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继妹换亲后》 第1章 第1章 隆冬时节,京城风雪肆虐。 哪怕屋内生着炭盆,也挡不住戚淑婉身上一阵阵寒意。 她知道自己如今已是油尽灯枯。自从嫁给表哥崔景言,她日夜操劳,又小产过一次,那之后身体毁损,一日比一日不好,直至药石无医。 出嫁之前,继母苛待、继妹跋扈、亲父视而不见,她在侯府的日子很不好过。 便以为与指腹为婚的表哥成婚后,日子总归会好起来。 其实崔景言的日子确实好起来了。 得她供养之后,他比往前更加安心读书,最终顺利考取功名,高中状元。 京中人人皆知崔景言很得陛下与太子的赏识。 崔大人便是朝堂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可,她的日子不好过。 日日与汤药为伴,没有比这更苦的,日日夫君不着家,没有比这更冷的。 不过也习惯了。 崔景言虽然是她的表哥,但崔家家道中落,那时清贫得紧,继母嫌弃崔景言,不许她与崔景言来往。崔景言有傲气在,更不会低声下气求人只为与她见面。故而面上说是表兄妹,也与陌生人无异。 后来他们依照婚约成了亲,崔景言更在意读书之事,亦不常常回房。 大多数时候,他会一个人宿在书房。 不是没有心存期待过。 新婚不久,见夫君不回房歇息,她备下宵夜送去书房,略作试探,反被推开。她至今记得崔景言皱着眉立在书案后,一字一句指责她实在不懂事。 想要夫妻关系更和睦些在他眼里却是不懂事。 那会儿自己不懂,以为自己扰了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懂的? 当真在意她,哪怕有一丁点在意……怎会连她弥留之际也不回府、不知去向?许是外面有人罢,戚淑婉不知道,也没有心力去深究了。她只是觉得累,太累了,若有下辈子,再也不要这么累。 戚淑婉在心里想着,慢慢合上眼。 房门“砰”地被人从外面打开,巨大的动静未惊醒床榻上的人。 满身风雪、面容冷峻的崔景言停下脚步。 “小姐!”从小厨房回来的婢女竹苓手中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跌落在地,她飞奔至床榻旁,颤着手去试探自家小姐鼻息。下一刻,嚎哭几乎响彻整座院子。 “不必了。” 崔景言拦下慢一步而来背着药箱的人,忽然觉得,这个冬天格外冷。 他,终究是回来迟了。 …… “砰!” 早春的夜依旧掺杂冬日的寒意,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踹开,一股冷风袭进屋内,吹得桌案上烛火猛然一颤,也将伏在罗汉床榻桌上睡着过去的小娘子惊醒。 李嬷嬷推开丫鬟竹苓,气势汹汹走到罗汉床前,撂下两本画册。 “这是夫人命老奴送来的。” “大小姐好好学,免得新婚夜闹出笑话,丢了侯府的脸!” 扉颜腻理、肤白胜雪的小娘子长长眼睫轻颤,茫然望向被扔在她面前的画册。当辨认出那画册是什么时,她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愣住。李嬷嬷并不在意,将东西送到后,扬长而去。 “小姐别在意。” 丫鬟竹苓去将门重新关好,继而折回自家小姐身边,“待小姐明日出嫁,再也不用受这个气!” 李嬷嬷对小姐如此无礼,她自然看不惯。 但,李嬷嬷是夫人房里的人,夫人本便不喜小姐,越反抗越要遭罪。 好在明日小姐便要出嫁了。 崔家固然清贫,但嫁去没有公婆要侍奉,离戚家人又远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日日受气。 竹苓的话戚淑婉却没有听进去。 她只是慢慢坐起身来,环顾一圈屋中陈设后,去看自己的丫鬟。 是梦吗? 她怎么会在自己的闺房?眼前的竹苓眉眼也透出青涩,根本不是后来在崔家的模样。还有这两本画册,分明是女子出嫁前用来学习夫妻之道的…… 方才李嬷嬷说,是夫人让送来的,竹苓说,明日出嫁。 她不是早就嫁给了崔景言吗? 不,不对。 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戚淑婉垂下眼,又去看自己的手,比起后来的粗糙,这双手尚是娇嫩的。 这明显是一双没有因操劳被磋磨过的手。 “小姐?” 竹苓见自家小姐怔怔的,不由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戚淑婉勉强回过神,再看一眼竹苓,依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古怪得紧。她抿了下唇,想一想说:“我明日当真要嫁给表哥吗?好像做梦。” “小姐可是睡懵了?怎会是做梦呢?自然是真的,明日小姐便要嫁给表少爷了,真的不能再真。”竹苓笑着上前扶戚淑婉起身,“不过小姐也不该在这趴着睡的,虽说已是春日,但夜里还冷,仔细受凉。奴婢方才将热水备好了,小姐正好去沐浴,暖暖身子。” 春日…… 她出嫁确实在春日,但她的记忆停留在冬天。 不是做梦吗?不是做梦,重回十六岁,未免太过荒谬。 但重来一次也只能嫁给崔景言? 明日便出嫁。 一夜之间,她上哪儿想办法退婚……要逃婚吗?往哪儿逃?逃了之后呢? 但若她是在做梦,梦里还要再嫁崔景言一次。 这梦未免也太苦了些。 沐浴时,戚淑婉忍不住胡思乱想,到最后只觉得无论是不是做梦,竟要再嫁给崔景言,令她郁结不已。偷偷掐一把自己,疼得厉害,根本不似做梦,更烦闷。 从浴间出来,人清醒许多。 竹苓念叨着她明日得早起准备出嫁事宜也很快退下了。 房中留得一盏灯。 戚淑婉心里惦记着事情,闭眼又要回想起从前与崔景言之间的种种,便终是一夜辗转难眠。 但喜娘与丫鬟婆子在寅时如期而至。 这让戚淑婉心又凉下来两分,她心绪麻木,想着即便再嫁给崔景言,自己也绝不再为他那样委屈自己,由着她们为自己绞面、绾发、敷妆……直到那块红红的鸳鸯盖头再次盖下来,遮蔽她的视线。 戚淑婉安静坐在床沿,心里一点一点盘算自己往后日子怎么过。 母亲留给她的嫁妆被继母昧下大半,而今嫁妆已送到崔家,想更改是不能了,但真又嫁给崔景言,她也绝对不能再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崔家的家用。 左右她与崔景言夫妻不睦。 嫁妆留好,待时机合适,让崔景言休了她,她的日子还有盼头。 熬过与崔景言两看相厌的那些日子便是。 只要不同他绑一辈子,怎么都好。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同姐姐单独说。” 熟悉的声音拉回戚淑婉思绪,哪怕看不见她也知道来的人是继妹戚淑静。 继妹来她房中做什么? 添妆?可上一次她记得继妹并没有为她添妆。 她这个继妹平日在府中跋扈得很,由来是她想往东便不许旁人往西。 但又如何?继母惯着,父亲疼着才有这样跋扈的资格。 戚淑婉向来是不招惹这个继妹的。 尽管她不去招惹,继妹也时不时找茬欺负她。 不过…… 戚淑婉想起记忆里与继妹有关的许多事。 她与继妹年龄相差不过一岁,但她比继妹早一些出嫁,继妹自然是嫁得比她好的,甚至是嫁给了宁王。只是宁王命也不太好,继妹嫁过去不到半年他人便没了。她对宁王了解不多,对继妹出嫁后的事情也知之甚少,不过以继妹的脾性,大抵是不能接受丈夫如此短命的。 嫁给崔景言之后,她与戚家来往便很少。 她只记得,崔景言高中状元后,她也得以受邀出席京城里许多宴席,有时候她会遇到继妹。 继妹总是带着不屑、居高临下看着她:“状元夫人又如何?比不上宁王妃半分,戚淑婉,别太得意。”后来宁王去世,她再也没有在这些宴席上见过继妹。 戚淑婉正想着,感觉继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偏偏继妹一言不发,她不明所以。 直至隔着红盖头望见继妹在她面前站定,正欲发问,她脑袋先遭遇重击。 戚淑婉来不及多想却已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看着昏死在床榻上的戚淑婉,戚淑静勾了勾嘴角,上前将她的嫁衣扒下,口中念叨着:“戚淑婉,状元夫人的福你消受不起,不如让给我,也算我好心救你!” 戚淑静觉得自己命挺好的,在她发现自己竟重回十五岁的时候。