满头大汗,内里衣服已经湿透。
风一吹,冷得透骨。
行刑时间确实不长,但对于沈欢颜来说,度秒如年。
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整个人汗涔涔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手指一根根无力地耷拉着,颗颗血珠滚落。
刘嬷嬷对沈欢颜有点刮目相看。
整个行刑的过程,除了痛到极致的嘶喊,沈欢颜没有躲,没有挣扎。
这是聪明人,知道躲了,也没用,所以以更强大的意志承受这一切。
不像往常那些女子,泪流满面地求饶、痛哭、逃避,丑陋极了。
刘嬷嬷更加清楚,针刑是极为阴毒的法子,它不会在人身前上留下明显的伤口,但那种痛,却远非一般人能够忍受。
那不是鞭子抽打下,皮肉的痛。
而是来自骨髓,来自身体深处,刻骨铭心的痛。
就好像,是要让灵魂都为之颤抖。
刘嬷嬷早就冷硬的心在这次施刑过程中,都动容了一下,下手也没有往常那么重了。
她起身跟门外的侍卫说了一声,侍卫进来把沈欢颜拉起,带出去。
“颜颜。”
沈以恒快步上前,将沈欢颜拥在怀里。
沈欢颜却感觉恶心,胃里又开始翻涌,想吐。
她想狠狠地推开沈以恒,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站都站不住脚了。
日头眩得人眼晕,光与暗交织在一起,让这个世界在沈欢颜眼中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模样来。
沈以恒瞧着沈欢颜直往下坠的身子,和那一双无神的眼眸,彻底慌了。
他一把将沈欢颜打横抱起来,“颜颜,不怕,哥哥带你回家。”
沈侯跟侍卫周全了两句,然后快步去追沈以恒。
沈以恒走得太快,以至于沈侯追都追不上,他落在后面,气怒地大吼:“你稳重一点!如此急躁,成何大气!”
沈以恒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却是满脸焦急。
“爹,你快来看看颜颜怎么了?我怎么叫她都不应。”
沈侯快步上前,见沈欢颜眼睛微微拉着一条缝,眼里没有一点神采。
他抿着唇,冷漠道:“陛下是有分寸的,针刑对身体的伤害不大,她这是赌气呢。”
顿了一下,又道:“先回府吧,让大夫看看。”
沈以恒慌忙点头,转身再走时,便不敢走那么快了。
宫门外,停着侯府的马车,沈以恒抱着沈欢颜,进了马车,将她放在座位上。
沈以恒知道沈欢颜这会儿身子实在虚弱,支撑不住马车的颠簸,准备将沈欢颜抱在怀里。
然而,沈欢颜身子一歪,独自依靠在马车的角落里。
沈以恒伸出去的手搁在空中,尴尬地收回。
沈侯进来后,看着沈欢颜,叹了一声。
“你不用如此,我让你为心儿顶罪,是多方考虑后的结果,并不是丝毫不顾念你我父女之情。”
沈欢颜耷拉着眉眼,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倒是沈以恒看向沈侯,不知沈侯所说的多方面考虑,怎么说?
在沈以恒看来,是他们舍不得心儿受苦,断送一生,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愧对颜颜。
第29章 对侯府的亏欠总该还完了吧
沈侯也不在乎沈欢颜的冷脸,自顾自地向沈欢颜解释。
“心儿还是一块璞玉,未经雕琢,纯洁无瑕,若是今日担了此般罪责,日后就毁了,没有哪家好公子会娶她。”
“而你不同,你的名声全毁了,此事对你而言,无非是受一些惩戒罢了。”
“侯府就你们几个孩子,你们是侯府的未来,不能折了一个又一个。”
“所以,我并非心疼心儿,不顾你的感受,才让你顶罪。这都是为了侯府的未来考虑。”
“当然,我事先并不知道你知晓皇后娘娘对息幽草过敏一事,如果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让你出头。”
“而你只顾自己,半点不能体会为父的处境。我当时已经把话说出去了,骑虎难下了,若是我认可你的话,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你当时简直就把我往火坑里推,把侯府往火坑里推!”
说着,沈侯反倒生气起来。
不过,怒火在沈侯的胸口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沈侯咽了下去。
沈侯纵横官场多年,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而当下沈侯想做的,是安抚沈欢颜。
“这些姑且不论,我知你当时气头上,说话也未深思熟虑,父亲不会怪你,只是希望你能明白父亲的苦衷。”
沈欢颜本不想理会沈侯,却还是在这一句句的辩解下破防了。
她抬起通红的眼眸,质问:“如果皇帝下令杀了我呢?你要在我的坟前说这些话吗?”
沈侯面色一沉。
沈欢颜的话不好听,语气里全是怨怼。
他作为侯爵,作为一家之长,容不得儿女这般挑衅他。
沈以恒也感觉到沈欢颜语气太冲,轻轻扯了扯沈欢颜的袖子。
“颜颜,不许跟父亲这么说话。”
“我知你受委屈了,但你保护了心儿,保护了侯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放心,日后哥哥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沈欢颜只觉得沈以恒这些话无比刺耳,像是在轻飘飘地拨弄那些早已插在她心上的尖刺,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她痛不欲生。
她收回自己的胳膊,躲开沈以恒的拉扯,无声地抗拒他,然后死死盯着沈侯。
她倒要看看,沈侯还能怎么辩解。
沈侯深深舒了口气,一副心累的老父亲的模样,然后语重心长地开口:
“颜颜,你不懂,陛下不会杀你,他连重罚你都舍不得。”
沈欢颜不懂。
她只觉得皇帝当时给她的感觉,是恨不得她赶紧消失才好。
虽然天下人都说皇帝是仁君贤君,但沈欢颜清楚地知道皇帝并非善类。
沈侯继续说:“你是异界人,搜罗遍这世上的奇闻轶事都从未听过你这样离奇的经历,你身上布满了谜团,这些谜团没解开,皇帝怎么舍得杀你?他要是想杀你,你当初就不可能从天牢里活着出来。”
沈欢颜睫毛轻颤,心中生起越来越多的迷雾。
沈侯的话,沈欢颜不敢全信,但确实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沈欢颜作为异界人,来历属实离奇,百姓们无知,只当她是妖物也就罢了,那些高位上的人,怎么也风平浪静,对她一点都不好奇呢?
就是普通人类不好奇也就罢了,怎么连天机阁那样的玄妙之地的人也对她完全不好奇,任由她安静地生活在侯府呢?
沈欢颜想不明白,也暂时理会不了这么多。
她嘲弄地勾了勾唇角,“所以侯爷,让我这个从头到尾的无辜之人,承担一切,就是你所谓最好的办法?那我究竟算什么?”
沈侯敏感发现沈欢颜叫他侯爷,而不是父亲。
也是,他们根本就不是父女。
沈侯看着沈欢颜,眼里那份伪装起来的父爱温情,逐渐消失,他冷肃地说:
“难道,这不是你欠侯府的吗?如果不是你抢占了我女儿的身体,我侯府怎么会落到今日地步?”
“我没有!”
沈欢颜陡然拔高了音调。
这是第一次,沈欢颜直面灵魂穿越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如此决然地否决他们的决断。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但绝不是我想来的。且就算我没来,你们的女儿还活不活着,也不好说。”沈欢颜愤怒地辩驳。
如果原主好好活着,沈欢颜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占了原主的身体。
所以,在沈欢颜看来,原主在她穿越来时就已经死去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原主为什么死,怎么死的,沈欢颜全然不知。
当时正在圣女回京的路上,每日都匆匆赶路,谁也没有发现异常。
原主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
沈侯眼神闪烁,面容复杂又严肃。
沈欢颜感觉沈侯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沈侯沉默片刻后,并没有就原主是否死去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选择继续指责沈欢颜。
“就算你不是故意夺舍,那么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欺瞒天下人?你不知道胡诌国运,是天大的罪过吗?”
“如果你当时就说了,侯府只会被怜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唾骂,被厌弃,过得朝不保夕。”
“这些年,你欺骗我们的感情,让我们对你呵护备至的时候,你不亏心吗?”
“你敢说,你半点没有亏欠我侯府?”
声声指责,重如雷击,沈欢颜的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沈以恒心疼极了,“父亲,别说了,颜颜她……”
“那我还完了吗?”
沈欢颜全然不顾沈以恒那毫无所谓的话,只盯着沈侯,哽咽地开口。
还完了吗?
这半个月,她在侯府所受的冷眼、指责、委屈,以及今日的顶罪,还完她对侯府的亏欠了吗?
沈以恒瞪大眼眸,难以置信地望向沈欢颜。
这话,太痛了,就好像,下一秒,沈欢颜就要跟侯府划清界限了一样。
“颜颜!”
震惊过后是没由来的怒火,沈以恒呵斥了一句,道:“别再说了,你现在在气头上,我和父亲,都不会与你计较,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们再谈。”
沈侯凝视着沈欢颜,倒不像沈以恒那般生气,而是在探究、思量。
最后,沈侯冷着脸收回目光,并没有直面沈欢颜的问题,而是更加无情道:
“我不管你怎么想,陛下说了,让我好生教导你。今日之后,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不会对你如何,但你若因此心生怨气,胡作非为,那我绝不会纵容你!”
这是温情攻势失败后的警告。
沈欢颜淡淡嘲讽一笑,只觉得这颗心,已经冷得麻木了。
第30章 复活圣女
马车里,气氛愈加凝滞。
宫里,情况也不太好。
皇后过敏,满身红疹不说,呼吸都很困难,要不是发现及时,丧命都有可能。
这寿宴,自然举办不下去了。
只是事发突然,没有及时通知下去。
世家贺寿的人还是来了。
宫里有人负责接待,收了寿礼,说清缘由,表示皇后不能出席寿宴。
大家愿意等的,就等到晚上吃个饭,不愿意等的,立即就能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哪还有不懂的,连忙表示担忧和祝福后,匆匆出了宫。
只有个别极亲近的,才能到皇后宫里探望一二。
其中,睿王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御书房内。
刚刚看望过皇后的萧睿,便被皇帝忙不迭地请了过来。
“我还当你要一直藏着,不进宫了呢?”
皇帝是不满的,但语气很轻,像是埋怨,而不是苛责。
萧睿俊朗的面容上一派松弛自在,举手投足间矜贵又洒脱,落落大方地坐着,扬唇一笑:“怎会不进宫?这不是想在皇嫂寿宴上给你们一个惊喜吗?”
轻飘飘的一句,就把进京却不入宫的叛逆之举,给揭过去了。
还说得无比自然。
也是,他们二人自幼投机,朝夕相处,又一块拿下皇位,治理天下,其感情早胜过普通皇家兄弟。
萧睿给皇兄皇嫂搞点惊喜没毛病。
皇帝不能有一丝不满。
“你呀,总是这样,不着调。”
皇帝宠溺地应了一声,但心中对萧睿的忌惮只有皇帝自己清楚。
皇帝甚至怀疑,萧睿此番压着不进宫,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因为他刚刚打压了萧睿母族那边的一方势力。
但皇帝不能挑明,萧睿的势力之大,萧睿母族底蕴之深厚,远胜他这个皇帝。
面对皇帝很是温柔的责怪,萧睿笑笑不语。
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这次回来,要住些日子吗?”皇帝问。
萧睿轻叹一声,面露担忧之色。
“本是不打算多待,但母亲身体不太好,便不好再走了。”
皇帝的手指紧张地蜷了蜷,唇角却荡着笑,“也好,有你在京城坐镇,朕也安心些,最近东魏动作频频,很不安分,不少他们的探子涌入了京城!”
萧睿抿口茶,没接皇帝话茬,而是好奇地歪了歪头。
“我刚听说,圣女要谋害皇后?”
听到圣女二字,皇帝的眸子便紧缩了一瞬,恼恨一闪而过。
他一个皇帝,被沈欢颜玩弄了整整一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在萧睿面前,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
皇帝压着怒意,轻点了点头。
“为何?她的目的是什么?动机是什么?”萧睿接着问。
“许是她接受不了如今人人喊打的处境,心生了怨念。”皇帝没看萧睿,淡淡地说。
“许是?”
萧睿捉住这两个字,“我以为你下令惩处她,是已经查清了前因后果和她的目的。”
竟然只是许是?
那不就是猜测吗?
既然只是猜测,怎么能直接下令处罚?
皇帝抿了抿唇,深深看了萧睿一眼后,轻言:“她的事情上我自有决断。”
萧睿……
圣女闹起来的风波很大,皇帝关于圣女的处置,萧睿有诸多不认可的地方。
他是想要跟皇帝就圣女之事,好好谈谈的。
只是,眼前之人终究是一个成熟的帝王了,不再是那与他谈经论道,畅想天下盛世的兄弟,不是他想问就问什么的了。
萧睿心中浅叹一声。
皇帝瞧着萧睿的神色,又一笑道:“别说这些烦心事了,跟我说说你这一年都出去做什么了?外面可好玩?”
萧睿兴致缺缺地谈了一点江湖上的趣事。
时间一点点滑过,二人看起来相谈甚欢,但分别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不欢而散的。
侯府。
进了府门,沈侯嘱咐沈以恒照顾沈欢颜,自己带着守候在府门口的沈夫人,大步离去。
路上,沈夫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怎么样了?侯府没事吧?心儿没事吧?”
沈侯面色很难看。
如果沈欢颜没有跟他对着干,在陛下面前说那些辩驳的话,自然是一点事都没有。
可沈欢颜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陛下虽然没有处置侯府,但陛下心中门清,必然加深对侯府的芥蒂。
这要成为埋在侯府的一颗炸弹,哪天陛下不高兴了,就会把侯府炸得灰飞烟灭。
进了门,摒退左右后,沈侯才将宫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沈夫人。
沈夫人听得心惊胆战。
她揪着手中帕子气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那样跟你争,是想害死侯府啊!”
沈侯冷声道:“本就不是亲生的,也指望不上她能多忠于侯府,要不是苏璃给的那点念想,她早该死了!”
说起这,沈夫人面色哀戚地上前抱住沈侯胳膊。
“你说,咱们女儿的魂魄真的还在吗?她真的能回来吗?”
沈侯拧着眉,眼眸眯起,轻声说:
“天机阁神通广大,弟子无一不是惊世骇俗之辈,这苏璃虽年轻,但她既断言能复活颜颜,就该有几分把握才是,毕竟连陛下也信了。”
沈夫人只能重重点头,“是,咱们的女儿一定能回来!”
只要真的圣女回归,那侯府还是曾经那个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
说着,沈夫人又叹了一声。
“可惜了我们这次准备了这么多,心儿辛苦练了那么久的舞,眼下全失败了。”
“无妨。只要圣女能回来,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沈侯道。
说着,沈侯蹙了蹙眉又说:“沈欢颜这次为心儿顶罪,心有不甘,回来的时候满眼怨怼,你去看看她,安抚一下,别让她因此生了更多叛逆之心,闹出更多事端。也让大夫好好照顾一下她的身体,莫要坏了咱们女儿的根基。”
沈夫人气呼呼地把帕子拧成麻花,怨怼道:
“那妖女真是好命,抢了咱们女儿的身体,咱们还得好好伺候她!我真是、一点也不想看见她!”
沈侯拍了拍沈夫人的手。
“快去吧,别因小失大。”
沈夫人还是气,“陛下不是说了嘛,别让沈欢颜好过,她要为她的欺瞒付出代价!否则怎么让陛下咽下这口气。”
沈侯揉了揉发痛的头。
“那也不能真伤了颜颜的身体,我们要把握好这个度,颜颜身体不好,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丢了性命,导致圣女无法复活,陛下同样不能放过我们。”
沈夫人想了半晌,最终无奈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
第31章 愚蠢到可笑
兰心院。
大夫刚替沈欢颜诊治过。
“针刑主要伤在手,对身体的影响不大,但大小姐惊忧过甚,心头郁结,近些日子当好生调理。”
沈以恒闻言,连连点头。
打发大夫去熬药后,沈以恒重新进屋,来到沈欢颜床前坐下。
沈欢颜静静地躺着,姣好的五官在苍白肌肤的衬托下,令她有种别样的柔弱美。
倒是比前些日子与沈欢心吵闹争执的模样,让沈以恒舒心一些。
但瞧着沈欢颜眉心间那抹痛楚带来的愁绪,沈以恒还是心疼的,他瞧了瞧这间屋子,简陋而冷清。
这是沈以恒第一次走进这里。
他知道沈欢颜住得不太好,但亲眼看见,还是被震惊到了。
沈以恒当即叫来知书,吩咐知书准备一应俱全的生活物品来。
“咳咳。”
沈欢颜心口不适,呼吸不太顺畅,轻咳了两声,从半昏睡的状态中醒来。
沈以恒见状连忙走回坐下,轻轻握住沈欢颜的手。
“颜颜,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沈欢颜淡漠的目光落在沈以恒的手上,然后微微用力,挣脱开。
沈以恒错愕了一瞬,不明白沈欢颜为何要如此抗拒自己?
“颜颜在怪我吗?”
“是你送了消息回府,是吗?”沈欢颜问得相当直接。
之前就想问了,但一直跟沈侯纠缠,没来得及问。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沈以恒却能听懂。
在皇帝派人来侯府捉捕沈欢颜时,沈侯害怕府里人乱说话露馅,便想着给了沈以恒消息,让沈以恒把消息传回侯府,做好准备。
“是!”
