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书撕一半,王妃有孕了》 第43章 珈蓝,给我生个孩子吧 裴嬴川眯起眼睛,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吴延摇着羽扇,慢悠悠道:"我们青云寨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在这山东地界也算有头有脸。如今折了这么多兄弟,总得给条活路。" 裴嬴川冷笑一声,抬手做了个"写"的手势。 一旁的"侍女"立刻递上纸笔。 他提笔蘸墨,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放人,饶你不死。" 吴延看到这字迹,瞳孔猛地一缩——这字力透纸背,锋芒毕露,哪里像个女子写的?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云珈蓝":"你不是......" 话音未落,裴嬴川突然暴起,一把掀翻茶桌!滚烫的茶水泼了吴延满脸! "啊!"吴延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踉跄后退。 "动手!"裴嬴川一声令下,声音恢复了原本的低沉冷厉。 刹那间,所有"侍女"同时撕下伪装,露出里面劲装打扮的暗卫! 云珈蓝则一个箭步冲到云绫罗身边,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割断绳索。 云绫罗满脸脏乱,瞧见云珈蓝,眸子闪烁。 “谁叫你管!” 云珈蓝拖住她:“少废话!” 吴延瞧见这个架势,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有无奈,有悲伤,也有早有预料的坦然。 他挣脱裴嬴川,猛地按下旁边墙壁的一个机关。 “轰隆隆——” 裴嬴川抬头,赫然发现无数只箭,密密麻麻的,正朝他们射来! “小心!” 吴延凄厉道:“要死就一起死!” ...... 箭雨倾泻而下的瞬间,裴嬴川一把将云珈蓝护在身下,暗卫们迅速结阵,用刀剑格挡。 "走!"裴嬴川拽起云珈蓝,带着众人朝寨门冲去。身后箭矢钉入木柱的"哆哆"声不绝于耳,火把被箭雨打翻,火苗瞬间窜上茅草屋顶。 云珈蓝拽着云绫罗,回头看了眼已成火海的寨子,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喊:"嬴川,救我!" 裴嬴川身形猛地一顿。 何柔嘉不知何时混进了山寨,此刻正被吴延挟持,匕首抵在她脖颈上,已划出一道血痕。 吴延厉声道:“既然你们不给我们活路,那也别怪吴某穷凶恶极! "嬴川......"何柔嘉泪眼婆娑,声音颤抖,"我不想死......" 云珈蓝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裴嬴川的衣袖。 裴嬴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冷静:"带云绫罗先走。" "不行!"云珈蓝死死拽住他,"火势太大,你会——" "这是命令。"裴嬴川掰开她的手指,声音沉冷,"陈述,护送公主下山!" 云珈蓝还要说什么,却被陈述和暗卫强行架起。她眼睁睁看着裴嬴川转身冲回火海,玄色大氅衣在烈焰中一闪而逝。 “裴嬴川!”云珈蓝心口一痛,紧接着,皮肤上就传来了灼烧的痛苦。 裴嬴川一剑削了一个山匪的头颅,冷声道:“滚——!!” 云珈蓝紧紧咬唇,犹豫了几息,最终冷了眉目,抓住云绫罗,对陈述道:“带她下山!” 陈述道:“公主!你......” 云珈蓝道:“剩下的山匪还有十几号人,他一个人怕是救不下来宸王妃......我去协助他,陈述,若此次任务完不成,提头来见!” 陈述见她眸色坚定,最终郑重地点点头。 “好......” ...... 火舌舔舐着木质横梁,浓烟滚滚中,云珈蓝捂住口鼻,循着裴嬴川的身影冲进主寨。 "吴延!"她厉声喝道,声音穿透噼啪作响的火声,"你要的人是我!" 吴延猛地回头,见云珈蓝独自站在摇摇欲坠的廊柱旁,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来得正好!" 他一把推开何柔嘉,携着几个喽啰,举刀朝云珈蓝扑来。 云珈蓝侧身闪避,红裙在火中翻飞如蝶。她故意将吴延引向空旷处,给暗处的裴嬴川创造机会。 "善于阴谋诡计的乌兰王女......"吴延笑得苍凉,"你以为我会再次中计吗?" 云珈蓝继续后退。吴延握紧袖中银针,却没注意到身后袭来的剑光—— "噗嗤!" 裴嬴川的剑从背后贯穿吴延的胸膛。 "你......"吴延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 裴嬴川抽剑,冷眼看着吴延倒地:"废话太多。" "嬴川!"何柔嘉哭喊着扑过来,柔弱无骨地倒在裴嬴川怀里,"我好怕......" 云珈蓝强撑着站起身,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制作药人的反噬加上浓烟侵袭,让她眼前发黑。她扶住焦黑的梁柱,咳出一口血沫。 "走!"裴嬴川抱起何柔嘉,看向云珈蓝,"还能坚持吗?" 云珈蓝抹去唇边血迹,点点头。可刚迈出两步,就踉跄着跪倒在地。 "公主!"仅剩的两个暗卫想要扶她,却被突然坍塌的横梁隔开。 火势越来越猛,裴嬴川站在岔路口,怀中是何柔嘉,眼前是摇摇欲坠的云珈蓝。 "王爷!"暗卫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裴嬴川看了眼怀中昏迷的何柔嘉,又看向努力想站起来的云珈蓝。 先救长嫂,还是...她? 裴嬴川的玄色身影在云珈蓝的眼中明明灭灭。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裴嬴川毅然决然地转身,抱着何柔嘉大踏步离开。 一根燃烧的房梁轰然砸下,彻底隔开两人。 火焰如巨兽般吞噬着青云寨的每一寸空间,热浪裹挟着浓烟扑面而来。云珈蓝被倒塌的房梁隔断在火海中央,四周的木柱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咳咳——"她捂住口鼻,却仍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死在这里......"云珈蓝踉跄着站起身,冷静地环顾四周,发现吴延的尸体旁掉落了一把羽扇。 "机关....."她突然想起吴延擅长机关布置,忍着剧痛爬向那把羽扇。手指刚触到扇柄,就听到头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云珈蓝本能地往旁边一滚,一根燃烧的横梁砸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火星四溅。她顾不得被烫伤的手臂,迅速检查羽扇,果然在扇骨末端发现一个精巧的机关按钮。 "赌一把了。"她用力按下按钮,身后墙壁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一块石板缓缓移开,露出黑黝黝的通道。 密道中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云珈蓝如获至宝,强撑着身体爬了进去。 她拖着伤腿向前爬行,每移动一寸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指尖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意识开始飘忽。 "不能睡......"她狠狠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不能睡......” 在陷入黑暗前,她仿佛听见裴嬴川撕心裂肺的喊声。 "珈蓝——!" ...... "那就一起死。" 前世男人的声音如附骨之疽,再次出现在云珈蓝的梦境里。 温热的水流漫过肩膀,陌生的香气萦绕鼻尖。云珈蓝浑身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浸在一池热水中,四周水声潺潺,有人正轻轻擦拭她的手臂。 "夫人醒了?"一个柔和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奴婢给您换洗......" "滚开!"云珈蓝猛地挥开那只手,水花四溅。她挣扎着向后躲去,脊背撞上坚硬的池壁,疼痛让她彻底清醒。 周围响起几声惊呼,有侍女跌入水中,布料摩擦声杂乱无章。 "都退下。" 低沉的男声从远处传来。 脚步声渐近,云珈蓝下意识蜷缩起来,只将被丝带遮住的眼睛露在水面上。 "怕什么?"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该看的不该看的,早都看遍了。" 水波荡漾,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向池心。 云珈蓝惊呼一声,想挣脱他,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捏住下颔。 两人沉默了几息,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云珈蓝感到一双灼热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背,缓缓上移,最终停在肩胛骨的位置。 “你想做什么?!” 男人没有搭话,手指却沿着她的脊椎一路下滑,激起一阵战栗。云珈蓝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腰肢。 "别动。"他声音沉了几分,"你身上的东西,必须洗净,不然会发烧。" 水声轻响,一块浸了药香的丝帛贴上她的后背。云珈蓝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男人的动作意外地轻柔,丝帛所过之处,皮肤泛起细微的刺痛,随即是一种令人舒爽的清凉。 男人瞧着她的红唇,克制着浑浊的呼吸,轻轻吻了吻。 不待云珈蓝反应,又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温热的水流从身上滑落,暴露在外的冷意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放我下来!"她挣扎起来,却被更紧地箍住。 男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再乱动,我不保证只是洗澡。" 这威胁立竿见影。云珈蓝僵在他怀里,连呼吸都放轻了。男人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抱着她走出浴池,放在一块柔软的毛毯上。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 “珈蓝,给我生个孩子吧。” “我会安顿好你,安顿好他。” 第44章 云珈蓝昏迷在裴嬴川怀里 三日后,燕京城外三十里,北安军大营。 青云寨的浓烟仍未散尽。 三天了,火势早已熄灭,但搜山的士兵仍未找到云珈蓝和裴嬴川的踪迹。 庆王高兴得要死:“本来还在担心,回京的时候怎么给皇兄交代,如今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林子昂给他斟上茶:“恭喜王爷。” 庆王瞧向他。这几日,林书生倒还算会来事,若不是他激云绫罗出城,云珈蓝岂能这么好对付? 想到这儿,他的语气不免柔和了些:“乌兰二公主没有同你作闹吧?” “没有,”林子昂袖手道,“就算想有,她也不敢。” 庆王满意点头,又看向一旁的何柔嘉。 何柔嘉恍如六魂失主。 此时,她的眼前浮现着云珈蓝随着裴嬴川冲回来的情形。本来,何柔嘉看见云珈蓝逐渐在裴嬴川心中占据了越来越重的地位,心里早就不舒服了,但是那天她竟不顾自己的安危冲了回来。 这个女子倔强,坚韧,又顾全大局,若云珈蓝没有嫁给裴嬴川,她们应当会是很好的朋友。 何柔嘉敛眸。 但是,自宸王去世后,她已经孤苦无依,就连昔日好友临海也跟她越来越疏远,宸王临终前虽也嘱托了其余几位亲王帮忙照看,但是只有裴嬴川听进心里去了。 她不能失去裴嬴川,所以这才悄悄随他们去了青云寨。 可是如今,裴嬴川也杳无音讯了。 何柔嘉捏着手里的茶盏,指尖微微泛白。 庆王嗤笑一声,在心中道“妇人之仁”,又换上虚假笑意:“若今夜再搜寻不到北安王夫妇二人,我们就班师回朝。” 说罢,他敲了敲桌子,屋檐上的暗卫从窗户翻进屋内。 庆王冷笑道:“去山上找他们,记得避着点北安军。若是找到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暗卫抱拳,劲装袖中闪过一丝凌厉的银光。 ...... 半山腰,洞穴。 裴嬴川背靠石壁,怀中紧紧抱着云珈蓝。她的额头滚烫,脸颊因高烧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却苍白得吓人。 那日,他将云珈蓝从密室里背出来,就一路下山。但是他发现这个山上不止有北安军,还有几路来路不明的人在找他们。 裴嬴川不知是敌是友,只能暂避。但是他体力不支,爬了一半便无法动弹,只能带着她躲在这个山洞里。 "云珈蓝,你可别死在这儿。"裴嬴川故意用刻薄的语气说道,"你要是死了,我就去娶一个燕京贵女,让她睡你的榻,用你的梳妆台。" 云珈蓝微微睁开眼,虚弱地瞪了他一眼。 裴嬴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但很快又隐去。 ......若是让她在此时昏睡过去,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他必须不断刺激她,叫她保持清醒。 "怎么是做梦?"裴嬴川继续道,"燕京贵女个个温柔体贴,哪像你,整天玩蛊,恨不得都把我做成培育蛊虫的罐子。" 云珈蓝气得想抬手打他,却牵动了肩上的箭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裴嬴川立刻按住她的手臂:"别乱动!伤口又该裂开了。" 云珈蓝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 洞穴外,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掩盖了远处的脚步声。裴嬴川警觉地竖起耳朵,将云珈蓝往怀里又搂紧了几分。 "你知道吗?"裴嬴川压低声音,"回门那日穿的那件湖绿色裙子,丑死了,像只被雨淋湿的青蛙。" 什么?青蛙? 云珈蓝气得咳嗽起来。 “那是你们大庆时兴的款式!”云珈蓝说了最长的一句话。 "所以我才说丑啊。"裴嬴川轻笑道,"全燕京的姑娘都穿得跟一群青蛙似的。" 啊啊啊,好想咬他啊。 云珈蓝这么想着,就真的上了嘴。她艰难抬起手,抓住裴嬴川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裴嬴川没有躲,低笑出声:"看来乌兰公主的牙齿都带毒,咬人这么疼。" 云珈蓝松开嘴,虚弱地喘着气,眼中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她的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整个身子都在裴嬴川怀中颤抖。 裴嬴川立刻变了脸色,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轻拍她的脸颊:"喂,别装死,我还没说完呢。你那件大婚时的嫁衣,红得像只煮熟的大虾——" "裴嬴川!"云珈蓝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苍白的脸上因愤怒浮现一丝血色,"等我好了第一个毒哑你!" "那我等着。"裴嬴川嘴角噙着笑,眼中却盛满担忧。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云珈蓝的额头——更烫了。 洞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裴嬴川的身体瞬间绷紧。他一手按住云珈蓝的嘴唇,另一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短刀。云珈蓝会意,立刻屏住呼吸,连咳嗽都强忍下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裴嬴川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还被云珈蓝咬着。 "松口,"他轻声道,"我三天没洗手了。" 云珈蓝立刻嫌弃地别过脸去,却又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口,疼得直抽气。裴嬴川赶紧扶住她,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安置在自己怀中更舒适的位置。 "笨手笨脚的,"他嘴上不饶人,动作却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你们乌兰人都这么莽撞吗?" 云珈蓝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莫名感到安心。她微微抬头,借着洞口透进的日光打量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 他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衣袍破烂不堪,哪还有半点北安王的威风。 "看什么看?"裴嬴川察觉到她的目光,"是不是快没命了,才发现本王的好,后悔平时没对我好点?" 云珈蓝轻哼一声:"后悔没多下几种蛊。" 裴嬴川大笑,又急忙压低声音:"那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我等着领教乌兰王女的手段。" 夜风穿过洞口,云珈蓝不自觉地往裴嬴川怀里缩了缩。裴嬴川立刻解开自己残破的外袍,将她裹得更紧些。 "冷?"他语气依旧恶劣,"活该,谁让你非要跟我进山,现在知道苦了吧?" 云珈蓝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嘴,只是安静地靠着他。这反常的沉默让裴嬴川心头一紧。他低头看去,发现她的睫毛在不停颤动,像是在强忍疼痛。 "云珈蓝?"他声音突然温柔下来,"还醒着吗?" "嗯......"云珈蓝微弱地应了一声,"裴嬴川...我要是...真的死了..." "闭嘴!"裴嬴川厉声打断她,"你死了谁给我解蛊?” 云珈蓝抬起眼皮:“你来救我,是不是担心我死了,你也就没了?” 裴嬴川心中一跳。 他确实也这么担心过。 但是,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更不想失去云珈蓝。 可是他是大庆战神,刀上有异族人的血,怎么能对一个满腹算计的异族公主心软呢? 这是耻辱。 于是他斩钉截铁道:“是。” 云珈蓝早就料到,所以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轻咳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你恨我吧......”过了一会儿,云珈蓝气若游丝,“若不是我,你应该会娶一个温柔体贴的燕京贵女...和和睦睦地生儿育女,而不是成天担心枕边人对你居心难测...担心别人从我身上,给你下套......” 裴嬴川心中酸楚。他咬了咬牙,道:“是。” 云珈蓝笑了一声。 裴嬴川戎马近二十年,此时第一次品出苍凉的滋味儿来。 “所以你好好活着,别牵累了我。”他道。 云珈蓝又想睡过去。 裴嬴川摸了摸她的发顶,道:“本王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好好听着,别睡。” “嗯。”云珈蓝强撑道。 “从前,有一个男孩,在小的时候,被哥哥设计,丢在了边关。” “他当时天真,以为哥哥真的只是在跟他玩闹,于是老老实实地在边关的客栈里等着哥哥来找他......” “可他左等右等,没等来兄长的身影,只等到来杀他的杀手。” “男孩的身边人,奶娘,嬷嬷,死士...拼死护着他,给他在尸山血海中拼出一条活路。” “他只知道跑,跑了不知多久,来到了一个破庙,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他很想在悬崖上一跃而下,但此时,他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命了......” “于是他尽力藏好自己。可是,在这个破庙里,他遇到了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分东西给他吃,又给他包扎伤口,讲故事。当时他就想,这个世上竟还有这样明媚美好的人。” “两人相处了几日,男孩被母亲的人接回了家,而那个姑娘也留在了边关。” “他日复一日的长大,无数次午夜梦回,他竟然都梦到了那个姑娘。” 裴嬴川合上眼睛,回忆着渺渺的模样。 但是时光间隔得太久了,他已经忘却了她到底是什么长相。 “所以,男孩暗暗发誓,等羽翼丰满了,他一定要去找她。” 裴嬴川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那个男孩,叫杨川。那个女孩,叫渺渺......” 他说完最后两个字,发觉云珈蓝已经迟迟没有了动静。 他低头看向怀里。 枫叶飘零,霜风摇枝。 云珈蓝呼吸微弱,已然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裴嬴川指尖一颤。 此时,脚步声传来。 他握紧腰边短刃。 来人越逼越近,在露出面容之后,裴嬴川的指尖骤然一松。 “五兄?” 第45章 妹妹被打脸 第四日。 "什么?还没找到?"云绫罗手中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 报信的侍卫低头不敢看她:"回二公主,北安军和庆王殿下的人搜山三日,连尸骨都没找到。" "哎呀,这可真是......"云绫罗转过身去,肩膀微微抖动,声音哽咽,"姐姐她...怎么就......" 等侍卫退出房门,她立刻轻笑一声,掩住口中哭意。 好啊!好啊! 云珈蓝死了,裴嬴川也死了。 真的是天助她也。纵然是为了救她,但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活下来的人才是王者。 云珈蓝和裴嬴川该死,怨不得她。 “海棠,”她扶了扶鬓上珠翠,“去给我扯套孝服来。我也该送送这位给我送上富贵荣华的好姐姐。” “是。”婢女海棠躬身,退了出去。 云绫罗瞧着铜镜中娇花一样的自己,唇角微勾。 本来,她还在担心云珈蓝那个贱人又抢了她的好运。如今看来,竟是她多虑了! “姐姐,你放心,你就在九泉之下,等着看我成为丞相夫人吧。哈哈哈哈!” ...... 军中素来备有丧服,以防将领阵亡。 待到下午,全军缟素。 云绫罗站在铜镜前,看着海棠替自己披上雪白的麻衣,腰间系上粗麻绳,发间簪一朵白花。 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脸,指尖轻轻掐了掐脸颊,让眼眶泛红,看起来更哀戚些。 待一切收拾好了,云绫罗走出帐外。 林子昂正袖手站在外面,等她出来。 “子昂哥哥!”云绫罗的眼泪说落就落。她提着素衣裙摆,扑到林子昂怀里。 "绫儿,节哀。"林子昂低声道。 云绫罗垂下眼睫,声音微颤:"姐姐待我极好,我怎能不伤心?" 她说着,嘴角却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林子昂站在帐外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庆王爷说了,此次事情办的极好,等我回去,就向陛下请命,给我升为统领。” 云绫罗低头,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多谢庆王爷...但是,绫儿在大庆只有这一个姐姐,若陛下和庆王爷体恤,送绫儿些抚慰金,就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心照不宣的算计。 林子昂看着她:“抚恤金的事,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正商议着,庆王裴临渊已经缓缓朝这边走来。 他自然是红光满面,但眼底仍然有一些忧虑。虽然北安军搜山三天都没有找到裴嬴川的踪迹,但是他的人也没有找到他们。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裴临渊不敢赌他一定死了。 林子昂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凑到他耳边,道:“臣知晓王爷因为什么而忧虑。但是,青云寨火势猛烈,就算北安王和王妃活了下来,也难保不是面目全非......” “若是如此,”他眉尾微挑,“咱们不妨随便找两具身形相仿的尸体,充作他们。然后,在燕京四个城门留下咱的人,这样,就算他们日后回京,咱们也可以‘冒充皇亲国戚’为由,就地斩杀。” 庆王听了,心里闪过一丝喜悦。然而,仍有忧虑:“若是他们活着回来,在群臣面前拆穿了我,那我就是欺君之罪...皇兄就算想保我,也不好保。” 林子昂冷笑一声:“这有何难?反正瞧不清尸身,到时说一句认错了尸首,别人又能说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道:“王爷,你可想好。若他们真的没死,反而爬回了皇城,你以为凭着裴嬴川的手段,我们会如何?” 庆王心中一凛。 君臣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庆王蓦然一笑,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好!就按你说的办!” ...... 秋末,诸人收拾妥当,班师回朝。 庆王占了裴嬴川的军功后,本欲将北安军也收入麾下。但北安军以未见王爷尸骨为由,拒死不从。 所以他只能带着林子昂夫妇,和自己的人回京。 燕京城外,秋风肃杀。 裴天佑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在城门处迎接凯旋的庆王一行。 城楼上旌旗猎猎,禁军列阵,礼乐齐鸣。 庆王裴临渊翻身下马,领着林子昂和云绫罗上前行礼。 "臣弟参见皇兄!"庆王声音洪亮,满面红光,"托陛下洪福,青云寨已平!" 裴天佑笑容和煦,亲自上前扶起他:"皇弟辛苦了。" 他的目光扫过庆王身后,故作吃惊:"为何不见七弟夫妇的身影?" 百官默然,唯有旌旗发出猎猎响声。 庆王抬袖擦了擦泪,面露哀色:"皇兄节哀。七兄和七嫂身陷火海,臣弟敛了他们尸骨,就在军后。" 裴天佑闻言,忙疾步走到军队末尾,命人开棺验尸。 棺盖隆隆落下。棺材中躺着两具尸体,因着烧伤,辨不出面目。 裴天佑见到,猛地捂住胸口,差点跌坐在地。 百官见状,纷纷叹息。 云绫罗适时上前,盈盈下拜,声音哽咽:"陛下....姐姐她......" 她一身素白孝服,眼眶通红,俨然一副痛失至亲的模样。 裴天佑面露怜惜:"二公主节哀。" 他阖眸:“公主放心,抚恤等事,待会儿自会让司礼监去置办。” 云绫罗这才擦泪点头。 此时,林子昂拱手上前:"陛下,北安王夫妇虽不幸罹难,但庆王殿下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此战大捷,全赖殿下英明决策!" 百官闻言,纷纷附和:"庆王殿下英勇!" “庆王殿下英勇!” “庆王殿下英勇!” 裴天佑满意点头,拍了拍庆王的肩:"皇弟立此大功,朕心甚慰!" 庆王故作谦逊:"为陛下分忧,乃臣弟本分。" 君臣言笑晏晏。裴天佑亲自抓着裴临渊的手,往皇城而去。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慌忙跑来。 “陛下!陛下!” 裴天佑听到这尖锐的声音,心中烦躁。 他自幼便知,裴嬴川此人阴险狡诈,有时候就算是死,也能被他说成活的。 但此时,他的尸体都已经躺在了棺中,难不成他还能诈尸不成?! “混账!”他裴天佑将小太监踹翻在地,“诸君都在这里,岂容你君前失仪?” 小太监被他踹的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好容易止住,赶忙扶正衣冠,叩首道: “陛下,永兴王来了!” “永兴王?”裴天佑一愣。 若此刻云珈蓝在裴天佑身侧,定能知道是谁。 永兴王裴云宣。 裴云宣七岁时被裴天佑猜忌,自己敲断了腿骨,以修身养性为由,提出离开了燕京,去了山东朔阳小镇定居。 他聪颖至极,整个人气质如春,活像一块玉。也正是这块玉,在前世猛然裂开,露出里面的利器,逼死了裴天佑,三日内血洗燕京,登顶人皇。 不过,他现在仍是个只会钓钓鱼,养养花的闲散王爷。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官道尽头烟尘滚滚,一队黑甲铁骑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正是北安军! 裴氏兄弟和云绫罗差点跌坐在地。但是,待北安军越走越近后,他们才缓过神来,恢复好神态。 北安军前,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裴嬴川,而是一辆青布马车。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露出裴云宣温润如玉的面容。 “皇兄。”他笑着拱手,“臣弟腿不方便,恕我不能行跪拜之礼。” “无妨。”裴天佑笑容僵硬了一下,虚与委蛇。 此时,云绫罗的声音传来:“不对,北安军不是非北安王令不从吗?他们怎么跟着你——” 裴云宣淡淡看了她一眼。 “陛下!”云绫罗跪到裴天佑面前,“此时怕有蹊跷!裴嬴川已经死了!永兴王爷是如何——”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令人脊骨生寒的声音。 “谁说本王死了?” 众人闻言,齐齐往后看去。 北安军后,一个男人骑马,缓缓而来。他玄甲墨氅,面容冷峻如刀,赫然是—— 北安王裴嬴川! “啊!”云绫罗吓得往后一退,正好被台阶绊倒,一屁股坐到地上。 裴嬴川呵呵冷笑:“乌兰二公主如此惧怕本王?怎么,是心怀鬼胎?” 云绫罗抬手指着他:“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裴嬴川冷哼一声:“林夫人好会说话。” 若她不是云珈蓝的妹妹,他都想直接砍了她了。 另一边,云绫罗很快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云珈蓝呢?云珈蓝在哪里?!” 她的话音刚落,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来,车帘微掀,露出一张苍白却绝美的脸—— 云珈蓝! "这......这不可能!"庆王脸色骤变,踉跄后退两步。 云绫罗手中的帕子"啪"地落地,瞳孔骤缩:"姐...姐姐?!" 百官哗然,裴天佑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恢复如常。 云珈蓝轻咳几声,瞧上去有些虚弱,但没有什么大碍。 她由侍女扶着下了马车,给裴天佑行完礼后,缓缓道:“妾身与王爷为了剿匪,身临险境,本以为必死无疑,然而,幸得永兴王相救。” 几人看向一旁神色温润的裴云宣。 裴天佑气得脸色发青,偏偏又不能在百官面前展露出来,憋的他浑身发抖。 好啊,好啊...他这位五弟,瘸了腿,也能毫不吹灰之力地给他添堵! 但他面上不显,只温和道:“回来就好。” 裴嬴川冷笑一声,森然目光扫过庆王和林氏夫妇。 那眼神分明在说,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第46章 痛痛,要王妃呼呼 接下来的几日里,庆王等人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怪事。 庆王每日起床,都能发现自己手里都攥着一个粉色肚兜。他平生最怕庆王妃,这几日被庆王妃又哭又闹地打了三日; 林家的院子里则莫名其妙地每日多一只公鸡,被人训得,一到三更就打鸣。 除此以外,在他们走后,李树在民间大肆宣扬,让裴嬴川顺便收获了民心。几百位百姓联名上书,说要报答王爷和王妃的恩情。 所以,裴天佑为了顺应民意,不得不将庆王关禁闭,罚了林氏夫妇。反而给裴嬴川加封土地和月俸。 几人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裴嬴川也不好过。 自从剿匪回来后,他和云珈蓝之间就变得怪怪的。 虽然话也一样说,饭也一起吃,但裴嬴川就感觉哪里不对。 这日天黑,他从军机处回来,直奔云珈蓝的房门,抬手欲敲门,又放下。 “陈述。”他思量了一下,觉得放不下脸面,于是看向一旁极力缩小存在感的陈述。 陈述老实巴交上前。裴嬴川按住他,将他提到兰苑门前,言简意赅道:“敲门。” 陈述对上裴嬴川的目光,心里发抖,纠结了半晌,最终叩响了屋门。 果不其然,惊蛰的声音雷打不动地传来。 “王爷请回吧,公主已经歇下了。” 陈述可怜巴巴地看向裴嬴川。 裴嬴川默然。 过了半晌,他猛然抬脚,将门踹开。 他长这么大,最得心应手的就是不让自己受委屈。 裴嬴川大刀金马地走过去。云珈蓝正半褪衣衫,由惊蛰上药。 原本娇嫩的肩膀上落下了烧伤,手臂上也有烧伤,如同一块美玉被人恶意地摔裂了。 裴嬴川眼睛一疼。 云珈蓝见他进来,忙将衣服拉好,紧蹙双眉,道:“王爷?” 裴嬴川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抿抿唇,在云珈蓝旁边坐下,将袖子挽了上去。 云珈蓝瞧见他身上伤痕,不解道:“这是......” 裴嬴川言简意赅,“疼。” 云珈蓝垂下双睫:“疼就去找府医。” 裴嬴川直直地看着她,胡乱扒瞎道:“府医说了,治不了。” 云珈蓝眉心微挑:“难道我就能治了?” 裴嬴川理所当然:“你不是会医吗?” 云珈蓝沉默半晌,最终从桌案上拿起纱布等物,给裴嬴川包扎。 裴嬴川没有说话,只透过烛光,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肤质细腻,身段玲珑,长睫如蝴蝶羽翼一般,生的和中原人很像,却因为身上的胡人血统,显得眉眼更加深邃。 好看。 云珈蓝见他盯着自己发呆,下手重了些,恶意地掐了下他的手腕。 “嘶——”裴嬴川倒吸一口冷气,但他见有同心蛊的云珈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又硬生生将痛呼咽了下去。 “受这么多伤,还有同心蛊,你不疼吗?”裴嬴川发问。 “疼。”云珈蓝淡淡道。 裴嬴川愈发纳闷:“那为什么你一点表情也没有?” “习惯了。”云珈蓝道。 习惯了? 好简略的理由。 云珈蓝却没觉得。就算这几日,两人相处还和睦,但在那场大火里,裴嬴川依然是毅然决然地先救了何柔嘉。 所以,何必跟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喊痛? 裴嬴川却没看出她心中所想,道:“同本王生活了这些时日,你也应当知晓多少人盯着我的命。你要是不想受太多苦的话,能不能把同心蛊解了?” 云珈蓝一愣。 裴嬴川道:“本王允诺,不会杀你。” 云珈蓝深吸一口气,看向裴嬴川。 裴嬴川不解道:“怎么了?” 云珈蓝不答。 同心蛊,要两人同房,再加乌兰秘术才可解开。 她不知道怎么说。 裴嬴川有些烦躁:“解不了?” “并非。”云珈蓝心下沉然。虽说一开始,她想过两人同房,能顺利产下北安王嫡子最好。若回不去乌兰,在大庆,北安王的孩子是她最后的依靠。但是现在,她反而不想了。 那日在山洞里,裴嬴川说过讨厌她的。 所以何必去拉下这个脸面,去求一个讨厌自己的人的宠爱? 可是—— 云珈蓝看向裴嬴川,如果自己不说,裴嬴川就会想方设法去找解决方法。 到时候,自己恐怕会更难堪。 于是她胡诌道:“可以解,但要王爷吃够五百个鸡翅膀。” 裴嬴川愣在原地,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五百个鸡翅膀?" 云珈蓝面不改色地点头,手指灵巧地为他包扎好最后一道伤口:"乌兰秘法,必须如此。" 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裴嬴川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很好骗吗?" 云珈蓝手腕一颤,却挣脱不开。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王爷不信就算了。"她别过脸去,声音冷淡。 "好,很好。"裴嬴川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日开始,本王每日吃五十个鸡翅膀,十日内必解此蛊。" 云珈蓝心头一跳,没想到他竟会当真。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 裴嬴川道:“鸡翅膀的事情,明日再说,你继续给我包扎。” 云珈蓝点点头,将药膏抹在他的手腕上。 药膏冰凉,携着女子的体温,柔柔地往裴嬴川的心里戳。 裴嬴川决定,等回去以后,把伤口戳的更大些。 云珈蓝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在最后,给他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你也喜欢系蝴蝶结?”裴嬴川突然出声道。 云珈蓝瞧他一眼:“怎么?” 裴嬴川想起渺渺,语气都温柔了不少:“她也会系。” 云珈蓝第一个想的,就是何柔嘉。 “那你让她系去吧。”她语气一沉。 裴嬴川想起来谢彦舟的话,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嫁人了。” 果然。 云珈蓝越想越生气,扯住蝴蝶结的两个结,死死往两边拉。 裴嬴川差点弹起来,他按住手腕,:“你疯了!?” 云珈蓝也疼的满头冷汗。她面上不显,冷淡道:“包好了,王爷请回吧。” 裴嬴川见她生气,不禁紧抿唇线。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 但是,好不容易跟云珈蓝又有点缓和,他不想放弃。于是决定给她递个台阶。 “等三天后,就是宸王忌日。你跟我去宸王府,顺便看看长嫂。” 又是长嫂。 好啊。 云珈蓝躺到榻上,将自己的头蒙在锦被里。 裴嬴川他从未服过软,从不知“让步”两字该怎么写。于是他纠结半晌,最终道:“你是打算一辈子都跟我这样吗?” “一辈子?”云珈蓝坐起来,“王爷忘了,我们三年后就要和离的。” 这次轮到裴嬴川沉默了。 他不知道自己巴巴地来兰苑讨不痛快干什么。 “你确定要和离?” “是。”云珈蓝道。 裴嬴川指尖一颤,肩膀绷成了一条直线。 良久,“行。” 说罢,便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透着几分赌气的意味。 惊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公主,你们.....” 云珈蓝揣好锦被,道:“明日,跟守院的说,王爷和狗不能入内。“ ...... 第二日清晨,云珈蓝刚起床,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喧哗。 "王爷,这...这一大早的..." "少废话,都搬进去!" 云珈蓝推开窗,只见裴嬴川的梅苑里摆满了烤架,十几个厨子正手忙脚乱地烤着鸡翅膀。裴嬴川一身玄色劲装,正指挥着侍卫们搬来更多木炭。 "王爷这是做什么?"云珈蓝忍不住问道。 裴嬴川抬头看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自然是吃鸡翅膀解蛊。王妃要不要一起?" 云珈蓝一时语塞,眼睁睁看着裴嬴川当真拿起一个烤好的鸡翅膀,大口咬了下去。 "嗳唷,王爷,您慢点......"陈述在一旁担忧地递上茶水。 裴嬴川摆摆手:"无妨,本王今日定要吃够五十个。" 接下来的日子里,北安王府鸡飞狗跳。每日清晨,院子里就飘起烤鸡翅膀的香气,裴嬴川当真雷打不动地吃完五十个。 到了第五日,云珈蓝终于坐不住了。 "王爷,够了。"她拦住裴嬴川,"我...我骗你的。" 裴嬴川动作一顿,眯起眼睛:"哦?" 云珈蓝咬了咬下唇:"同心蛊...不是这样解的。" "那要怎么解?"裴嬴川步步逼近,将她困在廊柱与自己之间。 云珈蓝看见他从上到下审视的眼神,心头又起了一团怒火。 于是,好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变成了坏水。 她斩钉截铁道,“要吃一万个。” 第47章 太后下旨:我要抱孙子 裴嬴川眉心微蹙。 他本来就没指望云珈蓝说实话。但念在她为了自己受伤,所以便配合着她演。 可是,她竟如此磋磨他! 裴嬴川想到这儿,嘴角的笑意彻底冷了下去。 “你是想弄死本王,好早早再嫁吗?”他出言讥讽道,“可惜方法选错了。” 云珈蓝本也没指望他信,转头就走。 可是,她走了还没几步,就听见守卫急急跑来:“王爷,太后娘娘到了!” 太后?两人俱是一愣。 “去迎。”最后是裴嬴川先反应过来,将手中鸡骨丢在案上,大踏步门口而去。 云珈蓝收拾好心情,吩咐婢女准备各种事宜,然后紧跟着走了过去。 西太后像是临时起意来的这里,穿的简利,遥遥望去,就跟一个普通的富贵老太太一样。 太后见云珈蓝过来扶她,便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却扫过院中尚未撤去的烤架和满地的鸡骨头,眉头微挑:"哀家听闻川儿这几日与鸡翅膀较上劲了,特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裴嬴川面色一僵,上前行礼:"母后。" 西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转而笑着对云珈蓝道:"外头晒,咱们进屋说话。“ 云珈蓝会意,搀着太后往正厅走,一边吩咐惊蛰:”去备母后最爱的云雾茶,再去备些糕点。“ 进了厅内,西太后在主位落座,目光在云珈蓝身上打量了一圈:”听说珈蓝在剿匪的时候受了伤?“ 云珈蓝垂眸:”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胡闹。"西太后轻斥,却无多少责备之意,"哀家同意你跟着去,是想让你照顾好川儿,不是让你真的去跟某些匪徒周旋!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 话到此处,太后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们成婚也有些时日了。" 云珈蓝手指微微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裴嬴川站在一旁,神色莫测:"母后今日来,就为说这个?" 西太后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怎么,哀家关心儿子儿媳,还要挑日子不成?" 她放下茶盏,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哀家年纪大了,就盼着能早日抱上孙子。你大哥正年轻,整日操持国事,子嗣稀薄,也能理解。但你二人是怎么回事?" 云珈蓝强自镇定道:"母后放心,珈蓝会尽力。" "尽力?"太后似笑非笑,"哀家看你们夫妻从山东回来后,一个整日忙着军务,一个躲在内院,连面都少见,如何尽力?" 裴嬴川皱眉:"母后......" "别打岔。"太后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锦盒递给云珈蓝,“这是哀家从太医院求来的方子,对女子调养身子极好。” 云珈蓝愣在原地,僵了许久,才抬手接过锦盒:“谢母后关怀。” 太后又看向裴嬴川:“川儿,你也别整日不着家。哀家听说你连吃五日鸡翅膀,却不肯进珈蓝的院子?” 裴嬴川脸色一黑:“母后听谁胡说的?" "满京城都传遍了。”太后轻哼一声,“说北安王宁天天肯吃鸡翅膀,也不愿与王妃同房。” 云珈蓝闻言,一口茶呛在喉间,咳嗽不止。裴嬴川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 太后见两人反应,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传言不假。” 她站起身,“今日哀家就在这王府住下,亲眼看看你们夫妻是如何相处的。” 裴嬴川急了:“儿臣军务繁忙......" "再忙也得传宗接代。”太后不容拒绝地摆手,“白灵,去把哀家的东西搬到兰苑隔壁的院子。” 云珈蓝心中暗叹,知道太后这是铁了心要监视他们。她偷眼看向裴嬴川,只见他眉心紧锁,显然也在思索对策。 太后忽然握住云珈蓝的手,压低声音道:“好孩子,川儿性子倔,你要多主动些。” 说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早日生下嫡子,对你、对他、对北安王府都好。” 云珈蓝只能点头称是,心头却不痛快。 晚上,裴嬴川夫妇二人伺候着西太后用完膳后,就被催着去洗澡。此次,由白灵亲自伺候云珈蓝梳洗,各种香料皂角用了个遍。 之后,就被赶着去了裴嬴川的梅苑。 梅苑内,红烛高照。裴嬴川的房间虽装潢奢华,但极简利素雅,站在外面看,里面设施一览无余。 云珈蓝还在犹豫,裴嬴川已经大步走进内室,一把扯下外袍扔在屏风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还站着做什么?”他回头,眼中带着几分讥诮,“太后的人就在外面守着,难不成要本王请你?” 云珈蓝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进内室。烛光下,裴嬴川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眉宇间那股戾气比平日更甚。 “大哥不必如此。”她轻声道,“太后很快便回宫了,我们只需做做样子。" "又是做样子?”裴嬴川冷笑一声,忽然逼近她,“上次贞洁带已经糊弄过一次了,如今太后亲临,你以为她是那么好糊弄的?” 云珈蓝被他逼得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床柱。裴嬴川单手撑在她耳侧,俯身在她颈边嗅了嗅:“你身上这是什么香?” 云珈蓝长睫微颤。 裴嬴川眸光一暗:“难得太后这般着急,连香料都替你准备好了。” 云珈蓝这才惊觉白灵给她用的香料有异。 她脸颊发烫,想要解释,却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这个动静再熟悉不过了。 是白灵姑姑。 裴嬴川显然也听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忽然一把抱起云珈蓝,将她扔在床榻上。云珈蓝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男人高大的身躯已经压了下来。 "裴嬴川!"她慌忙抵住他的胸膛。 裴嬴川单手扣住她两只手腕按在头顶,另一只手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他在她耳边低语,热气喷吐:“不想被太后发现,就配合些。” 云珈蓝僵住了。裴嬴川趁机摇晃床榻,木质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云珈蓝又羞又恼,抬手想要推开他。 裴嬴川皱眉,忽然伸手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啊!"云珈蓝吃痛,“你做什么!" "叫得真实些。”裴嬴川恶劣勾唇,又在她腿上拧了一下。 云珈蓝疼得倒吸冷气,又不敢大声斥责,只能将痛呼咽了下去。 床榻摇晃得更厉害了,伴随着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裴嬴川一边制造动静,一边欣赏着云珈蓝又羞又恼的表情,竟觉得比平日的她生动许多。 “你不是最会骗人吗?”他贴着她耳畔低语,“怎么现在装不下去了?” 云珈蓝气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裴嬴川闷哼一声,非但不怒,反而低笑起来:“这才像话。” 窗外,白灵满意地点点头,悄悄退了下去。 动静渐歇,云珈蓝一把推开裴嬴川,缩到床角整理凌乱的衣衫。她的发髻散了,几缕青丝垂在颊边,衬得肌肤如雪。 裴嬴川靠在床头,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动作。方才的亲密接触,竟让他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今晚我睡榻上,你睡地上。”云珈蓝瞪着他道。 裴嬴川挑眉:“这是本王的寝房。" "那我去睡地上。”云珈蓝作势要下床。 裴嬴川长臂一伸,将她捞了回来:“老实呆着。母后明日定会检查床铺,若发现只有一人睡过的痕迹....." 云珈蓝语塞,只能不甘心地躺回床上,尽量贴着边缘。裴嬴川吹灭蜡烛,室内陷入黑暗。 两人背对背躺着,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许久,云珈蓝轻声道:”同心蛊......" "同心蛊?“裴嬴川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你是不是想坦白,同心蛊必须同房才能解?“ 云珈蓝沉默了。原来他一早就知道。 ”云珈蓝。“裴嬴川忽然翻身面对她,”你究竟为何要给本王下蛊?“ 这个问题他憋了太久。黑暗中,他感觉到身旁的人呼吸一滞。 云珈蓝的声音轻若蚊呐,“起初是为了活命。" "后来呢?" "后来,"她顿了顿,”后来发现王爷并非传言中那般暴戾,便......" "便如何?“ 云珈蓝不答了。裴嬴川却突然伸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同心蛊当真要同房才能解?"他沉声问。 云珈蓝心跳如擂,轻轻"嗯"了一声。 裴嬴川沉默片刻,伸出手臂,将云珈蓝紧紧箍在怀里。 “你想不想解?”良久,他问。 云珈蓝一开始没想解,但同房确实想过。刚嫁与裴嬴川时,她给自己想过两条路。第一条,就是不同房不生子,以难以受孕为由和离,然后回乌兰。第二条,就是生下北安王嫡子。只要有了他的孩子,在大庆,在乌兰,她都能屹立不倒。 明显,第二条路是最好的。 可是她现在不想了。 于是答,“我不愿意。” 裴嬴川早知如此,道:“如今边境各国虎视眈眈,本王不一定何时便会再去战场。若一直留着同心蛊,平白跟着难受的只会是你自己。” 云珈蓝顿了顿,“我不在乎。” 裴嬴川不答,只是紧紧抱着她。 云珈蓝被抱得有些不舒服了,蹙眉道:“王爷,你心里有人。” 她指的是何柔嘉。裴嬴川第一个想到的是渺渺。 他嘶哑着嗓子道:“是又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松口娶我。” 裴嬴川道:“没办法,我不能抗旨不遵。” 云珈蓝冷笑一声。裴嬴川就差骑在裴天佑头上拉屎了,竟然说没办法? “王爷连吃五日鸡翅膀的胆量都有,抗旨的胆量倒没有了?”云珈蓝在黑暗中冷笑。 裴赢川手臂一紧,将她箍得更牢:“云珈蓝,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本王翻旧账?" "不是翻旧账。”她挣扎了一下,无果,索性放弃,“只是突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王爷心里装着别人,刚才却问我要不要行夫妻之实。”云珈蓝声音轻得像羽毛,“不过是为了解蛊,为了太后的期望,为了北安王府的香火。” 裴赢川沉默片刻。黑暗中,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脸上:“那你呢?当初下蛊时,不也是存了利用本王的心思?” 云珈蓝呼吸一滞。 “乌兰公主好算计。”他声音低沉,“先用同心蛊绑住本王,再借子嗣稳固地位。现在装什么清高?”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云珈蓝心口。她猛地闭上双眼,良久,推开他:"是,我满腹算计。那王爷现在大可以去找你的心上人,何必在这里与我纠缠?" 裴赢川被她推得一个踉跄,随即恼怒地扣住她的手腕:"云珈蓝!你......" 他的声音发颤,显然是被气到了。 “你真是不知好歹!” 第48章 王爷表白 “我不知好歹......”云珈蓝重复了一句,又没声了。 夜色下,她的眼睛光华闪烁,眸中似有细雨落下。 裴嬴川自知话说重了。但他仍旧紧绷着肩膀,不想低头。 云珈蓝气的胸口起伏,她沉默了几息,突然掀开被褥。 裴嬴川见她要下床,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深更半夜,你干什么去?" "放手。"云珈蓝的声音淬了冰,“我这般不知好歹的人,不配睡王爷的床榻。” 裴嬴川不答,手上力道加重,将她拽得一个踉跄跌回床上。 云珈蓝挣扎间衣襟散开,露出锁骨下方一道尚未痊愈的烧伤,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粉红色。 裴嬴川瞳孔骤缩。 云珈蓝冷笑道:“与我成亲的这些时日,真的是委屈你了。” 裴嬴川皱眉道:"你非要这样阴阳怪气?" “是又怎样?我不高兴。”她道。 “我就高兴了吗?”裴嬴川接话道,但他很快又沉默了下去。 只是揽着云珈蓝的手又紧了紧。 她很早知道裴嬴川心中有人,但那时为了乌兰,她不在乎。可是如今,她竟然越来越介意这件事情了。 "疼吗?"沉默了一会儿,裴嬴川突然开口。 云珈蓝拢好衣襟,笑得凉薄:“比不上大哥的话伤人。” 窗外传来夜莺的啼叫。 裴嬴川抚摸过她的发顶,然后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单薄的中衣,掌心下传来急促有力的心跳。 “那你捅回来。”他抓着她的手腕往枕下摸,“本王的匕首就在这儿。” 云珈蓝的指尖触到冰凉的刀鞘,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舍不得?"裴嬴川轻声道。 “没有。”云珈蓝斩钉截铁。 裴嬴川叹了口气:"那算了,身上还有伤,就别折腾了。" "不劳王爷费心。"云珈蓝的声音闷闷的。 两人相顾无言。最终,裴嬴川将锦被盖到她身上,再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云珈蓝被迫靠在他胸口,“你上次给我讲的故事是什么呢?我没有听完。” 裴嬴川却不搭话。 云珈蓝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一直到月上中天,她才反应过来他睡着了。 云珈蓝叹了口气。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裴嬴川突然开口:“别走。” 云珈蓝正要闭上的眼睛倏地睁开,发现身侧的男人眉头紧锁,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原来是说梦话了。 他的手臂突然收紧,勒得云珈蓝肋骨生疼。她挣扎着要推开,却听见裴嬴川喉间滚出更痛苦的喘息。 云珈蓝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他的眉心。 "不想要便不要了,"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带着梦魇特有的混沌,"你别讨厌我。" 云珈蓝呼吸一窒。裴嬴川握着她的力道介于爱抚与扼杀之间,不知道对梦中的那个人有多么爱之深,恨之切。 "裴嬴川!"她抬脚踹他小腿,"醒醒!" 裴嬴川仍不答。 不想要便不要了。 这话云珈蓝好像听到过。 但她想不起来。 裴嬴川不再呓语,但是肩膀也随之缩紧。 他的身段修长高挑。平日里穿着层层叠叠的四爪蟒袍,所以觉不出什么。如今只着了一件中衣,又缩成一团,显得格外脆弱。 “别讨厌我......”裴嬴川又重复了一遍。 她怔住了,借着月光看见一滴水珠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顺着高挺的鼻梁滚到唇边。 云珈蓝的心突然揪成一团。她下意识伸手,指尖轻轻触到那滴泪,滚烫得几乎灼伤皮肤。 "裴嬴川,"她轻声道,"你醒醒。" 她抬手,用拇指抹去他眼尾不断涌出的湿意:“你做噩梦了。” 裴嬴川整个人蜷缩得更紧。 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伸手将他揽进怀里。裴嬴川的头靠在她肩窝,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没事了,"云珈蓝生疏地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般轻轻摇晃,"都是梦。" 裴嬴川的泪水浸透了她单薄的寝衣。 “我爱你......” 男人低语。 “我真的爱你......” ...... 次日,裴嬴川醒来时,身侧已经无人了。 云珈蓝坐在梳妆台前,正自己用篦子梳着长发。见他醒来,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眼神中的疏冷,又如前几日一般。 “怎么了?”裴嬴川心中一紧,问道。 云珈蓝默然。她想起裴嬴川昨日快要溢出灵魂的爱意,心中憋闷。 好烦。 原来大庆战神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没什么。”她调整好心情,“起身吧,太后已经在主院了。” 裴嬴川掀开被褥,走到舆洗盆前。 盆中早已打满了热水,还撒了几个清洗干净的花瓣。 他利落地洗完脸,用汗巾擦拭着手上水珠。过了一会儿,见云珈蓝不说话,又抬眸去看她。 云珈蓝果然在看他。就算他看了回来,也没有错开目光。 “怎么了?”裴嬴川发问。 云珈蓝道:“你昨夜说梦话了,知道吗?” 裴嬴川沉默了一瞬,在“好丢脸不想说话”和“问清楚”之间纠结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后者:“说的什么?” 云珈蓝挑眉:“你不记得了?” 裴嬴川一怔:“一个梦而已,我该记得吗?” 他不是故意打太极,他是真不记得了。” “好吧。”云珈蓝道。 裴嬴川心中一紧,道:“我说了什么?” 云珈蓝给自己挽了长发:“没什么。你说,鸡翅膀真难吃。” 裴嬴川:“......” 云珈蓝没再搭理他,转身先走了出去。 辰时二刻,王府主院。 云珈蓝踏入主院时,晨露还未散尽。她刻意放慢脚步,让自己存在感更低些。 "王妃,"白灵立在廊下,目光在她脖颈处逡巡,“太后等您多时了。” 云珈蓝点点头,走到太后面前。 “母后万安。”她福身行礼。 西太后正在修剪一盆兰草,金护甲划过叶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听到问安,头也不抬道:“起得倒早。” 云珈蓝垂眸:“伺候母后用膳是儿媳的本分。" "是吗?"太后突然剪断一根长歪的枝条,“哀家还以为,你们早上会贪睡些。” 剪刀"咔嚓"一声合拢,惊得檐下鹦鹉扑棱翅膀。云珈蓝指尖微颤,面上却不显:“母后说笑了。” 白灵适时递上茶盘。云珈蓝接过,稳稳跪下奉茶,茶汤在釉里红盏中荡出细碎波纹,瞧着香甜无比 太后终于搁下剪刀,却没接茶,反而抓起她手腕。 “这茶......"太后意有所指地瞥过她手腕,”是用什么水泡的?“ 云珈蓝腕间刺痛,却将茶盏端得更稳:”回母后,是寅时采集的竹露。" "难怪。“太后突然松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看起来就甜,喝起来,更是甜得发苦。“ 茶盏搁在几案上发出清脆声响。云珈蓝正要起身,却听太后又道:”珈蓝,有些事情,别怪哀家心急。你没有川儿的孩子,在大庆就不算有个真正的靠头。日后,若是川儿纳妾......" 云珈蓝静静听着,却没有搭话。 太后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皇帝已经在给他物色妾室了。” 云珈蓝指尖一颤。 此时,裴嬴川的声音在云珈蓝身后响起:“皇兄居然对我的婚事这么着急?他这么喜欢女人,怎么不都自己纳了?” “川儿,”太后阴沉下脸,“胡说什么。” 裴嬴川冷笑一声:“反正我不娶。” “之前你说你迷恋.......”西太后看了云珈蓝一眼,特意压低声音,“迷恋长嫂,佑儿这才没有太过张罗。如今你有了妻室,他以为有些事情,你已经想通了......” 裴嬴川依旧道:“反正,我不娶。” 西太后早知如此:“话虽这么说,但这个妾室不一样。不过,你既然不想纳妾,就快些让王府多门喜事。不然,这样的事情,只会更层出不穷。” 裴嬴川冷笑:“多留几个我的孩子,就能多要挟我几分么?” 西太后阴沉下脸。 两人看向云珈蓝。云珈蓝置若罔闻,只摆弄着面前的兰草。 裴嬴川突然走过去,拉起她的手。 “你干什么去?”云珈蓝这才回神,问道。 “今日去军机处,江南有要事。”裴嬴川抬眸看向西太后,“母后就留在家里,中午和珈蓝在这里吃饭就好,不必等我。” 西太后长叹一声,摇摇头。 云珈蓝的眉心却越蹙越紧。 这个妾室,她倒记得。 与她一样,同出乌兰。 第49章 太后再次发力,要抱小孙孙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裴嬴川还是个王爷,那就更正常了。 前世,裴嬴川以军务繁忙为由,没有纳妾。 这一世,应该也不会纳吧? 云珈蓝看向裴嬴川,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 见云珈蓝欲言又止,裴嬴川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道:“王妃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是想看本王纳妾吗?” 云珈蓝敛眸,最终道:“纳不纳妾,全凭陛下,母后还有王爷做主。” 反正按照前世的走向,他是不会纳的。 裴嬴川瞧她一脸宽容大度的表情,心头蓦然涌起一股火。 “纳,”裴嬴川转向太后,“既然王妃这么大度,本王不能辜负才是。” 西太后闻言,摆弄兰草的手一顿。 她看了看裴嬴川,又看了看云珈蓝。 云珈蓝指尖一颤,但被她不动声色地隐了去。 “行。”云珈蓝不知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赌气,“大不了,我与别人同侍一夫便是。” 裴嬴川脸色青紫,良久,哼了一声。 ...... 午时,太后小憩,云珈蓝得空去了西街的铺子。 按照前世发展,江南水患即将来临。她须得多囤些粮食。 所以,此次,她打算开一个米面铺子。 只是在她带着惊蛰,算完账,招完长工时,遇见了一个熟人。 云珈蓝只一眼,便认出来了。 ——她前世的丈夫,林子昂。 林子昂两眼青黑,显然没有睡好,素日养尊处优的脸上全是疲惫。他抬头,看见了云珈蓝,微微一愣,僵在原地。 按常理说,他们两家该走得近些。但因为云绫罗讨厌云珈蓝,再加上裴嬴川瞧不上林家,故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来往。 惊蛰也瞧见了这位“二姑爷”,悄悄附在云珈蓝耳边,道:“公主,要请他进来吗?” 云珈蓝冷笑一声:“不用,他会自己过来的。” 她太了解林子昂了。这个人,有实学在身,但太阳奉阴违,前世如若不是她在达官显贵之间周旋,他那副欺软怕硬的谄媚样子,早就被人当狗取乐了。 要不是云绫罗不愿意,林子昂恨不得扒着这一层关系,天天出入王府。 所以云珈蓝依旧坐在铺中,低头安静理账。 “长姐——”果不其然,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耳边袭来。林子昂作了一揖,笑道。 云珈蓝轻咳一声:“妹夫。” 如今要喊前世夫婿为妹夫,云珈蓝莫名感觉到有些好笑。 林子昂环顾四周,目光在堆满米袋的库房流连片刻:“长姐好雅兴,堂堂王妃也愿亲自打理这等营生。” 他袖中飘出缕缕沉水香,与前世成婚时熏的一模一样。 云珈蓝指尖一顿,账本上顿时洇开个墨点。 如今忆起,唯余默然。 左右已经过了一世,她没必要扒着前世的事情不放。 “有何事?” 林子昂瞧了瞧左右,忽然将一幅拜帖偷偷递给她。 “在下知晓太傅与王爷私交甚好,若长姐能替我将这幅拜帖,转交给太傅......” 云珈蓝冷笑。 他不是刚刚被谢彦舟以太傅的名义戏耍了吗?居然还不长记性。 云绫罗那样心气高傲的人,知道了他来央求自己,怕不是会气死。 云珈蓝用指尖将拜帖推了回去:“妹夫这是做什么?太傅与王爷的私交,岂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插手的。” 林子昂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往前推了三分:"长姐说笑了。谁不知北安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 "惊蛰。"她突然打断他,"去把新到的碧粳米给林秀才装两袋。"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林子昂额角青筋一跳,突然按住账本:"长姐就这般不顾念亲情?绫罗可是你的亲妹妹,我也是你的亲妹夫......" "亲妹妹?"云珈蓝轻笑出声,“林秀才不如回去问问绫罗,她可愿认我这个姐姐?" 林子昂脸色霎时铁青。他当然知道云绫罗有多厌恶这个异母姐姐,这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日日唾骂。 “我.......”他还想说话,却被云珈蓝身后家奴推了出去。 林子昂的身形本就瘦弱,如今被几个壮汉推搡着,活像一只走投无路的鸡崽儿。 “王妃!”林子昂终于换了称呼,目光里透露出几分央求。 云珈蓝再熟悉不过这个眼神了,前世,就是因为这种眼神,她被骗着给他做了无数事情。 “这套对我没有用,”云珈蓝笑道,“请回吧!” 林子昂一怔,眼里的可怜换成了怨毒。 绫罗说的果然没有错,云珈蓝果然,是个毒妇! 林子昂被推出铺子,踉跄几步才站稳。他盯着紧闭的铺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不帮就算了,还敢如此戏耍他! 若非他敬她,一个异族公主,算个什么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转身大步离开。可每走一步,心里的不甘就越发浓烈。 ”我林子昂寒窗苦读十余载,才华横溢,若非家世败落,何至于处处受制于人?“ 他袖手。 ”北安王妃......待我金榜题名,权势在手,定会要你后悔今日行径......" 想罢,他收了眼里的怨恨,拢袖往林宅而去。 只是,在骂了云珈蓝后,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捅了一刀似的。这让他不禁有些烦闷。 罢了。 ...... 次日,裴嬴川休沐。 自从那次因为纳妾之事冷战之后,他就已经三日没着家了。 若不是西太后委派白灵,一到下值就去军机处堵他,他恐怕又会宿在外面。 “唤本王何事?”裴嬴川到达戏楼时,戏台上正演着一出《牡丹亭记》。 杜丽娘水袖轻扬,唱腔婉转。太后听得入神,时不时跟着轻哼两句。 而云珈蓝正坐在太后身边,服侍太后用茶。 裴嬴川默默看向她,又在她回首时不着痕迹地避开。 太后瞧见他来,眼底笑意更甚:“川儿来啦!快,白灵,带他们小两口去包厢!” 包厢?云珈蓝一惊。 她只以为是太后想要看戏,才陪着来的。 谁知道太后竟然把裴嬴川也叫来了呢? “快去!”见裴嬴川和云珈蓝都不情不愿,太后又催道。 “是。”云珈蓝敛眸,起身行礼,站到白灵身后。 白灵笑着看向裴嬴川。 裴嬴川别扭了很久,最终绷紧肩膀,大步走了过去。 到了地方,包厢门"咔嗒"一声合上。 云珈蓝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这间雅室比想象中狭小许多,四壁挂着暗红色纱帐,一张软榻占了半间屋子,榻前小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点心和一壶酒。 戏台上的唱词忽然变了调子。 "呀﹣﹣郎君轻些......" 娇媚入骨的女声刺破纱帘,云珈蓝浑身一僵。这哪是什么《牡丹亭》,分明是坊间最露骨的秘戏!她猛地转头看向裴赢川,对方也正盯着她,眸色深得吓人。 "母后这是......"她呆在原地。 裴赢川突然大步走向房门,用力拉了拉,纹丝不动。 "锁了。"他声音沙哑。 戏台上的动静越发不堪入耳,女子娇吟混着男子粗喘,间或夹杂着肌肤相触的黏腻声响。云珈蓝耳根烧得通红,前世今生她都未曾听过这般露骨的戏码。 "大哥何不破门而出?"她强自镇定道。 裴赢川转身,逆光中他的轮廓格外锋利:"王妃很想让全燕京知道,我们被太后锁在秘戏楼里?" 一句话噎得云珈蓝无言以对。她别过脸去,却瞥见小几上那壶酒旁压着一张字条。 春宵一刻值千金。 太后的字迹。 她急步上前想毁掉这羞人的字条,却不慎碰倒了酒壶。琥珀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是暖情酒。"裴嬴川嗅了嗅,眼神陡然危险。 云珈蓝慌忙后退,后腰却撞上软榻边缘,整个人跌坐在锦被上。裴赢川下意识伸手来扶,恰在此时戏台传来一声拔高的呻吟,他手臂一僵,竟顺势压了下来。 "王爷!"云珈蓝用手抵住他胸膛,掌心下的心跳又快又重。 裴赢川撑在她上方,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戏台上的淫词艳曲越来越露骨,暖情酒的香气无孔不入,他盯着身下人微微开的唇瓣,喉结滚动。 他再如何禁欲,到底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如今氛围正好,他再也克制不住,低头欲吻,却见怀里人偏头错开。 “你不愿?”他强行忍住,低声问。 云珈蓝本来在心中纠结,但想起来他早上说要纳妾,就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般。 好烦。 "你当真…愿意与别人同侍一夫?"他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问道。 云珈蓝怔住。那日赌气的话语被他记到现在,心头突然泛起酸涩。前世他连纳妾的念头都没有,今生却…… 她本以为自己多多少少是对裴嬴川特殊的,没想到,只是自作多情。 “王爷要纳便纳,何必问我?”她偏过头,露出纤细的颈线。 这个动作像是某种默许,裴赢川眸色一暗,低头在那片雪肤上咬了一口。不重,却惹得云珈蓝轻呼出声。 "你——"她又羞又恼。 “既然王妃大度,”他的唇游移到她耳际,气息灼人,“不如先替我那不知是圆是扁的妾室验验货?” 戏台适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点,仿佛在为这荒唐场景助兴。云珈蓝又羞又恼,推拒的手却被裴赢川紧紧扣住。 “本王现在给你两条路,”裴嬴川道,“一条是,今夜从了我,我会日宿你房中,直到你诞下嫡子为止——” “第二条,依旧按照我们的三年之约,本王不碰你,三年后就和离。” 第50章 何柔嘉的孩子喊裴嬴川爹爹 云珈蓝听完,忽而咬牙。 理智告诉她,应当选第一条。 可是一想到那日他毅然决然地抱着何柔嘉离开,将她一个人丢在火海里的情形,她又莫名气恼。她可以单纯地把他当做孩子的父亲,自己的夫婿,可是潜意识告诉她,她又不愿裴嬴川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发泄的玩物。 难不成,离了他,还不能过了吗? “我选,”云珈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二条。” 裴嬴川扣着她手腕的力道骤然一松,眼中翻涌的情绪像被冰封般凝固。戏台上的鼓点越发急促,却衬得这方寸之地死寂的可怕。 "好。"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松开钳制后退半步,“如你所愿。” 云珈蓝腕上还留着他指腹的温度,雪肤上泛着红痕。她拢了拢衣襟想遮住颈间咬痕,却发现盘扣早在方才纠缠中崩落两颗,只好用团扇虚掩着。 “妾身回去回禀太后。”她转身欲走。 裴嬴川突然抓住她肘弯:“把话说清楚。” 他指尖在发颤,“你明知选第二条意味着什么。” 难道她就这么瞧不上他? 戏台上的淫词艳曲依旧在吟唱。但两人之间却是兴味全无。 云珈蓝赌气般咬了咬牙:“当日说好的和离,就是和离。” 裴嬴川默然。 良久,猛地起身:“行,本王也不会做这种强迫行径,你既然不愿,本王不碰你便是。” “但是,”他又补充道,“若不是太后旨意,本王也不愿意碰你——” 云珈蓝敛眸。 裴嬴川道:“不必你走,本王自己去回禀太后。” 说罢,抬脚将门踹开。 雕花木门瞬间四分五裂,往地上崩落。 云珈蓝心情郁闷,顿觉这几日,自己蠢得厉害。 ...... 两人又开始了冷战。 此次,就算是太后恩威并施,裴嬴川也不为所动了,甚至差点跟她翻脸。 第三日,宸王忌日。 宸王对裴嬴川有救命之恩,于礼义,于恩情,云珈蓝都该去拜访。 宸王府的白灯笼在风中摇晃。云珈蓝捧着祭礼刚下马车,就看见裴嬴川站在灵堂前与礼官说话。 他穿着素白蟒纹袍。白的发指的孝衣衬得他愈发修长挺拔,似乎瘦了一些。 裴嬴川也注意到她,但很快就不咸不淡地错开目光。 来吊唁的权贵络绎不绝。其实,宸王府已经逐渐败落了,若不是裴嬴川强行放出了话去,大多数人是不稀得来的。 所以,借着北安王的脸面,宸王的忌日办的还算轰轰烈烈。不仅如此,裴天佑也允诺,会晚些来吊唁。 “弟妹。”何柔嘉一身素衣,眼睛哭得通红,盈盈朝云珈蓝走来。 云珈蓝下意识退开半步,然后就感觉各类目光在自己背上流连。 她叹了一口气,最终决定回握住何柔嘉,劝慰道:“长嫂宽心。” 何柔嘉叹了一口气,抓住云珈蓝,往灵堂而去。 里面聚集了各路贵夫人。他们见到云珈蓝,都起身行礼。 云珈蓝一一回了礼,由婢女引着,做了各种事宜,就寻了个地方坐下。 何柔嘉不知道怎么了,一直与她并行。就连看她的目光,都比之前有了细微变化。 “弟妹,舟车劳顿,喝口水吧。”何柔嘉让婢女给她端了碗茶来。 茶碗是上好的甜白瓷,云珈蓝目光微凝。 “多谢长嫂。”她不动声色地将茶碗放在一旁。 何柔嘉在她身侧坐下:“上次多亏弟妹相救。” 原来是因为这个。 云珈蓝望向灵堂中央的牌位。 长兄杨氏元寒之灵位。 是裴嬴川立的。 “长嫂言重了。”她余光瞥见裴嬴川正在不远处与礼部官员交谈,玄色腰带在素白孝服间格外扎眼,宸王忌日大多数事宜都是由他来主持,“任谁见了都会相救。” 嘴上跟何柔嘉说着话,云珈蓝心里却想着裴嬴川。 他竟真的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了。 何柔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一皱。 她似是不经意地找话,“弟妹,你想不想知道我与宸王,是如何认识的?” 云珈蓝心头一跳。 良久,“长嫂请说。” 何柔嘉的手指轻轻抚过灵位上的金漆,很快就陷入了回忆。 她默了默,忽而笑着开口,"元寒遇见我时,我还是是教坊司的乐官。那晚他穿着常服来查案,我本以为他和普通的权贵无异,但他却坐在台下听完了整曲《春江花月夜》。" “我们渐生情愫,他允诺娶我。后来有一日,他派人送来把螺钿紫檀琵琶,里头藏着份军饷账册的抄本。他说,京中出了一个大案,牵连到教坊司,这个案子会死很多人,要我连夜离京。" 云珈蓝不由坐直了身子。 "我没走。"何柔嘉突然咳嗽起来,"第三日官兵来抓人时,他带着圣旨闯进教坊司,当众宣布要纳我为宸王妃。" 她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我本配不上他,后来我才知道,他连夜进宫跪求了三个时辰,用军功换了我的命。" 云珈蓝望向灵堂中央的画像。画中的宸王剑眉星目,与裴嬴川有三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我们过了两年神仙日子。"何柔嘉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他教我骑马射箭,我教他辨音律。直到......"她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场北伐。" 诵经声突然大作。 云珈蓝心尖一寒。 "他为了护嬴川,自己不惜以身挡刀。"何柔嘉突然笑起来,眼泪却砸在灵牌上,"还在死之前,亲手写了和离书。这个傻子,以为这样就能保住我。" 她猛地抓住云珈蓝的手:"你能懂我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吗?现在,除了致儿,我只有嬴川了。" 致儿。 云珈蓝知道。 杨致是何柔嘉和杨元寒的唯一一个儿子,却患有痴呆之症,如今已经五岁有余,还不会开口说话。所以何柔嘉掖着藏着,只叫奶娘照看,从不示人。 她闭上眼,“长嫂,我能理解。宸王府于他有恩,只要长嫂想得通,我不会与你过不去。” 话未说完,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鲜少见人的杨致嬉笑着跑来,奶娘柳枝在后面紧紧追着。 “世子,慢点——” 杨致身上穿着孝衣。他跑到大堂中央,瞧见乌压压的一片人,当即愣在原地。 纵使已经将近六岁,但他的智商仍停留在三岁左右。所以他当即哭了出来,转头瞧见一个熟悉身影,便跑了过去。 柳枝抓不住,被杨致躲了过去。杨致脸上挂着鼻涕,还在咧嘴笑,疯疯癫癫地,从后面抱住裴嬴川。 裴嬴川高大的身影一僵。他本欲发作,但看到是杨致后,就敛了怒色,蹲下身子,将宸王世子揽在怀里。 “爹爹,爹爹.......”杨致甜甜的笑。 裴嬴川见状,素来有洁癖的他不仅不嫌弃杨致身上的鼻涕,反而用奶娘的帕子亲手给他擦拭。 何柔嘉下意识瞧向云珈蓝,却见后者错开了目光。 “哟,这不是七皇嫂吗?”一道强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珈蓝转头一看,正是庆王妃。 “七嫂,你也莫怪七兄啊。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杨致把七兄当成父亲啊......” 因着庆王的事情,庆王妃早就看云珈蓝不顺眼了。 身后惊蛰上前,道:“庆王妃这是什么话?宸王和王爷是表兄弟,长得像些实属正常!小世子错认了父亲,也无可厚非!” 庆王妃近乎尖酸刻薄地一笑:“世子就算是个幼子,但也不算不通人事。若不是有人教唆他唤七兄父亲,他又怎会这样叫?!” “而且......”她凑近云珈蓝,呵气如兰,“就算世子错认,若七兄执意要他更正,他能一连唤七兄五年的爹吗?” 云珈蓝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叩,抬眼看向庆王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十弟妹这般清楚,莫非日日趴在北安王府的墙根下听壁脚?" 灵堂内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 庆王妃脸色骤变:"你——" "惊蛰。"云珈蓝不紧不慢地打断她,"去请礼部侍郎过来。本妃倒要问问,宸王忌日上议论皇室血脉,该当何罪。" 她话音未落,裴嬴川已经抱着杨致大步走来。孩童趴在他肩头咿咿呀呀地玩着他衣领上的白玉扣,他单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将云珈蓝往身后一挡:"庆王妃若是闲得慌,不如去帮僧人们抄写往生咒。" 他声音不大,却惊得庆王妃后退半步。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妇人此刻脸色发白,强撑着道:"七兄误会了,妾身只是......" "滚。"裴嬴川眼皮都没抬,指尖轻轻拍着杨致的后背,"别惊着孩子。" 云珈蓝看了眼裴嬴川绷紧的侧脸,心中别扭,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什么,只得错开目光。 何柔嘉起身,伸手要接孩子,杨致却扭着身子往裴嬴川怀里钻,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爹爹...怕..." 满堂宾客神色各异。 云珈蓝突然上前半步,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整理裴嬴川被孩子扯乱的衣领。她指尖若有似无擦过他喉结,感觉到裴嬴川瞬间绷紧的肌肉。 说实话,被杨致叫了近五年的爹,裴嬴川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是,此刻他看着云珈蓝,霎时涌起一股害怕来。 “云珈蓝......”他唤道。 第51章 吵架时感受到他的欲念 云珈蓝指尖在裴嬴川衣领上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淡道:“王爷衣冠不整,有失体统。” 裴嬴川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恰在此时,一直在外操持的谢彦舟匆匆赶来,低声禀报:“王爷,陛下驾到,已在府门外。” 裴嬴川眉头一皱,不得不将杨致交给何柔嘉,临走前深深看了云珈蓝一眼:“在此处等我。” 云珈蓝垂眸不答,待他转身离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灵堂内人多嘈杂,她心中烦闷,便带着惊蛰悄然退至后花园。 宸王府的花园多年无人打理,草木疯长,唯有几株海棠开得正盛。云珈蓝坐在石凳上,望着飘落的花瓣出神。 惊蛰小心翼翼道:"公主,您别往心里去...世子年幼痴傻,王爷不过是念着宸王的恩情,才多加照拂......" 云珈蓝摇头:"我并非气这个。" 她气的是裴嬴川的隐瞒,气的是他宁可让外人看笑话,也不愿与她坦诚相待。若他早将杨致之事说明,她又怎会因庆王妃的挑拨而难堪? 正沉思间,身后传来轮椅声。 云珈蓝循声后望,赫然看见同样在躲懒的裴云宣。 裴云宣是兄长,于礼,合该是她先行。所以,在裴云宣也看见她时,云珈蓝起身,对他行了一礼。 “弟妹客气。”裴云宣微微颔首。 云珈蓝正欲告退,裴云宣却转动轮椅停在石径上,温和道:"弟妹也是在躲清静?" 她勉强一笑:"五殿下不也是?" 裴云宣望着纷飞的海棠,轻叹:"宸王兄生前最爱这园子,可惜荒芜至此。" 他顿了顿,忽而话锋一转,"不过,有些事看似荒芜,实则另有隐情。“ 云珈蓝指尖微蜷:”殿下此话何意?" "比如七弟与杨致。“裴云宣目光澄澈,”宸王去世得早,所以那孩子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嬴川,而第一次开口说话,喊的就是‘爹爹’。七弟本想纠正,可太医说,世子心智受损,强行改口恐致癔症发作。" 云珈蓝怔住。 "这些年七弟暗中寻遍名医,但都无济于事。"裴云宣苦笑,"所以,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花瓣簌簌落在云珈蓝裙摆上。 云珈蓝叹了一口气:“我能理解。” 若不是宸王昔日舍命救下裴嬴川,就不会有她今日,而杨致也不会失去父亲。 再说,她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裴云宣道:“那日在青云山,我就观七弟妹非池中之物,若是.......” 云珈蓝侧眸看向他。日后是裴云宣登顶人皇,若能投靠他,会不会也能保下裴嬴川这条命? 她正想着,却被身后动静打断。 假山后传来枯枝断裂声。裴嬴川面色阴沉地大步走来,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 "五哥好兴致。"他一把扣住云珈蓝手腕,"本王寻了半日的人,原来在此说体己话?" 裴云宣蹙眉:"五弟,你——" "王爷慎言。"云珈蓝挣开他的手,"五殿下不过告知臣妾,您这些年为世子殚精竭虑。" 裴嬴川面部霎青。他看向裴云宣:“五哥,陛下正在四处寻你。我劝你还是先回府,照顾好自己吧。” 裴云宣蹙眉。 就算裴嬴川不想投靠裴云宣,但裴云宣好歹在青云山上救过他二人的性命。如今,听着裴嬴川重重的语气,云珈蓝不免气恼,道:“王爷慎言。五兄也是好意。” 裴嬴川冷哼一声,扯住云珈蓝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云珈蓝被她扯得踉跄,道:“王爷,你带我去哪里?不去拜见陛下了吗?” 裴嬴川不答,只将她带到一个无人的房间,然后开口想解释。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本王全告诉你。” 跟云珈蓝冷战的这几日,他并没感觉到多好过。 所以他不想继续下去了。 云珈蓝见他神色郑重,心中惊诧:“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什么要问的。” 活了一世,再加上裴云宣透露的,云珈蓝心中已经清明,确实没有什么好问的。 而且,何必要在意他呢? 裴嬴川瞧见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心中又涌起一股无名火。 云珈蓝见他神色阴晴不定,转身欲走:"若无他事,臣妾先告退了。" 裴嬴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你就这般不在乎?"他声音沙哑,"连问都不愿问一句?" "王爷要我问什么?"云珈蓝抬眸直视他,"问您为何让世子叫了五年爹爹?还是问您为何宁可让满殿权贵看笑话,也不愿与臣妾说清缘由?" 裴嬴川被她问得一愣,手上力道微松。 云珈蓝趁机抽回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臣妾都明白。宸王对您有救命之恩,您照顾遗孤是应当的。" "那你为何——" "但您不该瞒我。"云珈蓝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方才在灵堂,庆王妃当众羞辱时,您可知我有多难堪?" 裴嬴川面色一僵。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云珈蓝想先走一步,却听身后男人硬邦邦地开口:“马上又到十五了。” 每月十五,是他们约定好的解毒心粉的时期。 云珈蓝蓦然想起这一茬,心中又火气,道:“解什么毒?我死了,王爷跟着陪葬,两人一起死个干净,岂不痛快?” 裴嬴川的眼神明明灭灭。他握住云珈蓝的手腕,道:“今夜去梅苑。” 梅苑是裴嬴川的寝房。 云珈蓝心中憋闷,语气不免重了些:“我不去!你松开我!” 裴嬴川指尖一颤。 “裴嬴川,”她竟罕见地喊了他的姓名,“你做事总是这么周全,安顿好宸王妃,安顿好小世子,甚至自己亲手操办宸王忌日!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了态度?” 云珈蓝难得地对裴嬴川一次说什么多话:“我是个背井离乡,远嫁于你的胡女。你瞧不上胡女,也无所谓,但请王爷给我拟一份和离书,赐我自由便罢了,何苦联合旁人来磋磨于我?!” “我做事不周全?”裴嬴川也烦躁起来,“我若不周全,你能活到今日?” 他近乎逼视着云珈蓝:“你说这么多话,不就是嫌没有个靠头吗?前夜本王允诺你日日宿你房中,等你诞下嫡子便罢了,是你自己不愿意!如今又嫌本王做事不周全,你到底要什么周全?是不是后悔和亲给本王,没有和亲给对你温煦如春的永兴王?!” 裴嬴川刚说完这句话,云珈蓝的眼睛就瞬间睁大。 “我做什么了?你竟如此编排于我!”云珈蓝甩开他。 裴嬴川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眼底翻涌着暗色:"那日在青云山,永兴王送你回营时,你对他笑什么?" 云珈蓝气得浑身发抖:"王爷莫不是忘了,那日是永兴王救了您的命!" "所以你就对他笑?"裴嬴川手上力道加重,"成婚之后,你可曾对本王那样坦诚笑过?" 她都不记得自己对裴云宣笑过。云珈蓝气急:“裴嬴川!你简直不可理喻!” “还有,”裴嬴川不依不饶,“你口口声声和离,又口口声声说本王做事不周全?难道本王与你和离,你就能安枕无忧了吗?” 人一旦上头,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云珈蓝当即道:“要你管!” 同心蛊在两人强烈的情绪下发作。两人的情绪叠加在一起,云珈蓝感觉自己快气炸了。 但是—— 云珈蓝在纷杂的愤怒情绪中,居然感觉到一抹难以察觉的欲色。 她本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当她看见裴嬴川的孝衣下若有若无的轮廓时,她当即反应过来。 这人真是个疯子! 云珈蓝要挣开他,却被更加狠厉地扣住手腕。 裴嬴川还在说:“若你执意想和离,那本王现在就给你起和离书便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人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强迫自己镇定。在潮水般的怒火退却后,裴嬴川也察觉到了自己起了什么心思。 自己是疯了吗? 云珈蓝还在挣扎:“放开我!” 裴嬴川却不动了。他在一开始遇见云珈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对她的身体有欲念。 哪怕再讨厌异族人,再厌恶她,也会止不住地想与她共赴巫山云雨。 裴嬴川低头看着今日的云珈蓝。眼前的女子穿着孝衣,未施粉黛,却比以往更加楚楚动人,惹得他心猿意马。 真是荒唐! 裴嬴川咬咬牙,道:“滚吧!回王府去。皇帝那边,我会去说。” 说罢,便甩开她的手。只是用力太猛,带的云珈蓝一个趔趄。 云珈蓝的气力本就比不过他,如今被他带的一倒,竟直接往他怀里扑去。 裴嬴川欲想走,却见眼前女子直直扑来。他下意识接住她,两个人齐齐滚到草地上。 云珈蓝天昏地暗,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竟见方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北安王趴在她的身上,距离近的,甚至可以看见他脖颈上的薄汗。 两人下身紧紧相贴。他们都近乎悲哀地发现,同心蛊的作用更剧烈了。而这一次,是欲念占据了上风。 第52章 我曾经也有一个孩子 云珈蓝猛地推开裴嬴川,手忙脚乱地从草地上爬起来。孝衣上沾了几片草叶,发髻也松散开来,一缕青丝垂在颊边。 她不敢看裴嬴川的表情,只觉脸上烧得厉害,连耳根都烫得生疼。 "我...我先回灵堂。"满腔的怒意顿时只余尴尬。她声音细如蚊呐,转身就要走。 裴嬴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又像被烫到似的立刻松开。 他嗓音沙哑:"让惊蛰送你回去。" 云珈蓝胡乱点头,提着裙摆匆匆离去。 回到灵堂时,裴天佑正坐在上首,用府里的拨浪鼓逗弄杨致。 云珈蓝瞧见他,忙跪下行礼,素日冷静自持的她罕见地露出一缕慌张。 裴天佑瞧见云珈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放下手中的拨浪鼓,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 云珈蓝回到自己位置上,心下稍宽。 按理说,同心蛊只有在两情相悦时才会如此活跃,可她和裴嬴川明明没有情谊,为何会起欲念? 难道同心蛊还有她不知道的作用? 思虑间,忌礼依次完成。到了酉时,何柔嘉留众人吃了饭,就将宴席散去。 因着府中还有后续事宜,十分杂乱,何柔嘉和小世子也回了北安王府暂住。 “皇奶奶.......”在云珈蓝准备沐浴的时候,幼童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云珈蓝推开窗牗。果不其然,看见杨致正张开双手,要与西太后亲近。 西太后喜不自胜。其实严格算起来,杨致合该唤她“姑奶奶”,但杨致心智未开,所以素来唤皇奶奶。 再加上,西太后膝下皇子至今无所出,唯独三殿下有一个幼女,所以她便格外喜欢小孩子些。 西太后从裴嬴川手中抢过杨致,将他抱起,笑道:“好冷的天哦,你怎么给孩子穿的这样单薄?” 跟在后面的何柔嘉微微一僵,笑道:“太后说的对,是妾身疏忽了。” “快去将哀家的大氅拿来!”西太后边说,边小心翼翼地逗弄杨致。 西太后、何柔嘉和裴嬴川站在一起,十分其乐融融。 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一样。 云珈蓝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裴嬴川。 裴嬴川身上的肃杀之意在此时已全部敛去,好似真的只是一位慈父一般。他嘴角噙笑,眸中满是慈爱之意。 云珈蓝突然感觉到一阵不适,命惊蛰把窗牗关上,自己提裙坐到桌案边。 “公主,”惊蛰小心提醒,“今天十五了。” 她在提醒今夜应去裴嬴川的梅苑。 云珈蓝心下烦闷,“不去。” 反正有同心蛊,裴嬴川不会让她死的。 顶多就是叫她吃点苦头罢了。 “为什么不去?” 又一道声音响起。 这次不是惊蛰,是裴嬴川。 云珈蓝没回头,于是裴嬴川走了过来。 那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尖上。 惊蛰识趣地退下,屋内顿时只剩两人。云珈蓝僵坐在妆台前,从镜中看见裴嬴川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王爷有事?"她强作镇定,手指却不自觉绞紧了衣袖。 裴嬴川盯着她发间一缕翘起的青丝,眉尾微挑:“你还在生气?” “妾身难道应该高兴吗?”云珈蓝道。 裴嬴川不答,只拿起惊蛰方才放在桌上的梳子,坐到云珈蓝旁边。 “我帮你梳头。” 