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嫁给宁王那个短命鬼。 前世出嫁前,想着自己要成为宁王妃,她很是得意。尤其是戚淑婉只能嫁给崔景言,崔家家道中落,嫁过去过的都是苦日子,哪像宁王妃,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待嫁入宁王府才晓得宁王此人十分不解风情。 新婚之夜更是将她一个人扔下。 这辈子她哪受过这种折辱? 不过砸坏了几件东西、骂得几句,宁王竟干脆再也没有回过房。 这些事情她自然不会说与任何人听。 她可不愿意让戚淑婉知道,白白让戚淑婉看自己的笑话,毕竟在崔景言高中状元之后,她曾听许多人夸赞过崔大人和崔夫人伉俪情深、恩爱无比。 呵。 宁王是个短命的,苦了她在王府守活寡,戚淑婉也是个短命的,这很好,只是可惜崔景言。 戚淑婉去世后崔景言一直没有再娶。 旁人道崔景言与发妻青梅竹马,情难割舍可以理解,她却不以为然。 成亲之前,崔景言与戚淑婉根本面都没见过几次,谈何青梅竹马?无非崔景言此人重情重义,戚淑婉陪他于落魄时发迹,他感念糟糠之妻恩情,故而如此罢了。 那个时候她便想过,倘若嫁给崔景言的人是她就好了。 她又不会像戚淑婉那样的短命。 她嫁妆丰厚,也不必在崔家过苦日子,而崔景言一样会感念她情义。 幸而她重活一世。 戚淑静将大红嫁衣穿上身,低声将两个婆子喊进来,待到戚淑婉被避着人抬出去,她才盖上红盖头。崔景言高中状元之后的好日子戚淑婉无福享受,她却是有的,这样的好日子合该她来享受。 这一世,戚淑婉绝不可能比她过得更好。 大红盖头遮住了新娘子容颜,仿佛一切如常。 于是,在一阵锣鼓喧天里,永安侯府戚家的大小姐“戚淑婉”,出嫁了。 …… 戚淑婉昏昏沉沉中醒来,头疼欲裂。 她勉强坐起身,回想起昏死过去之前的事,将她打昏的人毫无疑问是戚淑静,可是为什么……皱眉不解,又发现自己只穿单衣,身上的大红嫁衣不知所踪,环顾四周,她竟不在闺房而在柴房。 戚淑婉直觉事情不妙。 柴房却没有上锁,她推门而出,思绪有点乱,不妨有人半道蹿出来,大力将她推入荷花池。 春日的池水有透骨的冷意。 不会凫水,戚淑婉下意识挣扎也因此在水中浮浮沉沉。 想呼救却被水呛住,便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得多久,耳中像捕捉到一声什么动静,来不及细辨,她看见有人朝她游过来。那人离她越来越近,她在水中十分勉强才看清楚那张脸,认出他身份。 宁王,萧裕。 开个小甜文调节一下心情 咸鱼美人vs切开黑王爷,男主又争又抢,男二恢复前世记忆后火葬场[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夫人,不好了!”李嬷嬷寻至前厅,将原本正忙着招待宾客的永安侯夫人冯燕兰请到了耳房,气喘吁吁道,“大小姐落水,叫宁王救起来了!” “你说什么?” 而立之年的冯燕兰保养得宜,闻言两弯细眉蹙起,怀疑自己听错了。 戚淑婉不是才被送上花轿? 她怎么会在府里,又怎么会落水被宁王所救? “夫人,是真的,老奴亲眼所见。”李嬷嬷用力咽了下口水,“这会儿大小姐在柴房里躲着,宁王也守在柴房外面呢。只是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大小姐竟还在府里,那方才上花轿的是谁?难不成有人替大小姐嫁去了崔家?” 一连串话闹得冯燕兰脑袋嗡嗡作响。 李嬷嬷是跟着她几十年的老人,这么大的事,李嬷嬷不会胡说。 冯燕兰努力沉住气,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下至关重要的两件事上—— 她亲眼看着新娘子上的花轿,那人不是戚淑婉会是谁? 宁王在府中下水救人,万万不可怠慢了。 “二小姐人呢?” 冯燕兰想着随口问李嬷嬷。 李嬷嬷却一怔:“老奴今日只在晨早见过一次二小姐,后来好像便再未瞧见二小姐了……” 冯燕兰眉心跳了跳,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愣着做什么?” “还不赶紧让人去寻二小姐!” 李嬷嬷忙不迭应下,从耳房出去了。 深吸一气,缓和过心绪,叫自己面上看不出异样,冯燕兰也从耳房出来。 戚淑婉确实躲回那间柴房。 被宁王从水里救上来,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裳贴在身上,连贴身小衣也隐约可见,这幅样子总不好待在外面,于是暂且避到柴房。下水救她的人既然是宁王,消息势必很快会传到父亲和继母耳中,他们也没办法对她不闻不问。 拧一拧湿漉漉的发,水声哗哗。 戚淑婉一面等着有人来一面思索起自晨早开始的这一连串事情。 她知道,自己在闺房被打晕后醒来出现在柴房定是戚淑静所为。不仅是这一桩,连同那之后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戚淑静皆难逃干系。 那个推她入水之人力气极大,分明故意为之。虽未能看清楚其样貌,但此人晓得她在柴房、认得她身份,多半是府里的人得戚淑静吩咐,专门盯着她动静。 只是戚淑静为何如此? 纵然戚淑静一直不喜她,但也不应该恨她到要在她出嫁当日害死她。 上一回她出嫁时戚淑静没有做过这些事。 偏偏今日的戚淑静行迹诡异……她身上的嫁衣不知所踪,大抵也是昏迷之后被戚淑静扒去了罢。 何况,宁王在府里。 按照戚淑静以往的脾性不应该是黏着宁王寸步不离吗? 与宁王定下亲事几乎是戚淑静最引以为傲的事情。未来宁王妃的身份让她脸上有光,而永安侯府即将出一个宁王妃,这也让戚家在京中风光无限。 戚淑静也将宁王看得很紧。 定下亲事后,谁若多看宁王一眼,她都恨不得挖了那人的眼睛。 宁王下水救人定不在戚淑静的预料之中。 按照戚淑静以往脾性,得知此事后大抵恨不得杀了她,戚淑婉思忖间又将乌发拧去些湿意。 撇开这些,另还有她出嫁之事。 看一眼窗外天色,吉时肯定被耽误了……即便没有被耽误,凭她现在这幅样子,难道能即刻赶去崔家吗?当真能,她也不愿了。她不想再嫁给崔景言一次。 戚淑婉想着,动作一顿,她重新细细梳理一遍戚淑静的所作所为,心里忽地生出一个诡异念头。 今日行迹古怪的戚淑静该不会是…… 想代替她出嫁罢? 柴房外的一棵桃树枝头桃花含苞欲放,树下身形高大、浑身湿透却掩不住英俊眉眼的年轻男子正是宁王萧裕。此刻他沉沉的一张脸,正等着永安侯府来人。 永安侯府的请帖在许久之前他便收到了。 今日是戚家大小姐出嫁的日子,他本无意赴宴,但得母后劝说依旧来了。 宴席之上,满耳阿谀奉承之言。 他实在懒怠多听,索性找个托辞出来,四处赏花赏景。 未想会撞见有人落水。 人命关天,总不能视而不见,他下水救人,却发现落水之人竟是本该在今日出嫁的戚家大小姐。 新娘子分明已被送上花轿去往崔家。 戚家大小姐为何仍在府中,甚至不慎落水、几欲丧命? 更要紧的是,他将一个本该在今日成为崔家新妇的新娘子救了。被救上来时,戚家大小姐身上只穿得一件单衣,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她身上,不必细看,只消一眼便足以瞧见她玲珑婀娜的曲线与裹住她身前丰腴的赤红贴身小衣。 寻常情况下小娘子叫男子相救、瞧见这幅模样,都于名声不利。 何况是一个本该在这一日出嫁的新娘子? 此事蹊跷而古怪。 宁王面色阴沉,他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永安侯府蓄意算计还是单纯巧合? …… 戚淑婉在柴房等得许久,终于等到继母身边的大丫鬟念霜。念霜满脸不耐烦,将斗篷扔在她面前,她不以为意,披上斗篷,不动声色朝柴房外看一眼,正瞧见她的父亲永安侯与宁王一道离开。 父亲已经知晓了。 今日之事,远不止她未能顺利出嫁、落水为宁王所救这么简单。 她暂时什么也不用做。 事关戚家利益,今日种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父亲自然会想办法弄清楚。 倘若戚淑静当真代替她嫁去崔家。 