沈以恒坦荡地回答,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呵~”
沈欢颜笑了,因沈以恒这份坦荡而自嘲。
沈欢颜被庞统领带走时,遇到了沈夫人和府里的管家、下人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沈欢颜被带走,没有阻拦,甚至没有疑问。
当时沈欢颜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来,是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沈欢心闯了祸,而侯爷决定拿沈欢颜去顶罪。
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沈夫人怎么就比庞统领还快的知道了消息。
想来能做到的,只有沈以恒。
也就是说沈以恒完全支持沈侯用沈欢颜替沈欢心顶罪,并为之助力。
沈夫人也一样。
甚至沈欢颜猜测,沈夫人在沈欢颜被带走后,便开始迅速处理证据,让所有知道香囊出自沈欢心之手的人全部统一口径,改成指认沈欢颜。
就算沈欢颜在宫里死不承认,闹大了让皇帝查,最后也是会查到沈欢颜头上。
沈欢颜竭力挽回的亲人们,就这样齐心协力把她送上刑场。
沈欢颜怎能不笑?
她简直愚蠢到可笑!
沈欢颜的笑深深刺痛了沈以恒的心,他心底的不悦又涌了上来。
他宁愿看到沈欢颜哭,跟她诉说委屈,也不愿看到沈欢颜这样嘲弄的笑。
如果沈欢颜对他哭,他想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安慰沈欢颜。
“颜颜,我知道你委屈,哥哥会补偿你。但你要为大局考虑,父亲已经给你解释了那么多,你要懂事一点。”
沈以恒劝诫。
只是因为心底那份不悦,语气也染了几分冷淡。
沈欢颜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就那么平静无波地看着沈以恒,问他:
“拿什么补偿?你吩咐下去的那些吃穿用度吗?”
“那你还想怎样?”沈以恒烦躁不已,“颜颜你终究不是圣女,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哥哥除了让你过得好一点,还能怎样?”
沈欢颜轻轻抬起手,她的手指依然的在止不住的轻颤。
“你说,我的手还能画画吗?”
虽然用了最细小的针,把伤害降到了最低,但画画是个精细的活,对手的控制力要求极高。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还能不能回到最好的状态。
沈欢颜还梦想成为一个大师呢。
沈以恒抿了抿唇,“那就不画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换个爱好就行了。”
再一次,沈以恒把沈欢颜的在意,轻飘飘掀过。
沈欢颜深深地拧眉,第一次无比厌恶眼前之人。
沈以恒就是个赤裸裸的蠢货。
他自以为是,他善恶不分,他什么都不懂,他就是个草包!
“滚!”
“我不想看见你!”
沈欢颜怒喝一声。
沈以恒又惊又气,他耐着性子哄沈欢颜,沈欢颜竟如此不识好歹。
“好!我滚!”
沈以恒愤而起身,携着怒火,大步离去。
“哐!”
门被他甩得震天响。
“恒儿,这是怎么了?”
沈夫人与怒气冲冲的沈以恒在院门口遇见。
沈以恒红着眼,抿着唇,一语不发。
“是颜颜怨你了?”
沈夫人一语中的。
沈以恒这下更是委屈,泪意涌上眼底。
沈夫人叹了一声。
“都怪娘亲,是娘亲做事不周到,是娘亲没有提前调查出皇后娘娘对息幽草过敏,都是娘亲的错。我这就去跟颜颜赔罪,颜颜要是怪,怪娘亲就好了。”
沈以恒哪能让沈夫人去看沈欢颜的脸色,当即把人拦住。
“娘,你别管她,该说的我和父亲都已经跟她说了,她要是想不明白,死活都要怨恨我们,那就让她恨吧。”
沈以恒气呼呼地说。
沈夫人最是了解沈以恒,他知道沈以恒现在说的是气话。
沈欢颜这次受了苦,沈以恒无论如何都会心疼,哪怕现在被气着了,回去想想就又心软了,然后想法设法讨沈欢颜欢心。
“傻孩子,颜颜是娘的女儿,她受了委屈,娘怎能不管她?就算她怨恨娘,娘也不会怪她的。”
沈夫人的顾全大局,善解人意,让沈以恒佩服。
再想想沈欢颜的任性,又气得心肝疼。
“娘亲,颜颜现在情绪确实很差,若是她话不好,您就晾着她,我过两日再同她好好说。”沈以恒为沈夫人着想道。
但听在沈夫人耳里哪是关心她,分明对沈欢颜情意更重。
沈夫人极淡地勾了一下唇。
“你放心,娘会安排好的。她的身体最重要,娘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想着教训她了,一切有娘呢,你且好好去做你的事。”
第32章 真是虚伪
沈以恒顿时放心许多。
母亲最会安慰人,有母亲好好安抚颜颜,比他强,颜颜也更能听得进去。
“那就辛苦母亲了。”
同沈夫人拜别后,沈以恒先行离开。
沈夫人望着沈以恒离去的背影,温柔慈善的模样一下子就冷却了。
恒儿对沈欢颜的感情太深了。
沈欢颜被打入天牢时,恒儿就不顾她的劝阻,执意去皇帝面前为沈欢颜求情。
若是有一日,恒儿知道侯府和皇帝的计谋,怕是难以接受。
沈夫人暗暗思量。
看来她还要想想法子,将恒儿对沈欢颜的感情彻底斩断!
转身进了主屋,沈夫人换上一副慈母温柔的面容。
“颜颜,快让娘看看,伤怎么样了?”
小翠刚端进来一碗粥准备喂给沈欢颜,只有她记得沈欢颜从前日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
沈夫人过来,小翠只能先让把位置让给沈夫人。
沈夫人坐下,抬起沈欢颜的手便红了眼。
“事情我都听侯爷说了,让你受苦了。”
沈欢颜刚被小翠扶起来,半躺在床头,淡淡看着沈夫人。
沈侯明显有两副面孔,没真拿沈欢颜当女儿。
那么,沈夫人是不是也一样呢?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沈夫人早就不喜她了,从之前种种就能看出。
只是不知沈夫人是基于什么心态,还能这般亲热地关心自己。
沈欢颜沉默着,病殃殃地垂着眼眸。
小翠心疼道:“夫人,小姐两日没有吃饭了,要不让奴婢先喂小姐吃点东西。”
沈夫人温柔道:“给我吧,我来喂。”
小翠有点犹豫,不是很想,便向沈欢颜投去目光。
沈欢颜冷冷开口:“不敢劳烦沈夫人。”
沈夫人伸出的手一顿,“颜颜喊我什么?”
沈欢颜抬眸:“沈夫人。”
沈夫人瞬间湿了眼眸,随后又故作坚强道:“没关系,这次是我做的不好,颜颜怪我也是应该的。”
沈欢颜心尖轻颤。
沈夫人如此不争不辨,沈欢颜没法做到完全的冷漠。
她错开沈夫人的眼睛,“这次就当是我还了以前对你们的亏欠。回去吧,以后不必假惺惺地对我好,也请不要再折磨我。”
沈夫人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
“你说气话,母亲不在意,稍后我会派更多人过来照顾你起居,你且安心修养,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沈夫人依然温柔,丝毫不在意沈欢颜的态度。
沈欢颜……
沈夫人又安慰了两句,说了些好话,见沈欢颜不理她了,便嘱咐小翠好好照顾沈欢颜,然后离去。
小翠终于得了空,连忙坐在床边,给沈欢颜喂了一口粥。
沈欢颜深呼吸了两下,压下心底种种负面情绪,把粥吃下。
爸爸教过她,任何时候都要坚强,都要活得好好的。
所以,她不能颓废。
或许有一天,她就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小翠喂着喂着,突然哭出了声。
沈欢颜诧异地看她,“怎么了?”
“我就是心疼小姐,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一边欺负小姐,一边还要小姐对他们笑脸相迎?”小翠哑着嗓子为沈欢颜打抱不平。
刚刚沈夫人那攥紧帕子的隐忍,已经把心底对小姐的不满全暴露了出来。
小翠看得清清楚楚。
沈欢颜苦笑。
连小翠都看出,沈家人的虚情假意。
一边欺负着沈欢颜,一边又要沈欢颜认可他们是爱沈欢颜的。
真是可笑!
真是虚伪!
“或许他们爱的只是这副身躯吧。”
虽然灵魂不是沈家的女儿,但这身子是。
所以沈家人才会如此矛盾又割裂吧。
沈欢颜如此猜测,突然她眸光轻轻一闪,一个念头在心上一闪而过。
也有可能,是她对侯府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所以侯府既不待见她,又不想跟她闹得太僵。
只是这个价值会是什么?
沈欢颜又想不到了。
小翠更想不明白沈家人的行为动机,她气呼呼地替沈欢颜委屈,“宫里到底怎么回事,小姐不是送了抄书吗?这墨迹还沾在小姐衣服上呢?怎么就能说不明白?”
是啊,墨迹还沾在衣服上呢。
沈欢颜嘲弄地勾起唇角,“想必,抄书压根就没有送给皇后。”
沈侯当时信誓旦旦地说哪有什么《女诫》和《内训》,这不可能是假话,所以答案只有一个,沈欢颜连夜抄的书根本没有送上去。
沈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沈欢颜送礼给皇后。
那只是,一场为难!
说实话,沈欢颜挺奇怪的。
沈侯为什么要寻出这种莫须有的源头,来为难沈欢颜。
是因为沈欢颜给侯府带来了灾难,心中不平,所以如此吗?
沈欢颜总感觉不是。
沈侯极看重家族利益,并非小肚鸡肠的人,那是沈欢心才会做的事。
是另有隐情吗?
沈欢颜思索着,感觉心头萦绕着浓浓的迷雾,怎么也拔不开,想不明白。
小翠哭得更伤心了,为沈欢颜委屈。
沈欢颜怔怔地看着小翠,其实她已经没有那么难过。
这半个月里,沈欢颜才是真的难受无比。
沈夫人的怨怼和刻薄。
沈欢心的挑衅和恶意。
沈以恒的责罚和口是心非。
沈侯的冷漠和算计。
沈欢颜在其中痛苦万分,可她不敢说,甚至有时候不敢想。
因为,她心中也觉得对沈家有亏欠,甚至想尽办法为沈家人开脱。
现在,沈欢颜认清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沈欢颜早就跟沈家人,不是一家了。
当沈欢颜把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以及这次顶罪都当作还了对沈家的亏欠后,她心里舒坦了很多,轻松了很多。
都过去吧,日后她会为自己好好活的,再不迁就任何人。
沈欢颜拍了拍小翠的手安抚,又轻声嘱咐她:
“这一两日,府门处会有一个叫小猴,嘴角长了痦子的乞丐,你拿一百两银子给他。”
“为什么?”小翠不解。
沈欢颜看了看手,“如果不是这一百两,我恐怕不能这么周全的回来。”
小翠想到了一些,慎重地点头,只是还有些丧气,
“花去这一百两,我们手里就只剩不到十两了。”
银子在怀,小翠才感觉底气满满。
就像这次,便帮了沈欢颜。
“放心,我们最近吃穿住行都不会差,花钱的地方不多。”沈欢颜轻言。
喝完粥后,沈欢颜又睡去了。
虽然这两日睡了很多,但她受刑耗费了太多精气神。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再次醒来时,屋外多了许多人,吵吵嚷嚷,在争论着什么。
第33章 撕画
沈欢颜的手还痛着,不能用力。
花了些功夫,才穿好鞋子,从床上下来。
走到门边,院子里的声音真切起来。
“兰心院是小姐的院子,由小姐做主,不是你说了算的,一切等小姐醒来,自有决断。”
小翠声音硬邦邦的,压抑着怒火。
“我是夫人派来的,夫人说了,你一个小丫鬟照顾不了小姐,以后小姐的一切都由我负责,难道小姐还能大得过夫人去?”
中年婆子满含傲慢地怼着小翠,又说:
“你快些将自己的东西都从偏房收拾走,我要另做安排,偏房岂是你这样的贱婢能住的。”
“吱~”
沈欢颜推开房门,见小翠一人面对着四五个丫鬟婆子,气得面红耳赤。
其中为首的一个婆子,沈欢颜认识,是沈夫人院子里的王嬷嬷。
其他的,沈欢颜就没有印象了。
总之,之前在欢颜阁伺候沈欢颜的丫鬟一个都没有派来。
沈欢颜对下人一向不错,如果来的是欢颜阁的人,不会对沈欢颜太过分。
可若来的都是沈夫人信赖之人,那么沈欢颜的日子就难过了。
显然,小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跟想要在兰心院当家做主的王嬷嬷争论了起来。
开门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小翠快步跑上来,“小姐,夫人派了人来,让我去打扫卫生,不让我在房里伺候了。”
小翠委屈巴巴地告状。
王嬷嬷面对沈欢颜也挺着胸膛,直视沈欢颜,丝毫不惧。
“王嬷嬷,这是夫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沈欢颜问。
王嬷嬷笑着回:
“夫人说了让我们来照顾小姐,小姐如今身份不同了,行事作风要谨慎得体,小翠这样不懂事的小丫头伺候不好小姐的,我会另外安排得力的大丫鬟近身伺候小姐,这都是为了小姐好。”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沈欢颜冷淡极了,“你来我院里伺候,就要听我的话,如果不愿意,自请回去,告诉夫人,我这里不需要不听话的奴才。”
沈欢颜过于直接的话,让王嬷嬷很是难堪,脸上的假笑顿时僵住。
王嬷嬷真能回去吗?当然不能。
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回去了,也只会被夫人训斥。
王嬷嬷抿着唇,带着点不悦给沈欢颜施压。
“小姐,你这样刁蛮无礼地说话,会被人嘲笑的。我都是为你好,你却如此,嬷嬷很伤心。”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就说你留还是不留,能不能听话?”沈欢颜完全不被王嬷嬷的话影响,气势更为凌厉地逼问王嬷嬷,让王嬷嬷向她低头。
小翠一个人伺候沈欢颜,收拾兰心院,很辛苦。
沈欢颜需要用人,哪怕不忠心。
王嬷嬷没想到沈欢颜不是圣女了,落魄到客房居住,竟还如此硬气。
她心有不甘,但主子就是主子,她一个奴才不能强来。
否则真给她打发回去,她只能落得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头。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想拿捏沈欢颜,有的是办法。
王嬷嬷吸吸鼻子,垂下眼眸,“但凭小姐做主。”
小翠瞧着沈欢颜压住了王嬷嬷,高兴得眼睛发亮。
还是小姐厉害!
沈欢颜扫了一眼王嬷嬷身后四个年轻一点的丫鬟。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信任。
便道:“小翠是我的贴身奴婢,除了她其余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我房间,至于你们要干什么,全听小翠的吩咐。”
说罢,转身回了屋,并吩咐小翠,准备晚饭。
不多会儿,晚饭摆好了,质量比以往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想来是沈夫人吩咐过厨房。
等沈欢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王嬷嬷敲了敲门,在外说:“小姐,夫人亲手做了燕窝粥给你补身体。”
沈欢颜望着面前刚喝完的,厨房准备的燕窝粥,有点无语。
她饭都吃完了,却送了晚饭里本就有的燕窝粥。
她吃还是不吃?
沈欢颜不想吃。
“我已经吃饱了,你们看着处理吧。”她不愿再委屈自己,不想吃便不吃。
王嬷嬷没说什么,“嗯”了一声就退下了。
沈欢颜确实吃得很饱,许久没有这么饱了,便起身在屋里踱步,跟小翠说说话。
当沈欢颜溜达到书桌边时,看到了那幅她亲手所画的全家福。
小翠拿回来后,随手放在了桌边,中午时候开了窗,风把画卷吹开了,平铺在桌面上。
画上的人,就这样不期然地闯入了沈欢颜的眼眸。
一家五口,父亲如山般伟岸,母亲如水般温柔,大哥英勇,妹妹可爱。
画上的每一笔都出自沈欢颜的手,是沈欢颜亲手塑造了每一个人的样貌,细节地映照出他们的个性。
然而此时此刻,沈欢颜却觉得这幅画,无比陌生。
好像画上的每一个人,她都不认识了。
小翠慌忙地上前,“小姐,我这就收起。”
沈欢颜制止了小翠,轻轻走过去,把画拿在手里,她眸中情绪涌动,微光闪烁,最后……用力把画从中间撕掉。
小翠惊讶极了。
沈欢颜画这幅画时专注、投入,饱含深情的模样,小翠记忆犹新。
可沈欢颜就这么把她倾尽心血所做的画,给撕掉了。
沈欢颜面色倒是平淡,撕掉之后,扔进后方的废画篓中,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继续踱步。
“小姐,你还能画画吗?”小翠担忧沈欢颜的手。
小翠早已经看出沈欢颜是极爱画画的。
画画的时候,沈欢颜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发着光。
沈欢颜轻叹一声,“画,肯定能画,但能画到什么水平,我也不知道。”
“对了,你明日去管事房,多领一些生活用品来,趁着现在好拿取。”
沈欢颜总觉得沈家人不会就此改变对她的态度,让她太好过的。
正说着,沈欢心突然闯了进来。
“姐姐,我来谢谢你了。”
沈欢心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跑到沈欢颜跟前。
沈欢颜淡淡扫了一眼大开的门,和沈欢心面上的开心。
“不用,我是被迫替你顶罪,不是自愿的。”
沈欢心立马收敛了开心,抱歉地拉住沈欢颜的手。
“姐姐,都怪爹娘和大哥太爱我了,你放心,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这话真刺耳。
确定不是赤裸裸的炫耀吗?
如果是以前,沈欢颜会觉得沈欢心过于单纯没心眼,所以说话不太中听。
但现在,经历了沈欢心的几次诬陷,沈欢颜不会这么傻了。
第34章 你不是我大哥
沈欢颜把自己的手抽走。
“你是沈家的亲生女儿,他们爱你胜过我很正常,我没什么不服的,所以你不用强调。”
沈欢心嘴角扯了扯。
竟然没气到沈欢颜?
“姐姐,你不会因此这件事,就讨厌我了吧?”