他罕见地没有说“本王”。 这是在服软吗? 云珈蓝撇了撇嘴,心想也没有必要和他过不去,便微微低下头,将长发呈现在他眼前。 裴赢川的手指穿过云珈蓝如瀑的青丝,檀木梳齿缓缓滑过发梢,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王爷何时学会伺候人了?"她强撑着讥讽。 裴赢川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本王怎么就不会了?" 梳子突然被搁在妆台上,取而代之的是他修长的手指。他慢条斯理地将她的长发拢到一侧,露出雪白的后颈。 云珈蓝从铜镜中看见他眸色渐深,薄唇几乎贴上她裸露的肌肤。 "裴赢川!"她慌乱地想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按回绣墩。 "别动。"他顺着她的长发,"今日你推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胆小。" 云珈蓝耳尖通红,眼睁睁看着他在镜中俯身,薄唇轻轻含住她耳垂。一阵酥麻瞬间窜遍全身。 “你很喜欢小孩子?”云珈蓝颤抖道。 裴嬴川情难自禁地抱住她,在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嗯”声。 “那......”云珈蓝开口。 她很想说,给他生一个也不是不可以。 大不了脸皮厚一点! 她还没有说完,裴嬴川又道:“你有没有想过,皇兄为何把你指给我?” 和亲女子嫁给亲王的先例不是没有。但那一般不是皇帝年岁太长,或后宫太过充盈,才会有亲王和亲。但是裴天佑明显两条都不符合。 云珈蓝揣摩道:“难道是...他知道你讨厌胡人,故意羞辱你?” 裴嬴川摇摇头,道:“他不止这么想的。” 说罢,他坐到榻沿上,拉着云珈蓝的手却未松:“一则是想看我是不是会暴怒杀掉你,他好有理由跟乌兰开战。二则是......” 裴嬴川闭上眼睛:“有异族血脉的幼子无缘皇位。” 云珈蓝心中一凛。虽然她不确定裴嬴川是否有此心,但这次和亲对裴天佑来说,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这一点,就能想到裴嬴川有多愤恨。 方才想给他生子的荒诞想法顷刻间消灭。云珈蓝合上眼眸,再次睁开时,又恢复了令人发指的清明。 原来,这也是他之前不愿意跟她同寝的原因之一。 可是,这几天,裴嬴川为什么又愿意了呢? 是想利用她什么吗? "王爷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抽回手,声音冷了下来。 裴嬴川注视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我只是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云珈蓝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多谢王爷坦诚。妾身会谨记自己的身份。" 窗外传来杨致咯咯的笑声,衬得室内更加寂静。 裴嬴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掀起眼皮:“让惊蛰备好热水,今夜本王宿在这里。” 这两日,裴嬴川不着家,他们已经又几日没有同房了。 云珈蓝倒没有拒绝,只掀帘,吩咐惊蛰完成后续事宜。 ...... 入夜,王府众人渐歇。 裴嬴川给了她这个月的解药,自己抱了被褥睡在地上。只是这次,竟比之前任何几次同房都要沉默。 云珈蓝侧卧在床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腹。月光透过纱帐,在她素白的寝衣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想起白日里杨致依偎在裴嬴川怀中的模样,那孩子天真烂漫地喊着"爹爹",而裴嬴川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若她前世的廷儿还在,定会如杨致一般可爱。 前世,那个神秘权贵不顾她的意愿,叫她怀上了孩子。而林子昂为了富贵,硬生生将这个孩子保了下来。 可惜,这个孩子先生不足,没几岁便夭折了。 心口突然一阵刺痛,云珈蓝蜷缩起身子,眼眶发热。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睡不着?"裴嬴川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 云珈蓝浑身一僵,迅速抹去眼角的湿意:"吵醒王爷了?" 地上传来窸窣的声响,裴嬴川坐起身:"你翻来覆去大半夜,当本王是死人?" 云珈蓝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王爷何必委屈自己睡在地上?若是想念小世子,大可以去隔壁院里。"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酸涩的语气,简直像个拈酸吃醋的怨妇。 裴嬴川却猛地掀开她的床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云珈蓝,你究竟在闹什么脾气?" 他的掌心滚烫,烫得她心尖发颤。云珈蓝挣了挣,没挣脱,索性抬眼直视他:"我哪敢闹脾气?不过是想着......"她声音低下去,"想着王爷既然这般喜欢孩子,为何不纳个本族的妾室?" 裴嬴川眸光一暗,突然俯身逼近,只是当他看清楚云珈蓝眼角的泪痕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哭了?”裴嬴川道。 他松开钳制她的手,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那滴未干的泪痕在他指尖留下微凉的触感。 云珈蓝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没有。" 可裴嬴川却不依不饶:"你在想什么?" 月光透过纱帐,映照出她泛红的眼眶。 裴嬴川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因为杨致?" 云珈蓝垂下眼睑,声音低不可闻:"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梦。" 裴嬴川眸色一暗:"什么梦?" “在梦里,我也有一个孩子。” 第53章 亲啦! 裴嬴川罕见的有耐心,屏住呼吸听她将前世的事儿讲完了。 “你梦见有人强迫你生子,还把你锁在院里?”他冷冷道。 云珈蓝“嗯”了一声。 裴嬴川骂道:“那人真该碎尸万段。” 云珈蓝闻言,忽而一笑:“没事了,好歹现在是嫁与你。” 裴嬴川冷哼一声,道:“白日,裴天佑将我唤出去,是叫我去彻查江南水患。” 江南水患。云珈蓝知道。 江南一带在今年初冬,罕见地多了暴雨,水位渐长。而当地堤坝竟然在这个时候崩溃了,致使灾患严峻。 只不过,前世是庆王去查的。而庆王也死在了返京的途中。 到那时,皇帝才明白江南水患牵连甚广,暗地里有不少势力在盯着庆王。 难道今生庆王被禁足,改变了前世的走向? 云珈蓝心尖微寒。她伸手,要去够裴嬴川。 裴嬴川下意识拉住她。 云珈蓝闷声道:“其实,在那个梦里,你也死了。” 裴嬴川眉心微蹙,良久,道:“我死不足惜。可若我在此次彻查中死了,长嫂怎么办?致儿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神奇,他竟然在担心她。 裴嬴川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致儿那孩子?” 云珈蓝道:“稚子无辜。若...你有天突遭不测,我会代你照顾他。” 裴嬴川闻言一愣,沉默了几息,声音沙哑道:“你照顾他?谁照顾你?长嫂好歹有幼子傍身,还有我照拂...你呢?” 云珈蓝道:“可若我怀上你的孩子呢?只要有你的血脉在,他们不敢怎么着我。我只怕.......” 只怕你不愿。 裴嬴川如此骄傲的人,难道真的要他与痛恨的异族女子生子吗? 而且,她一旦生下男孩,就是北安王嫡子,这也意味着,北安王一脉永远无缘皇位。 似是察觉到她的顾虑,裴嬴川没再说话。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但激情退却,如今冷静下来,他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为了云珈蓝去冒险。 纠结了半晌,裴嬴川道:“先睡吧。我会想出一个更好的法子。” 云珈蓝应声,拉着裴嬴川的手却不松,道:“裴嬴川,你...能不能抱抱我?” 她一想起来廷儿惨死在自己眼前的模样,就感觉浑身发冷。 裴嬴川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倒是会得寸进尺。" 云珈蓝将脸埋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清冷的松木香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裴嬴川,"她声音闷闷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们有了孩子,你会给他取什么名字?" 裴嬴川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道:"想那么远做什么。" "就当做个梦也不行吗?"云珈蓝抬起头。 裴嬴川快睡着了:"若是男孩...就叫裴廷吧。" 云珈蓝如遭雷击。 廷。 是巧合吗? ...... 深夜,杨致的哭声忽近忽远地传来。 院中乱了。何柔嘉抱着杨致,大步跑来,去拍兰苑的门:“嬴川!嬴川!致儿发烧了!” 她身后跟着提灯的婢女。深夜的灯光晃得云珈蓝眼疼。 云珈蓝猛地坐起,发现裴嬴川已经翻身下床,来不系腰间玉带,穿着中衣,散着发就冲了出去。 杨致本就先天不足,如若发烧,会比寻常婴孩凶险几倍。 前世,何柔嘉抱着发烧的杨致去找裴嬴川的时候,被云绫罗拦下,最终差点导致杨致窒息,这让裴嬴川彻底恼了她。 只是如今落在云珈蓝眼里,前世廷儿高烧哭闹的记忆与现实重叠,让她一时分不清幻觉与现实。 “公主,”起夜伺候的惊蛰进来,瞧见她惨白的脸色,惊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强自镇定,随手抓了件外衫跟上去,"让我看看孩子。" 何柔嘉警惕地后退半步,将杨致搂得更紧。孩子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嘴唇却泛着青色。 云珈蓝没管她,直接伸手探向杨致脖颈。 “中毒了。”她得出结论。 “啊?“何柔嘉如遭雷击。她差点跌坐在地,待反应过来,忙哭着去抓裴嬴川的衣袖,“嬴川,你救救他,救救他......” "取陈醋、薄荷叶来。"云珈蓝道,”马上排毒!” 何柔嘉求助地看向裴嬴川,见他微微颔首,才不情愿地将孩子递来。杨致滚烫的小手突然抓住云珈蓝衣襟,烧得迷糊的眼睛直直望着她,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娘"。 这个称呼像箭矢般穿透云珈蓝的心脏。她眼前闪过廷儿最后望向她的眼神,双臂不由自主地收紧,险些将杨致勒痛。 "轻点。"裴嬴川低声道,手掌托住她发抖的手肘。 云珈蓝深吸一口气,将孩子抱到榻上。她手法娴熟地按压杨致后背几处穴位,孩子"哇"地吐出一滩秽物,其中夹杂着可疑的绿色残渣。 “要施针引毒。"她急声道,"取三寸银针来,在烛火上烤过。" 裴嬴川立即照办。 云珈蓝稳住呼吸,将银针刺入杨致指尖。黑血缓缓渗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手腕微颤。 "继续。"裴嬴川突然从身后握住她执针的手,"别怕。" 他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沉稳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云珈蓝闭了闭眼,继续施针。当第七滴黑血落入铜盆时,杨致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毒暂缓了。"她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但需连施三日针才能清尽余毒。" 裴嬴川接过昏睡的孩子,低头看着杨致与亡兄如出一辙的眉眼,声音沙哑:"谢谢。" 简单两个字,却让云珈蓝鼻尖一酸。 何柔嘉扑到杨致面前,确认儿子无误后,也哭道:“谢谢弟妹......” 云珈蓝扶住她:“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只是,谁会给宸王世子下毒呢? 裴嬴川冷着眉眼,看向身后乳娘:“世子今天吃了什么?” 乳娘仔细想了想,最终道:“今天世子吃的太杂了,奴婢实在是记不清。” “今天都谁碰过他?”云珈蓝道。 乳娘仔细想了想:“王爷,陛下,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女子。” “胡闹!”何柔嘉尖厉道,“怎么能把致儿交给一个陌生人?!” 乳娘委屈道:“那个女子是陛下带来的人,说是要给王爷当妾室的。奴婢怎么拗得过她,但奴婢一直在身后跟着。” 裴嬴川恨恨咬牙,“真是好手段。” 假设真的是那个女子下毒,如果今夜云珈蓝不去给杨致解毒,或者嫉妒心起,那么最受怀疑的就是她。 云珈蓝眉心微蹙:“长嫂,你先带着孩子在兰苑歇下。现在这里守备最森严。旁的事情,明日再说。” ...... 次日下了早朝后,裴天佑将裴嬴川留下。 裴天佑让大太监给裴嬴川斟酒,"这是龟兹使臣献上的陈酿,你尝尝。" 裴嬴川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他看了皇帝一眼,终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液甜腥,沾着一丝不该有的清苦。 丝竹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十二名着轻纱的舞姬涌入大殿,为首的是一位紫衣女子。 她眉心贴着金箔花钿,转袖时腕间银铃清脆,腰身细软,比大多女子都要勾魂摄魄。 "这是苏尚书的嫡女苏窈。她爱慕你许久,甘愿做妾。"裴天佑介绍,"嬴川,作为男人,你该有妾室,好早早为皇室开枝散叶。” 裴嬴川摆手道:“云珈蓝一个,我都磋磨不过来。” “哎——”皇帝摆手,对着苏窈使了个眼色,“话不能这么说。” 苏窈会意,软着身子靠到裴嬴川旁边。 她自幼便被教习如何取悦男人,故而一脸崇拜地看着裴嬴川:“妾身仰慕你许久,而且,妾身是清白之身,也不会各种巫蛊之术,只知道信奉王爷,伺候王爷。” 裴嬴川冷笑一声,道:“你感觉本王身边缺这种伺候的狗吗?” 苏窈一僵。 “七弟,”皇帝解围道,“她好歹可为你开枝散叶。你每月留宿她房中几日,其余时间将她当成一个摆件即可,何必气恼?” 裴嬴川看向裴天佑,忽而露出一个森寒笑意:“皇兄,你为了江山社稷贡献雨露就罢了,臣弟可不想白白将雨露洒在各种烂花上。” "你!"裴天佑差点拍案而起,却见苏窈突然解开衣襟,露出玉肩,往裴嬴川怀里扎去。 “王爷,妾身不好看吗?” 裴嬴川笑意阴冷:“好看,但滚。” 苏窈面色铁青,但仍毫不气馁地往他身上靠:“王爷,你看看奴家嘛......” “砰——” 美人被踹出两丈远。 裴嬴川阴着脸起身:“皇兄,这样的美人,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恕臣弟不接受。” 说罢,便甩袖离去。 裴天佑被气得半死,又忌惮着他手中兵权,不敢发作。 母后前些日子不是透露他同意纳妾了么? 怎么断断几日,就变了?! ...... 裴嬴川溜得飞快。 云珈蓝候在马车上,差点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她闻到一股酒气裹挟而来。 同心蛊的纹路明明灭灭。云珈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扣住后颈,整个人被拽进一个炽热的怀抱。 "王爷——" 她的惊呼被狠狠堵住。 裴嬴川的唇带着酒液的灼热,近乎凶狠地碾过她的唇瓣。他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关,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长驱直入。 云珈蓝挣扎着去推他胸膛。 "别动。"他喘息着松开她红肿的唇,却仍用鼻尖抵着她,"他给我下药。" 云珈蓝一惊,却被裴嬴川趁机用膝盖抵进双腿之间。 裴嬴川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他将云珈蓝的手腕紧紧扣在车壁上,紧接着,宽衣解带。 “渺渺,” “腿张开。” 第54章 遇刺 云珈蓝本来被他带的有些昏沉。一听到这个声音,立时清醒过来,给了裴嬴川一脚。 “渺渺”是谁? 何柔嘉的闺名吗? 好啊。云珈蓝冷笑。 裴嬴川被那一脚踹在腰腹,闷哼一声,再次抬眸看她时,满眼猩红。 他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纵使云珈蓝的那一脚叫他清醒了些许,但药劲又很快涌了上来。 裴嬴川喘息着,将云珈蓝的衣裙掀起,炽热大手抚上她的腰肢,近乎不舍地在她腰上流连。 云珈蓝一声惊呼,又被他狠狠堵住。两人唇舌纠缠,伴着燥热的空气,在车厢中难舍难分。 “裴嬴川...你清醒一点!” “渺渺...渺渺......” 记忆中的柔软女孩在他身下挣扎,女子的体香如令他上瘾的毒药,从四面八方来向他袭来。 炽热的吻在云珈蓝脸上如雨点般落下。她近乎悲哀地听着他唤别人的名字,却如野兽般侵袭着她。 “啪——” 一声脆响。 云珈蓝扇了他一掌,紧接着如一只受伤的幼猫一般,将破碎的衣衫捂在自己身上,缩到角落。 裴嬴川被她这一巴掌扇蒙了。他艰难地聚焦,眼前模糊的情景随之清晰起来。 不是渺渺。 是云珈蓝。 云珈蓝不知为何,再也止不住热泪。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砸在两人交缠的衣物上。 裴嬴川脸色煞白。他怔愣了许久,然后将喉头的浊气拼命咽下,道:“对不住。” 他紧攥着衣物。 幸好...幸好没和云珈蓝到最后一步。若她真的怀上了嫡子,他只会愈发到两难的地步。 裴嬴川一边庆幸,一边将自己的大氅拿过来,罩到她身上。 “后面,我就不回来了。” 他道。 ...... 下江南的那一天,裴嬴川跟皇帝,太后与宸王辞别,带着随行的谢彦舟等人,上了船只。 云珈蓝没有去送他,只留在北安王府,逗弄小世子。 杨致跟她十分亲近,每天都吵着要她抱。 但是云珈蓝十分魂不守舍。 前世,庆王死在了返京途中,连尸骨都被人沉在了江里。就算裴天佑震怒,派禁军沿着河沿打捞了近三个月,也一无所获,甚至在压力下,最终放弃了打捞,就连亲王葬礼,都是草草了事。 庆王是皇帝最忠诚的狗,也得皇帝万般特许和周全,尚且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如今是裴嬴川去,怕不是...... 云珈蓝越来越不敢想。 米面都进货了。她特地进了些物美价廉的碧粳米,寻常老百姓都买得起的。后面难民流离失所,涌入皇城。她打算边布施,边卖米。 同时,她也得知云绫罗也在囤积米面。 看来她也在为水患做准备了。 云珈蓝边想,边将拨浪鼓递给杨致。 今日来了个不速之客。 临海。 临海长公主为人豁达,已经二十有四,却仍未婚配,每天乐得自在逍遥,四处出游,昨日刚从江南回来,便带了些礼物,来北安王府闲坐。 “你怎么比刚嫁进来的时候还瘦?在大庆待不惯吗?临海打趣道。 云珈蓝摇摇头。她命婢女给临海准备糕点,欲言又止道:“长姐,你刚从江南回来,那里的水患怎么样?” 临海长公主原本含笑的神情渐渐沉了下来,她端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似在斟酌如何开口。 “水患......”她低叹一声,“江南如今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江北三州尽数被淹,堤坝决口,洪水肆虐,无数村庄一夜之间被冲毁,尸骸浮于水面,无人收殓。侥幸活下来的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事……已非传闻。” 云珈蓝指尖一颤,拨浪鼓从手中滑落,滚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临海继续道:“朝廷虽已拨了赈灾粮款,可层层盘剥,真正落到灾民手中的不足三成。疫病横行,饿死的、病死的,每日不计其数。官府无力管控,暴乱四起,甚至有灾民冲进富户家中抢粮,被官兵当场射杀……” 她顿了顿,声音微哑:“那景象,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敢相信。” 云珈蓝胸口发闷,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前世,她虽知江南水患惨烈,却未曾亲耳听人描述过细节。如今临海寥寥数语,已让她眼前浮现出尸横遍野、哀鸿遍野的惨状。 而裴嬴川...马上就到那里了。 她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 临海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眸光微闪,忽而话锋一转:“珈蓝,你与嬴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珈蓝一怔,下意识抬眸,正对上临海探究的目光。 她摇摇头:“没有。” 临海将她面前的茶杯蓄满,道:“还没有?你的担心都快写在脸上了。” 担心吗? 云珈蓝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滚烫无比。 但是,她应该只是怕北安王府败落,自己在大庆孤苦无依吧。 这么想着,云珈蓝强行挤出一丝微笑:”他是做大事的人,我再担心,又能如何?帮他把北安王府打理好便罢了。” 临海眼睛一转,笑道:“我在江南还有要事,半个月后,会再下江南,顺便帮皇兄处理一些事宜。” 她柔美的眼睛打量着云珈蓝,试探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云珈蓝一怔。怀中的杨致拼命的举着拨浪鼓,往她眼前凑:”婶婶,要......” ...... 半个月后,江南。 云珈蓝终究还是跟着临海长公主南下了。 临行前,她将北安王府的事务一一交代给管家,又送杨致与何柔嘉回了宸王府。小世子似乎察觉到她要离开,抱着她的腿不肯撒手,眼泪汪汪地喊:“婶婶不走……” 云珈蓝蹲下身,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婶婶很快就回来,给你带江南的糖人,好不好?” 杨致抽抽噎噎地点头,这才松了手。 江南的雨,下得比想象中更急。 云珈蓝撑着油纸伞,跟在临海身后,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她们此行低调,只带了几个护卫,扮作商贾家眷,住在临海在江南的一处私宅里。 而周围,遍地是骨瘦如柴的灾民。 “前面就是赈灾衙门了,”临海压低声音,“嬴川这几日都在那里。” 云珈蓝心跳微微加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伞柄。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裴嬴川。那日马车里的混乱、他猩红的双眼、那句冰冷的“不回来了”,都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嗖——”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射临海后心! “长姐小心!”云珈蓝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一把推开临海! 箭矢擦着她的手臂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有刺客!保护小姐!”护卫们瞬间拔刀,将她们护在中间。 巷子两侧的屋顶上,瞬间跃下七八个黑衣人,刀光凛冽,直逼而来! 云珈蓝手臂火辣辣地疼。 她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发现刺客都刀光都往临海而来,急声道:“长姐,他们的目标是你!” 江南水患案牵连甚广,朝中又有江南权贵的人,所以哪位亲王,哪位公主来了这里,他们都一清二楚。 临海脸色煞白,却异常冷静:“往衙门方向退!” 然而刺客来势汹汹,护卫转眼就倒下了两个。眼看黑衣人越来越近,云珈蓝一咬牙,突然摘下临海头上的帷帽,戴在自己头上,又迅速将自己的外衫脱下,裹在临海身上。 “珈蓝?你做什么?!”临海震惊地看着她。 云珈蓝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他们认的是你的衣着打扮。我扮作你,引开他们!” “不可!”临海着急道。 不等临海反对,她已经猛地推开护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喊:“来人!护驾!” 黑衣人的目光果然被她吸引,立刻分出大半人手追了过去! “珈蓝!”临海急得眼眶发红,却被剩下的护卫死死拦住,“快去通知裴嬴川!快!” …… 云珈蓝拼命奔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帷帽早已不知掉在哪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一个踉跄,摔倒在泥泞的地上。 “抓住她!”黑衣人狞笑着逼近。 云珈蓝挣扎着爬起来,将沾满泥水的长发拢到耳后,刻意扬起下巴,目光凌厉地扫视着逼近的黑衣人。 "本宫乃临海长公主,尔等胆敢行刺皇亲,可知是何等大罪?" 为首的黑衣人脚步一顿,狐疑地打量着她。 "别被她骗了!"另一个黑衣人厉声道,"临海长公主明明穿着绛紫色衣裙!" 云珈蓝心头一跳,却不动声色地冷笑:"蠢货。既是微服私访,本宫岂会穿着显眼的宫装?"她故意晃了晃方才从临海头上摘下的珍珠发簪,"这御赐的南海明珠,你们总该认得?" 珍珠泛着莹润的光泽,确实非凡品。黑衣人们交换了一个犹豫的眼神。 "少废话!"为首者很快反应过来,"管你是不是真公主,今日必须死!" "杀了我,你们主子能给你们什么?"云珈蓝突然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黄金?官职?还是...活命的机会?" 她敏锐地注意到,当说到"活命"二字时,最右侧的黑衣人手指微微一颤。 "你们可知,本宫已经掌握江南官场贪腐的证据。"她继续道,眼睛紧盯着那个动摇的黑衣人,"包括你们背后之人与漕帮勾结,私吞赈灾粮款的账册。" "胡说八道!"为首者暴喝,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慌乱。 云珈蓝知道自己赌对了。她突然指向那个动摇的黑衣人:"你!家中可有父母幼子?若今日事败,你以为你主子会保你们这些替死鬼?" 那人猛地后退半步,刀尖微微下垂。 "闭嘴!" 为首的黑衣人举刀。刀锋凛冽,直直地往云珈蓝的头颅劈去。 第55章 搞清楚谁才是你的王妃 云珈蓝就势一滚,躲开刀锋,然后爬起身,朝着巷子深处狂奔。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 她拐过一个转角,忽然看到一扇半掩的破旧木门。来不及多想,她闪身钻了进去,反手将门闩插上。 屋内昏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云珈蓝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分头找!她跑不远!" 脚步声渐渐远去,云珈蓝刚松了口气,忽然察觉到屋内有人。她猛地转身,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睛。 "五哥?"她惊愕地睁大眼。 裴云宣正坐在轮椅上,一袭玄色锦袍纤尘不染,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神色平静。 "七弟妹,"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巧遇。" 云珈蓝敏锐地注意到,在她闯入的瞬间,一个黑影从后窗一闪而过。 外面追兵的脚步声再次逼近。云珈蓝来不及细想,快步上前,一把推过裴云宣的轮椅,将他藏起来。 裴云宣一惊,但顺从地没有出声。 "你受伤了。"待脚步声分散后,他低声道。 “小伤而已,无碍。”云珈蓝道。 裴云宣点点头。 脚步声忽又逼近。云珈蓝屏住呼吸,紧紧握着手中匕首,将裴云宣护在身后。 "砰!" 木门被狠狠踹开,两名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目光阴冷地扫视着屋内。云珈蓝藏身于阴影处,屏住呼吸,伺机而动。 "人呢?"其中一人低声咒骂,"明明看到她跑进来了!" 另一人冷笑:"翻!她跑不了!" 就在他们背对云珈蓝的瞬间,她猛然跃出,匕首寒光一闪,直刺向其中一人的后心! "噗嗤——" 刀刃入肉,那人闷哼一声,踉跄倒地。另一人反应极快,反手一刀劈向云珈蓝!她侧身避过,匕首横削,逼退对方。 "找死!"刺客怒喝,刀锋凌厉,招招致命。 云珈蓝不善武功,动作稍滞,被对方一刀划破肩头,鲜血顿时浸透衣衫。 她咬牙忍痛,回忆着裴嬴川杀人的模样,不退反进,匕首直取对方咽喉! 刺客没料到她如此狠绝,仓促间横刀格挡,云珈蓝抓住机会,匕首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呃——"刺客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倒下。 云珈蓝喘息着,握匕首的手微微发抖。她迅速检查两名刺客,确认他们再无威胁后,才转身看向裴云宣。 他仍坐在轮椅上,神色淡漠,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似在计算着什么。 "五哥,我们得赶紧离开。"她低声道。 裴云宣抬眸看她:"好。" 云珈蓝没心思与他客套,推着他的轮椅迅速往后门移动。然而,就在她刚踏出门槛的瞬间,一道寒光骤然袭来! "小心!"裴云宣突然冷喝。 云珈蓝猛然侧身,一柄飞刀擦着她的脸颊划过,深深钉入门框!她瞳孔骤缩,抬眼望去—— 巷子尽头,数十名刺客正冷冷盯着她,手中寒光闪烁。 但是,刺客似乎穿过她,看向了她的身后。仿佛她背后的裴云宣是个叫他们畏惧的存在。 云珈蓝来不及细想,再次抄出带血的匕首,将裴云宣挡在身后。 “杀——" 刺客们一拥而上! 她咬牙迎战,匕首划破雨幕,寒光闪烁间,又一名刺客捂着喉咙倒下。但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她的后背被狠狠劈中一刀! 云珈蓝闷哼一声,踉跄跪地,眼前阵阵发黑。 "七弟妹。"裴云宣微微蹙眉,"够了。" 云珈蓝强撑着抬头,还未来得及细想裴云宣是在和谁说话,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珈蓝!" 是临海。 而临海身边,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下一息,箭矢破空而来,数名刺客应声倒地。裴嬴川一袭玄甲,手持长剑,带着亲卫如狂风般冲杀而至。 云珈蓝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裴云宣顺势稳稳接住了她。他蹙紧双眉,刚要说话,就看见裴嬴川的乌蟒剑向他飞来。 裴云宣抬手,抽出腰间软剑一挡,强大的内力居然震歪了裴嬴川的剑。 临海顾不得他们,提裙往云珈蓝的方向跑来。 她定睛看向云珈蓝身上的伤。 云珈蓝躺在裴云宣怀中,鲜血不断从她后背的伤口涌出,脸色惨白如纸,唇边溢出一丝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临海长公主扑到跟前,颤抖的手指轻轻拨开云珈蓝被血黏住的衣衫,倒吸一口冷气。 那道刀伤从右肩斜贯至左腰,深可见骨,皮肉外翻,鲜血汩汩而出。 "快拿金疮药来!"临海厉声喝道,迅速撕下自己的袖口按压在伤口上,可鲜血转眼就浸透了布料。 另一边,裴嬴川的剑尖直指裴云宣咽喉,眼中翻涌着滔天杀意。 临海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裴嬴川突然暴起,长剑如龙直取裴云宣心口!裴云宣轮椅急转,软剑如银蛇吐信,两剑相击迸出火花。 "住手!"临海厉喝,"珈蓝快不行了!" 裴嬴川闻言身形一滞,转头看向云珈蓝。 她的唇色已经泛青,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前所未有的慌乱。 "让开。"裴嬴川收剑上前,一把将云珈蓝从裴云宣怀中夺过。他的手指按在她颈侧,感受到微弱如游丝的脉搏,脸色更加阴沉。 裴云宣整了整被血染红的衣袖,淡淡道:"她失血过多,需要立即......" "闭嘴!"裴嬴川抱起云珈蓝,转身大步走向马车。 临海快步跟上,在经过裴云宣时脚步微顿,低声道:"五哥,你袖口沾了刺客的血。" 裴云宣低头,看到自己袖口内侧确实溅上了几点血迹。那是方才云珈蓝与刺客搏斗时溅到的。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那几点血迹,抬眼时正好对上临海复杂的目光。 "临海,"他轻声道,"你觉得...我会害她吗?" 临海没有回答,转身追上了裴嬴川。 马车内,裴嬴川将云珈蓝小心地放在软榻上。她的伤口仍在流血,身下的锦褥很快被染红。 随行的军医手忙脚乱地处理伤口,额头渗出冷汗:"王爷,王妃伤得太重,恐怕......" 一个女子,千里迢迢来寻他。还没到地方,就弄了一身的伤。 她逞什么强?! "救不活她,本王要你们陪葬!" 裴嬴川握住云珈蓝冰凉的手,恶狠狠道。 就在这时,云珈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同心蛊将她的痛楚一丝不落地传到裴嬴川身上。 “嬴川......”临海担忧道。 裴嬴川双目血红,似一头即将失控的猛兽,又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他看了临海一眼,又看了看云珈蓝。 突然,裴嬴川将乌蟒剑重重一扔,大声道: “你自作什么主张?!你带她来干什么?!” 裴嬴川第一次对长姐说了重话。 语气匆匆,满含怨怒。 临海不可置信了一瞬。她本身脾气就算不得好,如今本就烦躁,被裴嬴川这么一挑,当即也生起气来。 “我自作主张?!你自己私下江南,连跟何柔嘉都道别了,独独没有跟她道,你没有自作主张吗?!” 临海越说,越觉得气愤。 “裴嬴川,你已经二十有三了!也该通事理了吧?!夫妻之间,就算闹别扭,就算吵架,你也不能不告而别,独独把她丢在府里啊?!” 裴嬴川本就说不过她,如今理亏,更觉挤不出话。 临海的指尖快戳到裴嬴川头上去了:“宸王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照顾宸王妃,照顾宸王世子,我都能理解,但你要搞清楚谁才是你的王妃啊?谁家夫君出门,不跟自己妻子说,反而跟自己长嫂说的?” “珈蓝一个女子,在大庆举目无亲的。你要是不喜欢她,跟我说,我请旨叫你们和离,我带她找个更好的大庆男儿,不好吗?何必这样叫人难受?” “你说好不好,嗯?” 第56章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望了她好几次 为什么没跟云珈蓝道别?裴嬴川自己也不清楚。 其实他在出发前,在港口特意多等了一个时辰。 就想看着她来。 就算内心很期盼她出现,但裴嬴川依旧拉不下脸面,主动给她去信。告诉她,自己很想见见她。 或许是讨厌异族人的原因,也或许是他本身太骄傲的缘故。 反正他不想跟她低头。 如今...可能连低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临海的声音陡然提高,和裴嬴川极其相似的凤眼怒火燃烧,"裴嬴川,你扪心自问,自成亲以来,你可曾有一天尽过为人夫的责任?" 就算心疼到了极点,裴嬴川仍然不想认输。 他骤然抬眸:“我没有尽过责任?是谁逼迫我和亲?是谁明明知道我厌恶异族人,明明知道我心里有人,还几次三番地逼我娶她?” “临海大长公主,”裴嬴川的声音发冷,“这些不都是你和你那位好皇兄做的事情么?如今我按你们的意思娶了,又怨我对她不好了?” “你们真的是——”他恶狠狠咬牙,“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啪——” 一声脆响。 裴嬴川被扇得侧过脸去。 “好好好......”临海被气得浑身发抖,“裴嬴川,你去追求你的挚爱去吧。从此以后,蓝儿跟你没有关系了!” ...... “珈蓝,给我生个孩子吧。” 有关前世的梦里,神秘权贵央求道。 云珈蓝高热未退,身子仿佛真的刚从水中一样,冷热交替。 她笑了,他居然在求她? 自从林子昂把她送到他的榻上后,他有尊重过她的意愿么?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他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心跳剧烈,和他一样炽烈热忱。 云珈蓝咬了下唇,骤然抓紧他胸前的中衣,然后抬手将他推开。 "放开。"她一字一顿道。 那人非但不松手,反而就势将她压倒在毛毯上。湿透的薄毯根本遮不住什么,云珈蓝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顿时浑身僵硬。 他俯下高大的身子,近乎强硬地吻住她的唇,珍惜而又肆虐地掠夺。 这个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像是要证明什么。云珈蓝死死闭着唇抵抗,他却恶劣地掐了把她腰间的软肉,趁她吃痛的瞬间长驱直入。 药香、水汽和男人特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云珈蓝眼前发黑。她屈膝顶向裴嬴川腹部,却被他早有预料般用腿压住。 "唔...放...开!"云珈蓝挣扎间扯落了蒙眼的丝带。 光线照入的刹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瞬间遮住她的双眸。 云珈蓝在他的掌下眨了眨,纤长的睫毛剐蹭得他一阵战栗。 但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一阵痛意。 他竟就这么进来了! 猛撞的索取近乎将她撕成两半。 “住手!”她呵斥道。 控制不住的泪滴落满了他的掌心。 “由不得你。”他道。 ...... 临海把云珈蓝带回了自己私宅医治。并嘱托侍卫,裴嬴川只要敢靠近,就把他打出去。 三天后。 云珈蓝每日被锁在公主府养伤。她一边乐得清闲,一边让自己死士收集消息。 那夜,因着裴云宣在,她没让死士露面。 一个异国公主,在大庆养着死士,一旦要大庆皇室瞧见,后果不堪设想。 若在那夜死了,她还能为乌兰搏个美名。 只是—— 裴嬴川竟然真的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这两日,临海愤愤地跟她说了许多,她也知道裴嬴川被拒之门外了。 但他竟真的一次不来么?连句话也没有? 云珈蓝越想,越觉得气馁。 本来还想着给他做胡饼的,如今想来,还是算了! 幸好死士给力,很快调查到苏州郡守有一家私院,里面有个从不示人的密室。 里面大概率有鬼。 云珈蓝决定私访,等拿到证据后,就甩裴嬴川几巴掌,然后偷偷摸摸回燕京,自己抢了头功。 到了子时,云珈蓝便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临海长公主府的守卫对她形同虚设。那些明岗暗哨的位置,她这三天养伤时早已摸清。 "公主,真的不用奴婢跟着?"惊蛰压低声音问道。 云珈蓝将银簪别进发髻,摇了摇头:"人多反而容易暴露。"她摸了摸腰间暗袋,几只沉睡的蛊虫在瓷瓶中轻微震动,"你带着死士在外接应便是。" 月色被云层遮蔽。云珈蓝轻盈地翻出围墙。 她的伤口还未痊愈,动作间肩胛处传来隐约刺痛,但她只是皱了皱眉,脚步不停。 苏州郡守的私宅坐落在城西富贵坊,高墙深院,守卫森严。云珈蓝蹲在对面的屋脊上观察片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明处四个护卫,暗处还有两个,这般阵仗,说没鬼谁信? 她从瓷瓶中倒出四只通体碧绿的小虫,放在掌心轻轻一吹。那虫子展开透明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向宅院。不过半刻钟,站在门口的护卫便开始打哈欠,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 云珈蓝趁机翻进宅中。 院内一片寂静。她贴着墙根潜行,很快找到了死士所说的那间密室。 云珈蓝从发间取下一根细如牛毛的银丝,在锁孔中轻轻拨弄。第一道锁"咔嗒"一声开了,接着是第二道...正当她专心对付第三道锁时,后颈汗毛突然竖起。 ——有人! 她猛地侧身,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刀擦着她耳边划过,深深钉入门板。不等对方再次出手,云珈蓝一个后翻拉开距离,同时甩出三枚浸了麻药的银针。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云珈蓝屏息等待片刻,确认没有其他埋伏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 地上空空如也,只有她的三枚银针钉在青石板上。那人竟在瞬息之间躲开了! 云珈蓝心头警铃大作,本能地往旁边一滚。果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梁上扑下,方才她站立的地方已经被一柄长剑劈出深深的裂痕。 "好身手。"云珈蓝心道,同时从靴筒抽出匕首。 剑锋一转再次袭来。云珈蓝勉强架住这一击,虎口被震得发麻。这人力道大得惊人,剑法更是精妙绝伦,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只是,他的每一个招数,云珈蓝都感觉似曾相识。 两人在狭窄的走廊上过了十几招,云珈蓝渐渐落了下风。她的伤口开始作痛,动作也迟缓起来。一个不慎,对方剑尖挑开了她的面巾,冰凉金属擦过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云珈蓝趁机洒出一把粉末,对方立刻屏息后退,却还是被迷了眼睛。她抓住机会,匕首直刺对方心口。那人竟在视线模糊的情况下辨声格挡,反手扣住她手腕一拧。 "唔!"云珈蓝痛呼一声,匕首当啷落地。 对方乘胜追击,一把将她按在墙上。云珈蓝后背撞上坚硬墙面,疼得眼前发黑。她咬牙抬腿踢向对方胯下,却被那人用膝盖抵住。 两人贴得极近,她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松香。 不等她细想,对方已经掐住她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云珈蓝呼吸困难,手指摸到发间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刺向对方咽喉!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急忙偏头躲闪。 银簪划破他肩头衣衫,一抹鲜血渗了出来。 "找死。"对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冰冷。 这声音...云珈蓝瞳孔骤缩。 就在她愣神的刹那,对方一把抢过她的发簪,同时掀开了自己的蒙面巾。 凤眸如冰,薄唇紧抿,不是裴嬴川又是谁? "王...爷?"云珈蓝声音发颤。 裴嬴川也愣住了,掐着她脖子的手松了松:"云珈蓝?"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忘了动作。云珈蓝先回过神来,趁他松懈猛地推开了他。 裴嬴川被她一推,也回过味儿来。两人同时松手,近乎默契地拉开一段极远的距离。 同心蛊感受到二人的靠近,变得异常活跃。在云珈蓝的心口晃动。 她暗了暗眸子,将同心蛊压下,然后蹲下身子,继续解锁。 裴嬴川虽然没有靠近她,但也没走,只是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往日无话不说的两人,现在竟比裴嬴川和裴天佑的关系还要糟糕。 云珈蓝没搭理他,只专心撬开了第二道锁,紧接着是第三道。 裴嬴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几日,他偷偷潜入公主府,偷偷看过云珈蓝几次,所以他没有云珈蓝惊讶。 但是,如今看见她近在咫尺地、鲜活地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咔嚓”一声,门开了。云珈蓝点了火折子,闪入密室之中。 裴嬴川却犹疑了。 “你不进来吗?”云珈蓝走了许久,见他还在外面杵着,便出声道。 裴嬴川闻言一愣,良久,“嗯”了一声。 火折子的微光在狭小的密室里跳动,映照出四壁密密麻麻的书架和卷宗。 云珈蓝快速扫视着标签,指尖在一排排文书间滑过,刻意忽略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裴嬴川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应该立刻开始搜查另一侧的书架,但双脚却像生了根,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抹纤细的身影。 她瘦了。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才几日不见,她原本就单薄的身形更显消瘦,夜行衣空荡荡地挂在肩上,行动间能看到骨头清晰的轮廓。 "看够了吗?"云珈蓝突然回头,火光照亮她冷若冰霜的脸,"王爷若是来监工的,大可不必。若是来查案的,就请自便。" 裴嬴川下颌线条绷紧,大步走向对面的书架:"本王只是好奇,一个伤患能查出什么。" "不劳费心。"云珈蓝转身继续翻找。 密室陷入沉默,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裴嬴川从最上层的匣子里取出一叠信函,快速浏览着内容。随着阅读,他眉头越皱越紧。 "果然......"他低声自语,将几封关键信件塞入怀中。 修建堤坝的钱,全都被当地官员纳入囊中了! 另一边,云珈蓝也有了发现。她在暗格中找到一本账册,记录着大量银钱往来。 "找到什么了?"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云珈蓝惊得差点叫出声。裴嬴川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药香。 "与你无关。"云珈蓝合上账册,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罪证?"裴嬴川目光锐利如刀,"交出来。" 云珈蓝冷笑:"凭什么?" 两人僵持不下,同心蛊在彼此胸口剧烈跳动,像要破体而出。最终是裴嬴川先松了手,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柜子:"随你。" 云珈蓝迅速将账册藏好,继续搜查。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突然"咔嗒"一响,接着是机括转动的沉闷声响。 裴嬴川率先反应过来,猛地扑向门口,却晚了一步。一道厚重的石门已经落下,将两人困在密室中。 云珈蓝迅速检查四周:"有机关吗?" "别动!"裴嬴川厉声喝止,"可能是连环机关。"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王爷放心,绝对安全。"是苏州郡守谄媚的声音。 "东西呢?"另一个声音让云珈蓝浑身一僵——裴云宣! 裴嬴川立刻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阴影处。两人贴墙而立,呼吸都放得极轻。透过石门的缝隙,能看到外面晃动的灯火。 "都在密室里。"苏州郡守道。 "嘘!"裴云宣突然打断,"有人来过。" 室内,云珈蓝和裴嬴川同时绷紧了身体。 "搜!"裴云宣冷声下令,"一只老鼠都不能放过!" 脚步声四散开来。裴嬴川低头看向怀中的云珈蓝,发现她脸色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塞到她手里。 云珈蓝怔了怔,打开纸包,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些蜜饯樱桃。 她捏起一颗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开,稍稍缓解了疼痛。她抬头,正对上裴嬴川复杂的目光,里面满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门外,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裴嬴川突然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信我吗?" 云珈蓝抿唇,轻轻点头。 "等会儿我引开他们,"他的唇几乎贴在她耳垂上,"你从西窗走。" 云珈蓝猛地抬头:"那你呢?" 裴嬴川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担心我?" "谁担心你!"云珈蓝压低声音,"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裴嬴川正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王爷!这里有血迹!" 两人对视一眼。 是云珈蓝肩上渗出的血! "破门!"裴云宣厉喝。 裴嬴川眼神一凛,迅速将云珈蓝推到书架后,自己则站在密室中央,拔出乌蟒剑。 "躲好。"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别出来。" 石门轰然洞开的瞬间,云珈蓝看到裴嬴川挺拔如松的背影,和他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乌蟒剑剑。 心脏突然跳得厉害,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她握紧手中的账册和令牌,在混乱中悄悄移向西窗。 “五哥,”裴嬴川近乎顽劣地笑,“又见面了。” 第57章 傲娇王爷又吃醋 裴云宣端坐在轮椅上,一袭月白锦袍纤尘不染,与这阴暗密室格格不入。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神色平静得令人发指。 "七弟。"他微微颔首,声音温润如玉,"深夜造访郡守府,可是有要事?" 苏州郡守躲在裴云宣轮椅后,肥胖的脸上满是冷汗:"王、王爷,下官这就叫人拿下他——" "退下。"裴云宣头也不回地道,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郡守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到远处。 密室中一时静得可怕。裴嬴川剑势未收,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向云珈蓝藏身的书架。 她已经成功移动到西窗附近,只差一步就能脱身。 "五哥好雅兴。"裴嬴川故意提高声音,吸引所有人注意,"深夜与郡守密谈,不知是在商议国事,还是...私吞赈灾银两?" 裴云宣指尖一顿,白玉扳指在火光下时隐时现:"七弟此言差矣。" 他推动轮椅缓缓向前,"为兄体弱,不过是来求郡守寻几味药材。" 轮椅每前进一寸,裴嬴川的剑尖就压低一分。 "是吗?"裴嬴川冷笑,"那五哥可认得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信封上赫然盖着苏州郡守的私印。 裴云宣眸光微闪,却依旧从容:"七弟既然拿到了证据,为何不直接面圣,反而在这里与我们拖延时间?"他忽然抬眸,视线越过裴嬴川,直刺书架后的阴影,"莫非...还有谁在后面?" 话音未落,云珈蓝只觉后颈一凉。 不知何时,一名黑衣人已无声无息地贴近她身后,冰冷的匕首抵住她咽喉。 裴嬴川脸色骤变,剑锋转向那黑衣人,"本王给你三息时间,放开她!" 裴云宣轻轻抬手,黑衣人立刻押着云珈蓝走出阴影。 "五哥好眼力。"云珈蓝强忍疼痛,声音却异常平静,"不知永兴王是要杀我灭口,还是拿我当人质?" 裴云宣没有立即回答。他推动轮椅来到云珈蓝面前,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这张苍白却倔强的脸。 "杀你?"裴云宣忽然轻笑,"我怎么舍得。"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云珈蓝脸颊上那道细小的血痕。 云珈蓝浑身僵硬,这触碰让她想起那个模糊的噩梦——前世那个看不清面容的权贵,也曾这样假意温柔。 她曾经怀疑过是裴嬴川,但裴嬴川是出了名的讨厌异族人,怎么可能会去强迫一个异族女子? 难道是...永兴王么? 蓦然间,裴嬴川的乌蟒剑如毒蛇般刺向裴云宣咽喉! 裴云宣的轮椅后滑半尺,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 "七弟还是这般急躁。"他叹息道,"本王不过是想看看,能让铁石心肠的北安王相护的女子,究竟有何特别。" 裴嬴川剑势不收,眼中杀意凛然:"我再问最后一遍,放不放人?" 兄弟二人目光相接,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如今,他们受制于人。而且手中还掌握着来不及细想的秘幸,今夜怕是要留点什么在这里了。 就在云珈蓝越来越紧张时,裴云宣突然松开她,轻轻摆了摆手:"罢了。你们走吧。" 这个转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黑衣人迟疑地看向主子,匕首却仍抵在云珈蓝咽喉。 "王爷?"郡守不可置信地喊道,"这、这不合规矩啊!他们知道了赈灾银的事——" "我说,"裴云宣温和地重复,"放他们走。" 那声音轻柔如春风,却让郡守瞬间噤若寒蝉。黑衣人立刻松开云珈蓝,退到阴影中。 裴嬴川一个箭步上前,将云珈蓝护在身后。 裴云宣深深看了云珈蓝一眼。 未等她反应,裴云宣已推动轮椅转身:"七弟,堤坝三日后决口,你若想救人,最好动作快些。" 裴嬴川脸色一变,还想再问,裴云宣却已带着郡守和黑衣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密室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他们二人和满地狼藉。 "他什么意思?"云珈蓝声音发颤,不知是出于疼痛还是震惊,"堤坝决口?他——" "先离开这里。"裴嬴川打断她,一把抱起她走向西窗,"你的伤需要处理。" 云珈蓝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力气了。她眼前阵阵发黑,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无力地靠在裴嬴川胸口。 隔着衣衫,他的心跳近乎急促。 但他脸上,仍然波澜不惊。 他还装。 云珈蓝嗤笑。 裴嬴川抱着她翻出窗外,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快亮了。 "裴嬴川。"云珈蓝轻声问,"你感觉裴云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前世,他在三日内血洗燕京,登顶人皇,定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只是,他为什么放他们走呢? 云珈蓝还在仔细推理着,蓦然听见耳边响起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他是个只会看别人夫人的垃圾——” 第58章 还不承认吃醋吗 哇。 满是个人情感的嫉妒。 云珈蓝想道。 前世,她对皇室了解的不多,但是裴云宣和裴嬴川的关系似乎一直都不太好。 至于为什么不好,她也不知道。 “回公主府吗?云珈蓝问道。 裴嬴川略略蹙眉,僵持了许久,最终道:“谁成亲后整日住在姑姊家?” 云珈蓝一笑:“那我住哪里?” 裴嬴川感觉拉不下脸面。但一想到公主府这几日防贼似的防他,又感觉到一阵烦躁。 “住哪里都行,”他不耐烦道,“就是不能住公主府。” 云珈蓝逗他:“那我随便找个客栈睡了。” 裴嬴川一噎。 他来调查前,曾喝了几杯酒,与谢彦舟吹嘘他一辈子不会向云珈蓝低头。 如今不过隔了几个时辰,就要把人巴巴地带回去? 好丢人啊。 但是裴嬴川这两日又想她想得紧,两难之下,他感觉云珈蓝说的极对。 “行,”裴嬴川开口应下,“住客栈吧。” ...... "就这间。" 裴嬴川将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声音大得吓了掌柜一跳。 掌柜看看他怀中睡着的女子,又看看他阴沉的脸色,识相地没有多问,只是递上钥匙:"二楼最里间,热水马上送来。" 楼梯吱呀作响,裴嬴川抱着云珈蓝上楼。 云珈蓝似乎被吵醒了,轻轻动了动。 裴嬴川立刻放轻脚步,动作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等等。 自己在干什么?居然在为了她妥协吗? 裴嬴川冷哼一声,随即故意加重力道踹开房门,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云珈蓝被这动静惊醒,迷茫地睁开眼:"到了?" "嗯。"裴嬴川冷声应道,将她放在床榻上。 房间狭小但整洁,一床一桌,窗外是渐渐沥沥的雨声。 云珈蓝撑起身子环顾四周,略略惊讶:"王爷真带我来了客栈?" 有地方不睡,偏要来这里? 他在搞什么? "不然呢?"裴嬴川检查门锁,"难道还要求着你跟我回去?" 云珈蓝轻笑出声,牵动了肩头伤口,不禁轻嘶一声。 伤口又裂开了。 裴嬴川看到她近乎惨白的面容,略略蹙眉。 敲门声响起,小二送来热水和干净布巾。裴嬴川接过东西,砰地关上门。 "脱衣服。"他拧干布巾,头也不抬地说。 云珈蓝惊讶道:"王爷干什么?" 裴嬴川言简意赅:“伤口不处理会感染。" "那王爷转过去。" "谁稀罕看你?"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背过身去,脊背绷得笔直。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每一声都像小猫爪子似的挠在他心上。 痒痒的。 裴嬴川盯着墙面,突然发现这破客栈的墙纸居然印着鸳鸯戏水的花纹,顿时更烦躁了。 "好了。"云珈蓝轻声道。 裴嬴川转身,呼吸一滞。 眼前的人只穿着素白中衣,衣领半褪至臂弯,露出半边肩膀和锁骨。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在雪白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看够了吗?"云珈蓝问道。 裴嬴川喉结滚动,粗鲁地抓起布巾:"忍着点。"他按住她肩膀,开始清理伤口。布巾碰到伤处的瞬间,云珈蓝身体明显颤了颤,却没有出声。 "疼就叫出来。"裴嬴川道。 云珈蓝咬唇:"不疼。" "嘴硬。"裴嬴川冷哼,手上力道却轻了几分。 他专注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指尖偶尔擦过她肌肤,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烛光下,云珈蓝能看清他低垂的睫毛,和紧抿的薄唇。 "王爷。"她突然开口,"你刚才是不是担心我?" 裴嬴川手一抖,布巾重重擦过伤口。云珈蓝终于忍不住"啊"了一声,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活该,"裴嬴川嘴上骂着,却立刻放轻动作,"谁让你乱说话。" 云珈蓝眼中含泪:"你欺负我,我还不能乱说了?" "闭嘴!"裴嬴川一想到她连送行都不送,就觉得烦躁,“你很烦。” 云珈蓝懒得搭理他,只扭过头去。 处理完伤口,裴嬴川从怀中掏出金疮药。 药粉洒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云珈蓝下意识抓住裴嬴川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他肌肤。裴嬴川任她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 "马上就好。"他低声道。 云珈蓝怔住了。这一刻的裴嬴川,与平日那个冷面王爷判若两人。她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指尖却流连在他腕间脉搏处,感受那有力的跳动。 "好了。"裴嬴川突然抽回手,起身退开两步,"伤口别碰水,明日换药。" 云珈蓝拢好衣衫,歪头看他:"王爷要走?" "不然呢?"裴嬴川抱起手臂,"难道还留下来过夜?"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闪电劈过,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窗棂上如同擂鼓。 两人面面相觑。裴嬴川嘴角抽了抽:"...巧合而已。" 云珈蓝憋着笑:"嗯,巧合。"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裴嬴川站在光影交界处,轮廓分明如刀刻。 冷静下来,云珈蓝发现他的衣袍全湿了。 "你衣服湿了。"她指了指,"会着凉。" 裴嬴川低头看了看:"习惯了。" "脱了吧。"云珈蓝说完,立刻补充,"我是说外袍。" 裴嬴川挑眉:"我不脱你能怎么着?" "爱脱不脱。"云珈蓝别过脸,"病了别传染给我。" 一阵沉默后,衣料摩擦声响起。云珈蓝用余光偷瞄,看到裴嬴川脱下外袍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 那衣料贴身至极,每一寸肌肉的起伏都清晰可见。 "看够了吗?"裴嬴川学她先前的语气。 云珈蓝立刻转回头:"谁看你了!" 裴嬴川低笑,走到桌前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云珈蓝不自觉地盯着看。 裴嬴川察觉到她滚烫的目光,放下茶杯,挑眉看她:"茶里有毒?" "有也不奇怪。"云珈蓝阴阳怪气,"毕竟我们北安王,是最有种的!” 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云珈蓝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的冷松香,还有一丝血腥气。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唇上,那薄唇此刻因压抑情绪而微微发白。 就在气氛即将失控的刹那,又一道惊雷炸响。裴嬴川如梦初醒般直起身,大步走向窗边:"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云珈蓝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努力让声音平稳:"所以?" "所以我睡地上。"裴嬴川从柜子里翻出备用被褥,铺在床边的地上,"你睡床。" 云珈蓝看着他将乌蟒剑和九骨扇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和衣躺下。高大的身躯蜷缩在简陋的地铺上,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裴嬴川。"她突然唤道。 "嗯?" "地上凉。" 裴嬴川侧头看她,烛光在那双凤眸中跳动:"所以?" 云珈蓝往床里侧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位置:"上来。" 房间立即陷入沉默。雨声却突然变得很大,如鼓点般落在瓦片上。 裴嬴川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只是睡觉。"云珈蓝强调,"单纯的睡觉。"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云珈蓝以为他会拒绝时,裴嬴川突然起身,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她感觉到床榻另一侧微微下陷,一个温热的身躯躺了上来,刻意保持着距离。 "转过去。"裴嬴川命令道。 云珈蓝乖乖转身,背对着他。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足以再躺一人的空隙,却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 雨声渐密。云珈蓝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轻声道:"裴嬴川,你睡着了吗?" "...没有。" "你为什么讨厌异族人?" 这个问题让身后的呼吸一滞。良久,裴嬴川才回答:“讨厌就是讨厌了。” 云珈蓝转身,在黑暗中依稀能看到他的轮廓。 "那..."她犹豫着问,"你也讨厌我吗?" 黑暗中,裴嬴川突然转身面对她。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呼吸交错。 "讨厌。"他低声道,却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讨厌死了。" 云珈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却意外地没有挣扎。裴嬴川的怀抱温暖坚实,心跳声透过胸膛传来,稳健有力。她悄悄将脸贴上去,听着那节奏逐渐加快。 "裴嬴川。"她又唤道。 "嗯?" "你心跳好快。" "...闭嘴睡觉。" “可是......”云珈蓝犹犹豫豫。 裴嬴川的凤眸在她瘦削的脸上流连:“有事就说。” 云珈蓝欲言又止道:“可是你蹭到我了。” 第59章 又亲啦 若不是皇室的教养在束缚着他,裴嬴川真的很想骂娘。 他居然...又对云珈蓝有反应! 怎么可能? 这肯定只不过是男人都会有的寻常反应罢了! 云珈蓝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嘴硬,只赖在他怀里,半张脸埋在锦被里,默默看着他。 裴赢川的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他猛地收紧手臂,将云珈蓝牢牢禁锢在怀中。 "再乱动,"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后果自负。" 云珈蓝却故意蹭了蹭,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肌肉,忍不住轻笑出声:"王爷不是最讨厌我吗?怎么…" 话音未落,天旋地转间已被压在身下。裴赢川单手扣住她双腕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撑在她耳侧,凤眸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我说过,你别惹我。” 裴嬴川直视着她。 只是呼吸越来越重。 女子姣好的身躯躺在他身下,每次呼吸间,都能闻到淡淡的曼陀罗花香,似传说里蛊惑人心的妖精。 裴嬴川快忍不住了。 云珈蓝微微蹙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同心蛊躁动了起来。 下一息——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云珈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哼,便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轰鸣,却掩盖不住屋内逐渐紊乱的呼吸声。 "疼......"云珈蓝突然轻呼,肩膀的伤口被碰到。 裴嬴川愣了一瞬,但此时,他已经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只想将她拆吃入腹。 云珈蓝心里突然泛上一股委屈。就在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放肆的时候,她突然不轻不重地咬了裴嬴川一口。 这一口帮裴嬴川找回了些许理智。 他低头,看到云珈蓝身上的伤口,才明白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混账事。 又是这样。 为什么一碰到她就会失控? 裴嬴川边想,边懊恼地给她把绷带正好,紧接着,冷冷道:“我还是睡地吧,你好好休息。” 短短几息之间,他就将所有欲望尽数收敛。 云珈蓝想过他会停下,却没想到他收敛点这么快。于是欲言又止道:“王爷,你不会是...真的肾气不足吧?” "闭嘴!"他头也不回地打断,"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出去淋雨。" 云珈蓝忙裹紧被子。 裴嬴川没再搭理她,只披上外袍,自己走了出去。 云珈蓝不知道他出去做什么。 但她也不想知道。 回忆起来今天好不容易收集来的账册,云珈蓝总觉得哪里处置的不妥当。 裴云宣说三天后会决堤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而且,如若在裴嬴川来苏州后出现了重大伤亡,裴天佑第一个就是要拿裴嬴川试问。 这三天,万万不可出差错。 云珈蓝一边想着,一边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腕,起身点燃书案上的烛火,准备整理今晚从郡守府密室带出的证据。 可当她翻开账册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 原本密密麻麻记录着贪污罪证的账册,此刻竟全是空白! 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她急忙翻看其他几本,却发现全都变成了白纸,连一丝墨迹都没留下。 云珈蓝指尖发抖。 怪不得裴云宣会舍得放他们走! 如此一来,苏州官员贪墨的事情,岂不是一点证据也没有了? 裴嬴川怎么办?她怎么办? 云珈蓝一边想着,一边去翻裴嬴川带回来的书信。 同样也是,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吱呀——" 此时,门被推开,带着雨气的冷风灌入。裴嬴川披着湿透的外袍立在门口,发梢还在滴水。 他本还有些脸红,但看见云珈蓝神色凝重,便收了多余的心思,目光扫过案几上摊开的空白账册,眸色骤然一沉。 云珈蓝看向他,见他没有太多生气的反应,便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出差错?” “是。”裴嬴川道,“我本来以为只是个简单的贪墨案,但自从得知裴云宣在这里,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了。” 云珈蓝微微蹙眉。 前世,她对裴云宣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登顶人皇后,纳了一些妃嫔,却迟迟不立中宫皇后。 有人说,这是他多疑的天性导致的。 毕竟先帝这么快倒台,东太后功不可没。 云珈蓝不知此时该怎么做了。她曾想过让裴嬴川向裴云宣投诚,毕竟这位是未来的皇帝。但是,如今他们探得了不该探的,裴云宣还会留他们吗? 雨声渐密,敲打在窗棂上如同催命的鼓点。云珈蓝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叠空白的账册,指节泛白。 她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我早该想到的。" 裴嬴川大步走到案前,拿起一张空白信纸,对着烛火仔细观察,眼神锐利如刀。 "不是普通的褪墨术。"他沉声道,"纸上没有药水痕迹,更像是..." "蛊术。"云珈蓝接过他的话,两人目光在烛光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裴嬴川眉头紧锁。 云珈蓝刚要开口,突然感到旁边有银光闪过,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小心!" 几乎在同一瞬间,数支淬毒的弩箭破窗而入,钉在云珈蓝方才站立的位置上。 裴嬴川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护在身下,另一只手已抽出腰间软剑,剑光如练,将后续射来的箭矢尽数击落。 "王爷!"门外传来暗卫的呼喊,紧接着是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 裴嬴川眼神一凛,拉起云珈蓝就往内室退去:"走窗!" 云珈蓝却挣脱他的手:"账册!" "不要了!"裴嬴川厉声喝道,却见云珈蓝已经扑向书案,将那些空白账册塞入怀中。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破门而入,寒光直取云珈蓝后心! "铛——" 裴嬴川的软剑与刺客的弯刀相撞,火花四溅。他手腕一翻,剑势如龙,直刺对方咽喉。刺客仓皇后退,却在此时,又有三名黑衣人从窗口跃入,呈合围之势。 "王爷先走!"两名死士冲入房内,与刺客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人肩头已中了一刀,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 裴嬴川没有犹豫,一把抱起云珈蓝,踹开侧门冲入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两人衣衫,云珈蓝肩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湿,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 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惨叫,不知是哪一方的人。裴嬴川抱着她在回廊间疾奔,每一步都溅起水花。云珈蓝能感觉到他胸膛的剧烈起伏和如雷的心跳。 "放我下来,我能走。"她低声道。 裴嬴川充耳不闻,反而收紧了手臂。转过一个拐角,他突然刹住脚步。 前方庭院中,十余名黑衣人持刀而立,雨水顺着刀刃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一片血红。 "北安王,久候多时了。"为首的黑衣人阴森笑道。 裴嬴川将云珈蓝放下,挡在她身前,软剑在雨中泛着寒光:"谁派你们来的?"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黑衣人一挥手,众人同时扑上。 剑光如电,裴嬴川的身影在雨中化作一道残影。每一招狠辣精准,每一剑都直取要害,转眼间已有三名刺客倒地不起。但对方人多势众,一名刺客绕到背后,刀锋直劈裴嬴川后心! "小心!"云珈蓝惊呼,同时感到体内同心蛊疯狂躁动。一股奇异的热流从心脏涌向四肢,她的视线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看清雨滴下落的轨迹。 裴嬴川似有所感,侧身避过致命一击,反手一剑刺穿了偷袭者的喉咙。鲜血喷溅在他的侧脸上,又被雨水冲刷而下。 "跟紧我!"他抓住云珈蓝的手腕,向假山方向突围。暗卫们从侧面杀出,为他们开路。 突然,一把被遗漏的箭往裴嬴川射去。 云珈蓝下意识抵挡,却被另一只羽箭直直射向小腿。 她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 裴嬴川回头看见,眼中瞬间燃起滔天怒火。他一把抱起云珈蓝,软剑舞成一道银光屏障,箭矢纷纷被击落。 "王爷快走!我们断后!"一名暗卫大喊,随即带着剩余同伴返身杀入敌群。 密道石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云珈蓝听到了最后一声惨叫。她紧紧抓住裴嬴川的衣襟,心脏狂跳不止。 黑暗的密道中,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裴嬴川抱着她快步前行,声音沙哑:"箭上有没有毒?" 云珈蓝摇摇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应该没有。" 裴嬴川的脚步突然顿住,云珈蓝感到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沉重。 "为什么要冒险去拿那些空账册?"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压抑着怒意,"我需要你拿吗?" 云珈蓝沉默片刻,轻声道:"那是我们唯一的线索我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愚蠢!"裴嬴川低吼,却将她抱得更紧,"若你有个闪失......" 他的话戛然而止,继续在黑暗中前行。云珈蓝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若我有个闪失,岂不是正如你的愿?”她道。 裴嬴川猛地蹙紧眉心,他长了长唇,想说些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微光。裴嬴川加快脚步,推开一道隐蔽的木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们到了城外的一处树林。 雨势渐小,树林间弥漫着朦胧雾气。裴嬴川找了一处干燥的竹亭,小心翼翼地将云珈蓝放在石凳上,随即撕开她小腿处的衣料,检查伤口。 "还好,只是皮肉伤。"他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动作轻柔地为她包扎。 云珈蓝注视着他的侧脸,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长睫上还挂着水珠。 "为什么这么护着我?"她轻声问,"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裴嬴川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你是我的王妃,护你是我之责。" "只是责任?" "不然呢?"他终于抬起眼,黑眸中情绪复杂,"你以为是什么?" 云珈蓝正想回答,突然感到血气上涌。 一个人正坐在裴嬴川身后,因着裴嬴川一直在注意她的伤口,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是裴云宣。 他连他们逃跑的路线,都算准了。 第60章 唤王爷夫君,他脸红了 裴嬴川目光一凛,拔剑把云珈蓝挡在身后。 裴云宣却风轻云淡:“七弟,稍安勿躁。我若想害你们,那日就不会救你们。” 裴嬴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五哥那日为何救我们,你我二人心里都清楚。如今我夫人受了伤,你若还顾得这份兄弟情谊,就放我们走。” 裴云宣闻言,下意识看向云珈蓝的小腿。只见那白皙的肌肤上绑着层层绷带,因着失血量过多,已经有些许红色透了出来。 他略略蹙眉,又看向裴嬴川:“你不是战神吗?” 简单的一句话,讽刺至极。 裴嬴川又想怼他,只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云珈蓝捏了下手腕。 云珈蓝笑得自持:“五哥,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裴云宣点点头。他收回目光,又看向裴嬴川:“别查了。我会给你一份账册,你拿回去给皇帝交差便是。” 裴嬴川冷笑道:“你一个只会盯着别人夫人看的垃——” 云珈蓝直接捏住了他的双唇,笑道:“多谢五哥。” 裴云宣叹了口气,将一本账册抛给裴嬴川。 “水患牵连甚广,我也只是查明了其中一二。拿着这些,三日后的决堤,我会派人替你顶下——” 裴嬴川蹙眉看向他:“你会有这么好心?” 裴云宣没看他,只是有意无意地扫向云珈蓝。 “弟妹,小心肺。” 简短一句话,叫云珈蓝如五雷轰顶。 前世,云珈蓝陪林子昂在燕京述职时,曾偶然在一场大火里救下裴天佑,也因此让林子昂升了职。但是,她也落下了咳喘的毛病。 但是,这不是几个月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么?裴云宣怎么知道? 难道,他也重生了? “好好对她。” 裴云宣如是道,只是这次,却是对裴嬴川说的。 云珈蓝略略睁大双眸,正要看向裴云宣,却见对方已经转了轮椅,往相反的地方离去。 裴嬴川跟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云珈蓝顾不得他,从他手里抢过账册,掀开看了看。 上面,是大部分贪墨银两的去处,拿回去应付裴天佑已经足够。 她正要说话,却感觉到两道冰冷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云珈蓝打了个哆嗦,看向视线的发出者:“怎么了?” 裴嬴川的凤眸里翻滚过复杂的情绪,他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哼”了一声。 搞什么啊。 云珈蓝双眉紧蹙。 裴嬴川合上凤眸,转身离开。 只是,靴底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发出令人难以忽略的闷响。 云珈蓝抱着账册跟在他身后,心里忍不住好笑。 她故意放慢脚步,轻咳一声:“王爷,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腿疼,跟不上。” 裴嬴川脚步一顿,却没回头,只是冷硬地丢下一句:“疼就慢点走。” 云珈蓝挑眉,慢悠悠道:“可五哥方才说,让我小心肺呢,我若走得太慢,待会儿风大,万一呛着了.......” “闭嘴!”裴嬴川猛地转身,脸色阴沉得吓人,几步走回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拽进怀里。 他咬牙切齿:“云珈蓝,你故意的?” 云珈蓝眨了眨眼,故作无辜:“故意什么?” 裴嬴川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下,像是要把什么话咽回去。 最终,他冷哼一声,松开她的手,转而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哎——!”云珈蓝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你做什么?” “不是腿疼?”他冷着脸,大步往前走,“闭嘴,别说话。” 云珈蓝憋着笑,故意凑近他耳边,轻声道:“王爷,你耳朵怎么红了?” 裴嬴川脚步一乱,差点踩空,恼羞成怒地瞪她:“再说话就把你丢下去!” 云珈蓝立刻闭紧嘴巴,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裴嬴川见状,心里更憋闷。 “还回客栈吗?”云珈蓝问道。 天已经明了。 裴嬴川绷着脸道:“送你回公主府。” 云珈蓝一惊:“你昨天不是还说成亲后,不能经常住姑姊家吗?” 裴嬴川略略扫她一眼:“难道你跟我回衙门?” 云珈蓝讨好似的蹭蹭他:“你是我夫君,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裴嬴川白皙的脖颈瞬间红了。他哑了哑嗓子,良久,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方才...唤我什么?” 云珈蓝理所当然道:“夫君啊!” 裴嬴川撇撇嘴:“谁允许你这么喊的?” 嘴上嫌弃,同心蛊传来的动静却将他的开心暴露地一览无余。 云珈蓝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颈,不答,只道:“夫君,为什么别人征战都晒得黑黑的,你还是这么白?是不是经常躲在主帅帐里躲懒啊!” 裴嬴川掂了掂她,道:“天生晒不黑。羡慕了?” 云珈蓝瘪瘪嘴:“若我晒成黑炭了,你——” “本王会用你烧火。”裴嬴川笑道,“少废话了。” 云珈蓝掐了他一把。 裴嬴川骤然浑身紧绷,他睁大凤眸,恶狠狠地看向云珈蓝:“你掐我干什么?” 云珈蓝“哎哟”一声:“当然是看你有没有知觉呀!天天绷着脸,跟个木头似的。” 裴嬴川闻言一笑,侧眸看向云珈蓝。 她距离自己很近,一张小嘴吧嗒吧嗒的,好似只讨食吃的小猫。 好吵。 裴嬴川略略眯起眼睛,然后,启唇吻住了小猫的嘴唇。 云珈蓝一惊,抬手锤他肩膀,却被他搂的更紧。 裴赢川的吻又凶又急,像是要把方才的憋闷全数发泄出来。他的唇舌强势地撬开她的齿关,攻城略地般纠缠着她,逼得她呼吸凌乱,双腿发软。 云珈蓝被他亲得晕头转向,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衣襟,喉咙里溢出几声细碎的呜咽。 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裴赢川才稍稍退开,却仍贴着她的唇,低哑道:"跑什么?" 云珈蓝脸颊绯红:“王爷不是和我拜把子了么?拜把子就能亲嘴了?” 裴嬴川压根就不想听她在说什么。她的话未说完,裴赢川已经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抵在身后的树干上。 粗糙的树皮硌着她的后背,身前却是他滚烫的胸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困在方寸之间。 他垂眸盯着她,眼底暗潮翻涌。 裴嬴川再度低头,这次吻得更狠,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滑上,隔着衣重重揉捏,逼得她浑身战栗。云珈蓝被他亲得腿软,几乎站不住,只能攀着他的肩膀,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他的皮肉里。 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唇却仍流连在她耳畔,灼热的呼吸烫得她耳尖发麻:"妖精。" 云珈蓝一听,混沌的神识瞬间恢复了清明。 明明是他强吻的她,如今又反过来骂她妖精! 这人讲不讲道理?! "好啊!"云珈蓝阴阳怪气道,"王爷这是亲完了就翻脸不认人?方才也不知是谁,抱着我又啃又咬的,活像八辈子没开过荤似的——" 裴赢川耳根一热,立刻抬手捂住她的嘴,咬牙低声道:"云珈蓝,你再多说一个字,本王就把你扔进护城河里喂鱼!" 云珈蓝气急,咬了一口他的掌心。 裴赢川如触电般猛地缩回手,瞪大眼睛盯着她:"你......!" 云珈蓝笑得狡黠,学着他方才的语气,慢悠悠道:"妖精?" 裴赢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不知羞耻!" "哦?"云珈蓝挑眉,故作惊讶,"原来王爷还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方才强吻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矜持?" 裴赢川被她气得额角直跳,偏偏又反驳不了,只能恶狠狠地扣住她的手腕。 “走吧。”他道,“再不回去,大长公主该着急了。” 云珈蓝不情不愿地被他扯着,往回走去。 那些黑衣人已经不见了,想来是被裴云宣带走了。 只是,两人刚走出去,就看见临海率着一众婢女和侍卫在外面候着。而她那双与裴嬴川极其相似的凤眸里满是焦躁和怒火。 她看到二人出来,目光又缓缓下移,落在二人紧握的手上,眸中闪过了一丝错愕。 “好了?”临海问道。 裴嬴川还是有些生她的气,便冷哼一声,错过眸去。 临海上前,挽住云珈蓝的手:“你这丫头,出去也不说一声。” 云珈蓝道:“抱歉,长姐,是我疏忽了。” 临海看了看裴嬴川,又看向云珈蓝:“他欺负你了没有?” 云珈蓝端庄道:“没有,王爷待我极好。” 临海松了口气。她攥紧云珈蓝的手:“所以呢,你们打算如何?” 云珈蓝则看向裴嬴川。 裴嬴川笑了一声,懒懒道:“别人都把证据送我们手里了,还查什么?不查了!” 临海微微蹙眉,刚想说话,又听到裴嬴川说: “本来本王就不想给别人卖命——” 第61章 为什么成亲半年了,腹内还没有动静? 临海闻言,及时呵止:“嬴川,注意言行。” 裴嬴川冷冷侧眸,自己上了马车,然后对云珈蓝伸出手。 “上来。” 云珈蓝迟疑了一下,伸手放在他的掌心上。 裴嬴川略略使力,将她拉到车厢以内。 “真的不查了?”云珈蓝问道。 裴嬴川眯起凤眸:“这水太深了。还是不碰为妙。再查下去,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云珈蓝点点头。 那厢,临海也上了马车。她看了看二人,叹息了一声。 “不查也好。只是......” 她看了看裴嬴川,又看了看云珈蓝:“你们二人成婚半年了,为什么珈蓝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临海大长公主的话如同惊雷炸响。 裴嬴川和云珈蓝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匆匆错开视线。 车厢内的空气骤然凝固,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仿佛被无限放大。 临海公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忽然眯起眼睛:"等等...你们该不会——" "裴书婕!"裴嬴川猛地打断她,"你管得太多了。" "我管得多?"临海冷笑一声,抱臂靠在车壁上,"东太后前几日还问我,你们成婚半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你不行?" "咳——!"裴嬴川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耳尖红得滴血。 临海见状,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裴嬴川,你该不会还没碰过人家吧?" "闭嘴!"裴嬴川咬牙切齿道:"我的私事,轮不到你过问。" 临海挑了挑眉,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裴嬴川额角青筋直跳:"你是不是闲得发慌?要不要我奏请皇兄,给你指门亲事?" "哟,急了?"临海轻嗤。 "裴书婕!"裴嬴川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上次偷溜出宫逛花楼的事告诉太后。" 临海脸色一变:"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裴嬴川冷笑,"顺便再告诉母后,你藏在床底下的那坛......" "闭嘴!"临海拿起车内软垫砸向他。 云珈蓝默默往角落缩了缩,给临海腾出位置。 裴嬴川抓住软垫,扔到一旁。 就在这时,马车一晃。 驾车的马夫纠结道:“公主,车轮坏了,今天走不了了。” 临海探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所幸离城镇已经不远了。 “罢了,今夜就在这里宿下吧。你们派人,早早地把马车修了。” “遵命。”马夫应道。 ...... 濒临年关,住宿的人并不多,所以客栈的房间还有盈余。 临海和川蓝三人,各占了一间。临海和裴嬴川各占了一边,云珈蓝住在二人中间。 入夜,裴嬴川一直睡不着。一闭眼,脑海里就想到云珈蓝在他身下喘息的模样。 混账,自己怎么能对她有这样的想法? 裴嬴川低头,看向自己掌心紧握的九骨扇。 里面藏着渺渺的鬓发。 他自己也搞不清对这两个人是什么样的想法了。 或许,对渺渺是爱;对云珈蓝...或许只是同心蛊的原因。 谁知道那个劳什子蛊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裴嬴川默默想着,突然听到隔壁有动静。 他忙屏住呼吸,往墙壁的方向靠了靠。 云珈蓝似乎已经睡熟了。她翻了个身,手肘撞在了墙壁上。 裴嬴川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墙壁,仿佛能透过这层薄薄的木板触碰到隔壁那人。