接下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于戚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披上斗篷、戴上风帽,借风帽遮掩住大半张脸,戚淑婉裹紧斗篷从柴房出来,避着人捡小路先回自己的院子。竹苓不在,院子里其他伺候的人也不知去向,但她的继母却立在院中,俨然在等着她。 冯燕兰三两步走到戚淑婉面前,眼底藏不住怨憎之意。 她的女儿不知去向、整座侯府遍寻不见,她心底那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宁王是静儿的未婚夫,未来的宁王妃也只会是静儿,戚淑婉,你动什么歪心思也没用。” “若叫侯府蒙羞,侯爷定然饶不了你!” 嫁给崔景言后戚淑婉与继母极少见面,今日再见,更觉得眼前之人如陌生人一般。但这一番忙着担忧她会抢继妹姻缘的话听得她直想笑。 看来,继妹当真不在府里。 若非寻不见人,继母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是吗?原来是我动的歪心思。”戚淑婉淡淡对冯燕兰道,“那今日晨早,二妹妹为何来我闺房,又为何将我打晕?我为何会未穿嫁衣只着单衣出现在柴房,为何会被人故意推入荷花池中?” “夫人还是快些让人送热水过来让我沐浴梳洗为好。” “否则若叫宁王晓得些不好的事情,二妹妹这婚事当真要不成了。” 忧虑着女儿戚淑静,冯燕兰一怔,没有心思去细想戚淑婉今日与往日的不同。她只想着听得出来戚淑婉不是在撒谎。正因不是撒谎,事情才变得更加严重起来。 她的静姐儿究竟在哪里?又究竟在做些什么? 戚淑婉未与冯燕兰多理论。 她进去闺房,果然很快有人将热水送至浴间。但她大部分衣裳已经随嫁妆被送去崔家,好在闺房里尚有几套半旧裙衫在,她从中随意挑得一套,之后入得浴间,反栓上门,独自沐浴。 冯燕兰同样没有多留。 她也顾不上戚淑婉,踏出院子,她吩咐念霜:“你即刻亲自去一趟崔家,不要引人注意。念霜,我只信你,你且去看一看,今日嫁到崔家的人究竟是谁。” “是,夫人。” 念霜见自家夫人脸色发白,意识到不对,忙应声而去。 而戚淑婉沐浴过后便待在闺房。 她依然在等,等她的父亲开口说要见她。 从昨夜到今日发生太多事情,也趁着这会儿功夫,戚淑婉彻底将一切梳理明白。其一,她是真的回到十六岁,回到嫁给崔景言之前。其二,她的继妹十分反常,且从种种迹象看,她的猜测**不离十,继妹此时多半已经在崔家。 宁王…… 情愿嫁给崔景言但不愿意嫁给宁王?甚至是不惜得罪宁王也非要这样做。 戚淑婉近乎一瞬顿悟。 以继妹脾性,绝无可能看得上眼下家中清贫的崔景言。 偏偏今日继妹做出这些事情。 只怕继妹也是重活一世,晓得将来崔景言会高中状元、青云直上,故而设计抢了这段姻缘。 殊不知反而成全她不愿嫁崔景言的心思。 自昨夜起,重回十六岁的戚淑婉眼底第一次有了笑意。 戚淑婉高兴片刻,心绪松快下来,又慢慢思忖今日之后的事情。继妹嫁去崔家,她的确是不用嫁给崔景言了,可是继妹与宁王的婚事还在……戚家会嫁一个女儿给宁王做王妃,这是所有人已经默认、连同宫里也已经应许的事情。 念头才起,门外响起郑管家的声音:“大小姐,侯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该来的到底来了。 戚淑婉起身从闺房出来,她什么也不问,随郑管家去见永安侯。 永安侯戚宏已经在书房踱步许久。 戚淑婉步入书房时,他面容严肃、眉头紧锁,几乎将心事挂在脸上。 “你可愿嫁给宁王?” 一开口,永安侯便直接问自己的大女儿。 中午好,今天给大家发小红包,谢谢支持[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时辰渐晚,已至黄昏。 书房里掌了灯,外面天黑下来亦仿佛不过几息的事情,前来永安侯府赴宴的宾客早已散了。 来见永安侯的路上,戚淑婉细细思量过自己父亲见到她后可能会问什么。 若继妹代替她嫁去崔家而不管不顾与宁王的婚事,那么确实有另一个问题摆在她们父亲面前——退一万步,和宁王的这一桩亲事真不成了,却也意味着戚家失去借此攀上皇家的机会,而这同样牵扯到戚家今后至少几十年的荣耀。 这又不得不念及继妹为何会与宁王定下亲事。 个中缘由,追溯起来却要从十五年前的一个冬天说起。 延和二年的深冬。 嫁入永安侯府不久的继母去京郊的白云寺礼佛,回程时赶上山中一场大雪落下。担心大雪封山,愈发着急赶路,却在半途撞见一辆马车陷于山道之上,牵引马车的马匹不知所踪,且据说彼时马车四周尸首遍地,那一辆马车的车厢更是几乎被利箭射穿。 继母吓坏了。 但在发现那辆马车里有位活着的妇人时,连忙将人请到自己的马车之上。 后来,她的继母才知无意于山中救下的那位妇人正是皇后娘娘。 也因此继母于皇后娘娘有一命恩情。 继母却没有借此攀交,也未曾提及自己当时怀有身孕。 皇后娘娘因此一直待继母不错。 直到今年的年节,继母以永安侯夫人身份入宫拜见皇后娘娘时,说起忧愁女儿的亲事,皇后娘娘便做主,撮合了继妹与宁王的这桩婚事。 这个时辰,侯府派去崔家的人想来是回来了。 她的父亲如此直白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之前关于戚淑静替她嫁去崔家的猜测可谓被求证。 是以,摆在她们父亲面前的是继妹嫁崔景言不嫁宁王。 但她们的父亲又怎么会舍得把大好的攀上皇家的机会拱手让人? 父亲只得她与继妹两个女儿,因而在来见父亲的路上,戚淑婉想过说不得父亲会动这样的念头。只是撇开宁王愿意不愿意不提,她在出嫁之日于家中落水为前来赴宴的宁王所救,之后又嫁给宁王,未做崔家新妇却做了宁王妃,落在旁人眼里,究竟算得上是怎么一回事? 重活一世,她既不愿再嫁崔景言便也不在乎所谓名声。 但当她的父亲丝毫不替她在乎时,她只是觉得又一次看清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父亲这是什么话?” 戚淑婉心如明镜,面上一片震惊与诧异。 戚宏表情越发严肃颔首道:“你今日本该嫁去崔家,却在府中落水,又偏偏是宁王将你救起。你若不嫁宁王,宁王若不将你收进宁王府,往后你在人前如何抬得起头来?这与要你性命有何不同?” 宁王离开侯府时纵然不曾说什么,但今日诸般事情必瞒不过他。 永安侯府迟早要给宁王和宫中一个交待。 派去崔家的人回来了。 他的二女儿不在府中却在崔家,顶替她的姐姐同崔景言拜了堂、成了亲。 荒唐! 但眼下责怪无用,要紧的是后面怎么办。 二女儿与崔景言既已拜堂,把人带回侯府也无益,宁王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王妃同别的男子拜过堂?好在他还有一个女儿,大女儿固然才是与崔景言有婚约的,但婚约只是婚约,想要保住戚家与宁王这桩婚事,把大女儿许给宁王做王妃是唯一的法子。 夫人对皇后娘娘有救命之恩。 只要皇后娘娘从旁劝说,念着关系到一条人命,宁王最终会答应的:到底是他自己救起来的人。 戚淑婉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她的亲生父亲竟在暗示她不愿意嫁宁王不如以死明志。 “可、可宁王是与二妹妹定下的婚事。” 戚淑婉故作震惊惶恐,迟疑道,“忽然提换人,宁王怎会同意……” “你不必管这些。”戚宏斩钉截铁。 “婉儿,你只需回答为父,你,愿不愿意嫁给宁王?” 戚淑婉垂下眼,像不知怎么抉择而陷入沉默。 她愿不愿意嫁给宁王? 这是一个好问题。 前世继妹嫁给宁王不过半年宁王便没了。那时她因小产落了病根,自己且顾不上,更无心力关心嫁入宁王府的继妹,崔景言也不会去同宁王攀亲。即使宁王做过她半年的妹夫,她对宁王也无什么了解可言。关于宁王性子古怪、喜怒无常的传闻倒听过几句。 可父亲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愿意不愿意,最终一样是要她答应下来。 嫁给宁王,至少宁王在世时,宁王妃的身份风光无限。 若凭前世记忆,哪怕与宁王相处不善,也不过熬上半年的事情。 宁王府自然是样样都不缺。 哪怕宁王去世之后,背靠皇家,衣食无忧总是无碍的,再不济趁着宁王在世,多攒点儿体己钱。 何况,宁王没得早也有一个好处。 