“我讨厌你,只是因为这件事吗?你对我的陷害,你忘了?沈以恒不在这里,你大可不装。”沈欢颜声线透着冷。
沈欢心竟嘴巴一撇,泪珠子巴巴掉,哭了起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姐姐恨我也是应该的。”
话罢,一转身,捂着嘴跑出了门。
沈欢颜和小翠都有点懵。
沈欢心这是,唱得哪出?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欢颜怎么欺负她了呢?
“啊!”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惨叫。
沈欢颜连忙走出去,便看见王嬷嬷和沈欢心的丫鬟都围在沈欢心身边。
沈欢心跑得太急,摔倒了。
“没事,我没事。”
沈欢心被扶起来,拐着脚头也没回地走了。
沈欢颜回头问小翠,“是不是有点奇怪?”
小翠点头,“是,二小姐不会又想作妖害小姐你吧。”
沈欢颜扯了扯嘴角,“她要是真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害我,那就让她来吧!”
瞧着沈欢颜坚定的眸子,小翠突然就安心了,仿佛看到了沈欢颜还是圣女时候的模样。
“小姐,你变了。”
“哦?哪变了?”
“不对。”小翠想了想说:“不是变了,是变回去了,变成了你还是圣女时候的样子,自信明媚,让人不由得就想相信你。”
而前段时间,沈欢颜满面愁绪,眉眼中总带着愧疚,透露着软弱和深深的不安。
沈欢颜轻轻一笑。
晚香居。
沈以恒刚忙完禁卫营里的事,回府后本想着沈欢颜气消得应该差不多了,他去看看,没想到就听说沈欢心在兰心院摔了一跤。
他便立马来了沈欢心这儿。
刚到门口,沈以恒就听到沈欢心含着哭腔的倾诉。
“娘,你别怪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姐姐受伤,姐姐不原谅我,也是正常的,没关系。”
说着没关系,却压抑不住地哭出了声。
“傻孩子,娘不是让你先别去,等她气消了再说吗?”沈夫人安慰着。
沈欢心哽咽道:“我听说娘你亲手做了燕窝粥送给姐姐,姐姐生着气一口没喝,全赏给了下人,我舍不得让娘受委屈,这才想着去给姐姐赔罪,请求姐姐原谅,我、我也没想到姐姐会如此恨我,一点都不肯原谅我。”
门外,沈以恒听着这些,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更大的火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好一个沈欢颜!
糟蹋母亲心意,让妹妹受伤,她莫不是想反了天去!
沈以恒没进屋去,一转身,大步前往兰心院。
沈欢颜的手用不了,几乎做不了任何事,便找了一本书看,打发时间。
“砰!”
突然,门被一脚踢开。
沈以恒脸色涨得通红,如修罗一般闯进来,怒视沈欢颜。
“沈欢颜,你闹够了没!”
沈欢颜……
“我闹什么了?”
“母亲给你送粥你不喝,妹妹给你道歉你不接受,还要伤害她,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你心肠这样冷硬。”沈以恒痛心疾首。
沈欢颜顿时就明白了。
所以沈欢心刚刚那一出是这个目的。
还有沈夫人的那碗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这些是谁跟你说的?”沈欢颜问。
“母亲和妹妹亲口所说,怎么你还想否认?”沈以恒冷笑连连,料定沈欢颜又要狡辩。
沈欢颜轻笑一声,看来跟沈以恒解释其中疑点,沈以恒也完全不会信的。
“不否认,毕竟我否认你也不会信我。”
沈以恒最看不得沈欢颜笑。
那笑,总带着嘲讽,凉薄之意。
突然,沈以恒扫到沈欢颜旁边小桌上的药碗,又念起沈欢颜受了刑罚。
总归心中有愧,沈以恒便压了压怒气,好声好气道:
“我知道你委屈,但你也不能太过,你现在跟我去给娘亲和妹妹道歉,请求她们的原谅,以后再也不要提今日的事情,我们还是一家人。”
“呵呵。”
沈欢心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得很苦涩。
她注视着沈以恒,朝沈以恒摇摇头。
她不会去道歉的。
不可能!
沈以恒失望极了。
“沈欢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蠢,所以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更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沈欢颜不想要再迁就沈以恒,言辞也犀利起来。
“你说什么?”
沈以恒被这个“蠢”字给惊了。
长这么大,没人敢说他蠢。
“我说你蠢!”
沈欢颜又说一遍。
挺痛快的。
之前在沈以恒手里受那么多委屈,她没说过沈以恒一句不是,想想都委屈。
“沈欢颜!”沈以恒咬牙切齿,“你不敬父母,不敬兄长,你疯了吗?把侯府的规矩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以恒捏起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给沈欢颜一巴掌,教训沈欢颜。
“怎么?想打我还是罚我去跪祠堂?”
沈欢颜仰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从凳子上起身,但气势却比居高临下的沈以恒还凌厉。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是手伤了,又不是腿伤了?”沈以恒现在是真想罚沈欢颜,让沈欢颜好好长长记性。
她这个样子对别人,别人哪里会像他这么好说话,指不定要闯多大的祸。
她是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你敢,我相信,但这次我不会听话了,你、没有资格罚我?”
沈以恒笑了,“我是你大哥,怎么没有资格?”
“你不是。”
沈欢颜平静地说出。
“你说什么?”沈以恒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只觉得沈欢颜疯了。
“当沈欢心在寒风刺骨的天气抢我衣服,你却认定我推了她的时候;当沈欢心诬陷我打了她巴掌,你不由分说帮她教训我的时候;当你选择让我替她顶罪的时候,你便不是我的大哥了。”沈欢颜咬着牙,再次说起这些,她还是无比委屈。
哪怕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再在意沈家人,可心底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
第35章 那就离开侯府
“诬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心儿诬陷你,那些事都是我亲眼所见,怎么就冤枉你了?”沈以恒根本不愿承认沈欢颜说的这些。
除了顶罪。
当然,顶罪是为了侯府,他们都愿意补偿沈欢颜,是沈欢颜自己不接受。
“亲眼所见?堂堂禁卫军,竟然相信所谓的亲眼所见。你不知道证据可以伪造吗?你不知道什么叫陷害吗?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思考过疑点吗?你调查取证过吗?”
沈欢颜声声质问。
沈以恒心脏一缩,突然不自信了。
如果是公务上的纠葛,他自然会认真调查,查明真相。
可这是家里,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可能怀疑自己的亲妹妹呢?去调查自己的亲妹妹?
但扪心自问,这种盲目的相信在调查案件时,是极不可取的。
沈以恒拧着眉,情绪有了些微转变,开口也不那么激烈了。
“这些都过去了,你不是说就当还了对沈家的亏欠吗?为什么还要如此得理不饶人。”
“母亲和心儿都想关心你,可你却把她们的一片真心踩在脚底。”
“一片真心?”沈欢颜摇摇头,“我真的没有看见。过去的确实过去了,我说的话我认,但若有人还想欺负我,不可能!”
沈以恒感到可笑,“你说母亲给你送粥是欺负你,你说心儿给你道歉是欺负你?你害心儿伤了脚是欺负你?沈欢颜,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我害沈欢心伤了脚?你看见了?”这都能扣在沈欢颜的头上,沈欢颜真觉得沈以恒的脑子被狗吃了。
“难道不是吗?”
沈以恒理直气壮,虽然他没有看见,但沈欢心来过兰心院就摔伤了,期间发生了什么还用细想吗?
房门大开着,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王嬷嬷当即上前道:“大公子,二小姐来跟大小姐道歉,不知大小姐做了什么,二小姐痛哭着跑出来,不知是太难过,还是受了伤,整个人路都走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
沈以恒一听,冷哼一声。
“听见了吗?还想狡辩吗?你到底对心儿做了些什么?”
小翠一把推开王嬷嬷,连忙上来为沈欢颜解释:
“公子不是的,小姐什么都没有做,是二小姐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摔跤也是她跑得太快,自己摔倒的,跟我家小姐真的没关系。”
“滚!这里没有你说的话的份。”
沈以恒厉喝一声。
在沈以恒看来,小翠是沈欢颜的人,自然会想着沈欢颜说话。
说不定,这些话都是沈欢颜事先吩咐小翠这么说的。
如何能信?
沈欢颜怔愣了一瞬,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说到底在沈以恒心中,母亲和妹妹才是亲人,可以无条件相信。
而沈欢颜,在不是圣女的那一刻,或许就不再被他信任了。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跟沈欢心一样,早就开始轻视沈欢颜。
沈欢颜垂眸,从胸膛发出的低笑,带动着肩膀都一颤一颤。
“沈以恒,你连自己都看不清,又怎么会懂内宅女人的心思?她们没欺负我,她们真心爱我,又怎么会让你来教训我呢?”
真是可笑。
沈以恒也觉得可笑。
他是自己听到对话而来的,不是任何人指使的,所以沈欢颜此时的做派在他看来也可笑至极。
“沈欢颜,你不要在狡辩了。”
“是,让你为心儿顶罪委屈你了,但你是心儿的姐姐,你帮她一下怎么了?你难道就想看着心儿毁了一辈子吗?”
“你犯了死罪,可父亲母亲还是愿意养育你,恩情你半点都不记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却锱铢必较。”
“如果没有侯府,你以为你还能吃好穿好,有下人服侍吗?你别太自私了!”
沈以恒说得把自己都感动了,只觉得以前没有认清沈欢颜,竟不知道沈欢颜是一个白眼狼。
“那我走,我现在就离开,我们桥归桥,路过路,从今往后,就当陌路人。”
沈欢颜起身,盯着沈以恒,她是认真的。
这个念头在之前就出现过,但沈欢颜还没有下定决心。
当沈夫人和沈欢心在沈欢颜刚刚为沈欢心顶罪后,还想要伤害沈欢颜的当下,这个念头便再一次冒出来。
沈家,没有沈欢颜的容身之处。
更加丰富的饭菜,更多的奴仆,以及那温柔的笑脸,一句句的抱歉,都是假象。
想法设法的、暗戳戳地让沈欢颜难受,不得好过,才是真相。
沈以恒以为沈欢颜说的是气话,他嘲讽道:
“你以为你离开沈家,还能活下去?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恨不能杀了你!”
“我怎么活?用不着你操心!”
沈欢颜也知道就这么离开,她会很难。
如果可能,她应该赚够足够多的银子,安排好一切再离开。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不会退缩,哪怕要面对更多的腥风血雨。
沈以恒一双眸子被刺激得通红。
“好、好!你现在就给我滚!”
他倒要看看沈欢颜离了侯府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会等着沈欢颜活不下去,求他回到侯府。
或许只有等沈欢颜吃尽了苦头,才能明白她自己错得离谱。
沈欢颜转身就走。
小翠连忙上前请求:“大公子,小翠愿意跟小姐一块走,请您允许。”
“都滚!”
沈以恒瞧着沈欢颜那般不留恋的背影,已经快气疯了。
小翠得到允许,欣喜不已,连忙上前拉住沈欢颜的手,“小姐,你等等小翠,小翠去收拾东西。”
“不许带走侯府任何东西!”
沈以恒瞪着沈欢颜的后背,吼道。
他想,沈欢颜要是什么都没法带走,或许就害怕了,不走了。
小翠被吓一哆嗦,但还是鼓足勇气面对盛怒的沈以恒,“大公子,小翠是收拾自己的东西。”
顺便把小姐剩下的那几两银子也一并带走,出去了,总要生活,一文钱也很重要的。
沈以恒说不出什么了,他还能把一个奴才这些年的辛苦所得扣下吗?
小翠瞧着沈以恒默认,快速跑去收拾。
王嬷嬷还怕小翠拿走不应该拿的东西,忙跟上盯着。
第36章 不许走!
小翠的东西真不多,无非这些年的几件衣服、一点首饰和一点存银罢了。
沈欢颜静静站在廊下等着,她知道沈以恒在背后盯着她。
她没有回头,她与沈以恒已经无话可说。
走了也好,欠的债已经还完,那么,从今往后,再不相干。
很快,小翠提着一个包袱跑到沈欢颜身边。
沈欢颜抬脚离开。
沈以恒一直在等着,等着沈欢颜说后悔,那样他会立马原谅沈欢颜,然后抱住沈欢颜,告诉她:哥哥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以后不许在这样任性了。
可是,沈欢颜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停顿。
就好像,他这个大哥,对她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整个侯府,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她怎么可以如此冷心冷情。
好、好!
她最好永远别再回来!
沈欢颜一路快步来到府门。
门口护卫拦住沈欢颜,“大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侯爷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再擅离侯府。”
沈欢颜有点意外。
上次她出府,只惊动了沈夫人,怎么连沈侯都下了命令。
小翠连忙跟护卫说明:“是大公子让小姐离开的。”
门卫奇怪,这么晚了,大公子让小姐去哪?
“那请小姐稍等,我去确认一声。”门卫不敢草率。
“让她们走!”
跟来的沈以恒,冷声下令。
沈以恒不是家中还未担事的小公子,他有官职,还是个小将军,所以他在侯府说话有分量,有决策力。
门卫当即不敢再拦,让开了出门的路。
沈欢颜从头到尾没有回头看一眼,她抬脚,要跨出这道门。
“站住!”
沈夫人颤抖而响亮的吼声划破夜空,蓦然响起,像是紧张到了极点。
“颜颜,快回来,你这是不要娘亲了吗?”
一向高贵端庄的沈夫人竟然不顾形象地狂奔而来,一把拽住沈欢颜的胳膊。
沈欢颜看着眼前满脸焦急的夫人。
这份焦急,很真切,不像伪装。
她一时恍惚,不知这份焦急来自何处?
难道真的是关心她,在乎她吗?
难道那碗粥,只是巧合吗?
这次的事件,与沈夫人无关?
如果真的无关,那白天连小翠都看得出的,沈夫人隐忍的厌恶又是怎么回事?
沈以恒快步跑上来,怒道:“母亲,你别管她,让她走!”
“你说什么胡话,颜颜是侯府的大小姐,怎么能流落在外头?”沈夫人转头怒斥。
“可她没有把侯府当家,没有把我们当家人!”沈以恒红着眼,愤怒又委屈,“娘,你让她走,我们侯府容不下她这样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啪!”
“混账!”
沈夫人竟一巴掌扇在沈以恒的脸上,气急败坏地怒骂,眸里还隐隐带着失望。
她本意是离间沈以恒和沈欢颜的感情,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竟蠢到这种地步,不分轻重地就要把沈欢颜赶走。
且不说皇帝那的命令是绝不能让沈欢颜脱离掌控。
就算没有皇帝,也不能让沈欢颜带着自家女儿的身体去外头被人糟践啊!
沈以恒被打得偏了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夫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打?
沈夫人已经顾不得沈以恒怎么想,她深情地望向沈欢颜。
“颜颜,你怎么会和你哥哥闹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你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沈欢颜一时也有点糊涂。
沈夫人不知道她和沈以恒为什么吵吗?
沈以恒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我是听见心儿和母亲说话才知道的今天发生的事,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听见?
沈欢颜淡淡扫了沈夫人一眼。
沈夫人错开沈欢颜的目光,只把沈欢颜往回拉,“别站在这里让人看笑话,走,我们回房谈。”
然,沈夫人没有扯动沈欢颜。
她错愕地看向沈欢颜,疑惑地喊了一声:“颜颜?”
沈欢颜没有看错沈夫人面上那一闪而过的心虚。
是啊,沈夫人比沈欢心的段位要高许多,做事也更加滴水不漏。
沈夫人怎么会直接跟沈以恒告状,让沈以恒来找沈欢颜算账呢?
沈夫人只会让沈以恒无意间听见一些模棱两可的对话,然后让沈以恒自己脑补出一场大戏。
如果事情按沈夫人想要的方向发展,便好了。
如果不能,沈夫人也有余地回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夜色愈发浓重,整个侯府漆黑一片,只有星点晕黄的光照亮四周。
沈欢颜看着沈夫人在昏暗的光晕下,晦暗不明的神色,蓦地感到了恐惧。
“我已经决定离开沈家,沈夫人请放手吧。”
一瞬间,沈欢颜想走的心更强烈了。
沈夫人惊得心口狂跳。
“颜颜,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你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你说,我替你教训他就好了,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搞离家出走这一套。”
沈以恒被沈夫人一巴掌扇下去的怒火,在看到沈欢颜如此执拗地要离开时,又怒涨起来。
“娘,她就是没良心的,你别管她,你让她走。”
沈夫人被两方夹击,气得恨不得晕过去。
“你个孽子,你到底怎么气你妹妹了,快跟她道歉,她今天要是走了,你也给我走!”
沈以恒……
沈以恒没有想到母亲对沈欢颜爱得这么深,一点也不比对自己的爱少。
可是沈欢颜呢?
她没有珍惜半点。
“快啊!”
沈夫人一巴掌拍在沈以恒的背上。
沈以恒看着沈夫人爱女心切的模样,终究不忍心跟沈夫人对着干,不情不愿地对沈欢颜说:
“我今天话确实有点重,不是真的想赶你走,但……”
沈以恒还想把沈欢颜做的不对的地方也说一说,却迎上了沈夫人警告的目光,顿时哑声。
沈欢颜看着二人一来一往的模样,可笑得很。
一个善于伪装,一个愚蠢无知,还真是绝配。
“别演了,沈夫人,他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沈夫人满脸疑惑,“颜颜,你到底再说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因为顶罪的事情,你接受不了,你说到底怎样,你才能原谅我们?只要你说,母亲都能为你去做。”
第37章 死也要死在侯府
沈夫人卑微地哀求。
在场的下人和奴婢全都为之动容,看向沈欢颜的目光也越发不善。依他们看就该把沈欢颜赶走,让她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
“到底为什么?”