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云珈蓝熟睡的模样。青丝散落在枕上,衣襟微乱,露出锁骨和下面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他猛地睁开眼。 自己禁欲了二十余年,如今要破了? 隔壁忽然传来布料摩挲的细碎声响。裴嬴川喉结滚动,身体比思绪更快地贴上了墙壁。 他听见云珈蓝在梦中轻哼了一声,软糯的尾音像羽毛般挠过心尖。 短短几个动作,撩拨得他心猿意马。 肯定是因为同心蛊。 可当他想起今日马车里她羞红的耳尖,想起她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时的温度,呼吸就急促起来。 "唔......"隔壁又传来一声模糊的呓语。裴嬴川猛地攥紧床帐,布料在掌心裂开细小的纹路。 他想象她现在或许正无意识地蹭着锦被,或许衣带已经松开了几分...... 裴嬴川不禁想起来那个荒诞的梦。 梦里,她伏在自己怀里,汗液淋漓,每一丝气味,都叫他发狂。 "啪!"裴嬴川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隔壁的动静顿时停了,吓得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隔了一段时间,确定云珈蓝没有醒后,裴嬴川又松了口气。 自己一定是疯了。 虽然现在临海带够了亲卫,但是这两日险象环生,会不会有人趁他不在,刺杀云珈蓝? 裴嬴川盯着房梁看了许久,终于决定掀开被子起身。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周遭寂静,他的心跳也变得极快。 站在云珈蓝房门前,裴嬴川缺犹豫了。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叩下去。 不过短短分开了一个时辰不到,居然又想去找她?! 自己在做什么蠢事? 他转身要走,却听见屋内传来一声低低的抽泣。 心猛地揪紧,裴嬴川再也顾不得其他,轻轻推开了门。 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床榻上蜷缩的身影上。 裴嬴川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攥住。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掀开被角躺了进去。 “廷儿......”云珈蓝在梦中呢喃,泪水打湿了枕巾。 “廷儿?”不知为何,这个称呼像刀子般扎进裴嬴川心里。 他僵了一瞬,却还是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云珈蓝的身体冰凉,在他怀里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后像是找到了热源,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她的脸颊蹭着他的胸膛,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别哭......"裴嬴川低声哄着,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曼陀罗香,混合着泪水的咸涩,让他的心脏酸胀得发疼。 云珈蓝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变得绵长。裴嬴川低头看她,她的睫毛还沾着泪珠,鼻尖微红,唇瓣因为方才的哭泣而显得格外嫣红。 裴嬴川蓦地感觉喉间燥热。她这般模样,真的很想叫人狠狠按在怀里揉碎。 脑海里这么想着,他却只是收紧手臂,将她完全圈在怀中。 裴嬴川忽然觉得,就这样抱着她到天亮,似乎也不错。 他一边抱着她,一边回想起幼时贤妃给他哄睡时的模样。 “月儿弯弯挂柳梢,风摇烛影轻轻摇。小囡囡,莫哭闹,阿娘就在梦里抱。” “露珠凉凉湿裙角,囡囡赤脚四处瞧。阿娘呀,别藏了,囡囡害怕夜悄悄……” “风停啦,星睡了,囡囡蜷在门槛角。阿娘若是不回来,囡囡梦里继续找……” “阿娘若是不回来,囡囡梦里继续找......” “谢大人——” 在他不成调的歌声中,云珈蓝忽而做起了噩梦。 有关前世的梦。 她抱着发烧到昏迷的廷儿,跪在谢府前,一次又一次地磕头。 “我求求你,救救孩子。大夫说他得了极罕见的病,要宫里的药才能治。” “你不是说他是权贵吗,是天潢贵胄吗?一定有办法救廷儿,求求他,救救我们的孩子......” “夫人,”谢府的老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了出来,“谢大人不在燕京。” 云珈蓝的眼泪滚滚而下,落在廷儿发烧的脸上:“他不在燕京,那我该找谁?求求您,指条明路。” 老管家叹了口气:“夫人,不是我见死不救。只是这孩子先天不足,看这面相,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了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传来马屁的嘶鸣。 一个身穿皇室黑袍的男人纵马而来。他戴着纹路繁杂的面具,长发散在肩头,肩上还冒着血。 男人看了看云珈蓝,嘴唇抖了一下。紧接着,老管家凑了上去,跪下道:“参见北安王!” 前世的她与裴嬴川交集不多。但她当时听到是皇室亲王时,还是厚着脸皮跑到他面前,跪到地上。 “求求王爷,救救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 前世的裴嬴川看了看四周,突然合上眼,没有理她,只对老管家道:“后面有人,帮我处理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入府中。 老管家忙应声。他在进府之前,又看了云珈蓝一眼。 “夫人,放弃吧。你还年轻......” 说罢,便摇摇头。 大门紧闭,将她最后的希望隔绝。 回忆至此,云珈蓝呜咽一声,眼泪再次滚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一切平静下来时,她注意到裴嬴川不知道何时进了她的屋子,正紧紧地抱着她。 月光下,他似乎已经入梦。 云珈蓝抬手,自己将眼泪擦去。其实,她并不恨裴嬴川前世没有出手相救。救人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廷儿跟裴嬴川又没有关系。 而且前世一直对外宣称廷儿是林子昂的孩子,林子昂又站队裴云宣,跟裴嬴川已然是政敌。 若救了,不知道会给裴嬴川带来多大的麻烦。 虽然这么想着,云珈蓝依旧难掩心中悲恸,好容易擦净的泪再次涌了出来。 裴嬴川终于醒了。他低头看向云珈蓝,蹙眉问道:“怎么哭了?” 云珈蓝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小声道:“没事。” 手里却捧着裴嬴川的衣袖,把他的衣料当帕子擦泪。 裴嬴川罕见地没有嫌弃她,只是扣住她的后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的长发。 “不哭了。” “我陪你。” 第62章 我还想要一个孩子 云珈蓝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眼角的泪渐渐止住了。 “裴嬴川。”她唤他。 裴嬴川强忍着困意,睁开好看的凤眸,问道:“怎么了?” 云珈蓝却欲言又止。 她现在,真的很想很想要一个孩子。算是弥补前世对廷儿的亏欠。 而且看裴嬴川对杨致的样子,肯定也会对他们的孩子好的。 裴嬴川突然凝眸,靠近了她。身上的冷冽松香也随之逼近。 老实说,裴嬴川生得极俊,即使朝夕相处,她仍会在某些瞬间为他的容颜失神。 但现在,她心中翻涌的是更复杂的情感。前世对廷儿的亏欠像一根刺,日夜扎着她的心。每当看见裴嬴川抱着杨致时,她都会想象若是他们的孩子,该会得到多少疼爱。 裴嬴川突然再次逼近了她:“你有心事?”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拭去她未察觉又流下的泪。 云珈蓝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那腕骨突出,触感微凉。 她该怎么说?如何开口告诉他,她想要一个会断送他称帝心思的孩子? 而且裴嬴川还有两年半就要死了,若她不能救下他,这个孩子注定就会失去父亲。 这样真的是对孩子好吗? "我....."她垂下眼帘,长睫轻颤,"只是想起杨致的模样,甚是可爱。" 裴嬴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喜欢?" 云珈蓝心头一紧,指甲无意识陷入掌心。她想起前世的廷儿,那孩子死时不过三岁,瘦小的身体在她怀中渐渐冰冷。 "嗯。"她只能发出一个单音,怕多说会泄露太多情绪。 裴嬴川的声音低沉悦耳,"若我们有孩子,定会比他还乖。" 云珈蓝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他知道了?还是只是随口一言?她心跳如鼓,几乎要脱口而出自己的渴望,却在最后一刻咬住了下唇。 "王爷..."她艰难地开口,"子嗣之事......" 裴嬴川的眼神骤然转深,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唇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不必说了。” 他还是不想对裴天佑低头。 云珈蓝眸中燃起的曦光再次陨灭。 “王爷..."她又唤他,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夜色里。 裴嬴川叹了口气,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双向来冷冽的凤眸此刻暗潮汹涌。 ”云珈蓝,"他连名带姓叫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感受到同心蛊的震颤,云珈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动了多么愚蠢的心思。 她略略冷了双眸,心里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恶狠狠地变成了:“你太烫了,离我远些。” 说罢,便踢了踢他的小腿。 裴嬴川登时气笑了。 亏他刚才还觉得她哭的样子有些可怜! 裴嬴川一把抓住她作乱的脚腕:“又想找事?” “明明是你半夜来我房间,爬我的榻!” 她刚说完,就感觉到裴嬴川俯身欺近。 “我爬我夫人的榻怎么了?”他理所当然道。 云珈蓝被他禁锢在身下,鼻尖全是那股冷冽的松香。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却在撞进他眼眸的瞬间心头一颤。 那里面翻涌的岂止是怒火,分明是能将人灼伤的情潮。 “谁是你夫人?”她嘴硬道,指尖却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锦褥,“当日明明说的可是‘契约夫妻’。” 裴嬴川低眸,看着她不断开合的双唇,呼吸又开始粗重。 不可以,绝对不能对她再起那种心思。 他咬咬牙,正要起身回自己房间,却没有注意到衣角被云珈蓝压到了。在他的猛然起身下,衣角随之回拉,把他又扯了回去。 裴赢川整个人重重跌在云珈蓝身上,鼻梁撞上她锁骨,疼得闷哼一声。两人瞬间陷入沉默,只听见彼此错乱的呼吸声。 "你..."云珈蓝先反应过来,耳尖腾地烧红,”你的手......" 裴赢川这才发现右手正按在一处绵软之上,掌心下的心跳快得惊人。他本该立刻抽手,可鬼使神差地,指腹竟轻轻摩挲了一下。 "裴赢川!"云珈蓝声音都变了调,抬腿就要踹他。 这一动却让两人贴得更紧。裴赢川突然扣住她乱踢的膝盖,嗓音哑得不像话:"别动。" 隔着薄薄衣料,某个灼热的触感让云珈蓝瞬间僵住。 前世,那个人也对她说过别动。 那个人的音调更加低沉,也更加不容抗拒。 见她出神,裴嬴川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她。 “凝神。” 云珈蓝瞪他:“凝神干什么?” 裴嬴川勾唇:“看我。” 月光下,两人呼吸再次加重。就在即将失控的前夕,裴嬴川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维持着清明,随机找了个话题,道:“你不是说,你梦到过有一个孩子么?可不可以,给本王再讲一讲?” 云珈蓝略略蹙眉:“你在乎这个干什么?” 裴嬴川支颐笑道:“万一你梦到的,是我们将来的孩子呢?” 云珈蓝踢了他一脚,这一脚正踹在裴赢川膝盖上,却被他顺势捉住脚踝。 "放手!"她挣了挣,却被他握得更紧。 "那个孩子......"裴赢川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犹豫,"在梦里...他叫我什么?" 云珈蓝呼吸一滞:“他又不认识你。” “奇怪。”裴嬴川道,“我的夫人做梦不是跟我生子,难不成是跟别人?” “跟别人怎么了?”云珈蓝回怼。 “跟谁?“裴嬴川凤眸阴暗。 云珈蓝别过脸去:"与你何干?" 裴嬴川眸色骤然转深,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同心蛊在胸腔里疯狂震颤,将彼此的心跳都搅得一团乱。 "云珈蓝。"他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刚转回头,唇就被狠狠堵住。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裴嬴川几乎是撕咬般地碾过她的唇瓣,直到尝到血腥味也不肯松开。云珈蓝推拒的双手被他单手扣在头顶,另一只手插入她散开的长发,迫使她仰头承受这个近乎暴虐的亲吻。 "唔...放......"她的抗议被尽数吞没,只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喷在脸上,那股冷冽的松香此刻浓烈得几乎要将人溺毙。 当裴嬴川终于松开时,两人唇间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云珈蓝胸口剧烈起伏,唇瓣红肿,眼里泛着生理性的泪光。 “疯子......"她骂道,”你发什么疯?" “又没忍住。”裴嬴川喘息道。 只是这次,他没有那么抗拒对她有反应了。 云珈蓝看着他宛如玉雕的面容,心里骤然起了恶劣的想法:“其实跟你也不是没关系。” 裴嬴川眼里闪过一丝好奇,直勾勾地看着她。 “在梦里,”云珈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他唤你‘叔叔’——!” "叔叔?"裴赢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差点破防,"你再说一遍?" 云珈蓝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往后缩了缩,但嘴上仍不饶人:"怎么?王爷连这个都要管?梦里的事......"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被裴赢川一把抱起,天旋地转间又被抵在了雕花床柱上。他的手臂横在她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拦腰折断。 他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低语,灼热的呼吸烫得她耳尖发麻,“你真是...好得很。” 云珈蓝骤然察觉到一丝危险,有些后悔自己的挑衅,但仍然倔强地仰起脸:"王爷这是做什么?我说错什么了?" 裴赢川怒极反笑:"错?你怎么会错?你还有犯错的时候?” 云珈蓝恶狠狠地掐他的手臂。 裴赢川盯着她看了许久,蓦然道:"成亲了这么久,要不要试试?" 云珈蓝浑身一颤。 "裴赢川!"她羞恼地推他,"放开我!" "不放。"他反而将她搂得更紧,薄唇几乎贴着她的,“除非你告诉我,梦里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云珈蓝被他逼得无路可退,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不是你的!他父亲温文尔雅,才不像你这般...这般......." "这般什么?"裴赢川眯起眼。 "野蛮!粗鲁!不讲理!"云珈蓝一口气说完,明显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裴赢川沉默片刻,突然松开钳制,后退一步。 就在云珈蓝以为他要放过自己时,却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自己的腰带。 “你大可以试试,本王到底讲不讲道理?” 第63章 要不要试一下? 裴赢川的手指在腰带上轻轻一挑,玉带扣便应声而开。 云珈蓝心里骤然涌上一丝惊慌。 "你......"她下意识往床榻里侧缩去,指尖揪紧了锦被,"裴赢川,你冷静些。" "我很冷静。"他声音低沉,随手将腰带抛在一旁,外袍顺着肩膀滑落,露出里面块垒分明的腹肌。 云珈蓝耳尖发烫,嘴上却不饶人:“你不是说不要孩子么?" "不要孩子就不能做了?”裴赢川单膝跪上床榻,床幔随之晃动,他俯身逼近,松香气息瞬间将她包围,“真当我丝毫不通人事?” 他的手掌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云珈蓝能清晰看见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双颊绯红,眸光潋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邀约。 "放开......"她声音细若蚊呐,挣扎间发髻散开,青丝如瀑铺了满床。 裴赢川眸色转深:"方才说别人时,不是挺能说会道?" 他低头,呼吸喷在她颈侧,“怎么现在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云珈蓝浑身一颤,同心蛊在胸腔里剧烈震颤,将彼此的心跳声无限放大。她能感觉到裴赢川压抑的欲望,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诚实的反应。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煎熬又甜蜜的折磨。 “裴赢川......”她唤他名字时尾音发颤,“我们不能在不清醒的情况下......" "为何不能?”他含住她耳垂轻咬,满意地感受到她瞬间绷紧的身体,“契约夫妻也是夫妻。” 这句话击溃了云珈蓝最后的理智。是啊,他们本就是夫妻,为何不能有夫妻之实? 若真有了孩子…廷儿会不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她身边? 裴嬴川不要他,大不了她带着孩子走便是。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她突然伸手环住裴赢川的脖颈,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主动吻了上去。 裴赢川呼吸一滞,随即反客为主,将她塞进矛软的锦被,这个吻比生前更加热烈,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儿。 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她指尖插入他发间,感受着那如绸缎般的触感,身体不自觉地弓起贴合他的轮廓。 "你…"裴赢川喘息着松开她的唇,眸中情欲翻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云珈蓝没有回答,而是颤抖着手解开了他的中衣系带。当掌心贴上他紧实的胸膛时,她感受到同心蛊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 月光下,他的身体如白玉雕琢,左肩处一道淡色疤痕平添几分野性。 云珈蓝指尖轻抚过那道伤痕,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战场留下的?”她轻声问。 裴赢川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现在才注意到?" 云珈蓝鼻尖一酸,突然想起前世廷儿身上也有类似的小疤痕。那孩子顽皮,总爱爬树摘果子,有次不慎跌落,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浅痕。她当时心疼得直掉泪,廷儿却用小手擦她的眼泪,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不哭,廷儿不疼“。 这回忆来得突然,她眼眶瞬间湿润。裴赢川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动作顿住:”怎么了?" "没事。“云珈蓝别过脸去,却被他强硬地扳回来。 ”同心蛊在疼。“他指腹擦过她眼角,”你心里难受,本王都知道。" 这句话击中了云珈蓝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如果你有了孩子,你会对他好吗?” 裴赢川沉默片刻,突然低头吻去她的泪珠:"会。" 简单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云珈蓝睁开眼,望进他深邃的眸中。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廷儿笑着喊"爹爹"的模样。 若这一世,廷儿真的能回来,而他的父亲将不再是不知姓名的权贵,他的母亲也不再是任人亵玩的玩偶。 他的父亲将是矜贵的北安王,他的母亲也是北安王妃。 就算裴嬴川不要他,她也能自己带着他好好生活,不再叫人欺负利用了去。 这个认知让她心尖发颤,不由自主地仰头吻上他的喉结。在他惊诧的刹那,将他的喉结含入口中,不轻不重地吮吸。 裴赢川浑身绷紧,手指插入她发间:“云珈蓝,你确定不后悔?" "闭嘴。"她咬住他锁骨,换来他一声低喘。 这声喘息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两人之间压抑已久的欲望。裴赢川一把扯开她的衣襟,唇舌顺着脖颈一路往下,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点点红痕。 云珈蓝指尖陷入他后背,感受着他肌肉的紧绷,同心蛊传来的快感让她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门口被人“咚咚”敲响。 声音急促,像是出了这么大事。 云珈蓝骤然回归了理智。她将裴嬴川推开,看向门口。 裴嬴川却丝毫不在意,只掰过她的下颔,想再次吻下去。 云珈蓝却躲过:“等等,有急事!” 果不其然,临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嬴川,珈蓝,燕京出事了!” 方才的旖旎气息还未散尽,现在却要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云珈蓝推开他,匆忙系好中衣,转头看见裴赢川仍半裸着上身坐在床沿,眼中情欲未褪,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快穿好!"她抓起地上的外袍扔过去,声音里带着未平息的喘息,"长姐说有急事!" 裴赢川一把接住衣物,眉头紧锁:"能有什么急事?" 话虽如此,他还是迅速套上外袍,只是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云珈蓝顾不得许多,赤着脚跑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这才拉开门门。门外,临海公主一袭素色宫装,发髻微乱,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皇宫生火了!”临海公主声音急促,目光在云珈蓝凌乱的衣衫和身后走来的裴赢川身上一扫,了然地挑了挑眉,但很快又恢复凝重,"皇帝遇刺,已然——" 裴赢川面不改色:"何时的事?" "半个时辰前。"临海公主压低声音,"火是从御书房烧起来的,皇兄被困在里面,等侍卫救出来时已经......” 裴嬴川到底在宫中混迹许久,很快捕捉到了要害:“现在是谁监国?” 临海道:“是东太后。” 东太后?!云珈蓝一惊。 裴天佑是东太后亲手带大的,也是她一手将他送上皇位,没道理害他。 “到时候就知道了。”临海神色凝重道,“为今之计,尽快回京。” 云珈蓝和裴嬴川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二人不是没有在宫中留下眼线。但是竟然一个报信的都没有?反而要临海公主亲自来说? 宫中怕是出了更大的变故。 云珈蓝想起来白日裴云宣对她说的话。 难道裴云宣重活一世,迫不及待要提前行动了? 那他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同样差点登上帝位的裴嬴川? 云珈蓝不敢细想。 而且,前世确实在宫中起了火,而她也因缘巧合救下了裴天佑,因此帮了林子昂升了官职。 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为什么提前发生了? 不会是云绫罗犯傻,找人演了这一出吧? 想罢,云珈蓝又摇头。 应该不可能。 裴赢川的手指在腰带上一顿,眼中情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冷厉。 “给谢彦舟去信,让他继续盯着苏州。”说罢,又低眸看向云珈蓝,“我们回京。” ...... 马车已然修好了,马夫驾着马,缓缓而动。 距离燕京还有两日的路程。紧张退去,困意再次袭来。 临海见她昏昏欲睡,对着裴嬴川使了个眼色。 裴嬴川微微蹙眉,身体却诚实地靠过去,让云珈蓝枕到自己的肩膀上。 临海松了口气,唤停了马车,自己去往后面一辆。 云珈蓝靠在他的左肩,底下是他稳健的心跳。 裴嬴川却高兴不起来,眸色阴沉:“再来几次,本王就真的肾气不足了。” 云珈蓝嗤笑一声。 不过,她比较纳闷的是,裴嬴川明明不心悦她,为何会次次有反应? 难道真的是因为同心蛊? 她正出神想着。裴嬴川突然道:“你的手很凉。” 初冬的夜晚,早已变得凛冽。 裴嬴川理所当然地握着她的手。 云珈蓝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蜷缩。月色照耀下,竟显得乖巧了许多。 "冷就靠过来些。"他声音低沉,右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车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纱帘在车厢内流淌。云珈蓝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想起那夜他情动时唤的那个名字。 "裴赢川。"她轻声开口,“上次你...失控时,叫的‘渺渺’是谁?” 她清晰感觉到掌下的肌肉瞬间绷紧。裴赢川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 照以前,裴嬴川还能毫不避讳地谈起她。 但是现在,他莫名有些害怕在云珈蓝面前提起渺渺。 因为对云珈蓝有了在乎吗? 裴嬴川自己也搞不明白。 "一个故人。"他答得简短,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脉搏。 “心上人?"她故意问,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 裴赢川突然收紧手指,将她作乱的指尖牢牢扣住:"吃味了?" "好奇而已。"云珈蓝别过脸,"毕竟没答应你帮你挡桃花。" 低笑从头顶传来,震得她耳廓发麻。 “后悔了?” 温热气息喷洒在敏感处,云珈蓝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她下意识要躲,却被他扣住腰身。 “放开...长姐还在后面......" "嘘,别动。” 裴赢川突然正色,手指抚上她颈侧。 第64章 真的爱上他了吗? 云珈蓝浑身一僵,只觉他微凉的指尖在颈侧轻轻摩挲,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这里......"裴赢川声音低哑,"有根发丝。" 他修长的手指从她颈间掠过,拈起一根不知何时沾上的青丝。云珈蓝刚要松口气,却见他突然将那发丝绕在指间,轻轻一拽。 "疼!"她轻呼出声,眼尾瞬间泛起红晕。 裴赢川低笑,松开手指,转而抚上她微红的耳垂:"这么娇气?" "谁娇气了?"云珈蓝不服气地抬头,却猝不及防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那双向来冷冽的凤眸此刻漾着温柔波光,让她一时忘了呼吸。 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裴赢川忽然低头,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轻轻含住她耳垂上那颗小巧的红痣。 "裴赢川!"云珈蓝浑身一颤,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做什么......" 湿热触感顺着耳垂蔓延至颈侧,她下意识抓住他衣襟,却被他顺势按倒在软垫上。散开的青丝铺了满车榻,与他的墨发纠缠在一起。 “嘘......"裴赢川撑在她上方,指尖点了点她微张的唇,”不是说冷吗?“ 云珈蓝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解开外袍,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中衣传来,带着那股熟悉的冷冽松香。 ”你......"她声音发颤,“不是肾气不足?” 裴赢川眸色一暗,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按在头顶:“你这是在质疑本王?” 云珈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睁大眼睛。月光下,他衣襟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喉结随着呼吸上下滚动。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待云珈蓝反应过来时,她竟发现,自己也对裴嬴川起了欲念! 这是怎么回事?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裴赢川的眼睛。他低笑一声,与云珈蓝十指相扣,将她的双手按在车上的锦被之中。 灼热气息喷洒在耳际,在同心蛊的催发下,云珈蓝愈发感觉情难自己,她抬首,亲了亲裴嬴川的下颔。 裴赢川的呼吸骤然一滞,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云珈蓝感受到他的肌肉瞬间绷紧。 同心蛊在胸腔里疯狂震颤,将彼此的心跳都搅得一团乱。前世的记忆与当下的情潮交织,让她鬼使神差地又仰起头,这次咬住了他的喉结。 裴赢川闷哼一声,猛地低头擒住她的唇。这个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狠,带着要将人拆吃入腹的狠劲。云珈蓝的呜咽被他尽数吞下,只能被动承受他近乎暴虐的索取。 “唔......"她挣扎着偏过头,却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 ”现在知道怕了?“他抵着她唇瓣喘息,”方才撩拨本王的时候,不是很胆大? 云珈蓝眼中水光潋滟,唇瓣被他碾磨得艳红似血。她不服输地抬腿蹭过他的腰侧:"谁怕了?" 裴嬴川眸色骤然转暗,一把扣住她作乱的膝盖:“看来你是存心要验验本王的肾气?” 他俯身时衣襟散得更开,露出胸膛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云珈蓝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去,感受到他的肌肉随着自己的动作逐渐绷紧。 裴嬴川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什么异族人,什么心里有人,什么阴谋算计,他通通不在乎了。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想要眼前的这个女子。 想要她永永远远属于自己。 裴嬴川的唇沿着云珈蓝的颈线一路向下,在她小巧的锁骨上留下印记。 "珈蓝......"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看着我。" 云珈蓝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那双总是冷冽的凤眸此刻盛满情欲,专注得仿佛世间只剩她一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颤,鬼使神差地仰头吻上他滚动的喉结。裴嬴川浑身一僵,随即更加凶狠地回吻,修长的手指已经挑开她腰间的系带。 "等..."云珈蓝突然按住他的手,小腹传来熟悉的坠痛让她瞬间清醒,"不行......" 裴嬴川喘息着停下,眼中情潮未退:"怎么了?" 云珈蓝脸颊烧得通红,羞窘地别过脸:"我...月事来了..." 空气瞬间凝固。 裴嬴川撑在她上方,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若隐若现。他闭了闭眼,突然泄愤似的在她锁骨上重重咬了一口。 "啊!"云珈蓝吃痛,"你属狗的吗?" 他差点气绝,却还是小心地撑起身子不压倒她,"早不来晚不来......" 云珈蓝看着他憋得发红的耳根,突然噗嗤一笑:"王爷不是说肾气不足?" 裴嬴川危险地眯起眼,忽然伸手探入她裙摆。 "你干什么!"云珈蓝惊慌地夹紧双腿。 "别动。"裴嬴川已经利落地帮她垫好软布,“我还是懂这种事情的。” 他语气平静,耳尖却红得滴血。云珈蓝怔怔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为自己系好衣带,突然心头一软。 "转过去。"她轻声道。 裴嬴川挑眉,还是配合地转身。下一刻,一双柔软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云珈蓝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光裸的背脊上。 “就这样..."她声音细如蚊呐,”让我抱一会儿......" 裴嬴川浑身僵硬,半晌才慢慢放松。他覆上她交叠在自己腹前的手,十指相扣。 这算爱上他了吗? 或许只是同心蛊的作用。 云珈蓝不清楚。 "疼吗?“他忽然问。 云珈蓝摇摇头,随即想起他看不见,小声道:”有一点......" 裴嬴川突然转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在自己腿上,温热的大掌轻轻按揉她的小腹:“我母妃以前就是这样帮我阿姐揉肚子。” 他的手法意外地娴熟,力道恰到好处。云珈蓝舒服地喟叹一声,靠在他胸前昏昏欲睡。 “裴嬴川..." "嗯?" "我们现在算什么?”她问得小心翼翼。 裴嬴川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更加用力地揉按:“你以为呢?本王可没有空,陪你过家家?” 云珈蓝抿唇笑了,像只偷到腥的猫儿。她突然抬头,在他下巴上轻啄一口:"那...等我好了......" 话未说完,唇就被狠狠堵住。这个吻温柔得不可思议,裴嬴川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一吻终了,他抵着她额头低笑:"睡吧。" 真好。 云珈蓝想道。 裴嬴川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将云珈蓝往怀里带了带。他低声哄道,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散开的长发,“我在这儿。” 云珈蓝在他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裴嬴川身上那股冷冽的松香此刻混合着几分暖意,让她想起冬日里被阳光晒过的雪松。 “讲故事......”她半梦半醒间嘟囔着,指尖无意识地绕着他的一缕墨发。 裴嬴川失笑:"多大了还要听故事?" "要听......"她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快要坠入梦乡,却还固执地扯了扯他的头发。 裴嬴川无奈,思索片刻后低声道:"从前有座山......" "不好听,"云珈蓝皱了皱鼻子,"换一个。" "那...有个将军出征前,在妻子手心写了三个字。” 云珈蓝突然睁开眼:"什么字?" 裴嬴川垂眸看她,凤眸中漾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等你睡醒告诉你。" "骗子。"她小声抗议,却抵不过困意,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夜风拂过车帘,裴嬴川小心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些。月光下,他凝视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鬼使神差地低头,在眉心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今夜,"他自言自语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当我背弃了自己一回......" 话未说完,怀中人突然动了动,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得更深。裴嬴川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将她搂得更紧。 “裴嬴川..."云珈蓝忽然在梦中呓语,”别走......" 他呼吸一滞,随即柔声应道:"不走。"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裴嬴川却毫无睡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张睡颜刻进心底。 这样的太平,不知还能粉饰多久。 ...... 青城山的清晨总是带着几分仙气。薄雾缭绕在山间,如同轻纱般笼罩着苍翠的林木。 云绫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踩着湿滑的石阶向上攀登。 "一定要找到那位世外高人!”她在心中默念着。 前世,云珈蓝也找了一位世外高人指点林子昂,叫他一举中了状元。 太傅那老头不帮他们又怎么样,只能说他没有眼力见,认不出未来的丞相和丞相夫人。 云绫罗一边想着,一边轻笑。 老天让她重生,说明她是天命之女。找个隐士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山路越来越陡,云绫罗的绣花鞋已经被露水浸湿,脚底传来阵阵凉意。她抬头望瞭望隐没在云雾中的山顶,咬了咬下唇继续前行。 “姑娘,这山路险峻,何故独自一人前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云绫罗吓了一跳。她转身看去,只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正坐在路旁的大石上,手中拿着一个破旧的酒葫芦。老者须发皆白,脸上皱纹纵横,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出奇。 "我来寻一位高人。"云绫罗骄傲道。 老者哈哈大笑,露出几颗残缺的黄牙:"高人?这山上哪有什么高人,不过都是些装神弄鬼之徒罢了。“ 云绫罗皱了皱眉,不欲与这老乞丐多言,正欲离开,却听老者又道:”姑娘若执意寻那‘高人’,不妨到山顶的亭子看看,这几日那里可热闹得很。“ 云绫罗将信将疑地道了谢,加快脚步向山顶走去。身后传来老者悠悠的声音:”记住啊,金玉其外者,往往败絮其中......" 到达山顶时,已近正午。一座八角凉亭矗立在悬崖边上,亭中果然有两个人影。云绫罗整理了一下被山风吹乱的发丝,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亭中两人形成鲜明对比。一人身着锦绣道袍,头戴玉冠,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随风飘动,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另一人则衣衫褴褛,正是方才在山路上遇到的那个老乞丐,此刻正倚着亭柱喝酒,对云绫罗的到来恍若未见。 “这位姑娘,可是来求仙问道的?”那华服道人率先开口,声音清越如钟磬。 云绫罗连忙行礼:“见过道长。小女子云绫罗,特来求教高人指点。” 道人微微一笑,手中拂尘轻摆:"贫道玉阳子,在此清修已有三十载。姑娘所求何事?" 云绫罗心中一喜,正欲开口,却听那老乞丐嗤笑一声:"三十载?老头子我在这山上住了五十年,怎么从未见过你这号人物?" 玉阳子面色不变,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位道友,何必拆台?你我各修各的道,井水不犯河水。" 老乞丐灌了一口酒,摇头晃脑道:"好一个‘各修各的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修的什么道?能指点人家姑娘什么?" 云绫罗站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玉阳子外表光鲜,言谈举止皆符合她对"高人"的想象;而老乞丐虽然言辞犀利,但衣衫破烂,实在难与"高人"二字联系起来。 "姑娘,"玉阳子转向云绫罗,声音温和,"观你面相,当是为家中亲人求前程而来。贫道虽不才,但对科举之道略有心得,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云绫罗眼睛一亮:"道长真乃神人!正是为家夫科考之事而来。" 老乞丐突然插话:"丫头,你可想清楚了。这山上骗子不少,专骗你们这些求仙问道的痴人。" 玉阳子冷哼一声:"道友一再出言不逊,莫非是要与贫道斗法不成?"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云绫罗心中更加纠结。她仔细打量着两人:玉阳子衣饰华美,举手投足间透着仙气;老乞丐则邋遢不堪,言语间还带着几分醉意。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外表更为可信的玉阳子。 毕竟,若真厉害,又怎会叫自己穿的如此穷酸? "道长,可否请您下山一趟,指点家夫一二?"云绫罗恭敬地问道,刻意忽略了老乞丐的存在。 玉阳子捋须微笑:“善。贫道近日正欲入世修行,便随姑娘走一趟吧。” 老乞丐见状,长叹一声:“痴儿啊痴儿,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说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拎着酒葫芦向山下走去。 云绫罗看着老乞丐的背影,轻嗤一声。 下山的路比上山轻松许多。玉阳子一路上侃侃而谈,从科举文章的写法到考官的喜好,说得头头是道,让云绫罗更加确信自己找对了人。 “道长见识如此广博,想必指点过不少举子吧?”云绫罗恭敬地问道。 玉阳子微微一笑:“不多,也就指点过三五位状元罢了。” 云绫罗闻言更是欣喜若狂。 云珈蓝啊云珈蓝,我即将成为诰命夫人。而你,就等裴嬴川死吧。 第65章 来月事了,王爷学着怎么照顾 连绵的官道上,车队缓缓停下。 云珈蓝蜷缩在马车软榻上,小腹传来阵阵绞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手指死死攥住锦被一角。 "她如何了?"马车外传来裴嬴川刻意压低的声音。 惊蛰掀开车帘,面露难色:"回王爷,公主月事来了,腹痛得厉害......" 话音未落,裴嬴川已经掀帘而入。他今日穿着靛青色骑装,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此刻却沾了些许尘土。 云珈蓝勉强睁开眼,看向他。 "怎么不早说?"裴嬴川单膝跪在榻前,伸手抚上她冷汗涔涔的额头。 云珈蓝虚弱地摇头:“车队行进要紧...不能为我耽搁......" "胡说。”裴嬴川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传令下去,就地休整两个时辰。” 将惊蛰催去煎药,裴嬴川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按住云珈蓝的手:“我去去就回。” 云珈蓝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裴嬴川则转身,径直去了临海的马车上。 临海正端着茶盏,吃早茶。蓦然看见两眼乌黑的裴嬴川,吓了一跳。 裴嬴川轻咳一声:"裴书婕。" 临海打了个寒颤:“干嘛?!” 裴嬴川欲言又止,白净的脸憋得通红:“云珈蓝月事来了。” 临海一惊:“怎么了?是疼得厉害吗?” 裴嬴川道:“现在教我怎么处置女子月事。” 临海恍然大悟。 吞吞吐吐了半天,竟是因为这个?! 她从前就知道裴嬴川面皮薄,却没想到居然薄到这个地步了。月事而已,至于墨迹半天? 临海公主心里嫌弃,却还是道:“女子月事万不可着凉。我带了上好的艾绒和红花来,待会儿让侍女给珈蓝做个暖袋。“ 裴嬴川点点头,突然不知从哪里掏出张宣纸,一脸认真地看向长公主:”具体要怎么做?“ 临海公主挑眉:”哟,我们七弟这是要学妇人科?“ 裴嬴川煞有介事道:”她疼成这样,我总不能每次都指望你在场。" 临海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好,那我今日就教教你。” "首先,月事前三天要忌生冷。"临海公主掰着手指细数,"红糖姜茶要提前备着,艾草暖袋不能太烫......" 裴嬴川运笔如飞,写得极为认真,甚至打断道:"艾草与红花比例多少?煎煮多长时间?“ 临海公主忍俊不禁:”三比一,水开后小火煮半刻钟。“她忽然压低声音,”还有件事,月事期间不可同房,这个你总知道吧?" "裴书婕!“裴嬴川猛地合上本子。 临海公主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裴嬴川的肩膀:”好好养着,我让厨房熬了乌鸡汤,晚些送来。我顺道去看看珈蓝。" 待长公主离开后,裴嬴川才长舒一口气,珍重地将宣纸折好,收入怀里。 另一边。 云珈蓝在朦胧中听见帐外窸窸窣窣的动静,睁开眼时,发现马车内已多了几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惊蛰正轻手轻脚地将一包艾草放入铜炉中煎煮,清苦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这些是什么?”云珈蓝撑起身子,腹中又是一阵抽痛。 惊蛰连忙上前扶住她:“回公主,都是临海长公主派人送来的上等红花艾绒、金丝蜜枣、老姜红糖,还有这个鎏金暖手炉......” 云珈蓝望着琳琅满目的物事,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临海长公主虽与她交好,却不想竟体贴至此。她正要说话,忽见帐外又进来两个婆子,抬着个冒着热气的小浴桶。 “这是什么?" "长公主吩咐的药浴。”为首的婆子行礼道,“用川芎、当归熬的,最能缓解腹痛。” 云珈蓝被搀扶着浸入浴桶,温热药汤漫过腰际,绞痛顿时减轻了几分。她望着水中漂浮的药材,忽然注意到其中几味并非寻常月事所用,反倒像是...利孕的方子? 只是,临海是怎么知道她来月事的?难道是裴嬴川说的? “长公主还说什么了?”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婆子边为她揉按肩颈边答:“旁的无了,只叫王妃注意身子” 云珈蓝一怔。正欲细问,帐外传来裴嬴川冷冽的声音:“整顿好了就起程,再歇一刻钟。” 透过纱帘,她看见那道挺拔的身影正在不远处指挥侍卫调整车马顺序。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裴嬴川忽然转头望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却又匆匆别过脸去,继续吩咐事务。 云珈蓝抿嘴轻笑,忽然觉得腹痛也没那么难熬了。 药浴过后,惊蛰为她换上干净衣裙,忽然"咦"了一声:“王爷的外裳落在这儿了。” 云珈蓝转头看去,果然见榻边搭着那件玄色劲装。她伸手取过,一缕冷冽的松香萦绕鼻尖。正要吩咐惊蛰送去,却从衣襟里滑落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这是......" 宣纸展开的瞬间,云珈蓝呼吸一滞。纸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注意事项,字迹挺拔如松,是裴嬴川的手笔无疑。 川芎配当归可缓解腹痛,她不喜药味,需加红枣调和。 「月事前三日忌食生冷,需盯着她不用冰碗。」 「艾草三份,红花一份,水沸后小火半刻钟......」 最后一行墨迹尤新,力透纸背: 「切记:月事期间不可亲近,免伤其身」 云珈蓝心里一暖。 "公主?"惊蛰疑惑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 云珈蓝急忙折好宣纸塞回衣襟,却听见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裴嬴川掀帘而入,额上还带着薄汗:“我的......" 他的目光落在云珈蓝手中的外裳上,话音戛然而止。 两人四目相对,云珈蓝晃了晃手中的衣裳,”王爷在找这个?" 裴嬴川的脸“腾”得红了。 第66章 谁家义兄亲义妹的嘴? 她应该没看到衣裳里面的宣纸吧。 若是别人知道,他堂堂北安王为了一个女子月事,单独列了张纸,那该多丢人。 云珈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宣纸边缘,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看着裴嬴川僵立在营帐门口,那张平日里冷峻的脸此刻竟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王爷真的是......"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指尖在衣襟处轻轻一挑,露出宣纸一角,"在找这个?" 裴嬴川的瞳孔猛地收缩,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伸手就要去夺。云珈蓝早有防备,一个侧身将宣纸护在胸前,却不料动作太大牵动了小腹,疼得她"嘶"了一声。 "别动!"裴嬴川立刻停住动作,眉头紧锁,"你...先把药喝了。" 惊蛰适时地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浓重的药味立刻充斥了整个车厢。云珈蓝皱了皱鼻子,正想推拒,却见裴嬴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抖出几颗蜜饯放在药碗旁。 "裴书婕说...药后含这个能去苦味。"他说这话时眼睛盯着车顶,装出一脸“懒得管你”的样子。 云珈蓝心头一暖,乖乖接过药碗。药汁入喉,苦涩顿时在舌尖炸开,她强忍着没有皱眉,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裴嬴川立刻将蜜饯递到她唇边,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唇角,两人俱是一颤。 "王爷记这些做什么?"云珈蓝含着蜜饯,声音含糊不清,却故意晃了晃那张宣纸。 她果然看见了! 裴嬴川别过脸去,喉结上下滚动:"随手记的。" "随手?"云珈蓝挑眉,"那这''月事期间不可亲近,免伤其身''也是随手写的?" 裴嬴川猛地咳嗽起来,白玉般的面庞涨得通红。他一把抓过自己的外裳胡乱披上,转身就要下车:"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车队准备得如何了。" "王爷。"云珈蓝忽然叫住他,声音软了几分,"我...我冷。" 裴嬴川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等着。"便大步离去。 云珈蓝望着晃动的车帘,忍不住轻笑出声。她低头又看了看那张字迹工整的宣纸,指尖轻轻抚过"免伤其身"四个字,心头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 不多时,车帘再次被掀开。裴嬴川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鎏金暖炉。他沉默地将暖炉塞进云珈蓝手中,又取出一条狐毛毯子,动作生疏却小心地盖在她腿上。 "还冷吗?"他问,眼睛却盯着车窗外的景色。 云珈蓝摇摇头,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王爷方才去找长公主,就学了这些?" 裴嬴川身形一僵,耳尖又红了:"...嗯。" "那王爷可知道,月事期间最忌什么?" "忌生冷、忌劳累、忌..."裴嬴川下意识回答,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瞪她,"云珈蓝!" 云珈蓝笑得眉眼弯弯,却因为牵动腹部又皱起了眉头。裴嬴川立刻紧张起来,顾不得尴尬,单膝跪在榻前:"又疼了?" "嗯。"云珈蓝难得示弱,轻轻点头。 裴嬴川犹豫片刻,忽然伸手覆上她的小腹。隔着衣料,他掌心的温度缓缓传来,力道适中地打着圈按摩。 "裴书婕说...这样能缓解疼痛。"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自在。 云珈蓝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的手掌在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流连。裴嬴川的手法虽然生涩,却意外地有效,那股绞痛竟真的渐渐减轻了。 "王爷。"她轻声唤道。 "嗯?"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云珈蓝问出了心中疑惑,"你曾经亲口说我们不过是政治联姻。" 裴嬴川愣住了。 他说过这句话? 好像是。 他的手停顿了一瞬,随即继续按摩:"你是我的义妹。" 云珈蓝撇撇嘴。 谁家义兄亲义妹的嘴?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暖炉中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裴嬴川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情绪。 "启程了!"车外突然传来侍卫的高喊,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裴嬴川立刻收回手,起身整理衣袍。 "再歇会儿,到了驿站我叫你。"他说完便要下车。 "王爷。"云珈蓝再次叫住他,晃了晃手中宣纸,"这个...能留给我吗?" 裴嬴川背对着她,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车帘落下,云珈蓝将宣纸小心地折好,贴身收在里衣口袋中。她抚摸着微微发热的小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裴嬴川掌心的温度。 马车缓缓启动,轻微的颠簸中,云珈蓝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轻轻摇醒。 "云珈蓝,醒醒。"是裴嬴川的声音。 云珈蓝睁开眼,发现天色已暗,马车停在一处驿站前。裴嬴川手里端着一个食盒,见她醒了,便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乌鸡汤。 "裴书婕让人熬的。"他将汤碗递给她,"趁热喝。" 云珈蓝接过,小口啜饮。汤很鲜美,带着药材特有的清香。她忽然注意到裴嬴川右手食指上缠着一块白布。 "你的手。" 裴嬴川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无事,切药材时不小心。" 云珈蓝心头一震。 什么长姐熬的。 明明是他自己。 裴嬴川不答,只是催促道:"快喝,凉了伤胃。" 云珈蓝低头喝汤,眼眶却有些发热。 为什么要在她铁了心要和离,明知他活不过三年的时候对她这么好? 喝完汤,裴嬴川接过空碗,犹豫了一下,道:"今夜我睡隔壁,有事就唤我。" 云珈蓝点点头,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王爷。" "嗯?" "谢谢。"她轻声道,指尖微微用力。 裴嬴川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握住云珈蓝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又迅速放开。 "睡吧。"他转身离去。 云珈蓝望着关上的房门,缓缓躺下。腹部的疼痛已经减轻许多,但心头那种陌生的悸动却越发明显。 云珈蓝自己躺在锦绣堆中,缓缓入睡。 恍惚间,前世的记忆再次奔涌而来。 有一次夜晚,她的后背撞上紫檀屏风,雕花棱角硌得脊骨生疼。权贵的手掌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却毫不留情地掐住她腰肢,五指几乎要嵌入皮肉。 云珈蓝为了不受其辱,放了发间毒蛊咬了他后,这个权贵就消失匿迹了一段时间。最终林子昂断了她七天吃食,算是给权贵消气。 "阁下这是要做什么?"她昂起下巴,声音比殿外积雪还冷。 权贵低头,鎏金发冠垂下的流苏扫过她脸颊:"你觉得呢?" 衣襟被猛地扯开,珍珠盘扣崩裂的声音在寂静寝殿里格外清脆。 云珈蓝抬膝欲击,却被他早有预料般用腿压住。丝帛撕裂声里,她突然轻笑出声。 "笑什么?"权贵指尖一顿。 云珈蓝似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是嘴上仍不饶人:"笑你急色得像市井之徒。" 下一息天旋地转,她被掼在锦被堆里。权贵单膝压住她裙摆,扯下腰间蹀躞捆住她手腕。 皮革摩擦腕骨的疼痛让云珈闷哼一声,而这闷哼却唤醒了身上人骨子里的暴戾。 云珈蓝拼命挣扎,争执见不慎踢到了他的腹部。 权贵闷哼一声松开钳制,她趁机滚下床榻,却被拽着脚踝拖回。 "跑什么?"权贵掐着她下巴迫她抬头,"方才不是笑得很得意?" 云珈蓝咬了咬牙。 不过,她注意到眼上丝带快掉下来了! 好机会!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贴着云珈蓝耳垂低语,"南疆进贡的合欢扣,专锁不听话的雀儿。" 玉钩咔哒一声扣紧,云珈蓝顿时呼吸困难。权贵却抚上她涨红的面颊,拇指按进她被迫张开的唇间:"现在教你说更好听的话。" 撕裂的衣料堆叠在腰间,权贵的手掌像烙铁般烫过她战栗的肌肤。云珈蓝咬破舌尖正要故技重施,却被掐住两腮。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权贵就着这血吻她,将痛与情欲一同渡进她喉间。 "唔...放开我.....!" 挣扎间发簪脱落,青丝铺了满榻。 权贵忽然握住她一缕长发缠绕腕间,突然低头咬住她喉间凸起的软骨。 "记住这疼。"他犬齿刺破肌肤时含糊道,"下次再放毒蛊...就咬这里。" 云珈蓝在剧痛中弓起身子,却被他趁机扣住腰肢按向自己。 权贵喘息着拨开她汗湿的额发,突然僵住—— 少女通红的眼眶里蓄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哭出来。"他拇指粗暴地蹭过她眼尾,"我准你哭。" 云珈蓝反而扬起个带血的笑:"你也配?" 权贵眸色骤暗,猛然沉腰,逼得她娇吟出声。 争执间,眼上丝带终于掉落,她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胯上,赫然有一颗红痣! 第67章 你俩昨天不是分开睡的吗? "别看。" 低哑的警告伴着疾风袭向眼周要穴。 云珈蓝眼前骤然一黑。 他竟点了她的穴位,要她暂时失明! “你......” 云珈蓝疼得仰头绷紧颈线,被点了穴位暂时失明的双眼沁出泪水,却仍死死咬着唇不肯示弱。 "不是想看我么?"权贵喘息着俯身,"现在看得见吗?" 云珈蓝浑身发抖,欺辱她便算了,如今还要封了她的眼睛穴位! "......混蛋!" 咒骂声被他扼在喉间。 神秘权贵单手住她双腕举过头顶,将她紧紧压制住。 云珈蓝咬了咬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权贵加重力道,在她耳边低语道:"有些事,知道就行了,没必要非弄个清楚。" 云珈蓝死咬着唇不肯出声。失明后其他感官异常敏锐,每一次屈辱,每一次崩溃,她都能感觉得到。 她倒抽一口气,喉咙间传出破碎的呜咽。 权贵却愈发变本加厉。 “住手...求你住手......." 权贵听到她染上哭腔的喘息,叹息一声,突然撤开带扣。云珈蓝失声惊叫,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剧痛炸开,云珈蓝在黑暗中看见一片血红。那人胯骨上的红痣如同烙印,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灼灼发亮。 红痣...... 是了,那人的胯上有红痣! 云珈蓝再次睁开双眼。 还是在驿站内。 锦被已被冷汗浸湿,掌心还残留着梦中掐出的痕迹。 她抬眸,驿站外传来马匹嘶鸣与侍从整装的声音,云珈蓝急促地喘息着,梦中那人的喘息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每次一回想起那人的暴戾,云珈蓝就感觉到脊骨生寒,委屈无比。 可是那个红痣在胯间,她要如何去确认是谁? 总不能见到个权贵就问人家胯间有没有痣吧? 此刻,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想找裴嬴川。现在,仿佛只要他在身边,云珈蓝就能感觉到安心。 想罢,她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循着隐约的水声,她悄悄来到驿站隔壁。 只是,她刚绕过去,居然发现氤氲雾气从半掩的竹帘后渗出,混着松木澡豆的清香。 云珈蓝屏住呼吸,指尖挑开一道缝隙。 竹帘缝隙间,水雾缭绕如仙境。 裴嬴川正掬水淋过肩头,水珠顺着紧绷的背肌滚落,身形如出鞘利剑,宽肩窄腰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水痕沿着脊柱凹陷处一路下滑,没入劲瘦腰线下方的—— 云珈蓝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身材也太...... 一管鼻血差点喷出来! "铛啷——" 她失手碰到了廊下的铜盆。裴嬴川倏然转身,带起的水花溅湿竹帘,水珠从他锁骨滴落,滑过块垒分明的腹肌。 "谁?" 裴嬴川的声音比洗澡水还烫。云珈蓝倒退两步,却见竹帘突然被剑尖挑起。雾气散开处,裴嬴川仅着白色亵裤,湿发贴在颈侧,水痕沿着人鱼线渗入裤腰。 他看清是她,剑尖立刻垂下:"你......" 裴嬴川沉吟了。 好尴尬!说什么?说“你偷看我”还是“你居然偷看我”? 他真的没有想到,云珈蓝平日如此冷静自持的人,居然会偷看他洗澡? 但他许久没回军营了,也不知道现在的身材还好不好?反正,肯定是比不过之前的。 裴嬴川心里涌上一抹焦虑。 哎呀,真的烦人! 云珈蓝仍然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腰间。裴嬴川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打起桩来肯定也非常有劲。 "做噩梦了?"裴嬴川忽然上前一步。 松木混着澡豆的气息扑面而来,云珈蓝的视线飘向他胯骨。 裴嬴川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突然抓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袍裹住腰际,动作快得带起风声。 两人瞬间陷入一股尴尬。 愣了愣,裴嬴川用外袍将她裹住:“你光着脚?” 直到被他打横抱起,云珈蓝才发觉自己双足已冻得青白。 "麻烦。"他嘴上这么说,手却老老实实地将她抱着往回走。 云珈蓝被裴赢川抱在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松木与热水的清洌气息。她 完了! 方才的梦境早已让她情动,如今没忍住....... 云珈蓝小心地望向裴嬴川。 裴嬴川今生还未经情事,压根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当他感觉到什么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 "你......"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骤然转深。 怀中人儿散发出的甜腻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曼陀罗花香,正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腔。 云珈蓝顺着他的视线低头,顿时羞得耳尖滴血。 "别看!"她慌忙去捂他眼睛,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胸前。 裴嬴川微微蹙眉:“怎么了?” 云珈蓝红着脸不搭话。 裴嬴川叹了口气,刚想走,指尖却在触及衣物微微一滞。 怀中人儿颤抖得厉害,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不还是月信吗? 怎么还害羞上了? 裴嬴川搞不懂。 "别动。"他命令道。 裴嬴川将她抱回自己的房间,放在床榻上。 云珈蓝此刻羞得浑身发烫。她不知道怎么办。 “我去打水。”裴嬴川转身。 云珈蓝慌忙移开视线,却听见他突然"咦"了一声。 云珈蓝抬眸望去。发现裴嬴川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压根不是癸水。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云珈蓝猛然转身,扑到床上,将脸蒙在被子里。 此时,裴嬴川再如何也明白过来了,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眼前人裹着他的外袍,领口微敞处露出半截莹润肩头,方才抱着她时就察觉那中衣下空无一物...... "我、我去换盆热水。"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却在门边被一声轻唤绊住脚步。 "王爷。"云珈蓝声音细若蚊呐,"那...不是......" 裴嬴川本就面皮薄,如今听到她说话,登时变得比云珈蓝还紧张。 “你别说话!”他拔高声音。 云珈蓝立时沉默。 “本王出去一下。”裴嬴川低下头,快速走出房间。 他刚出门,云珈蓝便觉如蒙大赦,忙解开衣襟,微微喘息。 活了两世,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在裴嬴川面前丢人! 她还要不要脸了? 云珈蓝深吸一口气,起来整理衣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 她心头一紧。 "珈蓝可在?"临海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本宫带了些蜜橘来。" "长姐稍候!"云珈蓝急中生智,一把扯过锦被裹住身子,刚把裴赢川的外袍塞到枕下,雕花木门就被推开一条缝。 "大白天的锁什么门?"临海公主着一袭湖蓝宫装,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她凤眼微挑,目光在云珈蓝的脸上一扫,"哟,这是.......” 云珈蓝指尖掐进掌心:"方才沐浴时不慎打翻了水盆。" "是么?"临海公主将蜜橘放在小几上,忽然俯身从脚踏边拾起一件物事。 竟是裴赢川的腰带。 临海讶异抬头。昨夜他们二人不是分开睡的吗? 云珈蓝耳根烧了起来。这定是方才混乱中落下的。 "本宫方才在驿站门口遇见裴嬴川了,"临海公主把玩着玉佩,状似无意道,"他跟见了鬼似的,连招呼都不打就跑没影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云珈蓝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忙压低,”王爷他…只是有事情要处理。“ 临海公主轻笑一声,径自坐到床沿。 "别怕,"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本宫是站在你这边的。“她忽然压低声音:”裴嬴川看着冷硬,但是负责。他既娶了你,必定......" "裴书婕。"裴赢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冷得像淬了冰。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他换了一身墨蓝箭袖袍,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匆匆返回。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暗潮汹涌,目光在公主手中的玉佩上停留一瞬,又移到云珈蓝凌乱的衣襟上。 临海公主施施然起身,看向他的右手:"正主来了,你倒是利索,好事都自己干了,坏事都自己扛了,有你这样对夫人的么?" 裴嬴川略略蹙眉:“裴书婕,你话太多了。” 临海轻嗤一声,将玉佩抛给裴赢川,"本宫改日再来看珈蓝。" 裴赢川侧身让路,却在公主经过时低声道."别多事。” 嘴上这么说着,眼底却闪烁着心虚,全然不见平日杀伐决断的冷峻。 “混小子。”临海轻嗤,“罢了罢了,你们继续聊。“ 说罢,便转身离开。 裴赢川站在门边,目光落在云珈蓝露出被子的赤足上。 "我去马车上拿了干净衣物。"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一个包袱被放在床尾,露出中衣的一角。 云珈蓝攥紧被角:"多谢王爷。" 又是一阵沉默。窗外传来马匹嘶鸣,衬得室内愈发安静。云珈蓝能听见裴赢川的呼吸声,比平时略重,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 裴赢川抿唇:"你先说。" "长姐她...没误会什么吧?" 第68章 王爷护妻 “她误会又怎么样。”裴嬴川不以为然道。 云珈蓝抿了抿唇,不再搭话,只顺着裴嬴川的臂膀,枕到了他的膝上。 余路顺遂。 一日后,燕京。 暮色如血,云珈蓝站在铜镜前,由惊蛰为她整理朝服。 玄色织金的广袖礼服层层叠叠,腰封上绣着九凤衔珠的纹样。惊蛰正为她系上最后一根珍珠绦带,忽然轻呼一声:"公主颈侧......" 铜镜中,她的脖颈上还留着裴嬴川留下的咬痕。云珈蓝瞬间红了脸,道:“用脂粉遮掩!” 惊蛰应声。 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云珈蓝回首,呼吸不由一滞。 裴嬴川身着墨蓝亲王礼服,玉带上悬着的龙纹佩与青玉禁步相击,发出清越声响。不同于平日的随意,此刻他头戴七旒冕冠,垂下的珠帘半掩着凤眸,锋芒毕露,又贵不可言。 "走吧。"他微笑着,像她伸出手来。 云珈蓝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将手搭上去,此刻交握,竟让她生出几分安心。 很快到了皇城。燕京似乎在昨夜刚刚下了雪,丹陛前的积雪尚未化尽。 云珈蓝跟在裴嬴川身后半步,看着他的袍角在寒风中翻飞,忽然注意到他今日步伐比平日慢,尽量在迁就自己。 "王爷。"她轻唤,"陛下伤势究竟如何?" 裴嬴川脚步微顿:“三成真伤,七分做戏。” 云珈蓝想到也是如此,点点头。 按礼制,裴嬴川需要先去向两位太后请安。 所以,云珈蓝让裴嬴川先去了慈宁宫,自己安静在宫外候着。 过了不到半刻,后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许久不见的南鸢公主带着几个贵女从梅林转出。 云珈蓝掀起眼皮,注意到其中一抹鹅黄身影。 云绫罗亦步亦趋地跟在齐烬雪和诸多贵女身边,给她们提裙拿扇。 云珈蓝略略蹙眉,此时,云绫罗也注意到她,嘴角扬起一抹挑衅笑意。 齐烬雪带着众人朝云珈蓝走来,云珈蓝刚见了礼,就听到耳边炸开一道刺耳声音。 “哟,绫罗,这就是你说的乌兰大公主,也就是你姐姐吧——”一个贵女咯咯直笑,“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云绫罗摇摇头:“姐姐不得北安王宠爱,已经过得十分不好了。各位姐姐就不要欺辱她了,毕竟,王爷也不会给她撑腰的。” 云珈蓝的目光扫过她们。 见有齐烬雪,云珈蓝便不想给裴嬴川惹事,于是隐忍着没有说话。 另一个贵女呵气如兰,“谁不知道北安王最讨厌异族女子?身为一国公主,明知如此还巴巴地爬他的榻,做他的夫人,一看就是爱慕虚荣的,不像我们绫罗,不顾利益,选了书生——”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雪地里格外刺耳。那说话的贵女捂着脸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瞪着突然出手的云珈蓝。 "我倒不知,"云珈蓝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指尖在帕子上擦了擦,"大庆贵女都这般没规矩,见了王妃不知行礼,还敢妄议皇室?“ 她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方才还趾高气扬的贵女们齐齐后退半步,唯有云绫罗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姐姐何必动怒。“云绫罗假意劝解,手指却暗暗掐住身边贵女的胳膊,”林妹妹不过是心直口快......" "心直口快?"云珈蓝轻笑一声,“那本宫今日也心直口快一回!林姑娘不过一个妾室生的庶女,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放肆?” 林氏的脸色瞬间惨白。这是她最痛的伤疤——她娘不过是林府一个洗脚婢,趁主子醉酒爬床才有了她。 "你!"林氏浑身发抖,突然扬手就要打下来。 云珈蓝早有准备,正要抬手格挡,忽然一道墨蓝色身影如鬼魅般插入两人之间。 "咔嚓!" 骨头错位的脆响伴随着林氏的惨叫响彻宫墙。裴嬴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单手扣着云绫罗的手腕,生生将她整条胳膊卸了下来! “北、北安王......”贵女们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了一地。 云绫罗也吓了一跳。裴嬴川怎么在这里?! 她看着裴嬴川如护挚宝般将云珈蓝挡在身后,眼里立时闪过一丝怨毒。 为什么北安王这么护着这个贱人! 那边,裴嬴川看都不看她们,转身替云珈蓝拢了拢狐裘:"冷吗?" 云珈蓝摇头,瞥了眼疼得蜷缩在地的云绫罗:"王爷下手重了。" "重?"裴嬴川冷笑,突然抬脚踩住云绫罗的裙角,"方才她们辱你时,怎么不嫌嘴贱?" 雪地上顿时洇开一片可疑的湿痕——林氏竟吓得失禁了! 齐烬雪这才回过神,干巴巴道:"王爷,不过是姑娘家玩笑......" "玩笑?"裴嬴川眯起眼,"那本王也与你们开个玩笑。" 他突然提高声音,"来人!把这些不懂规矩的东西扔进慎刑司,让她们学学怎么跟北安王妃说话!" "王爷饶命!"贵女们哭喊着磕头,额头在雪地上撞出鲜红印记。 云珈蓝轻轻拽了拽裴嬴川的袖子:"算了。" 裴嬴川低头看她,眸中冰雪稍霁:"心软了?" "今日是来看陛下的。”云珈蓝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慈宁宫方向,“闹大了不好。” 裴嬴川沉吟片刻,突然俯身在她耳边道:“那你自己罚。” 云珈蓝会意,走到那群贵女面前:"既然管不住嘴,帮你们长长记性。" 寒光闪过,最前面那个贵女的左耳顿时血流如注——耳坠连同一小块皮肉被生生削了下来! "啊!"惨叫声中,云珈蓝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金簪,"下次再让我听见半个不敬王爷,不敬王府的字,割的就不是这一点了。" 裴嬴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揽住她的肩:"解气了?" 云珈蓝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余光瞥见林氏正被宫人抬走,眼中满是怨毒。她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绫罗怎么不见?" 方才还站在一旁的云绫罗,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裴嬴川眸光一沉:"先进宫。" 两人刚转身,忽见慈宁宫大门洞开,一个嬷嬷走出来:“王爷,王妃,太后娘娘请你们进养心殿看望陛下。” 话音未落,宫墙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禁军手持长矛将二人团团围住,为首的赫然是庆王裴临渊! “七哥好大的威风。”庆王抚掌轻笑,“在母后宫门前动私刑?” 裴嬴川将云珈蓝护在身后:“十弟这是何意?” 庆王不答,反而看向云珈蓝:“弟妹可知,你方才伤的是谁家姑娘?” 他笑容渐冷,“林尚书的女儿,可是陛下钦点的五哥良娣。” 云珈蓝心头一跳。前世这个时候,裴云宣确实纳了林氏女为良娣,但那女子后来...... "良娣?"裴嬴川突然冷笑,"十弟记性不好。上月林尚书才上了折子,说女儿突发恶疾,要推迟婚期。"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庆王,"莫非这‘恶疾’,是突然长了张惹祸的嘴?" 庆王脸色骤变。这是明晃晃的威胁。若他执意追究,裴嬴川就会把林家女背后议论皇室的事捅到御前! "七哥果然......"庆王眉目阴沉。 裴嬴川懒得搭理他,只抓住云珈蓝的手,往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内龙涎香混着药味,熏得人透不过气。裴天佑半倚在明黄锦褥上,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可见烧伤的红痕蜿蜒至袖中。 见二人进来,他勉强支起身子,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嬴川,弟妹,快坐。” 云珈蓝跟在裴嬴川身后行礼,余光扫过龙榻边的药碗,微微蹙眉。 "皇兄伤势如何?"裴嬴川客套道,眼里却闪过一丝戏谑。 裴天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瞬间洇开一片猩红:“死不了......" 他喘息着看向云珈蓝,”弟妹气色倒好。“ 云珈蓝垂眸不语。 一看就是装的。 裴嬴川和裴天佑又客套了几句。皇帝才叫大太监搬来座椅,叫他们二人坐下。 ”说起来......“裴天佑突然话锋一转,”你们成亲半年有余了吧?“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裴嬴川的指尖在云珈蓝掌心轻轻一按,示意她别开口。 ”臣弟常年征战,身子受损。“裴嬴川面不改色,”太医说要调养两年。" "是吗?“裴天佑意味深长地笑了,”可朕怎么听说老七龙精虎猛得很?“ 说罢,他抓住裴嬴川的袖子,往上一扯。 云珈蓝倒吸一口冷气。裴嬴川小臂内侧赫然几道新鲜抓痕。 正是昨夜她情动时留下的! 皇帝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皇兄说笑了。“裴嬴川从容抽回手,”这是臣弟几个月前熬鹰时抓的。" 裴天佑也不拆穿,转而看向云珈蓝:"乌兰女子不是最易受孕么?” 他垂下鸦睫,状似为难:“朕本来不想提的。但是事关皇家子嗣,朕不能不忧心。难道...嬴川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渺渺?" 裴嬴川心头一震。 渺渺的事他鲜少跟人提过,只有谢彦舟和陈述知晓。这二人应当不会出卖他。 难道,在十余年前的那个破庙,一直都留有裴天佑的眼线? 另一边,云珈蓝也是心头剧震。 经过几次,她已经看出来裴嬴川对于何柔嘉只有尊敬和出于责任的保护,唯独在情动时唤得“渺渺”,才可能是他迟迟不娶的原因。 "陛下。"她突然抬头,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王爷待我极好,只是......" 她欲言又止地瞥了眼裴天佑缠着纱布的手。 裴天佑眯起眼:"但说无妨。" "只是王爷总说,如今朝局不稳..."云珈蓝声音渐低,"怕孩子生出来,会像先太子那般......" "砰!“ 药碗砸在地上碎成齑粉。裴天佑脸色铁青,烧伤的手剧烈颤抖。 先太子正是他嫡长子,五岁时死于一场"意外"。 裴嬴川适时握住云珈蓝的手,嘴上忧心,眼里却闪烁着痛快:”皇兄息怒,珈蓝心直口快......" "好一个心直口快!"裴天佑抬起近妖的眼眸,"嬴川,你的王妃...比渺渺有意思多了。" 云珈蓝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裴嬴川双眉紧蹙:“皇兄是什么意思?” 听他的语气,怎么好像知道渺渺在哪里一般? 裴天佑一哂:“一个月前,朕曾问你愿不愿意纳苏窈为妾,你可还记得?” 裴嬴川强行给自己加上耐心,道:“记得。” “当时你拒绝了,朕思前想后,觉得是没送到你心坎里去。所以,你去江南的那些时日,朕也派人去边关寻找那个女子。” 裴嬴川心中一寒。 裴天佑的话刚刚落地,珠帘后就响起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陛下该用药了。" 裴天佑满意地看着裴嬴川呆愣在原地,笑道:“渺渺,进来吧!” 第69章 王爷摆着心上人的房间不入,悄悄进王妃的 珠帘轻响,一抹素白身影袅娜而入。 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袭粗布襦裙洗得发白,腰间束着条褪色的青布带。她低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的颈子,上面有道陈年疤痕。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杏眼含水,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自带三分怯意。 “民女参见陛下,参见王爷。”她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行礼时手腕微微发抖,露出虎口处厚厚的茧子。 云珈蓝呼吸一滞。这女子确实有几分惹人怜惜的气质,而且生得极其漂亮。 “抬起头来。”裴嬴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吓人。 女子怯生生抬头,恰好一缕天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右眼角那颗泪痣上。 云珈蓝明显感觉到身旁人呼吸一滞。她不动声色地抿抿唇,看向裴嬴川 "嬴川可还认得?"裴天佑咳嗽两声,眼中闪着诡异的光,"朕派人找了三个月,终于在西和关的一个马场找到她。" 女子突然跪下:"民女不敢欺瞒王爷...当年不走了,马贼洗劫村子,我被卖到西域为奴,去年才逃回来......"她声音哽咽,"家里人都...都......" 裴嬴川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抬起她下巴:"你惯用哪只手煮茶?" 女子一怔:"右...右手。" 云珈蓝看见裴嬴川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却见他只是轻轻颔首。 裴天佑见裴嬴川陷入沉思,满意地对渺渺道:"起来吧。" 渺渺起身,用袖口擦拭眼角热泪。 裴嬴川抬眸:“你的性情......” 他记忆里的渺渺,是爽朗大方的。而眼前这人,明显局促得要死。 裴天佑抬手:“再乐观的人,被马贼掳掠这么多年,也会变的。” 裴嬴川眼中似乎抽疼了一下。 "王爷!我这些年吃了太多苦,真的记不清了..."渺渺深深地望着裴嬴川,眼角渗出热泪,"但我记得您背上的箭伤,记得您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烟雨......但在马场的那些年,渺渺都不敢想,只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王爷......" 云珈蓝眉心微蹙。裴嬴川背上确实有道箭伤,连她都是这些天才见到。 "陛下。"裴嬴川突然转身,"此女来历可疑。本王不能......" 裴天佑打断他的话,叹了口气:"朕知道你不信。但西和关的里正、当年的幸存者都认过了。" 他从枕下取出一卷文书,"这是西和府衙的勘合,上面有她从小到大的记录。" 裴嬴川扫了眼文书,再次沉默:"皇兄费心了。" "嬴川,"裴天佑目露忧心,"她家破人亡,无处可去。你能不能带她回去?” 他不等裴嬴川搭话,又继续道:“若不带她回去,难道要让她流落街头?“ 说罢,又咳嗽起来,一副为了弟弟忧心至死的模样。 那女子见状,突然对着云珈蓝重重磕头:”王妃!民女愿做牛做马,只求有个栖身之所......" 云珈蓝看着地上颤抖的身影,轻声道:“我听王爷的。” 裴嬴川看向她,挑了下眉尾:“你愿意吗?” 云珈蓝心中登时升起一股苦涩。但是,现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不管这个女子是不是真的是裴嬴川心里的人,都是裴天佑要安插在王府的眼线无疑。 就算这次拒绝了,还会有下次。 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形式了。 于是,云珈蓝道:“既然是王爷的心上人,带她走吧。” 裴嬴川深深看她一眼,终于松口:"随你。" 回府的马车上,云珈蓝一直盯着裴嬴川。 裴嬴川闭目养神,恍若未闻。 马车碾过青石板,轱辘声在沉默中格外刺耳。云珈蓝第三次偷瞄裴嬴川时,发现他仍闭目养神,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她眼角的泪痣......"云珈蓝故意用帕子轻拭自己眼角,"倒是生得乖巧。" 裴嬴川喉结微动,依旧不语。 "说起来......"她指尖划过窗棂,"西和关离乌兰不远,那儿的姑娘都善骑射吧?" 马车突然颠簸,裴嬴川终于睁眼,却只是抬手扶正她歪斜的珠钗,又恢复成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云珈蓝咬住下唇。 好啊,见到心上人,就瞬间冷淡了! 果然这些时日,就不该对他有幻想! 马车到了北安王府门前,裴嬴川亲自扶那女子下车。 他指尖虚扶在对方肘间,是个恰到好处的礼节距离。 云珈蓝却感觉胸中憋闷。 "西厢房一直空着。"她强撑笑意,指甲却陷进掌心,"我叫惊蛰收拾一下,离王爷书房最近。" 渺渺受宠若惊地看向裴嬴川,却见他颔首:"你说呢?" “我都可以。”渺渺道。 裴嬴川合上眼眸:“那就听你的。”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云珈蓝的怒火。 "惊蛰!"她突然提高声音,“把我那套红宝石头面送去西厢。” 裴嬴川终于挑眉:“那是你的嫁妆。" "左右我也用不上。”云珈蓝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渺渺素净的打扮,“不如成全有情人。” 入夜,云珈蓝翻来覆去睡不着。门外响起脚步声,她立刻抓起妆台上的螺子黛。 “王妃......"惊蛰慌张地进来,”王爷往西厢去了!“ 笔尖在宣纸上狠狠一顿,洇开大团墨迹。云珈蓝盯着自己临摹的字帖。是裴嬴川书房里的"静心"二字,如今却扭曲如嘲弄。 ”备水,沐浴。“ 浴桶中玫瑰花瓣沉浮,像极了她支离破碎的体面。云珈蓝将整个人沉入水中,直到肺叶灼痛才猛地抬头,却见屏风外立着道熟悉的身影。 竟是裴嬴川,他又绕回来了。 ”王爷不去陪故人,来这儿做什么?“她声音浸着水汽,比平日更软三分,话却淬了毒,”莫非是来讨教...如何哄女子?" "哗啦"一声,裴嬴川直接跨进浴桶。水漫了一地,他掐着她下巴迫她抬头:"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云珈蓝这才发现他衣冠齐整,连玉带都没解,显然是从西厢直接过来的。她突然笑了:"王爷这是...没得手?" "你希望我得手?“裴嬴川眸色阴沉,水珠顺着他下颌滴在她锁骨,”白日不是大度得很?" "我......" "嫁妆说送就送。“他扯开自己湿透的衣襟,露出那道箭伤,”下一步是不是要和离书?“ 云珈蓝猛地咬住他肩膀,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是你先......" 裴嬴川不答,反而抚上她颈侧咬痕:"疼吗?" "不......." "我疼。"他忽然埋首在她颈窝。 不知为何,他看云珈蓝把他推给别人,心口就疼得要裂开。 水雾氤氲中,云珈蓝发现他眼尾泛红。 他居然还委屈上了。 “王爷是什么意思?”云珈蓝道。 裴嬴川道:“你答应本王,等月事走了......” 他居然还在想着这事儿! 云珈蓝冷笑,“没走。” 裴嬴川蹙眉道:“已经第五日了。” 临海告诉他,月信一般不会超过五日。 云珈蓝很想推拒他。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明不白地纠缠这么久了,如今正主来了,还在纠缠算怎么回事? “王爷不怕你的渺渺伤心?” 裴嬴川不答,只低头,吻上云珈蓝的红唇。 第70章 心意互通 水雾氤氲中,裴赢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压下来。云珈蓝本能地想要推开,手指却在他湿透的衣襟上蜷缩成拳。 玫瑰花瓣浮动,香气被蒸腾的热气熏得愈发浓郁。 她的抗议被吞没在唇齿间,裴赢川的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急切。 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裴赢川才稍稍退开,拇指抚过她被吻得嫣红的唇瓣:"愿意吗?" 云珈蓝眼睫轻颤,感觉浴桶中的热水突然变得滚烫。 见她沉默,裴嬴川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你若不愿,我立即停下。” 她该拒绝的,可当她望进裴赢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翻涌的情绪让她心头一颤。 "王爷不是去西厢......"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裴赢川突然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解开腰间玉带:"我去西厢,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他将湿透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云珈蓝猛地睁大眼睛。水波荡漾,裴赢川的里衣半敞,露出引人遐思的块垒。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那为什么......" "皇帝设的局,总要陪他演完。”他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但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 心跳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又快又重。