起码不用担心被迫卷入皇家纷争,一着不慎落得什么凄凉下场。 盘算又盘算,戚淑婉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但她哪能满心欢喜地点头? “父亲这样问,叫女儿如何回答……”戚淑婉掩下诸般心思,垂首轻叹一气,“女儿的嫁妆早已送去崔家,即便尚未送去,也不过那点儿东西罢了。带去宁王府,白白叫人看笑话。” 戚宏了然女儿心思,确定她是愿意嫁的,那便好办了。 其余的,皆不是什么问题。 直至此时戚宏才道:“今日你妹妹实在荒唐,竟将你打晕,替了你嫁去崔家。派人寻过去,二人已经拜堂成亲,生米成了熟饭,也只得把你妹妹留在崔家了。但她今日确实不像话,待她回门,为父定会教训她。唯独她与宁王的婚事牵连不小,总不能叫宁王丢那样大的脸?” “方才为父问你愿不愿意,正是如此。嫁妆之事,婉儿无须忧虑,送去崔家的嫁妆索性便留给你妹妹,正好你妹妹那份嫁妆给你。你母亲这些年一直在为你妹妹添置,绝不辱没宁王妃身份。” 戚淑婉一听即知父亲决计不曾与继母商量过。 但怎么和继母商量是父亲的事。 “女儿的丫鬟竹苓也随送亲队伍去了崔家……”戚淑婉为难道。 戚宏说:“这个无妨,一会命人将你二妹妹的丫鬟送去崔家,将你那个丫鬟替出来便是。” “父亲如此为女儿费心,女儿实在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戚淑婉冲自己父亲行了个礼,状若乖巧懂事,一应事宜,乖乖听从父亲安排。 戚宏也无意去深究大女儿是否真的乖巧,只要她愿意嫁给宁王便可。 但再开口,仿佛颇有歉疚:“往前是为父疏忽你了。” “父亲此话,真真是折煞女儿。” 戚淑婉似受用不起,连忙道,“女儿晓得,父亲心里一直是有女儿的。” 戚宏叹一口气,看戚淑婉的眼神也终于添得两分慈爱。 便在他们对着演一出父女情深时,永安侯府夫人、戚淑婉的继母冯燕兰不顾郑管家阻拦怒气冲冲闯进书房:“此事我绝不答应,能做宁王妃的只有静儿!” 戚宏望向戚淑婉,见她瑟缩了下身子,再看妻子,顿时垮下脸,话却对自己女儿说:“婉儿,你先回去。” 冯燕兰冷笑,张口便骂:“什么小贱蹄子也敢肖想当宁王妃!” “住嘴!”戚宏正难得对大女儿生出怜爱,又喜她听话愿意嫁宁王,见冯燕兰骂得难听,大为不快,“往日你苛待婉儿,我不曾说过什么,但今日你再如此,休怪我不顾十数年夫妻情分、翻脸无情!” 遭训斥的冯燕兰立刻冲到戚宏面前哭闹起来。 “我辛辛苦苦为你养儿育女,为你操持偌大一家子,你竟这样对我……” 继母和父亲闹起来,戚淑婉自然不会留下来当那个遭殃的“池鱼”。趁着这一对夫妻顾不上她,她悄然从书房出来,冲郑管家点了下头便回去自己的院子。 书房里,戚宏与冯燕兰吵了个天翻地覆。 冯燕兰为女儿筹谋多年的大好亲事却要便宜别人女儿,她如何甘心? 可她终是被说得哑口无言。 今日侯府之祸,乃静儿瞒着长辈擅自代替姐姐嫁去崔家所致。侯爷有一句话是对的,宫中不怪罪都是万幸,难道竟妄想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吗?从宁王救起落水的戚淑婉起,静儿与宁王的婚事已无回寰余地,再如何不甘也无用,想让宁王重新接受静儿是再无可能了。 何况静儿对宁王根本没有那份心!她不知女儿何时起对崔景言生出的心思,又为何会生出那样的心思,但事实摆在面前,计较也已改变不了什么。 且他们不能不为明旭这唯一的儿子考虑。 明旭才十岁,若戚家因今日之事得罪宫中,往后明旭的前途是不必要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心疼静儿又焉不心疼明旭?怎能让明旭为姐姐的糊涂耽搁一辈子? 冯燕兰气得眼前一阵一阵发昏,身形晃一晃,险些站立不住。知道妻子被说服了,戚宏不再计较她之前的疯癫,眼疾手快扶住她,冯燕兰也无力倒在他胸前不住流泪:“老爷,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眼下要紧的是安抚好宁王。” 戚哄一叹,“此事少不得要劳烦夫人明日进宫一趟。” 冯燕兰真真是恨极了。 她的恩典如今却便宜戚淑婉这个小贱人。 当年要不是戚淑婉生母背叛她,她何以至于只能以继室的身份嫁进侯府? 可为着她一双儿女,只能生生忍了。 “但愿……皇后娘娘不会怪罪。”冯燕兰闭一闭眼,再无话说。 侯府动荡,代替戚淑婉嫁到崔家的戚淑静却心情大好。 她同崔景言拜过堂便是正经夫妻,再难更改。她不嫁宁王却嫁他崔景言,他有什么不知足?凭前世宁王对她的态度想来也不喜她,无非碍着皇后娘娘不得不为之,现下不用娶她,说不定宁王偷着乐呢。 至于戚淑婉么…… 她出嫁之前,特地命人把戚淑婉抬去柴房,吩咐过待戚淑婉醒后,将其推入荷花池中。另又花银钱,安排了个嗜赌成性的好色之徒救人,府中宾客如云,戚淑婉的名声也再不必要了。 且看戚淑婉往后能嫁个什么人家将她比下去! 戚淑静乐呵呵想着,听见房门被打开,连忙正襟危坐。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听见崔景言让守在房中的竹苓先去用饭,一颗心不由怦怦直跳。又过得片刻,红盖头被掀开,望见崔景言的如玉面庞,望入他微微带着疑惑与诧异的一双眸子,戚淑静脸颊一红,娇滴滴道:“崔郎,大姐姐不想嫁你,但我想嫁,所以我来嫁你了。” 晚安[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这是戚淑静第一次仔细打量崔景言。 如记忆里那般,崔景言身量修长,不输宁王,却有宁王身上所没有的清隽气质。眉眼是生得极好看的,莫怪人人称赞他是本朝最为俊美的状元郎。人瞧着有些清清冷冷,但无妨,她知他重情重义便可。 戚淑静越看越满意,脸上的那抹笑意也越浓。 崔景言却在她的审视之下往后退开两步,将红盖头搁在一旁小几上。 眼前的人他认得。 永安侯府的二小姐、戚淑婉的继妹,戚淑静……当初去永安侯府下聘时,曾打过一次照面。 他记得戚淑静看向他时眼中如同侯夫人看他时的不屑。 除此之外他与戚淑静从无交集。 崔景言敛起眸中疑惑,几不可见皱眉:“不想,为何不退亲?” 戚淑静一怔。 这算是什么回应? 重要的难道不是她愿意嫁他、她来嫁他了吗? 罢。 毕竟骤然换人出嫁,难免有些奇怪,不过也不难解释。 “崔郎说得轻巧,大姐姐与你乃指腹为婚,她若明言自己不想嫁、要退亲,岂不是说自己瞧不上崔家清贫?往后如何再许人家?这样的事情万万做不得。”戚淑静想一想,又继续道,“你同我大姐姐接触甚少,或有不知,大姐姐心中多少埋怨,只断断说不出口罢了。” “但我和大姐姐不一样。” “崔郎,我不计较那些的,我在乎的只有崔郎而已。” 戚淑静一本正经慢慢补上两句。 不管崔景言信与不信,待回门那一日,他知晓戚淑婉名声不清白,定然不会再有旁的心思。 除去认下她这个夫人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更不提,她会待他很好——只要他能认真读书,早日蟾宫折桂。 崔景言微抿唇角,在桌边坐下。他对戚淑静的话不十分相信,退亲名声不好,继妹嫁过来名声便能好?且今日她代替戚淑婉嫁到崔家,永安侯和侯夫人知道吗?戚淑婉又到底是何种想法?还有,今日妹妹替嫁姐姐之事一旦传出去,崔家和永安侯府的名声又当如何保全? 但他目下只晓得嫁过来的人不是戚淑婉。 半晌,崔景言道:“我先去招待宾客。”起身出去了。 戚淑静不以为意。 他一离开,她松懈下来,倒在大红鸳鸯锦被上,未及片刻,传来敲门声与她的丫鬟听雪的声音。 听雪来崔家了,有家里的消息了! 戚淑静猛然坐起身,当即把人喊进房中。 “小姐!”听雪疾步走到床榻旁,正要跪下,先被戚淑静一把扶住。戚淑静着急问:“家里如何?戚淑婉呢?她落水可是叫个给无赖救起来的,今日是不是叫所有人看了个大笑话?” 为瞒天过海,戚淑静替嫁之事全瞒着自己的贴身丫鬟。 不过,听雪在府里必定什么消息都灵通,她迫不及待想看戚淑婉的笑话。 听雪是得永安侯和夫人吩咐才被送来崔家的。 亦在来之前才知晓自己的小姐竟代替大小姐嫁到崔家,做崔景言的夫人。 她起初根本不信,小姐几时看上过崔景言,为何不做宁王妃做崔景言的夫人?可也犯糊涂,毕竟老爷太太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直至在崔家见到人,不得不信。 