沈欢颜也被搞得很难受,她不明白沈夫人为什么要一边伤害她,一边又说爱着她,现在还死活不想让她走,甚至不惜放低身段。
沈夫人被沈欢颜问得一愣。
其实她很清楚沈欢颜在说什么,问什么,但她绝不能告诉沈欢颜真相,可她一时又没有想好借口,所以愣住了。
沈以恒一把推开沈欢颜,不让她那样凌厉地质问沈夫人,并怒喝:“沈欢颜,你够了!”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沈欢颜的心头。
她不想管了,她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无比压抑的环境。
沈欢颜转身就走。
“给我拦住她!”
沈夫人紧急大喝一声。
门卫立马堵住沈欢颜的去路。
沈欢颜猛地转身,凌厉的目光直射沈夫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瞬间,沈夫人好像看到了圣女时候的沈欢颜。
虽然大多数时候沈欢颜都是温柔好相处的,但偶尔有人触犯了她,或者做了她不喜之事,她的威严不亚于任何人,就算站在陛下和皇后跟前,她也不落下风,没半点怯懦。
所以,沈欢颜的圣女无比深入人心,令人敬仰。
所以,圣女形象崩塌的一刻,也格外令人难以接受,因为大家都是真心认可过沈欢颜的。
沈夫人一时吓着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以恒却是怒极,沈欢颜她怎么敢如此对待母亲?
沈以恒自己敬之爱之的母亲,怎能让沈欢颜如此呵斥?
这一刻,沈以恒对沈欢颜失望到了极点,所有的爱意全部消散于夜色中。
“娘,你让她走吧,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沈家人!”
沈夫人此时又喜又忧。
喜的是,沈以恒对沈欢颜失望至极,想来不会再怜惜沈欢颜半点。
忧的是,怎么才能阻止沈欢颜离开?
“侯爷!”
“侯爷来了!”
下人们齐齐开始行礼。
沈夫人连忙把希冀的目光看向沈侯,张嘴便准备将眼下的情况告诉沈侯。
沈侯抬了抬手制止沈夫人,“我都知道了。”
管家眼看事情不妙,已经快速把事情了解,并在来的路上都禀明给沈侯。
沈侯肃杀的眸子盯着沈欢颜。
“你想去哪?”
面对沈侯这样的官场老手,沈欢颜也多少有点忌惮,她抿了抿唇,稳住心神。
“离开侯府,至于我去哪是我的事,生与死我自负,与沈家再无干系。”
“哼!”
沈侯冷哼,“你别忘了,你用的是我女儿的身体,你凭什么带走她?”
沈欢颜不自觉地握住拳头。
“我为沈欢心顶罪、承受酷刑,沈家的恩也好,亏欠也好,我已经还了!”
“那又如何?”沈侯无动于衷,“只要你一日在我女儿的身体里,那就是我明德侯府的人!”
沈欢颜深深地拧起眉心,一双眼眸里尽是苦楚。
“为什么?我留下不也是跟你们相看两厌,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沈侯轻蔑一笑。
“放过你?说的容易。你离开侯府,要是过得光鲜亮丽,别人会嘲笑我侯府有眼不识泰山,自私不仁。你要是过得不好,那便是糟践了我的女儿。你伤了死了,被坏人玷污了,都是给侯府抹黑。”
所以,沈欢颜过得好不行,过得不好也不行,总之就是不能离开侯府。
便是死,也要死在侯府里。
沈以恒恍然大悟,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是啊,皇帝下令说沈欢颜还是沈家的大小姐,让沈家好生教导。
那么只要沈欢颜离开沈家,沈家便要落个不仁义的名声。
沈以恒陡然想起,是沈欢颜提出要离开侯府的。
他当时被沈欢颜刺激得太过气恼,便顺了沈欢颜的话让她走。
那么沈欢颜执意要离开侯府,是否抱了报复侯府的心?
再看沈欢颜,沈以恒竟感到了丝丝寒意。
“如果我非要离开侯府呢?”沈欢颜迎着沈侯逼人的目光,不肯放弃。
“你可以试试。”
沈侯轻轻抬手,门卫和府里下人立刻严阵以待。
沈欢颜看着所有人的神色,除了小翠没有一个是站在她的身后的。
小翠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看着沈侯冰冷肃穆的眼睛,心里已经慌成一团。
她轻轻揪了一下沈欢颜的衣袖。
“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
跟沈侯闹僵了,吃亏的只会是沈欢颜。
沈欢颜已经吃了太多苦,身子也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真的不能在受罚了。
沈欢颜死死抿着唇,她并非看不清形势的人,她只是很不甘。
这种受控于人的感觉,很糟糕。
以前,沈欢颜有心弥补和沈家人的裂缝,苦啊怨啊,咽就咽了,她自愿的。
可现在,她不愿,却也不得不咽下这些不甘和苦闷。
眼见沈欢颜无话可说,神色也松软了些,沈侯下令:“带小姐回去。”
王嬷嬷便带着人上来,要拖拽沈欢颜。
沈欢颜瞪她一眼,“我自己会走!”
之后,带着小翠,快步返回。
沈以恒看着沈欢颜的背影消失到拐角处才收回目光,触及沈侯肃穆的脸色时,心虚地低下头。
沈侯对沈以恒今日的表现自然不满,但沈以恒被蒙在鼓里,有些事便不好计较。
“回去吧,别整日跟沈欢颜纠缠在一起,你现在的任务是做好自己的公务,让陛下赏识你,只要你得势,咱们侯府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沈以恒心口一缩,连忙称是,然后快步离去。
直到四下无人,沈以恒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落寞了眉眼。
自打沈欢颜不是圣女后,沈以恒的压力一日比一日大。
侯府在外受尽奚落,他在禁卫营地位也一落千丈,大不如前。
父亲母亲不断给他施压,让他好像背了一座大山似的,喘不过气来……
这边,沈夫人和沈侯回到房间。
沈侯一路冷脸,对沈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沈夫人知道自己这次差点把事情搞砸,小心地凑上去解释:
“恒儿对沈欢颜感情太过深厚,我担心他知道真相后,会闹事,这才出此下策,我也是为恒儿好。”
第38章 不如让心儿嫁给林叙
“那也不该在这个档口!”
沈侯面容上浮动着怒意与烦躁。
“沈欢颜是做过一年圣女的人,得过权势,眼界也高,并非是个任你揉圆搓扁的人?这次和她关系彻底闹僵,她必不能善罢甘休。”
当初皇帝要求沈侯照顾好圣女的身体,又别让沈欢颜太好过时,沈侯就深知这是个棘手的事情。
所以他让沈夫人一边以柔情攻势安抚沈欢颜,一边以教导之命打压沈欢颜,尽量做到平衡,让沈欢颜甘心受着。
没想到,出了息幽草的事。
沈侯尽力解释,平息沈欢颜的怨气,又想着让沈夫人先安抚沈欢颜几日,等沈欢颜平复了心情,再做打算,没想到沈夫人竟把事情推向了更加不可转圜的地步。
沈夫人委屈地瘪瘪嘴,她也没想到这次沈以恒和沈欢颜能闹到要离府的地步。
“可是,侯爷,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楚璃不是说女儿的魂魄不会离开本体太远吗?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她真的能让女儿复活吗?”
沈夫人实在难以完全信任。
毕竟复活这种事,太离奇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沈侯噎了一下。
他刚得到的最新消息,也是楚璃一无所获。
“没办法,我们只能寄希望在楚璃身上。”沈侯叹了口气。
“那也不能不准备后路啊,侯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颜颜回不来,我们怎么办?侯府怎么办?”沈夫人捏着拳头轻轻敲了敲桌面。
沈侯心里的烦躁一股股上涌。
皇帝本就因为沈欢颜迁怒侯府,加上今日欺君的举动,若是圣女不能复活,侯府怕是难逃彻底落魄。
“你有什么想法?”
沈夫人眼睛发亮,一看就有了主意,沈侯不指望得到什么好办法,但也问了一声。
沈夫人顿时往沈侯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
“心儿一直喜欢林叙,如果颜颜回不来,倒不如把心儿嫁给林叙。有了丞相府的帮助,还用担心恒儿的未来,侯府的荣耀吗?”
想法倒是好的,但……
沈侯白了沈夫人一眼,“你以为我们能左右林叙的思想?”
林叙是奔着圣女来的,若是侯府没了圣女,林叙恐怕会头也不回地抛弃侯府。
“感情是超脱理性的,若是林叙也喜欢心儿,那当圣女不在,婚事落到心儿头上,不正好?”
沈侯一脸冷淡。
他可不认为林叙那样七窍玲珑的人会喜欢沈欢心。
沈夫人握住沈侯的手,“你且让我试试,反正这两件事又不冲突,说不定心儿真能拿下林叙呢?”
沈侯深吸了口气,“随你吧。”
反正事情已经到这步了,多想点办法总没坏处。
沈夫人瞬间眼睛发光,信心满满,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兰心院。
沈欢颜进了院门。
王嬷嬷嗤了一声,嘲笑沈欢颜气冲冲地离开,窝窝囊囊地又回来。
沈欢颜在台阶上站定,然后回眸,盯住王嬷嬷。
“小翠,这院里下人胆敢有办事不利的,态度不敬的,全部乱棍打出去!”
“是!小姐!”
小翠立马挺起胸膛,气势汹汹地瞪王嬷嬷。
王嬷嬷当即怂了。
今日那场面多吓人啊,沈欢颜是真的敢跟所有人叫板。
沈欢颜不好惹地转身进屋,等门闭上,她那高高昂起的头颅便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疲倦和虚弱侵袭全身,沈欢颜踉跄着走到床边,扶着床梁坐了下来,缓解脑海中一阵阵的眩晕。
“小姐,喝点水。”
小翠连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沈欢颜。
沈欢颜喝了两口,躺在床上,才渐渐好点。
“小翠,你说他们为什么非不让我走?”
沈欢颜轻声问,看似是在询问小翠,但更像是问自己,一双美眸浅浅缩着,满是疑惑。
小翠不解,“可能真的是因为这具身体吧。”
沈侯那番话,小翠觉得不无道理。
沈欢颜就这么离开,侯府脸面肯定不好看,也会担心自己女儿的身子遭受苦难,被糟蹋。
良久后,沈欢颜叹了一声,“或许吧。”
“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闹成这样,小翠很担忧沈欢颜接下来的处境。
“先养好身体。”
今日突然要离开侯府,是和沈以恒吵到那份上的冲动之举。
既然没走成,那便从长计议。
沈欢颜本就有许多问题还没来得及解决。
比如,林叙。
林叙说了要娶她,她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林叙如何想?这婚事该怎么办?
她该想办法跟林叙见一面,听听林叙的想法。
一连三日,沈家人没来过兰心院。
沈欢颜也没有出门,相安无事。
吃的喝的都不缺,小翠去了管事房,想要什么就能拿什么。
沈欢颜窝在屋里养着,身子总算爽利了一些。
连日的折腾让小翠对这样清净的日子格外珍惜,甚至说:“要是能一直在侯府安稳地待着,也不错。”
听起来是不错。
但海面怎么可能永远风平浪静?
波涛一直在酝酿,只是暂时没有翻涌起来。
午时,小翠拿着取来的饭菜进屋,惊喜地说:“小姐,丞相来了府里。”
沈欢颜激动地“咻”一下从小榻上站起来。
小翠揶揄地笑了一下。
这几日小姐频频问起丞相的消息,小翠便知道小姐思念丞相了,所以每日出去都会打听一下。
“是来给沈夫人祝寿的?”沈欢颜问。
今日是沈夫人的生辰。
因着侯府如今的处境,沈夫人不打算大办,就一家人吃个饭。
当然,没有人来请过沈欢颜。
这都是小翠打听来的消息。
沈欢颜只要想起之前送出去的全家福,心里便冷淡得很,也没打算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可没想到林叙会来。
小翠说:“或许吧,不然为什么今日来。小姐你要过去吗?”
沈欢颜摇了摇头,“现在去,刚好碰上宴席,场面太难看了。”
再者,沈欢颜没有准备寿礼,也不想准备。
“先吃饭,我们一会儿再去。”
只要赶在林叙离府前见他一面就好。
且,林叙发现沈欢颜不在席面上,会奇怪吧?不知林叙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来找她。
吃过饭,沈欢颜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而后带着小翠出门。
王嬷嬷盯沈欢颜盯得很紧,连忙跟上。
第39章 林叙陪着沈欢心
“我让你跟了吗?”
沈欢颜直接扫了王嬷嬷一眼。
王嬷嬷堆起虚伪的笑,“小姐要去哪?老奴陪小姐一起。”
“不需要!”
沈欢颜明确拒绝,不跟她废话,转身离开。
王嬷嬷恶狠狠地剜了沈欢颜一眼,然后打发人去知会沈夫人。
沈欢颜来到前厅处没有进去,让小翠去打听林叙还在不在里头吃饭。
小翠很快回来,说是宴席刚散一会儿,林叙去找沈欢心了。
“他找沈欢心做什么?”
沈欢颜心里有点不舒服。
小翠摇了摇头,下人匆匆跟她说了两句话,没来得及细问。
沈欢颜抬脚往东厢去。
走到花园附近,一阵空灵的笛音悠扬而来。
沈欢颜觉得曲调有点耳熟,好像沈欢心上次练舞时,韩星月和刘清秋奏的那一曲。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阴沉地进了花园。
转过两个弯后,一座精美的小亭映入眼帘。
亭中央,沈欢心妆容精致,如出水芙蓉,一袭红裙翩翩起舞,她的舞姿比上次沈欢颜见到的有所不同,不那么妖娆了,姿态和神色都收着些,多了一丝高不可攀的清冷之态。
倒是听劝。
这样的女子才会让世家尊贵的弟子欣赏之余,更多一份尊重和爱护。
而旁边,为沈欢心吹笛奏乐者,正是林叙。
他一身月白的锦袍随风轻拂,身姿挺拔,面色清冷如玉,不露半点多余的情态,让人拿不准面对此等美人,他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是喜欢?
是欣赏?
还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林叙和沈欢心独处在此,林叙为沈欢心吹笛奏乐,都足以给沈欢颜带来无比巨大的冲击。
沈欢颜绕过花丛,朝亭子走去。
林叙侧身站着,没有发现沈欢颜的到来。
沈欢心在旋身之际,看到了沈欢颜,然后面上一慌,乱了脚步,整个人朝林叙扑去。
林叙连忙挪开竖笛,将沈欢心抱了满怀。
沈欢颜蓦地停下脚步,捏起了拳头。
沈欢心感受着男人温暖的怀抱和周身淡淡茉莉花的清香,心脏砰砰直跳,脸颊耳朵全红了。
但她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什么,没有太过贪恋那怀抱,连忙退出来,水盈盈的目光怯生生地望向沈欢颜,轻唤了一声:“姐姐。”
林叙愕然回头,对上沈欢颜隐含愤怒与凉意的眼眸。
“姐姐,你别误会,我和叙哥哥没什么的。”沈欢心率先跑下来,一把抱住沈欢颜的胳膊,急切地解释。
沈欢颜无比厌恶沈欢心的碰触,一把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沈欢心柔弱地倒退了两步,仿佛被沈欢颜伤心到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要是沈以恒在此,必定认为沈欢颜又欺负了沈欢颜。
可惜,沈以恒不在,而林叙,不是沈以恒那样的蠢蛋。
林叙静默不语,仿佛世外高人,不染纤尘。
这让沈欢颜无端恼火。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沈欢颜要知道林叙为什么在这里?
林叙波澜不惊,抬脚走下来,轻声解释:“颜儿,你确实误会了,沈夫人说心儿辛苦练舞多日,未能在皇后寿宴上展示,难过不已,茶饭不思,特请我来劝劝她。”
“所以,你独自在此欣赏她跳舞?”
这是沈欢颜未婚夫这个身份该做的事吗?
林叙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
林叙抿抿嘴,面上有些许懊恼透出来,“确实逾越了,今日本是来同侯爷议事,没想到刚好是沈夫人生辰,我没有准备贺礼,有失礼数。”
然后,巴巴看向沈欢颜,竟有几分委屈。
沈欢颜听懂了林叙的言外之意,是他先失了礼,才不得不听从沈夫人的请求,来劝劝沈欢心。
至于奏乐跳舞,可能也是沈欢心的纠缠。
沈欢颜敏锐地感觉其中有猫腻,“是沈侯请你来议事的,还是……”
“颜颜。”
沈欢颜话还未问出口,沈夫人便赶来打断了她。
“你受了刑罚,怎么不好好在屋里养伤?”沈夫人出言关心。
在沈欢颜看来,沈夫人此言更像是刻意在林叙面前提起沈欢颜的罪责,从而贬低沈欢颜在林叙心中的地位。
沈欢颜真想说出她是为沈欢心顶罪而伤,让林叙好好看看沈夫人和沈欢心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
既然她说过这是对侯府的偿还,那她便不会在此事上继续纠缠。
“我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看到沈欢心在给林叙献舞。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欢心是林叙的未婚妻呢?”
沈夫人略尴尬地笑了笑,又忌惮地看了林叙一眼。
“颜颜说的什么胡话,丞相和你们兄妹三人都是至交好友,心儿心情不佳,我这才请丞相前来规劝一二。”
“本来我也在场,但刚才下人有事相禀,我才离去了一小会儿,你太多心了!”
说着,沈夫人也怕沈欢颜继续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又赶忙对林叙说:
“丞相,我备了茶水,请入亭上座。”
林叙客气地勾了勾唇,“不了,我瞧着心儿心情已经好了许多,我也有要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沈夫人有些遗憾,但不敢强留。
“那让心儿送丞相。”
沈夫人此话一出,林叙和沈欢颜双双愣住。
谁送?