云珈蓝突然意识到,这个在朝堂中和战场上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竟在紧张。 "我......"她咬了咬下唇,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愿意。" 话音未落,裴赢川已经将她从水中抱起。水花四溅,他扯过屏风上的绸缎外袍裹住她,大步走向兰苑的床榻。 "王爷!"云珈蓝惊呼,湿发贴在她光洁的背上,“我的头发还湿着!” 裴赢川将她放在锦被上,不知从哪摸出一把象牙梳:"转过去。" 梳齿穿过长发,力道轻柔。云珈蓝背对着他,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偶尔蹭过她的后颈,激起一阵战栗。 “你给渺渺安排西厢,是故意的?”他突然问。 云珈蓝攥紧了裹身的绸缎:"那里离书房近,方便你们......" 一声轻笑打断了她。裴赢川俯身,唇贴在她耳后:"书房有密道直通府外,你早就知道。" 被拆穿心思的云珈蓝耳尖发烫。她确实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若那渺渺真是裴赢川的心上人,他大可借密道与她私会。 “王爷既然知道,还问我!” 梳子被搁在床边小几上,裴赢川扳过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云珈蓝,你听好了。我裴赢川若要与人私会,从不需密道。” 云珈蓝心尖一颤。 裴嬴川不再克制,吻上她的锁骨。绸缎外袍滑落,露出她被热水泡得微微泛红的肌肤。 "别......"她声音发颤,手指下意识插入他的发间,却不知是要推开还是拉近。 裴赢川抱着她,眼中欲色化开:"现在说不要,已经晚了。" 他的手指顺着她腰线下滑:"别忍着,我想听。"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窗棂上的声音掩盖了室内的旖旎。 象牙梳坠地,雨水突然倾泻而下,先是三两滴试探着敲打窗棂,继而化作万千银线垂落。 屏风上投下交叠的影子,被风吹得摇晃,像此刻天边翻滚的云。裴嬴川忽然想起西域进贡的葡萄,剥开时也是这般汁水淋漓的模样。 她缩着肩膀想逃,却被扣住腰窝。一株芭蕉被雨砸得俯首,宽大的叶片承不住水珠,倏地倾泻而下。 雨势更急了,瓦当上汇成溪流,叮叮咚咚坠入石阶旁的青苔。 枝莲无风自动,积水漫过石阶,一尾红鲤从荷缸跃出,在雨幕中划出惊魂摄魄的弧。 五更梆子响时,骤雨初歇。裴赢川拨开她汗湿的额发,被雨击落的芭蕉早已昏睡在泥泞里,任人采撷。 他亲自给她净了身子,将她拥在怀里。 ...... 云珈蓝是被窗外鸟鸣惊醒的。 她下意识伸手向身侧探去,锦衾冰凉,早已没了裴赢川的温度。 昨夜种种如潮水般涌来,氤氲水雾中交缠的唇舌,他滚烫掌心烙在她腰间的触感,还有那场疾风骤雨。 "惊蛰!"她猛地坐起,腰腿酸软得险些栽倒。 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惊蛰端着铜盆碎步进来,见自家主子雪白肩颈上斑驳红痕,顿时红了耳根:"公主醒了?王爷寅时便进宫了,特意吩咐别吵醒您。" 云珈蓝攥紧被角,指节发白。昨夜意乱情迷时,裴赢川竟未用任何避孕之药。她突然按住小腹,脸色煞白——若这次便怀上子嗣...... "去取妆奁最下层那个紫檀盒子来。"声音抖得不成调。 惊蛰慌忙捧来一个褪色锦盒。云珈蓝指尖发颤地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几包药材,透着淡淡药香。 "这不是...澹台将军当年送的保胎方?"惊蛰瞪圆眼睛,"公主难道..." 云珈蓝软下声调,"去煎一服来。" 惊蛰高兴道:“哎!” 在临走前,她又探过脑袋。 "奴婢听说城南来了位大庆神医。专攻妇科,据说一副药下去,十有八九能怀上......." 云珈蓝摸摸小腹,唇角微勾:“去请先生来。” 惊蛰喜不自胜,忙敛袖退下。 ...... "公主,药煎好了。"惊蛰小心翼翼地端着青瓷碗进来,热气氤氲中带着苦涩的药香。 云珈蓝刚梳妆完毕,一袭淡紫色罗裙衬得她肤如凝脂,只是眼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影。她接过药碗,指尖微颤,药汁在碗中荡起细小的波纹。 "公主,西厢那位渺渺求见。"惊蛰看了看四周,道。 云珈蓝手中的药碗差点脱手,几滴药汁溅在裙摆上。她迅速稳住心神,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请她进来。" 惊蛰连忙取来帕子擦拭裙摆,低声道:"公主,这药......" "先收起来。"云珈蓝整理了一下衣襟,挺直腰背,目光转向门口。 渺渺一袭素白纱裙,莲步轻移地走了进来。她面容清丽,眉目如画,已经换了一套穿着,更衬得她风华绝代。 "渺渺见过王妃。"她盈盈下拜。 云珈蓝示意她起身:"姑娘不必多礼。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渺渺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双手奉上:"听闻公主近日身体不适,渺渺特意配了一副利胎药。这药方十分难得,对女子调理气血极有好处。" 云珈蓝瞳孔微缩,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她昨日才与裴赢川同房,渺渺是如何得知? "姑娘有心了。"云珈蓝接过锦囊,却不打开,只是轻轻放在一旁,"只是不知姑娘从何处听说我需要此药?" 渺渺唇角微扬:"王爷今早出门前特意嘱咐下人,说公主昨夜受了凉,让他们送些温补的药材来,我正巧听见了。" 云珈蓝心头一刺,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面上不动声色:"原来如此。" "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渺渺轻抚腰间的铃铛,眼中浮现追忆之色,"三年前在西和关,若非王爷为我挡下那一箭......" 云珈蓝呼吸一滞。裴赢川从未具体提过西和关的事情,渺渺说的是对是错她也无从知晓。 "王爷确实重情重义。"云珈蓝端起茶杯,"姑娘既是王爷的故人,住在西厢未免委屈了。不如搬来东苑,离主院更近些?" 渺渺微微摇头:"西厢很好,离书房近,王爷处理政务晚了,我还能送些宵夜过去。“ 云珈蓝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王妃脸色不太好,可是昨夜没休息好?“渺渺关切地问道,目光却落在云珈蓝颈间未能完全遮掩的红痕上。 云珈蓝下意识拢了拢衣领:”无妨,只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最是伤神。"渺渺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这是我亲手调制的安神香,公主睡前放在枕边,可保一夜安眠。" 云珈蓝接过香囊,一股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她正要道谢,忽听渺渺又道: "这香气王爷也很喜欢呢。以前在西和关,都要我为他点上。" 云珈蓝胸口如被重锤击中。 "王妃?"渺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您没事吧?" "没事。"云珈蓝勉强扯出一抹笑,"只是想起王爷说过,他不喜熏香。" 渺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王爷确实不喜寻常熏香,唯独对这雪中春信情有独钟。" 云珈蓝心头剧震。渺渺却不多说,站起身,"时候不早,渺渺该告退了。王妃记得按时服药,若有需要,随时唤我便是。" 云珈蓝目送她离去,直到那脚步声完全消失,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拿起渺渺送来的锦囊,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里面是几包药材,还有一张字条: "此药需用水煎服,连服三日,必有效验。王爷当年为我挡箭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便疼痛难忍,望公主多加照料。“ 云珈蓝将药材交给惊蛰:”去请大夫来看看,这药是否可用。“ 惊蛰接过锦囊:”公主怀疑这药有问题?" "不是怀疑,是确定。“云珈蓝冷笑一声,”她若真有心助我怀孕,为何特意提到王爷的旧伤?分明是在暗示我,她与王爷的关系非比寻常。" 她走到窗前,望着西厢的方向。渺渺的出现太过蹊跷,皇帝突然赐下这个歌姬,裴赢川又对她格外优待。如今看来,这其中必有隐情。 "惊蛰,去查查这个渺渺的底细。"云珈蓝低声道,“特别是十余年前裴嬴川留在西和关的战役,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惊蛰领命而去,云珈蓝独自站在窗前,手中紧握着那个香囊。 雪中春信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她似乎在很久以前也闻到过。 但她想不起来了。 第71章 怀孕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裴嬴川几乎夜夜宿在她房中,夜夜形影不离。 云珈蓝轻轻转身,指尖描摹着裴赢川熟睡中的轮廓。 他睡得极沉,薄唇微微抿着,十分不设防。谁能想到这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北安王,会在她枕边睡得如此安稳。 "看够了?"裴赢川突然开口,眼睛却未睁开。 云珈蓝急忙缩回手,却被他捉住手腕:"王爷装睡。" "不装睡,怎知你这般痴迷本王?"裴赢川睁开眼,眸中带着晨起的慵懒和戏谑。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今日休沐,再陪我躺会儿。" 云珈蓝脸颊微热,却顺从地靠在他肩头。 "在想什么?"裴赢川的手指绕着她一缕青丝。 "在想......"云珈蓝犹豫片刻,"西厢的渺渺姑娘。王爷许久未去看她了。" 裴赢川动作一顿,随即轻笑:"吃醋了?" "不是。"云珈蓝垂下眼睫,"只是担心怠慢了王爷的故人。" "她自有她的去处。"裴赢川语气淡了下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倒是你,近日总是心不在焉。"他的手掌抚上她平坦的小腹,"可是身子不适?" 云珈蓝呼吸一滞。这几日她确实时常头晕恶心,月事也已迟了半月。她原想等大夫确诊后再告诉裴赢川,可此刻被他这样一问,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没有。"她勉强笑道,"只是这些天食欲不佳。" 裴赢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晚些我要入宫,晚膳不必等我。" 云珈蓝点点头,目送他起身更衣。 待裴赢川离去,惊蛰匆匆进来:"公主,神医已经到了,正在偏厅候着。" 云珈蓝整理好衣衫,强压下心中忐忑:"让他稍候,我即刻过去。" 偏厅内,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品茶。见云珈蓝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老朽参见王妃。" "先生不必多礼。"云珈蓝在案前坐下,伸出皓腕,"有劳先生了。" 老者三指搭在她腕间,凝神细诊。片刻后,他眉头舒展,拱手笑道:"恭喜王妃,这是喜脉无疑。依脉象看,已有一月有余。" 云珈蓝脑中轰然作响,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忧。她下意识抚上小腹,那里正孕育着她此生第一个孩子。 会不会是廷儿回来了? "王妃?"神医见她出神,轻声唤道。 云珈蓝回过神来:"先生确定无误?" "老朽行医四十载,断不会错。"神医捋须笑道,"王妃脉象流利如珠,尺脉按之不绝,正是典型的妊娠之兆。只是..." "但说无妨。" "王妃体质偏寒,又有忧思过度之象。若想保住这一胎,需放宽心怀,按时服药调理。" 云珈蓝点点头,命惊蛰取来赏银,又问了些问题,好生送神医走了。 她喜不自胜,连惊蛰的脸上也有了笑意,看云珈蓝的目光都带上了十分的小心. "公主,"惊蛰轻声道,"要不要派人去告诉王爷这个好消息?" "不要。"云珈蓝想了想,决定拒绝,"王爷近日政务繁忙,这等小事暂且不必打扰他。" 她不知道裴嬴川能否接受这个有异族血脉的孩子。 惊蛰疑惑地看着她:"可这是王爷的第一个子嗣......" "不必。"云珈蓝攥紧衣袖,指甲陷入掌心,"去把神医开的安胎药煎来,其他的...我自有打算。" 惊蛰不敢再多言,低头退下。 云珈蓝缓缓坐回椅上,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这里有一个生命正在生长,一半流着她的血,一半流着裴赢川的血。可这个孩子,也是个异族子。 裴赢川真的会接受吗? 这几日,他对她的态度虽已有了改变,但更改不了他不想对裴天佑低头的想法。 他会像对待一个纯粹的子嗣那样珍视这个孩子吗?还是会像当初评价她那样,认为这个孩子"非我族类"? 一滴泪无声滑落。万一这个孩子,跟廷儿前世一般...... "我不能冒险。"云珈蓝喃喃自语。至少在确定裴赢川的态度前,她不能让大庆任何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即使要瞒天过海,即使要独自承担一切。 窗外传来脚步声,云珈蓝迅速擦干眼泪。是惊蛰端着药碗回来了。 "公主,药煎好了。" 云珈蓝接过药碗,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将药汁一饮而尽。 "惊蛰,从今日起,我的膳食衣物都由你亲自经手。"云珈蓝放下药碗,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另外,去查查王爷近日都在忙些什么,特别是...他对待异族的态度可有变化。" 惊蛰眼中闪过讶异,但还是点头应下:"奴婢明白。" 云珈蓝望向窗外,指尖缱绻地摸向自己的小腹:"别怕,娘亲会保护你...无论如何。" ....... 军机处的檀木长案前,裴赢川指尖轻叩桌面,听着冗长的军报,眼前却时不时浮现云珈蓝苍白的脸色。 这一个月来,她时而欢喜时而忧愁,食欲时好时坏,今晨更是在他触碰她小腹时明显一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爷以为如何?"兵部尚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裴赢川收回思绪,目光扫过案上地图:"阿支那此次犯边不过试探,增派三千精兵足矣。倒是西境..."他指尖点在一处关隘,"需防趁火打劫。" "王爷高见。"户部侍郎凑上前,"只是这军饷......" "从本王私库拨三成。"裴赢川干脆道,余光瞥见门口匆匆进来的兵部侍郎赵明德,那人满面红光,腰间竟罕见地系了条红绸带。 军机处众臣见状纷纷起身道贺。裴赢川挑眉:"赵大人这是?" "下官贱内昨夜又添一子!"赵明德笑得见牙不见眼,从袖中掏出红蛋分予众人,"第四个了,还是个带把儿的!" 众人哄笑着道喜,裴赢川接过红蛋,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蛋壳,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 他想起了今晨云珈蓝纤细的手腕,和那截被他握住时微微发抖的腕骨。 "王爷何时也添个世子啊?"赵明德酒劲上头,大着胆子问道,"您与王妃成婚已近半年,可有喜讯?"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都直勾勾的看着裴嬴川。 裴赢川面色一沉,手中红蛋"咔"地裂开一道缝:"不急。" "王爷正值壮年,王妃又风华正茂,"赵明德还在不知死活地絮叨,"下官认识一位妇科圣手......" "赵大人。"裴赢川冷声打断,"本王记得你长子已到启蒙年纪?边关缺个人才。" 赵明德顿时酒醒了大半,冷汗涔涔地告罪退下。众臣噤若寒蝉,各自埋头公文,再不敢多言。 裴赢川拂袖起身:"今日就议到这里。" 他拂袖,大步走出军机处。 廊下梅花纷落。 "王爷。"陈述追上来,"西厢那位今早递了消息,说..." "以后她的事不必报我。"裴赢川抬手制止,"皇帝的眼线而已,陪她演了这些日子的戏,够了。" 陈述欲言又止:"那王妃......" 裴赢川脚步一顿。这一个月来,他故意冷落渺渺,夜夜留宿云珈蓝房中,就是想看看皇帝安插的这个棋子会有什么动作。 可不知何时起,这场戏演着演着,他竟分不清是真是假。 每当云珈蓝在他身下颤抖,当她清晨睡眼惺忪地为他系上玉带,当她在浴桶中为他擦背...那些时刻,他早已忘了什么试探,什么布局,唯余对她的渴求与真心。 "备马,回府。"裴赢川突然道。 过了一刻。 "王爷,到了。" 裴赢川勒马停在府门前。 此时,云珈蓝正与惊蛰闲谈。 "公主,这药要趁热喝。" "先放着吧...太苦了。" "不喝药怎么行?您这几日吐得厉害,谁都受不住啊......" 瓷碗坠地的碎裂声骤然打断对话。裴赢川推门而入,正看见云珈蓝面无人色地僵在原地,脚边是泼洒的药汁和碎瓷。 "王、王爷..."惊蛰扑通跪下。 裴赢川抬起眉尾,直直地望向云珈蓝手里的药丸。 "这是什么药?" 第72章 打算告诉裴嬴川怀孕了 裴赢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牢牢锁住云珈蓝手中的药丸。屋内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云珈蓝指尖微颤,迅速将药丸藏入袖中:"不过是些调理气血的丸药,王爷不必在意。" "是吗?"裴赢川缓步走近,玄色锦靴碾过地上的药渍,"本王倒不知,你何时需要背着人服药。“ 惊蛰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到地面:”王爷恕罪,是奴婢......" "退下。“裴赢川冷声打断。 待惊蛰仓皇退出,裴赢川一把扣住云珈蓝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一瓶药从她袖中滚落,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接住。 ”王爷!"云珈蓝急得眼眶发红,伸手欲夺。 裴赢川将药丸举高,借着窗光细看。褐色药丸散发着淡淡苦香,表面隐约可见细密纹路。但他对于医一窍不通,所以一时间看不出来是什么。 "解释。"他声音沉得可怕。 云珈蓝咬住下唇,胸口剧烈起伏。她不想说出真相,只能编造理由:“近日夜不能寐,这是安神的药。” 裴赢川眯起眼睛,显然不信。就在这僵持时刻,云珈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脚下踉跄。她急忙扶住桌沿,强压下涌上喉头的恶心感。 这个细微的异常没能逃过裴赢川的眼睛。他皱眉审视她苍白的脸色:"你病了?" "只是有些疲惫,"云珈蓝勉强一笑,"王爷不必挂心。" 裴赢川沉默片刻,突然将那瓶药丸收入怀中:"这药本王先保管。" 他转身走向门口,"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休息。晚些我让府医来看看。" 云珈蓝心头一紧:"不必劳烦府医!我休息片刻就好。" 裴赢川脚步一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你。" 说完,便大步离去。 房门关上后,云珈蓝双腿一软,跌坐在椅上。她抚着剧烈跳动的心口,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覆上小腹。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房门刚合上,云珈蓝便急急唤道:"惊蛰!“ 守在门外的惊蛰立刻推门而入,见云珈蓝脸色煞白地瘫在椅上,顿时慌了神:”公主!您怎么了?可是动了胎气?“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云珈蓝跟前,手忙脚乱地倒了杯热茶。 云珈蓝接过茶盏,指尖冰凉得吓人。“药被裴嬴川拿走了。他虽未察觉,但以他的性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惊蛰倒抽一口冷气:"那、那可如何是好?" 窗外一阵风吹过,廊下的风灯忽明忽暗,在云珈蓝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要不要告诉王爷?”惊蛰再次劝道。 毕竟是裴嬴川的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云珈蓝担心的事情不一定会发生。 云珈蓝却道:"我记得...下月十二是先帝的忌辰?" 惊蛰一怔,随即会意:"公主是说,以守孝为由离开王府?" "正是。"云珈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先帝生前最疼王爷,我若提出去皇陵守孝三月,他断不会阻拦。" 惊蛰绞着帕子,犹豫道:"可皇陵清苦......" "不是有处私宅么?"云珈蓝压低声音,"就在皇陵东侧十里处,有一处王府的宅子。我听王府老人说,王爷每年忌日都会去小住。到时,我们想办法再去买个自己的私宅,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惊蛰瞪大眼睛:"公主怎会知道....." 云珈蓝叹了口气。 惊蛰继续道:“奴婢还是觉得,要告诉王爷为好。” 告诉他么? 云珈蓝犹豫了。 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主仆二人俱是一惊,惊蛰慌忙抓起针线筐装作在绣花,云珈蓝则迅速拿起案上的《女则》假装翻阅。 "王妃。"是陈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命属下送来安神汤。" 云珈蓝与惊蛰交换了个眼神,扬声道:"有劳了,放在外间吧。" 待脚步声远去,惊蛰才拍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难道..."惊蛰声音发抖,"王爷起疑了?" "不妨事。"云珈蓝起身走到妆台前,"我想想,这两日,我寻个机会告诉他,试试他的口风。“ 惊蛰仍忧心忡忡:”这是最好的方法。公主若借口养胎,王爷万一派人跟着......." "所以说,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你要演场戏。“云珈蓝道。 ”奴婢明白。“惊蛰将玉牌贴身收好,”可是公主,若是王爷亲自要陪您去呢......" 云珈蓝望向窗外那轮将满的月亮,轻声道:“他不会的。” 她太了解裴赢川了,前世的这个时候,边关战报频传,他这个月根本抽不开身。 而她作为一个异族女子,对于裴嬴川来说,也并不重要。 —— 三日后,裴嬴川回府休沐。 云珈蓝下定决心告诉裴嬴川怀孕之事。她特意换了身藕荷色绣蝶纹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步摇,打算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 “惊蛰,你看这样可好?”云珈蓝在铜镜前转了个圈,指尖轻抚尚未显怀的小腹。 惊蛰笑着为她理平衣襟:“公主怎样都好看。王爷见了定会欢喜。” 这几日云珈蓝想通了,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坦然相告。 裴嬴川待她已算极好,她也不想不让裴嬴川一直蒙在鼓里。 "走吧。"她深吸一口气,拿起亲手熬的莲子羹,"王爷这个时辰该在书房。" 穿过回廊时,云珈蓝远远看见陈述领着个青袍男子往书房去。那人背影清瘦挺拔,腰间悬着翰林院的牙牌。 "是谢彦舟?"惊蛰小声道,"他不是被王爷留在江南了吗......" 云珈蓝脚步一顿。难道江南的事情解决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去送羹汤。 书房外静悄悄的,竟无人值守。云珈蓝刚走到窗下,就听见里头传来谢彦舟清朗的声音: “下官查实,江南堤坝溃决非天灾,而是人为。工部记录的建材数目与实际不符,缺口银两足有八十万两之巨。" "证据呢?"裴嬴川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这里。"纸页翻动声响起,“更蹊跷的是,这些银子最后都流向了......” 声音突然压低,云珈蓝不由靠近窗棂。 "皇商明家的账上。而明家大小姐,正是皇上的宠妃。" 云珈蓝拿着食盒的手一顿。 "好一招一石二鸟。"裴嬴川冷笑,"既贪了赈灾款,又能嫁祸给永兴王。" "多亏永兴王当机立断。"谢彦舟道,"那场大火虽烧了半个皇宫,但也毁了账册原件。皇上现在骑虎难下......" "他活该。"裴嬴川语气森然,"当年景王不也......" 景王是开国皇帝庆高祖的孪生兄弟。他随着庆高祖一统山河后,凭借军功获封景王,和裴嬴川的生平有些相似。 话锋突然一转,谢彦舟的声音带着忧虑:“说到景王,下官翻阅旧档时发现,景王获罪前,也曾有位异族王妃。” 云珈蓝呼吸一滞。 “当时景王妃刚有身孕,就被诬陷通敌叛国。景王为保妻儿起兵,结果......"谢彦舟叹息,”王爷如今对王妃若即若离还好,若太过亲密......." "你什么意思?" "下官是说,王爷方才说的渺渺姑娘之事恐怕只是开始。若王妃有孕,皇上定会借题发挥。异族血脉的子嗣,最容易扣上''通敌''的罪名......" "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案上。云珈蓝浑身发抖,莲子羹在食盒里晃出细微水声。 "...王爷三思。"谢彦舟还在劝,"当断不断..." "够了。"裴嬴川打断他,"本王自有分寸。" 云珈蓝再也听不下去。她踉跄后退,绣鞋踩断一根枯枝。 "谁?"裴嬴川厉喝。 惊蛰慌忙扶住主子,却见云珈蓝惨白着脸摇头。主仆二人仓皇躲到假山后,恰好看见陈述送谢彦舟出来。 “谢大人慢走。”陈述拱手,“王爷吩咐,方才所言......" "下官明白。”谢彦舟冷声道,“绝不会传入第三人耳。” 待他们走远,云珈蓝终于瘫软在惊蛰怀里。小腹传来隐隐抽痛,她却觉得心上更痛。 通敌罪名? 裴天佑一开始,不就是打的这个心思? "公主..."此时,饶是惊蛰也明白了,她急得直掉泪,"我们......" "回房。"云珈蓝指甲掐进掌心,“后面再说。" 她最后望了眼书房方向。窗纸上,裴嬴川的身影如孤峭山岳。 方才他未说完的话,她已听得足够清楚——这个孩子,会成为他的软肋。 她不会让他有软肋,更不会让腹中之子为人所利用。 云珈蓝走后没多久,陈述折返回了书房 陈述目露忧心:“王爷,难道真的要像以前一样,疏远王妃吗?” 裴嬴川写字的手一顿。 良久,他道:“加派三十暗卫保护王妃。景王做得出来的事情,本王也做得出来。且不说她现在无孕,就算有孕...本王不惜血洗金銮殿,也要护他们周全。” 第73章 本王娶妻,又不是为了生子 “王爷,府医到了。”陈述在门外低声禀报。 裴嬴川放下手中密报,抬眼看向窗外。已是第五日了,云珈蓝始终闭门不出,送去的膳食也只用少许。 “让她进来。”裴嬴川揉了揉眉心。 府医是个五十开外的妇人,姓周,曾是东太后的贴身医女。她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王妃不让诊脉。奴婢观她气血虚浮,肝气郁结,似有忧思过度之症。" "可需用药?”裴嬴川指尖轻叩案几。 周府医欲言又止:“王妃说一直在服着,叫奴婢不要管。” 裴嬴川眸色一沉。自那日夺了她的药丸,她便像只惊弓之鸟,连他送去的安神汤都原封不动退回。 "下去吧。"他挥手,"开些药膳方子。" 待人都退下,陈述见裴嬴川十分苦恼,便小心翼翼道:"明日上元节,城中灯会热闹,不如......" 裴嬴川目光微动。 这两日不知为何,他们之间总是怪怪的。 说不定这次出去,会带来转机。 "备两套常服。"他起身,"不要惊动她。" ...... 次日黄昏,云珈蓝正倚窗出神,忽见惊蛰捧着一套鹅黄襦裙进来。 "公主快试试!"惊蛰眉开眼笑,"王爷命人新做的,说是要带您去看灯会。" 云珈蓝指尖一颤。这几日她借口养病避而不见,就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裴嬴川。那日书房外听到的话,字字诛心。 “我身子不适......" "王爷说了,”惊蛰取出支鎏金点翠步摇,撇撇嘴道,“若您不去,他就把奴婢扔进慎刑司。” 云珈蓝愕然。 半刻钟后,她戴着帷帽随惊蛰来到侧门。裴嬴川一袭靛蓝锦袍,腰间只悬了枚白玉佩,通身无半点亲王纹饰。 见她来了,他伸手欲扶,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走吧。"他收回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华灯初上,朱雀大街人潮如织。云珈蓝隔着轻纱看那些流光溢彩的灯楼,一时忘了烦忧。有顽童提着鲤鱼灯跑过,险些撞到她,裴嬴川一把将她护在怀中。 "小心。"他气息拂过她耳畔。 云珈蓝耳根发热,慌忙退开。 不知是不是心情受到了影响,腹中孩子似乎动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欣喜。 前方忽然传来喝彩声,原来是有艺人在表演火树银花。铁水泼向城墙的刹那,万千金丝迸溅,映亮半片夜空。 “乌兰也有这般焰火?”裴嬴川问。 云珈蓝摇头:“乌兰的星子更亮些。” 话出口才惊觉失言,急忙噤声。 裴嬴川却笑了:“改日带你去西河关看看。” 云珈蓝一笑,绝代笑容在星火映衬下,格外动人心魄。 “七哥好雅兴。” 一道尖细声音打断思绪,裴嬴川牵着云珈蓝的手,循声望去。 十步开外,庆王裴临渊携妻女而立,身后跟着十余侍卫。 云珈蓝眸色微动,竟是他们。 前世这时候,庆王该死了的。如今轨迹改变,不知道他又会整什么幺蛾子。 庆王妃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女童,正用挑衅的目光打量云珈蓝。 裴嬴川面色不变:“十弟也来赏灯?" "带蓉姐儿见见世面。”庆王拍拍女儿脑袋,“来,给七皇叔见礼。” 女童怯生生行礼,眼睛却好奇地盯着云珈蓝的帷帽。 庆王妃忽然笑道:"听说七嫂身子不适,今日可大好了?我家蓉姐儿还缺个玩伴呢......" 这话恶毒至极。谁不知北安王成婚一年无子,而庆王已有一子一女。 云珈蓝指甲掐进掌心。若在平日,她定能从容应对,可如今腹中胎儿就像把刀悬在心头。 "十弟妹说笑了。“裴嬴川突然揽住云珈蓝的肩,”你七嫂就算无子,本王也绝不纳妾。“ 已经有一个妾室,两个通房的裴临渊轻咳一声。 云珈蓝淡淡一笑。 庆王妃脸色骤变。不等他们反应,裴嬴川已继续道:”说起来,十弟在工部的差使可还顺心?江南那八十万两银子的窟窿,可有你的....." "七哥慎言!"庆王慌忙打断,额头沁出冷汗,"今日只赏灯,不谈公务。" 裴嬴川轻笑,随手从摊上取过一盏琉璃宫灯递给云珈蓝:"夫人看看,可喜欢?" 灯上绘着并蒂莲,寓意不言自明。云珈蓝怔怔接过,心跳如雷。 "北安王这话说的..."庆王裴临渊干笑两声,眼角抽搐着扫向那盏并蒂莲灯,"倒显得皇弟我......" "显得你什么?"裴嬴川状似无意地截断话头,"十弟莫非觉得,夫妻和睦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庆王妃怀里的女童突然挣扎起来:"娘亲,蓉儿也要花灯!" 这一嗓子引得路人侧目。庆王妃尴尬地拍抚女儿,强笑道:“七哥误会了。只是听闻七嫂近日身子不爽利,妾身这才......" "十弟妹消息倒是灵通。”裴嬴川忽然将灯往云珈蓝手里一塞,转身逼近一步,“连本王内院的事都这般清楚?” 他身形本就高大,此刻居高临下盯着庆王妃,眼中寒光乍现。庆王妃被这气势所慑,抱着孩子连退两步,险些踩到裙角。 庆王急忙横插进来,额头已见冷汗,“内子不过是关心则乱......" "关心?”裴嬴川低笑一声,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帛,“那十弟不妨也关心关心这个。” 庆王一见那绢帛上工部印鉴,脸色刷地变白。云珈蓝余光瞥见"亏空"几个字,心下了然。 这是抓住了庆王的把柄。 “北安王这是何意......"庆王声音发颤,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裴嬴川慢条斯理地将绢帛收回袖中:”上元佳节,十弟还是多陪陪妻女为好。“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懵懂的女童,”毕竟来日方长。“ 这话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庆王喉结滚动,突然一把拽过庆王妃:”还不给七哥七嫂赔罪!“ 庆王妃惊愕得瞪大眼,却被庆王狠狠掐了下胳膊。她吃痛低头,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是妾身失言了。" 云珈蓝静静看着这场闹剧,帷帽下的唇角微扬。前世庆王仗着皇帝宠信,没少给裴嬴川使绊子。如今见他这般狼狈,倒是解气。 “天色不早,十弟该回了。”裴嬴川揽过云珈蓝的肩,“孩子太小,禁不得夜风。” 庆王如蒙大赦,拉着妻女匆匆离去。那女童被拽得踉跄,还不忘回头望云珈蓝,清澈的眼里满是不解。 待他们走远,云珈蓝轻声道:"王爷何必......" "吓着你了?"裴嬴川低头看她,指尖悄悄勾住她帷帽下的流苏,"那小子方才说孩子的事情,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了?" 云珈蓝心头一跳。 "妾身不在乎那些。" "我在乎。"裴嬴川突然摘了她帷帽,"我的王妃,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夜风拂过云珈蓝散落的发丝,露出她微红的耳尖。 远处灯楼突然爆开漫天金雨,映得她眉眼如画。 裴嬴川眸色转深:“庆王家的孩子虽吵闹,倒也有趣。王妃可想……” “不想要。”云珈蓝几乎是脱口而出。 试探终于来了!他果然在等这个话头。 裴嬴川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斩钉截铁,随即失笑,试图缓和气氛:“本王还没说完呢。” “妾身知道王爷要说什么。”云珈蓝垂下眼帘,“就算真有了,妾身也会想办法流掉。” 裴嬴川的目光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扫过,眸色深了几分,轻轻颔首:“随你高兴。” 他甚至抬手,“再说,本王娶妻,又不是为了子嗣。” 云珈蓝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底。 “王爷说笑了,”她勉强勾起唇角,“皇室血脉,岂能儿戏。” “嘘——”裴嬴川突然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抵住了她的唇瓣,“今晚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家事,只赏灯。” 云珈蓝的心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她任由他拉着往前走,思绪却乱成一团麻。 此时,朱雀大街上积雪虽被清扫,但融化的雪水混着尘土,在石板缝隙间积成小小的水洼。 裴嬴川二话不说,突然转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背脊对着她。 “王爷?”云珈蓝不明所以。 “上来。”他的声音不容拒绝,“你的鞋袜都湿透了。”他指了指她裙摆和绣鞋边缘上的深色水渍。 云珈蓝这才惊觉双脚早已被冰冷的雪水浸透,寒意刺骨。 她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带着几分僵硬的,趴伏在他宽阔温暖的背脊上。 裴嬴川稳稳起身,大手托着她的腿弯。他身上清洌的松香混着冬夜的寒意丝丝缕缕袭来,云珈蓝将脸颊贴着他锦袍下温热的肩颈。 “冷吗?”他侧过头问,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 她摇摇头,发丝随着动作扫过他颈侧敏感的皮肤。 行至护城河边,裴嬴川忽然驻足。 河面上飘荡着无数祈愿的花灯。 “许个愿?”他微微侧头,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柔和。 云珈蓝望着那些明明灭、渐行渐远的灯火,心中一片茫然。 “算了。”她道。 她没有什么愿望,就算有,也是希望舅舅一家,腹中的孩子,惊蛰,还有...他,平安一生。 裴嬴川却低笑一声。他没有强迫,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塞进她手里。 “上元节礼物。” 他竟还准备礼物了。 云珈蓝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长命锁。玉质温润细腻,然后锁的背面却是一片空白,未曾镌刻一字。 “等你想好了刻什么字,”他背着她继续往前走,步履沉稳,“若以后有孩子了,给他也好,给自己留个念想也罢。” 云珈蓝攥着那枚冰凉又温润的玉锁,指尖微微发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她已经有孕了吗? 第74章 本王跟月信不共戴天 两人相依无言。云珈蓝靠在他的背上,险些睡了过去。 裴嬴川背着云珈蓝回到王府时,已是三更时分。惊蛰在廊下急得团团转,见两人回来,连忙迎上去。 “王爷,王妃!”惊蛰小跑着过来,“热水已经备好了。” 裴嬴川没有放下云珈蓝的意思,径直向内室走去。云珈蓝睁开惺忪睡眼,轻轻挣扎了一下:“王爷,妾身可以自己走了。" "别动。"裴嬴川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你脚上还有寒气。” 云珈蓝抿了抿唇,不再挣扎。她能感觉到裴嬴川的体温透过层层衣料传来,还有他身上特有的松香。而腹中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微微动了一下。 进了内室,裴嬴川终于将她放在软榻上,自己却半跪下来,伸手去解她的绣鞋。 "王爷!"云珈蓝惊呼,下意识地缩回脚,“这不合规矩。” 纵使裴嬴川这几日还算惯她,她也不能丢了规矩。毕竟,这是在大庆。 裴嬴川抬眼看她,那双凤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在王府里,本王就是规矩。” 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脚踝,脱下了那双被雪水浸透的绣鞋。云珈蓝的罗袜已经湿透,隐约能看见冻得发红的脚趾。裴嬴川眉头一皱,直接扯下了她的袜子。 "王爷!"云珈蓝羞得耳根发烫,试图抽回脚,却被裴嬴川牢牢握住。 “冻成这样还逞强。”裴嬴川语气不善,却用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脚,轻轻揉搓起来。 云珈蓝僵住了。裴嬴川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因常年握剑而有些粗糙,摩擦着她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酥麻。 她应该拒绝的,可这温暖太诱人,让她一时贪恋。 "好些了?"裴嬴川抬眼看她,声音低沉。 云珈蓝点点头,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两人之前的气氛越来越炙热时,裴嬴川忽然俯身,在她脚背上落下一个轻吻。云珈蓝如遭雷击,猛地抽回脚,整个人往后缩去。 “王爷请自重!”她声音发颤。 裴嬴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重?本王碰自己的王妃,有何不自重?” 云珈蓝攥紧了衣角:“妾身...今日身子不适。" "又是身子不适。”裴嬴川冷笑,“本王看你气我时,精神得很。” 他忽然俯身,双手撑在云珈蓝身侧,将她困在软榻与自己之间:"云珈蓝,你到底在躲什么?"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云珈蓝心跳如鼓,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轻轻动了一下。这让她更加慌乱,生怕裴嬴川察觉出什么。 "妾身没有躲。"她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只是...只是......" 裴嬴川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本王不喜欢猜谜。若你有不满,直说便是。” 云珈蓝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那双凤眸中翻涌的情绪让她心惊。 “妾身只是累了。”她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裴嬴川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松开手,直起身子:"很好。" 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在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明日周府医会来请脉,你若再拒绝,本王就亲自来问。” 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云珈蓝一人坐在软榻上,手中还攥着那枚无字长命锁。 惊蛰小心翼翼地进来,见云珈蓝神色恍惚,都不敢出声。最后还是惊蛰鼓起勇气:“王妃,热水要凉了。” 云珈蓝回过神来,将长命锁藏入袖中:"备水吧。" 沐浴时,云珈蓝靠在浴桶边缘,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疲惫的身体。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思绪万千。 裴嬴川今日的举动让她困惑。他明明说过不会让她有孕,为何又要送长命锁?他是在试探她吗? "王妃,"惊蛰在外间轻声道,“王爷命人送了姜汤来。” 云珈蓝一怔:“拿进来吧。” 惊蛰端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碗底还压着一张字条。云珈蓝展开一看,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喝了。" 这命令式的语气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裴嬴川总是这样,关心人都带着几分霸道。她小口啜饮着姜汤,辛辣中带着甜味,暖意从胃里扩散到全身。 "王爷还说什么了?"她状似随意地问道。 惊蛰摇头:"王爷什么都没说,是陈述送来的。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奴婢听说王爷回书房后,摔了一套茶具。” 云珈蓝的手一抖,差点打翻姜汤。 她本就容易想得多。如今虽比上一世怀孕的时候要好了,但她仍旧辗转难眠。 而书房的烛火,也亮到了天明。 次日清晨,云珈蓝刚用过早膳,周府医果然来了。 这次她没有拒绝,用了可以暂时屏蔽胎心的蛊,乖乖伸出手腕。 周府医诊脉时眉头微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最终只说王妃气血不足,需要静养。 周府医刚走,陈述就来了,说是奉王爷之命送些补品来。云珈蓝看着那些名贵的药材,心中五味杂陈。 “王爷今日...可好?”她轻声问道。 陈述恭敬地回答:“王爷一早就上朝去了,临行前吩咐小的照顾好王妃。” 云珈蓝点点头,让惊蛰收下补品。陈述刚要退下,她又叫住他:"等等。"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张字条,折好交给陈述,“麻烦转交给王爷。” 陈述双手接过,小心地收进袖中:“王妃放心。” 云珈蓝写的是“姜汤已饮,多谢王爷关心”。 简单的几个字,她反复斟酌了许久。既不想显得太亲近,又不愿太过冷漠。 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明明已经活了两世了,如今却像个怀春的少女般纠结。 裴嬴川直到傍晚才回府。云珈蓝正在庭院里散步,远远看见他的身影,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又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裴嬴川也看见了她。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最终是裴嬴川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字条收到了。”他淡淡道,“姜汤...可还合口?” 云珈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很好喝。" 裴嬴川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外头风大,别着凉了。” 说完,他就要离开。云珈蓝鬼使神差地叫住他:"王爷!" 裴嬴川回头看她,眉梢微挑。 云珈蓝咬了咬唇:“王爷...可用过晚膳了?” 裴嬴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尚未。" "那...要不要一起用膳?”云珈蓝说完就后悔了。 或许是由于有子的缘故,她感到自己的想法总是一出一出的,不似以前那般自持。 裴嬴川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笑了:"好啊。"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云珈蓝小口吃着面前的菜肴,时不时偷瞄一眼裴嬴川。他吃饭的样子很优雅,动作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看够了吗?”裴嬴川突然开口,眼睛却没抬。 云珈蓝连忙低头:"妾身失礼了。" 裴嬴川放下筷子,直视她:"云珈蓝,你到底想怎样?" 云珈蓝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妾身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不明白?"裴嬴川冷笑,"先是拒我于千里之外,现在又邀我用膳。本王不擅长猜女人的心思,你有话直说。" 云珈蓝深吸一口气:"妾身只是...想谢谢王爷昨日的照顾。" "就为这个?"裴嬴川似乎有些失望,"本王照顾你,天经地义,何须言谢。"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云珈蓝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阵恶心涌上喉头。她连忙捂住嘴,强忍着不适。 裴嬴川立刻察觉:"怎么了?" "没...没事。"云珈蓝勉强笑道,"可能是吃急了。" 裴嬴川皱眉,伸手就要唤人请府医。云珈蓝慌忙拦住他:"真的没事!王爷不必担心。" 裴嬴川的手停在半空,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你总是这样。" "什么?" "拒绝本王的关心。"裴嬴川站起身,"既然王妃无碍,本王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云珈蓝一滞,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的腕子。 裴嬴川的皮肤烫得惊人,感受到云珈蓝拉住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这...算是邀约吗?”他问道。 那双凤眸里燃起的火焰让云珈蓝心头一跳。 云珈蓝顿时慌了神。她试图抽回手,却被裴嬴川握得更紧。 "王爷误会了,妾身只是......" 话未说完,裴嬴川已经俯身逼近,另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桌沿,将她困在方寸之间。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扑面而来,熏得云珈蓝头晕目眩。 "误会?"裴嬴川轻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那是谁先拉住本王的?" 云珈蓝耳根发烫。她确实理亏,可腹中的孩子让她不敢冒险。眼看裴嬴川的唇就要落下,她急中生智,突然捂住腹部,“哎呦”一声。 裴嬴川动作一顿,眉头紧锁:“又难受了?” 云珈蓝趁机挣脱他的桎梏:“妾身...想回房休息。” 裴嬴川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云珈蓝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王爷!放我下来....." "闭嘴。”裴嬴川大步流星地走向兰苑内室,“既然不舒服就老实待着。” 云珈蓝被他这霸道的举动噎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他抱着。 进了内室,裴嬴川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自己却站在床边不动。 "躺好。"他命令道。 云珈蓝乖乖躺下,却见他开始解自己的腰带,顿时慌了:“王爷要做什么?” 裴嬴川挑眉:“自然是就寝。怎么,王妃要赶本王走?” 云珈蓝攥紧了被角:“妾身今日实在不适,恐怕...伺候不了王爷。” 裴嬴川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俯身,双手撑在云珈蓝身侧,声音危险地压低:“你说什么?” 云珈蓝被他逼得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道:"妾身...妾身月事来了。" 这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借口。果然,裴嬴川闻言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又来了。" 他要跟月事这玩意儿不共戴天。 云珈蓝暗自松了口气,却见裴嬴川继续脱外袍,不由又紧张起来:"王爷还要留下?" 裴嬴川瞥她一眼:"怎么,你想本王走?" "不是..."云珈蓝声音渐弱,"妾身怕污了王爷..." 裴嬴川嗤笑一声,已经脱得只剩中衣,掀被躺了进来:"本王南征北战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个?" 云珈蓝僵着身子不敢动。裴嬴川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睡觉。"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清晰可闻。云珈蓝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却不敢点破,只能假装不知。 "王爷。"她小声唤道。 "嗯?" "你不难受吗?”她意有所指。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你说呢?" 云珈蓝愧疚地咬了咬唇:"对不住。" 裴嬴川突然翻身压住她,眼中欲火未消:“再动一下,本王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云珈蓝立刻不敢动了。裴嬴川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搂进怀里:“睡吧,不动你。” 这夜,云珈蓝在裴嬴川滚烫的怀抱中辗转难眠。她能感觉到他在极力克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忍的颤抖。 直到过了子时,身后的人才渐渐平静下来。 次日清晨,云珈蓝是被一阵恶心感惊醒的。她猛地推开裴嬴川,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怎么了?"裴嬴川立刻清醒,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云珈蓝说不出话,只能摆摆手。孕吐来得又急又猛,她额上很快沁出一层冷汗。裴嬴川眉头紧锁,直身对屋外唤道: “来人!传府医!” "不要!"云珈蓝慌忙拉住他,“妾身只是...晨起不适,不必惊动府医。” 裴嬴川狐疑地看着她:“你这两日吐了几次了?” 云珈蓝心虚地低下头:“就...一两次。" "撒谎。"裴嬴川捏起她的下巴,“昨晚用膳时就吐了,今早又吐。周府医到底诊出什么了?” 云珈蓝心跳如鼓,正不知如何作答,惊蛰端着热水进来了。见王妃趴在床边脸色煞白,她连忙放下铜盆:“公主又犯恶心了?奴婢去熬梅子汤。" "站住。"裴嬴川冷声叫住她,“她这样多久了?” 惊蛰吓得一哆嗦,看向云珈蓝。云珈蓝微不可察地摇头,却被裴嬴川敏锐地捕捉到了。 “说实话,否则板子伺候。” 惊蛰扑通跪下:"回王爷,王妃这症状有七八日了。" 裴嬴川脸色骤变。他转向云珈蓝,眼中情绪复杂:"你..." 云珈蓝心一横,索性发起脾气来:"王爷凶什么凶!妾身不舒服还要受你审问不成?都怪你非要逼我吃那些补品,把我都吃吐了!" 裴嬴川被这突如其来的脾气震住了。 云珈蓝向来温婉,何曾这样无理取闹过? 第75章 怀孕无理取闹一点怎么了 "好了,是本王不对。"他竟没有生气,只是笨拙地拍抚她的背,"不哭了,好吗?" 云珈蓝自己都被这情绪失控吓了一跳。怀孕后她确实容易激动,但没想到会在裴嬴川面前这样失态。 她抽抽搭搭地抹泪,却见裴嬴川已经亲自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 "难受就躺着,本王让人煮清淡的粥来。"他尽量放软语气。 云珈蓝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又一阵恶心上涌。这次她没来得及拿痰盂,直接吐在了裴嬴川雪白的中衣上。 室内瞬间安静得可怕。惊蛰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直发抖。云珈蓝也傻了,呆呆地看着那一片污渍。 "王、王爷恕罪..."她声音发颤。 裴嬴川却只是皱了皱眉,随手脱下中衣扔到一旁:"一件衣裳而已,值得吓成这样?" 他转向惊蛰,"愣着做什么?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 惊蛰如蒙大赦,连忙退下。裴嬴川拿起帕子,亲自给云珈蓝擦拭嘴角:"还难受吗?" 云珈蓝摇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次怀孕,竟比前世还要折腾。 或许只是因为,有人疼她了吧。 裴嬴川轻叹,将她搂进怀里,"是本王的错,不该逼你吃那些补药。" 云珈蓝靠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无比安心。裴嬴川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王爷今日不上朝吗?"她小声问道。 裴嬴川哼了一声:"你都病成这样了,本王不守着你,难道去看着那些老匹夫?" 云珈蓝抬头看他:"那公务......" "谢彦舟会处理。"裴嬴川捏捏她的鼻尖,"现在,乖乖躺下休息。" 云珈蓝乖乖躺好,却见裴嬴川起身要走,急忙拉住他的衣袖:"王爷去哪?" 裴嬴川挑眉:"怎么,舍不得?" 云珈蓝脸一红,松开手:"谁舍不得了?" 裴嬴川低笑,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去换件衣裳,马上回来。" 他走后,惊蛰端着梅子汤进来,眼中满是惊叹:"王爷对王妃真好。" 云珈蓝小口啜饮着酸涩的梅子汤,胃里果然舒服许多。她想起裴嬴川方才的温柔,心头泛起甜意。 不一会儿,裴嬴川换了身靛蓝色家常袍子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他在床边坐下,自然地握住云珈蓝的手:"好些了?" 云珈蓝点点头,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书:"王爷要读书?" "给你读。"裴嬴川展开书卷,"省得你躺着无聊。" 云珈蓝惊讶地睁大眼睛。裴嬴川竟要为她读书?她忍不住凑过去看,发现是本游记。 "《西域风物志》?" 裴嬴川将她按回枕上:"躺好。你不是说想去看大漠孤烟?先听听解馋。" 云珈蓝心头一暖。那不过是她某次闲聊时随口一提,他竟记在了心上。随着裴嬴川低沉的嗓音缓缓流淌,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黄沙万里,驼铃悠扬。 读着读着,裴嬴川忽然停下:"怎么了?" 云珈蓝这才发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她慌忙移开视线:"没什么。" 裴嬴川捏住她的下巴转回来:"撒谎。本王就这么好看?" 云珈蓝被这直白的调戏弄得面红耳赤,正要反驳,却听外面传来陈述的声音:"王爷,谢大人求见,说有急事。" 裴嬴川眉头一皱:"让他等着。" 陈述为难道:"谢大人说,是江南河道的事,耽搁不得。" 裴嬴川脸色沉了下来。云珈蓝连忙推他:"王爷快去罢,妾身没事了。" 裴嬴川犹豫片刻,终于起身:"本王尽快回来。你好好休息,不许下床。" 云珈蓝乖巧点头。裴嬴川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惊蛰:"看好她,有任何不适立刻来报。" 待他走后,惊蛰忍不住担忧道:"妊娠反应这么厉害?这样下午,王爷会起疑的。” 云珈蓝也禁不住忧心。 “你说,他会不会强迫我流掉这个孩子?” 惊蛰一愣。说实话,她也不清楚。 “应当不会,”惊蛰尽量宽慰,“王爷这几日待公主,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或许......” 云珈蓝心里涌上一丝侥幸。 但是就算裴嬴川愿意,那这通敌罪名...... 他向来理性,怕是不会因为一个孩子,就把整座王府,还有北安军放在火上炙烤 惊蛰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先瞒着吧。奴婢今日再去请下神医,看看有没有压制住呕吐的法子。” “只能如此。”云珈蓝点点头。 她禁不住忧心忡忡,回想起大夫的话,云珈蓝便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但是女子有孕,心思本就急转直下。 所以,等裴嬴川好不容易会完客,回到兰苑的时候,云珈蓝正自己坐在榻边,无神地晃着小脚。 “你......”裴嬴川欲言又止。 云珈蓝掀起眼皮,突然对裴嬴川说:“突然很想...看你跳舞。” 第76章 只能跳给你一个人看 "突然很想...看你跳舞。"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内室瞬间安静得可怕。 惊蛰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陈述瞪大眼睛,活像见了鬼。 云珈蓝自己也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或许是孕中情绪使然,又或许是裴嬴川这几日太过温柔,让她一时忘了他可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北安王。 裴嬴川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双凤眸微微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顿地问,声音低沉得吓人。 云珈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她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小声道:"妾身...想看你跳舞......" "砰!" 裴嬴川一掌拍在案几上,上好的紫檀木顿时裂开一道缝。惊蛰吓得瑟瑟发抖,陈述默默后退两步,随时准备开溜。 "云珈蓝!"裴嬴川咬牙切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珈蓝被他吼得一哆嗦,眼圈瞬间红了。她当然知道这个要求有多荒唐。堂堂北安王,大庆战神,怎么可能跳舞给人看?可孕中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越想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裴嬴川见她哭了,表情顿时僵住。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转向屋内其他人:"都给本王滚出去!" 惊蛰如蒙大赦,逃命似的往外冲。陈述最后一个退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裴嬴川站在床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云珈蓝低着头抹泪,时不时抽噎一下,看起来极为可怜。 半晌,裴嬴川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 云珈蓝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王爷生气了?" 裴嬴川被她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软,强撑的怒气顿时泄了大半。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你知道本王是什么身份吗?" "知道。"云珈蓝小声回答,"大庆北安王,统领三十万北安军......" "那你还敢让本王跳舞?"裴嬴川气笑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云珈蓝绞着手指:"妾身就是...突然想看看..." 裴嬴川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长叹一声:"真是欠你的。" 他转身走向门口,云珈蓝以为他要走,眼泪又涌了上来。谁知裴嬴川只是将门闩插好,又检查了窗户是否关严,然后走回床边。 "起来。"他伸手。 云珈蓝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把手递给他。裴嬴川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向内室最里间的暖阁。这里平日是云珈蓝小憩的地方,除了惊蛰,没人能进来。 裴嬴川将她放在软榻上,自己则站在暖阁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只此一次。"他咬牙切齿地说,"若让第三个人知道......" 云珈蓝眼睛一亮,立刻举手发誓:"妾身绝不外传!" 裴嬴川冷哼一声,开始解外袍的腰带。云珈蓝吓了一跳:"王、王爷做什么?" "跳舞难道穿朝服?"裴嬴川没好气地反问,将外袍扔到一旁,只穿着月白色中衣和长裤。 云珈蓝这才明白他是要动真格的,顿时又惊又喜。她蜷在软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裴嬴川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根微微发红:"闭眼!" "不要。"云珈蓝难得任性,"妾身要看清楚。" 裴嬴川拿她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开始。他先是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然后突然一个利落的转身,手臂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那不是什么优雅的舞蹈,而是军中战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量感,仿佛在战场上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云珈蓝看得入了迷。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裴嬴川——发丝随着动作飞扬,肌肉线条在中衣下若隐若现,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位战场上的杀神显然不擅长跳舞。有几个转身动作他做得生硬笨拙,甚至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云珈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裴嬴川立刻停下,脸色黑如锅底:"笑什么?" "没什么......"云珈蓝连忙摆手,"王爷跳得很好。" "撒谎。"裴嬴川眯起眼睛,"本王从小学的是杀人技,哪会这些花架子?" 他说着大步走过来,一把将云珈蓝按在榻上:"既然笑了,就得付出代价。" 云珈蓝被他困在身下,心跳如鼓:"什么代价?" 裴嬴川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你说呢?" 云珈蓝脸一红,推了推他:"王爷不是说不动妾身......" "那是昨晚。"裴嬴川理直气壮,"今日你戏弄本王在先,总得给点补偿。" 他说着就要吻下来,云珈蓝却突然发现他中衣领口处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她下意识伸手触碰:"这是..." 裴嬴川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旧伤而已。" 云珈蓝却执拗地拉开他的衣领,那道伤疤完全暴露在眼前。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胸口,虽然已经愈合,但仍能想象当初的凶险。 "怎么伤的?"她轻声问,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疤痕。 裴嬴川沉默片刻,才道:"十年前,西和关。" 云珈蓝心头一震。十年前,她还在乌兰深宫,听宫人议论北安王如何骁勇善战,却不知他受过这么重的伤。 "差一点就死了。"裴嬴川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箭上淬了毒,高烧七日不退。" 云珈蓝鼻子一酸:"那...怎么办的?" "军医用刀剜去腐肉,再以火烙止血。"裴嬴川轻描淡写,却见云珈蓝眼泪已经掉下来,顿时慌了,"哭什么?早就不疼了。" 云珈蓝摇头,眼泪落得更凶。她想起前世裴嬴川战死的消息传来时,自己竟无动于衷。如今知道他曾经离死亡那么近,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你是不是傻。"裴嬴川无奈,伸手擦去她的泪水,"这点小伤算什么。" 云珈蓝突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以后,不许再受伤了。" 裴嬴川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怀中颤抖的女子,心中某处柔软被轻轻触动。半晌,他抬起她的下巴,认真道:"好,答应你。" 这个承诺太重,重到云珈蓝承受不起。她知道身为武将的裴嬴川不可能不受伤,一切都是水月镜花罢了。 "王爷。"她小声唤道。 "嗯?" "能不能...再跳一次?" 裴嬴川脸色顿时黑了:"得寸进尺?" 云珈蓝眨巴着泪眼看他:"就一次......" "休想!"裴嬴川断然拒绝。 云珈蓝勾住他脖颈,撒娇道:“夫君。” 裴嬴川按捺住上扬的嘴角,不满地皱眉:"这就完了?" "王爷说话不算话。" 裴嬴川被她这娇嗔的模样弄得没脾气,只得起身,再次走到暖阁中央。这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流畅许多,甚至带上了几分刻意展示的意味,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抬手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他近乎上佳的身段。 云珈蓝看得目不转睛,但一联想到他活不过三年,就觉得胸口憋闷。 舞毕,裴嬴川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他走回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珈蓝:"满意了?" 云珈蓝点点头,眼中满是崇拜:"王爷真厉害。" 这句夸赞显然取悦了裴嬴川。他嘴角微扬,俯身将她抱起:"累了,陪本王睡会儿。" 云珈蓝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现在,"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告诉本王,你到底怎么了。" 云珈蓝心头一跳,强自镇定道:"妾身不是说了吗,只是脾胃不和..." "撒谎。"裴嬴川打断她,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小腹,"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云珈蓝呼吸一滞,腹中的孩子仿佛感应到父亲的触碰,轻轻动了动。她急忙抓住裴嬴川的手腕:"王爷多虑了,妾身只是......" "只是什么?"裴嬴川逼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吐了七八日,情绪反复无常,今早还......"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还难受成那样。" 云珈蓝垂下眼帘,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她知道裴嬴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血枯症。"她轻声道。 裴嬴川眉头一皱:"什么?" "乌兰女子常见的病症。"云珈蓝编造着谎言,"气血两虚,需长期调养。妾身自幼就有,只是近来发作得厉害些。" 裴嬴川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看穿她的伪装:"为何不早说?" 云珈蓝咬着唇:"怕王爷担心..." 或许是怕他多想,忙道:“同心蛊在上次同房时,妾身已经解了。王爷放心。牵连不到你。” “本王不在乎这个。”裴嬴川微微蹙眉,"周府医知道吗?" "知道。"云珈蓝点头,"前几日诊脉时就发现了,开的方子也是调理气血的。" 裴嬴川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所以那日你问本王,若有孕了会如何..." 云珈蓝心跳漏了一拍:"妾身只是随口一问..." "是吗?"裴嬴川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本王还以为......." 他忽然停住,摇了摇头,"罢了,既然有病就好好养着。" 他翻身躺到她身侧,将她搂入怀中:"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吩咐下去。若府里没有,本王派人去寻。" 云珈蓝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既愧疚又安心:"谢王爷体谅。" 裴嬴川轻哼一声:"嘴上说谢,心里不定怎么骂本王霸道。" 云珈蓝忍不住笑了:"王爷倒有自知之明。" "胆子肥了?"裴嬴川捏她的腰,惹得她一阵轻颤,"看来是好些了。" 云珈蓝躲开他的魔爪,却被他搂得更紧。两人笑闹间,裴嬴川的手不经意间又抚上她的小腹,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这血枯症,"他状似随意地问,"会影响生育吗?" 云珈蓝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不会,只是需要调养得久一些。" 裴嬴川"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云珈蓝的眉眼却渐渐阴沉了下去。 第77章 谁敢欺负你,本王诛他九族。 她想起来前世怀廷儿的时候。 那时,她跪在洗衣盆前,井水浸透了她的衣袖。手指早已冻得通红,却仍仔细搓洗着那些华贵的丝绸衣裳。 这是城南李员外家的衣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足够她和林子昂一家生活半年有余。如今她嫁了林子昂,自然希望他过得好。 “快点洗!磨蹭什么呢?”身后传来林母尖厉的声音,“天黑前这些都要送回去,耽误了时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云珈蓝没有抬头,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手中衣物尽心搓洗。 过了没半刻,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云珈蓝闷哼一声,手中的丝绸滑入水中。她下意识捂住小腹,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装什么装?"林母走过来,用拐杖戳了戳她的肩膀,"别想偷懒!" "母亲,我......"云珈蓝刚要解释,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林母冷声道:“为了娶你,我林家耗了大半辈子家财!你识相一点,少偷懒!” 云珈蓝无声地捂着小腹,几息后,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洗衣盆旁。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收拾药箱。 "醒了?"林子昂站在床边,面容阴沉,"大夫说你怀孕了,两个月。" 云珈蓝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只与一个人有过肌肤之亲,这个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我...我可以流掉。"云珈蓝看向林子昂的眼睛,挣扎着坐起来,声音颤抖,"现在还不晚。" "流掉?“林子昂蹙紧双眉,突然俯身,直直看着她,”蓝儿,你知道是的谁吗?我们开罪得起吗?“ 云珈蓝心尖发颤。 "珈蓝,"林子昂整理着衣袖,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谈论天气,”那位已经答应给我工部侍郎的职位,只要...你能顺利诞下这个孩子。" "你...你这个畜生!"云珈蓝抓起枕边的药碗朝他砸去,被林子昂轻松躲开。 "省省力气吧,珈蓝。"林子昂叹息一声,"从现在起,你哪儿也别想去。好好养胎,等孩子生下来,我会好好待你。" 他转身离开,重重关上了房门。云珈蓝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然后是林母尖细的嗓音:“看紧她!要是孩子有什么闪失,咱们全家都得掉脑袋!”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地狱。云珈蓝被转移到林家最偏僻的院落,窗户被木板封死,门口日夜有粗使婆子把守。曾经对她毕恭毕敬的婢女们,如今都换了一副嘴脸。 “吃饭了,公主。”一个叫翠柳的,也是林母的贴身婢女,将一碗稀粥重重放在桌上,米汤溅到云珈蓝手上,"哟,烫着您了?真是对不住啊。" 云珈蓝沉默地接过碗,指尖传来的温度根本称不上烫。自从被囚禁,她每天的饭食越来越差,今天这碗粥里几乎看不到米粒。 "夫人,你也太给大人拖后腿了。"翠柳故意提高声音,"老太太正给大人物色新的妻室呢,听说是个高门贵女......" 另一个婢女接话:“就是,咱们少爷马上就是工部侍郎了,到时候谁还稀罕一个被人玩烂的......" "闭嘴!”云珈蓝猛地将玉碗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两个婢女吓了一跳,随即目光愤愤。 “脾气还挺大。”翠柳阴阳怪气地说,“可惜啊,您现在连只蚂蚁都捏不死。” 她故意踩在云珈蓝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上,留下肮脏的脚印,“明天我再来收拾您啊,公主殿下。” 门再次被锁上,云珈蓝瘫坐在床边,手指深深陷入被褥。腹中的孩子如大火一般,将她反复炙烤。 那时她也哭了。 但没人愿意陪她。 "云珈蓝?" 一声轻唤将云珈蓝从血色的记忆中拽出。 眼前不再是林家阴暗的柴房,而是王府暖阁内摇曳的烛光。裴嬴川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剑眉微蹙,眸中盛着关切。 “怎么哭了?”他拇指抚过她脸颊,触到一片湿凉。 云珈蓝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前世冰冷的井水、稀薄的米粥、刻薄的讥笑还历历在目,而此刻裴嬴川指尖的温度如此真实。 她心脏揪痛,突然扑进他怀里,哭出声来。 裴嬴川明显僵了一瞬。他近乎被她的眼泪打得措手不及:"做噩梦了?" 云珈蓝摇头,眼泪将他前襟浸湿大片。那些委屈太深太重,却无法言说。她只能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仿佛一松手就会坠回那个噩梦。 “好了好了......"裴嬴川生硬地拍抚她的后背,”谁敢欺负你,本王诛他九族。“ 这杀气腾腾的情话让云珈蓝破涕为笑,抬头看他:”你好凶。“ 烛光下,她泪眼盈盈,鼻尖泛红。裴嬴川喉结滚动,低头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到底梦到什么了?“ 云珈蓝垂下眼帘:”梦见...王爷不要我了。" "胡说八道。“裴嬴川捏她鼻尖,”本王什么时候......" "王爷几个月前还说要纳妾室。"云珈蓝突然翻起旧账。 裴嬴川挑眉:"那是故意气你的。除了皇帝硬塞的,你见我把谁领进门了?" "没有是没有,但你一直戴着何柔嘉送你的锦囊!"云珈蓝小声辩解,眼泪又要涌出来,"而且...而且......" 而且前世林子昂送她的每件首饰,最后都戴在了别的女人身上。这句话她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抽噎。 裴嬴川无奈叹息,“这个锦囊是她做的,但是是宸王遗物。本王留着做个念想而已。” 说罢,他不等云珈蓝继续瞎想,朝门外扬声道:"来人,取蜜饯来!" 不过片刻,惊蛰端着雕花漆盒进来,见自家公主红着眼眶窝在王爷怀里,识相地放下盒子就退了出去。 裴嬴川拈起一颗蜜渍梅子递到云珈蓝唇边:"张嘴。" 云珈蓝乖乖含住,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裴嬴川又喂她喝了半盏温热的安神茶,见她情绪渐稳,才轻哼道:“为个梦哭成这样,出息。” 云珈蓝靠在他肩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他一缕黑发:“王爷哄我睡。" "恃宠而骄?”裴嬴川斜眼看她,手上却已经调整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 云珈蓝得逞地抿嘴笑,将脸埋进他颈窝。裴嬴川身上有清洌的松木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让她想起前世某个雪夜。 那时她被林母罚跪在院中,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恍惚间闻到路过官员衣袍上的类似香气。 难道梦想成真了? 裴嬴川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节奏沉稳有力。云珈蓝眼皮渐渐发沉,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声音轻得似叹息: "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云珈蓝心头滚烫。 是啊,他在。 但他能在多长时间呢? 沉入黑暗前,她迷迷糊糊地嘟囔:“裴嬴川...别走。" "嗯。"裴嬴川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睡吧。" 烛火渐弱,暖阁内只剩绵长的呼吸声。裴嬴川凝视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描摹她微红的眼尾。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裴嬴川仍无睡意。他小心地抽出发麻的手臂,替云珈蓝掖好被角,轻手轻脚下了榻。 "陈述。"他对着虚空低唤。 陈述忙起身,出现在廊下:"王爷。" "去查查,"裴嬴川眸色深沉,"王妃出嫁前在乌兰,可受过什么委屈。" 第78章 林子昂似乎要恢复前世记忆 夜色如墨,林府的书房却仍亮着一盏孤灯。 林子昂伏案疾书,宣纸上墨迹未干,字字锋锐如刀。他眉目清冷,眼底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恍惚。 最近不知为何,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有一道身影浮现在他脑海里。 那是个雾中女子,素衣如雪,容色艳丽,性格温婉,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疏离。 但他记不清她的脸。 “夫君,夜深了。” 一道柔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云绫罗披着轻纱,乌发如瀑垂落,烛光映照下,肌肤莹润如玉。她手中捧着一碗参汤,袅袅热气里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腥。 汤里掺着鹿血,最是催情。 林子昂抬眸,目光却未在她身上停留,只是淡淡道:“你先歇息,我再看会儿书。” 云绫罗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自从成亲后,林子昂总是以“读书要紧”为由,碰都不碰她。 云珈蓝在前世好歹还给他生过一个孩子呢,难道她云绫罗连那个贱人都比不过吗? 她心里这么想着,却仍笑吟吟地走近,指尖轻轻抚上他的后颈:“夫君这般用功,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好?” 她的指尖冰凉,林子昂下意识一颤。 云绫罗趁机将身子贴得更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妾身新调了安神的香,夫君要不要试试?" 她吐气如兰,身上散发着浓郁的夜来香气,刻意掩盖了原本的体香。 林子昂眉头微蹙。这香气太过甜腻,让他想起青楼里那些刻意讨好的妓子。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却见云绫罗已经端起参汤,红唇就着碗沿抿了一口,而后将碗递到他唇边。 "夫君,趁热喝。"她眼波流转,暗示意味十足。 林子昂迟疑片刻,终究不忍拂她好意,接过碗一饮而尽。热汤入喉,顿时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他这才注意到,云绫罗今晚特意描了精致的妆容,眼尾一抹绯红,唇上胭脂鲜艳欲滴。 "夫君......"云绫罗见他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一喜,顺势坐进他怀里。她故意让轻纱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今夜...让妾身伺候你吧......" 林子昂呼吸微滞。鹿血的效力开始发作,他感到一阵燥热。云绫罗的手已经探入他的衣襟,冰凉的手指在他胸膛上游走。 林子昂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云绫罗的指尖正沿着他的锁骨缓缓下移。 "夫君的皮肤好烫呢..."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舌尖轻轻扫过他的耳廓。 林子昂呼吸一窒,手掌不受控制地扣住了她的腰肢。鹿血的药效在血液里奔涌,眼前云绫罗的面容渐渐模糊,林子昂的心中,只剩下原始的兽欲。 云绫罗察觉到他的动摇,红唇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牵引着他的手,慢慢抚上自己裸露的肩头:"夫君摸摸看,妾身特意用玫瑰露沐浴过......" 她的肌肤确实滑腻异常,带着撩人的暖意。林子昂的指尖陷入那片温软,恍惚间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梅香。 这香气让他心头一震,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疼......."云绫罗娇嗔一声,却趁机跨坐在他腿上。轻纱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林子昂眸色渐深,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书案上。宣纸哗啦散落一地,墨汁溅在云绫罗的脚踝上。 他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 云绫罗急忙环住他的脖颈。 “绫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子昂忽然头痛欲裂。那个雾中女子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不...不要......"林子昂突然痛苦地抱住头,踉跄着从云绫罗身上退开。 "夫君?"云绫罗衣衫不整地撑起身子,眼中满是错愕与不甘。 林子昂脸色惨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头好疼。 他趔趔趄趄地坐回书案上。 云绫罗吓了一跳:“夫君!这是怎么了?” 林子昂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所攫住,叫他喘不过气来。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一篇文章要写......" 云绫罗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很快又化作盈盈水光。她拢了拢散乱的衣襟,故意让雪白的肩头若隐若现:"夫君身子不适,不如让妾身扶您去榻上歇息。" 她款款走近,指尖刚触到林子昂的衣袖,就被他猛地甩开。 "够了!"林子昂突然厉喝一声,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云绫罗僵在原地,脸上的媚意还未褪去,显得格外滑稽。 她从未见过温润如玉的夫君这般疾言厉色。 林子昂撑着书案站起身,眼底的欲色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清明:"你以为我不知道汤里加了什么?" 他一把抓起空碗,"鹿血壮阳,二公主当真是好手段。" 云绫罗脸色骤变,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妾身不知夫君在说什么......" "不知?"林子昂蹙眉,“绫儿,偏要我把话挑明么?” 烛火噼啪炸响,映得云绫罗面色惨白。她突然扑上前抓住林子昂的衣摆:"夫君听我解释!妾身只是...只是太想为林家开枝散叶......." "住口!"林子昂一把扯回衣角,"用这等下作手段,也配提林家香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的云绫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厌恶:"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来书房。若再让我发现你用这些腌臜东西......" 话未说完,他突然按住太阳穴,那个雾中女子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这个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频繁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云绫罗上前,还想说话,却被林子昂阴沉着眸子喝退。 “绫儿,你若闲来没事,明日就去洗李员外家的衣服,补贴家用吧。” 云绫罗一愣:“什么?” 林子昂却没再说话,只是挥袖,将云绫罗赶到了屋外。 一夜无眠。 ...... 云珈蓝端坐在医馆内室的檀木椅上,腕上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丝帕。神医指尖轻搭,眉峰微蹙,半晌不语。 窗外雨丝斜织,檐下铜铃轻响。 "如何?"云珈蓝轻声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上微隆的小腹。 沈不言收回手,神色凝重:"胎象平稳,但王妃心脉紊乱,忧思过甚。" 他抬眼直视她,"长此以往,恐伤胎儿。" 云珈蓝指尖一颤。 又是忧思过度。 "我无事。"她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许是近日睡得浅了些。" 这几日,她过于担心以后的事情了。 神医摇头,从药箱取出一包安神的药材,慢条斯理地包好:"王妃脉象沉涩,肝气郁结,非一日之寒。" 他顿了顿,"可是...有前尘旧事放不下?" 云珈蓝猛地抬眸。 四目相对,神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神医说笑了。"她声音依旧平稳,袖中的手却攥紧了帕子,"我如今在北安王府,锦衣玉食,何来忧思?" 沈不言不答,只将药包推到她面前:"此药安胎宁神,一日两次。" 又取出一枚青玉小瓶,"若夜半惊梦,含一粒在舌下。" 云珈蓝接过,触手冰凉。 离开医馆时,雨势渐大。 惊蛰撑伞候在门外,忽见街角一道熟悉的身影——林子昂青衫执伞,正朝医馆方向走来。 "娘娘,是二姑爷!"惊蛰低呼。 云珈蓝脚步一顿,下意识侧身避开。 雨幕朦胧,林子昂似有所感,抬头望来。 电光石火间,二人目光隔空相接。 云珈蓝迅速垂眸,转身登上马车。帘子落下的刹那,她听见林子昂迟疑的声音:"…王妃?" 这次倒是没有刻意攀关系。大抵是被云珈蓝上次的态度吓着了。 马蹄声起,车轮碾过青石板,溅起一串水花。 云珈蓝点点头,由惊蛰扶着,上了马车。 前世,林子昂虽利用尽了她,但到底已重来了一世,云珈蓝不想攀着过去不放。 雨帘如织,林子昂手中的油纸伞微微倾斜。他望着那辆即将行驶的马车,鬼使神差地向前追了两步。 "王妃请留步!"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青石板上的积水浸湿了靴袜,冰凉的触感让他蓦然清醒。 可马车竟真的停了下来,朱漆车帘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白玉般的侧脸。 云珈蓝的目光隔着雨幕望来。林子昂喉结滚动,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雨天路滑...王妃保重身体。" 这话说得古怪。北安王府的马车何等稳固,何须他一个外人提醒?可云珈蓝却微微颔首:"多谢。"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林子昂喉头滚动,正欲再寻些话头,忽听街角传来一阵马蹄声。 "云珈蓝?" 裴嬴川一袭墨色锦袍,身后跟着两名幕僚,正勒马停在不远处。他目光扫过林子昂湿透的衣摆,又落在自家王妃身上:"这么大雨,出来做什么?" 云珈蓝指尖微蜷,面上却浮起浅笑:"在府里闷得慌,出来逛逛。" "逛到医馆来了?"裴嬴川挑眉,雨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滑落。 "沈神医新得了些安神的香料,妾身顺道来取。"她不动声色地将青玉瓶藏入袖中,"王爷这是......?" "议完事正要回府。"裴嬴川翻身下马。他径直走到马车前,伸手替云珈蓝拢了拢被风吹散的斗篷:"下次出门多带些人。" 林子昂站在雨中,看着裴嬴川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云珈蓝鬓角的碎发,胸口突然闷痛。他鬼使神差地开口:"王妃方才......" "林生,"裴嬴川侧首,眼神如刀,"本王与内子说话,何时轮到外人插嘴?" 雨声骤密。 林子昂握伞的手背青筋突起,却见云珈蓝轻轻拽了拽裴嬴川的袖角:"王爷,回府吧。" 裴嬴川冷哼一声,翻身上马,护送珍宝一般将云珈蓝的面容用车帘挡住。 马车辘辘远去,林子昂仍立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伞柄,指节发白。 他总是感觉,自己好像早就认识了云珈蓝。 但他想不起来。 第79章 一起布施,妹妹被打脸 如前世一般,连日的暴雨让江南水患肆虐,无数流民涌入京城。 晨雾还未散尽,云珈蓝的粥棚前已经排起长龙。二十口大铁锅架在临时垒起的土灶上,锅里翻滚着黄澄澄的杂粮粥——那是用七成糙米掺了三成白米,又加了盐巴和晒干的野菜末熬煮的。 "排好队!每人一碗粥,两个杂面饼!"惊蛰带着王府婢女们维持秩序。难民们捧着豁口的陶碗,眼巴巴望着锅里升腾的热气。 云珈蓝挽着袖子,亲自站在最前头的粥锅旁。她舀起一勺浓稠的粥,仔细撇去浮沫,倒进面前老妇人的碗里:"小心烫,不够可以再添一勺。" 老妇人捧着碗的手直抖:"王妃娘娘,这...这真是给我们的?"她不敢相信地嗅了嗅,"还放了盐?" "自然。"云珈蓝笑着指向旁边竹筐里金灿灿的饼子,"这是玉米面掺了豆面做的,耐放,您带两个路上吃。" 排在后面的年轻汉子突然跪下磕头:"王妃娘娘活命之恩!这杂面饼比城里粮铺卖的还实在!" 原来云珈蓝命人将部分粗粮做成便于携带的干粮,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卖给过路商贩。这些掺了麸皮的饼子虽然粗糙,但个头足有巴掌大,一个就能顶半天饱。 “王妃娘娘的粥棚在这儿!"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高声呼喊,引得更多难民朝这边涌来。人群中有眼尖的老者突然惊呼:"这...这不是上月在江南治水的北安王的夫人吗?" "真是北安王府的大娘子!"几个江南来的灾民激动地跪倒在地,"那日咱们村濒临决堤,是北安王带着亲兵跳进洪水里打桩子啊!" 粥棚前顿时炸开了锅。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拍着大腿:"老头子我认得!王爷走前,曾叫谢大人给咱布施!" 他指着粥锅里沉甸甸的米粒,"瞧瞧这实在劲儿,跟王爷那日赈灾一个做派!" 正在舀粥的云珈蓝耳尖微红。她没想到这些江南百姓竟记得如此清楚。 "王妃娘娘,"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突然作揖,"学生冒昧,您这粥里是否加了茯苓粉?家母久咳,喝了竟平顺许多。" 云珈蓝微微颔首:"先生好眼力。王爷说江南湿气重,特意让府医配了祛湿的药材。" 她说着指向棚角几个陶罐,"那边还有预防疫病的汤药,各位可自取。" 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感慨。几个孩童捧着杂面饼,突然齐声唱起不知从哪学来的童谣:"裴家郎,云家娘,熬的粥饭香又香......" 不远处茶楼上。 裴嬴川摩挲着茶盏听幕僚汇报。听到童谣时,他的眉梢微微一动。 "王爷,"陈述忍着笑,"百姓们都说,王妃这精打细算的劲儿,跟您三年前用军粮赈灾的法子如出一辙。" 裴嬴川望向粥棚前那个忙碌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日头西斜时,粥棚前来了群特殊的客人——十几个穿着短打的脚夫,扛着新编的茅草帘子。 "娘娘别嫌弃,"领头的汉子搓着手,"咱们没啥好东西,编了这些帘子给粥棚挡风。"他指着帘角精心编织的如意结,"这个式样,是咱们江南谢恩的礼数。" 更让人动容的是,几个老婆婆用省下的粥米,混着野花捏成小巧的糕团,非要塞给云珈蓝:"娘娘带回去给王爷尝尝,咱们穷人的心意......" 回府路上,惊蛰捧着满满一篮谢礼,突然噗嗤笑了:"娘娘您看,这糕团摆的,像不像''北安''二字?" 云珈蓝低头,只见粗糙的米糕上,野花拼成的"北安"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她抿唇一笑,顿感这几日的操劳,都值了。 ...... 百步开外,云绫罗故意搭在附近的粥棚前冷冷清清。描金漆的牌匾下,几个婆子正守着几锅雪白的精米粥。 那米粒晶莹剔透,熬得稀薄如水,飘着几片可怜的菜叶。 "夫人,这...这没人来领啊......"管事嬷嬷擦着汗。 云绫罗烦躁地扯着绣帕:"怎么可能?我这可是上等香米!" 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云珈蓝那边,心里更烦躁了。 她压根不知道难民要的是生计,而不是摆排场。 云绫罗越想越气,突然指着对面,"去!把那些贱民赶过来!" 几个侍卫凶神恶煞地冲进云珈蓝的粥棚队伍,拽着几个瘦弱的难民就往回拖:"都去那边领粥!夫人赏你们精米吃!" 一个跛脚老汉被推搡着来到云绫罗的粥棚前,颤巍巍接过青瓷碗。刚喝了一口,管事嬷嬷就摊开账本:"承惠,五十文。" "什、什么?"老汉手一抖,粥碗差点摔碎,"不是布施吗?" 云绫罗摇着团扇从纱帐后走出来:"老伯,这可是上等的碧梗米,一两银子一斗呢。"她指着碗底几粒米,"就您刚才这一口,值五个铜板。"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年轻汉子一把摔了碗:"黑心肝的!王妃娘娘那边管饱不要钱,你们这清汤寡水还敢要钱?" "放肆!"云绫罗柳眉倒竖,"那些粗粝东西也配叫粥?我这——" 话未说完,突然被个精瘦老农打断。老人从怀里掏出云珈蓝发的杂面饼,掰开露出里面夹着的咸菜:"大伙儿瞧瞧!王妃的饼子里还藏着菜!这黑心婆娘的白粥连粒米都数得清!" "赔我碗钱!"管事嬷嬷突然揪住老汉,"这官窑瓷碗值二两银子!" 她的话顿时激起更大民愤。烂菜叶混着泥巴砸向绸缎装饰的粥棚,云绫罗的绣鞋被踩得满是污渍。 "反了你们!"她尖叫着后退,却不料撞翻了粥桶。雪白的米粥泼在泥地里,引得饥民们红着眼扑上去争抢。 云绫罗格外狼狈。她精心挑选的藕荷色纱裙被泥浆染成了土褐色,裙摆上还粘着几片烂菜叶。 “你们这些贱民——啊!”她尖声咒骂着,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 绣着金线的绸缎腰带勾住了粥棚的竹架,只听得“刺啦”一声,半幅裙裾被生生扯裂,露出里面杏红色的衬裙。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孩童指着她大叫:“快看!她的衣裳开花啦!” 云绫罗羞愤交加,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不料手掌按进了一滩混着马粪的泥水里。 她猛地缩回手,指尖黏腻的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呕——”云绫罗干呕一声,昂贵的香粉被冷汗冲花,在脸上留下道道污痕。 更糟的是,她今早特意让婢女梳了半日的灵蛇髻,此刻已歪斜得不成样子。一支累丝金凤簪摇摇欲坠地挂在发间,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一声坠地,瞬间被混乱的人群踩扁。 “我的簪子!”她尖叫着伸手去够,却被一个扛着茅草的脚夫撞了个趔趄。那人肩头的草屑纷纷扬扬落下来,粘在她汗湿的脖颈上,刺得她浑身发痒。 “夫人快走!”管事嬷嬷想护着她撤退,却被难民推搡着挤到了一旁。 不知是谁泼来半碗酸臭的隔夜药渣,正好浇在云绫罗精心保养的秀发上。发丝黏成一缕一缕,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终于崩溃了,绣鞋不知何时丢了一只,裹着绫罗袜的脚踩在碎瓷片上,疼得她眼泪直流。 原先簇拥着她的丫鬟婆子们早已四散逃开,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翻倒的粥桶旁,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 最讽刺的是,不远处云珈蓝的粥棚前,那首童谣越唱越响亮:“裴家郎,云家娘……” 每一声都像刀子般扎在云绫罗心上。她哆嗦着嘴唇想骂人,却吃了满嘴沙尘,咳得连胭脂都花了。 “云珈蓝......”她恨恨咬牙。 都是云珈蓝那个贱人的错! 若是没有她,这些难民只会对云绫罗感恩戴德! 云绫罗边想,便觉得委屈。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第80章 你在这里,本王能去哪儿? 赈灾的第七日。 云珈蓝站在粥棚前,手中的木勺在铁锅中搅动,黄澄澄的粥面上泛起细小的气泡。她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公主,您该歇息了。"惊蛰捧着一碗热茶,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眼下的青黑,“王爷方才传话说,要下人在这儿守着便好,让您回府。” 云珈蓝摇摇头。她救助难民,应该是发自本心,一个是因为两年后裴嬴川出征西南,大多将士都来自南方。她得想办法给裴嬴川收买人心,说不定能在那场战役里救下他。 于是,她将一勺浓粥倒入面前妇人的破碗中:"再坚持一会儿,后面还有许多人。" 她的话音刚落,眼前突然一阵发黑。铁勺从指间滑落,砸在锅沿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云珈蓝下意识扶住灶台,却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公主!" 惊蛰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云珈蓝想开口安抚,却发现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 "快!扶公主回府!"惊蛰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是劳累过度了吗?云珈蓝在心中想。 云珈蓝咬紧牙关,试图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眼前却像蒙了一层血雾,连惊蛰惊慌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 "扶我起来......"她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冷汗顺着鬓角滚落,将衣领浸透。 难民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钻入耳中,她恍惚看见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正惊恐地抱成一团。 惊蛰带着哭腔的声音忽远忽近:"公主别动!您唇上都是血——" 云珈蓝突然感觉小腹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仿佛有把钝刀在腹腔里翻搅。她颤抖的手下意识捂住肚子,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 孩子......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惊蛰的衣袖:"别...惊动王......" 话音未落,她的身子像折断的芦苇般向前栽去。 惊蛰慌忙接住她瘫软的身躯。 "神医!快请西街的张神医!"惊蛰的尖叫划破长空。 ...... 众人将云珈蓝送回了王府。前世本该在这时候暴乱的难民都涌到北安王府前,齐齐跪了一地,目露担忧地盯着北安王府缓缓关上的门扉。 有的妇人和老人甚至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惊蛰托着云珈蓝躺下,发觉自家公主的身躯热的惊人,但出来的汗却是冷的。 纵使她不会医,也知大事不妙。 张神医拄着藤杖疾步进来,药箱在背上哐当作响。老人枯瘦的手指刚搭上云珈蓝的腕脉,眉头就狠狠皱成了疙瘩。 "胡闹!"张神医突然暴喝,吓得满屋婢女齐齐跪倒,"明说了王妃已有......怎么还能这么劳累?" 老神医掀开云珈蓝的眼皮,只见瞳孔已微微涣散,忙从药箱底层抖出个紫檀木匣,"快取无根水煎药!" 催走了婢女,张神医便屏息坐下。苍老的手指搭上云珈蓝的腕脉,眉头越皱越紧。 "气血两亏,五脏皆损。"老人收回手,声音沉重,"王妃这是积劳成疾,又兼风寒入体,若不静养调理,只怕会损及根本,削减寿元。" 惊蛰眼眶一红,连忙道:"那该如何调养?" 张神医摇头:"不是一日两日能养回来的。" 他翻开药箱,取出几味药材,"先煎一副药稳住心脉,再慢慢温补。这段时日,绝不能再劳心劳力,否则……" 话未说完,床榻上的云珈蓝忽然蹙眉,苍白的唇微微颤动,似要醒来,却又陷入昏沉。她的呼吸极轻,像是随时会断掉一般,额角的冷汗浸湿了枕巾。 惊蛰用湿帕子轻轻擦拭她的脸颊,低声哽咽:"公主何必这样拼命……" 张神医叹了口气,提笔写下药方:"这病虽不致命,却已伤了根基。往后需得精心调养,否则,即便日后痊愈,身子骨也会比常人虚弱许多。" 窗外雨声淅沥,惊蛰望着云珈蓝消瘦的脸庞,心中酸涩难言。 张神医顾不得这么多,从针囊中抽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烛火上轻轻一掠,针尖泛起一点寒光。他低声道:"扶稳公主。" 惊蛰连忙按住云珈蓝的肩。 当银针刺入她腕间内关穴时,昏迷中的云珈蓝眉心骤然一蹙,苍白的唇间溢出一丝极轻的抽气声。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像是想要躲避那侵入经脉的锐痛,可身子却因虚弱而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针尖一寸寸没入肌肤。 第二针落在合谷穴,云珈蓝的呼吸陡然急促,手指开始微微痉挛。 张神医神色凝重,手下却不停,第三针直刺足三里,这一次,她喉咙里溢出一声极低的呜咽,像是受伤的小兽,连昏迷都无法屏蔽这蚀骨的疼。 惊蛰看得眼眶发热,几乎不忍再看。可张神医并未停手,第四针、第五针接连落下,云珈蓝的呼吸越来越乱,额角的青筋隐隐浮现,冷汗浸透了中衣。她的唇瓣被自己咬得泛白,在某一刻,终于承受不住似的,从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再忍忍。"张神医低声道,尽管知道她听不见,"这最后一针下去,郁结的气血才能疏通。" 最后一针落在百会穴时,云珈蓝的身子猛地一弹,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而后彻底软倒下去。 张神医缓缓收针,见屋中人数不多,低叹一声:"谁家夫人有孕,这般操劳?王妃也忒不在意了些。" 他不知道,自幼便跟着云珈蓝的惊蛰却知道。 若说之前,云珈蓝确实更注重子嗣。但现在,在她的心里,裴嬴川已经占了越来越多的重量。 这都是她自己选的。 那边,张神医将银针一根根收回针囊,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云珈蓝的腕间又诊了片刻,这才稍稍舒展眉头。 "脉象总算稳住了。"老人从药箱中取出几包药材递给惊蛰,"这是安神养血的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早晚各服一次。" 惊蛰双手接过,指尖都在发颤:"神医,公主...王妃她何时能醒?" 张神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最迟明日辰时。只是......" 他神色凝重地看向床榻上苍白如纸的人儿,"王妃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这胎像本就不稳,又经此一劫..." 惊蛰闻言,手中的药包差点跌落:"您是说......." "嘘——"张神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此事万不可声张。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王妃却如此操劳,往后必须卧床静养,否则......." 惊蛰连忙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奴婢记下了。" 张神医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里有三颗安胎丸,若王妃醒来后腹痛不止,便用温水化开服下。"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切记,七日之内不得下床,饮食要清淡,万不可再劳神。" 窗外雨声渐歇,老神医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写下两张方子。 惊蛰将药方贴身收好,忽然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张神医连忙扶起她:"快起来。老夫看着她们去煎第一副药,你且守着她。" 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若是夜里发热,立即用老姜捣汁擦手心脚心;若说胡话,就按我方才教你的穴位轻轻揉按。" 惊蛰连连应下,送走神医后立即吩咐婢女去准备温水巾帕。她拧了块热帕子,轻轻擦拭云珈蓝额间的冷汗,只见主子唇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惊蛰担忧得不行,伏在榻边呜呜哭了出来。 ...... 军机处内,檀香袅袅。裴嬴川指尖敲击着紫檀木案几,听着兵部尚书冗长的汇报。 "北狄骑兵已越过黑水河,若再不增兵......" "增兵?"裴嬴川冷笑一声,"孙大人是觉得国库里的银子会自己生崽儿?" 孙明德脸色一僵,求助般看向上首的皇帝。年轻的帝王轻咳一声:"北安王,此事......" "报——"一名侍卫急匆匆闯入,在裴嬴川耳边低语几句。 只见方才还懒散靠在椅背上的北安王猛地站起,案几被他衣袖带翻,茶盏"哗啦"碎了一地。 "嬴川?"皇帝惊讶地抬头。 裴嬴川却已大步走向门口。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臣有急事,改日再议。" "裴嬴川!”裴天佑冷下脸,“边疆军情......" 皇帝的话被重重关上的殿门截断。军机处内鸦雀无声,众大臣面面相觑。 裴嬴川征战近二十年,若无他,这场议事根本进行不下去。 但见他脸色太过阴沉,所有人都不敢去拦。 另一边,陈述快步跟上自家主子,只见裴嬴川翻身上马的动作比平日急切了三分,马鞭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爆响。 "王爷,是王妃出事了吗......" "闭嘴!"裴嬴川的声音冷得像冰,"她若有个闪失,本王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马蹄声如雷,穿过繁华的街市。行人纷纷避让。 王府门前,侍卫还未来得及行礼,裴嬴川已抛下马,一阵风般卷了进去。他大步穿过回廊,衣袍带起的风吹得两侧灯笼剧烈摇晃。 寝房外,一个婢女正端着药碗出来,迎面撞上王爷,吓得差点打翻药碗。 "她怎么样?"裴嬴川的声音绷得极紧。 婢女跪下行礼:"回王爷,娘娘刚喝了药睡下......" 裴嬴川不等她说完,直接推门而入。室内药香浓郁,云珈蓝静静躺在床上,脸色比素绢还要白上三分。 惊蛰正坐在床边给云珈蓝擦汗,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不必。"裴嬴川摆手,目光始终没离开床上的人,"怎么回事?" 惊蛰犹豫地看了云珈蓝一眼,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回道:"娘娘连日操劳,气血两亏,加上染了风寒......" 裴嬴川突然伸手扣住惊蛰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皱眉:"说实话。" 惊蛰额头沁出冷汗,却仍坚持道:"王爷明鉴,确实是累的!" 裴嬴川的指节捏得发白,骨节处泛着青。他盯着惊蛰的眼神像是要活活剜下一块肉来,却在听到床榻上微弱动静时骤然松手。 "滚出去。"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惊蛰踉跄着退到门外,快速合上门缝。 裴嬴川等她走后,垂眸看向榻上女子。他的玄色蟒袍下摆还沾着雨水,被他随手扯开扔在地上。 他抓起云珈蓝冰凉的手贴在脸颊,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时,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王爷....."张神医端着药碗进来,被屋内戾气惊得后退半步,忙作了一揖,"你......" "闭嘴。"裴嬴川头也不回,拇指摩挲着云珈蓝的腕脉,"她什么时候能醒?" 老神医硬着头皮上前:"若子时前能退热,便无大碍。" 话未说完,云珈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裴嬴川瞳孔骤缩,忙扶住她胸口给她顺气。 "这就是你说的无碍?"他猛地转头,眼底猩红一片,"若她有个三长两短......."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惨白的电光里,张神医这才看清北安王赤红的眼眶,活脱脱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都出去。"他忽然平静下来,声音轻得可怕,"本王亲自守着。" 当最后一名婢女退出去后,裴嬴川突然俯身将额头抵在云珈蓝额头上,试了下她的温度。 还是很烫。 总是这样。 他自以为自己是位高权重的北安王,却连一个女子也护不住,总是叫她受伤。 云珈蓝微微蹙眉。裴嬴川忙掀起猩红眼睛,跪坐在榻边,紧紧攥着她的手。 暴雨拍打着窗棂。裴嬴川就这个姿势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云珈蓝的呼吸终于平稳些许,他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揽进怀里。 "王爷......"云珈蓝忽然微弱地动了动唇。 裴嬴川浑身一僵,却见她仍是昏迷,只是在说胡话:"西南...不要去......" 他眸色骤暗。 她怎么知道最近在商议出兵西南? "傻子。"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唇贴在她汗湿的鬓角,"本王还没弱到要女人拿命来护。"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云珈蓝的体温终于降下来。裴嬴川仍保持着环抱的姿势,生怕她赶到一丝一毫的不适。 "王爷。"惊蛰在门外轻声唤,"该换药了。" 裴嬴川这才惊觉天已微明。他缓缓抽出手,却在起身时被云珈蓝无意识地攥住衣袖。昏迷中的人儿眉头紧蹙,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 "不走..."她气若游丝地呢喃。 裴嬴川定定看了许久,突然道,“你在这里,本王还能去哪?" 第81章 她少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晨光微熹时,云珈蓝的烧终于退了。裴嬴川用指腹轻轻拭去她额角的冷汗,确认温度恢复正常后,才缓缓松开握了一整夜的手。 "王爷。"惊蛰捧着汤药立在屏风外,"前院管事来报,难民聚集在府门外不肯散去,厨下又闹起来......" 裴嬴川眸色一沉,最后为云珈蓝掖了掖被角:“看好她,少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他刚踏出房门,一道藕荷色身影就从不远处的回廊闪过。渺渺捧着食盒低头疾走。 她刻意绕开花匠视线,在转角处突然崴脚,食盒倾斜的瞬间,一粒珍珠大小的药丸滚入廊下雨水沟中。 "哎呀——"她娇呼一声,立刻有侍卫上前查看。 "渺渺姑娘没事吧?" "无妨。"渺渺扶了扶鬓角的海棠花,眼尾余光扫过那枚迅速溶解的药丸,"只是给王妃炖的雪蛤羹洒了些......." 侍卫不疑有他,目送她袅袅婷婷走向主院。 寝殿内,惊蛰正给云珈蓝更换额上帕子,忽闻一阵甜香袭来。渺渺提着食盒盈盈下拜:"惊蛰姐姐,陛下赏的血燕窝,特意让奴婢送来给王妃补身子。" 惊蛰刚要接过,忽觉不对。 "放那儿吧。"惊蛰侧身挡住床榻,"王妃未醒,不便食用。" 渺渺笑容不变:"那奴婢帮姐姐照料......" 此时,门外传来陈述低沉的声音:“惊蛰姑娘,张神医在前院有要事嘱托,请随我来。” 她犹豫地看了眼仍在昏睡的王妃,陈述似看出她的顾虑,补充道:“王爷已加派影卫守着寝房,片刻不离。” 惊蛰这才点头,想随陈述快步离去。走前,她戒备地看了看渺渺:“渺渺姑娘还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快走?” 渺渺忙点头称是。眼底闪过一丝狠毒。 她来北安王府前,皇帝便已嘱咐,定要爬上裴嬴川的榻。不然,便剁掉她幼弟的手指。 但她努力了这么久,裴嬴川看都不看她。 渺渺左思右想,觉得是云珈蓝的原因。 她不想害人,但她更不能失去幼弟。 等惊蛰走后,渺渺从廊柱后闪身而出,指尖摩挲着一只青玉小瓶。 "站住。"守在门外的影卫横刀阻拦。 渺渺不慌不忙从食盒取出一块来前皇帝赐她的鎏金令牌:“奉陛下口谕,赐北安王妃百年灵芝。” 影卫迟疑片刻,终于退开半步,眼睛却始终盯着渺渺。 殿内熏香袅袅。渺渺轻手轻脚走到床前,凝视着云珈蓝苍白的容颜。 “王妃别怪我。”她俯身凑近云珈蓝耳畔。 "砰!" 殿门突然被踹开。裴嬴川玄色衣袍翻涌如墨,腰间佩剑已出鞘三寸。 他冷冷的目光扫过她:“你在干什么?” ...... 林子昂站在铜镜前,小心翼翼地抚平衣袍上最后一丝褶皱。 今日是他将精心准备的文章呈给礼部侍郎的重要日子。他在云绫罗引荐的华服道人的指导下,努力修习数日,成败在此一举。 "夫君,时辰不早了。"云绫罗从身后走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这是道长特意为您准备的熏香,说是能让人神思清明。” 林子昂接过锦盒,揭开盖子深深嗅了一下,顿时觉得一股清凉之气直冲脑门:“好香。不愧是高人指点。” 他点头:“你确定朱大人喜欢这种风格的文章?” 云绫罗掩嘴轻笑:“道长是什么样的人?他说朱大人最爱辞藻华美、引经据典的文章,就说明他喜欢。你这篇《论治国之道》可是完全按照他的指点写的。” 毕竟,这可是云珈蓝前世的经验呢!她定是靠着这个道长,助力林子昂连中三元,怎会有错? 林子昂闻言,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容。 朱怀德作为当朝礼部尚书,正是能与谢彦舟分庭抗礼的人物。 "我去了。"林子昂将誊写的工工整整的文章收入袖中。 云绫罗追到门口,又递上一把油纸伞:“今日天色阴沉,夫君早去早回。” 林子昂踏出家门时,天空果然飘起了细雨。他刻意没打伞,任由雨丝打湿衣襟。 道长说,朱大人最看重的就是心诚。 礼部衙门前的石狮被雨水洗得发亮。林子昂在门前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云绫罗依着乌兰王的名义递了帖子,所以林子昂进来还算容易。 "林生来了。"侍卫上前,"朱大人正在书房。" 林子昂心跳加速。每走一步,他都感觉离自己梦寐以求的仕途巅峰更近一分。 朱怀德的书房门半掩着,隐约可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伏案疾书。带路的官员轻叩门扉:"大人,林子昂求见。" "进来。"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林子昂整了整衣袖,恭敬地迈入书房,行了一个大礼:“草民林子昂,拜见朱大人。” 朱怀德抬起头,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子昂。他年约六旬,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起来吧。"朱怀德放下毛笔,“听说你有文章要呈给老夫?" "是。"林子昂连忙从袖中取出那篇精心准备的文章,双手奉上,“草民不才,作了一篇《论治国之道》,还请大人斧正。” 朱怀德接过文章,展开细读。书房里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林子昂垂手而立,眼睛却忍不住偷瞄朱大人的表情。 起初,朱怀德眉头微蹙;接着,嘴角开始下垂;最后,他直接将文章拍在了桌上。 "荒唐!"朱怀德一声怒喝,吓得林子昂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第82章 什么人,也敢动她 林子昂浑身一颤,额头渗出冷汗。“大人,不知何处不妥......" "何处不妥?”朱怀德冷笑一声,花白胡须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满篇浮词艳句,空洞无物!什么‘治国如烹小鲜’,什么‘尧舜禹汤之道’,尽是些陈词滥调!” 林子昂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这是...这是草民精心..." "精心?"朱怀德猛地站起身,宽大的官袍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阵风,“精心便准备出这样的文章?” 林子昂双目圆睁。朱怀德冷笑一声,继续道:“这样的文章,近些年我看过不止十篇,全都是一个道士告诉你的吧?” 林子昂心脏一跳,道:“草民确实请一位道长指点了一下。” 朱怀德了然,"你可知那道人是什么人?" 林子昂心头一紧,茫然摇头。 "江湖骗子!专骗你们这些急功近利的读书人!"朱怀德怒极反笑,"上月才被刑部通缉,竟还敢在京中招摇撞骗!"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棍,狠狠敲在林子昂头上。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大人明鉴,下官实在不知!" "滚出去!"朱怀德厉声喝道,将文章撕成两半掷在地上,“礼部不是你这等投机取巧之人该来的地方!” 门外几个书吏探头张望,窃窃私语。 林子昂感到无数道目光如针般刺在背上,羞愤欲死。他颤抖着捡起被撕毁的文章,踉跄退出书房。 雨下得更大了。林子昂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衣衫。 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掩嘴偷笑。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发冠不知何时歪斜了,一缕湿发黏在额前,狼狈不堪。 "骗子...都是骗子..."林子昂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家门近在眼前,林子昂却迟迟不敢踏入。 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若是雾中女子在,定不会让他经历这般难堪。 院墙内传来云绫罗哼着小调的声音,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夫君回来了?”云绫罗听到门响,提着裙摆小跑出来,当她看清林子昂的模样,笑容顿时凝固,“天啊!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 "你满意了?”林子昂甩开云绫罗伸来的手,声音嘶哑得可怕。 云绫罗一愣:“夫君这是何意?” "何意?"林子昂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从怀中掏出那团湿漉漉的纸团砸向云绫罗,“看看你的‘高人’指点出来的好文章!” 纸团在云绫罗胸前弹开,散落一地。她低头辨认着被雨水模糊的字迹,脸色渐渐发白。 “朱大人说那是个江湖骗子!”林子昂逼近一步,眼中布满血丝,“而我,像个傻子一样,拿着骗子教的文章去礼部献丑!” 云绫罗后退半步,撞上了身后的茶几,茶盏叮当作响。“不可能...道长明明......" 前世确实是云珈蓝上青城山请来了道士,指导林子昂一跃成名的啊?到底哪里出了错! ”明明什么?“林子昂一把抓住云绫罗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你是不是存心要看我出丑?你们乌兰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穷书生配不上你?" "你弄疼我了!“云绫罗挣扎着,眼中泛起泪光,”我怎么会...啊!“ 林子昂猛地将她推倒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瞪视着她:”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乌兰公主为何要下嫁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书生?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要让我永远抬不起头来?" 云绫罗震惊地望着丈夫扭曲的面容,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人。她颤抖着嘴唇:"林子昂,你疯了吗?我父王赏识你的才华,我......." "才华?"林子昂自嘲地笑了,"我有什么才华?连篇文章都写不好,还要靠女人引荐骗子来教我!" 他说着,突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云绫罗惊叫一声扑上来抓住他的手:"别这样!一次挫折而已,我们......" "滚开!"林子昂猛地一挥手臂,云绫罗被甩得踉跄几步,撞翻了屏风。 绣屏轰然倒地,扬起一片灰尘。 屋内陷入死寂。林子昂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 云绫罗瘫坐在地上,发髻散乱,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 "子昂哥哥,你打我..."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你竟然打我......" 林子昂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愤怒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心羞耻与懊悔。 他想上前扶起她,却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是邻居被动静惊动,前来查看。 林母也拄着拐,往这边走来:“怎么回事?大半夜,闹什么闹!我们林家娶了你后,就没安生过! 林子昂看了看四周,感觉周遭都是噩梦。 所有人都在笑话他。 所有人都在看他热闹...... 林子昂的双手不自觉颤抖,然后,突然转身冲进雨幕中,将云绫罗的哭喊抛在身后。 ...... 渺渺浑身一颤,慌忙跪下,额头抵地,声音发颤: “王爷恕罪!奴婢、奴婢只是奉陛下之命,来给王妃送灵芝补药……” 裴嬴川眸色森寒,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直接对身后的影卫冷声道:“拖下去,关入地牢。” “王爷!”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若她被关入地牢,此生接近裴嬴川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想罢,她咬牙,抬高了声音,“奴婢是陛下亲赐的宫女,代表的是皇命!您若随意处置奴婢,岂不是对陛下不敬?” 她豁出去了,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硬碰硬! 裴嬴川脚步一顿,缓缓侧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哦?拿皇兄压我?” 渺渺见他停下,心中一喜,以为他有所顾忌,连忙继续道:“王爷明鉴!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绝无二心!若王爷执意关押奴婢,恐怕陛下那边……” “呵。”裴嬴川忽地冷笑一声。 渺渺见裴嬴川停下脚步,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中暗喜,连忙又膝行两步,声音愈发恳切: “王爷,奴婢真的只是奉陛下之命来照料王妃,绝无二心!陛下说了,王妃体弱,需得好好调养,奴婢这才……”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抬眼,观察裴嬴川的神色。 然而,裴嬴川的眼神却愈发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说完了?”他淡淡开口。 渺渺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裴嬴川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摆。 “拖下去。” “王爷!”渺渺慌了,连忙又叩首,“奴婢若有冒犯之处,甘愿受罚!可奴婢毕竟是陛下的人,您若随意处置,陛下那边如何交代?王爷三思啊!” 她声音颤抖,却仍不死心,试图用皇帝的名头再搏一次。 裴嬴川冷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危险: “交代?”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剑锋在烛光下泛着森冷寒芒。 “本王做事,何须向他人交代?” 渺渺瞳孔骤缩,终于意识到自己触怒了怎样的存在。 她浑身发抖,还想再开口求饶,却见裴嬴川手腕一翻—— “唰!” 剑光如电,瞬息划过她的脖颈! 渺渺瞪大双眼,喉咙处缓缓渗出一道血线。 她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最终“砰”的一声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裴嬴川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冷声道: “扔去乱葬岗。” “是!”影卫立刻上前,拖走渺渺的尸身。 殿内恢复寂静,只剩下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裴嬴川转身走回床榻,低头凝视着云珈蓝苍白的睡颜,眸中冷意稍缓。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他府里塞了。 现在,竟还敢对云珈蓝下手? 真当他是死人的吗? 只是,裴天佑那边,怕是寻到机会了。 第83章 不如做点夫妻间该做的事情吧 第三日,北安王府。 云珈蓝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青纱帐幔,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喉咙干涩地发疼,刚想出声,便听见惊蛰惊喜的声音:“公主醒了!” 很快,一碗温水递到唇边,云珈蓝小口啜饮,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我...睡了多久?”她声音沙哑。 “整整三日。”惊蛰眼眶微红,“王爷守了您一整夜,今早才被谢大人叫走。” 云珈蓝怔了怔,心头微暖。 正想再问什么,忽听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述匆匆进来,低声道:“王妃,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听闻您病重,特意派御医来诊脉。” 云珈蓝眉头一蹙。 皇帝裴天佑向来与裴嬴川不和,此时派人来,怕是没安好心。 她刚要开口,惊蛰却已经愤愤道:“又来?前几日那个渺渺......” 话一出口,惊蛰猛地捂住嘴,眼神闪烁。 云珈蓝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渺渺怎么了?” 惊蛰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云珈蓝眸光一沉,看向陈述:“你说。” 陈述沉默片刻,终是低声道:“三日前,渺渺奉陛下之命来送药,被王爷……斩于剑下。” “什么?!” 云珈蓝手一抖,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热茶溅湿了裙角。 她顾不得擦拭,一把抓住陈述的袖子:“王爷杀了陛下的人?!” 陈述点头:“渺渺意图对您不利,王爷当场处置了她。” 云珈蓝脸色瞬间煞白。 她知晓裴嬴川张扬,却没想到居然张扬到这般地步。杀了皇帝派来的宫女,这无异于当众打裴天佑的脸! 以裴天佑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 她猛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王爷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他!” 惊蛰连忙拦住她:“公主,您身子还没好,不能......” “让开!”云珈蓝声音微颤。 正争执间,外间忽地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乌兰公主刚醒,就要把王府吵翻天吗?” 裴嬴川一袭墨色锦袍,大步踏入内室,眸光如刀,扫过众人。 惊蛰和陈述立刻退到一旁。 云珈蓝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急声道:“王爷,渺渺的事......” 裴嬴川走到床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打断她的话:“醒了就好。” 他知道那个女子根本不是渺渺。如果真的是她,那裴天佑不可能按着这个筹码十余年不动,现在才拿出来借题发挥。 他的掌心温热,云珈蓝却只觉得心头发冷。 “您杀了陛下的人,他绝不会就此罢休!”她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王爷,您太冲动了......” 裴嬴川眸光微暗,忽地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你以为,本王不杀她,裴天佑就会放过我们?” 云珈蓝一怔。 裴嬴川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既敢把手伸到北安王府,就该做好被剁掉的准备。” 云珈蓝心头一颤。 她当然明白裴天佑对裴嬴川的忌惮,可如今这般明目张胆地撕破脸...... 云珈蓝担忧地摸上小腹。 “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低声问。 裴嬴川眸光幽深,淡淡道:“他既派了御医来,你便好好‘养病’。” 云珈蓝瞬间会意。 裴天佑想借御医探她的虚实,那她便顺势而为,看看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躺回床上,轻声道:“惊蛰,去请御医进来吧。” 裴嬴川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转身隐入屏风之后。 很快,御医提着药箱进来,恭敬行礼:“微臣奉陛下之命,来为王妃诊脉。” 云珈蓝虚弱地笑了笑:“有劳大人了。” 御医搭上她的手腕,片刻后,眉头微皱:“王妃脉象虚浮,气血两亏,需好好调养。” 云珈蓝轻咳两声,状似无意地问道:“陛下近日可好?劳他挂念,实在过意不去。” 御医笑了笑:“陛下一切安好,只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听闻北安王处置了一个女子,陛下颇为震怒,王妃还是劝劝王爷,莫要再触怒龙颜。” 云珈蓝指尖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大人提点。” 待御医退下,裴嬴川从屏风后走出,眸光冷厉。 “果然来试探了。” 云珈蓝坐起身,忧心忡忡:“王爷,陛下怕是已经起了杀心。” 裴嬴川冷笑:“他早就有杀心,不过如今,本王给了他一个借口罢了。” 云珈蓝抿了抿唇,忽地抬眸,坚定道:“王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裴嬴川挑眉:“哦?王妃有何高见?” 云珈蓝眸光微闪,低声道:“既然陛下想借题发挥,那我们...便送他一份大礼。”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龙涎香在鎏金狻猊炉中袅袅升腾,裴天佑斜倚在紫檀木龙纹御座上,正在午憩。 "陛下,北安王府的探子传回消息。"暗卫首领跪伏于地,声音压得极低,"渺渺确实已死,尸身被扔去了城郊乱葬岗,连副薄棺都没有。" 裴天佑闻言,愣了一会儿,忽地轻笑一声:"朕这个弟弟,倒是比从前更狠了。" 他语气平淡,却让殿内温度骤降。 "北安王近日可有别的异动?" "回陛下,王爷除了上朝理政,便是守在王妃榻前。"暗卫顿了顿,"不过......昨夜谢彦舟大人秘密入府,密谈至三更。" 扳指在案几上敲出清脆声响。裴天佑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谢彦舟?" "是。探子说,谢大人离去时面色凝重,手里似乎拿着......"暗卫喉结滚动,"一方紫檀木匣。" 咔嚓! 黑玉扳指突然裂开一道细纹。裴天佑盯着指间裂缝,忽然想起十年前先帝驾崩那夜,裴嬴川提着染血长剑踏进寝殿时,看他的那个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窃取龙椅的贼。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先帝驾崩前,属意的是裴嬴川继位。 是他用了卑劣的手段,才夺得了这个皇位。 "好,很好。"帝王突然大笑,笑声却比冰还冷,"朕的弟弟这是要效仿当年玄武门旧事了?" 大太监扑通跪下:"陛下慎言!北安王他......" "备纸墨。"裴天佑一脚踹开御前太监,抓过狼毫在明黄绢帛上疾书,"传旨,三日后太极殿设宴,朕要亲自为北安王妃庆贺病愈。“ 墨汁飞溅在"庆贺"二字上,像一滩污血。 暗卫首领迟疑道:”陛下,北安王万一不来......" "他会来的。“裴天佑扔下毛笔,从暗格取出一只珐琅小盒,”不然,别怪朕拿北安王府开刀!"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至。 闪电照亮裴天佑狰狞的面容。 ...... 裴嬴川叮嘱完事情后,又出了兰苑。 他最近总是在忙。 云珈蓝则在兰苑修身养心。她轻轻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如今这形势,显怀不过是十数天的事情。 云珈蓝咬了咬牙,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条素白束腰。 纤细的手指将束腰缠绕在腰间,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收紧—— “王妃这是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惊得云珈蓝手一颤,束腰滑落在地。 她猛地转身,见裴嬴川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已立在屏风旁,眸色深沉地望着她。 "王、王爷......"她勉强扯出一抹笑,下意识侧身挡住地上的束腰,"妾身只是在更衣。" 裴嬴川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她略显紧绷的腰腹上,又扫了一眼地上的束腰。云珈蓝心跳如鼓,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袖。 "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伸手去拢散落的发丝,"军报都处理完了吗?" 裴嬴川没有回答,只是俯身抬起那条束腰,指腹摩挲着上面细微的勒痕。 "本王记得,太医说过,你最好不要下榻。"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下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束腰? 云珈蓝呼吸微滞,随即轻笑道:“王爷多虑了,妾身只是觉得近日衣裳有些宽松,想试试新裁的束腰......再说,妾身不会走远的,下榻走这两步,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裴嬴川忽然伸手,掌心覆上她的小腹。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衫传来,云珈蓝浑身一僵。 "撒谎。"他低声道,眸色愈发幽深,“你在害怕什么?” 云珈蓝睫毛轻颤,强自镇定道:“妾身只是......" "只是什么?”他逼近一步,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他炽热的掌心贴在云珈蓝的小腹上。 云珈蓝近乎祈求地闭上眼。 所幸,腹内胎儿似乎知道母亲所想,所以并没有动弹。 裴嬴川迟疑地收回了手。 “你这血枯症......” 云珈蓝忙发誓:“回王爷,不会有事的。” 裴嬴川的目光在云珈蓝微微泛白的指节上停留片刻,忽而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本王记得,乌兰女子善蛊,是蛇。”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怎么到了本王这里,倒像只受惊的兔子?” 云珈蓝呼吸一滞,正欲反驳,却见男人突然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王爷!"她惊呼一声,本能地环住他的脖颈。 "既然王妃身子不适,"裴嬴川大步走向床榻,玄色衣袍扫过地上的束腰,"那便好好躺着。" 云珈蓝被轻柔地放在锦被间,还未及反应,男人已单膝跪在榻边,亲手为她褪去绣鞋。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足尖,惊得她脚趾都蜷缩起来。 "王爷这是做什么......"她声音发颤,耳尖染上薄红。 裴嬴川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太医说足底穴位通经络。"说着指尖在涌泉穴不轻不重地一按,"王妃不是说无碍么?怎么脉象这般紊乱?" 云珈蓝咬住下唇。这哪是诊脉,分明是...是...... "看来王妃气血确实亏虚。"男人忽然倾身,松香扑面而来,“不如...” 第84章 我的王妃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见他要压下来,云珈蓝抬起小腿,将脚抵在裴嬴川的心口。 脚掌下,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震动。裴嬴川衣料下肌肉紧绷,温度透过丝绸传来,烫得她足尖微蜷。 "王爷,妾身还在病中。"她又使了分力,绣着金线的罗袜边缘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 裴嬴川垂眸看着心口那只不安分的玉足,忽地低笑出声。 他一把扣住她的脚踝,拇指在细腻如脂的肌肤上重重摩挲。 他掌心的剑茧刮过敏感处,激得云珈蓝脊背窜过一阵战栗。她试图抽回脚,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握得更紧。 "放开......"她声音发颤,另一只脚胡乱蹬在他肩上。月白中衣因动作滑落,露出半截藕臂。 裴嬴川眸色陡然转深。他俯身逼近,松木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既然王妃有力气踩人,想必身子已无大碍。"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她腰间,"那这束腰之事,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云珈蓝呼吸一滞。此刻裴嬴川单膝压在她身侧。他指尖还勾着那条素白束腰,在两人之间轻轻晃动。 "妾身说了,只是试新衣。"云珈蓝心虚地偏过头。 "撒谎。"裴嬴川突然松开她的脚踝,转而掐住她的腰。 "这里......"他缓缓抚过那道被束腰勒出的红痕,"藏着什么?" 云珈蓝急中生智,抓住裴嬴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王爷摸到了吗?这心悸之症......" 裴嬴川眉头微蹙。掌心下的心跳确实快得异常。他下意识收拢手指,立刻听到一声轻喘。 "王爷!"云珈蓝耳尖通红,慌乱中竟抬膝顶向他腰腹。 裴嬴川闷哼一声,顺势压下来。 "一年了。"他突然说,“你还是如此防备本王。" 云珈蓝怔住。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在他口中看到了一丝悲哀。 "王爷当初说过,"她轻声道,"这场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 话未说完,唇上突然一热。裴嬴川的拇指按在她唇瓣上,止住了后面的话。 "那王妃成亲当日说的和离,"他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还算不算数?" 雨声忽然变大。云珈蓝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那里面仿佛藏着暴风雪。 "我..."她声音发紧,"我不知道。" 裴嬴川紧蹙着眉,忽而提起云珈蓝的后衣襟,将她抱到自己膝上。 云珈蓝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慌忙按住松散的衣襟。 裴嬴川却拿起床头药碗,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唇边:"喝药。" 这话题转得突兀,云珈蓝下意识抿了一口,苦得皱眉。正要推开,却见裴嬴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 "蜜饯。"他将一颗琥珀色的杏脯递到她嘴边,"还是你爱吃的。" 云珈蓝迟疑地含住,指尖不小心蹭过他掌心。 裴嬴川眼神一暗,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云珈蓝,你可知,方才若再用力三分......" 他带着她的手按向自己腰侧,"你会碰到什么?" 云珈蓝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不禁小脸一红,嗔怒道:“王爷真的是......” 真的是不要脸! "三日后太极殿夜宴。"裴嬴川低笑一声,转移了话题,"你猜猜,裴天佑为何突然设宴?" 云珈蓝心头一跳。皇帝这是要瓮中捉鳖!她下意识抓住裴嬴川的衣袖:"不能去!" "不去?"裴嬴川轻笑,"那你告诉本王,如何推掉这道''圣恩''?" 他模仿着御医的腔调,"陛下可是特意为王妃病愈设宴呢。" 云珈蓝咬唇。确实,这是阳谋。皇帝料定他们不敢公然抗旨。 "那就......"她突然抬眸。 裴嬴川挑眉。云珈蓝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出计划。随着她的话语,裴嬴川眼中渐渐浮现赞许之色。 "不愧是乌兰公主。"他捏住她下巴,拇指擦过她唇角沾着的蜜饯糖渍,"够狠。" 云珈蓝刚要说话,忽听外间传来惊蛰惊慌的声音:"王爷!宫里又来人传旨了!" 裴嬴川脸色一沉。云珈蓝迅速从他腿上起身,拢好散乱的衣襟。 "宣。"裴嬴川整了整袖口,又恢复成那个冷峻的北安王。 一名太监战战兢兢进来,跪地奉上明黄绢帛:"陛下口谕,三日后太极殿夜宴,请王爷王妃务必出席。" 他偷瞄了一眼床榻方向,"陛下说...若王妃凤体仍未康健,可派太医随行照料。" 话中威胁不言而喻。裴嬴川冷笑:"回去告诉陛下,本王与王妃必准时赴宴。" 太监如蒙大赦般退下。云珈蓝攥紧了被角,腹中忽然一阵抽痛。 她强忍不适,道:“王爷,你去忙吧,这边,我会让惊蛰打点。” 裴嬴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点点头。 “云珈蓝,你信我吗?”裴嬴川突然问道。 云珈蓝一愣,良久道:“信。” 裴嬴川回身,掀帘走出了兰苑。 ...... 三日后,太极殿。 云珈蓝站在铜镜前,惊蛰正为她系上最后一根衣带。镜中人一袭胭脂红宫装,腰间却束得极紧,衬得身姿如弱柳扶风。 "再紧些。"云珈蓝咬着唇道。 惊蛰手指发颤:"公主,已经勒出淤青了,再紧会伤到......" "无妨。"云珈蓝抚过微微隆起的小腹,"过了今夜就好。" 门外传来脚步声,裴嬴川一袭玄色亲王礼服踏入内室,金线绣制的螭龙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他目光扫过云珈蓝不自然的腰线,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王爷。"云珈蓝勉强福身,却被裴嬴川一把扶住。他掌心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惊得她睫毛轻颤。 大庆女子虽有束腰的习惯,但这是个畸形审美,对于女子身体并不好。 裴嬴川突然伸手探向她腰间。云珈蓝还未来得及躲闪,就觉腰间一松——他竟解开了她的束腰! "王......" "刚刚病愈,不该束腰。"裴嬴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门外候着的宫人们听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条银线织就的软带,亲自为她系上,"这是南冰蚕丝,不会伤身。" 云珈蓝愕然。这腰带看似纤细,却奇异地托住了她的腰腹。更奇的是,丝带触肤生凉,缓解了连月来的灼热不适。 "走吧。"裴嬴川为她披上狐裘,"安全为重。"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云珈蓝挽着裴嬴川的手臂踏入殿门时,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射来。 "北安王携北安王妃到——" 唱礼声中,裴嬴川带着云珈蓝行至御前。云珈蓝刚要行礼,就听皇帝裴天佑笑道:"弟妹病体初愈,免礼罢。" 她抬头,正对上裴天佑探究的目光。 "谢皇兄体恤。"裴嬴川不露声色地将云珈蓝往身后挡了挡。 皇帝轻笑一声,突然拍手:"来人,赐酒!听闻乌兰女子善饮,这是特意为弟妹准备的。" 一名宫女捧着酒壶上前。 云珈蓝眉心微蹙。 "妾身......" "本王代饮。"裴嬴川突然夺过酒杯一饮而尽,"王妃病中忌酒,皇兄见谅。" 殿内霎时寂静。裴天佑眯起眼:"七弟还是这般护短。" 他突然拍了拍手:"今日良宵,岂能无乐?来人,宣歌姬献艺。" 丝竹声起,殿侧珠帘轻晃。一名身着水红色纱裙的女子款款而出,眉心一点朱砂,腕上金铃叮咚。当她抬头看向云珈蓝时,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云珈蓝心尖一跳。 居然是云绫罗! 云绫罗盈盈下拜:"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北安王、王妃。" "奴婢"二字像刀子般扎进云珈蓝心口。堂堂乌兰公主,竟自甘为奴! 再瞧她的手指。哪里还有娇生惯养的乌兰二公主的样子?全是茧子! 裴嬴川察觉到云珈蓝瞬间僵直的身体。他借着斟酒的动作,在案几下一把握住云珈蓝冰凉的手指。 "皇兄好雅兴。"裴嬴川声音冷得像冰,"竟寻得乌兰二公主为歌姬。" 皇帝抚掌大笑:"七弟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乌兰二公主说仰慕中原文化,自愿入宫研习音律。"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云珈蓝,"姐妹重逢,弟妹不高兴么?" 云珈蓝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云绫罗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云绫罗突然亲热地唤道,声音甜得发腻,"听闻姐姐病重,妹妹日夜忧心。今日见姐姐气色尚好,总算放心了。" 云珈蓝强忍恶心,正要回应,忽听席间一位大臣笑道:"久闻乌兰女子能歌善舞。二公主歌喉已领教,不知可否请王妃一展舞姿?" 听到跳舞,云珈蓝眉心微凝。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前世,林子昂为了讨好上官家,硬是逼着高烧的她献舞。 席间,无数恶心旖旎的目光扫过她的身体。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一阵恶寒。 "王妃?"那大臣又唤了一声。 云珈蓝脸色煞白,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覆上她的后颈,拇指在她耳后轻轻摩挲。 "本王的王妃不是伶人。" 裴嬴川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太极殿瞬间寂静。 他指尖仍在安抚性地抚摸着云珈蓝的颈侧,目光却如利刃般扫过那名大臣:"李大人若有雅兴,不如令爱上场一舞?听闻李小姐跟着你那位妾室学了新曲....." "王爷!"李大人面红耳赤,"小女清清白白,岂会......" "那就是了。"裴嬴川冷笑,"李大人的女儿跳不得,本王的王妃就跳得?"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笑道:"七弟言重了。李爱卿不过是一时兴起。" 他转向云绫罗,"既然王妃不便,绫罗再唱一曲罢。" 云绫罗不甘地咬唇,突然道:"陛下,奴婢记得姐姐最爱《晚夜谣》。不如...由奴婢唱,姐姐和?"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晚夜谣》是乌兰一位女子嫁与不爱的人的时候所唱。 云绫罗此刻提出,分明是在暗讽云珈蓝这场政治婚姻。 云珈蓝胸口剧烈起伏。就在她准备起身反击时,裴嬴川突然将酒杯重重一放。 "王妃近日喉疾未愈。"他直视云绫罗,一字一顿,"二公主既自称奴婢,就该知道——主子说话时,奴才最好闭嘴。" 云绫罗脸色瞬间惨白。皇帝见状,不悦道:"七弟何必动怒?乌兰公主好歹是......" "皇兄既称她为公主,"裴嬴川打断道,"那她方才自称奴婢,便是欺君之罪。" 他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按律当杖三十。" 殿内温度骤降。云珈蓝震惊地看着身侧的丈夫。 他竟为了维护她,公然与皇帝叫板! 皇帝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突然大笑:"七弟还是这般较真。罢了,今日是欢宴,不谈律法。" 他挥手示意云绫罗退下,"来人,上御膳房新制的酥酪,给北安王妃压惊。" 危机暂解,云珈蓝却丝毫不敢放松。她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在案几下轻轻握住裴嬴川的手。 裴嬴川反手将她的手指整个包住,激得她耳尖微红。 "王爷不怕得罪陛下?"她借着饮酒低声问。 裴嬴川为她夹了一筷子鲈鱼,语气平淡:"他算什么东西。" 云珈蓝心头一颤。 "尝尝这个。"裴嬴川突然将一块蜜渍梅子喂到她唇边,顺势挡住她与皇帝之间的视线,"别怕,有我在。" 云珈蓝张口含住梅子,舌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指尖。裴嬴川眸色一暗,突然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再这样,回府后本王可要好好讨回来。" 这露骨的情话让云珈蓝瞬间红了脸。 “好了,”龙椅上的裴天佑突然正色,“诸位尽兴。弟妹,皇后有些体己话要问你。你随朕去后室吧。” 第85章 离开他 裴天佑的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让满殿文武都听得清楚。云珈蓝指尖微颤,下意识看向裴嬴川。 裴嬴川面色如常,却在案几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半刻钟。"他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若不出来,本王就拆了太极殿。" 这狂妄的承诺安抚了云珈蓝。她轻轻点头,起身随皇帝向后殿走去。 穿过三重锦帷,温度骤然降低。皇后沈氏端坐在凤椅上,一袭正红宫装,发间九凤衔珠步摇纹丝不动。见云珈蓝进来,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云珈蓝前世见过这位皇后几面,但是交集不多。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云珈蓝福身行礼。 "免礼。"沈皇后声音轻柔如毒蛇吐信,"听闻王妃病重,本宫日夜忧心。今日一见,气色倒好。"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云珈蓝的腰腹,"尤其是...这里。" 云珈蓝后背渗出冷汗。她强自镇定道:"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是..." "怀孕二月余,对吧?"皇帝突然打断,从鎏金托盘上取过茶盏,"你倒是瞒得好。" 茶盖轻擦杯沿的声音在寂静的后殿格外刺耳。云珈蓝心跳如擂,腹中胎儿似乎也感受到危机,轻轻动了动。 "陛下明鉴。"她缓缓跪地,"臣妾确有血枯之症,太医说...腹中积水才会..." “有些话,不必说了,”裴天佑道,“昨日给你诊治的那位御医,身上有一半乌兰血液。对你善用的蛊毒也略有涉猎。你用蛊掩盖胎心,是瞒不过他的。” 云珈蓝心里一跳。 她顿了顿,“陛下,您的意思是?” 裴天佑却不答:“你的母亲柳氏,是不是从未跟你说过,她是怎么嫁到乌兰的?” 云珈蓝一怔,良久,点点头。 裴天佑继续道:“珈蓝,你还记得景王吧。” 景王。 云珈蓝听裴嬴川他们提过。正是开国那位,因为娶了异族王妃,有了有异族血脉的孩子,被强加上通敌罪名处死的王爷。 裴天佑轻笑一声:“你的母亲柳氏,自柳家败落后,便去做了这位王妃的掌事婢女。” 云珈蓝的眉心越蹙越紧。一旁,沈皇后安慰道:“无事,珈蓝,你不必紧张,当故事听就好。” 云珈蓝不禁冷笑。 这如何只让她当故事听? 裴天佑继续道:“景王为了保护妻儿,让柳氏护着王妃,逃出了大庆。而景王自己起兵反叛,为妻儿拖延时间......” 云珈蓝抬眸。裴天佑却温和笑着,一字一顿道:“被擒住,五马分尸。” 云珈蓝耳畔一阵翁鸣。 裴天佑继续道:“在路上,景王妃听到消息,流产而亡。而你的母亲,辗转到了乌兰,认识了云夷光,这才有了你。” 他状似无意:“你说,你有了子嗣,嬴川干不干得出来这种事?” 裴天佑的话像淬了毒的箭,直刺云珈蓝心口。她莫名浮现裴嬴川被五马分尸的惨状。 "陛下多虑了。"她强撑镇定抬头,"王爷与景王不同......他是不会因为一个异族女子,反抗陛下。" 裴天佑闻言,踱步到她面前:"但是他手里有三十万士兵。朕信不过他.....” “这样吧,朕给你两条路两条路。”他状似慈悲,一,等孩子生下,等朕坐实裴嬴川通敌叛国的罪名——" 云珈蓝瞳孔骤缩。好毒的计!既除了裴嬴川,又能挑起朝中对乌兰的敌意... "二呢?"她强忍颤抖问道。 "二嘛..."皇帝直起身,"服下这药,与裴嬴川和离,朕会给你们母子安排一个好去处。” 云珈蓝的心思急转直下。 这看似是个死局,但也不是不可以解开。 反正已经怀了北安王的血脉,大不了回乌兰,这样有他的子嗣在身侧,云夷光和他的宠妃也为难不了她。 只是...如若回到乌兰,怕是此生再难与裴嬴川见面了。 "臣妾选第二条路。" 云珈蓝的声音在空旷的后殿回荡。 裴天佑满意地笑了,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七弟妹果然识大体。这是一味毒药,服下后脉象如常,三月后才会毒发。足够你离开京城了。" 沈皇后起身,亲自倒了杯茶递过来:"放心,解药本宫会派人送到乌兰边境。" 云珈蓝接过瓷瓶,指尖冰凉。她拔开塞子,将里面的褐色药丸倒在掌心。 "臣妾有个请求。"她突然抬头,"请陛下允许臣妾回府收拾行装,与王爷...道别。" 裴天佑眯起眼睛:"朕给你三日时间。第四日此时,若还在京城——" "臣妾明白。"云珈蓝仰头吞下药丸,苦涩在舌尖蔓延。她强忍着作呕的冲动,向帝后行礼告退。 穿过三重锦帷回到大殿时,云珈蓝的腿有些发软。裴嬴川立刻起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他的手掌温暖有力,透过衣袖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怎么脸色这么白?"他压低声音,眉头紧锁。 云珈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有些乏了。" 裴嬴川便起身,对紧跟着出来的皇帝和各位官员道:“内子有些乏力,便先回府了。” 裴天佑心情颇好,自让他们回府不提。 回府的马车上,裴嬴川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云珈蓝靠在车壁上,感受着腹中轻微的动静,思绪万千。 "皇帝与你说了什么?"裴嬴川突然问道。 云珈蓝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不过是些家常话,问我在乌兰的生活。" 裴嬴川的目光如炬,似乎能看透她的伪装:"珈蓝,你最好别骗本王。" 马车恰好停下,云珈蓝趁机抽出手:"到了,我累了,想先休息。" 一回到寝殿,云珈蓝立刻命人准备热水沐浴。 温热的水汽氤氲中,她用发间银针坚持毒药,没有变黑,皇帝给的应该不是剧毒。 裴天佑还需要她活着作为人质,确保裴嬴川不会轻举妄动。 "王妃,王爷在书房等您。"惊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听到裴嬴川的名讳,云珈蓝才堪堪回神,深吸一口气:“告诉王爷,我马上就到。” 说罢,便起身擦拭干净,穿好衣服走出了兰苑。 第86章 走得越远越好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屋中人的身影拉得修长。 裴嬴川未睡,依旧穿着亲王礼袍,随手翻着一张地图。 云珈蓝站在门前,攥紧袖中藏着早已拟好的和离书。 薄薄一张纸,却仿佛有千斤重。 "进来。"里面传来裴嬴川低沉的声音。 云珈蓝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裴嬴川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案几上摊开着边防地图,墨迹未干的朱砂标记如血般刺目。 "王爷。"她轻唤一声。 裴嬴川转过身,凤眸里闪过一丝疑虑:"皇帝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让你回来后,就变得怪怪的。" 云珈蓝指尖微颤,却强自镇定地迎上他的视线:"不过是些家常话......." "撒谎。"他两步逼近,身上凛冽的松木香瞬间将她包围,"你的眼睛从来藏不住事。" 裴嬴川的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云珈蓝突然想起皇帝那句"五马分尸",胸口一阵刺痛。她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手指下意识抚上小腹。 "妾身想......"她垂下眼睫,"想问你一个问题。" 裴嬴川眉头微蹙,却还是点了点头。 "将士的性命,和亲人的性命..."云珈蓝抬起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哪个更重要?" 裴嬴川眸光一沉,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转身走向案几,手指划过地图上标注的军营位置。 "你口中的亲人,是指谁?"他忽然反问。 云珈蓝心头一跳。 裴嬴川直视着她。如今他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已然不多,再联想到云珈蓝刚刚见了皇帝,便以为她是问的裴天佑。 怕不是皇帝让她来试探他。 于是裴嬴川冷笑一声,手指猛然收紧,地图在他掌下皱成一团:"随我出生入死的弟兄,每一个都比本王的所谓亲人重要。" 云珈蓝心里一颤。在他心中,将士比亲人重要得多。或许在他眼里,她这个异族女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甚至根本算不上"亲人"。 "我明白了。"她勉强勾起唇角,却感觉整颗心都在往下沉。 裴嬴川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伸手想握住她的手腕:"珈蓝,你到底......" "明日我想去拜访临海公主。"云珈蓝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触碰,"自从回京还未曾去看望她。" 裴嬴川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为何突然......" "女子间的私话罢了。"她转身向门口走去,袖中的和离书仿佛在发烫,"若王爷不允,我便不去了。" 身后沉默片刻,终于传来裴嬴川低沉的声音:"多带些侍卫。" 云珈蓝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走出书房时,她听见案几上茶盏被狠狠摔碎的声音。 回到寝房,云珈蓝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腹中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轻轻动了动。 她将手覆在小腹上,心思微沉。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她也没必要再不舍了。 次日清晨,云珈蓝换上一袭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惊蛰为她系上披风时,疑惑道:"公主今日打扮得如此素净?" "临海公主不喜奢华。"云珈蓝淡淡答道,目光扫过院中站着的八名侍卫。 这些侍卫都是裴嬴川私兵。都是裴嬴川特意安排的。 马车缓缓驶出王府,云珈蓝透过纱帘,深深望了一眼北安王府的匾额。 "王妃,往哪个方向走?"车夫在外问道。 云珈蓝收回目光,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条:"先去城南的绸缎庄,我要给公主选匹料子。" 绸缎庄是舅舅家的铺子。云珈蓝叫众人在庄外候着,唯独带着惊蛰,走了进去。 绸缎庄内熏香袅袅。云珈蓝刚踏入内堂,一个身着绛紫襦裙的妇人便迎了上来。 宋氏看清来的贵妇是云珈蓝,立即喜上眉梢。 如今,云珈蓝身上的衣物首饰,比上次来还要显贵数倍,想来她现在,是很得裴嬴川喜欢了。 "哎哟,这不是我们王妃娘娘吗!"宋氏上下打量着云珈蓝的穿戴,"快请上座!春桃,还不给王妃沏茶!" 她殷勤地搀着云珈蓝的手臂,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云珈蓝腕上的翡翠镯子,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云珈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舅母不必多礼,舅舅可在?" "在的!"宋氏连连点头,转头对里间喊道,"老爷,王妃来看您了!" 里间帘子一掀。柳砚舟闻言走了出来。他见到外甥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珈蓝怎么突然来了?" 云珈蓝看着舅舅鬓角新增的白发,鼻尖一酸。她顿了顿,然后福身,对柳砚舟行了一个大礼。 "想请舅舅帮我挑几匹上好的云锦。"她强自镇定道,眼角余光瞥向宋氏。 柳砚舟会意,对宋氏摆摆手:"你去前头照看生意,我与珈蓝说几句话。" 宋氏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嘱咐:"珈蓝,咱们新到了几匹浮光锦,一会儿您可一定要看看......" 待脚步声远去,柳砚舟脸色骤变:"出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云珈蓝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舅舅,助我......" 她简略地将皇帝威胁、服下毒药之事简略道出,唯独隐去了腹中有子的消息。 如今是多事之秋,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柳砚舟听完,警惕地看了眼门外。他满面愁容:“珈蓝,你想好了?” "舅舅,我已给澹台朔将军去信。"云珈蓝压低声音,"他会在乌兰边关接应我。但我需要您帮我离开京城。" 柳砚舟眉头紧锁:"外面那些侍卫......" "是裴嬴川的人。"云珈蓝镇定道。 "这个简单。"柳砚舟沉吟片刻,"后门有送货的马车,每日申时出城。你换上婢女的衣裳混在其中,我让阿大护送你。" 云珈蓝松了口气,却又听舅舅迟疑道:"只是......你真要离开裴嬴川?那小子虽然性子冷,但对你......" 他看了看云珈蓝,又叹息一声。 云珈蓝打断道:“这门婚事本就非他所愿。我如此做,不过是践行当日承诺。” 而且......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腹部。 如今已有北安王血脉。回到乌兰,这个孩子会给她极大助力。 柳砚舟长叹一声,不再多言。他从暗格取出一枚令牌塞给云珈蓝:"这是柳家商队的通行令,沿途驿站见了自会照应。记住,走西边的商道,那里守军中有我们的人。" 正当二人细商路线时,帘子突然被掀起。宋氏端着茶点进来,脸上堆着笑:"珈蓝,尝尝新到的龙团胜雪......" 她的目光在云珈蓝红肿的眼眶和柳砚舟手中的令牌间来回扫视,笑容渐渐僵住:"你们在商量什么?" 柳砚舟皱眉:"妇道人家,少打听。" 宋氏却不依不饶,一把抓住云珈蓝的手腕:"珈蓝,您该不会是要......" 她向来聪明,突然压低声音,"逃回乌兰吧?" 云珈蓝心头一跳,还未答话,宋氏已经变了脸色:"你疯了?若是被北安王知道我们帮了你,柳家上下还有活路吗?" "闭嘴!"柳砚舟厉声喝道,"珈蓝是我亲外甥女,难道见死不救?" 宋氏冷笑:"亲外甥女?北安王的福没享几天,倒要给柳家招祸!老爷别忘了,咱们澜儿刚刚进了太学读书,若是牵连进去......" "舅母放心。"云珈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我这就走,绝不会连累柳家。" 她起身摘下耳坠,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羊脂玉佩放在桌上:"这是母亲留下的,劳烦舅舅保管。就当......" 她顿了顿,"就当是我麻烦你们的报酬。" 宋氏见到那价值连城的首饰,眼睛一亮,正要伸手去拿,却被柳砚舟一把拦住:"珈蓝,我送你出去。" 他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你若敢走漏半点风声,休怪我无情!" 宋氏被柳砚舟眼中的狠厉吓住,讪讪地退到一旁。 柳砚舟带着云珈蓝穿过堆满布匹的仓库,来到后院。几个伙计正在往马车上装货,见东家来了,纷纷行礼。 "阿大。"柳砚舟唤来一个精瘦的汉子,"这是我外甥女,你务必护她周全。" 阿大郑重地点头,取出一套粗布衣裳递给云珈蓝:"王妃请更衣。" 云珈蓝躲进厢房,迅速换下华服,将银钗和镯子贴身藏好。临出门前,她看向满脸愁容,轻声道:"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当她以婢女装扮,刚刚走出院门时,前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侍卫高声喊道:"王妃娘娘,你还在里面吗?王爷让我们接您回府!" 云珈蓝脸色骤变。 阿大一把拉过她:"快上车!" 马车从后门疾驰而出时,云珈蓝听见宋氏尖细的嗓音从前院传来:"官爷别急,王妃正在里间选料子呢......"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云珈蓝攥紧衣角,心跳如雷。 她不知道宋氏能拖延多久,更不知道裴嬴川发现真相后会如何震怒。 但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走!在她反悔之前,走得越远越好! 第87章 和离书 暮色渐沉,裴嬴川议完事,踏着最后一缕夕阳回到王府,玄色锦袍下藏着个精巧的螺钿匣子。 前些日子阿支那使臣进贡,今日众臣分赏,他一眼就在里面相中了一颗罕见的孔雀石。前些日子,云珈蓝说以前的衣服穿不下了,正好扯一些料子,再用这颗宝石,给她做身新衣服。 "她呢?"他问门口侍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匣子边缘。 "回王爷,王妃去临海公主府还未归。" 裴嬴川唇角微扬。正好,他可以先把宝石藏在她枕下。 这样,等云珈蓝回来,他或许就可以看见她欣喜的眼神。 裴嬴川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 寝房里还残留着云珈蓝常用的苏合香。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屏风,来到雕花拔步床前。 锦被整齐地铺着,枕上还留着几根青丝。他小心掀开锦枕,却在看清枕下压着的东西时,突然动作一顿—— 枕下赫然压着一封书信。 "和离书"三个字刺入眼帘时,裴嬴川耳边嗡的一声。 和离书?什么和离书? 他感觉自己好像快不识字了,只能心存侥幸地展开信笺。 烛火下,云珈蓝清秀的字迹如刀,剐着他的眼睛: "妾身云珈蓝,与北安王裴嬴川情意不谐,自愿和离......" 螺钿匣子从掌心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裴嬴川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猛地掀开整个被褥,仿佛云珈蓝会藏在下面似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拜访临海,全是谎言! 梳妆台上首饰少了一半,衣柜里常穿的素衣不见踪影。案几上那个从未见过的青瓷小瓶倒在一旁,瓶底残留的褐色药渍散发着苦涩气息。 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炸开,拼凑出一个近乎可怕的事实。 "来人!" 这一声暴喝惊得院中栖鸟四散。当值侍卫冲进来时,只见裴嬴川站在满地狼藉中,手中攥着的信纸已经皱成团。 他犹如一头困兽,凤眸里翻涌着骇人的暗潮。 裴嬴川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护送云珈蓝的侍卫都死哪里去了?一群饭桶!” 陈述听到自家王爷震怒,也屁滚尿流地滚了进来。 裴嬴川抬眼看向他,眼睛通红。 “王爷......”陈述心里“咯噔”一下。 裴嬴川周身泛起暴戾的气息,他极力压制着体内的颤抖,高声道:“陈述,现在!立刻!带着北安王府的私兵,封锁九门!” ...... 黎明前的官道还笼着青灰色雾气,商队的马蹄声碾过潮湿的土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云珈蓝缩在最后一辆货车的麻布堆里,粗布衣裳摩擦着皮肤,发间再没有珠钗,只用一根布条草草束起。 惊蛰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袱,里头裹着几件贴身衣物。她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想出言安慰。但话还没出口,就听到一声断喝。 "停下!" 城门处突然传来喝令,云珈蓝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一队玄甲军持火把而立,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色。为首的将领正挨个检查车队文牒。 "文牒。"将领赵家岭伸手,目光如刀般刮过每个商队成员的脸。 阿大赶忙递上柳家的通行令,赔笑道:"军爷,咱们是柳记绸缎庄的,往陇西送今年新到的云纹锦……" 柳家每日都会出城。当值的已经见怪不怪了。 "柳家的?"赵家岭接过文牒扫了一眼,火把光亮在他冷硬的甲胄上跳动。他眯眼打量着车队,"今日怎么这么早?" 阿大搓着手陪笑:"军爷明鉴,这批云纹锦要赶在陇西太守寿辰前送到,路上还得走五天呢。" 赵家岭冷哼一声,将文牒扔回阿大怀中,大步走向货车。他腰间佩刀随着步伐咔咔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珈蓝紧绷的神经上。 "都装的什么?"赵家岭用刀鞘敲打货车围板。 "回军爷,前两车是绸缎,后三车是陇西那边要的粮食。"阿大亦步亦趋跟着,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您看这油布封得好好的..." 赵家岭突然抽出长枪,猛地刺向云珈蓝藏身的麻袋堆! "嗖——" 枪尖擦着云珈蓝耳畔掠过,挑破最外层的麻袋,谷粒哗啦啦泻了一地。惊蛰吓得差点惊叫出声,被云珈蓝一把捂住嘴。 "啧。"赵家岭收回长枪,看着散落的粮食皱眉,"捆结实点。" "是是是,小的这就..."阿大话未说完,城门方向突然跑来个小兵。 "赵将军!西市那边有户人家举报说看见可疑人影往这边来呢!" 赵家岭神色一凛,最后扫了眼车队,终究不耐烦地挥手:"赶紧走!别堵着城门!" 阿大如蒙大赦,连忙吆喝车队动起来。车轮缓缓碾过青石板,云珈蓝透过麻袋缝隙,看着城门阴影一寸寸掠过头顶。 三辆货车刚完全驶出城门洞,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吼叫: "关闭城门!上面有令!即刻封锁九门——" 上面?赵家岭等人一怔。 陈述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不远处的商队:“出事了,快封锁城门,一个人也不要放过!” 赵家岭为难道:“今天已经出去许多人了,再拦怕是来不及了。” 陈述忙叫道:“现在来也不晚!快!” 赵家岭这才如梦初醒,道:“立即封锁城门!” ...... 车轮辘辘,渐渐远离城门。直到身后高耸的城墙化作模糊的暗影,云珈蓝才松开紧攥的掌心,指甲在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红痕。 "公主,我们...我们出来了?"惊蛰声音发颤,手指还死死揪着粗布包袱。 云珈蓝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替惊蛰拂去鬓边沾的谷壳。 惊蛰脸色煞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印子。云珈蓝心头一酸,用袖角轻轻擦她唇上的血珠:"疼不疼?" 惊蛰这才回过神,慌忙摇头,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公主的手......" 她抓起云珈蓝的手腕——方才捂她嘴时被枪风扫到,此刻已泛出一道红痕。 "不妨事。"云珈蓝收回手,望向渐亮的天色,"阿大说前面三里处有柳家接应的马车。" 晨雾渐散时,商队拐进一条僻静小道。柳家派来的青篷马车静静停在老槐树下,车帘上绣着不起眼的柳叶暗纹。 "王妃请换乘。"阿大恭敬地递上包袱,"里头有干净衣裳和干粮。" 惊蛰警惕地挡在云珈蓝身前,先掀开车帘仔细检查。 车厢里铺着软垫,小几上摆着热茶和点心,熏笼里飘出安神的沉水香。 "阁下有心了。"云珈蓝轻叹,指尖抚过茶盏上熟悉的缠枝纹。 这是母亲最喜欢的样式。 惊蛰服侍她褪下粗布衣裳。当看到云珈蓝雪白肩背上被麻袋磨出的红痕时,泪珠禁不住砸在她脊背上:"都怪奴婢没护好公主......" "傻丫头。"云珈蓝转身用绢帕给她拭泪,"这些年若不是你,我早被乌兰王宫那口深井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惊蛰抽噎着替她换上藕荷色襦裙。细软的绸缎贴着肌肤,终于让云珈蓝找回几分往日的从容。 她执起玉梳,慢慢通开惊蛰跑散的发髻:"记得你刚来我身边时,头发黄得像秋草,现在都这么黑了。" "公主别动,您腕子还伤着呢。"惊蛰按住她的手,突然从包袱底层掏出个小瓷盒, "幸好带着这个!"挖出莹白的药膏,轻轻涂在云珈蓝腕间,"这是奴婢偷学的方子,当年王爷剿匪回来负伤,就是你用这个......" 话出口才觉失言,惊蛰懊恼地咬住舌头。 云珈蓝却笑了:"记得,那时他说这药膏有茉莉香。" 她用指尖抹了点药膏点在惊蛰鼻尖,"现在倒便宜你了。" 马车忽然颠簸,惊蛰忙扶住云珈蓝。窗外飘来炊烟气息,远处村落渐进入视野。云珈蓝望着田埂上奔跑的孩童,轻声道:"等安顿下来,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可好?" "公主要扔下我?"惊蛰瞪圆了眼睛,"那我现在就跳车回去找王爷自首!" "胡闹!"云珈蓝拽住她衣袖,却见惊蛰破涕为笑。 "那公主去哪我都跟着。您说过的,咱们是......" "一根藤上俩苦瓜。"云珈蓝接话,两人同时笑出声。 就这么对视着笑了一会儿,惊蛰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 她从怀里掏出蜜饯。外皮已经有些碎了,云珈蓝却觉得比所有珍馐都香甜。 云珈蓝心不在焉地吃了几颗,眼神又不自觉放空。 不知道裴嬴川,现在怎么样了。 第88章 她逃他追 裴嬴川快疯了。 他站在城门楼上,玄色大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三天了,整整三天,他几乎翻遍了整个燕京,却连云珈蓝的一片衣角都没找到。 "王爷,燕京已经搜了三遍..."陈述战战兢兢地汇报,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再搜第四遍!"裴嬴川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把每户人家的地窖、密室、暗阁都给我翻出来!" "可是......"陈述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裴嬴川不耐烦道。 "可是......"陈述冷汗涔涔,"属下已经将王妃的舅舅柳砚舟和舅母宋氏关押在刑房了。" 裴嬴川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如刀。他眼底闪过一丝希冀:"带路。" 地牢阴冷潮湿,两侧火把摇曳。 柳砚舟夫妇二人被关在牢房里。裴嬴川并没有过多为难他们,只是禁了自幼。 