小姐一番话又将她问懵了。 小姐彼时不在府中,怎么也知大小姐落水?莫不是…… 再对上自家小姐充满期待的一双眸子,听雪心下着急,不知从何说起,最终跺跺脚:“哎呀我的小姐!大小姐她、她,她今日被宁王爷给救了!” “什么?!” 戚淑静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笑意凝滞在嘴边,连带表情也变得扭曲。 她整个人僵住,许久才勉强回过神追问,“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是宁王救的她?”戚淑静说着又恼火,“这些人到底怎么办事的!这么点儿小事竟也办不好!怎么就能让她叫宁王给救了?” 听雪被自家小姐两手攥得胳膊生疼。 她冲着戚淑静连连摇头:“奴婢岂敢欺瞒?” 不是不知道丫鬟不可能撒谎,只是乍然得知这个消息,实在难以接受戚淑婉这么好的运气。 戚淑静咬咬牙,竭力接受自己筹谋落空。 罢了。 左右她也不在乎宁王。 算戚淑婉走运! 听雪见戚淑静神色几经变幻,终于恢复冷静,却想起永安侯交待的另一桩事情。这事,不能不提,但实难开口。过得会儿,她才硬着头皮轻声道:“小姐,老爷另还交待一件事……” 戚淑静:“什么事?” 听雪声音更低了点:“老爷说,小姐既嫁到崔家,嫁妆也只得大小姐这一份,再无旁的。” 戚淑静如遭雷劈。 她松开听雪,脑海不停回荡着听雪的话,身子一软跌坐回床榻。 爹爹说让她嫁妆只得戚淑婉这一份? 不对呀。 是呀,这不对! 娘亲给她准备的嫁妆。 怎么能不给她,怎么能克扣成那么点儿? 戚淑静猛然抬起头,眼里像燃烧着火苗,听雪吓一跳:“小姐怎么了?” “爹爹再没说别的?”见听雪摇头,她压下心底的不安。 没关系。 家里有娘亲在呢。 无论如何,娘亲不会不为她考虑,娘亲定会给她撑腰! …… 回到自己小院的戚淑婉随意用过晚饭之后便一直在等竹苓回府。 父亲的想法她已了解。 父亲为何会这么做她一清二楚。 提嫁妆,是提醒父亲一句,若真要她嫁给宁王,戚家自当给她宁王妃应有的体面。此外,她那份嫁妆她是想拿回来,但若直言,父亲未必肯理会。 不如先用宁王妃的身份作伐子。 继母会舍得让继妹受这样的委屈吗?哪怕原本替戚淑静准备的那些好东西如今不能全送去崔家,也少不得要寻个借口多送一些过去才行——“怎能强占婉儿母亲给她留的东西?”约莫是个不错的借口。 只要不影响父亲的大局,父亲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届时,她的嫁妆也自会回到她手里。 等晚些竹苓回府、回到她的身边便事事都好。 这样一个忠心不二、前世陪她吃过许多苦的丫鬟,她可舍不得留在崔家。 直到月上中天,院子里终于传进来吵闹动静。不多时,竹苓推门进来,戚淑婉起身,见她双眼红肿、泪水涟涟,三两步走过去,欲待开口,又瞧见她后头缀着几个婆子抬着两个箱笼。 “小姐,侯爷发话让把嫁妆留下,奴婢只将小姐的衣裳带回来了。” 竹苓扁扁嘴,压抑着哭意。 戚淑婉恍然大悟。 这丫头,真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她。 那么多人在,不方便多说,戚淑婉点点头,让婆子们把箱笼抬进屋里便让她们退下了。待到只剩下主仆两个,她拉着竹苓的手问:“今日可有人欺负你?” “小姐!” 竹苓却“哇”一声大哭起来,“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小姐?!” 戚淑婉听竹苓在为自己抱不平,了然她为何双眼红肿,瞬时放下心。 也再次确认戚淑静和崔景言是真正拜过堂了。 她不着急开口,待竹苓哭够了方道:“不论是有人从中作梗,抑或其他因由,既未成这门亲,便是上苍也觉得不妥才生出这许多的波折,说不得更好的在后头呢?依我看不如宽心看开一些。” “小姐你是好心性,从不计较……” 竹苓泣声,总归是替自家小姐委屈的,到底是婚姻大事,且小姐今日未出嫁,又要继续在夫人手底下被磋磨。倘若夫人故意拖上几年,叫小姐年纪大了,届时哪有什么好人家可以许? 又或者故意寻个不好的人家,用一句“父母之命”把小姐强嫁过去。 左右小姐被欺负,侯爷总是一声不吭的。 还有还有! 小姐的嫁妆被留在崔家,若夫人今后不给小姐另外准备一份,小姐岂不是丁点儿伴身的也没有? “可、可这是婚姻之事!且小姐的嫁妆也没了……”竹苓终于没忍住说,“小姐若一味忍让,往后……”说得两句又觉得小姐必是为宽慰她才假装无事,她低下头,“奴婢多嘴了。” “不多嘴,我知你心意。” 和宁王之间的事未真正定下,戚淑婉不便说给竹苓听。 至于嫁妆。 戚淑婉拿帕子替她擦擦泪,笑道:“傻丫头,嫁妆不会没的。” 不敢叫小姐伺候自己,竹苓忙接过帕子自顾自抹泪:“可、可是老爷不是让把小姐那份嫁妆留在崔家给二小姐吗?难道老爷改主意了?” “没有。”戚淑婉摇头,“我只是想着,继母大抵不舍得叫继妹吃苦。” 竹苓撇撇嘴:“结果便叫小姐吃更多的苦。” 当真不用嫁崔景言,戚淑婉其实心情挺不错的,但也总不能告诉竹苓她这会儿挺高兴,因为活过一辈子,因为知道嫁给崔景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过这事儿真是奇了。” 竹苓压低声音,“二小姐原来不想当宁王妃吗?不想当宁王妃退婚便是,为何要抢小姐姻缘?” 戚淑婉佯作无辜不解又摇摇头:“许是倾慕表哥罢。” “啊?”竹苓震惊。 戚淑婉继续说:“若不是倾慕表哥,又怎么会费尽心思,今日要将我敲晕,代替我嫁去崔家呢?甚至瞒着长辈,不敢叫人知道……只我也想不明白,左右已代我出嫁,为何还要命人推我落水……” “小姐落水了?!”竹苓着急地拉着戚淑婉左看右看,“小姐伤到哪儿了?可曾看过大夫?天杀的,哪个恶奴狗胆包天竟敢谋害主子!” 她连忙关心起戚淑婉,再无心理会小姐嫁不嫁崔景言。 也无心在意戚淑静为何要嫁崔景言。 戚淑婉却冲她眨眼,莞尔问:“若有事,还能好好的在你面前吗?” “所以——” “平安无事最重要。” “旁的事,无论什么事,也都算不得大事。” 竹苓这才反应过来小姐在开解自己,刚止住的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好,只要小姐平平安安,只要小姐无碍,竹苓便什么也不求了。” 戚淑婉笑着掐一把她的脸。 夜里有竹苓相陪又卸下一桩大心事,她一觉睡得香甜。 冯燕兰却早早起身,入宫求见皇后娘娘。她一见皇后便跪下告罪,涕泪涟涟将昨天戚淑静偷偷嫁去崔家的事说了,又哭自己教养不力,又哭大女儿往后不知有没有活路,又谢宁王下水救人之恩情。 赵皇后昨日已知永安侯府发生的荒唐事。 今日见冯燕兰,听罢她的话,略宽慰过几句,也不多言,便让大宫女先将她扶去偏殿梳洗休息。 “他们这是想你把大姑娘娶了。”待到殿内再无旁人,赵皇后朝一座山水花鸟云母大屏风望去,对屏风后的人说,“裕儿,你作何想?” 宁王萧裕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径自捡了张椅子坐下:“那便娶罢,大姑娘二姑娘没什么分别。” 记住你的没分别[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4章 第5章 第5章 赵皇后嗔怪看萧裕一眼:“戚家大姑娘同那位崔家郎君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如今未能成好事,又要嫁你做王妃,你竟说没什么分别?” 萧裕不以为意:“与我何干。” 他若想寻个称心如意的王妃也不会找上戚家。 但昨日永安侯府发生的事已经弄清楚了。 戚大小姐落水为他所救乃是巧合,反而她婚事被抢是戚二小姐蓄意为之。 赵皇后却轻叹一气:“婚姻之事终非儿戏,母后也盼着你……”再觑一眼萧裕神色,她止住话转而问道,“裕儿,你当真想好了?要应下戚家这门婚事?” “还要辛苦母后,早点将此事定下,儿子也好早些迎娶王妃。” 萧裕起身,冲赵皇后行了个礼表明态度。 赵皇后道:“你若想好了,母后自会替你办得妥当。” “多谢母后!”萧裕再行一礼,无其他事,索性与自己的母后告退。 赵皇后看着萧裕离去的背影,眉心微拢。 她从前或有不知这个儿子的许多心思,而今俱已明了。 