沈夫人迅速反应过来,忙自责道:“瞧我,说错了,我们一起送丞相。”
沈欢颜拳头已经捏得发白,脸色很不好看。
这哪里是说错,分明是说顺嘴了。
林叙面上不动声色,也看不出他有没有在意这点错落。
他只道:“沈夫人太客气了。”
沈欢颜有心想和林叙说说话,对沈夫人说,“既然沈欢心心情不好,你陪她吧,我送丞相离开就好。”
沈夫人抿了抿唇,对沈欢颜一口一个沈欢心,一个一个你,感到无比不悦。
在林叙面前这般生份地说话,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一块走走,刚好消消食。”
沈夫人也冷了脸,然后自顾自朝林叙做了“请”的手势。
林叙垂眸,全当不懂,抬脚向前。
沈欢颜咬了咬牙,跟上。
沈欢心少女怀春的眸子落在林叙的侧脸上,忍不住心口颤动,手痒得想要去搂住林叙的胳膊。
第40章 爱真的消失了吗?
奈何沈欢颜在这里。
母亲说了,近日不要跟沈欢颜当面起冲突,否则会坏大事。
沈欢心使劲压下心口的悸动,只娇软地开口:
“今日多谢叙哥哥愿意欣赏我跳舞,让我的辛苦有人看见,不算白费,我心里好受多了。”
林叙淡淡颔首,轻笑一声:“那就好。”
林叙笑起来,如沐春风,更像一个温柔郎君了。
沈欢心瞬间红了脸,不敢与之对视。
那刚刚措不及防下的结实臂膀,仿佛还拥抱着她。
沈欢颜看着沈欢心烧红的耳根,心口滚过密密麻麻的痛楚。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欢心对林叙有这般心思。
说起来,沈欢心一直很黏林叙。
但那时沈欢心不止黏林叙,也黏沈以恒,更黏沈欢颜,是沈欢颜的跟屁虫。
所以,沈欢颜只当沈欢心年幼,性子如此,没有往儿女情长上去想。
现在看来,沈欢心对林叙不轨的心思早就有了,只不过以前不敢表现出来,现在却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那么,之前抢夺“相思”耳坠,分明是沈欢心对林叙隐秘心思的宣泄。
沈欢颜愤怒,但不意外。
沈欢心对她的恶意早就毫不保留,她想抢走沈欢颜唯一还能依赖的林叙,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林叙本身就很优秀,还位高权重。
沈欢颜在意的其实是林叙的态度。
如果林叙对沈欢心没意思,任沈欢心爱得多深,也无济于事。
可,沈欢颜看着林叙那和煦的笑颜,心不受控制地慌了。
沈夫人让林叙陪伴沈欢心这一举动,太反常了。
如果沈欢颜没有及时赶到,这二人不知道还会相处多久,做些什么。
林叙那般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
就算林叙没看出来沈夫人的用意,那沈欢心通红的脸庞,含情的眼眸,他看不懂吗?
他似乎没有任何想要跟沈欢心保持距离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宠溺地跟沈欢心说笑。
虽然以前,林叙也是这样,对沈欢心很不错,也能说得上宠爱。
但沈欢颜就是说不出的难受,觉得林叙不该如此了。
门口到了。
林叙跟众人告辞,便云淡风轻地离去,留下沈欢颜三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对视在一起。
沈夫人和沈欢心恼恨沈欢颜的突然出现坏了她们的计划。
沈欢颜恼恨沈夫人和沈欢心,把主意打到她的未婚夫身上。
“回去歇着吧,别总乱跑。”
沈夫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带着沈欢心转身离去。
沈欢心乖顺得不说话,不出言挑衅沈欢颜,只是那眸里对沈欢颜的轻蔑已经快要溢出来。
小翠气得直跺脚。
“太过分了,沈欢心不会想把丞相大人也从小姐身边抢走吧!”
“看起来就是。”
“小姐你为什么不质问她?这也太不要脸了!”小翠已经对沈家人彻底失望,说话也变得不留情面。
沈欢颜摇头苦笑一声。
“质问又如何?我都能猜到她们会说什么。”
“说什么?”小翠疑惑,“她们做出这种事,还有脸跟小姐对峙不成。”
沈欢颜一边抬脚往回走,一边说:
“她们会说:林叙是圣女的未婚妻,我是小偷,偷了这份感情,与其把林叙便宜给我这个冒牌货,不如给沈欢心。”
小翠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可是,小姐和丞相的感情是真的呀。”
这不同于父母亲情,有血缘的牵扯。一旦血缘没了,感情也就没了。
爱情,难道不是灵魂的碰撞吗?
沈欢颜的心被轻轻扎了一下。
她本来也认为她和林叙的感情是真的。
这份感情可能会受地位的影响而发生改变,但总归还会有情在。
可是,她总感觉林叙,也变了。
变得让她陌生起来。
那份曾经饱满的爱意和呵护,她感受不到一丝。
是林叙的爱真的消失了,还是林叙有难处?
如果爱真的消失,为什么还要辛苦维持婚约呢?取消了不是更干净?
沈欢颜捏了捏拳,心里对林叙还有一丝希冀。
“我要想办法,去见他一面,和他好好谈谈。”
沈欢颜下定决心。
小翠沮丧地说:“可是我们连侯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总会有机会的。”
沈欢颜不信侯府能一直关着她。
这不,机会说来就来,两日后,沈欢颜收到了一份邀请函。
三月三,怀德王府举办春日宴,怀德王之女玉华郡主给沈欢颜发来请柬,邀沈欢颜前去参宴。
郡主相邀,就算侯府不乐意让沈欢颜出门,也不敢拒绝。
但有一点沈欢颜比较担心。
怀德王府与林家没什么来往,不知道会不会邀请林叙前往。
林叙身为丞相,权势重,鲜少参加这等娱乐宴会,就算请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前去参加宴会。
如果林叙不参演,沈欢颜还要另想办法去见林叙才行。
沈欢颜正想着,沈夫人竟然来了。
沈夫人来,自然没人敢拦着,王嬷嬷只在门外给沈欢颜说了一声便推开门,恭敬地请沈夫人进门。
沈夫人眸光第一时间落在请柬上,然后轻轻一笑,“郡主以前就跟你玩得好,没想到还想着你。”
侯府没有收到春日宴的请柬,可沈欢颜却受到了。
这让沈夫人心里极不平衡。
沈欢颜瞧沈夫人那了如指掌的样子,就知道沈夫人早就看过请柬的内容了。
她轻轻抿了抿唇,冷淡开口:
“郡主性格磊落,不是看重权势和地位的势利之人。”
沈夫人一噎,感觉沈欢颜话里有话。
她也不是看重权势和地位的势利之人,她只是因为沈欢颜愚弄了她,抢了她女儿的人生,才厌恶沈欢颜。
想到前来的目的,沈夫人深吸了口气,压下不悦,优雅地落座后,温柔道:
“颜颜,你还生我们的气?”
沈欢颜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直觉沈夫人这般惺惺作态,没安好心。
沈夫人被沈欢颜满身的戒备伤了心,落寞地垂下眼眸。
“我承认,自从知道你不是我女儿后,我便怎么看你都满心怨恨!”
沈夫人突然悲戚地承认了自己对沈欢颜的不满。
沈欢颜很诧异。
沈夫人继续: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杀了你这个抢走我女儿人生的妖物!”
“可……”
第41章 沈夫人想要好好相处
沈夫人轻捏手帕,掩唇哭泣出声。
“可,你活着,好歹我还能看见我女儿的样子,你要真死了,那我女儿也就真的死了。”
“你可明白,我这当娘的心,多么矛盾,多么痛苦!”
沈夫人来之前早已理好了她的态度,说话滴水不漏。
沈欢颜对这些话是有几分信的。
这能很好地说明沈夫人对她时好时坏的态度,且合乎情理。
但沈欢颜沉默着,无言以对。
她其实也很难面对沈家人,她想过弥补的,可是,一次次的伤害,把她那份愧疚的心,消磨殆尽。
如今,也就只剩沉默了。
沈夫人抽泣片刻后,拉住沈欢颜的手:
“娘也想明白了,事情已经这样,无法挽回了,我们就好好相处,好吗?”
好好相处……
沈欢颜当然求之不得。
可是,真的能好好相处吗?
前两日,沈夫人才帮着沈欢心抢她的未婚夫。
沈夫人这么快就忘了吗?
“所以,我该怎么办?不,是沈夫人希望我怎么做呢?”沈欢颜声音很轻,很飘忽。
话到这个份上,傻子也能听出沈夫人有目的。
沈欢颜要是想要得到这份好好相处,是需要有所付出的。
沈夫人讪讪一笑,有些满意沈欢颜的识趣,又有些被识破小心思的尴尬。
她轻叹一声,一抹愁绪浮上面容。
“这次春日宴,怀德王府邀请了全京城上上下下的皇亲和世家,唯独没有邀请咱们侯府。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你伪装圣女的原因,才导致我们明德侯府被孤立。”
“但我没想到玉华郡主竟然念着你,以她的身份邀请你前往,那么既然你都被邀请了,侯府怎么能不被邀请?这不是打侯府的脸?让整个京城都笑话侯府吗?”
沈夫人说着激动起来,面色染上几分气愤的殷红。
沈欢颜很意外。
她以为侯府也在邀请之列,玉华郡主担心侯府不带她一块去,所以另写了一份请柬单独给她。
没想到,侯府压根没有被邀请。
如此一来,侯府真的要被人笑掉大牙。
可是怀德王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玉华郡主的原因,沈欢颜对怀德王府比较了解,是做事周全,很讲体面的家庭。
就算因为侯府被孤立,怀德王府不愿意让侯府去春日宴,也会给个请柬。
如果侯府识相,就自己不要出席,怎么会甘愿让玉华郡主请了沈欢颜,却依然不请侯府?
突然,沈欢颜想起了一些事。
“我记得以前听郡主说过,沈以恒和怀德王府世子是好友,曾带两家妹妹一同出去玩,沈欢心和王府二小姐萧樱一时口角,竟打了起来。沈欢心不慎用簪子划伤了萧樱的脸,此后两家便逐渐不来往了,是吗?”
沈欢颜回忆着当时情景,玉华郡主很愤怒,言辞间对沈欢心全是不满。
沈欢颜还护着沈欢心,为沈欢心说话来着。
最后到底因为沈欢颜和沈欢心是一家人,玉华郡主便没有说太多。
沈夫人没想到沈欢颜知道这些往事,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然后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孩子玩闹罢了,萧樱伤得也不严重,这事早就过去了。两家一直都好好的,没有矛盾。你大哥和世子也一直是好友。”
沈欢颜不置可否。
这一年,沈以恒和世子从无往来。
怀德王府对侯府的态度,沈欢颜也能从玉华郡主的态度中看出几分。
不过,没必要跟沈夫人做这些无所谓的争辩。
“哦。”
沈欢颜淡淡一应。
沈夫人心口一噎,她希望沈欢颜能识点眼色,自己主动为侯府眼下的困境想想办法,就想上次面对沈欢心的亲事,愿意主动提出去找林叙帮忙。
可是,沈欢颜就淡淡“哦”了一下,然后再无话了。
沈夫人心里不满,微微有些放脸,然后伸手扶了扶额,唉声叹气起来。
无形地向沈欢颜施压。
沈欢颜全当不懂,单纯地关心道:“你是不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夫人……
“我不累,就是心烦,这事可怎么办才好?”
沈欢颜唇角微微一扯,默不作声。
她不知道。
沈夫人偷偷拿眼瞧沈欢颜,看见沈欢颜一副呆滞的模样,没有半点要为侯府担忧、想办法的意思。
她顿时有点忍不住了。
“要不你去找玉华郡主,问问玉华郡主为什么不邀请侯府?是不是遗漏了?”
所以,这才是沈夫人今日来的目的。
让沈欢颜去求玉华郡主,把侯府也邀请上。
所以,前头那番剖心的话,都是为了迷惑沈欢颜帮侯府做事的假象。
人,怎么可以自私到这个程度?
沈欢颜心口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痛。
这心,到底要经历多少,才能变得不痛呢?
沈欢颜抿着唇,半晌没搭话。
就在沈夫人认为沈欢颜不愿意,想再一步施压时,沈欢颜动了嘴唇。
“侯爷不是连侯府的大门,都不愿让我出去吗?”
沈夫人呵呵笑,“哪能啊,你父亲是担心你的安危,只要你带好护卫,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当然可以出府。”
沈夫人早想过这一点了,到时候就派些护卫跟着,不怕沈欢颜闹幺蛾子。
沈欢颜挑眉。
这就松口让她出府活动了?
看来沈夫人很看重这次春日宴。
也是,皇后寿宴,没能让沈欢心一鸣惊人,沈夫人当然要另作打算。
“好,我去找郡主。”
沈夫人大喜过望,“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帮你送帖子给郡主,请郡主与你在鸿合楼相见。”
鸿合楼是京城盛大豪华的酒楼之一,达官贵人时常往来于此。
请郡主这样尊贵的身份在鸿合楼见面,很合适。
沈欢颜却摇了摇头,倒不是对地点有问题,而是说:“你这样,恐怕请不出郡主来。”
“为何?”
沈夫人不解。
沈欢颜轻轻一笑:“郡主是聪明人,她如果猜到我的目的,你说她会赴宴吗?离三月三就剩三日,我要是有话,等三月三再去跟她说,不也一样。”
沈夫人觉得有道理,“那该如何?”
“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沈欢颜自信而淡然。
沈夫人舒了口气,也懒得纠这些小细节,“好,稍后我会派两个护卫过来,你出门时一定要带好他们,注意安全。”
沈欢颜淡淡抬眼,轻点了下头。
沈夫人这才满意地离去。
第二天,沈欢颜派小翠出门去送信。
两封信,一封送给玉华郡主,一封送给林叙。
第42章 温暖的怀抱
第三天清晨,沈欢颜提前让护卫张方去鸿合楼定下包间,然后在午饭前半个时辰来到鸿合楼。
张方已经在酒楼门口等待,看到沈欢颜后迎上来。
“天字三号房,已经留好了。”
沈欢颜点点头,提着裙摆上台阶。
张圆看着马车没有动,张方曾跟在沈欢颜身后进门。
“你也在这儿等着。”沈欢颜突然转身吩咐。
张方看了沈欢颜一眼,没有后退,“夫人说要我寸步不离守着大小姐。”
“我人已经在酒楼,还能跑了不成?你这样子跟着我,堵在房门口,让郡主来了之后看到算怎么回事?还以为我被人绑架了呢?”
这个时代,女子一般只带着贴身婢女,连婆子都很少跟随,因为不够体面好看。
这些粗手笨脚的护卫和马夫,只能在远处等候,绝不允许出现在小姐们聚会谈笑的视线内。
张方有些为难,因为夫人并没有吩咐过于细节的东西。
看张方久不回话,沈欢颜气得拂袖。
“回去吧,别见了,我丢不起这人。”
张方连忙后退几步,“那小的在这里等。”
沈欢颜这才罢休,抬脚进了酒楼。
小二迎上来,沈欢颜报了房号,跟着小二来到天字三号房,小翠守在门口等候。
“小姐吃点什么?”
沈欢颜拿过菜单,捡好的点。
款待玉华郡主,当然不能差了。
且这顿饭,记侯府的帐。
等候的时间,沈欢颜静静坐着,望着窗外天边的流云出神。
大约过了一刻钟,小翠禀:“小姐,玉华郡主来了。”
沈欢颜连忙起身相迎。
门打开,玉华郡主一身银丝莲纹锦衣,配烟紫云锦氅,珠玉簪钗坠发间,华贵优雅。
两相对视,都有些小心翼翼。
玉华郡主是担心沈欢颜处境,不知沈欢颜当下心境如何。
沈欢颜是再见挚友,不知对方对自己是否还似从前。
“快进来。”
沈欢颜错开身子。
玉华郡主进了屋,上下将沈欢颜一打量。
“怎么瘦了这么多?”
脸色也很差。
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衣裙简陋,全身上下不见半点配饰。
可想而知,沈欢颜这段日子过得该有多不好。
“侯府那些人欺负你了?”
玉华郡主又问,轻轻伸手握住沈欢颜的手,满眼担忧。
沈欢颜稍稍放下心来,目前看起来,玉华郡主对她没什么变化。
但沈欢颜也没敢全信。
她真是怕了。
怕了那些两面三刀,虚情假意的人。
至于玉华郡主的问题,沈欢颜长叹一声,一言难尽。
玉华郡主便什么都懂了。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那家人不真心,你莫要付出太多,现在知道我说的对了吧?”
沈欢颜……
玉华郡主确实跟沈欢颜提过,侯府的人自私利己,对沈欢颜的爱都是因为沈欢颜的地位。
但那时候,沈欢颜和侯府是一家人,玉华郡主只有很气愤时,会说那么一两句,并不能多言,语气也不似现在这般强烈。
沈欢颜又被泡在蜜罐里,从来没当回事。
现在想起来,玉华郡主所言,真是不虚。
沈欢颜拉着玉华郡主落座,轻言:“你别生气,先坐,我点了你喜欢吃的雪霞羹。”
玉华郡主是个心直口快,敢爱敢恨的性子,眼下已经咬起了腮帮子。
“你快跟我说说,这几日你究竟过得如何?”
沈欢颜无奈,挑拣地说了一些。
比如沈欢心诬陷她,沈以恒不分青白惩罚她。
比如沈夫人话里话外给她的难受。
其实,都已经是很小的事了。
至于那全家福、那顶罪内情,沈欢颜提都没敢提,因为玉华郡主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
“外人不知你秉性,对你恶语相向也就罢了,他们怎么也?”
