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山庄的隐秘》
1. 第一夜(1)
夕阳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立刻变得灰败。
这是哪儿?
司彤茫然地四下张望,空荡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人。
“有人吗?”
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司彤捂住嘴,后退几步,远离高大的落地窗,以及两边无限延伸的甬道。
身后是一道楼梯,扶手雕刻精美,却落满灰尘。
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带着疑惑看向二楼,就在刚要踏上阶梯时,身后响起一声嘶哑的猫叫。
“喵——”
司彤脚步一顿,迅速扭头。
落地窗外树影晃动,厅堂内空空荡荡。
“吱——呀——”
二楼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开门声,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司彤猛地扭头,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咚、嘶——咚、嘶——咚、嘶——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缓缓向楼梯口移动。
司彤心跳得越来越快,想逃,手脚却不听使唤,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
咚、嘶——咚、嘶——
一片畸形的阴影从转角处投射过来,她的瞳孔猛然一缩!
“黑猫镇到了!”
小巴司机一声爆喝,惊醒了昏睡的乘客,司彤猛地睁开眼,摁住砰砰乱跳的心口长出一口气。
——她在摇晃的小巴上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
还来不及喘口气,她惊觉不对,司机报了站名却不停车,反而猛踩油门,加速前进。
好像逃命一样。
司彤忙起身大喊:“等等,我要下车!”
小巴上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这个要在黑猫镇下车的女子。
司彤顾不上尴尬,拎起旅行包挤出座位,又喊了声:“师傅,麻烦停下车!”
司机终于有了反应,一脚刹车让所有人身体前倾,站在过道的司彤要不是抓着椅背,差点被甩到车头。
“要下快下,别墨迹!”
面对司机的粗鲁不耐,司彤咽下不满,拖着旅行包下了车。
她前脚刚落地,车门砰一声甩上,小巴绝尘而去,尾气喷了她一脸。
司彤气得冲车尾大叫:“哎,什么素质啊!”
她皱眉拍去灰尘,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傍晚五点五十,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司彤脸色一白,快步走出简陋的车站,踩着硬邦邦的土路向外走去。
雾,弥漫四周的大雾将车站围的严严实实,一米之外视野便模糊起来。
“奇了怪了,刚下车时明明没雾啊。”
她茫然四顾,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自己该不会被骗了吧?
她坐了九小时火车,又在小巴上颠簸三小时,才来到这里。
只为了面试一份工作——黑猫山庄的私人助理——说是助理,薪水却高得吓人。
对毕业后求职屡屡失败的司彤来说,这机会就像天上掉馅饼,为此她不顾山高路远,辗转来到这座偏远小镇。
——黑猫镇。
然而当她真正站在灰蒙蒙的镇子前,最初的兴奋褪去,司彤不禁怀疑,这里真的有年薪百万的工作吗?
可是,世昊哥没理由骗她啊!
“铃铃——”
手机铃响起,司彤忙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手却一抖,差点摔了手机。
车站外的浓雾里,不知何时站满了人。
雾气隐藏了他们的五官,只露出一个又一个灰色轮廓,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所有面孔都朝向她,一动不动。
他们在打量自己。
司彤害怕地低叫一声,掉头就往回跑,下一秒,手机里传出一道稳重的男声:“司彤小姐吗,我们来接您了。”
啊?
她犹豫着转过头,只见浓雾中走出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先前密密匝匝的人影却消失无踪。
司彤使劲眨巴眼睛,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皮肤白净,穿黑西装的瘦高男人开口道:“下午好,你是来参加面试的司彤小姐吧?”
“对,是我。”司彤下意识后退两步,表情惊疑不定,“你们……看到了吗?刚才这里站了好多人,突然就不见了。”
“哦。”男人顿了顿,客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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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道,“那些是镇上的居民,这里很少有外人过来,他们只是好奇,现在已经离开了,希望没吓到你。”
他接着说,“我是裴玄,之前在电话里与你沟通过,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先上车吧。”
司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雾气中隐约可见一辆轿车的轮廓。
她再次环顾四周,半信半疑,刚才那么多人影,一眨眼全走了?
裴玄的催促再度响起:“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司彤紧了紧手里的包带,一想到自己可怜的银行卡余额,对金钱的渴望再度抬头,她勉强压下不安,抬脚跟上裴玄。
……
汽车发动,缓缓开向绵延的山路。
坐在温暖的车厢里,司彤划开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坐在副驾的裴玄打破沉默:“司彤小姐一路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谢谢关心。”司彤坐直身子,两人客套了几句,她主动问起另一件事。
“对了,我来时遇到一件怪事……”她讲述了小巴司机的反常行为,刚一说完,前排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司彤抿嘴,表情略显僵硬。
裴玄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温声解释道:“抱歉,请不要把小巴的遭遇放在心上,因为山庄主人十分低调,导致外人对我们有些误解。”
“误解?”
见司彤皱眉,裴玄收起残留的笑意,认真回道,“是的。外人出于好奇,总会相信一些荒诞的谣言,尽管他们从未见过黑猫山庄,却热衷传播谣言,并信以为真。”
司彤追问:“什么谣言?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魔女。”裴玄打断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外面的人说,黑猫山庄的主人是一位魔女。”
他们说,千万不要进入魔女的领地,否则会生不如死。
他讲完最后一个字,窗外突然亮了一瞬,闪电将裴玄的脸照得黑白分明,接着闷雷滚滚,大颗雨滴砸得车窗啪啪作响。
司彤探头向看去,世界正在变得模糊,隐约可见山路尽头立着两扇高大的铁门,正用冰冷的身姿俯视自己。
2. 第一夜(2)
车子驶入山庄后,司彤感觉很不真实。
她只在电影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车道、草坪、喷泉、有无数窗户的连排尖顶房子。
走进主楼,到处是房间和甬道,每隔几米,墙上就挂着一副暗色调的画作。
清一色的风景画,黑色巨浪中艰难航行的船只,暴风雨下面目全非的山庄,司彤一路走来,竟见不到一副阳光明媚的作品。
裴玄将她引到119客房前:“接下来一周你会住在这里,请收好钥匙。”
司彤进门,开灯,客房不大却一应俱全。
深色的绒布窗帘,老式落地灯、单人扶手沙发和床头的雕花梳妆台。
身处其中,仿佛能闻到两个世纪前的尘埃味。
“请好好休整,面试将从明天开始。”裴玄站在门外嘱咐道,“另外,夜里请不要离开房间,以防迷失在甬道里。”
司彤放包的动作一顿:“迷失?”
裴玄微微一笑:“是的。山庄始建于一九二零年,经历多次改造,结构繁复,客人初来乍到很容易迷路。”
说完他躬身道过晚安,退出房间。
接着有仆人送来晚餐,瓷白的盘子里摆了几片面包、一块煎肉饼,一些鹰嘴豆以及一杯牛奶。
司彤这才发觉自己饿坏了,狼吞虎咽吃个精光,鲜牛奶尤其好喝,顺着食管滑进胃里,让人发出满足的叹息。
吃完饭,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家具古旧而干净,墙纸微微发黄,却纤尘不染。
除此之外,没有信号、没有网络,床头摆了一台拨号电话,听筒里只有忙音。
司彤有点慌了,离家两天,老姐如果联系不上自己,一定寝食难安,她那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犹豫再三,司彤决定出门找人,这里应该有不少工作人员,他们总能联系外面吧。
“吱呀”一声,她拉开119的房门,灯光从顶上一泄而下,洒在暗红的地毯上,走廊仿佛蒙上一层红晕,一眼望不到头。
“有人吗?”司彤喊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一股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冷风。
司彤紧了紧外套,虽然裴玄说这里容易迷路,但眼前就一条笔直走廊,怎么也不能走岔。
她抬脚朝大厅走去,四周极其安静,只有自己沉闷的脚步声。
哒、哒、哒。
经过104客房时,左边毫无征兆地吹来一股冷风,令她一侧的头发飘起又落下。
司彤猛地停下脚,有风?可走廊两边明明全是客房。
她转动脖子,缓缓看向风吹来的地方,紧接着瞳孔一缩,噔噔倒退两步:
——不知从何时起,103和105客房中间的墙上,多出一条窄窄的甬道。
冷风打着旋儿从里面钻出来,一下一下扑到她身上。
司彤不错眼地盯着,脑中使劲回想,她来时见过这条道吗?
就在这时,“吱呀——”,甬道里传出暗哑的开门声,接着有亮光一闪即逝。
借着那点光,司彤看清了甬道的模样,很窄,两边墙上挂满了画框,空画框。
在一堆拥挤的画框中,藏着一扇窄窄的木门,门没关紧,有微弱的亮光钻出缝隙。
里面有人?