便说挑选王妃这一桩事情,当初永安侯夫人来与她哭诉女儿婚姻烦扰,她其实无意要让裕儿同戚家结亲,是那时裕儿在她这里,又知晓永安侯夫人于她有一命之恩,谈及可娶戚家女。 永安侯府早已落魄,戚家在遍地高门大户的京中也实在不起眼。 但裕儿却正看中永安侯府的落魄。 何况有当年那一份恩情在。 如此一来,在外人眼里迎娶戚家女为王妃合情合理,且称得上一桩美谈。 裕儿……只是不想与他的太子皇兄争锋。 反之,若宁王妃是个娘家有权有势的高门贵女,即便太子没有想法,有些朝臣也要动心思。 她也曾劝过,即便迎娶个小门小户的小娘子也可以再细细挑选。但裕儿当时淡淡同她说,旁的人家没有那份恩情,叫他皇兄知晓许心生愧疚,戚家正合适。 赵皇后想着这些,摁揉了下眉心,缓和情绪。 片刻,她吩咐道:“去偏殿,将冯夫人请过来见我。” …… 冯燕兰回到永安侯府。 戚宏早已等她多时,一见她即刻迎上去问:“如何?” “皇后娘娘,应了。”冯燕兰有气无力回答。 戚宏大喜过望、喜上眉梢,乐呵呵便将妻子搂在怀里:“为夫便知夫人定有办法,定然能成!” 冯燕兰推开他:“这么好的一桩婚事如今给了大姐儿,但老爷说静儿的嫁妆得大姐儿那一份,我是不依的。何况那是大姐儿亲生母亲留给她的,怎能强占去?” 戚宏笑着替冯燕兰倒一杯茶水。 “我也是觉得这样便宜些,夫人若认为不妥,便全听夫人的意思。” 冯燕兰接过茶水只端在手里:“全听我的?” 戚宏一顿,斟酌道:“戚家的情况夫人再没有更清楚的,大姐儿将来要做宁王妃,嫁妆少了不免叫人看笑话,也叫人以为咱们苛待……传到皇后娘娘那里也不好不是?如若静儿的嫁妆越过她大姐姐许多,难免不妥当,且一旦惹了宁王不喜,那咱们便是白忙活了。” 冯燕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但戚淑婉嫁去崔家那份嫁妆薄得很,哪里够她的女儿在崔家过轻省日子? 眼下却也无法,只能略添上一些,日后再慢慢时不时补贴女儿。 “那便比着大姐儿那份准备差不多的,再另添上一座庄子、一千两银子。”冯燕兰思索半晌,又把话说在前头,“若这样也不行,我一样是不依的。崔家那样清贫,女儿也是老爷的女儿,她若是过得不好,难道老爷不心疼吗?” 戚宏笑:“心疼,自然心疼。”他又替冯燕兰捶起肩,“那便依夫人的意思,添座庄子,再添一千两银子,其他比着大姐儿那一份来。” “过两日静儿回门正合适把这事办了。” 冯燕兰搁下茶杯站起身,“我得去准备起来免得耽搁,老爷自去忙吧。” 戚宏笑着送冯燕兰出去了。 待她离开,他脸上的笑意不减,哼着小曲兀自去书房。 宁王妃改定戚淑婉的一应事情办得极快。 未出两日宫里来人请冯燕兰去一趟,再回来时,诸事便已经妥当了。 戚宏又特地把戚淑婉喊去书房。一来,把她改嫁宁王的事说与她听,二来,顺便提一嘴她的嫁妆会被送回来,戚淑静的那份会另外准备。 得知自己真要嫁给宁王,戚淑婉略略诧异便平静接受。 反而竹苓听说这事,惊得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真、真、真的吗?小姐、小姐要嫁给宁王?” 戚淑婉点点头:“这样的事总不能是玩笑。” 竹苓想起戚淑静不嫁宁王嫁崔家,不由啧啧称奇:“二小姐莫不是搭错筋?”但又欢喜得很,“不过,小姐能嫁给宁王自然更好,往后夫人见着小姐也得行礼请安,再不能在小姐面前装腔作势!二小姐也一样不能欺负小姐了!” “小姐说得对!” “果然后头还有更好的!” 戚淑婉一笑,叮嘱竹苓:“此事尚未过明路,切不可与任何人说。且真正嫁进宁王府之前也说不得结果如何,总之我们谨慎些,切莫节外生枝。” 有嫁崔景言的教训在,竹苓飞快领会自家小姐意思,重重点头。 “是,小姐!奴婢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戚淑婉才又说:“今日父亲同我说,我那份嫁妆也会送回来,便是明日二妹妹回门之时。” 竹苓欢喜得蹦起来:“太好了!小姐的东西回来了!” 戚淑婉莞尔,她也觉得好。 诸事顺心。 再没有更好的了。 …… 冯燕兰提前托大丫鬟念霜去过崔家,将另外为戚淑静置办嫁妆之事说了,也让戚淑静趁着回门,将戚淑婉的嫁妆送回侯府。戚淑婉嫁妆薄,两辆马车便装下了,外人不知是什么,只当回门礼厚重。 戚淑静当然不稀罕戚淑婉这些东西。 得知娘亲要为她另外置办嫁妆,她心里欢喜得紧,因而事事都配合。 回门当天,满心期待的戚淑静早早起身。 洗漱梳妆妥当,她去崔景言的书房,推门而入,见崔景言正坐在书案前看书,欣慰笑道:“原以为崔郎尚未起身,竟是在看书。今儿是回门的日子,崔郎且快些收拾妥当,才好陪我回侯府。” 这几日,崔景言一直宿在书房。 成亲那一日也是。 不过,戚淑静不在乎。 一日两日宿在书房,难道往后也不回房?更不提他在书房用功读书,终究也是为考取功名。 没必要将崔景言逼得太紧。 戚淑静十分贴心想,来日方长,她和崔景言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崔景言因她擅自闯入书房的举动而微微蹙眉。 但并未言语,只将面前的书册子合上,起身走了出去。 他们乘马车回永安侯府,上马车前,瞧见后面缀着几辆马车,崔景言没有问,戚淑静注意到他视线,亦不打算解释什么。她才不要在崔景言面前提戚淑婉。 一路顺利到侯府的垂花门外,马车稳稳停下。 崔景言下得马车,戚淑静也被贴身丫鬟听雪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郑管家以及冯燕兰身边的李嬷嬷、大丫鬟念霜俱提前在候着。瞧见他们,李嬷嬷和念霜互相对视过一眼,心里是同样的想法:姑爷陪二小姐回门,想来是顺利的。之后,两个人随郑管家迎上去。见过礼后,说得些吉祥话,又将一对新婚夫妻迎去正厅。 永安侯戚宏和侯夫人冯燕兰皆在正厅等着了。 戚淑静瞧见自己爹娘,纵然才几日不见,却恍如隔世,不由得泪眼婆娑。 “爹爹!娘亲!”她与戚宏和冯燕兰行礼,被冯燕兰起身一把抱住。冯燕兰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亦心中酸楚,她女儿那么好一桩婚事,怎么就不成了呢? 冯燕兰放开女儿,坐回椅子里,望向崔景言。 便见崔景言缓步走上前,与她和老爷行了个礼:“侯爷,侯夫人。” 冯燕兰怔住,戚宏也禁不住愣了下。 戚淑静转头去看崔景言:“夫君切莫玩笑,这是我们的爹爹和娘亲呀!” 崔景言只是立在那里,如松如竹,而语气听不出喜与怒:“我知我与表妹亦即戚大小姐指腹为婚,却不知自己几时求娶过戚家二小姐。这爹爹、娘亲从何说起?我崔家确实清贫,无权无势,却也从来不是任人摆布、随意打发。” 戚宏闻言,当即瞪一眼戚淑静。 他端起茶盏喝得口茶水,叹一口气:“景言,有件事确实该让你知道,婉儿她要嫁给宁王了。” “什么?” 戚淑静比崔景言更震惊百倍,“为何?她为何会嫁给宁王?她凭什么?” 即便她不要宁王,也不该是叫戚淑婉得了去! 哪怕宁王活不过明年,叫戚淑婉当宁王妃也太便宜她。 “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她怎么会……” 戚淑静无助看向冯燕兰,冯燕兰抿唇,站起身对戚宏道:“老爷,我先带静儿回正院。”便走上前,牵过戚淑静的手带她离开正厅,留戚宏同崔景言单独叙话。 崔景言不在意戚淑静的去留,目不斜视看着戚宏,等着他一个说法。 戚宏却不觉得要给崔景言什么说法。 侯府千金嫁进崔家,要不是见他文采斐然,登科有望,即便是大女儿,他也不会许配给他。 知道戚淑静对崔景言说过的理由,戚宏便直接道:“婉儿不愿嫁你,静儿愿意嫁,左右一家姐妹,你同静儿又已经拜过堂,能怎么办?何况那日婉儿落水,是宁王将她救起的,宁王又愿意迎娶婉儿为宁王妃,其中之意,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我也没有法子啊。” “而今婉儿与宁王的亲事定下来了,再难更改,景言,何必计较?” “不一样是做我戚家女婿吗?” 崔景言静静听罢,问:“侯爷的意思是宁王强抢我的未婚妻?” 戚宏噎住,发觉此人油盐不进,有些恼火:“休要胡言!