沈欢颜瞧着玉华郡主的生气,反而感动。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身份吗?”
玉华郡主一愣,随后阴沉沉地盯着沈欢颜,“我要是在乎过你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能跟你好。”
也是。
玉华郡主一直很讨厌沈家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沈欢颜,怎么可能跟沈欢颜来往?
从前,她不是因为圣女身份才靠近沈欢颜,那现在也不会因为圣女身份没了,而远离沈欢颜。
沈欢颜心中感动,眼眶发热,突然伸出手抱住玉华郡主。
有玉华郡主这句话,沈欢颜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玉华郡主瞧着曾经意气风发、笑容明媚到飞起的人,落得如今小心翼翼,哀莫如此的地步,心口泛着疼。
她轻轻拍了拍沈欢颜的背,柔声:“会好的。”
沈欢颜深呼吸了两下,抬起身子,露出一个笑容,重重地点头。
“嗯,会好的。”
“那你突然找我什么事?”
玉华郡主终于问起此次邀约的目的
沈欢颜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你邀请我去春日宴有没有为难?如果为难,我可以不去的。”
玉华郡主明媚的眉眼微沉,为难当然是有的,但……
“你总不能一辈子缩在侯府,就这样了吧?”
玉华郡主认真了起来。
虽然伪装圣女这件事影响太大,激起了民怨,但玉华郡主以为不全是沈欢颜的过错,沈欢颜的人生还那么长,她这样好的人,总不能就此被埋没了。
所以玉华郡主强硬地给沈欢颜争取了这份春日宴的请柬,就是希望给沈欢颜一个口子,让众人能去认识真正的沈欢颜。
虽然这些心里话,玉华郡主没说,但沈欢颜都懂。
她心口萦绕着暖意,真诚道:
“谢谢你,棠棠。”
玉华郡主,名萧棠,二人私下都以昵称相唤。
萧棠戳了戳沈欢颜,“现在知道跟我客气了?”
以前二人一起插科打诨的时候,沈欢颜这张嘴厉害得很,萧棠直性子,说不过沈欢颜的。
沈欢颜抿唇一笑。
现在的她,好像没有了曾经那份心境,去开玩笑,去玩乐,去胡闹。
“总之,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大大方方来,有我护着你呢。”萧棠拍胸脯保证。
“嗯。”
沈欢颜眉眼弯弯,很久没有这么舒心过了。
“然后呢?还有其他事吗?”萧棠又问,眼睛里多了一些试探和了然。
第43章 林叙,真的变了
萧棠虽然性子直,但身在皇亲国戚的大家族中,耳融目染,聪明通透得很。
春日宴中,侯府尴尬的处境,萧棠看得明白。
所以,来之前,萧棠就觉得沈欢颜是要跟她说侯府参宴的事情。
萧棠已经准备好了,沈欢颜要是敢为侯府求情,她必要将沈欢颜骂个狗血淋头,把沈欢颜彻底骂醒才是。
尤其在听沈欢颜说了侯府对她的诸多刻薄之举后,这种想法已经压都压不住。
“嗯……”沈欢颜犹豫了一下开口,“还真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萧棠拳头一紧,压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濒临爆发的边缘:“你说。”
沈欢颜不知萧棠为何情绪突然紧绷。
呐呐说:“我还邀请了林叙前来,一会儿可能要跟他说说话,但门口有护卫等着我,你走之后他们便会来找我,所以想请你在房里待会儿,等我和林叙谈完之后再一同离开。”
萧棠……
“就这?”
沈欢颜点头。
萧棠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反应过来,揶揄地开口:“感情你把我叫来是当挡箭牌,为的竟是私会情郎。”
沈欢颜略尴尬。
倒也没说错。
说起林叙,萧棠忍不住又问:“林叙对你态度如何?”
沈欢颜沉默片刻后回:“没怎么见过他,所以趁着这个机会聊聊。”
“是该好好聊聊,他们那些官场上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你可要好好擦亮眼睛看。”
对于林叙,萧棠了解得实在不多,只从外貌和地位来看,配得上沈欢颜。
所以,萧棠没什么能说的。
只希望林叙能真心对待沈欢颜,别学忘恩负义之辈,因为沈欢颜地位不如从前,就弃沈欢颜不顾。
沈欢颜不想在林叙的事情上说太多,便将话题引到其他地方。
“最近朝中可因我,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萧棠终于动筷子,“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开始闹得厉害,觉得陛下对你的处置太轻了。过了这些时日,一直没什么结果,也就渐渐平息了。”
皇后寿宴那日发生的事,被皇帝压了内情,所以萧棠并没在意。
沈欢颜想到了原因,也识趣地没提,免得萧棠又要跳脚。
“那个苏璃呢?她在干什么?”沈欢颜又问。
萧棠摇摇头,“不知道,听说住在庆云别苑,没走,也没有传出要为北萧效力的话。不过天机阁来的人,皇帝自然好生招待着,舍不得轻易放走。”
沈欢颜轻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小翠在外传话:“小姐,我看见丞相了。”
沈欢颜连忙起身,冲萧棠轻点了下头,而后出门。
沈欢颜订的另一间房在天字五号,很近,沈欢颜先过去,小翠则去迎林叙。
很快,小翠敲了敲门。
“进来。”
林叙推门而入,便见沈欢颜站在窗边,目光灼灼盯着他,眼睛里写满了心事。
他展演一笑,轻唤:
“颜儿。“
”怎么突然叫我到这儿来,你能出侯府了?”
林叙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常服,年轻贵气,很好看。
沈欢颜稍稍晃了晃眼,就从林叙的话中发现林叙竟知道她被侯府禁足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出侯府?”沈欢颜问。
“你大哥朝我吐苦水时说的。”林叙无奈地皱了皱眉。
大哥?
沈欢颜苦笑,“那他没跟你说,我已经不想认他做大哥了吗?”
林叙沉默了片刻,随后劝道:“颜儿,你大哥是很爱你的。”
沈欢颜不知这份很爱到底在哪?
“不说他,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谈谈我们的事。”
林叙落座,“哦?我们什么事?”
沈欢颜微微蹙眉,她以前挺喜欢林叙的云淡风轻,好似一切都竟在林叙的掌握,让人敬佩。
尤其是在林叙对别人淡然,而对她格外紧张时,心里总会偷着乐。
可现在,这份淡然朝向沈欢颜,沈欢颜感到很难受。
“阿叙,你还爱我吗?”
沈欢颜不想纠结了,厚着脸皮直接问。
林叙是不喜欢热烈表露情感的人,但他对沈欢颜说过“我爱你”。
所以,现在沈欢颜问他还爱不爱,也不算唐突。
“颜儿为什么这么问?”林叙不答反问,很镇定。
沈欢颜抿着唇,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可能是因为我突然感觉不到你的爱了吧。”
事发后,两次相见。
林叙对沈欢颜受诬陷、受委屈,一声不吭。
林叙陪伴沈欢心,抱了沈欢心满怀,与沈欢心谈笑风生。
这都让沈欢颜很在意,可林叙好似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在意。
林叙垂眸,片刻后低声:“颜儿,你落得如今地步,我本可以直接取消婚约,但我没有,这还不能证明我的心意吗?我们走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你现在质疑我,让我很难受。”
沈欢颜心口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冷淡到沈欢颜感觉二人之间隔着鸿沟。
冷淡到沈欢颜连和林叙说句体己话都不敢。
面对萧棠,沈欢颜都能展露自己的软弱,去要一个来自好友温暖的拥抱。
可面对林叙,沈欢颜连句委屈的话都说不敢出来。
林叙抬眸,眸光深邃。
“颜儿,你可知,相府是唯一支持陛下不要处罚你的一方,我承受了很大压力,如果我现在依然过多插手你的事,只会遭来更多的不满,我不能不顾相府满门荣耀肆意妄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们的婚约不要断了,给日后留一线希望,你能明白吗?”
沈欢颜轻轻捏起袖子中的手。
她能明白,可为什么连一个温暖的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她呢?
刚刚,林叙走进来的时候,这间房子里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可以顾忌的东西。
老天爷知道,那一刻沈欢颜多么期盼,在小翠把门关上的一瞬间,林叙能快步走过来,将她揽入怀里。
那样,她就可以什么都不问了。
那样,她一定全心全意地信任林叙。
可是,林叙没有。
林叙淡漠地看着她,淡漠地落座,淡漠地问为什么喊他来,然后忽略沈欢颜这点儿女情长,跟沈欢颜分析利弊,试图让沈欢颜不要胡闹。
在沈家人的诸多虚情假意中,沈欢颜已经越来越清醒了,不会轻易被一些言语蒙骗。
林叙,真的变了。
第44章 不爱她的男人,不必争
“你既然知道我被禁足,那也应该知道我和侯府的关系已经水火不容,我想离开侯府,你怎么看?”沈欢颜再问。
林叙眼眸收缩了一下。
他知道沈欢颜跟沈以恒闹得要离府,但以为那只是沈欢颜气头上,被逼得慌不择路了。
怎么还真生了要离开侯府的念头?
“怎么就能水火不容?你说的太严重了,据我所知,侯府还将你当大小姐,可能不比从前,但也不算薄待了。”
“再说沈以恒,就很放心不下你,总念叨着你呢。可能眼下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一时找不到和你相处的方式。”
“你好好冷静一下,莫要说这些气话?”
难得的,林叙有些激动。
可惜,可惜话都不太中听。
“林叙,以前你从来不会反驳我的话。”
沈欢颜轻轻凝视着林叙,目光里蕴藏着浅浅的失望和难过。
失去了圣女的身份后,沈欢颜所有的话都变得微不足道,不值得信赖了。
在沈以恒面前是,在林叙面前也是。
真的有时候沈欢颜会在他们这种态度下,觉得是她错了,是她认不清现实,是她胡搅蛮缠。
窗边细碎的光影落在沈欢颜的眼睫。
此刻的她,哀伤又凄楚,比明媚欢笑时,更多了一分难以言说的动人姿容。
林叙心口处传来悸动,他的内心也很复杂。
他是喜欢沈欢颜的,不论是沈欢颜的地位,还是样貌,还是性格。
他曾一度以为,沈欢颜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珍宝,他竭尽一切力量将这颗珍宝捧在自己的掌心。
可到头来,发现他小心翼翼捧着的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
虽然这颗石头有着珍宝一样光彩的外壳,但石头终归是石头。
外貌,也从来不是林叙的第一选择。
林叙稍稍泛起一丝涟漪的心海很快归于平静,他起身来到沈欢颜身边,轻轻牵起沈欢颜的手。
“颜儿,就算侯府对你不好,你也不能离开。”
沈欢颜低垂着眼眸,看二人轻轻贴在一起的指尖,感受不到多少悸动,反而生出一种抗拒的本能来。
“为何?”她问。
林叙语重心长道:“你的身子是侯府大小姐的,你身体里留着沈家的血脉,无论如何沈家人都不会真的伤你。可离了侯府,你将面对的是数不尽的、不择手段的伤害,那些才是你承受不了。侯府总归庇佑着你,你明白吗?”
这番话合情合理,沈欢颜反驳不了。
但沈欢颜心里不服啊。
沈欢颜宁愿披荆斩棘去闯属于自己的天地,也不愿在侯府里被钝刀子割肉,经历漫长的煎熬。
轻轻抬眸,沈欢颜凝望林叙的眼睛:
“阿叙,如果我真离开侯府,你还会娶我吗?”
她执着地问。
林叙几乎伪装不住地拧起眉头,因沈欢颜的执拗感到烦躁,他压低声线,话音更重了:
“颜儿,别任性了!”
“你再忍忍,等我娶了你,你不就能离开侯府了吗?”
沈欢颜知道答案了。
是不会。
没有了圣女的身份,沈欢颜就几乎感受不到林叙的爱。
那没了侯府大小姐的身份,结果可想而知。
是沈欢颜傻,非要来问。
“我知道了,我该回去了。”
沈欢颜落寞地抽回手,侧过身,不想再谈了。
林叙空放的手捏成拳,抿着唇,面色不虞,片刻后转身离去。
他有自己的骄傲,不会轻易去哄人。
如今的沈欢颜,不值得他看脸色,低三下四去维护感情。
至于沈欢颜想离开?
他自有别的办法,断了沈欢颜念想。
沈欢颜深深吸气,然后缓缓呼出去,独自待了片刻,整理了一下心情才回到天字三号房。
萧棠已经吃饱喝足,正百无聊赖地待着。
“谈得怎么样?”她兴致勃勃地问。
沈欢颜勉强一笑,“还行吧。”
萧棠笑容瞬间就没了,“你能不能支棱?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哪有什么还行?一点都不像你了!”
沈欢颜那点笑意便维持不住了,心头一哽,差点要哭出来。
萧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上前。
“好好好,我错了,不该凶你。臭男人一个罢了,不行咱就换,男人多的是。”
人在难过的时候,经不住安慰。
沈欢颜眼眶一酸,热泪便滚了下来。
萧棠从来只见沈欢颜笑,没见过沈欢颜哭,吓得一阵手忙脚乱。
“别哭啊,没事的,你看我,比你还大一岁,不也没男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不知萧棠这是会安慰人,还是不会安慰人。
一句话闹得沈欢颜哭笑不得。
“我没想哭的,都怪你,非惹我。”沈欢颜埋怨一句,掩盖自己的尴尬。
“好好好,怪我。”
萧棠这会儿可不敢计较,也不敢深究林叙究竟怎么回事了,怕再惹了沈欢颜伤心。
再说了,男女感情,外人哪能插得上手?
二人便移开话题,又聊了几句别的。
萧棠对沈欢颜原本的身份和现代的世界很好奇,追着问。
沈欢颜心情不佳,想起爸爸妈妈,又是一阵心痛,也没聊得下去。
最后,二人约定春日宴再见,出了门,上了各自的马车。
马车上,沈欢颜无力地靠在车厢,眸光失焦。
其实,萧棠有句话说的很对。
臭男人一个罢了,不行咱就换,男人多的是。
曾经的林叙和沈欢颜,地位相当,男才女貌,无比登对,是为佳偶。
现在,地位悬殊,门不当户不对,走向陌路,才是人之常情。
沈欢颜可以理解,可以接受。
不属于她的亲人,那她就不要了。
不再爱她的男人,也没有争得必要。
至于那心底一直翻涌的痛意,总会好的。
时间能疗愈一切,不是吗?
小翠担忧地看着沈欢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欢颜很痛很痛,很难过很难过,她找遍自己过往所有的经验,都没找到可以安慰的话。
老天怎么这么残忍,要把小姐的一切都抢走?
如果什么都没有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若是这样的事落到小翠头上,小翠觉得自己会死的。
第45章 苏璃到底在找什么?
“孤客先生的画呢?不是说还会卖吗?”
陡然间,窗外传来这么一句话。
沈欢颜瞬间回神,连忙掀开帘子往外瞧。
是漱心斋,马车刚好路过。
漱心斋的大门敞开着,里头两个书生青年正跟苗掌事谈话。
看那样子,是在求沈欢颜的画。
苗掌事赔着笑,解释说:“目前还没有孤客先生的画。”
马车走得快,一闪而过。
沈欢颜只听到两句话。
她失落地收回眼神,眸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
这几日,手指的痛感已经消失,她试着拿起画笔,继续作画。
但指尖总不受控制地轻颤。
一开始会好一点,随着作画时长的增加,手会颤抖得越来越严重。
到最后,整幅画出来,沈欢颜自己都看不下去,直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想起当日信誓旦旦在漱心斋东家面前说不会放弃作画,要长期合作。
沈欢颜愈加难过。
她怕是无颜再进漱心斋的门了。
侯府到了。
沈欢颜刚进府门,沈夫人就从前厅门里出来,急不可耐地迎上前。
看来一直等着。
“怎么样?”
沈夫人希冀地看着沈欢颜。
沈欢颜遗憾地摇了摇头,“请柬没有遗漏。”
沈夫人脸色顿时难看。
那就是故意不请侯府喽?
“那郡主怎么说?愿意补上侯府的请柬吗?”沈夫人急切地问。
沈欢颜佯装一愣,“沈夫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郡主为什么要给侯府补上请柬?”
“你没跟郡主说她们这样做事让侯府很难堪,你没有求郡主,把侯府也请上吗?”沈夫人拔高了音调。
沈欢颜淡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你让我去问有没有把侯府遗漏,没有让我求郡主。”
沈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还用说吗?你自己不会动脑子想吗?我花这些钱让你请郡主吃饭,怎么可能就问一句有没有遗漏?”
沈夫人贵妇人的优雅几乎要维持不住,冲沈欢颜咆哮。
沈欢颜浅浅勾了一个嘲讽的笑。
“沈夫人,我一直当你是聪明人,怎么现在犯起糊涂了?郡主有多讨厌侯府,你不知道吗?就算你不知道,沈欢心还不知道吗?你凭什么会认为郡主能跟家里人对着干,为侯府求一个请柬?”
“可她不还是请了你吗?”
这不也是跟家里人对着干。
“所以你就想让郡主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侯府也请上,你太可笑了,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郡主也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人!”
说着,沈欢颜意有所指道:
“你若真想跟怀德王府交好,就先好好想想,怀德王府到底为什么不请侯府?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吗?”