司彤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那是佣人休息室吧!难怪不显眼,一不小心就被忽略了。
她松了口气,上前两步小心喊道:“你好,有人吗?我想问下网络的事。”
没人回应,但门缝里的光暗了一下,表示屋里有人走过。
司彤又向前一步,马上要踏进甬道,突然脚脖子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她“哎哟”一声蹲下身。
那个瞬间,她瞥见一道黑影从背后掠过。
“诶?”司彤迅速回头,只见一道小小的黑影三跃两跳,很快消失在暗红的走廊尽头。
尖耳朵,长尾巴。
“黑……猫?”她惊疑不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四周再无动静,才低头检查火辣辣的脚脖子。
袜子被抓破了,棉布下隐隐渗出三道血丝。
“嘶,这猫怎么莫名其妙抓人呢?”
她暗骂两句,抬头想要求助,却发现面前是一道平整的墙壁,根本没什么甬道。
103和105客房沉默地立在两边,甬道、画框、窄门、微光,一切都不存在。
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她盯着墙壁呆呆看了几秒,终于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尖叫,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撒脚往回跑。
门牌在两旁飞快掠过,109,115,119!
她“砰”一声甩上房门,盯着门背后直喘气,见鬼了,刚才什么情况?!
是闹鬼了,还是幻觉?
她徒劳地翻开手机,给世昊哥发消息打电话,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司彤一屁股坐回床上,揪着头发喃喃自语:“不会的,世昊哥不会骗我的,他帮了我那么多。老房子有古怪很正常,我需要这份工作,我需要钱。”
头顶上灯光摇曳,忽明忽暗,仿佛在催眠。
司彤靠在床头自言自语,不知不觉软下身子,意识陷入混沌,隐约间,她听到窗外传来响动:
哗——哗啦——哗——
是她最熟悉的海浪声。
……
司彤来自一座海滨小镇,每到傍晚,霞光就把海面染成金黄色。
小时候她喜欢待在海滩上,听四面八方海鸥的叫声。
姐姐司菲爱捡小螃蟹,每次司彤都会问她:“姐,你说爸什么时候回来?”
司菲转过身,露出一张相似的面孔:“姑妈说了,爸过年就能回来。”
司彤鼓起脸:“上次姑妈还说爸国庆回来呢,骗人的。”
“爸在外面赚钱呢。”司菲安慰道,“他要赚很多很多钱,回来让我们住大房子,穿新衣服,天天吃冰棍。”
老姐每次都这么说,司彤早就不信了,但她不再追问,低头挖沙子,指甲缝里全是沙。
远处帆船披着霞光,海鸥漫天飞翔,海浪拍在岸上,哗啦,哗啦。
哗啦——
哗——
然后天暗了。
司彤猛地抬头,夕阳与霞光不见了,漆黑的海水疯狂搅动,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出来。
天空诡异地亮起,没有一丝云,无数星群闪耀着向她靠拢,组成一圈、一圈又一圈的奇怪形状。
司彤张大嘴,手指微微颤抖,目光死死黏在越来越大的星图上。
她拼命蠕动嘴唇,却只发出微弱的声音:“……姐,姐?”
“哐!”
司彤猛地睁眼,天亮了,耳边残留着窗户发出的巨响,看过去的瞬间,一道黑影掠过窗外。
好像又是黑猫。
她挣扎着起身,发现后背全是冷汗。
窗外,层层叠叠的的树叶在风中颤抖,如同海浪一般,叫人一时分不清是涛声,还是簌簌风林声。
司彤抹了把脸,湿漉漉的全是泪。
“砰!”
又一记闷响,是隔壁的关门声,紧接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快速离去。
发现隔壁住了人,顿时让人心安不少。司彤摁亮手机:早上六点半,依旧没信号。
她走进卫生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头深褐色的齐肩卷发,五官深邃,睫毛纤长,如果忽略眼下的黑眼圈,也算个有混血感的美人。
洗漱更衣后,司彤小心地打开房门。
门外依旧是红地毯、暖灯光,没了昨夜的朦胧感,视野清晰不少。
走廊一头隐约传来响动,司彤循声走去,来到一扇大门前,门缝里渗出丝丝食物香气,夹杂着低低的谈话声。
推开门,入眼是一间昏暗的餐厅,长条型餐桌上摆着银烛台,桌旁坐了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
听到动静,四人停下交谈,齐齐抬头看向她。
司彤顿时有些紧张,轻轻“嗨”了一声,便找了空位坐下。
佣人端上早餐:咖啡,黄油炒蛋和两根小香肠,面包果酱自取。
司彤闷头开吃,努力忽略投向自己的视线,没一会儿,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忽然说:“哇,你胃口真好。”
司彤扭头看去,对方是个瘦弱女生,五官小巧,鼻梁附近有些雀斑,长着一头浅色齐耳卷发。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那女生却像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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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鼓励,接着说道,“哎,我不是说你胖啊,就是觉得你心态好好,不像我,紧张的吃不下饭。”
司彤不知该怎么接话,索性用面包裹起香肠炒蛋,一口塞进嘴里。
她觉得嘴巴塞满了就不用回话。
那女生轻叹一声,幽幽地说:“你也是来面试的吧,你们一看就很优秀,不像我……我肯定是第一个被淘汰的。”
桌对面有人嗤了一声。
司彤想了想,问出自己很关心的问题:“你们手机有信号吗?”
女生摇摇头,对面三个男人看过来,异口同声道:“你也没信号?”
“真见鬼。”一个瘦瘦的男人把手机扔到桌上,没好气道,“这地方看起来那么有钱,连个网都不拉?”
“这里肯定有电话,”另一个高大白皙、只穿一件短袖的胖男人说,“饭菜味道一般,但食材很新鲜,说明每天都送,那肯定得跟供货商联系啊。”
众人觉得他的话有理,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司彤一边吃饭,一边打量其他人。
短发雀斑女生唯唯诺诺,一直在附和别人;
瘦男人穿了件很久没洗的牛仔外套,鼻子挺拔,但眼神不屑,语气讥诮,感觉不好相处;
胖男人皮肤很白,手指干净,衣领泛黄油腻,三句话不离食材,像个厨子;
最后一名男子五官端正,穿着普通,听得多说得少,似乎不善言辞。
司彤微微皱眉,这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应聘百万年薪的。
可话说回来,要不是世昊哥推荐,自己一个普通应届生,同样没资格踏进这里。
司彤自嘲地摇摇头。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众人循声望去,立刻精神一振。
来人是裴玄,身后还跟着一名打扮光鲜的短发女子。
瘦男子首先发难,他挥挥手机,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唷,人事科的兄弟,昨天你忘了说wifi密码,搞的我们一晚上耍不了手机,跟坐牢一样!”
裴玄还没说话,他身旁的漂亮女子冷笑一声,拉开司彤边上的椅子坐下,自顾自倒了杯咖啡,抖开一张外文报纸看起来。
就差没直说,没有网络可以读书看报,死不了人。
瘦男子收起笑脸,冷冷地盯着她。
“好了,人到齐了,先听我说两句。”裴玄看向瘦男子,礼貌地说,“汪南先生,很抱歉没提前告知你们,就在前天,镇上的信号塔受到雷击,维修人员正在赶来的路上。”
齐南嘿了一声,反问道:“这么倒霉?没有信号塔,那么网线、光纤呢,都没接吗?”
司彤惊讶地看他一眼,汪南的态度实在不像个求职者。
裴玄也不恼,耐心解释说:“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这里全是历史悠久的老建筑,作为山庄的主人,裴老夫人不想破坏它一丝一毫。”
他又补充道,“不过,老夫人书房里有一台座机,如果你们有急事,我可以代为传递消息。”
胖男子插嘴道:“不用麻烦你,我们自己能去书房打电话。”
其余几人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
“张磊先生,”裴玄对胖子男笑了笑,“很抱歉,只有被录取的那一位才有资格进书房。”
“啊?这没道理啊……”
裴玄打断他:“这栋楼,这座山庄,包括山下的镇子,都是裴老夫人的财产,在这里,老夫人的规矩是绝对的。”
汪南嘶了一声,脱口而出:“私人小镇?不可能,咱们这又不是国外!”
裴玄敛起笑容,沉声提醒:“各位来之前,多少听说过山庄的情况吧。”
司彤回想起临行前,世昊哥对她的一番提点。
他说,小彤,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从来就不止一套。
明面上的规则是给我们普通人遵守的;
而拥有财权的人,往往有另一套玩法。
黑猫山庄的主人正是后者,只有借助裴老夫人,你才能迅速积累财富,摆脱眼下的困境。
裴玄说完,众人集体陷入沉默,连汪南都不再反驳。
裴玄满意地开口:“各位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正式开始为期一周的面试了。”
3. 第二夜(1)
快到中午的时候,山上又下起雨来。
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随后雨势渐大,砸得玻璃窗直响。
司彤站在走廊里,盯着阴郁的天色,神情复杂。
一座闻所未闻的山庄,招聘一名年薪百万的助理,要不是世昊哥极力推荐,她会觉得这是一场骗局。
可当她抵达黑猫山庄,见到笼罩在月光下庞大而古老的建筑群时,才明白世昊哥说的是真的。
拥有山庄的裴老夫人,是真正的“老钱”啊。
“喂,大学生!还在找猫啊?”