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但眼下静儿嫁给了你是事实,婉儿要嫁给宁王也是事实,你若不愿意,闹起来,静儿能不能活我不知,但婉儿势必是没有活路了。这是你要的吗?” 崔景言更觉好笑。 这是用小娘子的性命逼他“就范”? “以侯爷所言,婉儿嫁给宁王是定局,我也无力更改,那我不要同戚家这门婚事当如何?” “烦请侯爷指一条明路。” 戚宏“啪”地用力拍了下桌子:“婚姻大事,岂可胡闹!既已拜堂,自是夫妻,合该恩爱和睦,相敬如宾。静儿那样喜欢你,也嫁给了你。这才刚嫁去,你便不要她,难道是要逼她去死吗?” 崔景言懂了。 这根本是“强买强卖”,同戚家这婚事他不要也得要。 “人命关天,岂敢害了无辜性命。” 崔景言掩下眸中厌恶,“侯爷既然这么说,戚二小姐在我崔家便是了。” 正院。 戚淑静被戚淑婉要嫁给宁王的事情震撼,久久无法回过神。冯燕兰见女儿如此,更想叹气:“你舍不得,又何苦如此?非要嫁那崔景言做什么?” 那不是因为宁王短命,崔景言会高中状元嘛! 戚淑静脑海里闪过这样一句话,幸而没有嘴快说出口,却也被拉回思绪。 “娘,我嫁崔景言自有我的理由。”戚淑静抱着冯燕兰的手臂不满噘嘴,“可是戚淑婉凭什么嫁给宁王?她哪里配得上宁王妃的身份?我只是觉得白白让她捡个便宜心里不痛快,要不是娘亲对皇后娘娘有救命之恩,哪里轮得到戚家出这个宁王妃呢?” 好在宁王短命…… 且让戚淑婉得意一阵子,等她日后嫁给宁王便晓得了。 皇家那些人哪里是那样好相与的? 宁王待她不好,皇家那些人也没有一个待她好的,这些人统统不行。 如是想着,戚淑静心里变得好受几分:“罢了,不提她。娘,说好给我另外准备一份嫁妆让我今日带回崔家呢?快让我瞧瞧娘给我准备了什么。” 冯燕兰便带她在桌边坐下,将这两日拟好的嫁妆单子拿过来给戚淑静看。 另有将个匣子取过来。 “你父亲道你的嫁妆也不宜越过戚淑婉,免得惹怒宫中,只让比着戚淑婉要带去崔家的那一份来。但娘不依,另给你添了一处庄子,一千两银子。这庄子每年收成不错,能有个几百两,往后你常回来,有娘补贴你,你在崔家便也不至于要省吃俭用。” 冯燕兰打开匣子,把庄子的地契与银票拿给戚淑静看。 戚淑静却又一次懵了。 她的嫁妆要比着戚淑婉的那一份来? 为什么?而且听这意思,待戚淑婉出嫁,戚淑婉的那一份嫁妆会格外厚。 “娘,我不依,我不要比着她的来。娘给我准备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就不能给我了?”接连遭遇打击,戚淑静欲哭无泪,如今什么好事都让戚淑婉沾上了! 冯燕兰看着又哭又闹的女儿,闭一闭眼。 “静儿,今日局面,难道不是你自己非要选的吗?娘亲已经尽力,日后也不能为你做更多了。” 戚淑静愣怔。 她呆呆看着自己的娘亲,忘记回话。 …… 一样不少! 戚淑婉带着竹苓清点被送回来的她那份嫁妆,一应东西俱在,心情大好。 今天是戚淑静和崔景言回门的日子。按理,她作为长姐不该不露面,但她不想见崔景言,更不提中间有换亲之事横着,她心安理得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出去。 清点好嫁妆,重新收拾妥当,戚淑婉坐下来歇息喝茶。 一面喝茶一面朝窗外望去,骤然发觉,院子里的两株桃花一夜盛放。 粉嫩的桃花在春风里摇曳生姿。 满目勃勃生机。 戚淑婉笑道:“昨日还觉得是花苞多一些,今日便开得这样好,待会儿正好去折两枝漂亮的回来插瓶。”她说着,不禁想起落水那一日,浑身湿透、立在荷花池旁桃树下的宁王萧裕。 宁王应下娶她为王妃之事。 只因继母当年对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吗? 这个理由看似充分却不是不奇怪。 想报答恩情,于皇家而言,有太多方式……而不应该是这样连突然说要换个女儿嫁也欣然应允。 “戚淑婉,滚出来!” 院子里传来刺耳的属于戚淑静的声音,让戚淑婉回神。 竹苓闻声立刻走过来,推开窗户,端起木盆朝外面泼一盆水,嬉笑道:“小姐,咱们院子里怎么有狗叫?”反正她家小姐要做宁王妃了,再容不得这些人欺负! 戚淑婉无奈冲竹苓摇摇头。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一看怒气冲冲的戚淑静,猜测其知晓全部事情,淡淡一笑:“二妹妹,好久不见。” “戚淑婉,你别太得意!” “你从我这里得到的许多好处,迟早我要你百倍千倍还回来!” 百倍千倍还回去? 戚淑婉不知她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对崔景言有信心,依旧笑:“好呀。” “那我也同二妹妹讨一样吧。” “前几日将我推入荷花池欲害我性命的恶奴,二妹妹可知他去向?” 戚淑静脸上一白。 她支吾了下,脖子一梗:“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戚淑婉尚未应声,抬眼先瞧见郑管家从外面进来院子里。郑管家冲戚淑静行了个礼,而后又冲戚淑婉行了个礼:“大小姐,宁王来了。” 第6章 第6章 宁王来了,特地知会她,是要她去见的意思。 戚淑婉应郑管家一声,离开窗边。 看一看身上的衣裙,没有不妥之处,对着铜镜照一照,发髻也没有乱,见竹苓捧来首饰匣子,戚淑婉思绪微顿。宁王娶她与她容貌恐怕无关,更不会是因为心悦于她,她其实犯不上费心去讨宁王欢心。 但崔景言这会儿应是在戚家的。 想着戚淑婉走回窗边,见戚淑静离开不在意,只问郑管家:“宁王现在何处?可曾说过今日为何登门?” 郑管家道:“宁王在正厅喝茶,老爷、二姑爷作陪,不曾提缘何登门。” 二姑爷……崔景言。 戚淑婉颔首不语,垂下眼,看来今日不得不见这位“前夫”了。 她无疑是被自己父亲提前“通过气”的。 嫁去崔家的戚淑静是因爱慕崔景言,而她则是因落水被宁王救起才有宁王愿迎娶她为王妃。 在戚淑静口中,她嫌弃崔家清贫因此不愿嫁。 这谈不上多好听。 只是以她从前对崔景言的了解,崔景言这样有傲骨的人,不会接受随便被□□子,他情愿不要戚家这门亲事。但在崔景言情愿不要之前,少不得要确认她心思。她希望崔景言对他们的婚事死心,不见面也罢,见面难免做回恶人。 戚淑婉回到梳妆台前坐下。 她细细梳妆打扮,从首饰匣子里认真挑选合适的发饰,折腾过一场,这才从闺房出来去往正厅。 正厅气氛却几分尴尬。 宁王不请自来,且身份贵重,戚宏待他恭敬、崔景言待他客气,但有换亲一事在前,被夹在中间、不知宁王意图的戚宏少不得冷汗涔涔。 崔景言不动声色打量宁王。 萧裕同样不动声色打量崔景言这位和戚家大小姐定亲却被戚家二小姐强抢婚事的年轻郎君。 戚家大小姐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哥。 萧裕想起母后的话,又想起那日落水为他所救的戚淑婉,几不可见掀唇。 一盏茶过后,正厅外终于有了点儿动静。 郑管家一声“大小姐来了”打破正厅的安静与尴尬,也将萧裕、崔景言和戚宏的目光吸引过去。 戚淑婉迈步入内,萧裕视线静静落在她身上。她今日穿得一袭银红春衫,杏眼桃腮、粉面含春,娴静温雅,发鬓间一支赤金蝶恋花步摇轻轻晃动。 活脱脱一个俏丽的小娘子。 也显然精心打扮过,只不知她这番精心打扮是给谁看。 萧裕斜睨崔景言。 见崔景言似乎不甚在意戚淑婉,他挑了下眉,再看戚淑婉眼观鼻、鼻观心与众人见礼,反倒似心思不甚清白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王爷,小女来了。”戚宏看大女儿精心打扮来见宁王,心下满意。 他看着萧裕又问,“不知王爷今日来府上所为何事?” 萧裕但笑,话语含糊:“侯爷自该是好记性,难道不知本王为何而来?” 戚宏眉心紧拧,不敢随便接话。 萧裕却没有等着他的回答,直接道:“那日故意将戚大小姐推入荷花池的恶奴,侯爷难道还不曾寻见?好几日了,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在下首处落座的戚淑婉听见萧裕的话,不由抬一抬眼。 宁王……为此事而来? 她明知有人故意推她入荷花池,偏不知对方样貌,无人相帮亦无从查起。 唯一晓得的不过那个人定然是侯府奴仆。 今日宁王直接同侯府讨要说法。 这是要求侯府给个交代,是不得不查,不得不把谋害她的人揪出来。 宁王,为何如此? 