沈夫人心知肚明。
当然不是因为沈欢颜。
如果是沈欢颜的缘故,怀德王府无论如何不会允许玉华郡主单独邀请沈欢颜。
所以,还是当年两个孩子闹矛盾的原因。
那个时候,沈欢颜在天机阁求学,满京城都对沈欢颜充满期待,从而对侯府无比尊重。
侯府如日中天,就连怀德王府也不看在眼里。
所以,萧樱被毁容,侯府不仅没有表达丝毫歉意,还强硬地表示,是萧樱招惹沈欢心在先,沈欢心也受到了惊吓,要说错那也是萧樱有错。
因此,两家伤了情分,再不来往。
沈夫人黑着脸,剜了沈欢颜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小翠看着沈夫人败兴而归,惊得张大了嘴巴,小姐就这么把沈夫人给怼走了。
不仅没有受到责罚,还把沈夫人气得够呛。
刚才车里死气沉沉的沈欢颜好像只是幻觉,眼下这个火力全开的沈欢颜才是真的。
拐进了西厢的小路,小翠眼睛亮晶晶,兴奋地低吼:“小姐,你真的太厉害了!沈夫人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欢颜轻笑一声:
“别高兴得太早,沈夫人不是轻易认怂的人,她只是自持身份,不愿意跟我当面计较,落个更难看的局面,但她有的是背地里的手段。”
沈欢颜当下人的面落了沈夫人面子,沈夫人不会轻饶她的。
“啊?那怎么办?”小翠立刻担忧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欢颜不会再让着她们了。
突然,一抹高竖的马尾辫从假山拐角处飘过。
沈欢颜连忙追上去。
“苏璃!”
苏璃手持罗盘,转过身,看到沈欢颜后,面色一变。
撞了个正着,苏璃不好向上次那样逃走,便抿了抿唇,淡淡点了下头。
沈欢颜目光落在苏璃手中仪器上,问:“你在找什么吗?”
苏璃猛地摇头。
此处无银三百两。
“我对侯府还算比较熟悉,如果你真想找什么,不妨跟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苏璃继续摇头,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沈欢颜眯起眼眸。
当众揭穿她身份那日,苏璃能说会道,现在装什么哑巴?
“你还知道什么?不敢跟我说吗?何必呢?我已经因你的到来,一无所有。”
沈欢颜自认没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苏璃大可有什么说什么。
苏璃更深地抿住嘴巴,然后在沈欢颜一晃眼之间,不见了……
沈欢颜循着一点影子看去,苏璃已经出现在了十米开外,逃也似的离开。
正好一个下人迎面走来,看到苏璃后,连忙给苏璃让开道路。
沈欢颜眸光一闪。
下人面色如常,对苏璃的出现没有丝毫疑惑,也就是说苏璃出现在府里,是经过侯府允许的。
那她到底在找什么?
是经过侯府允许,却也一直没找到的东西。
还有她为什么一直带着一个罗盘?
罗盘的作用是什么?
虽然沈欢颜想不明白,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苏璃所寻之物,和她相关。
所有人,都好像刻意瞒了她什么,包括苏璃。
苏璃看起来是个耿直的人,并不善于伪装说谎,所以她不愿意跟沈欢颜交流。
而其他人……
沈欢颜脑海中闪过沈家人的诸多反常之举。
“小姐,你在想什么?”小翠拽了拽发呆的沈欢颜。
沈欢颜深吸了口气,“小翠,你最近多帮我打听一下苏璃的行踪,看看她到底在侯府做什么?”
小翠懵懂地点头。
第46章 睿王也来参宴
之后两日沈夫人并没有来找沈欢颜麻烦,兰心院风平浪静。
三月三午时过后,沈欢颜出门赴宴,刚好在府门处和沈夫人、沈欢心相遇。
沈夫人和沈欢心皆做了精心打扮。
尤其是沈欢心,一身华服着实吸人眼球。
天气虽然转暖,但毕竟是初春,还冷峭。
沈欢心穿了一身淡粉绣金桃花纱裙,轻薄的纱料如云雾般萦绕周身,每走一步都轻轻摇曳,婀娜多姿。然后披了一件同色系薄款披风,灵动得好像天上仙女。
首饰也搭配得很好,珍贵又不落俗套。
妆容亦非常精致,清透艳丽,褪去了小女孩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乍一看,也称得上国色天香了。
再看沈欢颜,不施粉黛,不佩任何珠宝,头上就一根玉钗,还是近几日小翠从管事房要来的,之前都只是素挽秀发。
衣服倒是新的,但用料普普通通,富贵人家的丫鬟都能穿得上。
好在沈欢颜的容貌和身材万中无一,哪怕如此素净,也风姿卓越,如出水芙蓉,令人赏心悦目。
只是,和沈欢心站在一起时,还是要显得寡淡一些,被沈欢心精心打扮后的光彩给比下去几分。
沈欢心高傲地挺着胸膛,笑吟吟地瞥了沈欢颜一眼。
“姐姐,我和母亲也要去赴春日宴呢。春日宴开在凌波别院,有些远,你要怎么去?”
沈欢颜很意外。
不知沈夫人做了什么,竟然又能和沈欢心去春日宴了。
而府门外,只停了一辆马车。
沈欢颜提前给管事房说过,她三月三要出门,需备车。
显然,管事房并没有给她备下。
管事房不敢出这种纰漏,很显然是沈欢心和沈夫人给了管事房命令。
沈欢颜淡淡一笑,不想表露出半点心中的难过。
“没有车,我就走着去,大不了迟到,被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笑话一番,反正我名声不好,不在乎看人眼色。”
沈欢心一噎。
沈欢颜心真走着去,侯府才会成为被笑话的对象。
沈夫人扬起温柔的笑,为沈欢心打圆场:
“心儿说笑呢,我们是一家人,当然一起坐车去。”
沈欢颜想起坐在车架上那次,挺恶心的,不想跟沈夫人和沈欢心同行。
但,真弄不到车,走着去,也太不像话了。
怼怼沈欢心就算了,不能真把自己至于那样狼狈的境地。
正当沈欢颜准备咽下这恶心,与沈家同行时,一辆华贵的马车悠悠驶来。
萧棠从车窗探出头来,伸出胳膊招手呼唤沈欢颜。
“阿颜,我来接你一块去春日宴,快上车!”
沈欢颜惊呆了,前日萧棠并没有说要来接沈欢颜。
她可真是及时雨!
“来啦。”
沈欢颜展颜一笑,提着裙子小跑向萧棠。
沈欢心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欢颜飞奔而去,一时心中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沈夫人脸色也不好看。
“算了,由她去,出了这门,她有的是苦头吃,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
沈欢心深吸一口气,半晌才调整好心态。
沈欢颜上了萧棠的车,激动道:“你怎么来了?”
萧棠抱着手臂,扬了扬下巴,“本就顺路,捎上你,免得你跟她们一块出门不开心。”
沈欢颜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状。
“你知道她们也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棠气哼哼地说:
“沈夫人请了我母亲好友昭国公夫人来说情,我母亲不好拂了国公夫人的面子,这才同意了。”
沈欢颜恍然大悟。
沈夫人早年和昭国公夫人是手帕交,在其危难时,帮过忙,关系一直不错。
这次,为了春日宴,竟去求了昭国公夫人。
“不过。”萧棠玩味一笑,“沈夫人说了,去了春日宴,要给我妹妹为当年之事道歉,化解两家恩怨,到时我带你去看热闹。”
沈欢颜这下就更明白了,感情也不全是国公夫人的面子。
就说怀德王妃没那么好说话。
萧棠说着,把沈欢颜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嫌弃道:
“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上次和我约就罢了,今日去参宴,要见很多人,怎么还这个样子?”
沈欢颜撇撇嘴,“没关系,我落魄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穿得不好,也是情理之中。”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
只是沈欢颜已经没有那个条件了。
“那不行,我带你去买。”萧棠可不允许自己特地邀请来的人,是这幅寒酸样。
“别了,再耽搁该晚了。”
沈欢颜不想麻烦,也不想太过惹眼。
“晚就晚了,聚一块娱乐罢了,没有人规定必须按时到。你要让她们都看到你最亮丽的一面,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你。”
萧棠说着,掀开帘子吩咐:“去织锦楼。”
沈欢颜轻轻一笑,默默把情意牢牢记在心间。
与以前得到的荣宠不同,眼下危难时候的情意,格外让沈欢颜珍惜。
先后辗转了织锦楼和琳琅阁,沈欢颜改头换面。
她没有选择过于艳丽的衣服,一身天青色锦缎襦裙,布料十分扎实,捶打过的表面泛着冷玉光泽。袖口裙边绣银丝云纹,走动时有微光若隐若现。
发饰简单,一根白玉发簪泛着莹润光泽,簪头一朵雪莲栩栩如生。
腕间是萧棠从自己手上摘下来的一只翡翠镯子,白冰料子下飘着灵动的蓝花,与这一身装束十分搭配。
萧棠满意得不得了,直夸沈欢颜像是雪山上下来的仙女,高不可攀。
沈欢颜也满意,这样的冰冰冷冷像是一层保护色,保护了她其实不算很坚强的内心。
重新起程,马车飞驰。
凌波别院在南城郊区,没有出京城,但道路宽阔许多,人烟也少,四周景色逐渐开阔。
沈欢颜和萧棠掀开车帘,一边赏景,一边聊天。
忽然,后方的一架马车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她们。
萧棠探头一看,继而眼睛发亮,待马车到近前时,大声呼唤:“睿王哥哥。”
睿王?
他出现了?
沈欢颜心生好奇,也探头去望。
只见睿王马车更加宽大豪华,竟是两匹高大骏马同时拉车飞驰,酷炫极了。
第47章 受人喜爱的睿王殿下
睿王的车夫认识萧棠,立马拉紧缰绳,让速度慢下来。
随后,车窗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厚重的车帘。
萧睿听出了萧棠的声音,他跟这位堂妹关系素来不错,故而唇角带着微微笑意看去。
然后入目是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车窗边。
一年未见,萧棠眉眼越发明媚疏朗,发丝都透着肆意洒脱,看来过得不错。
另一个……
萧睿不认识。
萧棠执意邀请曾经的圣女沈欢颜参宴的事,萧睿听说了,所以他猜,这位就是把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的异界来客。
萧睿向来对超出他认知的事物,报有极大的好奇心。
故而目光忍不住落在沈欢颜面上,细细打量。
真是长了一张好脸,眉眼如画,肤如凝脂,明明未施粉黛,却有惊为天人之容姿。
早就听闻圣女容颜冠绝北萧,所以萧睿并不意外这张脸,倒是那双眼睛,让他出神了片刻。
美眸明媚,透着点点好奇和纯真,与一般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但也正是如此,才让人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人们口中诓骗了世人,愚弄了天下的女子。
萧睿打量沈欢颜的同时,沈欢颜也在看他。
好帅!
来到北萧后,沈欢颜见识了许多纯天然帅哥。
沈以恒是那种眉眼飞扬、英气蓬勃的体育生的帅。
林叙是那种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帅。
但他们俩都比不上眼前这人,精挑细琢,鬼斧神工般,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帅。
是那种大概没人不喜欢的帅。
同时,沈欢颜还有另一个结论。
他,很有威严,很有魄力。
作为圣女,沈欢颜跟皇帝打交道,跟朝臣打交道,跟后宫那些高贵的娘娘们打交道。
威严,沈欢颜早就深刻地体会过了。
但眼下这人明明不动声色,眸光柔和,唇角淡笑,却还是让沈欢颜感到了一种从心底而生的敬畏感。
那一双眼眸锁定自己的时候,好像连思维都停滞了。
片刻的时间,马车逼近,并驾而行。
距离一瞬间被拉得极近。
沈欢颜连忙收回脑袋,在车厢坐好。
萧棠看萧睿一直盯着沈欢颜,笑呵呵地为萧睿介绍:
“三哥,这是沈欢颜,侯府的小大姐。”
萧棠不提圣女两个字,觉得没必要了。
萧睿没露任何多余的神情,微笑着冲沈欢颜点点头。
“给睿王见安。”
沈欢颜有礼地颔首。
“三哥,你也来参加春日宴吗?”萧棠惊讶地问。
萧睿是谁啊,一般的宴会,可请不动他。
萧睿轻嗯了一声,揶揄萧棠:“一年未见,还是这么不着调。”
沈欢颜尚且知道男子靠近,要缩回车厢坐好,萧棠却依然把脑袋搁在车窗上,呵呵傻笑。
哪有个郡主的样子?
萧棠分得清好赖话,知道萧睿不是在批评她,便丝毫不理会,只道:“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叔父叔母相邀,当然要来。”
萧睿说的客气话,实际上是他母妃看他都二十出头了,也没个看对眼的女子,不由分说把他赶来,希望他能多认识世家的姑娘们,找个王妃回去。
“太好了,有你在,这场春日宴终于不那么无聊了。”萧棠呵呵傻笑,肉眼可见地开心。
沈欢颜在车厢内抿唇一笑。
萧棠最崇拜的人就是萧睿,把萧睿当偶像,不止一次在沈欢颜跟前夸过萧睿。
沈欢颜对萧睿的了解,几乎全部来源于萧棠。
萧睿没错过沈欢颜的偷摸一笑。
挺可爱的。
也挺奇怪的。
这样一个小丫头,究竟是怎么搅动风云的?
两辆马车不约而同地慢下来,边走边聊。
萧棠兴致勃勃追着问萧睿在江湖上的见闻。
萧睿声音润朗好听,措词通俗又不失韵味,淡淡地就把江湖的奇闻轶事,山川美景,讲得绘声绘色。
萧棠听得如痴如醉。
就连心事重重的沈欢颜也沉浸其中。
不知不觉,凌波别院到了。
凌波别院依河而建,白墙黛瓦在阳光下散发着古朴的韵味,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客人们几乎都到了,眼下正四散游玩。
有的临河赏景,有的小榭闲聊,有的三五成群做一些投壶射箭的小游戏。
睿王的马车实在抢眼,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庭院前的小路聚集,议论纷纷地想要一睹睿王风姿。
沈欢颜、萧棠、萧睿一同掀帘下车。
“参加睿王。”
“郡主金安。”
众人参拜,眸光里满是对萧睿的敬仰和爱慕。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暗戳戳地瞅了沈欢颜两眼。
她,一个落魄圣女竟然和玉华郡主、睿王一同出席。
她,都落魄了,怎么还如此高贵典雅,气度丝毫不逊睿王和郡主。
她,真的是美啊!
沈欢心最积极,跑在最前头,挺着腰肢,眸光含情,想要让睿王能注意到自己。
却在目光触及沈欢颜一身精致装扮的高岭之姿时,崩了表情。
难以置信,嫉妒,恼恨,轮番上演。
沈欢颜冷淡着眉眼,默默错后一步,跟在郡主身侧,不张望也不露怯。
萧睿轻易捕捉到沈欢颜的转变。
刚才还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下车的一瞬间,用冷漠做壳,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也是,已经有许多不善的目光,投向了她。
再多片刻,恐怕就会有人忍不住开口抵制她的到来。
萧棠一把攥住沈欢颜的手,给她安慰。
“三哥,我们先去给母亲请安。”
萧睿颔首,三人一同进入庭院。
到了主厅,怀德王妃正跟几位夫人闲聊,首先看到了萧棠,便气呼呼地责备:
“又去哪儿疯了?这会儿才来。”
萧棠一吐舌头,“母妃,我跟睿王哥哥一起来的,你是想责怪睿王哥哥来得晚了吗?”
怀德王妃这才看到落后一步的萧睿,以及沈欢颜。
她浅浅扫了一眼沈欢颜,不做理会,对萧棠嗔道:“你个疯丫头,尽会坑你娘。”
厅里夫人们因这母女俩拌嘴,轻轻笑着,然后起身给萧睿见礼。
“参加睿王。”
“婶母金安,各位夫人安好。”
萧睿有礼地回。
怀德王妃忙让人去唤世子来接待萧睿。
很快,怀德王世子萧杨跑进来,直接给萧睿来了一个熊抱。
“三哥,你可来了,快,跟我们玩射击去。”
二话不说,就把萧睿拽走了。
萧睿一边跟着,一边无奈道:“要先去给叔父问安。”
“一会儿就去。”
萧杨已经输得焦头烂额,急需萧睿撑场子去。
第48章 自卑的小姑娘
萧棠也跟夫人们呆不到一处去,光挨数落了,于是趁机带着沈欢颜溜走。
厅里,终于有夫人忍不住。
“王妃,怎么把沈欢颜这妖孽也请来了,多扫兴啊。”
怀德王妃淡淡撇了一眼开口说话的礼部尚书夫人。
“陛下已经谅解她,判她无罪释放,依然是侯府小姐,我请她有何不可?你难道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
尚书夫人当即惶恐,“不敢,臣妇不敢。”
不管怀德王妃喜不喜欢沈欢颜,沈欢颜都是萧棠请来的。
既然是自家女儿请来的,便由不得别人质疑。
萧棠带着沈欢颜直奔萧樱的住所。
凌波别院地理位置优越,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所以萧棠一家时常在凌波别院居住。
尤其二小姐萧樱,很少在外活动,常年呆在凌波别院修养身体。
萧樱的院子很安静,下人们往来都透着小心翼翼。
萧棠解释:“阿樱性子软,喜静。”
进了屋,萧樱正坐在画架边画画,她沉浸其中,连萧棠进门都没有发现。
萧棠蹑手蹑脚凑上去,在一旁偷看,没有出声打扰。
沈欢颜唇边扬起浅浅微笑。
萧樱和萧棠有八分相似,但不同于萧棠的明媚张扬,萧樱一看就乖巧。
书桌收拾得很整洁,摆放着不少书籍。
画笔、颜料也都规制得整整齐齐。
突然,沈欢颜目光落在书桌背后的墙壁。
墙壁上挂着好几幅画,其中一幅正是沈欢颜的画,署名:孤客。
沈欢颜对认真又软糯糯的女孩本就有好感,因为这幅画,看萧樱更加可爱了。
萧樱侧身换笔时,陡然看见了一旁的萧棠,惊得笔都掉到了地上,然后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姐姐。”
随后又注意到了沈欢颜,然后慌忙地侧过脸,不与沈欢颜正面对视。
即便如此,沈欢颜也看见了。
萧樱左眉上方有一道疤,疤靠近眉峰,很显眼,是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
不过颜色很浅,应是王府想了各种办法治疗后的最好结果。
“没事的,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沈欢颜,她不会在意你的容貌。”
萧棠劝,然后上手要把萧樱的身子扳过来。
因为这道疤,萧樱自卑,不乐意见人,多年来,性子越发孤僻。
萧棠着急又心疼。
难道能这样躲一辈子吗?