汪南的大嗓门打断她的思绪,司彤转过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这点微弱的抗拒自然被汪南无视,他双手插兜,叼着一截香烟凑近问:“大学生,借个火。”
司彤后退一步:“我不抽烟。”
汪南“啧”了一声,低声道:“一个个都挺能装。”
司彤立刻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迈腿就要离开。
“你能有什么事,找猫吗?”汪南嗤笑,“姓裴的在耍我们,你还真信呐!”
他越说越来劲,“什么面试要面一周啊?裴玄让我一个开出租的去管车辆调度,却叫你一个大学生照看老夫人的猫,哈哈,搞笑不?”
司彤闷头走路不搭话,汪南觉得被看轻了,再度拔高音量:“唷,清高什么,不就念了个大学吗,还不是跟我们底层抢工作?”
“要我说,也就那个留洋娘们像回事,她绝对是内定的,你嘛,跟我们一样,都是陪跑的。”
司彤忽然停步,转头反问:“那你怎么不退出?”
汪南:“啊?”
“既然你认定自己是陪跑的,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汪南眼神闪躲,冷哼一声,咬着烟说:“嘿,这个地方……你以为谁都有机会进来吗?”
他摆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像胜利者一样,甩着手晃向走廊另一边。
司彤闭上眼深呼吸,明知对方故意恶心自己,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几分道理。
六名应聘者中,汪南自称开网约车的;张磊原先在邮轮上帮厨;刘曼曼是饭店服务生;五官端正的男子叫齐肖,无业。
司彤是大学应届生,一毕业就失业,半年来面试了无数家公司,一个offer没捞到,这很奇怪。
只有打扮精致的短发女与众不同,她是名副其实的精英—国外商学院硕士,两年投资公司经验—自称艾米丽。
是的,她拒绝透露本名,只让大家喊她艾米丽。
不管怎么看,艾米丽都比其他人优秀一大截,难怪汪南说她是内定人选。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退出面试,大家都在赌那六分之一的可能,万一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呢?
……
午休时,佣人给司彤送来消毒药水,裴玄也一同出现。
“司彤小姐,我已将你安全抵达一事转告你的家人,不过令姐因为妊娠高血压正在住院,是她朋友接的电话。”
司彤放下心来:“没错,世昊哥一直在照顾我姐。”
“那就好。如果没其他问题,你可以先休息。”
眼看房门将要合上,司彤咬咬唇,一个箭步跨上前:“请等一下!”
裴玄转头,在自然光下,司彤发现他的面庞十分干净,不见毛孔,甚至连胡茬都没有。
“还有事吗?”
司彤回过神:“是的,关于你分配给我的任务……”
她的面试任务是照顾老夫人的猫。
可一打听,才知道那猫神出鬼没,平时连见它一面都成问题,谈何照顾。
听完司彤的疑问,裴玄说:“洛塔是一只十分独特的猫,它不亲人,也很少回猫窝,我们都难得见它一面。可你刚来就碰上它,可见挺有缘分。”
司彤无语,别的候选人管后勤管厨房,而她因为被老夫人的猫抓伤了,所以负责喂猫?
她想争辩一二,却发现裴玄和佣人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在光线下,两个长相完全不同的人竟意外地相像。
脸蛋都光滑无毛,表情似笑非笑,乍一看很礼貌,细看又透着讥讽。
司彤张了张嘴,歇了争辩的心思。算了,喂猫就喂猫吧。
午休结束后,司彤拿了两包猫条,准备出门碰碰运气。
经过105客房时,她放慢脚步,紧盯103和105之间的墙壁,一切如常,她不禁恍惚:昨晚自己真见过一条甬道吗?
咔哒一声,105房门忽然打开,里头探出一颗脑袋,短发、小雀斑,正是刘曼曼。
“司小姐。”她怯生生地打招呼,“你要去哪儿,能带上我吗?”
“……我去找猫,你不用去后勤那边吗?”
她记得刘曼曼被安排管理后勤。
刘曼曼尴尬地笑笑:“我去过了,他们比我专业多了,让我去管理他们……不可能的。”
司彤不确定她是假示弱还是真自卑,不过人生地不熟,有个伴总是好的,再说刘曼曼比汪楠好多了。
两人结伴来到室外,发现雨势变小了。
猫咪不喜欢湿漉漉的地方,但她俩都不提这茬,就绕着主楼外围慢慢走。
司彤不时喊几声“洛塔”,并不抱什么希望。
刘曼曼轻声说:“这地方好大啊。”
从她们的视角看去,主楼的灰色砖墙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墙面不规则地凹凸,凸起的地方嵌着巨大的窗户,厚重的绒布窗帘挡住她们的视线。
楼外绿树成荫,大块草地修剪平整,再远一些就是成片的树林。
风一吹,树林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司彤不禁感叹:“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两人沉浸于眼前景象,直到一阵粗噶的呼喝打破沉默。
“奶味不够浓!蘑菇放太少!鲜味不够!”
司彤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在主楼背阳面,某间屋子窗户大开,屋内温暖明亮,电炉上架着一口口不锈钢锅,热气蒸腾。
张磊穿着白色厨师服,站在一群人中央,正用一次性塑料勺子挨个尝味道。
他腆着肚子,自信满满,每尝一锅就点评两句,把主厨派头摆得十足。
其他厨子安静地围着他,听他发号施令。
“他真厉害啊。”刘曼曼由衷赞叹,“别人都听他的,不像我,后勤的人都不理我。”
司彤也挺羡慕,别人都有正经事干,唯独她在找猫,连猫毛都没见一根。
不过这点羡慕在晚餐时便消失殆尽。
傍晚时,司彤来到饭厅,一落座,刘曼曼就主动挪到她旁边。
汪楠笑嘻嘻地调侃道:“小妹妹,这么快就找到好朋友了?也是,大家都是陪跑的,没啥好争的。”
旁边的齐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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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曼曼弱弱地笑了笑,汪楠转向司彤,刚要讥笑两句,房门又被推开,气质干练的艾米丽走了进来。
汪楠立刻调转枪头,阴阳怪气地鼓掌:“大小姐来咯,大家欢迎。”
艾米丽找了个左右无人的位置坐下,把短发捋到耳后,翻开书本,头也不抬地说:“汪先生,找到车库了吗?”
汪楠负责的是车辆调度。
众人闻言看向他,汪楠一整天没干正事,闻言眼角抽了抽,终于闭上嘴巴。
刘曼曼见状,主动开口缓和气氛:“今天晚饭挺晚的唉,都饿了呢。”
话音刚落,壁炉附近的边门被打开,伴随一阵爽朗的笑声,张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屋里。
“抱歉各位!刚上手不太熟悉,耽误了一点时间。”他大手一挥,就有人端来餐前面包,蔬菜色拉,牛奶,摆到每个人面前。
众人早就饿了,也不客气,稀里哗啦吃起来。
张磊皱眉:“没让你们上牛奶啊。”接着扭头问身边的副厨,“裴先生不来吗?”
副厨低声说了几句,张磊立刻眉眼舒展,开始大声介绍:“今天的食材很新鲜,就是种类太少,你们将就吃,我保证明天的餐点更丰盛。”
汪南凉凉地说:“是挺少的,就两个面包配点凉拌菜。”
张磊拍拍手:“别急,一道一道来。”
下一道奶油蘑菇浓汤,艾米丽只喝了一口就放下勺子:“我吃饱了。”
她起身就走,张磊脸一沉,压着脾气问:“艾米丽小姐,是对晚餐不满意吗?”
艾米丽头也不回,留下一句“我最近控制体重”就推门离开。
张磊自然不信,他端起艾米丽那份汤尝了一口,顿时脸色大变。
“这怎么回事?!”他重重把碗放回桌面,转头呵斥副主厨,“所有人都给我出来,你们为什么没按我说的做?”
众人纷纷停止用餐,屋里只剩下张磊愤怒的声音。
“我怎么说的?必须按照我的做法,才能最大程度吊起食材的鲜味,你们全当我在放屁?”
“我在顶级邮轮厨房干了五年!什么没见过,跟我玩这套?”
“还把这么难吃的东西送给老夫人和裴先生吃,你们想害我吗?!”