戚淑婉在看萧裕,而崔景言在看戚淑婉。 永安侯提起戚淑婉落水为宁王所救时,他没有在意她为何落水,此时方知是遭了恶奴谋害。这恶奴势必受人指使,表妹在戚家,显然过得并不好。 所谓嫌弃崔家清贫故而不愿意嫁他,究竟有几分可信? 宁王将表妹从水中救起,表妹又是何种处境? 崔景言忽然正视起这一个个问题。 但,宁王今日来侯府,挑在戚二小姐回门的日子来侯府要个说法,分明是,为表妹戚淑婉撑腰。 宁王是心甘情愿迎娶表妹。 这一点他不怀疑,永安侯府也没那个强逼宁王的本事。 而表妹。 表妹始终在看着宁王,没有朝他望过来一眼。 崔景言低眉。 他们虽然是表兄妹,但来往甚少,即便有婚约在身,幼时见得不多,长大以后更是如此。他们互相并不了解,只到底是表兄妹,表妹若能嫁给宁王也不见得不好……表妹若非心甘情愿嫁他,不如不嫁。 换亲之事到底太荒唐。 表妹不想嫁他,这么多年,为何不直言? 不知戚淑婉的心思,崔景言略想一想,不执着不纠结。 于他而言,正经事唯有一桩,旁的事情只要无碍他考取功名,无须伤怀。 永安侯戚宏则被萧裕质问得语塞。 这些时日忙着换亲之事,哪有心力在意一个奴仆,何况大女儿不是也平安无恙吗?且若非那日落水,同宁王这桩婚事早已不保,说大女儿因祸得福也不为过呀! “尚在追查,尚在追查。” 戚宏冲萧裕讪讪一笑,“过得两日查明真相,定给宁王一个交代。” 戚淑婉心知肚明,她父亲根本没有追查此事。 父亲、继母不会不知那日种种无外乎是二妹妹做下的,但谁会想要给她一个真相、一个公道呢? 她也不知宁王为何替她讨要真相与公道。 不过,这份情她领了。 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戚淑婉预料。 只见宁王喊了声“夏松”,一名长相清秀的少年郎便将个五花大绑的奴仆从外面拖进正厅。 “侯爷事忙,不得闲。” “正好本王清闲,便越俎代庖替侯爷查了一回,侯爷不会介意罢?” 戚宏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奴仆,心道不妙。他口中却只能说:“王爷说笑了,王爷心怀仁义、义薄云天,岂有怪罪王爷之理?府上小事累得操心才是吾之罪过。” 戚淑婉望向那奴仆,认出此人是继母房中李嬷嬷的幼子,目光闪烁了下。随后她又去看自己父亲,见戚宏眉眼浮现慌乱之色,听他口中几句话,心下好笑。 但也见怪不怪了。 “你不是母亲房里李嬷嬷的小儿子吗?原来那日竟是你推我入荷花池,欲图谋害我性命?”戚淑婉霍然起身,状若惊讶过后冲戚宏福身道:“那日若非得宁王相救,女儿早已命丧黄泉。女儿竟不知碍了谁的眼,今时今日,但求父亲为女儿主持公道。” 宁王看一眼戚淑婉,挑了下眉。 …… “娘,怎么办?!” 戚淑静离开戚淑婉的院子后回到正院寻冯燕兰,刚在罗汉床坐下,李嬷嬷便哭着进来,“扑通”跪在她们母女面前。之后她从李嬷嬷口中得知,她的幼子叫宁王身边的人抓去了,说是要治罪。 治罪……能是治的什么罪? 代替戚淑婉嫁去崔家的那一日,她正是给足银钱、命李嬷嬷的幼子将戚淑婉推入荷花池中。 听李嬷嬷描述,她便知在府中抓人的是夏松,宁王的贴身侍卫。 宁王为何要插手此事! 应当说,宁王为何要在今日来侯府?他是故意的?他想做什么?倘若当真查出来是她指使,宁王莫不是也要治她的罪?因为她不愿意嫁给他,他怀恨在心? 猜不透宁王的心思,戚淑静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六神无主,唯有求助冯燕兰。 “慌什么?”冯燕兰眉眼微沉,看着戚淑静问,“既命他做下这等子事情,也明知不成,为何不叫他出去避一避风头,还留他在京中?” 戚淑静顿一顿,哑口无言。 冯燕兰也知自己是忙昏了头、完全忘记这一茬要提前处置妥当。 原本单只戚淑婉也掀不起风浪。 谁晓得,宁王横插一脚,硬是将此事闹起来。 但宁王应下迎娶戚淑婉为王妃便不可能真拿永安侯府怎么样,总归是要讲几分体面的。到底宁王尚未把戚淑婉迎进宁王府做王妃,那么戚家的家事,怎么轮得到一个外人来肆意插手? “去正厅。” 冯燕兰站起身来,又去看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红肿的李嬷嬷。 她叹一口气,扶李嬷嬷起身:“你我主仆几十年情分,我怎不知你?怎不心疼你?但今日宁王生事……嬷嬷,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李嬷嬷脸色灰败:“不,夫人,不能,我的孩子……” 冯燕兰面有痛苦之色,闭一闭眼轻声道:“他若犯蠢,将静儿供出来,神仙也救不了他。” 话音落下,冯燕兰抬脚步出房间。 戚淑静赶忙跟上去,没有再多看李嬷嬷一眼。 …… “二小姐!都是二小姐指使小的做的!” 李嬷嬷的幼子王申口中布团被扯走,他忙不迭说,“那日二小姐寻到小的,给小的五百两银子,让小的盯着大小姐,寻得时机便将大小姐推入荷花池。小的也怕啊,小的虽然见钱眼开,但也不敢干杀人的勾当,但二小姐说,她安、安排了人去救大小姐,不会闹出人命……” 正厅内的众人认真听他这番话。 戚淑婉眉心微拧,又听得宁王笑问:“安排了人去救?安排了什么人?” “小的不知,小的……”王申偷偷觑一眼戚宏的方向。然而这位永安侯根本没看他,他心里愈发打鼓,反而听得身后传来侯夫人的声音。 “大胆刁奴!竟血口喷人、污蔑主子!” 冯燕兰呵斥一句,步入正厅,与宁王见过礼,方对戚宏道,“侯爷怎能纵容这等恶奴无凭无据污蔑二姐儿?” “来人,即刻将这心思不正乃至谋害主子的刁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勿要再脏了王爷的眼。” 冯燕兰说罢,立刻有几个小厮入得正厅,捂住王申的嘴便要把人往外拖。宁王的贴身侍卫夏松上前一步,欲要拦下他们,冯燕兰笑看萧裕:“宁王爷身份尊贵,侯府不敢不敬,但此事到底是永安侯府的家事,不敢累王爷操心。” 萧裕抬手,示意夏松退下。 于是王申被拖了下去,萧裕这才开口:“夏松,你去瞧着,记得,勿要插手,瞧着便好。” “是!” 夏松抱拳领命,追着那几个小厮去。 一场审问至此结束了。 戚淑婉本也不认为能够把继母与继妹怎么样。 她只是乐得在外人的面前揭开侯府这些人的丑陋面具。 待到夏松再回来,在萧裕耳边低声说得句,萧裕便站起身来望向戚淑婉。 “戚大小姐,本王送你回去?” 戚淑婉也无意在此处多待,又猜宁王有话想说,正好她也想同宁王道个谢,遂跟着起身:“多谢宁王。”而后向戚宏与继母行个礼,同萧裕一道步出正厅。 崔景言视线在戚淑婉身上停留几息。 冯燕兰看在眼中,微笑问:“姑爷不会信了方才那刁奴所言,从此对静儿生出些误会罢?” 崔景言闻言收回视线。 他抬了下眼,眸中无波无澜:“不会。” 从一开始便知其是心术不正之人,谈何误会? …… “那恶奴已经死了。” 走出去一段路,宁王才对戚淑婉道。 戚淑婉心知哪怕为着封口,继母也不会留他性命,因而点点头表明自己知晓了。安静半晌,她说:“无论如何,今日多谢宁王爷。上一次落水为王爷所救也不曾向王爷道谢,失礼之处,请王爷见谅。” 萧裕见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既无攀附献媚之意也不畏惧他身份。 同侯府其他人倒甚为不同。 “王爷……我有什么能送王爷做谢礼的吗?” 戚淑婉想以礼道谢却不知自己能送什么,她有的,大抵宁王也不会稀罕? 不如直接相问,免得届时尴尬。 萧裕被她直白一问,也认真想了下这个问题。 抬头望见前面不远处的桃树,他道:“本王倒也不缺什么,那便请戚大小姐聊赠一枝春。” 戚淑婉顺着萧裕视线望向那棵桃树。 “好。”她爽快应允,快步走到那棵桃树附近仰面挑选起花枝。 春光穿过桃树枝叶落下斑驳光影,照在戚淑婉鲜妍的面庞。萧裕目光落在她莹白的一张小脸上,想她今日面对她那位表哥、面对他皆如此平静,不知她对她那位有过婚约的表哥究竟抱着何种心思。 未能嫁给她的崔表哥,她会觉得遗憾吗? 萧裕却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他只是问她:“戚大小姐是心甘情愿嫁给本王的吗?” 嘿嘿嘿[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