地牢中,宋氏的声音听起来凄惶无比:“老爷,都怪你,多管闲事干什么!他们小两口闹个矛盾而已,偏要干这种事。如今王爷震怒,我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瞧见柳砚舟做了个“嘘”的手势。 柳砚舟嫌烦道:“你先闭嘴吧。” 裴嬴川心下了然,放松神色,推开牢门。 柳氏夫妇不约而同地看向裴嬴川。 几人沉默了几息,柳砚舟试着打破沉默:"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裴嬴川踱步到他面前,靴底碾过地上的一滩水渍:"柳掌柜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 "草民确实不知王爷何意。"柳砚舟直视裴嬴川充血的眼睛,"若是为了珈蓝的事,草民只能说,她已成年,去留自有主张。" "主张?"裴嬴川冷笑一声,慢慢欺近柳砚舟,"她一个弱女子,若无外援,如何能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府?" 柳砚舟被吓得脊骨生寒:"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王爷息怒!"一旁的宋氏突然扑过来,被侍卫拦住,"老爷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裴嬴川又转向宋氏。这位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妇人此刻鬓发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瞧起来异常狼狈。 "柳夫人,"裴嬴川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却更令人毛骨悚然,"听闻令郎柳惊澜今年刚入太学,跟着太傅进了翰林院?" 宋氏的脸色瞬间惨白:"王爷...澜儿他......” 柳惊澜是宋氏私下借着云珈蓝的身份,以裴嬴川的名义给太傅送了礼,送去的太学。 "翰林院清贵,前途无量。"裴嬴川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可惜,本王刚刚收到密报,柳编修似乎与江南水患案有些牵连......" "不可能!"宋氏失声叫道,"澜儿一向谨言慎行,而且刚入的翰林院,怎会......" 裴嬴川将宣纸卷圆,在掌心轻轻拍打:"是与不是,不过本王一句话的事。" 刑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柳砚舟猛地起来,跪在地上:“王爷!瞧在珈蓝的面子上,莫要污蔑我儿!" "污蔑?"裴嬴川冷笑,"柳掌柜不妨想想,是儿子的前程重要,还是外甥女的下落重要?" 宋氏的嘴唇开始颤抖,目光在丈夫和裴嬴川之间游移。柳砚舟厉声喝道:"夫人!不可说!澜儿宁可辞官也不做背信之人!" 裴嬴川不慌不忙地补充:"辞官?柳编修恐怕连辞官的机会都不会有。江南水患案查出来,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这句话成了压垮宋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我说...珈蓝确实随商队出了城......" "夫人!"柳砚舟怒吼。 "老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澜儿送命啊!"宋氏泪如雨下,转向裴嬴川,"三日前卯时,珈蓝带着贴身丫鬟惊蛰,扮作商队伙计从西城门离开。但现在具体到了哪里,妾身真的不知......" 裴嬴川眯起眼睛:"哪个商队?" "是...是往陇西的柳记绸缎队。"宋氏的声音越来越小。 "路线。"裴嬴川伸出手。 宋氏犹豫片刻,终于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一张叠得极小的绢布:"这是商队原定的路线图...但珈蓝不一定会按这个走......" 裴嬴川展开绢布,上面详细标注了沿途驿站和换乘点。他的指尖在"陇西"二字上重重一按,抬头时眼中已燃起骇人的光芒。 "陈述,立刻调集轻骑兵,按这个路线追。"他转向宋氏,声音冰冷,"若路线有误,你儿子的人头明日就会挂在城门上。" 牢门“嘭”的落下,将外面的兵荒马乱隔绝。 宋氏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 ...... 磁州驿站,暮色四合。 云珈蓝站在窗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开粗布窗帘一角。 驿站外,柳家商队的伙计们正忙着卸货。 "公主,都安排好了。"惊蛰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套粗布衣裳。 云珈蓝接过衣裳:"澹台将军的人到了吗?" 她早就猜到,若是有人会找她,定会通过柳家来找。如果一直跟着柳家商队,被容易追查不说,在路上也会因为交货耽搁行程。 况且,她也不觉得裴嬴川会来找她。 但是,难保裴天佑不会在路上杀人灭口。谨慎点,总是好的。 "到了。"惊蛰压低声音,"将军的信鸽在今早就到了,就在驿站后门的槐树下等着,是辆灰篷马车。" 云珈蓝点点头,迅速换上衣裳。但在摸到她私心带来的一块裴嬴川的玉佩的时候,猛然止住。 "公主?"惊蛰担忧地看着她突然停下的手。 "没事。"云珈蓝迅速系好衣带,将长发挽成普通农妇的发髻,"把药箱拿来。" 她从药箱暗格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褐色药丸。一粒自己服下,一粒递给惊蛰:"能改变声线三日,足够我们到澹台将军的别院。" 药丸苦涩,云珈蓝却面不改色地咽下。 "走。"她吹灭油灯,带着惊蛰从后窗翻出。 驿站后门处,一辆不起眼的灰篷马车静静停着。 云珈蓝悄声走过去,发现车前坐着个马夫,正在睡觉。 她愣了愣,“谷雨?” 谷雨听到声音,迷茫抬眸,待看清云珈蓝的脸后,脸上的疑惑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公主!”她立马要下跪,“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谷雨哽咽道。 云珈蓝出嫁前,曾有两个贴身奴婢,一个是惊蛰,一个是谷雨。 但念着谷雨家中双亲尚在,所以她只带了惊蛰来乌兰。 云珈蓝心中不免感慨,忙扶住谷雨:“不要行这些虚礼了。” 刚要继续说话,突然听见驿站前院传来一阵骚动。 "官爷!我们真是正经商队啊!"阿大的声音里带着惊慌。 "少废话!上面有令,所有商队都要检查!"一个粗犷的男声喝道。 云珈蓝和惊蛰对视一眼。 这个“上面”,到底是哪个上面? 是裴嬴川,还是裴天佑? "公主快上车!"谷雨当机立断,翻身上了马车。 云珈蓝二话不说拉着惊蛰跳了上去。车厢里弥漫着草药香气,座位上铺着软垫,角落里还放着个食盒。 "公主受惊了。"谷雨递上一杯热茶,"将军特意安排了两路马车。一路往西去陇西,一路往南去鄄州。" 马车缓缓启动,云珈蓝透过车帘缝隙,看见一队玄甲军正粗暴地翻检柳家商队的货物。 云珈蓝蹙眉,转向谷雨,"路线可有变动?" 谷雨点头:"按将军吩咐,我们先往东走官道,到十里亭后换驴车走山路。大庆的人绝对想不到这招。" 马车驶入夜色,将驿站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 云珈蓝靠在车壁上,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这次怀孕,比上次还要折腾人。紧绷的时刻一过,就感觉到无尽的疲惫和难受。 "公主不舒服?"谷雨察觉她的异样,担忧道。 云珈蓝摇摇头:"无妨,只是有些颠簸。" 惊蛰突然想起什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公主吃点梅子吧,能压恶心。" 云珈蓝接过,含了一颗在口中。 酸味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苦涩。 就这么连续奔走了许久,就在云珈蓝快受不住的时候,谷雨鞭策马匹的手终于慢了下来。 "前面就是十里亭了,请公主去换驴车。"谷雨提醒道,"马上,就到西和关了。" 第89章 原来她就是渺渺 西和关的黄昏格外漫长,夕阳将城楼染成血色。 云珈蓝一行人在关内人流量最大的"醉仙楼"落脚,选了二楼最角落的雅间。 "公主先歇歇脚,奴婢去安排驴车。"谷雨轻声说完便退了出去。 惊蛰替云珈蓝斟了杯热茶,又点了些清淡小菜。 连日奔波让云珈蓝面色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她小口啜饮着茶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 "这地方......"云珈蓝微微蹙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惊蛰疑问道:“怎么了?” 云珈蓝道:“惊蛰,你记不记得我们来过这个地方?” “奴婢没有来过,”惊蛰摇摇头:“公主是觉得熟悉?或许在惊蛰跟着公主前,公主到过这里。” 云珈蓝点点头。而且,西和关这个地方有一个点,云珈蓝忘不了。 她那日在昏迷时,听裴嬴川讲述往事时提到过。 他与那位神秘的渺渺姑娘,似乎就是在西和关遇到的。 经此一遭,云珈蓝笃定皇帝派来的那位,定然不是真的渺渺。那真的渺渺到底在哪里?会不会还在西和关? 雅间的门忽然被轻轻叩响。惊蛰警觉道:"谁?" "贵客可是从燕京来?"门外是个温婉的女声,"小女子是这酒楼掌柜,特来送一壶西和关特产的梅子酒。" 云珈蓝示意惊蛰开门。进来的是一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妇人,身着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手中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酒壶,壶身绘着几枝红梅。 妇人放下酒壶,目光在云珈蓝脸上停留片刻,忽然怔住:"您......" 云珈蓝心头一跳:"掌柜认识我?" 妇人一笑:“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我也记不清楚,就感觉这个周身气质,倒是有点熟悉。” 一旁路过的小二道:“老板娘,别装了!谁不知道你的记忆力是方圆百里中最好的?” 老板娘踢了小二一脚:“去你的!忙完了?忙完就去后厨帮忙!” 云珈蓝淡笑着看了看他们二人,最终犹豫再三,道:“那...老板娘可还记得,北安王裴嬴川是否来过这里?” 老板娘手中的酒壶微微一顿,梅子酒的香气在雅间里弥漫开来。 "北安王啊....."她的眼神飘向窗外,"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这酒楼还是我父亲经营的时候。" 云珈蓝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您还记得什么细节吗?" "那时候他还不是北安王呢。"老板娘用抹布擦了擦桌上的酒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比我略小些。总穿着粗布衣裳。好像是为了避风头吧。一直到后面他率兵又杀了回来,我们才知道他可是皇帝最宠爱的皇七子呢!" 惊蛰手里的茶匙"叮"地一声碰在碗沿上。她悄悄附在云珈蓝耳边:“王爷小时候,还干过这种事?” "他常来?"云珈蓝安抚地抓住惊蛰的手,继续轻声问老板娘。 老板娘摇摇头:"倒也不算常来。隔三差五便会来吃一顿饭,身边总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她突然笑了笑,"那姑娘生得白净,却总爱穿男孩衣裳,吃东西时总把芫荽一根根挑出来。"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渺渺了。不爱吃芫荽的这个习惯,倒是跟她一样。 "他们...看起来很要好?"云珈蓝小心翼翼地问。 "说不上来。"老板娘给云珈蓝添了杯热茶,"那少年总是冷着脸,可眼睛却一直跟着小姑娘转。有次小姑娘被热汤烫了手,他差点把整张桌子都掀了。" “后来,北安王似乎是受伤了,便要我将饭菜送到自己私宅,我便与他们渐渐熟了。” 那小姑娘啊,看着文文静静的,性子却倔得很。"老板娘笑着摇摇头,"有一回北安王受了重伤发高热,硬是不肯喝药。那丫头直接捏着他的鼻子灌,灌完又往他嘴里塞蜜饯,动作粗鲁得很,可眼神却心疼得紧。" "最有趣的是,"老板娘继续道,"那丫头明明自己怕黑,却每晚都守在北安王榻前。有次我半夜去送药,看见她困得直点头,手里还死死攥着北安王的衣袖。" 惊蛰忍不住插嘴:"那北安王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老板娘眼中闪过促狭的光,"有天我亲眼看见,那丫头趴在他榻边睡着了,北安王明明醒着,却一动不敢动,就那么直挺挺躺着,生怕惊扰了她。" 雅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梅子酒的香气在空气中流淌。 "后来呢?"云珈蓝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老板娘叹了口气:"后来有一天,北安王突然带着伤离开了。那丫头追到城门口,淋着大雨站了整整一夜。" “为什么带着伤离开了?”云珈蓝的眼底闪过一丝在意。” 老板娘道:“好像是现在的皇帝对他下杀手了吧...上面的事,我也弄不清楚。” 云珈蓝点点头:“那老板娘能不能将那位渺渺姑娘的画像画出来?” “时隔十余年,”老板娘苦笑,“我也记不大清了,姑娘可别为难我了。” 就在这时,弄完驴车的谷雨走了上来。 她站在雅间门口,手里还拿着刚换来的驴车契书。听到老板娘的话,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公主......"谷雨的声音有些发抖,"奴婢有话要说。" 云珈蓝示意她进来:"怎么了?" 谷雨关上门,深吸一口气:"奴婢方才听到你们在说...渺渺姑娘?" 老板娘识趣地退到一旁。惊蛰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悄悄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谷雨,你知道什么?"云珈蓝不自觉蹙紧双眉。 谷雨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其实...其实公主十二岁那年,曾随王后来西和关商议互市之事。那时奴婢刚入宫不久,被派来伺候公主。" 云珈蓝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袖:"继续说。" "公主贪玩,常偷溜出驿馆。"谷雨的声音越来越低,"有次在深夜救了个受伤的少年,他说自己叫杨川......" "杨川?"惊蛰惊呼出声,"公主那日跟我提起,不就是说王爷自称自己为杨川......" 云珈蓝的双眉越皱越紧。 "后来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不定。 谷雨额头抵地:"后来有人追杀杨公子,公主助他逃跑时不慎摔伤后脑。” “王后担心惹祸上身,严令所有人不得再提此事。等公主醒来后...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所以,裴嬴川念念不忘二十年的人,其实就是她? ...... 皇宫内,烛火摇曳。 裴天佑端坐在龙案前,朱笔在奏折上勾画。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侍卫的阻拦声。 "陛下,北安王求见!"侍卫的声音透着慌乱。 裴天佑眉头微皱,还未开口,殿门已被"砰"地一声推开。 裴嬴川大步踏入,玄色锦袍上沾满尘土,发冠微斜,几缕碎发散落在额前,眼中布满血丝,整个人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皇兄好雅兴。"裴嬴川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在空旷的大殿内格外刺耳,"深夜还在处理政务。" 裴天佑缓缓放下朱笔,目光在弟弟身上逡巡。 "嬴川,你这是......"裴天佑故作关切地开口,"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珈蓝在哪?"裴嬴川单刀直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裴天佑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案上的玉玺:"朕如何知道你的王妃去向?" "裴天佑,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没必要装了。"裴嬴川冷笑,"除了你,还有谁能逼她写下和离书?" 裴天佑冷冷道:"朕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你本想用她来牵制我!"裴嬴川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但你没有想到我与她的感情......."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穿了粉饰多年的太平。裴天佑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缓缓站起身,直视着裴嬴川。 "嬴川,"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注意你的言辞。" 裴嬴川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 "把云珈蓝还给我。"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否则......" "否则怎样?"裴天佑突然提高声音"你要弑君吗?" 殿外传来铠甲碰撞的声音,数十名禁军已经悄无声息地围住了大殿。裴嬴川恍若未闻,右手缓缓抽出佩剑,指腹按压在佩剑上 "你认为,我敢不敢?"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裴天佑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裴天佑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你冷静想想,若她真想走,你强留又有何用?"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刺入裴嬴川的心脏。 他眼前浮现出云珈蓝最后看他的眼神。平静中带着决绝。 "不......"裴嬴川摇头,眼中的疯狂更甚,"一定是有人逼她。好皇兄,你说会不会是你?” "放肆!"裴天佑终于动怒,一掌拍在龙案上,"朕念在你心神不宁,不与你计较。来人,送北安王回府!" 四名侍卫应声而入,但还没靠近,就被裴嬴川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我自己会走。"裴嬴川冷冷道。他转身前最后看了裴天佑一眼,眼中的寒意让裴天佑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但这事没完。若找不回她,我绝不会与皇兄善罢甘休。" 裴天佑望着裴嬴川决绝远去,骤然一松,差点跌坐在地。 第90章 珈蓝发现裴嬴川暗恋日记 在谷雨的引路下,云珈蓝等人穿过几条幽深的巷子,来到一座略显破败的宅院前。 院墙上的青苔斑驳,门楣上的漆已然剥落,想来,这座宅邸的主人已经多年未归了。 "就是这里了。"谷雨低声道,"当年奴婢曾随公主来过几次。" 云珈蓝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了门环。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老管家眯着昏花的眼睛打量着来人:"几位是......?" 云珈蓝福了福身:"老伯,我们途经此地,听说这宅院曾是北安王的旧居,特来拜访。" 老管家警惕地打量着她们:"王爷确实在此住过,不过那都是十余年前的事了。几位与王爷是......?" 惊蛰上前一步:"这位是北安王妃。" 老管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都过去这么久了...王爷都娶妻了。” 云珈蓝等人对视一眼,确定裴嬴川确实多年没有来过了,想来以北安王妃的身份大喇喇拜访,也不会影响什么。 于是,云珈蓝便掏出私藏的裴嬴川的玉佩,递给老管家看了看。 老管家这才如梦初醒,这么多年,他自己死守着裴嬴川的这处宅子,素日里孤单落寞,因此见到云珈蓝等人,十分欢欣:"原来是王妃娘娘。老奴眼拙,还请见谅。" 他侧身让开,"宅子破旧,娘娘不嫌弃的话,就请进来看看吧。" 庭院里杂草丛生,但主屋却收拾得一尘不染。老管家领着她们来到书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画。 老管家颤巍巍地端来茶具,为众人沏上一壶陈年普洱。茶香氤氲中,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王爷...可还好?" 云珈蓝指尖轻抚茶盏,突然有了主意,垂眸道:"王爷一切安好。这次我来西和关散心,他特意嘱咐我顺道来取些旧物回去。" 老管家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放下茶壶,神秘地压低声音:"老奴明白了...娘娘请随我来。" 云珈蓝心里“咯噔”一声。倒真的被她随口说准了。 老管家领着云珈蓝穿过回廊,来到一间隐蔽的厢房前。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钥匙,打开了尘封多年的门锁。 "这里的东西,王爷从不让人碰。"老管家的声音带着几分敬畏,"以前的每月十五,他都会独自来此待上一整夜......"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陈年的墨香夹杂着淡淡的药草味扑面而来。 云珈蓝用手帕捂住脸,将气味散了散,又抬头看去。只是不看不打紧,一看便禁不住瞳孔微缩。 只见整间密室四壁挂满了画像,画中全是同一个少女。有执卷读书的,有伏案小憩的,甚至还有沐浴后散发未干的...... "这是......"云珈蓝的声音微微发颤。 老管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打开一个紫檀木匣:"王爷最宝贝的是这个......" 匣中赫然是两缕青丝,用红绳精心编成同心结。 云珈蓝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王爷和那位姑娘一起编的?” 老管家摆摆手:“是王爷自己编的。他当时腹背受敌,不敢跟姑娘承诺,便私藏了人家的头发,再取自己的绑成了这个。” "老伯,"她强自镇定,"这位姑娘现在......" 老管家摇摇头,突然压低声音:"娘娘千万别在王爷面前提起。” 他长叹一声,请她们坐下,缓缓道来:"那年王爷遭人追杀,重伤逃到西和关。是姑娘救了他,还日日来照顾。王爷起初防备心重,后来......" 老人的眼中浮现怀念之色:"后来姑娘总变着法子逗王爷开心。王爷性子冷,可姑娘不怕,非要拉着他说话。有次王爷发热,姑娘守了三天三夜......" "后来呢?"云珈蓝轻声问。 "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派人追杀王爷。"老管家的声音沉了下来,"那夜下着大雨,姑娘送王爷出城......" 老人的声音哽咽了:"姑娘为了引开追兵,故意暴露行踪。等王爷脱险回来寻时,只找到姑娘落下的玉佩......" 云珈蓝心尖一紧。 老管家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懊悔的神色。 "老奴该死!"他慌忙跪下,额头几乎贴到地面,"老糊涂了,竟在王妃娘娘面前说这些陈年旧事......" 云珈蓝连忙扶起老人:"老伯不必如此。" 老管家却仍惴惴不安,布满老茧的手不停搓着衣角:"娘娘千万别往心里去。王爷待娘娘如何,老奴虽未亲眼得见,但依照老奴对王爷的了解,定然是不会差的。” 他还在惶恐着,突听一旁惊蛰和谷雨轻笑出声。 谷雨心直口快些:“老伯,这位王妃娘娘,旧事你口中的那位姑娘呢!” 老管家一怔,随即眯起一双浑浊双眼,打量起云珈蓝来。 过了几息,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又摸出一盏油灯,凑近云珈蓝的脸仔细端详。 "这......"他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一拍大腿,"哎呦!老奴这双老眼真是该挖了!" 说着就要去抠自己的眼珠子,惊得云珈蓝连忙拦住:"老伯使不得!" 老管家激动得胡子直抖:"娘娘恕罪!老奴这就去把那些画像都烧了!白帮忙照看了这么多年画像了!" 说罢,便转身就要往墙上撞。 惊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您老别急,先说说怎么回事?" 老管家捶胸顿足:"老奴伺候王爷二十多年,竟没认出娘娘就是画中人!” 他突然想起什么,慌慌张张从袖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娘娘请看,这是王爷这些年记的......" 云珈蓝接过一看,只见扉页上工整写着《渺渺起居注》。翻开第一页: "癸卯年五月初七,渺渺救我一命,喂药时嫌苦,偷偷吐了半碗。" "五月初八,渺渺穿男装真好看,就是束胸束得太紧,委实没有必要......" "六月初一,渺渺今日又偷看我沐浴......" 云珈蓝"啪"地合上册子,耳根通红。 她强忍羞意,手指微微发颤地再次翻开那本《渺渺起居注》。 "七月初三,渺渺今日偷吃我碗里的肉,像只馋猫。本想训斥,见她嘴角沾着酱汁的模样,竟忘了言语。" "八月中秋,渺渺说月亮像烧饼。这丫头,总能把风雅之事说得烟火气十足。可不知为何,偏就爱听她这些浑话。" "九月初九,发现渺渺偷偷收集我写废的字纸。这傻姑娘,想要为何不直接问我要?明日写副新的赠她便是。" "腊月初八,渺渺给我熬的粥糊了。难喝得很,却是我此生尝过最暖的味道。" "除夕夜,渺渺靠在我肩头睡着。守岁的烛火映着她睫毛,在脸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这一守,便想守她一辈子。" 云珈蓝读到此处,眼眶已然湿润。 这些过往,她都已不记得。 但如今借着裴嬴川的笔下窥伺片刻,却已然与他分道扬镳。 云珈蓝想到此处,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翻涌,连忙捂住嘴干呕起来。惊蛰眼疾手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公主!" 谷雨急忙递上帕子,老管家见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娘娘这是......" 云珈蓝苍白着脸点点头,老管家顿时激动得老泪纵横:"王爷知道了吗?" "还未告知。"云珈蓝轻抚小腹,眼中泛起温柔之色。 几人沉默了片刻,谷雨突然道:"公主,我们到时间了,得走了!" 云珈蓝却望向满墙的画像,轻声道:"再等等。" 她转向老管家,"老伯,今晚可否让我们在此歇息?我想......再多看看这些。" 老管家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后院还有间密室,老奴领娘娘去那里。" 当夜,云珈蓝独自坐在裴嬴川昔日的书房里。烛火摇曳中,她翻开一本落满灰尘的兵书,里面竟夹着一沓泛黄的信笺。最上面一张写着: "渺渺,今日又梦到你追着我要糖吃。醒来时周遭空荡,才想起已三年未见你笑颜。若你还在......" 字迹被水渍晕开,模糊了后半句。 云珈蓝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触到他写下这些时颤抖的手。 第91章 云绫罗在坑夫路上越走越远 春闱在即,林子昂夜不能寐。 他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 “子昂,你还没睡?”云绫罗披着外裳,轻轻推门进来。 其实,林子昂生性焦虑。前世,是云珈蓝日日给他亲手煮安神茶,才好些。 林子昂猛地坐起身,手指紧紧攥着被褥,声音发紧:“绫罗,我...我怕考不好。” 云绫罗叹了口气,在他床边坐下,将茶盏递给他:“你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怎么会考不好?” 林子昂摇头,嗓音干涩:“可这次春闱,听说主考官是出了名的严苛,题目极难。若我落榜......” 他不敢再说下去。 云绫罗见他如此,心里一疼,忽然灵光一闪,压低声音道:“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林子昂一愣:“打听什么?” 云绫罗抿了抿唇。 如今高人请错了,太傅也没傍上。但是,她是重生的。 若她没记错,前世的这场春闱,是张立元大人出的考题。 张立元大人自是铁面无私,但他的夫人是个见钱眼开的。 若她从嫁妆里拿些礼物,给张夫人送了礼,套出些考题...... 云绫罗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轻声道:"子昂,你且安心温书,我自有办法。" 次日清晨,云绫罗翻出陪嫁时最贵重的一对翡翠镯子,仔细包好。她换上素净衣裳,戴上帷帽,悄悄往张府后门去。 刚到巷口,却见张府门前停着刑部的马车。 云绫罗躲在巷口的槐树后,粗糙的树皮硌着她的后背,她却不敢挪动分毫。远处张府大门前,刑部的差役正粗暴地推搡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上马车。 "快走!"为首的差役厉声喝道,"泄露考题可是要掉脑袋的!" 云绫罗死死攥紧怀中的包袱,翡翠镯子在绸布里硌得她生疼。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离开时,张府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穿着绛色织金马面裙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闪了出来,头上还戴着遮面的帷帽。 "张夫人!"云绫罗压低声音唤道。 那身影猛地一僵,警惕地四下张望。云绫罗趁机从树后闪出,一把将人拽到阴影处。近了她才闻到张夫人身上浓重的脂粉香,混合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 "你是......"张夫人眯起描画精致的眼睛,待看清云绫罗手中露出的翡翠光泽,语气立刻软了几分,"这位姑娘有何贵干?" 她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将帷帽又往下拉了拉。 云绫罗福了福身,将包袱双手奉上:"晚辈仰慕夫人已久,特来......" "呵。"张夫人突然冷笑,涂着丹蔻的手猛地拍开她,"当我不知道?这几日来''拜访''的,十个有九个是为了春闱考题!"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尖利。 包袱应声落地,一对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滚了出来。张夫人目光一滞,云绫罗清楚地看见她喉咙动了动,涂着口脂的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 "夫人明鉴。"云绫罗急忙蹲下捡起镯子,指尖都在发抖,"这只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心意?"张夫人突然伸手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镶着宝石的戒指硌得云绫罗生疼,"你可知方才刑部带走的是谁?是我娘家表侄!" 她凑得更近,云绫罗能闻到她口中淡淡的酒气,"就因为收了考生三十两银子!" 云绫罗吃痛,却不敢挣脱:"夫人......" "不过......"张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带着脂粉香的热气喷在她耳边,"若是北安王府的礼,倒也不是不能收。" 云绫罗浑身一僵。张夫人竟认出了她。 她立即警觉地看向张夫人。 但是...若以北安王府的名义贿赂张府,后面就算有麻烦,林家说不定也能躲过。 "怎么?很惊讶?"张夫人松开手,得意地抚了抚鬓角,"你那姐姐如今可是京城风云人物。" 说罢,不等云绫罗搭话,她突然伸手夺过镯子,动作快得惊人,"这对镯子......就当是封口费了。" 云绫罗还未来得及开口,张夫人又压低声音:"三日后未时,让你家那口子去城南土地庙。"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记住,只准他一人来。" 说完,绛色的裙裾一闪,人已消失在巷子尽头。 云绫罗呆立在原地,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 经此一遭,她不知道是对是错了。 但是古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 两日后。 西和关,醉仙楼。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残阳如血,将西和关的城楼染得猩红。 醉仙楼二楼雅间内,云珈蓝倚窗而坐,指尖轻轻摩挲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她眉眼低垂,眉心微蹙。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随后是惊蛰低声的禀报:“公主,澹台将军求见。” 云珈蓝抬眸,指尖一颤,轻声道:“请。” 澹台朔居然亲自来接她了。 门扉轻启,一道高大的身影迈步而入。澹台朔身披玄铁轻甲,肩宽背挺,腰间配一柄乌鞘长刀,行走间甲叶轻响,沉稳有力。 他面容温润,眉如刀裁,一双鹰目锐利如刃,下颌线条紧绷,透着久经沙场的冷峻。周身气质,和一个人有一二分相似,唯独这面相,更偏文人一些。 云珈蓝心中一痛。 “末将澹台朔,参见公主。”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低沉如铁石相击。 云珈蓝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将军不必多礼,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澹台朔起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是在确认什么,最终只是沉声道:“公主清减了。” 他细细地打量着云珈蓝,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回以前的影子。 澹台朔是母后给他留下。在云珈蓝幼年时,给过她无数助力,是可以真心相信的人。如今一别经年,云珈蓝免不得感慨。 云珈蓝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茶盏:“将军远道而来,遇到了不少麻烦吧?” 澹台朔沉默片刻,终于长叹一声,道:“公主慧眼如炬,末将此来,定将公主安全带回乌兰。” 云珈蓝抿了口茶,道:“将军,一别经年,劳烦将军告诉我乌兰王宫近状。” 乌兰民风虽比大庆开放,但是近几年被大庆同化的严重。因此,虽然乌兰有女子再嫁的先例,但是能再嫁,不代表别人不会议论。 澹台朔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言辞,最终缓缓道:“乌兰王...近来纳了几位新妃。” 云珈蓝指尖一顿,茶盏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澹台朔继续道:“其中一位,是南疆部落进献,极得王上宠爱,封为艳妃。另一位,则是北境贵族之女,性情跋扈,手段狠辣。” 他抬眼看向云珈蓝,声音低沉:“她们...对兰夫人颇为不敬。” 云珈蓝眸色骤冷:“兰姨?” 澹台朔点头:“兰夫人因维护先王后旧物,与艳妃起了争执,被诬陷‘心怀怨怼,诅咒王嗣’。王上震怒,命她迁居冷宫,非诏不得出。” 云珈蓝静默片刻,忽而冷笑一声:“我母妃去得早,兰姨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结义姐妹,如今竟被几个新宠逼至如此境地?” 澹台朔沉声道:“公主,乌兰王宫如今局势复杂,您若贸然回去......” 云珈蓝抬手打断他,眸光如冰:“兰姨待我如己出,我岂能坐视不理?” 她站起身,衣袂无风自动,眼底锋芒毕露:“将军,替我备马。” 澹台朔眉头紧锁:“公主,您如今——” “不必劝我。”云珈蓝淡淡道,“我自有分寸。” 只不过,再回去之前,她须得先给这几位送一个大礼。 珈蓝指尖轻叩桌案,眼底闪过一丝冷芒:"艳妃既敢动兰姨,想必背后有人撑腰。澹台将军,可查过她的底细?" 澹台朔从怀中取出一卷密报:"南疆三年前归附,这艳妃实则是南疆大祭司之女,精通蛊毒。她入宫后,已有三位嫔妃莫名暴毙。" 惊蛰倒吸一口凉气:"用毒?那兰夫人岂不危险?" "不会。"云珈蓝冷笑,"父王虽昏聩,却最恨人用毒,不然,也不会那般讨厌我。她既敢诬陷兰姨用巫蛊,必是留了后手。" 她突然转向谷雨,"去取我妆奁最下层那个鎏金盒子。" 待谷雨取来,云珈蓝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孔雀蓝的宝石:"这是当年南疆进贡的避毒石。" 她将宝石递给澹台朔,"找机会送到兰姨手中。" 澹台朔迟疑道:"冷宫守卫森严......" "后日便是乌兰的雪顿节。"云珈蓝唇角微勾,"按例王宫要放奴婢出宫探亲。" 她取出一枚玉牌,"这是当年我宫中的对牌,持此物者,可扮作浣衣局的杂役混进去。" 惊蛰突然道:"公主,艳妃既擅蛊毒,我们何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谁不知道,云珈蓝的一手蛊毒出神入化? 云珈蓝与澹台朔对视一眼,突然笑了:"好主意。不过要改一改。雪顿节那日,让这药出现在艳妃自己的胭脂里。" 第92章 母凭子贵 雪顿节前夜,乌兰王廷笼罩在一片静谧中。 云珈蓝披着粗布斗篷,借着夜色的掩护,跟随澹台朔穿过王宫偏门。守门的侍卫见到澹台朔的令牌,立刻低头行礼。 "公主,前面就是冷宫了。"澹台朔压低声音,指向远处一座被藤蔓爬满的灰暗建筑,"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云珈蓝点点头。 一年未归,王宫的一砖一瓦却仍深深刻在记忆中。她轻车熟路地避开巡逻的侍卫,沿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径前行。 冷宫门前,两名侍卫正打着瞌睡。澹台朔做了个手势,暗处立刻闪出两名亲兵,悄无声息地将侍卫拖走。 “我在外面守着。”澹台朔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云珈蓝推开门,腐朽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冷宫内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药草的苦涩。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背对着门,坐在破旧的梳妆台前。 "兰姨。"云珈蓝轻声唤道,嗓音微微发颤。 那身影猛地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当看清来人面容时,兰夫人手中的木梳"啪"地掉在地上。她比云珈蓝记忆中苍老了十岁不止,曾经如瀑的青丝如今夹杂着大量白发,眼窝深陷,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珈蓝?真的是你?”兰夫人颤抖着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像是怕眼前的人会化作幻影消散,“自从知道你去和亲之后,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怎么回来了?北安王对你不好吗?" 云珈蓝快步上前,握住兰夫人冰凉的手:“他对我很好...但是,但是我还有事情要做。” 说罢,不等兰夫人说话,兀自道:“兰姨,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掀开兰夫人的衣袖,注意到兰夫人手腕内侧有一道黑线,蜿蜒如蛇。 兰夫人苦笑一声,想要抽回手,却被云珈蓝紧紧抓住:“不过是些小把戏,不碍事的。倒是你,听说你在大庆......" "我很好。"云珈蓝打断她,从怀中取出瓷瓶,倒出一粒碧绿的药丸,"先把这个吃了。" 兰夫人摇头:"没用的,艳妃的蛊毒非比寻常......" "兰姨,"云珈蓝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您忘了我是跟谁学的用毒?" 兰夫人怔了怔,终于接过药丸吞下。片刻后,她手腕上的黑线果然淡了几分。云珈蓝又从袖中取出那枚孔雀蓝的避毒石,系在兰夫人颈间:“这个您贴身戴着,能抵御大部分蛊毒。" "珈蓝,你不该回来的。”兰夫人握住她的手,声音急促,“王上现在...不一样了。那些新妃背后都有势力,尤其是艳妃,她......” 兰夫人的手指紧紧攥住云珈蓝的衣袖,骨节泛白。她回头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极低:“艳妃不是普通妃子...她是南疆大祭司的亲生女儿。” 云珈蓝瞳孔微缩。 南疆大祭司是传说中能通鬼神,掌握着上古蛊术的可怕存在。就连云珈蓝的师父,也差点不敌他。 "三年前,南疆部落归顺时献上的贡女。"兰夫人枯瘦的手指敲敲桌面,"她入宫不到三月,先是用蛊迷惑了王上,接着原本身强体健的德妃突然暴毙......." "父王难道没有察觉?"云珈蓝声音发紧。 兰夫人苦笑,拉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更多青黑纹路:"我试过提醒...结果第二天就因‘偷盗御赐之物’被打入冷宫。"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这毒...每逢月圆就会发作,像千万只蚂蚁啃咬骨髓。" 云珈蓝立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触手却是一片嶙峋瘦骨。记忆中那个总是一袭青衣、抚琴教她读诗的兰姨,如今竟被折磨得形销骨立。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阴风,油灯剧烈晃动。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云珈蓝看见兰夫人眼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最可怕的是......"兰夫人突然凑近,腐朽的药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她一直在给王上下药。自从半年前开始,王上性情越发暴戾......" “不过好在,”她颤抖着从枕下摸出一块染血的帕子,"这是王上咳血用过的...我偷藏了些。" 云珈蓝展开帕子,只见上面有暗红血渍。若想弄清楚是什么蛊毒,她还需要花些时日。 "父王他......"云珈蓝眉心微蹙。 "王上现在每日要饮艳妃亲手调的解药。"兰夫人冷笑,"那里面混着能扭曲心智的东西。但王上信不过我,所以我也不敢.......” 门外传来澹台朔的轻咳声。 时间快到了,巡逻的王军马上到来。 云珈蓝起身,在兰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后者面露惊色,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临走前,云珈蓝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教她琴棋书画、待她如亲生母亲的女子,轻声道:“明日雪顿节,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伤害您要付出什么代价。” 夜色如墨,云珈蓝的身影悄然融入黑暗。 ...... 雪顿节当日,乌兰王宫张灯结彩。各色彩幡沿宫道绵延数里,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来自杂耍艺人喷吐火焰。 乌兰人信奉自己的祖先是雪莲所化,而雪顿节就是雪莲羽化成仙的日子,因此格外在意。 云夷光高坐在王座上,神色蔫蔫,竟比一年前还显得苍老。 “晚上,庆典就要开始了。”身旁的太监小声提醒。 云夷光回过神来,目光扫过大殿。左侧是朝中重臣,右侧则是他的妃嫔们。最靠近他的位置坐着近来的新宠——艳妃。 艳妃美得极具攻击性,凤眼上挑,红唇如火,一袭大红金线绣凤袍衬得她肌肤如雪。 “兰夫人还是不肯认罪?”云夷光突然问道。 艳妃娇笑一声:"王上何必为那个老妇烦心?今日是喜庆日子,臣妾特意准备了新的胭脂,您看......" 她指了指自己异常红艳的双颊,“等着王上享用呢。” 云夷光眉头微皱,正欲说什么,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侍卫高声通报:"澹台将军到——"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澹台朔一身戎装,大步走入殿中,单膝跪地:“臣参见王上。" "爱卿平身。”云夷光面露喜色,“战事如何?” 乌兰虽然依傍大庆,但也只对那些大国有震慑作用。像一些西域部落,照例会对他们有骚扰。 澹台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身让开一步:“王上,在汇报战事前,臣想带你看一位故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殿门。一道纤细的身影缓步而入。 阳光从她身后洒落,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当她走到大殿中央,掀开兜帽时,满座哗然。 “云珈蓝?”云夷光猛地站起身,王冠上的珠串剧烈晃动。 云珈蓝莹莹下拜:“儿臣参见父王。”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云夷光对视,“三年不见,父王风采依旧。” 大殿内鸦雀无声。云夷光的表情从震惊转为复杂,最终定格在一种刻意的冷淡上:“你回来做什么?北安王知道么?” "听闻兰姨病了,儿臣特来探望。“云珈蓝避而不答,声音不卑不亢,目光却扫向艳妃,”没想到,竟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艳妃勾起红唇,冷哼一声,声音甜得发腻:”公主殿下远道而归,怎么不见北安王相伴?“ 她意有所指地扫过云珈蓝的腰身,”莫非是...嫌弃嫁过人的女子不够新鲜了?" 大殿内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几个南疆使臣交换着眼色,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云珈蓝身上打量。 云珈蓝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袖口,忽然抬眸一笑。这一笑如冰雪初融,竟让艳妃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娘娘说笑了。"云珈蓝声音清越,每个字都像玉磬敲击般清晰,不咸不淡地扯谎,"北安王军务缠身,说让本宫先回乌兰。" 她抚过腰间盗来的龙纹玉佩,"这枚玉佩,便是王爷亲手所赠。临行前,王爷还特意嘱咐......" 云珈蓝忽然抬眸,眼波如刃,"若有人对本宫不敬,可先斩后奏。" 艳妃脸色微变。 云珈蓝忽然向前迈了一步,“至于娘娘关心的''新鲜''...本宫离京时,太医刚诊出两个月喜脉。”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朝臣们顿时骚动起来,几位老臣甚至激动得胡须直颤。 北安王世子意味着什么,在场无人不知。 云夷光猛地攥紧王座扶手,指节发白:"珈蓝,此话当真?" "父王若不信,可传随行太医问诊。"云珈蓝目光扫过艳妃瞬间惨白的脸,"北安王说了,若是男孩,便取名''裴廷’,取继承两国锦绣河山,光耀门庭之意。" 艳妃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突然尖声道:"谁知道是不是——" "娘娘!"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尚书突然出列打断,颤巍巍跪地,"老臣恭喜王上喜得外孙!此乃乌兰与大庆永结同好的吉兆啊!" 有了北安王世子,何惧大庆铁骑会兵临城下啊! 几位重臣立刻跟着跪倒,山呼之声震得殿梁都在轻颤。 云夷光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复杂的喜悦,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好...好啊。" 艳妃孤零零站在原地,精心描绘的眉眼扭曲了一瞬。 “那又如何?”艳妃一挑眉尾,“谁不知道大庆战神清心禁欲,你又该怎么证明,这是北安王的孩子?” 第93章 还击 大殿内骤然安静下来。云珈蓝没有笑,也没有怒,只是用眸子直勾勾盯着艳妃。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一寸寸刮过艳妃浓妆艳抹的脸。 “娘娘方才说什么?”她声音很轻,却让殿角的烛火都为之一颤,“本宫没听清。” 艳妃红唇微张,涂着蔻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 "本宫问,"云珈蓝向前迈了一步,腰间玉佩纹丝不动,“娘娘是在质疑大庆皇室的威严?” 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发笑的大臣,“还是要本宫请北安王亲自来解释?” 艳妃咽了咽口水,精心描绘的眉眼闪过一丝慌乱。 云珈蓝忽然抬手。殿外立刻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 澹台朔的亲兵在宫门外列阵,黑压压的枪尖映着晨光,恍若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 “本宫忘了说,”她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玉佩,“临行前王爷嘱咐了澹台将军。说是有人算计本宫便直接动手...怕本宫在娘家受委屈。” 艳妃的脸色瞬间惨白。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 云夷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当他抬头时,浑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久违的清明:"珈蓝...你......" "父王保重身体。"云珈蓝微微颔首,目光却仍锁在艳妃身上,"毕竟..."她忽然勾起唇角,"您还要看着外孙出世呢。"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砸在殿中。艳妃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案几上的酒壶。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云珈蓝看着泼洒在地的酒液,眼中寒芒一闪。 "父王。"她忽然转身,裙裾在金砖上旋开一朵墨莲,"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云夷光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眉头紧锁:”说。" "兰姨在冷宫已久。“云珈蓝声音轻柔,却字字如钉,”今日雪顿佳节,可否..." "不可!“艳妃突然尖声打断,”冷宫罪妇岂能随意放出?王上,祖宗家法..." "祖宗家法?"云珈蓝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乌兰律令第三十六条明载,雪顿节当日,王室需行‘雪莲净狱’之礼。” 她将竹简递给最近的礼官,“冷宫也在净狱之列。” 礼官颤抖着展开竹简,突然跪地:“公主所言不虚!这是...这是先王后亲笔所书的旧制啊!” 云夷光浑身一震,浑浊的眼中泛起波澜。他伸手想拿竹简,却被艳妃拦住。 "慢着!"艳妃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既然要依古礼...不如请公主亲自为兰夫人占卜。若雪莲神认可,自然该放。” 几位南疆使臣立刻附和:“艳妃娘娘所言极是!""请公主占卜!” 云珈蓝静静看着艳妃眼中闪过了一抹得意。 "好。"她突然应下,惊得澹台朔握紧了刀柄,“取雪莲盏来。” 侍从很快捧来一盏白玉莲花。云珈蓝指尖轻抚花瓣,忽然抬眸:“只是...占卜需以血脉为引。” 她从袖中掏出一把银刀。刀光闪过,她掌心顿时鲜血淋漓。血珠滴入莲心,竟凝而不散。 这是乌兰的血鉴之术。若雪莲花开,则代表神明同意。反之,则是不同意。 血珠在莲心缓缓转动,白玉花瓣紧紧闭合,不见半点开放的迹象。 殿内响起几声窃笑。艳妃掩唇轻笑:“看来神明不允呢。这雪莲盏可是王上日日供奉的圣物...” 云珈蓝凝视着闭合的雪莲,忽然轻笑出声。 "娘娘说得对。"她染血的手指突然抚上莲盏边缘,"这确实是父王供奉的圣物。" 她顿了顿,“可惜被人动了手脚。" 白玉盏底赫然露出几道细小的刻痕,里面残留着粉末。 云珈蓝用银簪挑起些许,在阳光下细看。 血鉴之术,说得玄乎,其实就是赌概率。有的雪莲花疲软,遇到血滴砸落自然会开。有的则坚硬,除非揉搓,是不可能开的。 但是,这株雪莲明显被人动了手脚。 这个粉末,若云珈蓝没有猜错,就是凝血之物。遇血则凝,可阻雪莲绽放。 礼官急忙上前查验,惊呼道:“若非公主慧眼,根本发现不了!” 艳妃脸色骤变:“胡说!这分明是....." "是证据。”云珈蓝打断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透明液体滴在粉末上。粉末瞬间变成鲜红色,“凝血酶遇碱变红,这是太医署验毒的基本方法。” 她转向云夷光:"父王若不信,可召太医当场验证。" 几位太医很快被传唤入殿。经过检验,确实有固血之物不假。 "这..."云夷光面色为难。 他向来就不在乎云珈蓝,此时自然也不会为了云珈蓝惹自己宠妃不痛快。 云珈蓝看着云夷光闪烁的眼神,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她早料到父王会是这般态度。 "父王不必为难。"她轻抚着小腹,声音不疾不徐,"儿臣只是来接兰姨去北安王府小住。毕竟..."指尖在隆起处轻轻一按,"这孩子需要个知根知底的长辈照看。"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位老臣交换着眼色。若真如云珈蓝所说,那北安王世子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云夷光面色变了又变,最终颓然摆手:“罢了...带兰夫人去清荷宫安置。” 艳妃还要阻拦,云珈蓝一个眼风扫过去:“娘娘若再阻拦,本宫只好请澹台将军护送您去验验这凝血酶的来历了。” 话音未落,殿外铁甲铮然作响。艳妃咬碎银牙,终是退到一旁。 “儿臣告退。”云珈蓝莹莹一拜,转身时裙裾翻飞如鹤翼。澹台朔立即带兵跟上,铁靴踏得金砖嗡嗡震颤。 众人被这一出意外之戏,弄得目瞪口呆。偏偏无一人敢上前。 穿过九曲回廊,冷宫破败的木门吱呀作响。兰夫人正倚窗发呆,忽见一队甲士鱼贯而入,吓得打翻了药碗。 "兰姨。"云珈蓝快步上前,亲手为她披上狐裘,“我来接您回家。” 兰夫人一惊,但见云珈蓝目光决绝,便将疑问咽了回去。 清荷宫内,侍女们早已备好热水香汤。云珈蓝亲自扶着兰夫人踏入浴池,温热药浴洗去多年积郁。窗外,一队御医正忙着往厢房搬运药材。 "你这孩子..."兰夫人握着她的手直落泪,"何必为了我......" "值得。"云珈蓝打断道。 她亲自试了水温,扶着兰夫人入浴。当热水漫过兰夫人瘦骨嶙峋的身体时,她发出一声几近呜咽的叹息。云珈蓝跪在浴桶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打结的长发。 "记得母后去世后,都是兰姨给我梳头。"云珈蓝轻声说,手中的木梳轻柔地穿过灰白的发丝,"有一次我顽皮,把蜂蜜抹在头发上,您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帮我梳通。“ 兰夫人闭着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你那时还哭鼻子,说宁愿剪掉头发也不梳了。“ 两人相视一笑,浴室内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兰夫人忽然伸手,颤抖的指尖轻触云珈蓝的眉心。 ”你皱眉的样子,和你母后一模一样。"兰夫人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水面上,"她生气时,也总是这样..." 云珈蓝的手微微一顿,梳子卡在一处打结的发丝间。她小心翼翼地继续梳理,声音有些发紧:"兰姨还记得母后的事?" "怎么会忘..."兰夫人仰起头,热水顺着她凹陷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蒸汽,“王后娘娘最爱穿那件湖蓝色的衫子,在御花园的梅树下教你写字。你总是坐不住,她就用梅枝在地上画小鸟逗你开心。" "母后走后,您就是唯一记得这些事的人了。”云珈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兰夫人忽然抓住她的手,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清明:“你母后临终前夜,把我叫到榻前...她说''阿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珈蓝。那孩子性子太倔,像极了我...''" 云珈蓝浑身一颤。她从未听兰夫人提起过这段往事。 浴桶中的水渐渐凉了,但谁都没有动。兰夫人继续道:”王后娘娘要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你周全,可我终究辜负了她的嘱托..." "不。"云珈蓝猛地摇头,水珠飞溅,“若无您,我无法在这吃人的王宫活下去。 浴毕,云珈蓝为兰夫人换上新裁的棉衣,又用厚厚的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当热腾腾的莲子羹端上来时,兰夫人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勺子。云珈蓝便坐到她身边,一勺一勺地喂她。 "慢点吃,别噎着。"云珈蓝轻声叮嘱,“以后有我在,无人再敢欺辱你了。” 兰夫人咽下一口甜羹,忽然抓住云珈蓝的手腕:"艳妃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为了我得罪她......" "兰姨放心。“云珈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若敢动您一根手指,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第94章 栽赃 雪顿节过后第三日,清荷宫迎来难得的宁静。兰夫人在云珈蓝精心照料下,气色已好了许多。 "兰姨,您眼睛不好,别费这个神。"云珈蓝放下药碗,轻轻抽走她手中的针线。 兰夫人却执拗地摇头:"我绣个平安符给你和孩子。当年你母后有孕时,我也绣过..."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惊蛰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公主,艳妃娘娘往这边来了。” 云珈蓝眸光一冷,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三下:“来得倒快。” 她话音刚落,宫门已被推开。艳妃一身绯红宫装,金线绣成的牡丹在阳光下刺目耀眼。她身后跟着几位宫女和数名侍卫,气势汹汹。 “哟,兰夫人好兴致啊。”艳妃红唇微勾,目光扫过简陋的清荷宫,“本宫还以为冷宫出来的人,会安分些呢。” 兰夫人手一抖,针线掉落在地。 云珈蓝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娘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艳妃故作惊讶地掩唇:"公主不知道?昨夜本宫寝殿失窃,丢了一只御赐的羊脂玉镯。那可是宝物,王上震怒,下令彻查六宫呢。" 艳妃话音未落,她身后的侍卫已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翻检起清荷宫的物事。 “娘娘这是何意?”云珈蓝眸色骤冷,袖中手指微微收紧。 艳妃轻笑一声,指尖抚过鬓角:“公主莫怪,本宫也是奉王上之命,彻查六宫。若兰夫人清白,自然不怕查。” 她话音未落,一名婢女突然从兰夫人枕下抽出一方锦帕,抖开一看,赫然是一只莹润剔透的羊脂玉镯! “果然在此!”艳妃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兰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盗御赐之物!” 兰夫人面色煞白,踉跄后退:“不……我从未见过这镯子……” “赃物在此,还敢狡辩?”艳妃冷笑,一挥手,“来人,把这贼妇押去大理寺!” 侍卫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兰夫人的手臂。兰夫人年迈体弱,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云珈蓝眸中寒光一闪,正要阻拦,却见兰夫人被推搡得站立不稳,额头重重磕在桌角,顿时渗出血丝。 “兰姨!”云珈蓝心头一紧,正欲上前,却被艳妃的宫女有意无意地挡住去路。 “公主还是别插手的好。”艳妃红唇微勾,“偷窃御赐之物,可是重罪。” 云珈蓝指尖掐入掌心,眸色冷如寒冰。她忽地抬手,袖中银光一闪,那两名押着兰夫人的侍卫闷哼一声,手腕上各插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顿时松了力道。 “本宫看谁敢动她。”她声调骤降。 艳妃脸色微变:“公主这是要包庇罪犯?” 云珈蓝冷笑:“罪犯?娘娘确定这镯子是昨夜失窃的?” “自然!”艳妃斩钉截铁,“本宫日日佩戴,昨夜沐浴时才发觉不见。” 云珈蓝拾起地上的玉镯,对着阳光细细端详,忽地轻笑:“有趣。” 她指尖轻抚玉镯内侧,沾了些许粉末,抬手示意众人看:“这镯子内侧沾着茉莉香粉,若奴婢没记错,每年雪顿节父皇都会给宠妃赐茉莉香粉。若是昨夜失窃,怎会沾上今晨的香粉?” 艳妃瞳孔一缩,强自镇定:“许是搜查时沾上的。” “是么?”云珈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太医署特制的显影水,新沾的香粉遇水泛绿,旧的则泛黄。” 她滴了一滴在玉镯内侧,液体瞬间变成鲜绿色。 满室哗然。 艳妃脸色青白交加,突然指向身旁的宫女:“是你!本宫就说是你今晨碰过妆匣!” 那宫女扑通跪地,浑身发抖:“娘娘明鉴,奴婢没有……” “还敢狡辩!”艳妃扬手就要打。 云珈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艳妃吃痛皱眉。她冷冷道:“娘娘急什么?不如让这宫女把话说完。” 宫女翠荷伏地颤抖,不敢抬头。云珈蓝忽然俯身,声音极轻:“翠荷,你手上居然有冻疮?” 翠荷一愣,下意识捂住红肿的手指。 云珈蓝轻叹:“我那儿有上好的冻疮膏,一会儿让人拿给你。”她顿了顿,声音柔和却不容抗拒,“现在,说实话——这镯子,是谁让你放的?” 翠荷偷瞄了一眼艳妃狰狞的表情,嘴唇剧烈颤抖着,手指死死绞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云珈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翠荷的每一个细微反应。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轻轻为翠荷拭去额头的汗水:"你今年多大了?" 翠荷一怔,结结巴巴地回答:"十、十四......" "十四啊......"云珈蓝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我十四岁时,母后刚去世不久,也是整日以泪洗面。"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翠荷红肿的手指,“那时若不是兰姨偷偷给我送药,我这双手怕是早就废了。” 翠荷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艳妃见状,厉声喝道:“贱婢!你敢胡说八道,本宫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云珈蓝眸光一凛,突然提高声音:"惊蛰!" "在!"惊蛰立即上前。 “去查查翠荷的家人现在何处。”云珈蓝盯着艳妃,一字一顿道,“若是有人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本宫就让北安王的铁骑踏平她的寝宫!” 翠荷浑身一震,眼中的恐惧更甚。云珈蓝趁机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是被迫的。说出来,我保你全家平安。”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翠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公主......奴婢......" 艳妃见状,猛地冲上前来:"贱人!你敢——"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彻大殿。云珈蓝收回手,冷冷道:"本宫让你说话了吗?" 艳妃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云珈蓝不再看她,转向翠荷:“说吧,真相是什么?” 翠荷终于崩溃大哭,伏地叩首:“是艳妃娘娘!是娘娘让奴婢把镯子藏在兰夫人枕下的!娘娘说......说事成后赏奴婢二十两银子,还说若奴婢不从,就......就把奴婢卖到窑子里去!” 满殿哗然。几位随行的宫女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与艳妃拉开距离。 云珈蓝轻轻扶起翠荷:"好孩子,你做得对。"她转向早已面如土色的艳妃,声音冷得像冰:"娘娘,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艳妃踉跄后退,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胡说!都是胡说!王上!王上在哪里!我要见王上!" "不必喊了。"云珈蓝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父王正在御书房。不要再因为这些小事,给他添堵了。" 艳妃面如死灰,她看了看云珈蓝,知道自己不能动她,于是对着翠荷突然厉喝:“贱婢敢污蔑本宫!” 惊蛰不知何时已挡在翠荷身前,冷眼盯着艳妃。 云珈蓝唇角微勾:“娘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灭口,不太妥当吧?” 艳妃气得浑身发抖,对着兰夫人厉声喝道:"来人!把这老贱妇给我拖出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艳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亲自上前拽住兰夫人的衣襟:"本宫今日非要——" "啊!“云珈蓝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软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腹部,”我的肚子...好痛....."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惊蛰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云珈蓝:“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快...快传太医..."云珈蓝脸色煞白,”本宫...怕是动了胎气..." 艳妃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骤变。她深知若云珈蓝腹中胎儿有失,北安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还愣着做什么!"惊蛰厉声喝道,"快去请太医!公主若有闪失,你们谁担待得起!" 几名宫女慌忙往外跑,边跑边喊:"快传太医!公主晕倒了!" 云珈蓝虚弱地靠在惊蛰怀里,惊蛰立即高声道:“快把公主扶到榻上!兰夫人精通医术,快让她来看看!” 这一喊,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兰夫人。原本要押解兰夫人的侍卫们一时不知所措,只得松开手。 兰夫人踉跄着扑到云珈蓝身边,颤抖的手搭上她的脉搏。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云珈蓝几不可察地眨了眨眼。 “公主脉象紊乱,需立即施针!”兰夫人高声说道,随即转向艳妃,“娘娘若执意要拿我问罪,至少容我先为公主稳住胎气!” 殿外围观的宫女太监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艳妃脸色阴晴不定,她当然知道云珈蓝可能是装的,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执意带走兰夫人导致公主流产,这个罪名她担不起。 "好...好得很......"艳妃咬牙切齿道,"云珈蓝,你以为这样就能护住这个老贱人?咱们走着瞧!" 说罢,她狠狠甩袖转身,却在门口撞见了闻讯赶来的几位嫔妃。 “哎呀,艳妃姐姐这是怎么了?”李嫔故作关切地问道,“听说公主晕倒了?" "是啊,我们特地来看看。”陈妃接话,眼睛却不住地往殿内张望。 艳妃脸色铁青,强压怒火道:“不劳各位妹妹费心,本宫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待艳妃愤然离去,云珈蓝才缓缓"苏醒"过来。她虚弱地对众人道:“多谢各位娘娘关心,本宫已无大碍。” 几位嫔妃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纷纷上前嘘寒问暖。云珈蓝知道,今日这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后宫,艳妃想要再对兰夫人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待众人散去,云珈蓝握住兰夫人的手,低声道:“兰姨,让您受惊了。” 兰夫人眼泪纵横:“傻孩子,你何必为了我..." "嘘——”云珈蓝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才刚开始呢。艳妃今日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您放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您。” 就在此时,宫外响起艳妃的声音。 她应当还未走远,哭声断断续续:“陛下,您的兰夫人害得艳儿好苦啊...若不是您几时来,艳儿怕是死在这儿都无人知晓........” 第95章 会滑胎吗 艳妃的哭诉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云珈蓝眸光一凛,迅速在兰夫人耳边低语几句。兰夫人会意,立即扶着她重新躺下。 宫门被猛地推开,云夷光阴沉着脸大步走入,身后跟着梨花带雨的艳妃。 "父王。"云珈蓝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被云夷光抬手制止。 “听说你动了胎气?”云夷光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 云珈蓝虚弱地点头:“儿臣不孝,让父王担忧了。” 艳妃突然扑到云夷光脚边:“王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兰夫人偷了御赐之物不说,公主还当众羞辱臣妾..." "够了!”云夷光一声厉喝,艳妃顿时噤声。他转向云珈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珈蓝示意惊蛰扶她坐起:"父王容禀。今日艳妃娘娘带人来搜宫,说丢了御赐玉镯。结果..." "结果在兰夫人枕下找到了!"艳妃迫不及待地插嘴。 云珈蓝不慌不忙地继续:"儿臣发现那玉镯上沾着今晨才用的香粉,显影水验证是新沾上的。翠荷也已经承认,是艳妃命她栽赃。“ 云夷光眉头紧锁:”翠荷何在?“ 惊蛰立即将瑟瑟发抖的翠荷带到跟前。翠荷伏地叩首,将事情原委又说了一遍。 艳妃脸色煞白:”王上!这贱婢定是受人指使!" "父王,“云珈蓝尽量放轻音量,”兰姨在冷宫受苦多年,今日又平白受辱。儿臣恳请父王还她一个公道。" 殿内一片寂静。云夷光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又看看跪在一旁的兰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轻咳一声,语气缓和了几分:"此事尚有疑点,不如..." "父王!"云珈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虚弱地靠在惊蛰肩上,声音细若游丝:"儿臣...儿臣怕是撑不住了....." 云夷光大惊:"怎么回事?要不要传太医?" "不必了..."云珈蓝轻轻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存的信函,"这是...北安王给父王的亲笔信...他说若儿臣在娘家...受半点委屈..." 她故意将话说到一半,手指无力地松开,信函"啪"地落在地上。 云夷光脸色骤变,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信中必是警告之词。北境三十万铁骑的威慑,让他不得不三思。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封信其实就是云珈蓝滥竽充数的白纸。但近些年,他被裴嬴川的北安军打怕了,看着那落在地上的信,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王上..."艳妃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夷光一个眼神制止。 云珈蓝趁机又咳嗽几声,气若游丝地说:"父王...儿臣别无所求...只愿兰姨能得个公道..." 她突然捂住腹部,面露痛色,"啊...孩子...我的孩子..." 这一声惊呼让云夷光彻底慌了神。若北安王世子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兰氏即日起晋为兰妃,赐居梅香苑!"云夷光当机立断,"艳妃禁足半年,罚俸一年!" 艳妃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王上!" "闭嘴!"云夷光厉声呵斥,"再多说一句,你这妃位也别要了!" 云珈蓝眼中闪过一丝得色,面上却仍作虚弱状:"多谢父王...为儿臣做主..." 云夷光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最终长叹一声:"你好生休养,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说罢,又紧紧盯着云珈蓝。 云珈蓝在这颇有威压的目光下,不卑不亢。 云夷光收回目光,良久,命云珈蓝跟着他来到偏殿,挥手屏退左右。他盯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忽然道:"珈蓝,跟父王说实话,你为何突然回乌兰?" 云珈蓝指尖轻抚茶盏边缘,垂眸道:"父王不是知道吗?大庆朝局不稳,王爷让我暂回娘家避避风头。" "当真只是暂避?"云夷光眯起眼睛,"裴嬴川舍得让你带着身孕长途跋涉?" "王爷军务繁忙..."云珈蓝轻咳一声,"况且儿臣思念故土,回来看看也好。" 云夷光突然话锋一转:"绫罗呢?她在大庆可好?" 云珈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妹妹啊..."云珈蓝唇角微扬,"她好得很。就是林家母对她不太好,时常打骂她。" 云夷光脸色一变:"什么?堂堂乌兰公主被大庆平民打骂?" "父王有所不知。"云珈蓝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林家母坚信林子昂是个有出息的。认为妹妹配不上他。" 云夷光眉头紧锁,沉吟良久,又问:"你何时回大庆?" "这个嘛..."云珈蓝抚着腹部,"总要等孩子出生后再说。王爷说了,若是世子,就派人来接;若是郡主..."她故意顿了顿,"就让我们母女在乌兰多住些时日。" 云夷光脸色阴晴不定。他忽然压低声音:“珈蓝,你跟父王交个底,你和裴嬴川...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云珈蓝手中茶盏"叮"地一响。她抬眸轻笑:“父王多虑了。您看..."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黑铁令牌,”这是王爷的贴身玉佩,临行前他亲手交给我的。父王觉得,若我们感情不睦,他会把这个给我吗?" 云夷光盯着那枚令人生畏的北安玉佩,终于信了几分。 "罢了。"云夷光长叹一声,"你好生养胎。需要什么,尽管跟内务府说。" "多谢父王。"云珈蓝莹莹一拜,在云夷光看不见的角度,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待云夷光离去,惊蛰匆匆进来:“公主,兰妃娘娘派人来问,晚膳想用什么?” 云珈蓝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轻声道:“告诉兰姨,我想吃她亲手做的雪莲羹了。” 就像小时候,母后刚去世那段日子,兰姨总是偷偷给她做的那碗雪莲羹。热腾腾的,能暖到心里去。 但是,在去之前,云珈蓝还想确认一下孩子的安危。 这个孩子,是她与裴嬴川唯一的联系了。 只见她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眉头微蹙。她转向惊蛰,声音略显疲惫:“去请陈太医来,本宫腹中隐有不适。” 惊蛰见她脸色苍白,不敢耽搁,立即转身去传唤。 不多时,陈太医匆匆赶来。他是太医院的老臣,当年曾受过先王后的恩惠。 只见他恭敬作揖,对云珈蓝道:“老臣参见公主。" "陈太医不必多礼。”云珈蓝虚弱地靠在软枕上,“本宫连日奔波,又受了惊吓,腹中隐痛,劳烦太医看看。” 陈太医立即上前诊脉。他的手指搭在云珈蓝的腕间,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云珈蓝轻声问道,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陈太医收回手,神色凝重:"公主脉象紊乱,胎气不稳。连日奔波加上忧思过度,已伤及胎儿元气。老臣斗胆直言,若不好生调养,只怕..." 云珈蓝瞳孔微缩,声音却异常平静:"太医直说无妨。" "只怕有滑胎之险。"陈太医低声道。 云珈蓝心中一惊。 陈太医急忙安慰道:“也只是有可能而已,公主需立即卧床静养,老臣这就开几副安胎药。" 云珈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有劳太医了。惊蛰,送太医出去。" 待殿内只剩她一人,云珈蓝才放任自己露出一丝脆弱。颤抖着手抚上腹部。 惊蛰回来时,见她这副模样,心疼道:"公主保重身体要紧。" 云珈蓝苦笑一声:"我本想借这孩子保兰姨和你们周全,没想到....." 惊蛰忙抓住云珈蓝的手:“公主身体康健,定然没事。只要公主好好休息,这个孩子,肯定可以保下来。” 第96章 裴嬴川千里寻妻 天地在黄沙中失去了界限。 裴嬴川勒住缰绳,抬手抹去眉骨上凝结的盐粒。胯下的黑马喷着粗气,鼻孔一张一翕,显然也已到了极限。 马上就要到乌兰了。 既然在大庆找不到,那唯有一种可能。 她回了乌兰。 裴嬴川的眉心滚过一丝醋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云珈蓝为了躲他,私自回了乌兰? 难道自己在她心里,就这般不重要? 他还未细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尖锐声音。 "杨老板,前面就是乌兰城了!"商队向导老马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风沙中时断时续,"这鬼天气,怕是要起沙暴了!" 裴嬴川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缰绳。 "加快速度!"他沉声命令,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商队众人不敢怠慢。这位出手阔绰的丝绸商人虽然寡言少语,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让人不敢违抗。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没人知道他为何执意要亲自押送这批货物前往乌兰。 风越来越大,黄沙漫天飞舞,能见度越来越低。 裴嬴川眯起眼,透过漫天黄沙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墙轮廓。乌兰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遥不可及。 "杨老板,咱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老马在风沙中扯着嗓子喊道,"这沙暴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裴嬴川刚要回应,耳尖突然一动。 风声中夹杂着异样的响动。远处传来马蹄铁撞击碎石的声音,还有金属轻轻摩擦声。 "有埋伏!"他厉声喝道,同时猛地抽出腰间弯刀。 几乎在同一瞬间,沙丘后跃出十余骑,清一色的褐色斗篷,脸上蒙着防沙巾。他们挥舞着长刀,瞬息将商队团团围住。 "留下货物和马匹,饶你们不死!"为首的强盗高声喝道。 商队众人顿时乱作一团,这一带素来有强盗出没。老马吓得从骆驼上滚下来,跪地求饶:"好汉饶命!货物你们尽管拿去!" 裴嬴川却端坐马上纹丝不动,只有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发白。黑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杀意,不安地刨着蹄子。 "最后一次机会,"强盗头子眯起眼睛,"中原人,下马!" 裴嬴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下一息,他猛地一夹马腹,黑马如离弦之箭冲向强盗头子。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强盗们甚至来不及拉弓。 弯刀出鞘,寒光乍现。 强盗头子的头颅高高飞起时,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鲜血喷溅在黄沙上,瞬间被贪婪的沙粒吸收殆尽。 "杀了他!"其余强盗这才反应过来,怒吼着扑向裴嬴川。 裴嬴川在马上辗转腾挪,弯刀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花。 一个强盗从侧面偷袭,长矛直刺裴嬴川腰腹。他侧身避过,反手一刀斩断矛杆,顺势劈开对方胸膛。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珈蓝..."裴嬴川在鲜血溅来时,闭了闭眼,脑海里不自觉想起了云珈蓝的名讳。 珈蓝!珈蓝! 裴嬴川再次掀起眼皮,手中弯刀如骤雨击盆。 当最后一个强盗倒下时,沙暴也达到了顶峰。狂风呼啸,能见度不足十步。裴嬴川喘着粗气,发现自己的右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腕滴落。 "杨、杨老板..."老马哆哆嗦嗦地从骆驼后面爬出来,"您、您到底是..." 裴嬴川没有回答,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老马立刻闭了嘴,招呼其他商队成员收拾残局。 就在这时,沙暴中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戒备!"裴嬴川低喝一声,弯刀再次出鞘。 一队骑兵冲破沙幕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身着乌兰国制式铠甲,为首的将领却是一副偏中原人面孔,剑眉星目,约莫三十岁上下。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满地强盗尸体,最后落在裴嬴川身上。 "这些强盗是你杀的?"将领开口,声音低沉有力。 裴嬴川没有正面回答:"路过商旅,自卫而已。" 将领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中原商人。对方虽然衣着普通,但握刀的姿势和站姿都透着一股军人才有的凌厉。 "在下澹台朔,乌兰国西境守将。"将领抱拳道,"阁下好身手。" "杨川,丝绸商人。"裴嬴川感觉自己好像见过这个名字。但他没有声张,不动声色地回礼,随便编了个姓氏。 澹台朔的目光在裴嬴川脸上停留了片刻,突然问道:"杨老板可曾来过乌兰?" "第一次。" "奇怪,"澹台朔似笑非笑,"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阁下。" 他目光在裴嬴川脸上逡巡片刻,突然展颜一笑,那种警惕的神色如冰雪消融。 "杨老板身手不凡,想必在大庆也是有名号的侠客。"澹台朔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地行了个乌兰礼节,"我最敬佩中原豪杰,今日有缘相遇,不如随我进城一叙?" 裴嬴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一想到自己虽然跟乌兰将士打过仗,但对从未深入过乌兰,有人带着也好,便收刀入鞘,也下马回礼:"澹台将军盛情,杨某却之不恭。" "哈哈,好!"澹台朔爽朗大笑,拍了拍裴嬴川的肩膀,"杨兄弟不必客气。乌兰与大庆虽时有摩擦,但我们边关将士最是敬重好汉。" 他转头对副官吩咐,"去帮商队收拾货物,这位杨老板是我的贵客。" 裴嬴川没有搭话,只是往王城的方向望去。 "杨老板手臂受伤了?"澹台朔眼尖地发现裴嬴川右臂的伤口,"我营中有上好的金疮药。" "小伤而已,不劳将军挂心。"裴嬴川婉拒。 澹台朔却不以为然:"杨兄弟这就见外了。在沙漠里,伤口感染可是会要人命的。来,我先给你简单包扎,进城后再找大夫仔细看看。" 裴嬴川不好再推辞,只得伸出右臂。澹台朔,接过药箱,动作娴熟轻柔,显然是经常处理伤患。 药粉洒在伤口上时带来一阵刺痛,裴嬴川眉头都没皱一下。 "杨兄弟好忍性。"澹台朔赞许地点头,"这药刺激性很强,一般人早就叫出声了。" 裴嬴川淡淡一笑:"比起这几日经历的伤,这不算什么。" 澹台朔手上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多问。 包扎完毕,他帮裴嬴川整了整衣领:"走吧,天黑前还能赶到城里。今晚我作东,请杨兄弟尝尝我们乌兰的特色烤全羊!" 队伍重新启程,澹台朔与裴嬴川并辔而行。 随着沙暴完全停息,乌兰城的全貌逐渐清晰起来。城墙高大厚重,城楼上飘扬着绣有狼头的旗帜。 "第一次来乌兰?"澹台朔问道。 裴嬴川点头:"久闻乌兰风光迥异中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杨兄弟说话文绉绉的,倒像个读书人。"澹台朔笑道,"不过你这一身功夫,可不像寻常书生能练出来的。" 裴嬴川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家父曾任边关守将,从小习武强身罢了。" "原来是将门之后,难怪!"澹台朔恍然大悟,"说起来,我们公主殿下也喜欢中原文化,特别是..."他突然停住,摇了摇头,"瞧我,说这些做什么。" 公主?裴嬴川心跳陡然加速。是云珈蓝吗?他强压住追问的冲动,顺着话题道:"将军口中的公主是..." 澹台朔脸上浮现出崇敬之色,"自然是我们乌兰最美的女人。" 裴嬴川暗自皱眉。 "杨兄弟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澹台朔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是失血有点多。"裴嬴川勉强笑笑。 队伍已经来到城门前。守城士兵见到澹台朔,纷纷行礼。澹台朔挥挥手,指着裴嬴川道:"这位是大庆来的杨老板,我的贵客,不必检查了。" 士兵们立刻让开道路。裴嬴川随澹台朔穿过厚重的城门。 乌兰王城中,宽阔的街道两旁是圆顶建筑,商铺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空气中飘荡着烤肉的香气和悠扬的胡琴声。 "怎么样,我们乌兰城不比你们中原差吧?"澹台朔问道。 "别有一番风味。"裴嬴川由衷赞叹。他想象着云珈蓝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样子,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涩。 澹台朔的府邸位于城西,是一座带有明显中原风格的院落,院中种着几株沙柳,一个小池塘里游着几尾红鲤。 "让杨兄弟见笑了。"澹台朔有些不好意思,"我主子是中原人,我也来自中原。所以家里布置得有些不伦不类。" 裴嬴川摇头:"很雅致。将军原来是混血?" "是啊。"澹台朔引他进入正厅,吩咐仆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父亲是乌兰将领,母亲是大庆商贾之女。因为这个身份,小时候没少受欺负。" 他笑了笑,"多亏公主...啊,不提这个。杨兄弟先沐浴更衣吧,晚宴已经准备好了。" 沐浴过后,裴嬴川换上了澹台朔准备的中原式样的衣袍。 "杨兄弟,来尝尝我们乌兰的美酒!"澹台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晚宴设在花园的凉亭里。烤全羊金黄酥脆,各种裴嬴川叫不上名字的西域美食摆满了桌子。澹台朔热情地为他斟酒:"这是用沙漠绿洲的葡萄酿制的,中原可喝不到。" 裴嬴川举杯轻抿,甘甜中带着辛辣,确实别具风味。酒过三巡,澹台朔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杨兄弟,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面熟。"