汪南听得兴灾乐祸,齐肖默默盯着手中餐具,司彤只想赶紧吃完回房,却感觉手臂一紧。
“真吓人……”刘曼曼紧紧抓着司彤,用气声说。
司彤看了眼发怒的张磊,他脸上的肉因愤怒而颤动,凹陷的眼窝令目光更加凶狠。
她小声安慰道:“别怕,他不是冲我们来的。”
“不是。”刘曼曼摇头,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厨房那些人……跟后勤的一样,好吓人。”
司彤疑惑地转头,一样是什么意思?
这些厨师们长相各异,有的脸长,有的脸圆,有的眼睛大,有的鼻子塌。
可他们的神情一模一样:面对张磊的怒骂,这些人不急不恼,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司彤忽然想起,裴玄也是这样的。
衣饰整洁,脸孔干净光滑,看不到胡茬,永远绅士而礼貌。
礼貌的言辞,礼貌的举止,礼貌的笑容。
唯独他们的眼神,看似礼貌,实则冷漠戏谑。
不知怎的,司彤脑中忽然响起汪南那句话,姓裴的在耍我们,你还真信呐!
4. 第二夜(2)
张磊越想越气,干脆丢下众人,说要亲自向老夫人解释。
汪南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去跟副厨套话,谁知对方只微笑不回话,让他讨了个没趣。
饭后,汪南不知跑哪儿去了,剩下齐肖、刘曼曼和司彤一起走回客房。
人一多,刘曼曼安心不少,话也多起来:“那个,你们不觉得这地方有点怪吗?”
齐肖附和:“这么大个庄园却没网,是挺怪的。”
司彤问:“你住105吧,你说的奇怪是指什么?”
刘曼曼想了想:“说不上来,就是有种感觉。这里的人和我以前工作时遇到的都不一样。”
她觉得,哪怕再专业的服务员,被张磊那样凶狠地咒骂,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是人就有脾气,可这里的人怎么说呢,就好像……没什么人味。”刘曼曼总结道。
齐肖不置可否,到房间后与两人道别。
刘曼曼一把搂住司彤的胳膊:“彤彤,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来我屋坐一会儿吧,这里没网,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
司彤当然没意见。
刘曼曼一进屋,二话不说直奔衣柜,一把拉开柜门,上下扫几眼,迅速取出换洗衣服,又砰的合上。
“虚惊一场。”她摸着额头苦笑,“不好意思啊彤彤,还好有你在,否则我一个人都不敢开柜子。”
“怎么了?”司彤看向衣柜,柜子后面是紧邻105的墙。
刘曼曼不好意思地说:“我胆小嘛,昨晚做噩梦,梦见我躺在床上,脚边的衣柜开了一条缝,有人躲在柜子里看我,吓得我早上不敢拿衣服。”
司彤听完,只觉得一股恶寒顺着脊椎爬上来。
反倒是刘曼曼心大,查完衣柜就揭过这茬,转头抱怨起没法联系男友,甚至想退出面试。
“我肯定没戏啦,但这机会是潇潇阿姨替我争取的,我答应过她要尽力。”
司彤问:“潇潇阿姨是谁?”
“是我养母啦。”刘曼曼眼底流露出依恋,“我很小就没了爸妈,奶奶把我养到五岁也走了,潇潇阿姨是我邻居,心肠很好,见不得我去福利院,就收养了我。”
司彤一愣,没想到刘曼曼和自己一样,都是孤儿。
刘曼曼没注意司彤的脸色,继续倾诉:“阿姨说家里多一双筷子不碍事,可我知道她很辛苦,她今年五十五了,还在做保姆赚钱。”
司彤听到这儿,感觉不太对劲:“她认识山庄的人?”
刘曼曼听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阿姨才不认识这么高大上的地方,是她雇主给她说的。”
雇主儿子不务正业,一心想出道,他爹妈好不容易弄来个推荐名额,连吵几天,最后败给了满心追梦的儿子。
潇潇阿姨不懂什么黑猫山庄,只听那家人提到“助理”,以为是文员工作,就想让刘曼曼试试。
“她在那家做了好多年,老实勤快,雇主对她很好,不知道她怎么说的,别人还真把推荐名额给我了。”
刘曼曼尴尬地笑笑:“到了这边才知道,这助理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唉,反正我这样的聘不上。”
一口气说完,刘曼曼轻松不少:“不好意思啊,光听我一个人啰嗦,你肯定觉得无聊吧。”
司彤摇摇头:“不会,我的名额也是别人帮忙争取的。”
她顿了顿,忽然很想像刘曼曼一样,把心里的苦闷一骨脑倾泻出来。
就在这时,隔壁忽然“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踹椅子、砸墙和一连串的骂娘声。
司彤和刘曼曼对视一眼:“张磊?”
隔着墙,张磊的怒吼断断续续穿过来:“老子当年在高级邮轮……给老子穿小鞋?……给我等着,一帮畜牲!!”
刘曼曼吓得缩起肩,司彤忍不住皱眉,看来张磊和裴玄的交涉并不顺利。
她不由感到困惑,厨房摆明了不配合张磊,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为了增加面试难度?还是让他知难而退,为艾米丽让路?
如果是后者,其余面试者也会受到刁难吗?
她还未想明白,第二天早餐时,张磊又一次和厨师们起了冲突。
司彤走进餐厅时,刚好见到张磊将一盘炒蛋扣在副厨头上。
“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看不懂我写的菜单?还是听不懂什么叫中式早餐?!”
司彤扫了一眼桌上的餐食,又是香肠、炒蛋、鹰嘴豆和小番茄,难怪张磊想换花样。
副厨脑门上挂着黄澄澄的鸡蛋,似笑非笑地看着张磊,开口解释道:“没有榨菜和皮蛋。”
张磊“哐”地丢下盘子:“你小子跟我装傻?厨房后头那么大个仓库,里面会没有榨菜、没有皮蛋?!”
他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揪着副厨的衣领吼道:“来来来,我们现在就去仓库看看,要是找到那两样东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副厨并不反抗,任由张磊拽着他大步离开,其他佣人对此视而不见,平静地清理地面,为面试者送上早餐。
汪南哼笑:“人家在耍我们,这胖子还较真了。”
直到所有人吃完离开,张磊都没回来。
司彤和刘曼曼无所事事,只好继续找猫。
两人从边门离开,来到主楼背阳面,远远看见汪南鬼鬼祟祟绕着外墙打转,不时举起手机拍照。
刘曼曼小声问:“他在干嘛?”
司彤对汪南印象不好,不想多管闲事,可抵不住刘曼曼闲的发慌,好奇心旺盛。
她拽着司彤看了一会儿,汪南便注意到她俩,收起手机,露出一口黄牙:“哟,两位小妹妹逛园子啊?”
刘曼曼好脾气地回道:“我们在找猫,汪哥见过一只黑猫吗?”
汪南双手插兜,调侃道:“嘿嘿,还是你乖巧,当过服务员就是不一样,不像你旁边的大学生,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司彤不接茬,只问自己关心的事:“你知道车库在哪儿吗?”
“我知道个屁!”汪南骂道,“什么面试,也就张磊那傻子当真,再说了,找到车库又怎样,那些豪车我又开不走。”
刘曼曼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嘛,难得来一次,不能白来。”汪南话风一转,换上一副笑脸,“你们看,二楼那么多房间,听说只有老夫人一个人住。”
司彤心生警惕:“那又怎样?”
“别紧张,请你们帮个小忙。”汪南嬉皮笑脸地说,“你不是找猫吗,可以去二楼找找,顺便看看布局,回头告诉你汪哥,让我也开开眼。”
司彤觉得他心怀不轨,推脱道:“裴玄说过,除了艾米丽,其余人严禁去二楼,以防打扰老夫人。”
汪南不依不饶:“傻了吧,你就说听见二楼有猫叫,不就能上楼了。”
司彤当然不能答应,见无法说服她,汪南突然翻脸,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凶道:“小娘皮装什么,老子给你脸了?”
司彤没料到他会动手,又气又急地喊:“你干什么,放开我!”
刘曼曼吓一跳,壮着胆子上前劝:“汪哥!汪哥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汪楠恶狠狠地说,手下一个用力把司彤掼倒。
司彤也不示弱,一脚踹上汪楠膝盖,疼得他单膝跪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抬手就要扇她。
“住手!”
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一名西装革履的青年快速跑近,弯腰扶起司彤,然后冷冷盯着汪楠。
“为什么打人?”
“关你屁事。”汪南骂了一句,到底不敢惹年轻力壮的男人,瞪了司彤一眼,扶着膝盖一瘸一拐地走了。
青年低下头,轻声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司彤一抬头,看见一个阳光大方,清爽得体的男子。
不同于裴玄一丝不苟的干净,青年脸上有剃须后的青色胡茬——是一种带着活人生气的干净。
他不像山庄的人。
司彤下意识问:“你也是来面试的吗?”