萧樱有些犹豫。
萧棠确实跟她说过很多关于沈欢颜的事,在萧棠的描述里,沈欢颜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尤其是沈欢颜圣女身份一事遭到满城的厌恶,更让她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萧樱抿着唇,小心看了萧棠一眼,在萧棠鼓励的目光下,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鼓足勇气看看沈欢颜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在意。”
沈欢颜突然开口。
萧樱刚准备转过来的身子一僵,然后哆嗦着嘴唇,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萧棠意外地看向沈欢颜。
沈欢颜绝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她怎么这样说?
却听沈欢颜继续道:
“容貌是人和人相处时,第一眼就看到的,怎么会不在意呢?”
萧樱含着泪垂下头。
是啊,怎么会不在意?
连她自己都无法直视这张脸,别人又怎么能接受?
她就不该与人见面,平白看别人厌恶的眼神。
萧棠顿时急了,“阿颜。”
沈欢颜轻轻走上前,歪着头看着萧樱,“但二小姐很美啊。”
萧棠……
萧樱……
沈欢颜轻轻一笑,“二小姐肌肤白皙,毫无瑕疵,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眉眼跟棠棠十分相似,一样的好看。如此绝色,区区一道细小的疤痕,如何能掩盖?”
沈欢颜没有胡说。
这条疤痕,很小很淡,虽然看得清楚,但比之萧樱姣好的五官,真的不值一提。
就像电视剧里,女子容颜被毁,总要带着面纱见人,结果面纱落下,就一点无伤大雅的胎记,还是美得很。
是萧樱太苛刻自己。
又或者这个时代对女子要求太过严苛,一条不起眼的疤痕,便被认定为容颜有瑕。
沈欢颜也有疤,只不过不在脸上。
小时候爸爸送她去练武术,然后摔断了腿。
因为断口在脚踝处,开刀缝了好几针,留下一条十分难看的蜈蚣疤痕。
那时,沈欢颜还小,根本不懂美丑。
爸爸每天都要心肝宝贝地亲亲她那条疤痕,然后说这是颜宝坚强的象征,以后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会平平安安地度过。
所以,沈欢颜从来没觉得那条疤痕丑,甚至一度引以为傲,见了人都要炫耀一番,说这都是自己坚强的见证。
直到后来大了,才懂得这疤不好看。
但彼时心境敞亮,完全不在意了。
萧樱有些呆愣住了。
以前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都有劝过她,说没事的,已经看不见了,一点也不丑。又或者说容貌不重要,心灵美,才华出众,才是世家女子最重要的东西。
可他们说这些的同时,眼里有很深的心痛、气愤……等等情绪。
这些情绪足以证明他们说的都是假话,他们明明很在意这条伤疤。
所以,每当这种时候,萧樱都会更在意这条伤疤,更想藏起来,逃避这一切。
第一次,有人跟萧樱说,容貌很重要,她很在意,她是一个看脸的人,但她承认萧樱还是很美。
这条触目可见的疤痕,不能掩盖萧樱的美。
萧樱很激动,也很迷茫。
她是美的吗?
她不知道啊。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美不美。
最终,萧樱还是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沈欢颜。
然后,她震惊了。
眼前这张脸,才是真的美吧。
一瞬间,萧樱又自卑了,她怎么能相信沈欢颜,这么美的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美?
都是安慰的话罢了。
不料,沈欢颜一把捧住萧樱的脸蛋,眼睛完成月牙,“多好看呀,软乎乎的,真可爱。”
说着,还放肆地捏了捏萧樱的脸蛋。
萧樱性子孤僻,很讨厌别人的触碰,尤其脸蛋,就是家人也不行。
但此刻,她心里竟然没有生出半分抵抗的心,甚至有些欢喜。
萧樱敏感如斯,最善观察人的眼睛,她没有在沈欢颜的眼里看到半分虚假和敷衍,有的只是真心的喜爱。
这份喜爱,让萧樱心里雀跃,甚至忍不住想让沈欢颜多摸摸她。
“真的吗?我真的好看吗?”
萧樱小心翼翼地求证。
沈欢颜认真地点头:“真的!如果有人因为这条疤痕而嫌弃你,请不要质疑自己,那一定是他太狭隘。”
第49章 沈家母女来道歉
萧棠闻言怔怔地出神。
她当然不会因为萧樱脸上的疤痕嫌弃萧樱,但不可否认,她看到那条疤痕便会气愤、会悲哀。
她会想:如果没有这条疤痕,她的妹妹该是活泼可爱,光彩照人。
然而,这在萧樱眼里,未尝不是一种嫌弃。
她们好像从未教萧樱如何正视这条疤痕,而是总想着忽略它,却到头来怎么也无法忽略。
萧樱眼睛里亦有深深的迷茫。
是他们的错,不是自己的错?
萧樱从未想过对错,她只知道自己容颜有瑕,会遭人厌恶,所以便不敢出门。
她从来想过,这里面的是非对错。
萧棠趁机帮忙。
“没错,我家阿樱不比任何人差,谁敢嫌弃你,那是他人品有问题。”
萧棠看得见萧樱的欣喜,所以不惜把自己骂进去,也要认同沈欢颜的话。
只不过话出口,萧棠还是忍不住要气愤,恶狠狠道:“要说错,也是沈欢心的错,她还没有来跟你道歉吗?”
萧樱已经提前知道沈欢心要来道歉。
对此,她只有惶恐。
事情过去太久了,道歉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不是很愿意看见沈欢心。
“还没有。”
萧樱垂着头,摇了摇。
萧棠咬牙切齿,“架子挺大,道歉还得让人去请不成?来人,给我把沈欢心叫过来!”
萧樱一下子紧张起来,坐回画架前,踌躇不安。
萧棠忍不住要叹气,对妹妹的软弱感到深深的无奈。
沈欢颜把萧棠拉一边去,她这种唉声叹气对心思敏感的人来说,杀伤力很大。
萧棠是急性子,没什么耐心的,便坐到客桌边喝凉茶去了。
沈欢颜依靠在书桌边,目光落在萧樱的画上。
“草木生韵,笔底藏春,画的真不错。”沈欢颜轻声夸奖。
萧樱依然垂着头,没有因为沈欢颜的夸奖而开心。
“但……”
沈欢颜话音一转。
萧樱耳朵动了一下,抬起头,“但什么?哪里不好吗?”
沈欢颜认真分析,指出不足:
“画面中花草的前后层次太扁平,远景近景的区别没有拉开。”
萧樱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你也会画画吗?”
“略懂。”
“那要怎么做,才能改善?”萧樱问。
萧樱有教她画艺的女师傅,但女师傅每次都只会夸奖她,说她画的好,从不会指出她的问题。
可她不是傻子,她会对比,会发现她的画跟她所收集的名家著作,相差甚远。
每当她因此求问师傅时,师傅都会说,她画得很好了,让她不要着急。
沈欢颜也已经看出来了。
萧樱被保护得太好,听惯了夸奖和安慰,更希望得到切实中肯的建议,便大大方方地跟她探讨起来。
一时间,二人相谈甚欢。
沈欢颜许多关于画画的想法和知识,都让萧樱耳目一新,那是女师傅都没有教给她的东西。
短短时间,萧樱只觉得受益匪浅,对沈欢颜也多了几分敬重。
萧棠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琴棋书画,她样样不通,实在听不懂。
只暗暗咂舌,酸溜溜地想:这到底是谁家妹妹啊?跟沈欢颜比跟她还亲了。
“郡主,明德侯府侯夫人携其女,来看望二小姐。”
萧棠瞬间来了兴致,“阿樱,这边来坐。”
萧樱抿了抿唇,无奈起身,然后把自己作画的位置让给沈欢颜。
“颜姐姐,你坐。”
沈欢颜从善如流地坐下,唇角一勾,等着看这场好戏。
门外,沈欢心黑着脸,沈夫人正在劝她,“进去后,态度好点,我们现在不比从前了。”
沈欢心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沈夫人心疼地捏了捏沈欢心的手,“别怕,有娘在呢,她们不敢太过分。”
本来怀德王妃不在场,沈夫人大可不来,打发沈欢心一人前来道歉就好了。
可沈夫人放心不下沈欢心,想着她一个长辈在场,萧棠和萧樱总不好难为沈欢心。
下人来传话,让沈夫人和沈欢心进去。
二人双双进门,便看到萧棠萧樱在房中正襟危坐,一个眸光凌厉,一个冰冷淡漠。
沈夫人身上有一品夫人的诰命,沈欢颜半年前亲自为她求来的,所以她见了郡主无需行礼,道一声安即可。
“郡主金安,臣妇携小女来看望萧二小姐。”
沈夫人话罢,等沈欢心接话。
沈欢心是要给郡主行礼的,最起码要行屈膝礼,问万安。
然,身旁之人一声不吭。
沈夫人侧头,才发现沈欢心死死盯着一处。
目光前移,这才看到一旁安然落座的沈欢颜。
沈欢颜给了二人一个微笑,什么话都不说。
今日,也让她坐一坐这局外人的位置。
沈夫人没想到道歉这种事,玉华郡主还把沈欢颜带在跟前,这不是刻意羞辱侯府吗?
她心中很是愤怒。
但,沈夫人是理智的。
道歉搞砸了,她们极有可能被提前驱离春日宴。
那样,才是丢人丢到家了!
沈夫人扯了一把沈欢心,“快给郡主行礼。”
沈欢心狠狠剜了沈欢颜一眼,草率地屈膝,憋屈地开口:“郡主安。”
“哼。”
萧棠冷笑一声。
“既然不情愿,来我怀德王府的地盘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求你来给我妹妹道歉呢?”
“当然不是,心儿是真心给二小姐道歉的。”沈夫人连忙赔笑。
萧棠手臂在胸前一环,抬着下巴,“真心要有真心的姿态。”
沈夫人赶紧给沈欢心使眼色,让她认真点。
沈欢心憋屈地把腿弯下去,行了一个更标准的屈膝礼,“给郡主问安,郡主万安,二小姐安。”
“不够!”萧棠凉凉一声。
沈夫人脸色大变,难不成还要跪下?
按礼制,沈欢心见了郡主是要行跪拜大礼的。
但那只是礼制?老掉牙的东西了。
现如今,除非面对陛下皇后,面对列祖列宗,否则不会行跪拜之礼。
更何况,沈家是侯爵之家,沈夫人是一品诰命,沈欢心是世家嫡出小姐,哪里就用得着行跪拜大礼?
“郡主,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我们是真心来道歉的。”沈夫人试图以长辈的威严压一压萧棠。
萧棠两手一摊,“可我感受不到你们的真心,怎么办?”
萧棠存了心,就是要为难。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樱因为当时沈欢心狠辣地出手,受了多少苦。
她们既然为了自己的利益,送上门来,那萧棠要是轻轻放过,也太懦弱了,枉费她郡主之尊!
第50章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郡主,心儿为二小姐准备了厚礼,不妨让她呈给二小姐,说不定二小姐喜欢呢?”沈夫人又转移话题。
“还是先把姿态做足了再说吧。”
萧棠立场坚定,完全不被沈夫人牵着鼻子走。
而后,又将锐利的目光射向沈欢心。
“做不到,就赶紧滚出我凌波别院,我王府的春日宴容不下你!”
沈欢心心口一缩。
春日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她怎么能走?怎么能前功尽弃?怎么丢得起这人?
沈夫人也是没法子了,一狠心道:
“心儿,给郡主和二小姐跪下!”
沈欢心难堪地紧蹙眉头。
其实,她做好了准备来了,不管萧樱要怎么刁难她,她都能忍,只要给她机会,在春日宴崭露头角,让更多人看到自己。
哪怕是下跪,她也可以。
可是,为什么沈欢颜在这里?
她努力做这些,就是为了压过沈欢颜,就是为了让大家能以她为荣。
沈欢颜曾经带给侯府的一切,她也能做到。
她怎么可以在沈欢颜面前受屈辱,让沈欢颜看笑话。
沈欢心跪不下去!
“心儿!”
沈夫人催促,声音里暗含警告,让沈欢心别前功尽弃。
沈欢心红着眼,梗着脖子就是不跪。
沈夫人一时也拿沈欢心没有办法,无奈地看向萧棠,发现萧棠面无表情,丝毫不打算妥协的模样。
于是,沈夫人的视线投向沈欢颜。
她希望沈欢颜能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劝玉华郡主放过沈欢心。
不管怎么说,沈欢颜现在是侯府大小姐,跟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不料,沈欢颜微微垂下眼眸,手里把玩着红色朱砂盒,全当没有看到沈夫人求救的眼神。
萧棠也在意地看了沈欢颜一眼,担心沈欢颜还不争气,要为侯府出头,毕竟她们做过一家人。
如果那样的话,她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了。
好在,沈欢颜没有一丝帮忙的意思。
萧棠这才放下心来,继而嘲弄地看向沈夫人。
欺负沈欢颜落魄的时候,她怎么不想想,还有求到沈欢颜的一天。
她也算是为沈欢颜出气了。
“来人,侯夫人和沈小姐好像不舒服,快些送回侯府吧。”
萧棠贴心地找了理由,免得沈家母女二人落个被赶走的名声,都难看。
沈夫人一听,彻底急了。
“心儿,还不给二小姐跪下道歉!”
“当初你胡闹,伤了二小姐,母亲便让你前来道歉,你哭喊吵闹,非不愿意,影响了两家关系。”
“如今,母亲好不容易为你求了机会,你若还执迷不悟,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沈夫人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
沈欢心错愕地看向沈夫人。
当初,她打伤萧樱,萧樱鲜血直流,她吓坏了。
回到府里,是母亲安慰她,说没关系,打了就打了,孩子打闹失手是常有的事,要怪就怪萧樱没本事。
怎么现在母亲要这么说?
“还不快跪下!”
沈夫人再次怒喝,面色愈加凌厉。
沈欢心着实吓到了。
没有沈夫人撑腰,她哪里有什么胆量,当即跪了下来。
沈欢颜也被震惊了。
原来,涉及相府利益,连沈欢心也能被抛弃。
真是可笑啊!
明德侯府,到底是个多么自私冰冷的地方。
萧棠也是一副看到精彩好戏的模样,她不再做声,把场面交给当事人萧樱。
萧樱从头到尾怯生生的,看沈欢心的眼神有怨恨,但更多的是悲哀。
对自己人生被扭曲的悲哀。
跪下又如何?道歉又如何?
一切,都回不去了……
“道歉啊!”
沈夫人提醒,看沈欢心的眼神多了一些不耐烦,第一次觉得自己女儿这般不成器,不识时务,让她这个为娘的,在两个小辈面前丢尽脸面。
“二小姐,对不起,我错了,我当时太小了,太害怕,总之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欢心哆哆嗦嗦地说着准备好的词。
萧樱唇边溢出苦涩的笑,轻声说:
“我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会。”
“你跪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春日宴,并不诚心悔过。但你跪了,也道歉了,我不会阻止你参加春日宴。”
“只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素来柔软的姑娘哪里会磋磨人,一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便把事情画上了句号。
沈夫人大喜,连忙把沈欢心扶起来,说着客套话:“二小姐喜静,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然后不等萧棠放话,就忙不迭走了。
沈欢颜心里其实挺难过的。
她对沈夫人今日做派,失望至极。
她难以想象,她以前觉得沈夫人很好,真心把沈夫人当过母亲。
只能说,她以前被捧得实在太高,眼前全是美好的风景,根本看不见人性的卑劣。
沈欢颜三人又在萧樱房里呆了会儿,宽解萧樱难过的心绪。
没多会儿,怀德王妃派人来唤萧棠,让她出去见人,不许闷在房里。
萧棠兴致缺缺,更愿意赖在萧樱这儿。
沈欢颜若有所思,“难不成这春日宴,是王妃给你举办的相亲宴?”
怀德王府素来低调行事,很少举办如此盛大的宴会。
萧棠懒洋洋地白了沈欢颜一眼。
默认了。
沈欢颜扑哧一笑,“那确实该出去了,否则王妃心意岂不白费?那些好儿郎寻不到你,要急坏了。”
“臭阿颜,敢打趣我!”
萧棠举着拳头要来打沈欢颜。
沈欢颜一边躲一边笑呵呵。
萧樱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萧棠一下子愣住,她许久没有见过阿樱笑了。
“阿樱,你跟我们一块出去吧,外头可热闹了。”
萧樱笑意瞬间收敛,“不了,你们去吧。”
萧棠拉住萧樱的手恳求,“去嘛去嘛,一起,睿王哥哥也在呢,我们去找他。”
萧睿见过萧樱的伤,还多次找来名医,为萧樱治伤。
萧樱一个劲儿地往后抽手,“人太多了,大家会议论我,会讨厌我。”
沈欢颜挠挠头,“还能有人比我更不招待见吗?不少人都巴不得我被砍头呢。”
萧樱一愣。
关于圣女的事,萧樱都知道。
她其实很难把眼前的沈欢颜和高高在上又诓骗世人的圣女联系起来。
“你不怕她们说一些难听的话吗?”
萧樱疑惑,很难理解沈欢颜为什么要出席宴会,不是平白看人眼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