澹台朔眯着眼睛,"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裴嬴川握杯的手微微一紧:"哦?像谁?" "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澹台朔摇摇头,"可能是在哪见过与你相似的中原人吧。杨兄弟此来乌兰,真的只是做生意?" 裴嬴川放下酒杯,直视澹台朔的眼睛:"将军此话何意?" "别误会。"澹台朔摆摆手,"我只是觉得,以杨兄弟的身手和气质,不像是普通商贾。若有什么难处,或许我能帮上忙。" 裴嬴川沉默片刻,决定试探一番:"实不相瞒,我来乌兰是为寻一个人。" "什么人?"澹台朔来了兴趣。 "我的妻子。"裴嬴川声音低沉,"她不告而别,有人看见她往乌兰方向来了。" 澹台朔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你的妻子...长什么样子?" 第97章 我已与裴嬴川和离了 小厨房里,炭火正旺。兰夫人挽起衣袖,亲自盯着灶上的炖盅。雪莲羹需用文火慢炖六个时辰,期间要不断撇去浮沫,方能保证汤色清澈如琥珀。 “娘娘,这些粗活让奴婢来做吧。”小宫女怯生生地说。 兰夫人摇摇头:“公主就爱这口,我得亲手做。” 她掀开盖子,一股清洌的香气顿时盈满厨房。炖盅里,雪莲瓣舒展开来,如同水中绽放的白玉,与枸杞的红、银耳的透相互映衬,煞是好看。 “去把我珍藏的那罐天山雪蜜取来。”兰夫人吩咐道,“再备一碟玫瑰酥,公主小时候最爱吃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脚步声。惊蛰匆匆进来,福了福身:"兰妃娘娘,公主快到了,说想吃些清爽的。" 兰夫人点点头:"正好,雪莲羹也炖得了。" 她亲自将羹汤倒入青玉碗中,又摆了几样小菜:一碟胭脂鹅脯,切得薄如蝉翼;一碗翡翠虾仁,用的是今晨刚捞的河虾;还有几块形如梅花的山药糕,上头点缀着糖渍桂花。 "把这些先端过去。"兰夫人擦了擦手,"我再做一道鲈鱼脍,公主小时候爱吃鱼。" 惊蛰看着精致的食盒,忍不住叹道:"娘娘对公主真好。" 兰夫人眼神柔和:"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口味挑剔些也正常......公主今日心情如何?" 惊蛰摇摇头:"还是郁郁的。早上看着北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兰夫人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加细致了。她取过一条鲜活的鲈鱼,利落地去鳞剖腹。刀光闪过,鱼肉已成薄如宣纸的透明片状,整齐地铺在冰盘上。浇上预先用陈醋、姜汁和少许茱萸粉调和而成的酱汁,最后撒上一把嫩绿的葱花。 “这鲈鱼脍要现做现吃,我亲自送过去。”兰夫人将鱼脍放入食盒,又添了一壶温热的梅花酿,“这酒性温和,孕妇也能少饮些。" "兰姨,别忙了,过来坐吧。”云珈蓝走进来,轻声道。 兰夫人将最后一碟小菜摆好,擦了擦手,坐到云珈蓝对面:"公主尝尝,看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云珈蓝舀了一勺雪莲羹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带着记忆中的温暖。她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怎么了?不合口味?"兰夫人关切地问。 云珈蓝摇摇头,又吃了几口,才放下勺子:"兰姨,我有话跟你说。" 兰夫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挥手示意侍女们都退下。待殿内只剩她们二人,她才轻声问:"公主想说什么?" 窗外,一轮明月悬在夜空,云珈蓝盯着那月亮看了许久,终于开口: "我和裴嬴川和离了。" 这句话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却在兰夫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她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什么?"兰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是说...和北安王?” 云珈蓝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半个月前的事。” 兰夫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那今日在王上面前...” "都是假的。"云珈蓝苦笑一声,"那封所谓的‘北安王亲笔信’里面是白纸,玉佩也是我偷偷带出来的。" 兰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急忙起身去确认门窗都已关严,才回到云珈蓝身边:"公主糊涂啊!若王上知道真相..." "他知道又如何?"云珈蓝冷笑,"难道还敢把我绑了送回大庆不成?裴嬴川的三十万铁骑可不是摆设。" "可...可公主腹中的孩子......" 云珈蓝的手轻轻抚上腹部,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这孩子是我唯一的筹码。只要他还在我肚子里,父王就不敢轻举妄动。" 兰夫人眼中含泪:"公主为何要与王爷和离?前些日子你不是还跟我说,你们不是......" "情深意重?"云珈蓝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嘲讽,"确实如此。"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一丝凉意。 “若我只能给他带来伤害,那我情愿离开。” ....... 城南土地庙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残月被乌云遮蔽,只余几颗疏星冷冷地注视着人间。 林子昂站在庙前的老槐树下,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绫罗,我们还是回去吧..."他第六次说道,声音发颤,"这事若被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云绫罗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子昂!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想退缩?" 她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了这对镯子,我连最后一点嫁妆都搭进去了!" 林子昂被她拽得一个踉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可、可这是舞弊啊!若被查出来......" "查出来?“云绫罗冷笑一声,”你记清楚了,这可是以北安王府的名义送的礼。就算东窗事发,也是她云珈蓝担着!“ 林子昂瞪大眼睛,借着微弱的星光看了看云绫罗。 ”你疯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污蔑王室是死罪!“ 云绫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子昂哥哥,你寒窗苦读十载,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做个穷书生?" 她突然放软声音,"想想我们的将来......" 林子昂的喉结上下滚动,眼中挣扎更甚。就在这时,土地庙破败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盏昏黄的灯笼探了出来。 "来了?"张夫人的声音比前日更加嘶哑,"进来吧。" 林子昂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云绫罗狠狠掐了他一把,几乎是拖着他进了庙门。 土地庙内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味,供桌上的神像早已斑驳不清。张夫人披着一件绛色斗篷,灯笼的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格外憔悴。 "东西带来了?"张夫人直截了当地问。 云绫罗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沉甸甸的:"五十两雪花银,请夫人过目。" 张夫人接过锦囊,掂了掂,突然冷笑:"就这点?" "夫人!"云绫罗急了,"我们实在..." "罢了。"张夫人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拿去吧。记住,若事发,你我从未见过。" 林子昂颤抖着接过纸包,刚要打开,却被张夫人一把按住:"回去再看!"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林子昂的手背,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听着,"张夫人凑近,"我只说一遍,策论题是''论边防与漕运之关系'',诗赋题以''春江''为韵。记住了吗?“ 林子昂点点头,手中的纸包仿佛有千斤重。 "滚吧。"张夫人突然变脸,一把推开他们,”记住,若敢泄露半个字......" 她没说完,但眼中的杀意让林子昂浑身发冷。 出了土地庙,林子昂再也支撑不住,跪在路边干呕起来。云绫罗不耐烦地拍着他的背:"行了,别这么没出息。回去好好背题,春闱那日......" "绫罗..."林子昂抬起头,"我们真的要做这种事吗?我、我宁愿落榜..." "闭嘴!"云绫罗厉声喝道,随即警觉地四下张望,压低声音,“你疯了吗?在这里说这个!” 她粗暴地拽起林子昂,几乎是拖着他往家走。 夜风呜咽,吹得路旁的枯树簌簌作响。 回到林家小院,林子昂瘫坐在书桌前,盯着那个没拆开的纸包发呆。云绫罗点亮油灯,迫不及待地拆开纸包。里面果然是一张写满答案的纸,字迹工整秀丽,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太好了!"云绫罗喜形于色,"子昂,快来看!这策论写得多好!" 林子昂却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绫罗,我...我不能..." "不能什么?"云绫罗猛地转身,眼中怒火燃烧,"林子昂!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现在跟我说不能?" 她一把揪住林子昂的衣领:"你知不知道我冒了多大风险?若被云珈蓝知道我用北安王府的名义..." 林子昂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绫罗,你.....” 云绫罗定定地看着他,咬了咬下唇,又从连日的疲惫和疯狂中回到了最初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子昂哥哥,求你了,我不能被她比下去......” 第98章 找错老婆了 春闱前三日的深夜,户部衙门内一片寂静。谢彦舟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本账簿合上。 他是本次春闱的监考官之一,务必确保每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夜风穿过半开的窗棂,带来一丝凉意。谢彦舟起身准备离开时,目光却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木箱吸引。 那是存放考题的箱子,之前在张府存管着,按理说应该已经贴上封条送往贡院了。 他走近查看,发现箱锁处有一道细微的划痕,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谢彦舟的心猛地一沉。 "来人!"他厉声喝道。 值夜的小吏慌慌张张跑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这箱子谁动过?“谢彦舟指着考题箱。 小吏脸色刷白:”回、回大人,按规矩除了张大人和您,没人能碰考题啊。今早下官亲眼看着张大人贴的封条..." 谢彦舟不再多言,直接撕开封条打开箱子。里面的牛皮纸包完好无损,但他注意到纸包边缘有一处几乎不可见的折痕。 若不是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备马,我要立刻去见张大人。” 小吏结结巴巴:“这、这个时辰..." "现在!”谢彦舟的声音不容置疑。 不到半个时辰,谢彦舟已站在张立元的府邸门前。张府管家见是户部侍郎深夜造访,不敢怠慢,连忙引他去了书房。 张立元披着外衣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睡意:“谢大人,出了什么事?” 谢彦舟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张立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可能..."张立元喃喃道,”钥匙一直在我身上,封条也是我亲手贴的..." "张大人,“谢彦舟沉声道,”下官怀疑考题已经泄露。" 张立元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春闱在即,若真泄题,后果不堪设想......." "为今之计,只能用备用考题了。"谢彦舟建议道。 张立元停下脚步,眉头紧锁:"备用考题只有一份,若再出纰漏......" "下官有个主意。"谢彦舟压低声音,"我们可以表面上宣称用备用考题,实则另出一套。这样既能抓住泄题之人,又能保证科举公正。" 张立元思索片刻,缓缓点头:"好,就这么办。但新题必须现在出,你我二人共同拟定,天亮前完成。" 两人当即铺纸研墨,彻夜不眠地重新拟定考题。谢彦舟擅长策论,张立元精通诗赋,到东方泛白时,一套全新的考题已经完成。 "这次绝不能再出差错。"张立元将新考题锁进一个铁盒,钥匙分成两半,他和谢彦舟各执一半。 谢彦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下官会派人暗中监视贡院,看谁表现异常。“ 离开张府时,天已微亮。谢彦舟骑在马上,思绪万千。科举舞弊非同小可,背后必定有人操纵。 —— 春闱当日,贡院外人头攒动。林子昂脸色苍白地站在考生队伍中,双手不住颤抖。云绫罗塞给他的答案他已背得滚瓜烂熟,但心中仍充满不安。 ”下一位!"衙役的喊声将他惊醒。 林子昂递上考牌,走进贡院时差点被门槛绊倒。找到自己的号舍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 当考题发下来时,林子昂瞪大眼睛。 策论题目赫然是“论盐铁专营之利弊”,与张夫人给的“论边防与漕运之关系”完全不同!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墨汁滴在考卷上晕开一片。周围考生都已开始奋笔疾书,只有他呆若木鸡。 “这位考生,可是身体不适?”巡考的学政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林子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事,学生只是...思考题目...” 学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记下了他的座位号。 与此同时,贡院外的一处茶楼里,谢彦舟正与几名亲信密谈。 "大人,已发现三名考生神色异常,其中两人频频擦拭冷汗,另一人甚至试图弃考。"一名侍卫低声汇报。 谢彦舟点点头:"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查出他们的身份背景。“ 侍卫领命而去。谢彦舟站在窗边,望着贡院方向,忽然眯起眼睛。 外面有一个女子,在贡院外徘徊。 她虽然戴着帷帽,但谢彦舟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云绫罗,云珈蓝的妹妹。 ”有意思..."谢彦舟喃喃自语。云家姐妹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云绫罗出现在贡院外,与考题泄露有何关联? 他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位乌兰二公主。 云绫罗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忽然感到有人靠近。她警惕地转身,看到谢彦舟正向她走来。 纵使上次被谢彦舟耍了,她不太高兴,但还是强压着怒气道:“谢大人。” "夫人可是在等考场中的亲友?"谢彦舟问道。 云绫罗勉强一笑:"是...是的,家夫在里面应试。" "本官或许可以帮忙关照一二。"谢彦舟含笑拂袖。 云绫罗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不必了,多谢大人好意。" 她匆匆行了一礼就要离开,谢彦舟却拦住了她:“春闱事关重大,前夕我与张大人发现考题已然泄露,若林夫人知道任何关于考题的事,最好现在就说出来。” 云绫罗如遭雷击,后退几步差点跌倒:“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转身就跑,谢彦舟没有追赶,只是对暗处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谢彦舟回到茶楼,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他铺开纸笔,开始写密折。无论背后牵扯到谁,科举舞弊都绝不能姑息。 ...... 裴嬴川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酒液映出他微微变色的面容。 “我的妻子...”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酒液上,"生得很好看,而且很聪慧。" 他故意说得含糊,没有提及任何可能暴露云珈蓝身份的特征。 澹台朔的目光越来越亮,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听起来是个可人。"澹台朔给自己斟满酒,"杨兄弟可有画像?或许我能帮忙打听。“ 裴嬴川的后颈汗毛突然竖起。这个乌兰将领对他的兴趣未免太过寻常。 他放下酒杯,冷硬道:”内子不喜画像,未曾留下。澹台将军的好意心领了,寻妻之事不敢劳烦。“ 澹台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笑道:”杨兄弟见外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妻子为何会独自来乌兰?" "家事。”裴嬴川的回答简短,明显不愿多谈。 亭中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夜风吹动纱帘的轻响。远处传来乌兰特有的胡琴声。 澹台朔忽然拍了下大腿:“瞧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正事。” 他朝亭外喊道,“把公主赏的那坛''美酒拿来!" 裴嬴川的指尖在桌下微微一动:"将军似乎与王室关系匪浅?" 澹台朔笑了一声:"我这条命是公主给的,自然效死以报。说起来,杨兄弟若真想寻人,或许可以去公主府打听。我们公主仁厚,想来不会拒绝。" 裴嬴川的心跳陡然加速,强自镇定:“公主府在何处?" "就在王宫西侧的碧水湖畔,最大的那座宅院便是。”澹台朔说着,眼睛却紧盯着裴嬴川的反应,“不过公主近日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裴嬴川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多谢将军告知。” 酒过三巡,月已中天。裴嬴川借口不胜酒力告退,澹台朔亲自送他到客房。 “杨兄弟好好休息,明日我派人带你逛逛乌兰城。”澹台朔在门口驻足。 裴嬴川拱手道谢,关上房门后立刻贴在门板上,确认澹台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迅速换上一身夜行衣,从窗口翻出,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 乌兰城的夜晚比大庆更加明亮,满天星斗低垂,仿佛伸手可触。裴嬴川按照澹台朔的话,向王宫西侧潜行。 每接近一步,他的心跳就快一分。 他只知道,乌兰有两位适龄公主和亲,但乌兰到底有几位公主,他也不知道,也没有找云珈蓝问过。 但,有一线希望,也比没有好。 碧水湖在月光下如同一面墨玉镜子,湖畔确实矗立着一座气派的宅院。 裴嬴川翻过高墙,落在内院的花丛中。 主屋还亮着灯。裴嬴川屏息靠近,透过半开的窗缝向内望去。 一位身着乌兰服饰的女子正背对窗户梳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那背影让裴嬴川的呼吸为之一滞。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女子猛地转身,一张与云珈蓝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庞映入眼帘,却年轻许多。 不是她。 裴嬴川僵在原地,失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女子却已推开窗户,月光清晰地照在他脸上。 "你是...中原人?"女子惊讶得瞪大眼睛,却没有惊慌,"你找谁?" 裴嬴川迅速权衡利弊,决定赌一把:"在下冒昧,请问大公主是否住在此处?" 女子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你找我姐姐?" 此人,正是乌兰三公主,云珈蓝和亲那年,差一年及笄,生性顽劣但单纯。前些日子,一直在外面出游,昨夜才回来。 她上下打量着裴嬴川,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等等,你是...北安王?" 裴嬴川心头大震。这女子竟认得他! "三公主!"远处传来侍卫的喊声,"有刺客吗?" 三公主咬了咬唇,突然朝外面喊道:"没事,我在跟猫说话!" 然后压低声音对裴嬴川说,"快走!澹台朔骗了你,这是我家,姐姐住在王宫东侧的清荷宫!" 裴嬴川还未来得及道谢,三公主已经飞快地补充:"但她现在不在那里!我只知道她回了王城,我也没有见过她。"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公主急得跺脚:“你快走啊!要是被父王知道你潜入乌兰,会出事的!” 裴嬴川深深看了她一眼,纵身跃上屋顶。就在他转身欲走时,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 “杨老板,深夜造访公主府,这就是你的为客之道?”澹台朔手持长刀,月光下脸色阴沉如水。 裴嬴川知道伪装已无意义。他站直身体,属于北安王的气势瞬间回归:"让开。我不想伤你。" "果然是你。"澹台朔冷笑,"北安王裴嬴川,你好大的胆子,单枪匹马闯我乌兰王城!" 远处火把如龙,侍卫们正在集结。裴嬴川估算着突围的路线,沉声道:"我来寻我的妻子,无意挑起争端。" "妻子?“澹台朔的声音充满嘲讽,”就是你让她独自穿越沙漠回乌兰的那个妻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裴嬴川心脏。 ”我必须找到她。“裴嬴川坚持道,”谁拦都不可以。“ 澹台朔的刀尖微微下垂:”为什么?若你真的爱护她,又怎会让她狠心独自回乌兰!" 远处,侍卫的火把已经照亮了小半个庭院。裴嬴川知道时间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 "是我的错,但我,绝不会因此放手。" 澹台朔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裴嬴川突然暴起,却不是攻击澹台朔,而是向侧面飞掠而去。 "拦住他!"澹台朔大喊,却慢了一步。 裴嬴川的身影消失在屋舍之中。 第99章 找到老婆了 裴嬴川的身影在乌兰王宫的屋脊间飞速掠过。 清荷宫位于王宫东侧,比西苑更加幽静,四周环绕着人工开凿的小湖,只有一座白玉桥与外界相连。 桥上有侍卫把守。 裴嬴川伏在暗处,观察着守卫轮换的规律。乌兰的侍卫与大庆不尽相同,每隔半刻钟就有一次交叉巡逻。 恍惚间裴嬴川想起云珈蓝发间的气息。这让他的心脏剧烈收缩,几乎要撞破胸膛。 终于,趁着两队侍卫交接的空档,裴嬴川如一道黑影掠过湖面,脚尖轻点湖面,悄无声息地落在清荷宫的外墙上。 宫内灯火幽暗,只有最里间亮着微光。裴嬴川贴着墙壁移动,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 透过半开的雕花木窗,他看到了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 云珈蓝背对着窗户,正缓缓踏入浴桶。水汽氤氲中,她的背影比记忆中更加消瘦,肩胛骨如蝶翼般突出,腰线却明显圆润了许多。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 裴嬴川纳闷了。 她为什么只胖肚子? 裴嬴川的呼吸变得粗重,手指无意识地抠进了窗棂的木纹里。 理智告诉他应该等待,应该给她体面,但这半个月来的思念、担忧和痛苦在这一刻冲垮了所有克制。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推开窗户跃入室内。 "谁——"云珈蓝的惊呼还未出口,就被裴嬴川捂住了嘴。她剧烈挣扎起来,浴桶中的水花四溅,打湿了裴嬴川的衣袍。 "是我。"裴嬴川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我......" 云珈蓝的身体僵住了。她缓缓转过头,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怎么敢..."她的声音颤抖,"你怎么敢来乌兰..." 裴嬴川的手从她唇上移开,却转而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禁锢在浴桶边缘。水珠顺着她的锁骨滑落,混合着不知是水还是泪的液体。 "我为什么不敢?"裴嬴川逼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我的妻子走了,我难道不该来找?" 云珈蓝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变得冷硬:"我们已经和离了,裴嬴川。"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裴嬴川的心脏。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在云珈蓝纤细的手腕上留下红痕。 "和离?"他蹙紧长眉,"我同意了吗?" 云珈蓝的睫毛剧烈颤抖,却倔强地别过脸去:"放开我。" "不放。"裴嬴川将她锁得更紧,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除非你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走?" 水已经渐渐变凉,云珈蓝的皮肤上泛起细小的疙瘩。她突然冷笑一声:"告诉你又如何?让你像现在这样,不顾我的意愿强行闯入,将我困在这里?" 裴嬴川被这句话刺痛,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瞬。云珈蓝抓住机会猛地推开他,想要站起,却因浴桶湿滑又跌了回去。水花溅在裴嬴川脸上,混合着他眼角渗出的湿意。 他惊慌地伸手去扶,却被云珈蓝狠狠打开。 "别碰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你出现在乌兰有多危险?如果被我父王发现——" "那又如何?"裴嬴川打断她,"你以为我会在乎?" 云珈蓝突然捂住腹部,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裴嬴川的怒火瞬间被恐惧取代:"怎么了?" "走开..."云珈蓝蜷缩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都是你...气得我肚子疼..." 裴嬴川慌了神,再也顾不得争执,一把将人从水中抱起。云珈蓝赤裸的身体在他怀中颤抖,水珠顺着她的腿滴落在地毯上。他扯过屏风上的纱衣裹住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上。 "我去叫太医。"他转身要走,却被云珈蓝拉住了衣角。 "不行..."她虚弱地说,"不能让人知道你在这里..." 裴嬴川跪在床前:"可是你..." "只是磕到了..."云珈蓝深吸几口气,疼痛似乎缓解了些,"过会儿就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裴嬴川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云珈蓝脸上,数月不见,她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嘴唇也不再是记忆中的嫣红。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折磨他已久的问题,"为什么要离开我?" 云珈蓝闭上眼睛,长睫投下一片阴影:"朝堂上的局势你比我清楚。北安王府不能有一个敌国公主做王妃,更不能有一个混血的世子。" "我不在乎!" "我在乎!"云珈蓝猛地睁开眼,眸中燃着怒火,"裴嬴川,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但我在乎!你以为那些言官的弹劾只是儿戏?你以为皇上对你日益增长的忌惮是假的?" 裴嬴川沉默了,他确实知道这些,但从未想过云珈蓝也看得如此透彻。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他的声音嘶哑,"偷偷跑回乌兰?" "是为了保护你!"云珈蓝撑起身子,"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永远处于危险中。只有我离开,彻底切断这层关系,你们才能安全!" 裴嬴川抓住她的肩膀:"那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我算什么?我的安全又有什么意义?" 云珈蓝的眼中泛起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时间会冲淡一切。你会忘了我的..." "永远不会。"裴嬴川俯身,“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澹台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搜遍清荷宫每一个角落!有人擅闯王宫,意图对公主不利!" 云珈蓝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一把推开裴嬴川:"快走!从密道走!" "密道?" 云珈蓝指向床后的屏风:"推开它,后面有通道直通城外。快!" 裴嬴川却不动:"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是大公主,他们不会拿我怎样。"云珈蓝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但你若被抓住,就有借口开战!" 裴嬴川的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咬牙起身。就在他即将踏入密道的瞬间,寝宫的门被猛地踹开。 见他走了,云珈蓝忙将外袍披上:“进来吧。” 澹台朔持刀而入,身后跟着数十名侍卫。 云珈蓝已挺直了背脊。水珠仍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纱衣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略显丰腴的腰身。 "有何事?"云珈蓝问道,声音不大却如冰刀刺入每个闯入者的耳膜。 澹台朔的脚步猛地顿住。他身后的侍卫们更是齐刷刷跪倒一片。 第100章 我的孩子死了 “公主殿下。"澹台朔抱拳行礼,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寝殿每个角落,"末将冒昧打扰,实因有要事禀报。" 云珈蓝端坐床沿,湿发垂落肩头,外袍随意披着,却丝毫不减威严。 "澹台将军深夜带兵闯入本宫寝殿,最好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她声音如冰泉冷冽,"否则,明日早朝本宫定要问问父王,何时起乌兰的武将可以随意进出公主寝宫了?“ 澹台朔额角渗出细汗,却仍坚持道:”有人看见北安王裴嬴川潜入王城,末将担心公主安危..." "裴嬴川?“云珈蓝轻笑一声,指尖挑起一缕湿发把玩,”实话跟你说吧,我已与他和离了。他来乌兰做什么?重温旧梦吗?" 她突然站起身。澹台朔连忙低头,不敢直视。 "将军请看,"云珈蓝张开双臂,缓缓转了一圈,"这寝殿可有藏人的地方?还是说..." 她忽然逼近澹台朔,声音压低,"将军怀疑本宫私会处男?" 澹台朔单膝跪地:"末将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云珈蓝冷声打断,”澹台朔,你跟随本宫多年,应当知道我的脾气。今夜之事若传出去半个字..." 她俯身,在澹台朔耳边轻声道,“你那远在大庆为质的妹妹会有什么下场,想必你很清楚。” 澹台朔身体猛地一僵,抬头对上云珈蓝的眼睛。那双往日温和的眸子此刻如寒潭般深不可测。 “末将...明白了。”他重重叩首,“今夜巡逻,未见异常。” 云珈蓝直起身,满意地点头:“很好。退下吧,本宫要休息了。” 待最后一个侍卫退出寝殿,云珈蓝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她跌坐在床沿,手指颤抖着抓紧被褥。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不安地踢动起来。 "没事。"她轻抚腹部,声音柔软下来,"已经安全了..." 不知是哄孩子,还是在哄她自己。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屏风后的密道入口。 裴嬴川真的安全离开了吗?密道多年未用,会不会有坍塌?他会不会在黑暗中迷路?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云珈蓝吹灭烛火,在床上静静躺了半个时辰,听着外面巡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终于,她再也按捺不住,轻手轻脚地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悄无声息地挪向屏风。 “就去看一眼..."她对自己说,”确认他安全离开就好..." 屏风后是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云珈蓝在第三块砖石上轻轻一按,伴随着几乎不可闻的"咔嗒"声,墙壁缓缓移开,露出黑黝黝的通道入口。 密道中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云珈蓝咬了咬唇,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夜明珠。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但她对这条密道还算了如指掌。 "裴嬴川?"她轻声呼唤,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 没有回应。 云珈蓝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阵失落。 他果然已经离开了...这样最好,对他、对孩子都最安全。 就在她准备返回时,夜明珠的光芒忽然照到了通道转角处一个高大的黑影。 云珈蓝惊呼一声,差点摔落手中的夜明珠。 那黑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云珈蓝的声音颤抖,"你怎么还没走?" 黑影向前一步,踏入微弱的光圈中。裴嬴川的脸庞在幽光下显得格外棱角分明,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我不放心你。”他简单地说。 短短五个字,却让云珈蓝强撑多时的坚强轰然倒塌。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 “你这个傻子..."她哽咽道,”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裴嬴川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云珈蓝的拳头无力地捶打他的胸膛,却被他抱得更紧。 ”我听到你和澹台朔的对话了。“裴嬴川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你用他妹妹威胁他?“ 云珈蓝把脸埋在他胸前,闷声道:”他妹妹在大庆为质是事实,我只是...提醒他权衡利弊。" 裴嬴川低笑一声:"你一如既往地狡猾。" "还不是被你逼的..."云珈蓝抬头瞪他,却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软化了眼神,"你真的不该来......" 裴嬴川不答,只盯着云珈蓝道,"我不会走的。" "可是——" "没有可是。"裴嬴川打断她,"我会藏在暗处保护你们母子。澹台朔虽然是你的人,但是难保宫中其他人没有起疑,你现在的处境比我更危险。" 云珈蓝想反驳,却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叹了口气:"密道尽头有间密室,没人知道。你可以暂时藏在那里。" 裴嬴川点头,突然皱眉:"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云珈蓝这才意识到自己双颊发热,头也有些晕:"可能是刚才着凉了..." 裴嬴川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返回寝殿。云珈蓝轻呼一声,却乖乖搂住他的脖子。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闭嘴。"裴嬴川凶巴巴地说,动作却轻柔至极,"还逞强。" 回到寝殿,裴嬴川小心翼翼地将云珈蓝放在床上,拉过锦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他的手抚上她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发烧了。" "没事的..."云珈蓝握住他的手腕,"你快回密道去,我叫惊蛰煮碗姜汤就好。" 裴嬴川却不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云珈蓝,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再推开我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别再一个人承担一切。你的安危,比两国交战更重要。” 云珈蓝的睫毛轻颤,直直地盯着他。 但是,这样下去,真的对吗? 裴嬴川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从腰封中掏出一个银铃:“我每晚子时会来看你。有任何异常,就拉动这个铃铛,我能听到。” 云珈蓝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裴嬴川已经闪身进入密道。 寝殿重归寂静,唯有云珈蓝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响亮。她轻抚腹部,忧思愈发浓重。 不知过了多久,云珈蓝逐渐入梦 梦中是林家,奢华更阴冷。她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婴儿的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得像只受伤的小鸟。 “太医!求您看看我的孩子!”她跪在太医院门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公主请回吧。”年迈的太医隔着门缝低语,"小世子染的是天花,实在是无药可医....." "不!"云珈蓝将孩子搂得更紧,泪水滴在孩子滚烫的额头上,"求您了,他还在呼吸,他还有救..." 无人应答。只有寒风呼啸,卷着雪花拍打在她单薄的衣衫上。 梦中的场景突然转换。她抱着孩子跪在父王门外,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已经磕出了血。 那时大庆朝会各国君主,乌兰也在其列。云珈蓝求了一圈求不成,又去求云夷光。 “父王!求您开恩,请御医来看看吧!孩子...孩子快不行了..." 宫门紧闭。里面传来云夷光冷漠的声音:”又不是林家的孩子,这么在意做什么?孽种死了干净。" 怀中的婴儿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小小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襟,发出微弱的呜咽。云珈蓝手忙脚乱地解开襁褓,发现孩子身上已经布满可怕的疹子。 "不...不..."她将脸贴在孩子发烫的小脸上,"别离开娘亲...求求你..." 婴儿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化作一声轻叹,再无声息。 "不——!" 云珈蓝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寝衣。她的手本能地摸向隆起的腹部,确认那里仍有生命的跃动。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因梦中的尖叫而火辣辣地疼。 "珈蓝?"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笼罩。裴嬴川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床边,有力的手臂环住她颤抖的肩膀。 “做噩梦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沉稳如磐石,“只是噩梦,都过去了。” 云珈蓝转身埋入裴嬴川怀中,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襟。她抓着他胸前的衣料,指节发白,仿佛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他...他死了..."她语无伦次地说,"那么小...那么烫...我救不了他..." 裴嬴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但很快更紧地抱住她:"你说什么?” 云珈蓝哽咽道:“我的孩子死了......” 第101章 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春闱第三日,贡院内的考生们正埋头答卷,唯有林子昂的号舍内一片死寂。 他面前的答卷上只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墨迹被汗水晕开。 林子昂本就容易焦虑。如今冒着极大的危险和花费了巨额的银两才得到的考题竟是错的,更让他焦虑异常。 与此同时,谢彦舟站在贡院最高的瞭望楼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号舍。他手中拿着一份名单,上面圈出了三个可疑考生的座位。 “大人,已经查清这三人背景。”亲信侍卫赵诚递上一份密报,“林子昂,二十三岁,出身商贾之家,娶了云绫罗为妻。” 谢彦舟眉头一挑。 "另外两人,一个是张大人夫人的远亲,一个是礼部李侍郎的门生。" 谢彦舟冷笑一声:"好一张关系网。" 他合上密报,"继续盯着,尤其是林子昂。乌兰二公主今日必会有所动作。" 果然,傍晚时分,云绫罗再次出现在贡院外。她换了一身素净衣裳,却掩不住脸上的焦虑。谢彦舟命人暗中跟随,自己则换了一身便服,远远跟在后面。 云绫罗没有回林府,而是七拐八绕,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谢彦舟在对面酒肆二楼要了个雅间,正好能看清茶楼内的情形。 茶楼雅间里,一个戴着帷帽的妇人早已等候多时。当那妇人掀开帽纱时,谢彦舟瞳孔一缩——竟是张立元的夫人王氏。 "事情办砸了!"云绫罗刚坐下就急声道,"我听说,动了备用考题。现在的考题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子昂哥哥现在在考场里,肯定都快疯了!" 王氏脸色煞白:"不可能...我亲眼看着老爷放进去的..." "现在怎么办?五百两银子就买了个假消息?"云绫罗声音尖锐起来,"若子昂因此获罪,我饶不了你!" 王氏慌乱了一瞬,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这事是你求我办的。既然出了错,我给你们退一部分钱就是了。” "退钱?"云绫罗冷笑,"我要的是功名!是子昂能入仕为官!你们张家就是这样办事的?“ 谢彦舟在对面看得真切,立即派赵诚去请张立元。自己则继续监视,只见王氏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塞给云绫罗,两人又低声争执许久才各自离去。 夜幕降临,张立元匆匆赶到谢彦舟所在的酒肆,额上全是冷汗。 ”谢大人,此事当真?内子她..."张立元声音发颤。 谢彦舟将所见所闻如实相告,张立元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 "下官...下官实在不知内子竟如此大胆..." "张大人,"谢彦舟沉声道,"此事已非家事,而是国事。科举舞弊,按律当斩。" 张立元猛地抓住谢彦舟的手:"谢大人!念在同僚一场,求你给内子一条活路!她定是被乌兰那丫头蛊惑..." 说罢,他狠狠咬牙:“我就说,异邦人,肯定全是心思狡诈之徒!” 谢彦舟抽回手,神色冷峻:"张大人,下官只问一句,令夫人是如何得到考题的?" 张立元面色灰败,沉默良久才道:“钥匙...钥匙我一直随身携带,只有沐浴时会取下...内子定是那时..." "张大人,”谢彦舟起身拱手,“此事已惊动圣上,恕下官无能为力。” 原来,谢彦舟早在发现考题可能泄露时,就已密折上奏。裴天佑震怒,命他彻查此事。 次日清晨,大理寺的差役包围了张府和林府。张夫人当场昏厥,云绫罗则大吵大闹,声称自己是乌兰二公主,谁敢动她。 谢彦舟冷眼旁观,直到云绫罗被押到他面前。 "谢彦舟!"云绫罗咬牙切齿,"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敢抓我?我父王是乌兰王,我姐姐是北安王妃!" 谢彦舟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卷账本:"林夫人,这是从你房中搜出的。上面详细记录了你贿赂张夫人的每一笔银子。" 云绫罗脸色瞬间惨白。 "至于北安王妃..."谢彦舟微微倾身,"下官已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去北疆。你们姐妹素来不和,就算她想管你,不知王妃得知亲妹妹舞弊,会作何感想?“ 云绫罗终于崩溃,瘫坐在地痛哭流涕。 三日后,皇帝裴天佑在乾清宫召见谢彦舟。 ”爱卿此次立下大功。“皇帝将一份奏折扔在案上,”朕已下旨,林子昂革除功名,关入大理寺候审;张立元管教不严,贬为七品知县;其妻王氏流放三千里,至于云绫罗........" 云绫罗到底是和亲公主,他们无法直接惩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裴天佑道:“关在林家,不得外出,等后面再说吧。” 谢彦舟跪地叩首:"陛下圣明。" 裴天佑顿了顿,话锋一转,"谢爱卿,朕欲擢升你为礼部侍郎,主管明年会试,你可愿意?" 谢彦舟心中一震,连忙叩首:"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离开皇宫时,春日的阳光正好。谢彦舟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科举乃国家抡才大典,容不得半点污秽。而他,必将守护这份公正。 如此,才不辜负裴嬴川举荐他的拳拳之心。 ...... 裴嬴川的手臂僵在半空,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珈蓝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什么孩子?"他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云珈蓝,你在说什么?" 云珈蓝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颤,迅速从他怀中挣脱。她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闪烁不定。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噩梦。"她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裴嬴川伸手想触碰她的肩膀,却被她躲开。 “云珈蓝,看着我。”裴嬴川尽量放柔声音,“你刚才说‘他死了’,说‘救不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珈蓝的指尖深深陷入被褥,指节泛白。她摇摇头,拒绝回答。 裴嬴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疑问和不安。他看得出来,此刻追问只会让她更加封闭自己。 于是他换了个方式,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 “好,不说就不说。”他拇指缓缓摩挲她的手背,“但让我陪着你,好吗?” 云珈蓝的睫毛轻颤,一滴泪无声滑落。她没有抽回手,但也没有回应。 裴嬴川耐心等待着,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她冰凉的手指。寝殿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过了许久,云珈蓝的肩膀终于稍稍放松。裴嬴川趁机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这次她没有抗拒。 “都过去了。”他在她发顶轻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 云珈蓝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那稳定的节奏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让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裴嬴川的手轻抚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瘦削的肩胛骨。她比在大庆时更瘦了,这让他心头一紧。 “你在乌兰...是不是过得很不好?”他轻声问道。 云珈蓝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涌出。她想起梦中那个滚烫的小身体在自己怀中逐渐冷却的感觉,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至今仍刻骨铭心。 "裴嬴川..."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裴嬴川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云珈蓝仰头看他,月光下裴嬴川的轮廓坚毅如刀削,眼中却盛满柔情。 那一刻,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所有的秘密。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敢赌,不敢赌裴嬴川知道真相后的反应,不敢赌他能否接受那段不堪的过往。 裴嬴川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轻轻捧起她的脸:“等你准备好了再告诉我,不急。” 云珈蓝点点头,靠回他怀中。裴嬴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长发,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睡吧,"他低声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云珈蓝确实疲惫不堪,身心俱疲。在裴嬴川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安抚下,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缓缓闭上。 裴嬴川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眉头却越皱越紧。云珈蓝梦呓中透露的信息让他心如刀绞。 无数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云珈蓝需要休息,而他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她的安全,以及,想办法带她回大庆。 这样在乌兰待着,不是长久之策。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平在床上,盖好棉被。云珈蓝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眉头微蹙,似乎又要陷入噩梦。 裴嬴川轻叹一声,和衣躺在她身侧,将她搂入怀中。云珈蓝的眉头这才舒展,在他臂弯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窗外,月亮悄悄西沉。裴嬴川凝视着怀中人熟睡的容颜,心中五味杂陈。 究竟有多少伤痛,是她独自承受的? 裴嬴川收紧手臂,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天色渐明,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时,裴嬴川知道该离开了。他小心翼翼地从云珈蓝身边起身,为她掖好被角。 云珈蓝在睡梦中轻哼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空了的被窝。裴嬴川将那个银铃放在她枕边,最后看了她一眼,悄无声息地隐入密道。 密道中潮湿阴冷,与方才温暖的被窝形成鲜明对比。裴嬴川靠在石壁上,终于允许自己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第102章 林子昂恢复记忆 大理寺的地牢阴冷潮湿,林子昂被两名差役架着胳膊拖过长廊时,双腿已经软得站不直。他的锦袍沾满牢房里的稻草和污渍,曾经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不堪,脸上涕泪横流。 "大人饶命...草民冤枉啊..."他一路哭嚎着,声音在石壁间回荡。 差役充耳不闻,径直将他拖进一间刑房。室内火盆烧得正旺,映照着墙上悬挂的各种刑具。正中央的椅子上,端坐着大理寺少卿严崇礼,面色冷峻如铁。 林子昂被按跪在地上,膝盖撞击石板的疼痛让他又是一阵哀嚎。 "林子昂,"严崇礼冷声道,"你可知罪?" "草民冤枉!"林子昂向前爬了几步,却被差役一脚踹回原地,"草民根本不知道什么考题泄露的事,都是...都是云绫罗和张夫人密谋的!草民只是被蒙在鼓里啊!" 严崇礼眉头一皱,拿起案上的一份供词:"云氏已招认,是她花五百两银子从张夫人处购得考题,交予你背诵。你如今还想抵赖?" 林子昂浑身发抖,眼珠乱转:"大人明鉴!那贱妇...那贱妇确实给了草民一份题目,但草民以为是模拟试题,根本不知是泄题啊!" "放肆!"严崇礼猛地拍案,"春闱前三日,你从王氏取回密件,你会不知是何物?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一挥手,两名差役立刻上前,一把扯开林子昂的锦袍,露出他白皙的后背。 "科举舞弊,按律当斩。"严崇礼冷冷道,"念在你尚未正式入仕,从轻发落。鞭刑二十,以儆效尤。" 林子昂闻言,顿时瘫软如泥,裤裆间竟湿了一片。他疯狂磕头,额头撞在石板上咚咚作响:"大人开恩!草民知错了!都是那云绫罗唆使草民做的!她...她一个异邦女子,最是狡诈......" "行刑!"严崇礼厌恶地别过脸去。 刑房中的刽子手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取下墙上浸过盐水的皮鞭,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林子昂的尖叫声还没出口,第一鞭已经狠狠抽在他背上。 "啊——!" 皮鞭撕开皮肉的痛楚远超林子昂想象。他像条离水的鱼般弹跳起来,又被差役死死按住。第二鞭接踵而至,在他背上留下一道交叉的血痕。 "饶命啊!草民招!全都招!"林子昂涕泪横流,声音嘶哑,"是草民鬼迷心窍...想走捷径...不关别人的事..." 严崇礼抬手示意暂停:"说清楚,是谁主使?" 林子昂喘着粗气,眼珠乱转:"是...是张夫人主动联系的贱内...说只要五百两,就能保草民中举..." "继续。"严崇礼冷冷道。 第三鞭落下,林子昂的惨叫几乎掀翻屋顶。他疯狂扭动着,语无伦次地求饶:"大人饶命!草民再也不敢了!都是那云绫罗...她嫌草民无用...逼草民走这条路..." 严崇礼眼中鄙夷更甚。他见过无数犯官,却少有如此懦弱不堪的。才三鞭下去,就已经把罪责全推给妻子,实在令人不齿。 "加十鞭。"他寒声道,"本官最恨没有担当之人。" 林子昂闻言,直接昏死过去。差役一桶冰水泼醒他,接下来的鞭刑成了他此生最漫长的噩梦。每一鞭都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后背,疼痛深入骨髓。到第十五鞭时,他已经喊哑了嗓子,只能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鞭刑结束时,林子昂像块破布般瘫在地上,背上血肉模糊。严崇礼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林子昂,革除你举人功名,永不许参加科举。待案件审结,再行发落。" 林子昂虚弱地蠕动嘴唇:"谢...谢大人...开恩..." 两名差役像拖死狗般将他拖回牢房。穿过长廊时,林子昂隐约听到两名狱卒的对话。 "听说了吗?北安王好像消失了..." "嘘,小点声,这事可不能乱传..." 林子昂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但剧痛很快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他被扔回阴暗潮湿的牢房,像条垂死的虫般蜷缩在稻草堆里,在疼痛和屈辱中昏睡过去。 周遭凄冷。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林子昂在剧痛中苏醒。背上鞭伤火辣辣地疼,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噬他的皮肉。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稻草的碎屑粘在伤口上,又引起一阵钻心的刺痛。 "吃饭了。"狱卒粗鲁地踢开牢门,扔下一个发霉的窝头和一碗浑浊的污水。 林子昂挣扎着爬过去,刚闻到那馊味就干呕起来。他瘫软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间,牢房潮湿的墙壁渐渐扭曲变形,化作了他前世书房的模样。 ——烛火摇曳,一室墨香。 一名女子正坐在案边,纤纤素手握着墨锭,在砚台里缓缓画着圈。她垂落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夫君,该歇息了。"她声音轻软,像是怕惊扰了他的思绪,"已是三更天了。" 前世的林子昂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还有几篇文章要看,你先睡吧。" 女子摇摇头,起身走到小炉边,从温着的瓷壶里倒出一盏琥珀色的茶汤。茶香混着淡淡的草药气息,瞬间盈满书房。 "安神茶。"她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加了茯苓和远志,能定惊安神。" 林子昂接过茶盏,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指尖。茶水温热适中,入口微苦回甘,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 "明日就要入场了,我心里总不踏实。"他放下茶盏叹道。 女子绕到他身后,纤细的手指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起来:"夫君苦读多年,四书五经早已烂熟于心,何必忧虑?" 她的声音如山间清泉,一点点冲散他心头的焦躁。 "这篇《春秋》义理,我总觉得解得不透。"他指着案上一篇文章道。 女子俯身看去,发丝垂落在他肩头,带着淡淡的曼陀罗花香。她略一思索,指着其中一段道:"此处若用郑玄注疏来解,或许更妙。夫君不妨试试从''微言大义''的角度切入..." 林子昂眼前一亮,立刻提笔修改。女子静静站在一旁,时不时为他添墨,或递上一块浸了薄荷水的帕子让他擦脸提神。 外面传来哀嚎,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林子昂。牢房依旧阴暗潮湿,背上的伤痛将他拉回残酷的现实。 他忽然想起今生的云绫罗。当他挑灯夜读时,她总是抱怨他冷落了自己;当他为科举焦虑时,她只会说"不如多花些银子打点"。 甚至在他入狱后,云绫罗都不曾来看他一眼。 "珈蓝....."林子昂无意识地喃喃着前世妻子的名字,泪水混着血水浸湿了稻草。 林子昂下意识说了这句话后,不禁一顿。 他抬手,看了看自己沾满了血污的修长手指。 他为什么会喊出云珈蓝的名字? 牢房外传来狱卒的脚步声,将他惊醒。林子昂蜷缩在潮湿的稻草堆上,背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疼,但更痛的是脑海中那些突然涌现的碎片记忆。 烛光、墨香、安神茶......还有那个在灯下温柔研墨的身影。 林子昂突然瞪大眼睛,呼吸变得急促。那不是幻觉,不是想象——那是他前世的记忆! 他确实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有过那样一个妻子。 "云珈蓝......"他喃喃自语,这次是清醒地说出这个名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来了,前世自己确实娶了乌兰大公主云珈蓝。 那时的云珈蓝还不是什么北安王妃,而是他林家的夫人,每日为他红袖添香,陪他寒窗苦读。 林子昂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前世那些被他遗忘的画面如今清晰得可怕:云珈蓝在院门口挂上的红灯笼,她亲手为他缝制的赴考新衣,放榜那日她喜极而泣的泪水...... "不......这不可能......"林子昂摇着头,却无法阻止记忆的洪流。 最让他惊骇的是,前世那个温柔贤淑、事事以他为中心的云珈蓝,今生竟然成了北安王妃! 那个高高在上、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北安王裴嬴川的妻子! 牢房忽然旋转起来,林子昂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些酸水。 他想起了今生的云珈蓝。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宫宴上,他曾远远望见过那位北安王妃。她穿着华贵的命妇服饰,举止优雅从容,与前世记忆中那个素衣简钗的女子判若两人。 但那双眼睛......林子昂现在才意识到,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从未改变。 "为什么......"林子昂揪住自己的头发,"为什么我会忘记......" 更讽刺的是,前世在云珈蓝的陪伴下,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今生却因为云绫罗的怂恿,落得身陷囹圄、功名尽毁的下场。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报应......这都是报应......"林子昂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 牢房外,狱卒的谈笑声隐约传来: "听说北安王为了寻王妃,把整个乌兰都翻遍了......" "啧啧,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和亲的乌兰公主,如今这么得宠......" 林子昂将脸埋进肮脏的稻草中,泪水无声滑落。他想起了前世云珈蓝看他的眼神——那时她被他送到权贵榻上玩弄,却仍然挣扎着为他煮安神茶。 "夫君......"那时的云珈蓝面色灰败,"愿你......得偿所愿......" 如今想来,那哪里是什么祝福,分明是最凄厉的诅咒! 林子昂在稻草堆上蜷缩成一团,背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但肉体的疼痛比起内心的悔恨,根本不值一提。 他终于明白,不是命运待他不公,而是他自己亲手抛弃了最好的福分,选择了最糟的道路。 牢房的小窗外,一弯冷月高悬。林子昂望着那抹月光,想起前世云珈蓝常说的一句话:"做人当如明月,清白坦荡,方能长久。" 如今明月依旧,故人已非。那个曾为他红袖添香的女子,今生成了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北安王妃。 林子昂捂住脸,热泪滚滚而下,连唤三声: “珈蓝!珈蓝!珈蓝!” 第103章 裴嬴川这样也太瘆人了 密道的阴冷让裴嬴川打了个寒颤。他靠在潮湿的石壁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云珈蓝梦呓中那句"他死了"和"救不了他"。 更让他在意的是,这几日观察到的种种异常。比如云珈蓝晨起时的干呕,行走时无意识护住腹部的动作。 "难道..."裴嬴川心头一震。 他虽对女子了解不深,但也能勉强猜测到。 裴嬴川立刻转身,沿着密道返回公主寝殿。 云珈蓝已经醒来,正坐在梳妆台前由惊蛰梳理长发。看到裴嬴川,她明显一怔。 "你怎么..."她话未说完,突然捂住嘴干呕了一下。 裴嬴川快步上前,自然而然地递上一杯温水:"最近总是这样?" 云珈蓝接过水杯的手微微发抖:"只是...吃坏了东西。" 裴嬴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淡淡的青影。他伸手想触碰她的额头,却被她偏头躲开。 "云珈蓝,"他直接问道,"你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珈蓝手中的梳子就已经"啪"地掉在地上。她强装镇定地弯腰去捡,却被裴嬴川抢先一步。 "你想说些什么。"她声音发紧。 裴嬴川将梳子放回妆台,双手撑在她两侧,将她困在梳妆台与自己之间:"那为什么你总是护着腹部?为什么突然爱吃酸杏?为什么每日晨起都会干呕?" 云珈蓝的睫毛剧烈颤抖,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你监视我?" "我在意你。"裴嬴川纠正道,"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有孕了?" "没有!"云珈蓝突然提高声音,又立刻压低,"我没有怀孕。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裴嬴川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他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安神茶,能助眠。你脸色很差,需要好好休息。" 云珈蓝怀疑地看着瓷瓶,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她应下,裴嬴川便转身,想趁着人少,给她准备一些早膳。 裴嬴川轻手轻脚地推开小厨房的门,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石地面上。 灶台边还残留着昨夜熬药的苦涩气息,他挽起袖子,从竹篮里取出几枚新鲜的莲子,又寻了些红枣和糯米。 云珈蓝近来总是食欲不振,或许煮些清淡的粥能让她舒服些。 他正低头淘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轻柔却带着惊惶的询问:“你...你是谁?” 裴嬴川回头,见一位身着淡青色罗裙的妇人站在门边,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温婉,但眉宇间透着几分怯意。她手中捧着一个瓷罐,见他转身,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指紧紧攥住袖口。 在和亲之前,裴嬴川调查过云珈蓝。知晓在乌兰王宫,有一位兰夫人十分照顾她。 如今,见眼前人的模样,裴嬴川便猜出来,这应当是兰夫人了。 想到这儿,裴嬴川又垂眸看向兰夫人手中的瓷罐。 应当也是来给云珈蓝准备膳食的。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行了一礼:“夫人恕罪,在下裴嬴川。” “裴...北安王?”兰夫人微微一怔,随即低垂眉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原来是王爷。” 她似乎想行礼,却又犹豫着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指尖不安地摩挲着瓷罐。 裴嬴川见她神色惶然,便放柔了语气:“夫人不必拘礼,我只是想给公主准备些早膳。” 兰夫人这才稍稍放松,但仍不敢直视他,只低声道:“公主近来胃口不好,我……我熬了些陈皮梅子汤,能开胃消食。” 她将瓷罐轻轻放在案上,又飞快地收回手,像是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裴嬴川看了一眼那瓷罐,心中微动:“夫人有心了。” 兰夫人摇摇头,声音细弱:“公主自小就爱喝这个,从前她母后......” 话到此处,她突然噤声,像是触及了什么禁忌,慌忙改口,“我、我只是想着或许能让她舒服些。” 裴嬴川察觉她话中有异,但见她神色惊惶,便不再追问,只道:“多谢夫人。” 兰夫人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王爷若是要煮粥,可以加些茯苓,能安神...公主这几日夜里总睡不安稳。” 裴嬴川眸光一凝:“夫人怎知公主睡不安稳?” 兰夫人似乎被他的反问吓了一跳,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我、我只是听宫人们提起......”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我多嘴了,王爷莫怪。” 裴嬴川见她这般模样,便不再逼问,只温和道:“夫人的建议很好,我会记下的。” 兰夫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向他福了福身,匆匆离去。她的背影单薄,脚步轻得几乎无声,像是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烟。 裴嬴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微皱。这位兰夫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敢说。而她提到的“茯苓安神”,恰好与云珈蓝这几日的反常对应上了。 她夜里辗转难眠,白日里却又精神恍惚,像是被什么心事压得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向案上的陈皮梅子汤,揭开盖子,酸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珈蓝爱喝这个? 他竟从未听她提起过。 裴嬴川压下心头疑虑,将淘洗好的糯米倒入砂锅,又添了几片茯苓。灶火渐旺,水汽氤氲而起,模糊了他深邃的眉眼。 他一边搅动着粥,一边思索着兰夫人的话。 "从前她母后......" 兰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藏着秘密。云珈蓝的母后,乌兰先王后,他倒也见过几次,甚至在她随着景王妃逃出乌兰时,自己帮了他们一把。 柳朝阳为了报答,将金丝箭送给了他。 所以他的库房里,才会有云珈蓝母亲的箭矢。 但是柳朝阳嫁入乌兰后,据说因病早逝,但宫中流言却从未停歇。有人说她是被毒杀,有人说她因丧子之痛郁郁而终,更有甚者,说她根本就没死,而是被囚禁在冷宫深处...... "啪嗒——" 一滴汗珠从裴嬴川的额角滑落,坠入锅中。他猛然回神,连忙撤了些柴火。煮粥最忌心急,火候过了,米粒便会糊烂,失了口感。 他垂眸看向兰夫人留下的陈皮梅子汤,指尖轻轻摩挲着瓷罐边缘。这汤色清透,梅子沉在底部,上面飘着几片晒干的陈皮,闻着酸甜中带着一丝苦涩。 ——像极了云珈蓝。 外表清冷疏离,内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 叫人心疼。 "王爷。" 惊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裴嬴川转身,见云珈蓝的贴身侍女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公主让我来取早膳。"惊蛰福了福身,目光却落在那罐陈皮梅子汤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您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想到,裴嬴川居然会亲自下厨。 不对,裴嬴川居然会做饭? 好匪夷所思。 饭中不会有毒吧。 裴嬴川不知她在想什么,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粥还未好,你等一会儿。" 惊蛰微微一笑:"公主近来胃口不好,若是王爷不介意,这梅子汤我便先带回去。" 她说着便要上前去拿,裴嬴川却先一步将瓷罐拿起:"这是我特意为她熬的,待会儿我亲自送去。" 惊蛰笑容一僵,随即恢复如常:"王爷有心了。" 说罢,便强行按捺着心中寒战,往外走去。 裴嬴川这样,也太渗人了! 第104章 是因为云珈蓝那个贱人,你才不理我的吗 林子昂被两名差役架着,像拖死狗一般扔在了林家大门前。他背上的鞭伤已经化脓,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脸色惨白如纸。 云绫罗听到动静,急忙带着婢女跑出来。看到林子昂这副模样,她先是一惊,随即捏着鼻子后退两步:"怎么弄成这样?" 林子昂虚弱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当视线落在云绫罗浓妆艳抹的脸上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老爷!"云绫罗假意哭嚎着扑上来,却小心避开了他身上的伤口,"那些天杀的官差,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林子昂没有回应。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云绫罗,目光陌生得可怕。 云绫罗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笑道:"夫君别怕,绫儿这就找大夫来......" "不必了。"林子昂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死不了。" 云绫罗一怔。从前林子昂对她言听计从,何曾用过这种语气说话? "夫君可是怪绫儿没能打点关系?"她挤出几滴眼泪,"绫儿已经尽力了,可那严崇礼油盐不进......" 林子昂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云绫罗毛骨悚然:"打点?你是怕我供出你吧?" 云绫罗脸色骤变:"夫君这是什么话?泄题的事明明是张夫人......" "够了。"林子昂艰难地撑起身子,眼中是云绫罗从未见过的清明,"你我心知肚明,是谁怂恿我走这条捷径。" 婢女们见状,识趣地退了下去。云绫罗脸上的假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林子昂,你疯了吗?要不是我花银子打点,你早就......" "早就怎样?"林子昂冷冷打断她,"早就死了?那岂不是正合你意?" 云绫罗倒吸一口凉气。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 "来人!夫君伤糊涂了,快扶他进去!"她尖声叫道,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 两名小厮上前搀扶,林子昂却甩开他们的手,自己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他每动一下,背上的伤口就撕裂般地疼,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清醒。 "云绫罗,"他一字一顿地说,"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云绫罗如遭雷击,半晌才回过神来:"林子昂!你忘了是谁帮你......" "帮我什么?"林子昂冷笑,"帮我贿赂考官?帮我自毁前程?还是帮我把林家清誉毁于一旦?"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扎得云绫罗连连后退。 林子昂不再看她,拖着伤躯艰难地挪向内院。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的背却挺得笔直——这是他入狱以来第一次找回的尊严。 云绫罗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她突然冲上前,拽住林子昂的袖子:"你不能这样对我!要不是我父王......" "你父王?"林子昂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你父王当年为什么让你嫁给我,真当我不知道?" 云绫罗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林子昂甩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他想起前世云珈蓝被自己送给权贵时,也曾这样拽过他的袖子。 那时的他是怎么做的?对了,他狠狠甩开了她,还说...... "别不识抬举,能伺候别人是你的福分。" 记忆中的话语如利刃般刺入心脏。林子昂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扶着廊柱喘息,眼前浮现出云珈蓝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绝望中带着一丝怜悯。 "报应......"他喃喃自语,"都是报应......" 云绫罗远远跟在后面,不敢靠近又不敢离开。她从未见过林子昂这副模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林子昂终于挪到了书房门口。他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自从娶了云绫罗,这间书房就再也没用过。案几上积了厚厚的灰,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过那些蒙尘的书卷。前世,云珈蓝每天都会亲自打扫这间书房,为他研墨添香。而今生...... "夫君,该喝药了。"云绫罗端着药碗站在门口,声音甜得发腻。 林子昂头也不回:"放下吧。" 云绫罗不甘心地走进来:"大夫说这药要趁热......" "我说,放下。"林子昂的声音冷得像冰。 云绫罗手一抖,药碗差点打翻。她强压怒火,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林子昂,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我......" "滚出去。"林子昂平静地说。 云绫罗气得浑身发抖,最终摔门而去。 书房重归寂静。林子昂缓缓跪坐在案前,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他突然伸手,将药碗扫落在地。 瓷碗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婢女,但没人敢进来。 林子昂望着地上的药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想起来了,前世云珈蓝也曾给他端过这样一碗药,说是安神的。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打翻了药碗...... "珈蓝......"他轻声呼唤,仿佛这样就能唤回那个温柔的身影。 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光线照在林子昂憔悴的脸上。他忽然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是功名前程,还有那个曾经真心待他的人。 今生今世,他定要再找回她。 ...... 云绫罗回到自己的厢房,重重地摔上门。她咬着指甲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精致的绣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低声自语,眉头紧锁,"明明前些日子还对我言听计从......" 婢女小心翼翼地端来茶水,却被她一把挥开:"滚出去!没用的东西!" 茶盏摔碎在地,热茶溅了一地。海棠吓得跪地求饶,云绫罗却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 忽然,她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传言。 北安王裴嬴川消失了。 "呵......"她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着桌案,"定是如此。" 这一世,云珈蓝不知道试了什么狐媚子手段,让裴嬴川对云珈蓝宠爱至极,如今突然失踪,必然是去了乌兰寻人。 而林子昂突然性情大变,莫非...... 云绫罗眯起眼睛,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心底滋生。 她唤来心腹海棠,压低声音道:"去,把消息散出去,就说北安王裴嬴川擅离职守,私自潜入乌兰,意图勾结外邦谋反。" 海棠吓得脸色煞白:"小姐,这、这可是大罪啊......" 云绫罗冷笑:"怕什么?他裴嬴川再厉害,也抵不过朝廷的猜忌。只要消息传开,皇帝必然震怒,到时候......"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满意地勾起唇角。 若裴嬴川因此获罪,云珈蓝必然受牵连。而林子昂...... 云绫罗阴冷地自语,"都是云珈蓝那个贱人的错!我要亲眼看着她死。"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金簪,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簪尖锋利,寒光闪烁。 "林子昂,你以为甩开我就能如愿?"她轻声笑道,"我要让你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窗外,夜色沉沉,乌云遮月。 云绫罗沐浴完毕,换上轻薄的纱衣,躺在锦缎铺就的床榻上。 窗外月色朦胧,她却辗转难眠。 林子昂今日的反常,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让她又惊又怒。 "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咬着唇,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明明前些日子还对我百依百顺......" 她回想着林子昂那双冰冷的眼睛,那陌生的眼神让她脊背发寒。 "莫非......"她忽然坐起身,"他知道了什么?"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做事向来谨慎,从未留下把柄。 云绫罗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林子昂口中喃喃的那个名字。 珈蓝。 "云珈蓝......"她冷笑一声,"肯定又是那个贱人!" 她早该想到的。林子昂突然性情大变,必然与云珈蓝有关。 可云珈蓝如今是北安王妃,现在又远在乌兰,又怎会在现在与林子昂扯上关系? 云绫罗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决定暂时放下身段。 "明日......"她低声自语,"明日我去给他认个错。" 虽然心有不甘,但她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林子昂。若他真的一怒之下休妻,她多年的谋划就全完了。 想到这里,她唤来海棠:"去准备些补品,明日一早我要亲自给老爷送去。" 海棠惊讶地看着她:"小姐,您这是......" 云绫罗不耐烦地挥手:"照做就是。" 待海棠退下,云绫罗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帐顶的绣花出神。 她必须弄清楚林子昂到底怎么了。若他真的想起了什么...... 云绫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林子昂,"她轻声呢喃,"别逼我。" 窗外,夜风呜咽。 第105章 要招亲 裴嬴川端着食盒站在云珈蓝寝殿外,指尖在雕花门框上轻轻摩挲。晨露沾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浑然不觉。 "云珈蓝,该用早膳了。" 殿内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半晌才响起云珈蓝微哑的嗓音:"不必。" 裴嬴川垂眸看着食盒里熬得绵软的茯苓粥,那是他寅时就起来守着灶火熬的。 他忽然抬手推开门,惊得正在梳妆的云珈蓝手中玉簪"当啷"落地。 "你......" "和离书我没签。"裴嬴川将食盒放在案几上,掀开盖子,粥香顿时盈满内室,"我记得你脾胃虚寒,这粥里加了陈皮。" 云珈蓝攥紧衣袖,腕间金铃轻响:"裴嬴川,我们已经......" "嘘。"他突然俯身,指尖抵在她唇上,"先吃饭。" 这个距离太近,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的血丝。云珈蓝别过脸,却被他捏住下巴转回来。 温热的粥勺抵在唇边,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我自己......" "我记得之前有一次,你自己用膳,你倒了一半给窗台上的雀儿。"裴嬴川眼底泛起笑意,"怎么,本王还不如一只鸟?" 云珈蓝耳尖微红,只得张口。粥熬得极好,米粒化在舌尖,陈皮的清苦恰好压住反胃的感觉。 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口,没注意到裴嬴川唇角稍纵即逝的弧度。 窗外突然传来宫女的惊呼:"王爷!那株山茶是公主最爱的......" 裴嬴川头也不回地折下那枝开得最好的山茶,随手插进案头的汝窑瓶里:"你喜欢的。" 云珈蓝盯着茶花上未干的晨露,沉吟良久。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明明是我要......" "珈蓝。"裴嬴川突然单膝跪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动的每一刻,都在我不想离开你。" 藏在袖中的和离书飘落在地,被风吹到炭盆边沿。裴嬴川瞥见那抹刺目的白,突然将人按在自己怀里。 "裴嬴川!" "嘘。"他眼里闪过一丝悲戚,"我煮了梅子汤,你喝完我就走。" 云珈蓝揪住他衣襟的手慢慢松开。窗外春光正好,一枝海棠斜斜探进窗棂,落在他们交叠的衣摆上。 裴嬴川将云珈蓝轻轻抱到软榻上,动作小心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他转身从食盒底层取出青瓷小碗,梅子的酸甜气息顿时在殿内漫开。 "你最爱吃的。"他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我让人用蜂蜜腌了三个月。" 云珈蓝垂眸看着勺中晶莹的梅肉,喉头微微滚动。 "你怎么......" "我记得之前在大庆,你每次喝药后都会盯着果盘看。"裴嬴川的拇指擦过她唇角不存在的痕迹,"但碍着体面,从来不肯伸手拿。" 梅子入口的瞬间,酸甜的汁水在舌尖迸开。 云珈蓝睫毛轻颤。 裴嬴川又舀了勺粥,仔细吹凉:“少食多餐。" "我自己......" "有次喝药。"他忽然沉了声音,"结果把药全倒在盆栽里,那株绿萼梅枯了三个月。别以为本王不知道。" 云珈蓝耳尖更红了,小声道:"太苦了......" "所以这次我加了陈皮。"裴嬴川突然凑近,呼吸拂过她耳垂,"苦不苦?" 云珈蓝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手足无措,一勺粥呛在喉间。 裴嬴川立即拍抚她的背。 "慢些。"他声音里带着笑,"又没人和你抢。"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珈蓝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其实关于渺渺的事,我想告诉你......" 话音未落,惊蛰突然急匆匆推门而入:"公主!君上的车驾已经到城门口了!" 云珈蓝手中的茶盏落在案几上,茶水溅湿了衣袖。 