“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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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一愣,随即笑道,“不是,我跟前辈来这里工作,前辈是老夫人的理财顾问。”
他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伸出手说:“我叫刘承,如果你面试成功,我们以后会经常碰面。”
……
刘承。
司彤低头思索,直到面前被放上一碗温热的奶油南瓜汤,才蓦然回神。
经过无所事事的一天,晚餐时分,面试者们再度聚到餐厅。
除了张磊。
汪南敲着桌子喊:“喂喂,那个胖厨子哪儿去了?让他给我们做点中餐啊,天天吃西餐谁受得了?”
佣人们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上菜。
“我吃得惯。”艾米丽放下勺子,不咸不淡地说,“忙了一天,吃什么都香。”
汪南嗤笑道:“没法跟你比,一整天又是迎客又是送客,我都替你累得慌!来给哥讲讲,二楼的风景好吗?”
艾米丽眼也不抬:“恶臭。”
汪南一摔汤勺:“你说什么!”
两人剑拔弩张,齐肖忙起身打圆场:“一点误会,消消气,吃饭吃饭。”
气氛有些尴尬。
司彤想了想,扭头轻声问:“艾米丽,今天山庄来客人吗?”
艾米丽擦擦嘴,看了司彤一眼,放软了语气:“对,财富管理公司的,他们一直为老夫人服务。”
刘曼曼好奇道:“什么客人,是下午遇到的小帅哥吗?”
艾米丽勾起嘴角:“你说刘承?他挺优秀的,老夫人已经决定聘用他了。”
“哇!”刘曼曼捂嘴低呼,“你见到老夫人了?你们都好厉害!”
艾米丽嘴角微翘,一改平日的冷漠,破天荒陪刘曼曼聊了几句。
直到回房,刘曼曼还在傻乐:“艾米丽那么厉害,她竟然和我说话哎!”
司彤笑着与她道别,刘曼曼心思简单,和她相处并不累。
正想着,她忽然停下脚步,朝前方警惕地说:“谁在那?”
119门前缩着一团人影,见她来了,人影才舒展开,并向前走近两步。
竟是消失了大半天的张磊。
此刻他没了早上的神气,高胖的身子弯着,有气无力地打招呼:“你终于回来了。”
司彤更加疑惑:“你找我?”
“别紧张,我就问你个事,你是大学生,脑子肯定好使。”张磊搓着手,试探地问,“要不……进你屋说?”
“就在这儿说吧。”司彤果断拒绝,同时觉得奇怪,“你为什么找我?我学历不是最高的,也没工作,其他人肯定比我懂得多。”
张磊摆摆手:“其他人?算了吧。姓汪的不是好人,齐肖和那个曼曼都没长脑子,还有艾米丽!她那样的人我在邮轮上见多了,看着随和,可一旦你想拉近关系,她们立刻翻脸!”
司彤暗暗皱眉,为什么要拉近关系?
这时,张磊又凑近两步,压低嗓门说:“是这样的,今天我看到了厨房仓库,结果你猜怎么着?”
司彤后退一步:“我猜不到,你有话直说。”
张磊四下张望一番,神秘兮兮地说:“仓库是空的!里头什么都没有,米、面、油、盐……一样都没有!干干净净,只有灰尘!”
司彤愣住。
“冷库也是空的,半扇肉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呢?”张磊一激动,嗓门逐渐拉高,“大学生,你脑子好,你帮我想想,他们是故意戏弄我,还是、还是……?”
还是真的不存一丁点食材?
因为激动,他两只眼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一眨不眨地盯着司彤:“那这两天……我们吃的是什么啊?”
他扭曲的神情令人不安,司彤小心地保持距离,谨慎开口道:“也许……他们的食材是每天新鲜采购的?”
这个猜想显然无法说服张磊,他原地转了两圈,口中喃喃道:“蔬菜海鲜当天送可以理解,但米面……算了,明早,不,今晚我就去门口等着……我要亲眼看看,狗东西,想耍我?也不看看我是谁!”
5. 第三夜
张磊说着说着,变成单纯的情绪发泄,偏偏堵着房门,司彤无法回屋,被迫聆听他无止境的抱怨。
司彤正苦恼如何摆脱时,张磊忽然住了口,接着喉头滚动,“咕咚”一声咽下口水。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不甚明亮的走廊里,裴玄和一名男仆就站在司彤身后不远处。
“打扰两位。”裴玄上前一步,灯光照亮他光洁的脸,“听说张先生没用晚餐,是否身体不适?”
张磊摆摆手,粗声道:“没有没有!今天没胃口,吃点苏打饼干就行,不碍事!”
裴玄淡声说:“厨房已为您准备了晚餐,下次请提前告知,老夫人不喜欢浪费食物的行为。”
张磊胡乱点头:“知道了,没事我先回屋。”
他挤开司彤,故作镇定往回走,可凌乱的脚步出卖了他。
裴玄带来的男仆立刻跟上张磊,司彤注意到男仆手里端着一盘食物,餐盘里的牛奶随着移动晃啊晃。
“司小姐早点休息,天黑后不建议出门,容易迷路。”
裴玄的声音让司彤回神,她一抬眼,发现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司彤心里发怵,她点点头,转身躲回屋内。在门后等了片刻,估摸着裴玄走远了,又轻轻拉开一条门缝。
司彤很难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觉得心神不宁。
张磊住在105,司彤从门缝向外张望,勉强看到两道身影停在某扇房门前。
张磊愤怒的嗓音远远传来:“干什么!我说了我吃过了!”
裴玄声音低沉,司彤听不清楚,张磊又喊了两嗓子,随着一记沉闷的关门声,裴玄两人进了屋,走廊重归寂静。
司彤站在门后,心脏砰砰直跳。从张磊的喊话判断,裴玄应该想让他吃掉晚餐。
合理,但不合情。
她百思不得其解,洗漱完躺在上床,翻来覆去也想不通,反而睡意渐浓。
司彤恍惚想到,自从来到这里,似乎变得很容易入睡。
远离喧嚣的城市,只有一望无际的山林,和黑沉沉的夜色。
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哗,哗——
起风了吗?
哗啦,哗啦——
原来是熟悉的海浪声。
她又回到了故乡的海滩,这次没有金色的霞光和海鸥,只有不断翻涌的黑色海浪,以及形单影只的自己。
年幼的司彤害怕了,掉头往镇上跑,街边亮着路灯,视野却越来越暗,她跑过熟悉的街道,冲进院子,噔噔噔爬进阁楼,缩进小小的被窝。
姐姐,姑妈,你们在哪儿啊?
就在这时,“吱呀呀”,是干涩的门轴转动声。
司彤身子一抖,忍不住从被窝里往外偷看,房门关的好好的,那是什么在响?
目光一点点下移,来到床脚斜对面的衣柜,借着窗外昏暗的路灯,她看到衣柜开了一条缝。
司彤用力捂住嘴,瞬间直冒冷汗。
有人躲在柜子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喵呜——”
客房内,司彤猛地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梦中的恐惧感仍未散去。
“喵呜——”
她长出一口气,翻身坐起,脑袋一阵晕眩,但意识逐渐清醒。
猫叫?
没错,是猫叫。
房门上响起细碎的刮挠声,像某种动物在扒门。
司彤下床,慢慢贴上门背,试探着喊了声:“谁在外面?”
隔着房门,她听到一声软软的回应:“喵~”
不是梦,门外真的有猫。
谨慎起见,司彤没有解开门链,只把门拉开一条缝,门外没人,地上蹲着一坨小小的黑影。
下一秒,黑影扭头就跑。
“哎,等等!”
司彤快步来到走廊,第一次看清了苦寻几日的猫咪。
那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黑猫,体型流畅,毛色漆黑,尤其是那对暗金色的眼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司彤小心向前一步:“那个……洛塔,你饿了吗?我屋里有猫条哦。”
黑猫转头就跑,司彤心下一急,抬脚就追。
好在黑猫没跑多久,它停在105房门口,尾巴盘到身前,好像在等人。
司彤见状,忍不住轻笑:“咦,你也知道这屋住了个大厨?明天让他给你做一顿豪华猫饭好不?”
她说完,人已走到105门前,抬眼就瞧见黑洞洞的房间,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105房门大敞,借着走廊的光线,她看见屋内桌椅翻到,一片狼藉。
司彤呆立两秒,一股不详的感觉席卷全身。
她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张磊?”
没有回音。
犹豫两秒,司彤壮起胆子,探头向里张望,地上有摔碎的灯泡,散落的床单被子,还有敞开的衣柜门。
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斗殴。
司彤迅速退回走廊,整个人微微发抖,张磊究竟发生了什么?
接着她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房内损坏如此严重,闹出的动静肯定不小。
可走廊如此安静,面试者都住在附近,为什么没人出来查看?
就连自己,要不是被猫叫醒,估计仍被困在噩梦里。
司彤悚然一惊,要不是那只猫……
她赶紧回头,黑猫已不在原地。
“洛塔!”她四下张望,发现黑猫已跑到二十米开外,正回头盯着她。
司彤快步跟上,见她靠近,黑猫又一次跑远,如此反复,显然是在带路。
一人一猫朝着走廊深处跑去,经过119,继续往前,121、135……直到司彤耳边全是自己的气喘声。
见鬼了,这条走廊究竟有多长?
突然眼前一花,黑猫的身影消失了。
司彤扶着膝盖直喘气,一扭头,发现走廊右侧有一条窄窄的甬道,黑猫就躲在那里。
它的身子与黑暗融为一体,只剩一对暗金瞳孔微微发亮。
司彤直起身,隐约猜到了什么:“洛塔,张磊是在这儿吗?”
黑猫再次转身,一挤一钻,只听“吱呀”一声,一缕苍白的月光从门缝漏进甬道。
有扇偏门,而且通向楼外面。
司彤犹豫片刻,终归好奇心占了上风,一咬牙,推门而出。
月光洒到她身上,冰冷的山风扑面而来,耳边是哗啦哗啦的枝叶摇摆声,夹杂着隐隐的海浪声。
司彤愣在原地,鼻端飘来淡淡的海腥味,又咸又腥,是她这个海滨小镇女孩闻惯的味道。
“海的味道?”她忍不住惊呼,“不可能!山里怎么会有海?”
黑猫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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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立在她脚边,金色瞳孔一眨不眨,盯着远方黑漆漆的树林。
“哗——哗啦—”
“啊——哗—啊啊——哗啦—”
司彤用冰凉的手抱住自己,不知道在问猫还是问自己:“我好像听到惨叫声,是幻听吗?……不对,真的有人在叫!”
她向前跨出一步,门外是一片平整的草坪,再远处是摇曳的树林,在黑暗中张牙舞爪,仿佛一头怪兽。
如果她穿过树林,会看到什么?
“啊——!!!”
又一声惨叫声在空中炸响,带起绵长的回音,其中包含的绝望、愤怒、无奈的情绪,浓郁到令人心颤。
司彤吓了一大跳,再去听时,耳边只剩下树叶簌簌声。
她颤抖着看向黑猫:“那个叫声是、是张磊吗?”
黑猫掉头往回走。
“那是张磊吗?”司彤的质问带上了哭腔,“你把我带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
张磊高胖结实,能打倒他并将他带进树林的人,肯定与山庄有关。
为什么,就因为他发现仓库是空的?
见她迟迟不走,黑猫不耐烦地拿尾巴扫来扫去,突然间它动作一顿,紧接着浑身炸毛,充满攻击性地盯着前方。
司彤转头看去,在一望无边的黑色树林中,出现了两点豆大的光。
那亮光微微泛红,在风中摇啊晃的,迅速向主楼靠近。
“喵!”黑猫一掌拍在司彤腿上,头也不回地钻回甬道。
司彤终于回神,拼命抬起发软的脚,跌跌撞撞跑回走廊,晃动的视野里只有那只小小的黑猫。
“呼哧,呼哧。”
最后的一瞥里,她看见一辆轿车驶出树林。
一回到客房,她浑身脱力,慢慢滑坐到地上。
后背紧紧抵着门板,耳朵仔细聆听门外的动静,没有人声,没有脚步声,什么都没有。
死一般的寂静。
“呼,呼。”冷汗沿着太阳穴滴落,心跳逐渐平复。
猫呢?
司彤抹掉眼皮上的冷汗,可屋里压根没有黑猫的身影。
……
天又亮了。
“早啊彤彤。”
刘曼曼一进餐厅,就看见司彤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哗!你这是怎么了?”刘曼曼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关心地问道,“昨晚做噩梦了?”
汪南和齐肖闻声看过来,司彤含糊点头,反问道:“你昨晚睡得怎样?”
“睡得可好了,自从不能用手机,每天都是一觉到天亮。”
汪南“嘿”了一声,罕见地没有反驳。
齐肖说:“我平时认床,可自从来了这里,天一黑倒头就睡。”
刘曼曼笑道:“因为不能玩手机嘛。”
“天真!”汪楠发出嗤笑,见众人看向自己,他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哎,张磊那胖子还不来?”
话音刚落,餐厅门就被推开,裴玄和艾米丽一前一后走进来。
艾米丽绷着脸找了个角落坐下,显然心情不佳。
裴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双手撑在桌边,不疾不徐地说:“早上好,请允许我占用几分钟早餐时间,我想宣布一件事,张磊决定退出面试,今早已经离开了山庄。”
司彤手一抖,“哐当”一声,勺子砸到碗边。
6. 第四夜
屋里太安静,司彤的动作显得突兀。
裴玄的目光跟过来:“司小姐有什么疑问吗?”
司彤全身绷紧,脑中闪过黑猫、男人的惨叫、树林里的车灯,呼吸变得急促,她很想大声说出昨晚见到的一切。
可残存的理性让她死死抿住嘴。
口说无凭,其他人会相信吗这么离奇的事吗?
更重要的是,山庄的人会放过她吗?
他们会不会找个理由,让她像张磊一样消失?
“喂喂!”
汪楠咬着牙签,吊儿郎当地插嘴,“不对吧,那胖子就住我隔壁,平时上个厕所都咚隆哐啷,怎么早上滚蛋时那么安静,不像他啊?”
艾米丽冷笑一声:“退出面试很光彩吗,还得敲锣打鼓让你知道?”
汪楠回怼:“你懂个屁,还高材生呢,就这点水平?”
“你说什么?”
裴玄举手示意安静,然后继续追问:“司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被汪楠一打岔,司彤多少冷静一些,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裴先生,我也……决定退出面试。”
刘曼曼发出惊呼,艾米丽和齐肖疑惑地看过来,汪楠嗤笑一声:“唷,看来这猫是找不到了。”
裴玄深深看着司彤,嘴角弧度一点点消失。
司彤放在桌下的双手不自觉攥紧,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拒绝时,裴玄出乎意料地点点头。
“当然可以,司小姐。”他温声说,恢复了一贯的微笑,“等送张磊的车子回来,就安排你离开,当然在那之前,你还有时间改变主意。”
我不会改主意的,司彤想,这财帛再动人,也得有命花。
……
“彤彤,怎么突然要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走廊里,刘曼曼哭丧着脸,依依不舍地拉着司彤,齐肖则默不作声地走在一旁。
司彤看着俩人,觉得大家相识一场,有必要提醒一声,不论他们信不信。
她斟酌语句,缓缓说:“昨晚我做了和你一样的噩梦,我梦见有人从衣柜里偷看我。”
刘曼曼一听,立刻双手合十道歉:“哎呀都怪我!要不是我多嘴,你也不会被吓到!”
司彤摇头:“不是,我怀疑这不是巧合,你们说,这种老房子会不会有暗道?”
这个假设一抛出来,刘曼曼和齐肖同时愣住,随后毛骨悚然。
谁也不希望自己屋里有什么古老暗道,半夜熟睡时,有人从暗道钻出来,出现在床边。
刘曼曼抖了抖:“彤彤,你、你别吓我啊。”
司彤咬牙继续说:“昨晚我被吓醒后,就跑到走廊上,碰巧看到……张磊的房门开着,家具都倒在地上,我觉得,他不是早上离开的,昨晚就已经不在了。”
刘曼曼难以接受:“彤彤,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就像那种……梦中梦?”
“我很清醒。”司彤坚持道,“张磊可能出事了,假如他睡前锁了门,那攻击他的人也许是从暗道进屋的,总之这地方不安全,裴玄撒了谎。”
刘曼曼还是不信:“裴先生为什么骗我们?骗财骗色,这两样我都没有啊。”
一直沉默的齐肖突然开口:“我们进张磊屋子看看吧,这门用的老式斜舌锁,不难开。”
见俩女生惊讶地看过来,齐肖有些尴尬,他挠挠头,解释道,“我就会一点皮毛,跟我养父学的,我养父是开锁匠。”
说着他掏出一张银行卡,嘱咐道:“帮我看着点,有人来就告诉我。”
司彤立刻决定照做。
刘曼曼不太情愿,可她没什么主见,见司彤不反对,也就照做了。
齐肖尝试了两次,就听到“咔嗒”一声,“好了,进去吧。”
司彤一跨进屋就变了脸色,屋内干净整洁,家具齐整,完全不见昨晚的凌乱。
刘曼曼探头看了看,长出一口气:“我就说是做梦吧,你看这屋不是好好的。”
“不对,”司彤低声道,“他们重新布置过屋子。”
“别急。”齐肖掩上门,蹲下身细细查看,“这是木地板,如果有过打斗,应该会有痕迹。”
司彤眼睛一亮,指着床边说:“看这里,踢脚线缺了一块,地板上还有凹坑,像不像……”
她抓住床头柜,缓缓放倒在地,“柜子先撞到踢脚线,再砸到地板,才造成这两处痕迹。”
刘曼曼还是不信:“也许是以前客人弄坏的,我们饭店也有陈年破损,一般没人管。”
“这里有抓痕。”齐肖出声打断道,“还有这里,一直延伸到门边,看!”