她下意识抓住裴嬴川的手腕:"你快回密室去。" 裴嬴川反手扣住她的五指,纹丝不动:"让他等着。" "不行!"云珈蓝急得眼眶发红,"父王若发现你在这里......" "发现又如何?"裴嬴川冷笑一声,指腹碾过她腕间,"你本就是是我的王妃。" 云珈蓝被他这声"王妃"烫得心尖发颤,却还是强撑着推他:"裴嬴川!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话未说完,男人突然将她拽进怀里。滚烫的唇压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在她唇上狠狠碾过。 云珈蓝被他吻得腿软,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料。 "要我走可以。"裴嬴川抵着她的额头喘息,拇指按在她红肿的唇瓣上,"你自己亲我一下。" 云珈蓝耳尖烧得通红:"你......" 远处已经传来侍卫列队的脚步声。裴嬴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暗潮汹涌:"不亲?那我就在这里会会岳丈。" "你混蛋!"云珈蓝气得捶他胸口,却在听到宫门开启的声响时慌了神。她飞快地踮起脚,在裴嬴川唇上轻啄一下。 刚要退开,后脑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扣住。裴嬴川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她喘不过气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不够。"他哑着嗓子在她耳边道,"等晚上再讨回来。" 说罢,终于转身隐入密室。云珈蓝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惊蛰慌忙上前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襟和发钗。 "公主!您的嘴唇......" 云珈蓝慌忙用帕子擦了擦,却看见殿外传来云夷光逆着光走了进来。 云夷光冷着个脸,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身子可还爽利?本王听太医说你这胎像不稳。" 密室方向一片寂静。云珈蓝指尖微颤,强自镇定道:"无碍。" 云夷光顿了顿,继续道:“有一个传言,说你其实已经与裴嬴川和离了,此事是真是假?” 云珈蓝眉心微蹙。 她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但考虑道现在处境,于是道:“我们没有和离。” "还要瞒?"云夷光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拍在案上,"我们的人已经传消息回来了!说北安王找你找了许久!若没有和离,难道是你单方面跑回来的吗?" 云珈蓝脸色煞白,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衣料。 气息骤然一滞,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既已与裴嬴川和离,"云夷光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也不逼你,如今王室子嗣寥落,这孩子便只能是乌兰的血脉。" 他袖手,"三日后百花宴,各国才俊都会到场。你挑个合心意的,给孩子当父亲。" 云珈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父王!" "怎么?"云夷光冷笑,"你还惦记着他?难道让外人议论我们王室风气吗?" 云珈蓝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云珈蓝猛地站起身,茶盏被衣袖带翻,在青石地面上摔得粉碎。 "父王!"她声音发颤,却字字铿锵,"女儿绝不会另嫁他人。这孩子是裴家的血脉,也是女儿的血肉,谁也别想..." "由不得你!"云夷光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桌子簌簌发抖,"你以为本王是在与你商量?" 云珈蓝不着痕迹攥紧拳。 "父王若执意相逼..."她抬起苍白的脸,忽然从发间拔下金簪抵在喉间,"女儿今日便血溅当场!" "你!"云夷光脸色骤变,上前两步又硬生生停住,"你连命都不要了?" 金簪尖端已刺入肌肤,渗出一线殷红。云珈蓝笑得凄然:"父王说得对,女儿确实傻。可既然傻了一次,不妨再傻一次。"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良久,云夷光突然冷笑:"好,很好!那本王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他甩袖转身,却在迈出门槛时突然回头:"三日后百花宴,你若不露面...就别怪父王用非常手段。" 沉重的殿门轰然关闭。云珈蓝踉跄着扶住案几,金簪"当啷"落地。 惊蛰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云珈蓝,心疼地看着她颈间渗出的血痕:"公主,您这是何苦......" 云珈蓝无力地靠在惊蛰肩上,声音轻若游丝:"父王他...从来都只把我当作一枚棋子。" 惊蛰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取来药膏为她涂抹伤口:"君上近日确实在朝中处境艰难。北境三郡叛乱未平,朝中老臣又借机发难,说君上膝下无子,国本不固......" 云珈蓝猛地睁大眼睛:"所以他就想利用我腹中胎儿?" 惊蛰神色复杂地点头:"奴婢听闻,君上已暗中联络了几位手握兵权的将军。若公主不愿配合,他们便打算......" "打算如何?"云珈蓝指尖发冷。 "强行将您软禁,待生产后夺走孩子,立为储君。" 云珈蓝浑身发抖,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她死死按住小腹,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惊蛰慌忙扶住她:"公主!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云珈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能让人知道我动了胎气......" 她艰难地喘息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密室方向。那里静悄悄的,仿佛真的空无一人。 "惊蛰,"她突然压低声音,"去查查这几日都有谁进出过父王的书房。"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惊蛰脸色大变:"是黑甲卫!君上派人来监视您了!" 云珈蓝强忍疼痛坐直身子,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第106章 跟夫君回家 三日后。 乌兰宫宴。 云珈蓝端坐在高台之上,指尖死死掐进掌心。腹中隐痛未消,却不及心头万分之一。 云夷光竟真敢如此——在她明确拒绝后,仍广发请帖,将这场"选婿"办得人尽皆知。 "公主,"惊蛰为她斟了杯安胎茶,低声道,"奴婢方才看见南诏世子、西凉王子都到了。” 南诏,西凉都是乌兰的周边国家,同属于大庆的附属国。 其余的,则是一些乌兰的青年才俊。 云珈蓝目光扫过台下乌泱泱的人群。各国贵族、将领济济一堂,眼神或贪婪或算计地往她身上瞟。她强忍恶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澹台将军带人来了么?" 惊蛰摇头:"尚未见到。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东侧有个戴青铜面具的剑客,从入席起就一直盯着您看。" 云珈蓝顺着指引望去。果然,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高大男子独自坐在角落。青铜面具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那目光如有实质,烫得她心尖一颤。 太熟悉了。 她慌忙垂眸,心跳如鼓。 不可能...裴嬴川此刻应该还在密室。那夜云夷光离开后,黑甲卫便将寝殿围得水泄不通,他如何出得去? "珈蓝。"云夷光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父王为你精挑细选了三十六位青年才俊。今日你定要选出一位驸马。" 云珈蓝指尖发冷:"父王明知女儿有孕在身......."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有人照顾。"云夷光拍了拍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比武马上开始,你且看着。" 说起来,他执意给云珈蓝招亲,一个是想利用她稳住周边局势,一个是想保住她腹中血脉,还有一个是....... 他得到消息,如今裴嬴川在大庆杳无音信,大庆皇帝的人已经围了北安王府。而且燕京还在散播裴嬴川反叛的消息。 如今云珈蓝回到乌兰,若想跟裴嬴川彻底断了关系,只能用招亲来遮掩过去。 这样,如果大庆皇帝问罪下来,乌兰尚有自保之地。 此时,号角声骤然响起。 云珈蓝看着第一个跃上擂台的南诏世子,胃里一阵翻涌。那人招式花哨,却招招致命,转眼间已将三名挑战者击落台下。 "好!"云夷光拊掌大笑,"南诏与我乌兰世代交好,若结此良缘..."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飘上擂台。青铜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人甚至未拔剑,仅用剑鞘三招便将南诏世子逼至台边。 云珈蓝不由自主地前倾身子。那转身的弧度,那握剑的姿势...她太熟悉了。 “这位侠客报上名来!”司仪高声道。 面具人沉默片刻,声音沙哑得像是刻意伪装:“江湖散人,姓裴。” 云珈蓝手中的茶盏猛地一晃。她死死盯着台上那人,只见他似有所觉,转头朝她望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又不咸不淡地转过了头去。 真的是他! 云珈蓝眼眶一热,慌忙用袖子掩住。腹中胎儿似乎也感知到父亲的存在,轻轻踢了她一下。 接下来一个时辰,云珈蓝目睹着他如砍瓜切菜般击败所有对手。 他刻意改变了惯用的右手剑法,改用左手持剑,招式却依旧行云流水。每当有人试图攻击他右侧空门,总会被一记诡异的角度挑飞兵器。 西凉王子不信邪,挥舞着弯刀攻来:“装神弄鬼!让本王子看看你面具下的脸!” 剑客不避不闪,在刀锋即将触及面具的瞬间突然侧身。 云珈蓝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剑招,天下间除他之外无人能使得如此精妙。 弯刀当啷落地。西凉王子捂着脱臼的手腕踉跄后退:“你...你究竟是谁?” 剑客不答,转身朝高台单膝跪地:“在下侥幸胜出,不知可否有幸得公主一见?” 云夷光脸色阴沉:“藏头露尾之辈,也配求娶我乌兰公主?摘下面具!” 剑客不动如山:“在下幼时遭火焚面,恐惊圣驾。” "父王。"云珈蓝突然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料到的镇定,“既是比武招亲,胜者当有资格与女儿单独说话。” 云夷光眯起眼睛打量她,半晌才冷笑一声:“也罢。惊蛰,带这位...裴侠客去偏殿。记住,半刻钟。” 偏殿门刚关上,云珈蓝便腿一软。裴嬴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面具下的呼吸明显乱了:"伤到哪了?云夷光是不是逼你..." "你怎么敢!"云珈蓝揪住他的衣襟,眼泪终于决堤,"外面全是黑甲卫,父王若发现是你......" 裴嬴川目光一沉,眼睛死死地盯着云珈蓝的小腹。 然后,抬手摸了上去。 云珈蓝心尖一颤:“怎么了?” “你真的......”裴嬴川欲言又止,“怀孕了?” 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小腹,裴嬴川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他踢我了。" 云珈蓝一怔,随即更用力地捶他:"混账!我在说生死大事,你..." 裴嬴川却避开她的话头,道:“真的怀孕了?” 云珈蓝抿了抿唇,“嗯。” “我的?” 云珈蓝脸一红。 裴嬴川瞧见她耳尖上蔓延的红色,就明白了。 “那你瞒着我。”他有些不悦。 云珈蓝抬眸看向他:“我怕牵累你.......” "嘘。"裴嬴川突然摘下半边面具,快速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为夫既然来了,自然有把握带你走,也有把握护你们周全。"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先吃点东西,你脸色白得像纸。" 云珈蓝看着熟悉的蜜渍梅子,鼻尖一酸。 她将一颗梅子含到嘴里,担忧道,"你计划了什么?" 裴嬴川重新戴好面具,声音压得极低:"陈述已经领着北安王府的私兵在城外驻扎。" 云珈蓝瞪大眼睛:“私兵......" "傻姑娘。"裴嬴川轻笑,"你真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准备就追来?要不是留了个心眼,我就被你骗到陕西去了。" 门外突然传来惊蛰的轻咳:"公主,时辰到了。" 裴嬴川迅速退后一步,又恢复成那个沙哑嗓音:"多谢公主赐见。" 云珈蓝急中生智,故意提高声音:"裴侠士武功高强,本宫甚是钦佩。这枚玉佩赠予侠士,望日后..."她解下腰间凤佩塞进他手里,指尖在他掌心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裴嬴川微不可察地点头,躬身退出。 回到高台时,云夷光正阴沉着脸听侍卫汇报。见云珈蓝回来,他冷声道:“看来珈蓝对那位侠客情有独钟?” 云珈蓝垂眸不语。 台下,裴嬴川正被一群贵族围住挑衅。她看见西凉王子暗中打了个手势,十几名侍卫悄然围了上去。 "父王。"她突然抬头,"女儿有一事相求。" "说。" "女儿愿嫁今日比武胜者,但有一个条件——"她指向台下剑客,"我要他摘下面具,当着所有人的面。" 云夷光眯起眼睛:"若他真是容貌丑陋..." "那女儿认命。"云珈蓝苦笑,"横竖都是棋子,何不选个有用的?" 这番话显然取悦了云夷光。他抚须大笑,挥手示意司仪宣布。一时间,全场目光都聚焦在那玄衣剑客身上。 "请裴侠士摘下面具!" 裴嬴川静立片刻,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清朗如玉,哪还有半分沙哑? 云珈蓝看见西凉王子脸色骤变,而云夷光则猛地站起身—— 青铜面具落地。 “北安王裴嬴川,见过诸位。” 全场哗然。云夷光暴怒之下掀翻了案几:“来人!这是大庆叛贼!给我拿下他!向大庆皇帝投诚!” 黑甲卫蜂拥而上,却见裴嬴川袖中突然飞出一道火光。信号箭在空中炸开的刹那,宫墙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岳丈大人。"裴嬴川不知何时已跃上高台,剑尖直指云夷光咽喉,"小婿今日来,不想动干戈,只是想要带夫人回家。" 云珈蓝被他护在身后,听见他低声道:"抱紧我。“ 她毫不犹豫地环住他的腰。下一刻,裴嬴川长剑横扫,击退扑来的侍卫,抱着她纵身跃下高台。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恰在此时冲破宫门,稳稳接住他们。 ”裴嬴川!“云夷光的怒吼从身后传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带走她?珈蓝腹中是我乌兰王室血脉!" 裴嬴川勒马回头,阳光下他的笑容耀眼夺目:“错了,岳丈。这孩子姓裴,是大庆皇室血脉。” 云珈蓝贴在他后背,听见他心跳如雷。宫门在望,她却看见一排弓箭手已张弓搭箭。 "小心——" 箭雨袭来的瞬间,裴嬴川突然转身将她整个护在怀里。云珈蓝听见箭矢入肉的闷响,惊恐地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 “没事..."他喘息着吻了吻她发顶,”陈述马上到..." 果然,宫门外突然杀声震天。云珈蓝抬头,看见绣着金色狼头的旗帜迎风飘扬——那是北安王府的私兵,而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她许久未见的陈述。 "夫人!"陈述一枪挑飞守门侍卫,朝她伸出手,“跟王爷回家!” 裴嬴川却将她搂得更紧:“回我们的家。” 云珈蓝望了眼身后乱作一团的王宫,突然笑了。 她下定了决心,转头对裴嬴川道: “夫君,抱我上马。” 在云夷光扭曲的怒吼声中,破门而出。 第107章 林子昂要写休书 黑骏马踏碎一地月光,冲出乌兰城门三里地后,云珈蓝才发觉裴嬴川后背已被鲜血浸透。 "停下!"她挣扎着要查看他的伤势,却被铁箍般的手臂牢牢固定在马背上。 "别动。"裴嬴川的声音混着夜风传来,“追兵的火把还能看见。” 云珈蓝回头望去,果然见乌兰城墙上火龙蜿蜒,黑甲卫的箭矢不时破空而来,钉入他们身后的泥土。 "前有大庆军队,后有乌兰追兵,我们......."她喉头发紧。 终究还是拖累了他。 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覆上她的小腹。裴嬴川不知何时已勒马停在一处隐蔽的山坳,正低头凝视她苍白的脸:"孩子踢了我一下。" 云珈蓝怔住。月光下,裴嬴川染血的侧脸线条柔和得不可思议,哪还有半分朝堂上杀伐决断的北安王模样。 "王爷!"陈述带着十余轻骑从林间闪出,"北境三郡的接应已到燕子峡..." 裴嬴川一个眼风扫过去,陈述立即噤声。 “裴嬴川轻笑着用披风裹住她,”别在她面前说这些。“ 陈述点点头。 马蹄声渐近,裴嬴川突然闷哼一声。云珈蓝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半截断箭,箭杆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你受伤了!“她慌忙去摸随身带的伤药,却被裴嬴川握住手腕。 ”小伤。"他轻描淡写地折断箭杆,"比起当年在西和关......" "裴嬴川!"云珈蓝突然提高声音,"你能不能有一次,就一次,别在我面前逞强?" 云珈蓝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一颤。 夜色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裴嬴川沉默片刻,突然打横抱起她跃下马背:"好,不逞强。你给我包扎?" 篝火噼啪作响。云珈蓝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发现箭伤周围已经泛青:"有毒!" "嗯。"裴嬴川面不改色地吞下一枚解毒丸,"像这种死士,箭镞都淬了蛇毒。" 他忽然转身握住她发抖的手,"怕什么?我百毒不侵。" 云珈蓝看着那狰狞的伤口,抿紧了唇线。 "为什么瞒着我?"裴嬴川突然问。 云珈蓝涂药的手一顿:"什么?" "怀孕。"他声音沉下来,"若早知道,我不会让你独自回乌兰。" 火光照亮他紧蹙的眉头。云珈蓝想起那日诊出喜脉时,太医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裴天佑对她的要挟。 她胎像不稳,最忌忧思劳顿。可当时裴嬴川正被朝廷猜忌,她怎敢再用身孕牵绊他? “我怕..."她捏着药瓶的手指发白,”怕成为你的软肋。“ 裴嬴川突然正色。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云珈蓝,你从来都是我的盔甲。" 夜风卷着火星升上夜空。远处,陈述正带人布置疑阵,将追兵引往相反方向。裴嬴川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火光下展开:"看,我们往西北走。" 云珈蓝倒吸一口凉气。西北是裴嬴川的封地,与北境、乌兰呈鼎立之势。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驻军、粮仓甚至暗道——显然早有谋划。 "大庆皇帝那边..." “不用担心,你现在要做的,是养好身子。” 云珈蓝却不答,只道:"所以你现在..." "是通缉犯。"裴嬴川顽劣地眨眨眼,"委屈夫人跟我亡命天涯了。" 云珈蓝破涕为笑,却见裴嬴川神色突然严肃。他单膝跪地,将耳朵贴在她微隆的腹部:“这小子将来肯定是个练武奇才,踢人这么有力。" "万一是个姑娘呢?" "那就更好了。”裴嬴川抬头,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像你一样,把全天下最英勇的儿郎都打得落花流水。” 云珈蓝笑着捶他,却被他顺势拉进怀里。裴嬴川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突然低沉:“珈蓝,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只需做三件事——吃饭,睡觉,养胎。" "可是追兵..." "陈述会解决。" "粮草..." "我都安排了。" "那朝廷...” 裴嬴川突然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这个吻温柔绵长,直到她紧绷的身子渐渐软化。 "夫人。"他抵着她的额头轻笑,“你夫君十六岁带兵,二十岁平定北疆...现在,能不能请你相信我一回?” 云珈蓝望着他,忽然觉得一切担忧都多余了。 "好。"她将脸埋进他颈窝,"我信你。" 裴嬴川抱起她走向准备好的马车。 车帘掀开的刹那,云珈蓝怔住了。 只见,车厢四壁裹着软毯,小几上摆着蜜渍梅子和安胎药,甚至还有个精巧的铜暖炉。 "你什么时候......" "其实,在那次从江南回来后,我就一直叫人准备这些了。"裴嬴川小心地把她安置在软垫上,"本来打算等有了孩子,给你惊喜,谁知某个没良心的先跑了。" 云珈蓝鼻尖发酸。 “你不怪有个混血的世子了?” 裴嬴川沉吟了一会儿,道:“之前也想不开过。当年,先帝驾崩前,属意我继承帝位,但是被裴天佑给抢了........” “我不甘心。但失去你的这些时日里,我也想明白了。若是没有你,这地位,我宁可不要。” 云珈蓝叹了一声,将脑袋附在裴嬴川胸口。 “对不起........” 裴嬴川闻言一笑,声音难得的温柔:“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马车缓缓驶向西北。身后,乌兰追兵的火把渐渐变成零星几点萤火。裴嬴川搂着昏昏欲睡的云珈蓝,轻轻哼起北境的小调。 "嬴川..."她迷迷糊糊地问,"要是父王联合大庆皇帝围剿..." "睡吧。"他吻了吻她眼睑,"天塌下来,有夫君顶着。" 车窗外,启明星悄然升起。裴嬴川望向远方层叠的山峦,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那里有他经营多年的西北封地,有誓死效忠的北境铁骑。 这才是他和云珈蓝真正的家。 与此同时,大庆。 云绫罗已对镜梳妆完毕。她特意选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花钗,连耳坠都换成了简单的珍珠。 海棠端着铜镜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将胭脂点在唇上又轻轻擦去,最终只留下淡淡的粉色。 “小姐今日怎么..."海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云绫罗斜睨她一眼:”怎么,不像我了?“ 海棠连忙摇头:”奴婢只是觉得,小姐这样更显清丽脱俗。" 云绫罗冷笑一声,将最后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镜中人眉目如画,却掩不住眼中的算计。她起身抚平裙摆上的褶皱,接过海棠手中的食盒。 "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 书房门前,云绫罗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她轻轻叩门,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夫君,绫儿给你送早膳来了。” 里面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却无人应答。 云绫罗咬了咬唇,提高声音:“夫君伤势未愈,绫儿特意熬了参汤..."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林子昂披着外袍站在门口,眼下青黑一片,显然一夜未眠。他冷淡地扫了眼食盒:"我说过,不需要。" 云绫罗眼眶瞬间红了:"夫君还在生绫儿的气?"她作势要跪,"绫儿知错了,那日不该..." "够了。"林子昂侧身避开她的跪拜,声音平静得可怕,"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做戏。“ 云绫罗身子一僵,抬头时眼中已噙满泪水:”夫君怎能如此说绫儿?绫儿是真的心疼夫君..." 林子昂突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心疼到在参汤里下药?” 云绫罗手中的食盒差点脱手,脸色瞬间煞白:“夫君...夫君说什么胡话..." "昨夜你与海棠在厢房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林子昂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真是好选择。无色无味,见效快。“ 云绫罗腿一软,这次是真的跪下了。她颤抖着抓住林子昂的衣摆:”不是的!这一定是有人栽赃!绫儿怎会害自己的夫君..." 林子昂俯身,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云绫罗,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摆布的蠢货?” 林子昂的眼睛里燃烧着云绫罗从未见过的怒火,让她不寒而栗。 “科举舞弊案是你一手策划,借张夫人之手引我入局。现在怕我休了你,给我下迷情药,好有孩子,”林子昂一字一句道,"可对?" 云绫罗瞳孔骤缩,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辩解的话。 "滚吧。"林子昂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休书扔在她面前,“带着你的东西,滚出林家。” 云绫罗呆坐在地上,看着那封休书飘落在脚边。她突然发疯般将休书撕得粉碎:“休想!林子昂,你休想甩开我!” 第108章 不会叫你自己面对 西北的初夏比乌兰城来得更早一些。 裴嬴川勒住缰绳,黑骏马在城门前扬起前蹄,嘶鸣声惊飞了枯树上的寒鸦。 "到了。"他低头对怀中的云珈蓝轻声道。 云珈蓝从他披风里探出头来。 眼前,是高耸的城墙。城门上方篆刻着"北安"两个大字,被夕阳镀上一层血色。 城墙上巡逻的士兵见到他们,立刻吹响了号角。 "王爷回来了!" 城门轰然洞开,一队铁骑如黑色洪流般涌出,在道路两侧列队。 他们早已得到消息,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参见王爷、王妃!" 裴嬴川微微颔首,策马入城。 街道两侧的百姓纷纷驻足跪地,眼中满是敬畏。 裴嬴川其实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 这里的百姓,只识北安王,不识大庆皇帝。 "你的子民很爱戴你。"她轻声道。 裴嬴川嘴角微扬:"现在也是你的。" 王府坐落在城北高处,朱红色的大门在夕阳下格外醒目。管家早已率领仆从在门外等候,见到他们立刻迎上前来。 "王爷一路辛苦了!王妃的住处已经按您的吩咐重新布置过,府医也已在府中候命。" 裴嬴川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将云珈蓝抱下来。 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大,披风遮掩下还不明显。但是云珈蓝忧思过度,胎象又不稳,难保没有滑胎的风险。 "先让府医看看。"裴嬴川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微隆的腹部,"这小子一路上没少折腾你。" 云珈蓝想反驳自己没那么娇弱,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击中。她踉跄了一下,立刻被裴嬴川有力的臂膀扶住。 "蓝儿!"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但是,长途跋涉,再加提心吊胆,怎么可能无事? 于是她的话音还未落,就眼前一黑,软倒在裴嬴川怀中。 再次醒来时,云珈蓝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雕花木床上,锦被柔软。房间四角燃着炭盆,暖意融融。 窗外已是黑夜,只有一轮冷月悬在枯枝间。 "醒了?"裴嬴川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他换了一身素白中衣,发髻松散,连白骨簪都放到了一边,显然已经沐浴更衣。 云珈蓝试图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别动,府医说你胎象不稳,需要静养。"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裴嬴川递来一碗温热的药汤,"把药喝了。" 苦涩的药味让云珈蓝皱起眉头,但她还是一饮而尽。放下药碗,她注意到裴嬴川眼下浓重的青色:"你一直守在这里?" 裴嬴川没有回答,只是接过空碗放在一旁:"府医说你是忧思过度加上旅途劳顿。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安心养胎,其他事情都交给我。" 云珈蓝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他用手指轻轻按住嘴唇。 "别让我担心。"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为了孩子,也为了我。" 云珈蓝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最终点了点头。 裴嬴川紧绷的神色这才稍稍放松,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睡吧,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 他起身欲走,却被云珈蓝拉住了衣袖:"你也该休息了。" 裴嬴川回头:"放心,我很快回来。" 房门轻轻关上后,云珈蓝望着床帐,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路上,裴嬴川几乎没合过眼,时刻警惕着追兵。 如今回到他的封地,他依然不能放松。 裴天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窗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云珈蓝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有些不真实。裴嬴川每日早出晚归,忙于整顿军务和城防,但无论多晚都会回来陪她用晚膳,然后在她床边读书直到她入睡。 云珈蓝被严格限制活动范围,只能在王府花园散步。侍女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生怕她有任何闪失。府医每三日来诊一次脉,每次都会与裴嬴川私下交谈许久。 就连裴嬴川看她的眼神,都仿佛在看一个华贵但易碎的瓷器。 一个月后的清晨,云珈蓝正在庭院中,由惊蛰陪着散步,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转头望去,只见陈述风尘仆仆地冲进王府,走路都带风。 "王妃。"陈述匆匆行礼,"王爷在何处?" "在书房。"云珈蓝察觉到异常,"出什么事了?" 陈述犹豫了一下:"边境有紧急军情,奴才需立刻禀报王爷。" 不等云珈蓝再问,陈述已经大步流星地向书房方向奔去。云珈蓝心头一紧,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惊蛰忙紧跟上去。 书房门外,她听到了裴嬴川压抑的怒喝:"他敢!" 云珈蓝轻轻推开门,看到裴嬴川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手中捏着一封信笺。 陈述则站在一旁,肩膀耸着,颇有些垂头丧气。 "怎么了?"云珈蓝问道。 裴嬴川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却在看到她时迅速收敛。 他快步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你怎么来了?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云珈蓝直视他的眼睛:"出什么事了?" 裴嬴川沉默片刻,将信笺递给她:"裴天佑的亲笔信。" 云珈蓝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工整却透着凌厉: "七弟如晤: 闻乌兰公主私逃西北,弟连夜追去。朕心甚痛。尔身为亲王,不思报国,反勾结外邦,意图不轨。朝中已有确凿证据,尔之谋逆罪证确凿。 念在手足之情,朕给尔最后一次机会。三日之内,自缚至京城请罪,或可保全尸。若执迷不悟,休怪朕不顾兄弟之义,发兵讨伐。 另,听闻弟妹已有身孕。稚子无辜,若弟肯自刎谢罪,朕可保其母子平安。否则......" 信纸在云珈蓝手中颤抖起来,最后几行字迹在她视线中模糊成一片。 "他...他要你自刎?"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裴嬴川冷笑一声,从她手中取回信纸,随手丢入炭盆。 火舌立刻吞噬了那薄薄的纸张,化作一缕青烟。 "痴心妄想。" 云珈蓝抓住他的手臂:"他想逼死你!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一定会发兵......" "让他来。"裴嬴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西北不是燕京,这里是我的地盘。" 陈述上前一步:"王爷,探子来报,朝廷这几日,一直在操练兵马。" “而且,”他欲言又止,“难保乌兰王不会随着一起起兵.......” 当初云夷光决定和亲,本就是想向裴天佑投诚。 如今京中四处传言裴嬴川成了反贼,云夷光定会想方设法跟他断绝干净。 云珈蓝脸色煞白:"父王也..." 裴嬴川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怕,我早有准备。西北边境十二座城池,每座都有精兵驻守,粮草充足。裴天佑想攻进来,没那么容易。" "可是......."云珈蓝声音发抖,"我们有多少兵力?" 裴嬴川与陈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平静地说:"五万。" 云珈蓝几乎站不稳。 裴嬴川扶她坐下,蹲在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 "蓝儿,看着我。兵力多少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西北地形复杂,我军熟悉每一寸土地。而且..." 他顿了顿:"裴天佑这个皇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朝中不满他的大臣不少,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若我们能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有转机。" 云珈蓝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恐慌稍稍平复。她深吸一口气:"我能做什么?" 裴嬴川摇头:"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不!"云珈蓝突然站起来,"我不能只是躲在这里等待结果!我是乌兰公主,我了解父王的用兵习惯。而且..." 她咬了咬唇,"也许我能说服父王退兵。" 裴嬴川脸色骤变:"绝对不行!好容易逃出来,你现在回去,只会被他软禁甚至..." "那我们就坐以待毙吗?"云珈蓝眼中泛起泪光,"看着你独自面对燕京军队?"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良久,裴嬴川叹了口气:"给我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局势没有转机,我们再商量其他办法,好吗?" 云珈蓝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只能点头同意。 裴嬴川转向陈述:"传令下去,全城戒备。派出斥候密切监视敌军动向。另外..." 他压低声音,"联系我们在燕京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裴天佑的弱点。" 陈述领命而去,书房里只剩下裴嬴川和云珈蓝两人。 裴嬴川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几个关隘处点了点:"这里是我们的防线。只要守住这三处要道,敌军就无法长驱直入。" 云珈蓝走到他身旁,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标记和线条。 她突然意识到,裴嬴川可能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这些防御工事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你早就准备好了..."她轻声说。 裴嬴川没有否认:"从裴天佑登基那天起,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战。只是..." 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腹部,"我没想到会把你也卷入其中。" “还有本王的...孩子。” 他从未体验过做父亲是什么感觉。 杨致虽然喜欢唤他爹爹,但是,终究不一样。 裴嬴川感觉有些神奇,指尖也不禁在云珈蓝腹部流连。 云珈蓝握住他的手:"我们是夫妻。" 裴嬴川凝视着她,眼中情绪复杂。最终,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以自己为重。" 云珈蓝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没有回答。 夜幕降临,裴嬴川去军营视察。 云珈蓝独自在房中踱步,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封信的内容。 "若弟肯自刎谢罪,朕可保其母子平安。" 她突然停下脚步。 "来人!"云珈蓝唤来贴身侍女,"准备笔墨,我要写信。" 侍女很快取来文房四宝。云珈蓝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 "父王敬启: 不孝女珈蓝叩首。儿知父王已应大庆皇帝之请,发兵西北。然儿有一言,不得不禀。 裴嬴川非谋逆之人,实乃裴天佑忌惮其才能,欲除之而后快。父王若助纣为虐,他日裴天佑坐稳皇位,未必不会调转枪头对付乌兰。 儿现已怀有身孕,若父王执意进兵,便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外孙。恳请父王三思。 不孝女珈蓝泣血再拜。" 她将信封好,交给最信任的死士:"想办法送到乌兰军中,务必交到我父王手中。" 侍女刚离开,房门突然被推开。裴嬴川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如水。 "你给乌兰王写信?"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云珈蓝心头一跳:"你...你怎么知道?" 裴嬴川走进房间,关上门:"这府里没有事情能瞒过我。" 他走到她面前,眼中是压抑的怒火,"我告诉过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只是想试试说服父王!"云珈蓝辩解道,"如果他退兵,我们面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然后呢?"裴嬴川打断她,"你以为乌兰王会怎么对待一个背叛他的女儿?他会把你抓回去,用你和孩子要挟我!" 云珈蓝被他的怒吼震住,一时语塞。 裴嬴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已经派人截下了那封信。珈蓝,请你相信我一次,好吗?" 云珈蓝望着他疲惫而坚定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愧疚。 她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这将近一个月来,我也不好过,每次一闭眼,脑海里都会浮现你的模样.......” 裴嬴川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柔和下来:"我知道。但有些路,我不想把你掺和进来。" "不。"云珈蓝抬头看他,"我们会一起面对。我答应不再擅自行动,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一个人承担所有。" 裴嬴川凝视着她倔强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 “我答应你。” 第109章 林子昂: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云绫罗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藕荷色的裙裾铺展如一朵残败的花。她死死抱住林子昂的腿,指甲几乎要透过布料掐进他的皮肉里。 林子昂的眼睛,依旧是冷冰冰的。 "夫君…子昂哥哥…"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子昂俯视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他慢慢蹲下身,一根一根掰开她紧握的手指:"公主殿下,您这样有失体统。" "不要这样叫我!"云绫罗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又立刻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成亲的时候,你明明说过会疼我爱我一辈子…." 林子昂冷笑一声:"那是在我知道你为了控制我,不惜栽赃我科举舞弊之前。"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是在你想给我下药怀上孩子之前。" 云绫罗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跪行几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我鬼迷心窍…我太害怕失去你了…而且,我知道燕京那些贵女们都在背后笑话我拴不住你的心…"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只你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子昂不答话。 "夫君…"她伸手抓住林子昂的衣角,指尖发白,"绫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别赶我走…" 林子昂俯视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他慢慢蹲下身,捏住云绫罗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了眼泪。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终于起身,慢慢走回书桌前坐下,手指轻叩桌面:"什么都愿意?" "是!"云绫罗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膝行至他脚边,"我可以给你更多钱财,帮你打通仕途…我还可以…" "钱财?仕途?"林子昂嗤笑一声,"公主以为我林子昂还是蠢到相信可以靠女人上位的穷书生吗?" 云绫罗的嘴唇颤抖起来:"那…你想要什么?"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清晰可闻。林子昂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她苍白的脸上。 "张阁老一直很欣赏你。"他轻声道,声音平静得可怕,"上个月我随庆王去参加婚宴,在赏花宴上听到她说,若能得乌兰公主一笑,愿以半数家财相赠。" 云绫罗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什么意思?" 林子昂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去陪张阁老一晚,或许换他支持我入阁。" "你疯了!"云绫罗尖叫着站起来。 林子昂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不愿意?那就算了。"他从抽屉里又取出一封休书,"我抄了十份备用。" 云绫罗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她看着那封休书,又看看林子昂冷漠的脸,突然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她的声音支离破碎,"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林子昂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比起你对我做的,这算羞辱吗?设计让我背上舞弊罪名时,你想过我的前途吗?打算给我下药时,你考虑过我的意愿吗?" 云绫罗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现在,选择吧。"林子昂将休书举到她面前,"要么接受我的条件,要么拿着这个滚出林家。" 云绫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滴鲜血顺着指缝滑落。她死死盯着林子昂的眼睛,想从中找出一丝动摇,却只看到一片寒冰。 "你真的恨我至此?"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林子昂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这个突如其来的温柔动作让云绫罗浑身一颤。 "不,我不恨你。"他的拇指擦过她脸上的泪痕,声音忽然柔和下来,"我只是想让你去做你该做的。" 云绫罗眼中的泪水再次涌出。她抓住林子昂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做你的妻子,求你…" 林子昂抽回手,后退一步:"我的条件不会变。我已经得到消息,明晚张阁老在别院设宴,你去不去?" 云绫罗的膝盖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她抱紧自己的双臂,仿佛这样能抵御彻骨的寒意。许久,她极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去。" 林子昂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恢复平静。他转身走向书桌:"记住,打扮得漂亮些。张阁老喜欢素雅的装扮,就像你今天这样。" 云绫罗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已经干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决绝:"你会在乎他怎么看我吗?" 林子昂背对着她整理文书,声音平静:"当然在乎。这关系到我能从他那里得到多少好处。" 云绫罗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声还令人心碎:"林子昂,你真狠心。" 她慢慢站起来,抚平裙摆上的褶皱。 为什么在前世,林子昂愿意为云珈蓝许诺永不纳妾。 反观现在...... 林子昂回头,眼神冷得像冰:"不愿意?那你就等着全京城都知道,尊贵的乌兰二公主是如何在科举舞弊案中设局陷害亲夫的。" 云绫罗如坠冰窟。她死死盯着林子昂,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看她时眼中满是痴迷与温柔。 "为什么…"她声音嘶哑,"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林子昂冷笑:"比起你对我做的,这算什么羞辱?" 云绫罗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扑上去抓住林子昂的手臂:"是不是因为那个贱人?” 她扑过去,掀翻林子昂刻意隐藏的宣纸。 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云珈蓝的名字。 “你心里还想着她对不对?你也重生了,我告诉你,她早就有了北安…" "闭嘴!"林子昂猛地甩开她,力道之大让云绫罗踉跄着撞上了后面橱柜。几个瓷瓶摇晃着掉下来,在她脚边摔得粉碎。 "不准你提她。"林子昂一字一顿地说,眼中杀意凛然,"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第110章 我们会赢吗 三日后,北安城迎来了朝廷的使臣队伍。 云珈蓝站在王府高处的露台上,望着远处缓缓接近的车队。 金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心头涌起一阵不安。 "是崔琰。"裴嬴川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礼部尚书,裴天佑的心腹。" 云珈蓝转头看他:"他亲自来,说明裴天佑很重视这次谈判。" 裴嬴川冷笑一声:"不是谈判,是示威。" 他伸手替云珈蓝拢了拢披风,"外面风大,进去吧。我已经命人在大殿设宴,你若不舒适,不必出席。" "不,我要去。"云珈蓝坚定地说,"我是乌兰公主,也是北安王妃。这种场合,我不想叫你自己面对。" 裴嬴川凝视她片刻,最终点头:"好。但答应我,若有不适立刻离席。" 云珈蓝闻言,眼眶湿润,紧接着,扑到裴嬴川的怀中。 裴嬴川忙接住她,哑然失笑:“怎么了......” 云珈蓝猩红着眼眶:“我好担心。” 裴嬴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鬓:“担心什么?担心我会死吗?” 云珈蓝忙捂住他的嘴,“这种话,不要再说。” 裴嬴川轻笑着点点头,抬手摸向云珈蓝的腹部。 “会平安的。” 一切都会平安的。 ....... 一个时辰后,王府大殿内灯火通明。裴嬴川高坐主位,一身墨色锦袍,腰间配着那柄从不离身的白骨剑。云珈蓝坐在他身侧稍低的位置,一袭湖蓝色长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钗,简约却不失王妃威仪。 大殿两侧,北安城的文官员依次而坐。 "宣,大庆礼部尚书崔琰觐见!"侍卫高声通传。 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一个身着紫金官服的中年男子昂首而入。他面容清瘦,下颌蓄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身后跟着两名副使和四名侍卫,步伐整齐划一。 崔琰走到大殿中央,却没有行礼,只是微微颔首:"北安王别来无恙。"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不满的低语。陈述直接拍案而起:"大胆!见了王爷为何不跪?" 崔琰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本官乃天子使臣,代表的是皇上。按礼制,只有反贼才需要向王爷行跪拜礼。"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裴嬴川,"不知北安王是要做忠臣,还是...反贼?" 大殿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裴嬴川身上,等待他的反应。 裴嬴川面色不变,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崔大人远道而来,想必不是为了讨论礼制。裴天佑有什么话,直说吧。" 崔琰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色卷轴,高举过头:"皇上有旨,反贼裴嬴川勾结外邦,意图不轨,罪证确凿。念在手足之情,特赐最后一次机会。若即刻自缚前往京城请罪,可免一死。若执迷不悟..." "朕必亲率大军,踏平北安。"裴嬴川冷冷地接上他的话,"这些废话,我已经在信上看过了。崔大人千里迢迢就为了重复一遍?" 崔琰收起圣旨,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北安王,你不要不识抬举!皇上仁厚,才给你这个机会。你以为凭西北这弹丸之地,能对抗朝廷百万雄师?" "百万雄师?"云珈蓝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崔大人说笑了。大庆常备军不过四十万,除去驻守各地的,裴天佑能调动的至多二十万。何况..." 她微微一笑,"西北十二城固若金汤,真要打起来,胜负尚未可知。" 崔琰这才注意到云珈蓝,眼中闪过惊艳,随即变为轻蔑:"这位就是乌兰公主吧?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伶牙俐齿。只是..." 他语带嘲讽,"公主身为乌兰王女,却帮着大庆反贼对抗自己的父王和丈夫的兄长,不知是何道理?"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这个问题直指云珈蓝的身份矛盾,极为刁钻。 云珈蓝却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崔大人此言差矣。首先,我如今是大庆亲王妃,遵循的是夫家的礼法。其次..." 她放下茶盏,目光如炬,"我父王是否真的出兵还未可知,即便出兵,也是受裴天佑蒙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她站起身,虽然腹部隆起,却丝毫不减威仪:"我丈夫是大庆先皇亲封的亲王,血脉纯正。而裴天佑..." 她故意停顿,"他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天下人心里都清楚。" 崔琰脸色大变:"放肆!你敢诽谤皇上!" "诽谤?"裴嬴川冷笑一声,"需要我拿出证据吗?先皇驾崩当晚,太医院的所有记录都被销毁,贴身太监离奇死亡,这些崔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 崔琰额头渗出细汗,显然没想到对方掌握这么多内情。他强自镇定:"无稽之谈!皇上继位名正言顺,先皇遗诏..." "够了。"裴嬴川抬手打断他,"崔琰,回去告诉裴天佑,想要我的命,让他亲自来取。至于你......." 他眯起眼睛,"看在使臣身份的份上,今日饶你不死。但若再敢对我妻子不敬,我不介意先拿你祭旗。" 崔琰被这赤裸裸的威胁震住,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环顾四周,发现北安众官员个个怒目而视,手按兵器,显然只要裴嬴川一声令下,就会将他碎尸万段。 最终,崔琰深吸一口气,决定转换策略:"北安王何必如此激动?皇上其实很关心王妃的身体。" 他假惺惺地看向云珈蓝,"王妃有孕在身,若战事一起,恐怕..." "恐怕什么?"云珈蓝冷声问。 崔琰露出几分同情:"兵凶战危,刀剑无眼。皇上特意嘱咐我转告,只要王爷自缚请罪,他可保王妃母子平安,甚至允许孩子继承王爵。" 众人沉默。 良久,云珈蓝突然笑出声。 "裴天佑的承诺?"她缓步走下台阶,直视崔琰,"三年前,他答应放过先二王爷裴景明全家,结果呢?满门抄斩,连三岁的孩子都没放过。两年前,他承诺不杀劝谏的大臣,第二天那人就''自尽''狱中。这样的承诺,崔大人觉得我会信?" 崔琰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云珈蓝继续逼近:"更何况,我腹中的孩子是先皇嫡孙,对裴天佑的皇位是最大的威胁。他会放过这个孩子?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崔琰后退一步,脸色难看至极:"王妃此言差矣,皇上金口玉言..." "够了!"裴嬴川一声厉喝,站起身走到云珈蓝身边,搂住她的肩膀。 "崔琰,你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带着裴天佑的废话滚回燕京。告诉他——"他眼中寒光闪烁,"我裴嬴川就在北安城等他。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取我项上人头!" 崔琰知道再谈下去也无益,只得拱手:"既如此,本官告退。但愿王爷不要后悔今日决定。" 说完,转身欲走。 "慢着。"裴嬴川突然叫住他,"陈述,把东西给崔大人。" 陈述应声而出,将一个木匣递给崔琰。崔琰疑惑地打开,顿时脸色煞白——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二枚令牌,每一枚都刻着西北一城的名称。 "这是..." "西北十二城的调兵令牌。"裴嬴川冷冷道,"带回去给裴天佑看看,让他知道,我西北儿郎是靠血肉冲出来的一条血路,而不是靠在高位尸位素餐才为大庆守下的一片疆土!。" 崔琰手微微发抖,仿佛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有多么可怕。 他匆忙合上匣子,带着随从狼狈离去。 待使臣队伍走远,大殿内的紧张气氛才稍稍缓解。云珈蓝长舒一口气,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 裴嬴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怎么了?" "没事..."她勉强笑笑,"只是有些累了。" 裴嬴川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同时对府医吼道:"立刻过来!"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云珈蓝被迅速送往寝殿。府医诊断后表示只是情绪激动加上久站所致,胎儿无恙,但必须卧床静养。 当晚,裴嬴川处理完军务回到寝殿时,发现云珈蓝还未睡,正靠在床头看书。 "怎么还不休息?"他坐到床边,轻轻拿开她手中的书卷。 云珈蓝握住他的手:"在想今天的事。崔琰虽然走了,但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裴嬴川点头:"我已经下令各城加强戒备,同时派出斥候监视朝廷军队动向。" "你觉得裴天佑会什么时候出兵?" "最快半个月。"裴嬴川思索道,"他需要调集足够的兵力,还要防备其他藩王趁机作乱。" 云珈蓝沉默片刻,突然说:"我想给父王写封信。" 裴嬴川皱眉:"珈蓝..." "不是劝他退兵。"她解释道,"而是告诉他真相——关于裴天佑是如何谋害先皇,又是如何残害兄弟的。" “我不想,让我的乌兰男儿,为这种人奔波卖命。” 裴嬴川沉思良久,最终点头:"可以试试。但必须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不能让人截获。" "谢谢。"云珈蓝靠在他肩上,"我们会赢的,对吗?" 裴嬴川亲吻她的发顶:"会的。" 他语调轻微,不知是告诉自己,还是告诉她。 一定会的。 第111章 羞辱你 暮色四合时,云绫罗站在张阁老别院门前,手指死死绞着藕荷色的丝质手帕。这件衣裙是林子昂亲自挑选的。 素雅的淡紫色,绣着几枝疏落的梅花,衬得她肌肤如雪,腰肢纤细。 "公主,到了。"车夫低声提醒,却不敢抬头看她。 云绫罗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发间的白玉簪。这支簪子也是林子昂选的,他说张阁老喜欢清雅脱俗的女子。 想到这里,她胃里一阵翻涌,几乎要呕出来。 别院门口站着两名侍卫,见她下车,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轻蔑。其中一人懒洋洋地引路:"公主请随我来,大人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人们?"云绫罗脚步一顿,"不是...只有张阁老吗?" 侍卫嗤笑一声:"公主说笑了,张阁老的赏花宴,哪次不是高朋满座?" 云绫罗的脸色瞬间惨白。她原以为只需面对一个张阁老,没想到竟是一场公开的羞辱。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听见身后马车已经驶离。 她这才意识到,林子昂早就安排好了,不给她任何退路。 穿过几重院落,喧闹声越来越近。侍卫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厅堂前停下,高声通报:"乌兰公主到!" 厅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射来,如刀子般刮过云绫罗全身。她僵在原地,感到那些目光穿透衣裙,肆意抚摸她每一寸肌肤。 "哎呀,公主终于来了!"张阁老从主座上站起,年过五旬的他身材臃肿,脸上的肥肉将眼睛挤成两条细缝,"老夫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公主盼来了。" 云绫罗强忍恶心,屈膝行礼:"见过张阁老。"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张阁老快步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油腻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公主能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啊!" 厅内爆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声。云绫罗抬眼望去,只见满座皆是燕京权贵——大庆官员、几位国公,甚至还有几位她认识的驸马和王妃。 他们眼中没有惊讶,只有赤裸的玩味,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知道她为何而来。 "来,公主坐这儿。"张阁老拉着她走向主座,硬是将她按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这个位置本该属于府内女主人,如今却让她像个娼妓般展示在众人面前。 侍女上前斟酒,眼神中满是鄙夷。 "公主今日这身打扮真是清新脱俗。"对面的林尚书眯着眼打量她,"不过老夫记得,公主从前最爱穿金戴银,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张阁老哈哈大笑:"这还用问?自然是有人指点。"他凑近云绫罗,酒气喷在她脸上,"是不是啊,公主?" 云绫罗指甲掐进掌心,强笑道:"阁老说笑了,不过是随意穿戴。" "随意?"一旁的赵国公嗤笑,"公主这身打扮,与一年前云珈蓝公主赴宫宴时一模一样。连发簪都是同款白玉兰,这也叫随意?" 听到姐姐的名字,云绫罗浑身一颤。她突然明白了林子昂为何要她这样打扮。 他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女人。 云绫罗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说起云珈蓝公主,"张阁老故作惋惜,"如今成了反贼之妻,真是可惜了。当年她若和亲给老夫..." "阁老现在不也有乌兰公主作陪吗?"林尚书意味深长地说,"虽说是二公主,但姿色不亚其姐啊。" 满座哄笑。云绫罗感到无数目光在她身上游走,像无数只肮脏的手。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灼烧喉咙,却压不住胸口的寒意。 酒过三巡,张阁老的手已经明目张胆地搭在她腰间。云绫罗浑身僵硬,却不敢推开。 她看到席间众人交换的眼神,听到他们压低的笑声,甚至有人开始下注,赌张阁老今晚能否得手。 "公主皮肤真好。"张阁老的手指抚上她的后颈,"像上等的羊脂玉。" 云绫罗猛地站起:"我...我去更衣。" 张阁老脸色一沉,随即又堆起笑容:"快去快回,老夫等着公主。" 逃也似地冲出厅堂,云绫罗在回廊拐角处干呕起来。夜风冰冷,却吹不散她身上的污浊感。 她扑过去,看着池中自己的倒影。今夜的她,有精心装扮的脸庞,华贵的衣裙,却像个待价而沽的妓子。 "这不是绫罗公主吗?"一个女声突然响起。 云绫罗抬头,看到几位贵妇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讥讽。为首的齐烬雪身边的林氏。 林氏自从那次被裴嬴川和云珈蓝羞辱后,自然没再嫁成皇室,而是嫁给了一个籍籍无名的七品官员。 这叫她如何不恨? "夫人。"云绫罗知晓此时不可张扬,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傲气,勉强行礼。 林夫人却后退一步,仿佛怕沾染什么脏东西:"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是在陪张阁老喝酒吗?" 她故意提高声音,"听说公主为了替夫君谋前程,自愿赴宴?真是...令人钦佩啊。" 其他夫人掩嘴轻笑,眼中满是鄙夷。 "我没有..." 她想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她们,是她的夫君逼她来的? "公主不必解释。"林夫人冷笑,"我们懂。只是..." 她压低声音,"公主好歹是金枝玉叶,为了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这句话像刀子般捅进云绫罗心口。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但是,林子昂前世对云珈蓝,明明不是这样的! "公主!"此时,张阁老的侍卫找了过来,"阁老等急了。" 云绫罗僵硬地转身,跟着侍卫往回走。身后传来贵妇们毫不掩饰的议论: "听说林子昂根本不爱她,是她用手段强嫁的..." "现在为了仕途把妻子送人,真是绝配..." "乌兰王要是知道女儿这样,不知作何感想..."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在云绫罗背上。她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踏入厅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夜空。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落的星星,冷冷地俯视着她。 厅内气氛更加放荡了。几位歌妓正在中央起舞,衣袂翻飞间露出大片肌肤。宾客们醉醺醺地叫好,有人已经搂着侍女上下其手。 "公主回来了!"张阁老高声招呼,"来,坐老夫腿上!" 满堂哄笑。云绫罗站在原地,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充满恶意的期待。 她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一个公主如何堕落成娼妓。 "怎么,不愿意?"张阁老脸色沉下来,"看来林子昂的仕途..." "我愿意。"云绫罗轻声说。她缓步走向张阁老,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当她坐到那肥胖的大腿上时,听到满座喝彩声,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张阁老的手立刻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大腿。云绫罗浑身颤抖,却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她看向四周,每一张脸上都写满欲望与轻蔑。 "公主皮肤真嫩。"张阁老的手探入她衣领,"不如我们..." "张阁老!"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众人回头,只见林子昂不知何时站在厅门口,一袭墨蓝锦袍,面色冷峻。云绫罗如遭雷击。 他竟然...来了。 "哟,林子昂来了!"张阁老不但没松手,反而将云绫罗搂得更紧,"怎么,不放心把娇妻交给老夫?" 林子昂缓步走近,目光扫过云绫罗惨白的脸,却没有丝毫波动:"下官是来接公主回府的。时辰不早,明日还有早朝。" 张阁老哈哈大笑:"急什么?公主与老夫相谈甚欢,是吧,公主?" 他的手在云绫罗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云绫罗看向林子昂,眼中满是哀求。哪怕他此刻有一丝心疼,一丝后悔,她都能继续撑下去。但林子昂的眼神冷得像冰,甚至带着一丝...满意? "既然阁老与内子投缘,下官改日再来接她。"林子昂拱手,转身欲走。 云绫罗猛地站起:"子昂哥哥!" 整个厅堂瞬间安静。 林子昂回头,眉头微皱:"公主还有何事?" "带我走..."云绫罗声音颤抖,"求求你..." 张阁老脸色阴沉:"林子昂,这是何意?" 林子昂看了看张阁老,又看了看满座权贵,突然笑了:"公主醉了。下官这就带她回去。" 他走向云绫罗,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云绫罗被他扯的一歪。 走出厅堂,云绫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林子昂拽着她继续前行,直到远离人群才甩开她的手。 "满意了?"他冷声问。 云绫罗抬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你是故意的..." 林子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才刚开始。"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轻柔如情话,"我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羞辱。" 夜风吹起云绫罗的裙摆,她突然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林子昂,你会后悔的。" 林子昂不以为意,转身走向马车。 云绫罗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 第112章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夜色渐深,北安王府的寝殿内,几盏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室内映照得温暖而静谧。 云珈蓝靠在浴池边缘,温热的水流轻轻拍打着她隆起的腹部,氤氲的雾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水温可还合适?”裴嬴川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珈蓝微微侧首,看见他仅着单薄中衣站在池边,手中还拿着一把木勺。 “正好。”她放松身体,向后靠去,“这药浴方子很有效,腰不那么酸了。” 裴嬴川放下木勺,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今日与崔琰周旋,耗费太多心神。”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云珈蓝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白日里的紧张与不安渐渐消散。 “我自己来就好,你也累了。”她抬手想阻止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别动。”裴嬴川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让我照顾你。” 水声轻响,他踏入浴池,在她身后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温热的水漫过两人相贴的肌肤,云珈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有力的心跳。 裴嬴川叹了一声,开始用皂角给她清洗长发。 “痒......”她轻笑着躲闪。 裴嬴川低笑一声,手指穿梭在她如瀑的青丝间:“王妃今日在大殿上为我说话的样子,美极了。” “我只是说了实话。”云珈蓝仰头看他,水珠顺着她的睫毛滴落,“裴天佑的所作所为,天下人有目共睹。” 他的眼神暗了暗,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不该让你卷入这些。” “傻瓜。“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共同面对。” 裴嬴川捉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然后突然将她转过身来,面对面地抱在怀中。水波荡漾,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你今日吓到我了,”他的声音沙哑,“当你突然站起来反驳崔琰时,我生怕你动了胎气。” 云珈蓝将手放在腹部:“怎么会。他的父亲好歹是让各国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差劲?” 裴嬴川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一起感受那轻微的胎动。 云珈蓝注意到,他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再泡一会儿就该起来了,”他轻声道,“府医说你不能久浴。” 云珈蓝点点头,却懒洋洋地不想动弹。裴嬴川见状,干脆将她打横抱起,踏出浴池。 水珠从两人身上滚落,在青石地面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他取过早已准备好的柔软布巾,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干身体,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当布巾擦过她隆起的腹部时,他忍不住俯身,在那圆润的弧度上落下一吻。 “别闹......”云珈蓝轻推他的肩膀,脸上泛起红晕。 裴嬴川低笑着为她披上寝衣,然后才草草擦干自己。他随手将湿发拢到脑后,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英俊。 寝殿内,床榻早已被侍女们收拾得温暖舒适。裴嬴川扶着云珈蓝躺下,自己则坐在床边,拿起一把玉梳,开始为她梳理半干的长发。 “明日我要去军营,”他一边梳发一边说,“需要安排边防事宜。” 云珈蓝握住他的手:“带上惊蛰和谷雨,她们最了解边境地形。” “嗯。”他应了一声,手指穿过她柔顺的发丝,“你留在府中好好休息,哪都不要去。” “我又不是瓷娃娃。“她不满地撇嘴。 裴嬴川放下玉梳,俯身将她圈在双臂之间:“在本王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呼吸交融,“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云珈蓝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柔情让她心尖发颤。她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那你也要答应我,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若即若离。 就在两人呼吸渐重时,云珈蓝腹中的孩子突然踢了一脚,正好顶在裴嬴川的腹部。两人同时愣住,然后相视而笑。 “看来小崽子有意见了。”裴嬴川笑着躺到她身侧,小心地将她搂入怀中。 云珈蓝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他肩头:“嬴川,如果...如果真的开战,乌兰那边......”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他轻抚她的后背,“若你父王真是被迫出兵,我会想办法避免与乌兰军队正面冲突。” 她松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他寝衣的系带:“谢谢你。” “睡吧,”他吻了吻她的发顶,“一切有我。” 云珈蓝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实在是太疲惫了,于是,就这么靠在裴嬴川怀里,陷入了梦乡。 ...... 号角声响起。 裴嬴川猛然睁眼,轻手轻脚地将手臂从云珈蓝颈下抽出。 一般这种时候,是有来客。 如今多事之秋,裴嬴川不得不亲自去看看。 但是,他的指尖刚触到床边的外袍,身后就传来窸窣声响。 “嬴川?”云珈蓝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手指已经攥住了他的衣角。 “有人来了。”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继续睡,我去去就回。” 裴嬴川起身离去,带的帐幔外烛火摇曳。 云珈蓝盯着那晃动的光影,睡意全消。她轻轻掀开锦被,赤足踩在铺了绒毯的地面上,从暗格中取出一柄短剑别在腰间,又披了件墨色斗篷。 “惊蛰。”她对着空气轻唤。 惊蛰从屋外进来:“公主。” “带我去听松阁。” 听松阁是裴嬴川经常议事的地方。 惊蛰担忧道,“可是你需要休息——” 云珈蓝叹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独留我在这里,也是瞎想。不如去看看。” 惊蛰思索了一下,也只得作罢。 ....... 听松阁内,裴嬴川推开暗门时,裴云宣正背对着他欣赏墙上的《西北堪舆图》。 烛光下,这位传说中沉迷诗书的闲散王爷坐在轮椅上,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袭素白锦袍纤尘不染。 “三哥好雅兴,深夜赏图。”裴嬴川反手锁上门栓。 裴云宣转身,露出一张与裴嬴川三分相似的面容,只是眉宇间少了杀伐之气,多了几分书卷清雅。 他唇角含笑,眼底却冷静如冰:“七弟的封地,果然比传闻中更为壮观。” 两人对视片刻,又同时错开目光。 “三哥冒险前来,总不会真为看幅地图?”裴嬴川径自走到茶案前斟了两杯冷茶。 “还是说,”裴嬴川顿了顿,“你也是来给皇帝当说客的?” 裴云宣接过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并未直接搭话,而是道:“崔琰回京途中遭遇山匪,右臂被废了。” 裴嬴川眉梢微动:“可惜,没要了他的命。” “是你的人?” “我若要杀他,不会选在离开北安辖境之后。”裴嬴川冷笑,“三哥这是来兴师问罪?” 裴云宣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函推过桌面:“看看这个。” 烛光下,火漆上清晰的龙纹让裴嬴川瞳孔骤缩。他利落地拆开,扫过纸上内容后猛地抬头:“裴天佑要调动南境水师?” “三日前下的密旨。”裴云宣啜了口冷茶,“名义上是剿海盗,实则会借道沅江北上。加上从燕京出发的十万禁军,半月内就能对北安形成合围之势。” 裴嬴川指节叩击桌面,忽然盯着裴云宣的眼睛:“三哥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阁外回廊的阴影里,云珈蓝贴着雕花木窗,屏息听着屋内对话。 “我做事,”裴云宣的声音忽然压低,“向来不讲缘由。” 茶杯在裴嬴川掌中裂开一道细纹。他定定地看着裴云宣,良久,冷笑一声。 “说罢,你想要什么?”裴嬴川的开门见山。 “联盟。”裴云宣直视着他,“各地藩王我已联络六家,只要西北率先举旗——” “你想让我当出头鸟?”裴嬴川冷笑打断,“然后你好坐收渔利?” 裴云宣忽然起身,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在案上。羊脂白玉上赫然刻着“受命于天”四字。 裴嬴川呼吸微凝。 这是先帝传给嫡长子的信物。 屋内陷入死寂。云珈蓝透过窗缝看到裴嬴川拿起玉佩仔细端详。 “即便事成,三哥打算如何安置西北?”他终于开口。 裴云宣微笑:“自太祖时起,北安王便有开府建牙之权。你若愿意,我可许你世代镇守西北,军政自治,只需名义上尊中央朝廷。” 这个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云珈蓝攥紧了斗篷边缘,指甲陷入掌心。 她很清楚,这类承诺在权力更迭后往往成为一纸空文。 “我需要考虑。”裴嬴川将玉佩推回去。 “三天。”裴云宣系回玉佩,“三日后午时,会有商队在东城门交换货物。竹筒里装的是南境水师布防图。” 他推着轮椅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了,乌兰王确实收到了裴天佑的求援信,但派兵之事还在朝议。你那位王妃若想写信,最好快些。” 暗门合拢的瞬间,云珈蓝拉着惊蛰闪入拐角。等裴嬴川的脚步声远去,她才长舒一口气,发现后背已经湿透。 “公主?”惊蛰担忧地扶住她。 云珈蓝摇摇头,望向裴云宣离去的方向。 “去书房。”她低声道,“我要立刻给父王写信。” 当更漏指向寅时,裴嬴川回到寝殿,发现云珈蓝正靠在床头就着烛光看书。 “怎么醒了?”他脱下外袍搭在屏风上。 云珈蓝合上书册:“做了个噩梦。” 她注视着他更衣的动作,“三哥...说了什么?” 裴嬴川的手顿了顿,随即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他来示警,裴天佑准备南北夹击。” “还有呢?” 裴嬴川低头,望进妻子清澈的眼眸,忽然俯身将她搂进怀中。 “他提出结盟。”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但我不信他。” 云珈蓝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心跳,想起裴云宣那句“世代镇守西北”的承诺。她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说出偷听之事,只是轻轻回抱住他。 “没事,一切有我。” 第113章 云绫罗被羞辱 云绫罗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胭脂染得唇色猩红,金丝牡丹抹胸襦裙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公主”贴身婢女海棠捧着狐裘的手在发抖,“马车备好了。” 她没应声,将一支金镶玉步摇缓缓插入鬓间。步摇垂下的珍珠串随动作轻晃. “您真要.......”海棠突然跪下,泪珠砸在青砖地上,“奴婢去求驸马爷!” “起来。”云绫罗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别弄脏了新裙子。” 院外传来三声叩门,是林子昂派来的嬷嬷在催促。 云绫罗惨笑了声,开门上了马车。 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轱辘声像是碾在头上。这次不是张阁老的别院,而是另一位权贵郑大人的私邸。据说郑大人最近得了幅《寒江独钓图》,邀诸位同好赏鉴。 “公主可记住了?”嬷嬷掀开车帘时压低声音,“郑大人喜欢听《子夜四时歌》。” 她睫毛都没颤一下,踩着人凳下车时,绣鞋陷入新雪。府门前两盏血红灯笼晃得人眼晕,像悬在头顶的两滴血。 厅内暖香熏得人作呕。郑尚书正在解说画作,见她进来,山羊须翘了翘:“哟,林夫人来了。” 满座哄笑。自上次张阁老宴席后,燕京权贵圈都知道了林子昂的夫人是可以共享的珍玩。 “妾身来迟了。”她行了礼,臂间披帛滑落在地。 立刻有侍卫捡起来,恭敬地捧给郑尚书。老头儿将轻纱凑到鼻前深嗅,眯起眼:“香,真香。” 席间顿时响起暧昧的咳嗽声。云绫罗看着他们像一群豺狼围坐在暖炉旁,獠牙上着涎水。 “愣着干什么?”坐在郑尚书下首的年轻男子突然开口,“还不给诸位大人斟酒?“ 白玉酒壶沉得压手。她走到郑尚书身边倾酒时,老头儿突然抓住她手腕:“夫人这镯子...是乌兰王室特有的血玉吧?” “大人好眼力。”她任那只枯手摩挲自己腕间肌肤,“是妾身及笄时父王所赐。” “听说乌兰女子......“郑尚书的手指顺着她小臂往上爬,“会在守宫砂上纹血玉花?“ 酒壶“哐当“砸在案几上。满座哗然中,她的衣领被粗暴扯开,露出肩头那朵殷红的玉兰纹身。雪白肌肤上还留着上次张阁老掐出的淤青,新旧伤痕交错,像被揉碎的玉兰花瓣。 “果然是真的!”郑尚书兴奋得声音发颤,“诸位快看!” 无数双手伸过来,有人扯她腰带,有人撩她裙摆。在布料撕裂声中,她听见自己发间的步摇坠地,珍珠滚落的声音格外刺耳。 云绫罗的眼底闪过一丝悲愤。 “你们一定...会给林子昂仕途吗?” 她颤颤巍巍地问。 “放心吧,公主殿下。你把我们伺候好了,保准叫你那位夫君过的服服帖帖。” 郑尚书的手指像枯枝般刮过她肩头的玉兰纹身,引来一阵战栗。 云绫罗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愣着做什么?唱曲儿啊!”方才认出她的年轻官员拍案喝道,眼中闪烁着施虐的快意,“你们乌兰女子不都善歌舞么?” 满座哄笑中,郑尚书突然拽住她的披帛用力一扯。金丝牡丹襦裙的系带应声而断,前襟顿时大开,露出绣着并蒂莲的藕荷色肚兜。冰凉的空气贴上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她本能地护住胸口,却被身后侍卫扣住手腕。 “装什么贞洁烈女?”郑尚书啐了一口,“张阁老府上不是早就玩过了?” 山羊须抖动着凑近,酒臭混着口涎的气味喷在她脸上。 云绫罗闭上眼。 她自小被千娇百宠地养大,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脸面。 可她现在不仅弯了膝盖,连脊梁都要被人踩进泥里。 “啪!” 一记耳光将她扇倒在地。珍珠步摇从发间脱落,砸在青砖上碎成两截。 “给脸不要脸!”郑尚书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头,“真当自己还是乌兰公主?你现在是林子昂送来讨好我们的玩意儿!”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泪水模糊了视线。透过朦胧泪眼,她看到满座衣冠禽兽兴奋涨红的脸,有人已经解开了腰带。 “妾身...唱。”她咽下喉间血腥,颤抖着挤出笑容,“《子夜四时歌》...对吗?” 侍卫松开钳制。云绫罗慢慢爬起,拢住破碎的衣襟。当她开始歌唱时,乌兰古老的调子像一把钝刀,一字一句剐着她的喉咙。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郑尚书的手已经探入她裙底。她盯着厅堂正中的《寒江独钓图》,画中渔翁独坐扁舟。蓑衣上积着雪。 “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年轻官员突然从后面抱住她,牙齿啃咬着后颈。疼痛让她走了调,歌声变得支离破碎。有人递来酒杯强行灌下,辛辣的酒液呛进气管,引起一阵剧烈咳嗽。 “继续唱!”郑尚书扯开她的腰带。 珍珠白的绸裤滑落在地,露出布满淤青的腿。云绫罗动着嘴唇,灵魂却仿佛飘到高处,冷眼看着下面这具正在被轮番玷污的躯体。 当最年长的那个侍郎压上来时,她盯着房梁上精致的雕花,想起乌兰王宫的穹顶。父 “夏歌......”她的声音已经嘶哑,“田蚕事已毕,思妇犹苦身。” 郑尚书突然掐住她大腿内侧的软肉狠狠一拧。剧痛让她尖叫出声,反而引来满堂喝彩。血从咬破的唇角滑落,滴在雪白的胸脯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秋歌...白露朝夕生,秋风凄长夜......” 有人用酒壶往她身上倒冰凉的液体,有人拿毛笔蘸墨在她背上写字。当最不堪的折磨来临时,她终于忍不住干呕,却被强行捂住嘴。泪水和汗水糊了满脸,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斑驳不堪。 “冬歌...炭火邈炎月,夜寒不得眠......” 唱到最后一个音时,她的指甲已经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地毯上。郑尚书心满意足地系好腰带,随手将一块玉佩扔在她赤裸的背上:“赏你的,明天让林子昂来吏部领委任状。” 云绫罗瘫在地上,破碎的衣裙勉强遮住重点部位。珍珠散落四处,在烛光下像凝固的泪滴。 “还不谢恩?”年轻官员踢了踢她的小腿。 她慢慢爬起来,将自己的骄傲生生压下:“谢…郑大人赏。” ...... 回府的马车里,海棠用狐裘裹住她发抖的身子,眼泪成串往下掉:“公主,我们回乌兰吧。“ 云绫罗望着窗外飘落的雪,没有回答。马车经过朱雀大街时,一队巡夜禁军举着火把经过,火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林子昂居然等在府门口。见马车停下,他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怎么样?郑大人可满意?” 狐裘滑落,露出她颈间狰狞的掐痕。林子昂却视而不见,只顾追问:“官职的事可成了?” “成了。”她轻声道,“兵部郎中,正五品。” “太好了!“林子昂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我这就去写谢恩折子。” 云绫罗望着林子昂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那笑声比冬夜更冷,吓得海棠打了个寒颤。 “备水。”她松开海棠的手,自己扶着廊柱站稳,“我要沐浴。” 浴桶里的水很快被血染成淡粉色。云绫罗用力擦洗身体,皮肤搓得通红破皮也不停手。海棠跪在一旁哭着劝阻:“公主,别这样。“ “出去。”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当房门关上后,云绫罗终于放任自己沉入水中。温热的水流淹没头顶,像回到了乌兰诺尔湖的怀抱。就在窒息感袭来的瞬间,她猛地抬头,带起一片水花。 铜镜中映出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这些都是证据,证明她如何从云端跌落泥沼的证据。 云绫罗看着看着,突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