他拉开门,指着下方一角说,“这里的漆被抓掉了。”
司彤蹲下身,越看越心惊,木门下方一角被抓掉三道漆,其中一道缺口上嵌着半片指甲。
她闭上眼,捂着心口微喘,几乎能想象张磊当时的绝望。
齐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张磊他……是被人拖走的?”
“为什么,带走他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要拖走他?”司彤喃喃自语,“可以打晕抬走,为什么选了动静最大的一种?”
刘曼曼“咕咚”咽下口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别吓我啊。”
三人沉默地盯着那些抓痕,压抑地说不出话。
“嘿嘿。”
门外突然响起一声讥笑,司彤一激灵,整个人弹起来,齐肖上前一步拉开门,脸色微变:“是你,你在这干嘛?”
“不干嘛。”门后露出汪南消瘦的半张脸,他嬉笑着说,“没事干,来看点笑话。”
齐肖沉下脸:“你说谁是笑话?”
“啧啧,别激动。”汪南夸张地摇头,“天天吃安眠药,脑子吃坏了吧。”
司彤一愣,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你说山庄给我们下药了?”
难怪张磊闹那么大动静都没人听见,这么一说似乎合理了。
刘曼曼一头雾水:“什么安眠药?”
汪南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半夜定了那么多闹铃,一次没被叫醒过。”
半夜定闹铃?
众人看他的目光变得古怪,汪南却毫不在意,继续说,“胖子昨天没吃晚饭,没中招,半夜才闹成这样。”
他看着满地抓痕,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司彤提醒道:“不对,昨晚裴玄带着晚饭找张磊,估计逼他吃掉了晚餐。”
汪南耸耸肩:“事后吐掉了呗。”
“你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汪南搓搓手:“还是你上道啊大学生,其实也没什么,我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你帮哥一个忙呗。”
他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晚两天走?”
司彤皱眉:“理由呢?”
“你别管这个。”汪南不耐烦地挥手,“就说行不行吧?”
“不行。”司彤果断拒绝,“张磊下落不明,继续留着太危险,越早离开越好。”
她看向另外两人,却见刘曼曼犹豫不决,齐肖低头不语。
司彤瞪大眼:“还犹豫?钱可没命重要!”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厉喝打断他们四人,只见艾米丽带着刘承,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
汪南举起双手,嬉皮笑脸地说:“跟我没关系啊,我就一路过的。”说完甩着膀子开溜。
艾米丽瞪他一眼,转头质问剩下的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艾米丽,你先看看这个。”司彤指着地板上的抓痕,“张磊昨晚出事了。”
说这话时,她注意到艾米丽身后的刘承。
青年呆呆盯着地板,目光呆滞,完全没了前天的阳光自信。
艾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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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眉看了一会儿:“这能说明什么?你怎么证明这是张磊抓的,而不是更早时其他客人留下的?”
司彤争辩道:“不管是谁留下的,这种痕迹都不正常吧。”
“万一之前有客人发病呢?”艾米丽反问,“佣人偷懒没打扫干净,碰巧张磊退出面试,就被你们脑补成这样?”
“你……”司彤上前一步,却被齐肖拉住胳膊。
齐肖说:“算了,她不信就算了。”
面对司彤三人,艾米丽后退一步说:“这次我就当没看到,再有下次,我会通知裴玄。”
然后她扭头命令刘承,“走吧,老夫人在书房等你。”
被她点名的刘承身子一抖,迅速抬眼,正好对上司彤的目光。
那一瞬间,司彤从他眼中看到了哀求之意。
但他很快低下头,默默跟上艾米丽的脚步。
司彤心里疑窦丛生,却只能眼睁睁看他走远。
……
“很抱歉,车子送完张磊后出了点故障,我已经派人去维修,司小姐恐怕要多留一段时间。”
裴玄站在119门口,温和有礼地向屋里人解释。
司彤拎着行李,脸色阴沉:“大概多久能修好?”
“很难说。”裴玄摇头叹息,“老爷车,很多零件买不到了。”
“山庄里还有别的车吧,能否通融一下?”
“恐怕不行。”裴玄面露难色,“只有一辆车接送外客,其余都是老夫人的收藏,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能碰那些车。”
司彤不死心:“我可以见老夫人吗?我想亲自跟她解释。”
“抱歉,只有为山庄工作的人才能见老夫人。”裴玄说着后退一步,准备结束对话,“还有其他问题吗?”
司彤抓紧行李,很想砸他脸上。
齐肖突然问:“从这里走到黑猫镇有多远?”
裴玄脚下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齐先生,这个季节多雨,山里雾大,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
“有没有地图?”
“很遗憾,没有。”
司彤再也忍不住,“砰”一下甩上房门。
刘曼曼吓一跳:“你这样不好吧,会得罪裴先生。”
“他根本不想放我回去。”司彤烦躁地扔下行李,“先是信号塔坏了,现在车坏了,他就是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可、可是我又没钱,困住我干什么?”
“不知道。”司彤捂住脸,“我知道你们不信,但这里真的不对劲。”
刘曼曼慌忙解释:“不是的,你别难过,我只是……潇潇阿姨费力帮我争取到面试,我总不能、不能浪费她一片心啊。”
说来说去,还是不信她。
在令人尴尬的沉默中,齐肖轻轻开口:“我信你。”
司彤惊讶地抬起头,齐肖却话风一转,提起毫不相关的事,“二十年前,我妈离家出走,然后再也没回来。”
天暗了,山里又起风了,吹的窗棂簌簌发抖。
屋里只有齐肖低低的声音:“在我印象里,他们总是吵架,我妈怪我爸耽误她发财,我爸骂她财迷心窍,总被人骗。”
“在我十岁那年,我妈突然不辞而别,只托邻居给我们留了话,说赚到大钱就回来。”
“我爸等了半年,把我托付给好友后,出发去找我妈,然后再没回来。”
天空闷雷滚动,闪电亮了一瞬,把屋里三人照成黑白剪影。
齐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屋里流淌。
“在他们争吵的那些日子里,我妈老爱说一句话,她说,要不是你拦着我去黑猫山庄,我早就发财了!”
“咕咚”,刘曼曼吞了下口水。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走了吧。”齐肖看着司彤的眼睛,“我觉得,我妈就在这里。”
7. 第五夜(1)
雨一直下到中午才逐渐变小。
司彤三人来到餐厅时,里面只有汪南一人。
见到司彤,他眼睛一亮:“唷,大学生没走啊!”
“走不了。”司彤没好气道,“车子坏了。”
汪南眼珠子转了转,说:“坏了?我刚看见艾米丽在送人呐,加长林肯,可气派了。”
司彤一愣:“在哪?”
“门口呗。”
司彤低咒一声,起身就往外跑,齐肖见状也跟出去。
汪南嘿嘿笑:“唷,还收了个小弟啊。”
刘曼曼踟蹰片刻,凑过去小声问:“汪大哥,你不是说这里的饭菜加了、那个安眠药嘛,你怎么还来吃啊?”
“啧,你这丫头脑袋不灵光啊。”汪南三白眼一翻,“想让我们睡个好觉,当然是在晚饭里加料咯!”
另一边,司彤赶到主楼正门时,恰好看见一辆轿车驶入车道,两旁浓郁的枝叶遮挡了她的视线。
“停车!停一下!”她拼命去追,可人腿哪跑得过车轮,很快就追不动了。
齐肖越过她,奋力朝车道跑去,一边挥手一边喊停。
艾米丽穿着得体的套装,惊讶地走下台阶:“你们又发什么疯?”
“那辆车!”司彤求助地看她,“我想回家,你让车子回来顺我一程好吗?拜托!”
“开什么玩笑?那是老夫人的车,接送高级理财顾问的!”
“拜托你打电话让司机停一下,错过这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你到底在说什么?”艾米丽皱眉,“我没有司机的号码,就算有,我也没资格命令他,何况还没信号。”
司彤撑着膝盖喘粗气,目光一点点变得黯淡。
就在艾米丽以为她消停时,司彤突然一把拽住她,直直看向她的眼睛:“我们都走不了了。”
艾米丽一愣,甩开她的手:“少跟我来这套。”接着转头对身后说,“走吧刘承,该去收拾你的办公室了。”
司彤这才发现,刘承一直静静站在廊柱阴影下。
艾米丽喊了两遍,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转动眼珠,有气无力地说:“抱歉,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屋休息一下,稍后找你好吗?”
艾米丽耸耸肩:“不必了,等会儿你自己收拾就行。”
她转身离开,身影刚消失在门后,刘承就像散了架一样,靠着廊柱滑到地上。
“刘承?”司彤快步上前扶起他,发现他额头上全是冷汗,“你病了?”
刘承摇摇头,冰凉的大手用力握住她:“前辈他终于脱身了。”
司彤:“前辈?刚坐车走的那个?”
刘承苦涩地点头:“是啊,他找到替身就能走了。”
“替身?”
刘承答非所问,“司小姐,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知道,叫我司彤吧。”
“司彤。”刘承抬眼看向她,眼底却盛满绝望,“赶紧跑吧,趁她还没盯上你,也许跑得掉。”
“怎么跑?”司彤叹气,“没车没信号,步行下山怕迷路,还没食物。”
刘承沉默片刻,轻声说:“也许,我是说也许,过两天前辈会回来一趟,到时候就有车了。”
意外收获!司彤脸庞瞬间亮起:“真的?那我会时刻留意,到时你跟我一起走吗?”
刘承摇头:“我走不了,除非像前辈那样……算了,你走吧,能跑一个是一个。”
“发生了什么事?”司彤紧张地问,“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话音刚落,刘承身体明显绷紧,脸色也更加苍白。
“我……”他艰难地吞下口水,欲言又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前辈说这是一份难得的工作,薪水很高,是的我需要钱,可是老夫人,老夫人她……”
司彤一眨不眨盯着他,只见他嘴唇一开一闭,用气声说完剩下的话:
——还是人吗?
另一头,齐肖没追上汽车,喘着粗气走回草坪,远远望见刘承和司彤头碰着头,坐在一块儿说话。
他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只好漫无目的地打量这片庄园。
话说回来,这地方不管看几次都让人震撼。
古老的建筑群,厚重的爬山虎,数不清的窗户,等等,那是谁?
齐肖的目光钉在二楼某扇窗户上,半开的窗后立着一道身影。
他眯眼看去,认出那是裴玄,此刻正一动不动立在窗后,俯视着门口的司彤二人。
齐肖加快脚步,想要提醒司彤,余光却捕捉到另一幅场景:一楼的窗户后也站着两名一动不动的女佣。
她们一个推清洁车,一个拎着衣篓,像被摁下暂停键,头探在窗外,齐齐盯着大门方向。
她们也在看司彤和刘承。
齐肖盯着这怪异的场景,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
……
艾米丽没来由觉得烦躁。
她一向生活规律:晨跑,工作,瑜伽,看书,并未因断网而发生改变。
她对这份工作志在必得,也从未把竞争对手放在眼里。
虽然不清楚老夫人为何挑选另外五个条件极差的候选人,但有钱人的癖好往往是无法理解的,也没必要去理解。
可就今天傍晚,裴玄突然通知她:“刘承不适合这份工作,老夫人会另择人选”。
不仅如此,他还提醒艾米丽:“你把刘承独自留在门口,让他接触其他面试者,造成了不必要的影响。”
艾米丽莫名其妙,刘承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她提供保姆式服务吗?
她不能质问裴玄,只好在晚餐时埋怨司彤:“你跟刘承说了什么,他被辞退了你知道吗?”
司彤反应更夸张,整个人弹起来:“辞退?为什么?他现在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艾米丽没好气道,“他住二楼最西面那间客房,你自己去找吧。”
司彤胡乱扒了两口饭,火急火燎地离开餐厅,齐肖本想起身,很快又坐下了。
刘曼曼问:“我们不用跟过去吗?”
齐肖摇头:“算了,别打扰他们。”
“那个,齐大哥?”刘曼曼扫了眼佣人,小声问道,“汪南说,晚餐肯定会加料,所以他假装吃一点,那我们还要吃吗?”
“吃呗,我们又不用半夜当贼。”齐肖毫不在意地夹起一块鸡肉,“吃饱睡足,白天才好做事。”
“可是……”刘曼曼还在犹豫,眼看齐肖大口吃喝,自己也确实饿了,干脆一咬牙一闭眼,端起牛奶喝了下去。
真好喝。
……
司彤找到刘承的房间时,看到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正一脸谦卑地同裴玄说话。
她立刻退回拐角处,努力隐藏身形,同时竖起耳朵偷听。
“实在抱歉,我没想到刘承这么沉不住气,是我看走眼了。”中年男人躬身道歉,“请转告老夫人,我保证下一个会更优秀。”
裴玄点头:“陈先生,我相信你不会让老夫人失望两次的。”
中年男人一听,腰弯得更低了。
直到裴玄走远,那人才掏出纸巾,抖抖嗦嗦擦掉额上的汗。
司彤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他回屋的脚步,压低嗓门说:“打扰了,您就是刘承的前辈吧,您知道刘承现在在哪儿?”
中年男人诧异地看向她,目光从惊讶转为了然:“你是……那帮来面试的?”
“是,听说刘承被辞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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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找他,您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吗?”
“不能!”中年人脸色一沉,一把推开司彤,“我不知道他在哪,也不能帮你打听,你请回吧!”
说完他急匆匆关上门,把司彤拦在外头。
司彤贴在门上,低声哀求,“这位先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他的安危,刘承他不会有事吧?”
一想到下落不明的张磊,她的担忧更上一层,哀求声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明明中午还在与自己交谈,傍晚就去向不明。
是她害了刘承吗?
司彤恳求了一阵,门内毫无反应,她失望地转身离开,刚走两步,房门突然开了一条缝。
中年男人低低的嗓音从门后传来:“是你害了他。”
司彤脚步一顿。
中年人继续说,“他本来只要熬上几年,等找到下一任就能解脱了。”
“他家生意失败,他爸留下一屁股债,刘承一直很努力,他需要钱,这本来是个好机会,可惜啊。”
司彤转头问:“他现在在哪儿?”
中年人“砰”的一声关上门。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剩司彤的呼吸声。
她垂下眼,脑中无法克制地思考:刘承是被送走了,还是仍在山庄的某个地方?
中年人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可他眼里分明写满了恐惧。
刘承没被送走,他还在这里。
可他被藏在哪儿呢?
一楼?不太可能,面试者都在一楼活动,有一定概率发现被藏起的人。
二楼?面试者被不允许进入二楼,有可能。
又或者,司彤眼前浮现出那片漆黑、在夜风中刷刷作响的树林。
如果穿过那片树林,她会看见什么?
“司小姐。”
熟悉的、令人不适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我记得提醒过你们,未经老夫人允许,你们不能上楼。”
“裴玄。”司彤转头看他,“我有事找刘承。”
“刘承已经离开了。”
“什么时候,我并没看到有车离开。”
裴一玄露出标准的微笑:“我想我没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时间不早了,请回房休息吧。”
他挥挥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仆上前,用肢体语言示意司彤离开。
司彤倔强地瞪了他一会儿,不甘不愿地下了楼。
……
睡前,司彤把行李和椅子堆在衣柜前,然后捏着一根防狼手电筒躺到床上。
孤身出远门,她不可能毫无防备,这根防狼电筒还是老姐和她一起选的。
睡意来得很突然,前一秒司彤还在苦恼如何应付加料的晚餐,下一秒她就站在山庄前,仰视着高大的建筑群。
这是梦吧。
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醒来。
天上有一轮大大的月亮,月光像舞台灯一样,依次照亮一排排窗户。
被照亮的窗户惨白空洞,没被照到的黑如深渊。
唯独有一扇窗,窗后站着一个女人,戴着面纱,挽着高高的发髻,穿着束腰礼服,裙摆撑开。
月光在那扇窗停留,司彤盯着女人的剪影,嘴里无声地说:
老,夫,人。
“喵——”
不知是几点,门外响起一声猫叫。
司彤睁开眼,短暂地迷糊了一会儿,然后意识到洛塔来了。
她扶着晕乎乎的脑袋,下床打开门。
果不其然,门口蹲着那只漂亮的黑猫。
“洛塔。”司彤蹲下身,直视它暗金色的瞳孔,轻声问,“你能带我去找刘承吗?”
黑猫静静地看着她,随后扭身跑向大厅,司彤立刻披上外衣,快步跟上。
8. 第五夜(2)
走廊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沉睡。
司彤紧紧跟着黑猫,寻找刘承的执念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黑猫灵巧地跃上二楼,回头审视地看着她。
司彤毫不犹豫踩上楼梯,不就是二楼嘛,又不是没去过。
踏着柔软的地毯,她紧跟黑猫左突右拐,经过硕大华丽的房门,跑过窗户高高的走廊,惨白的月光散落在脸上,让她的脸和墙纸一样白。
突然,前方的黑猫一扭身,从黑白相间的走廊上消失了。
司彤慢下脚步,轻声呼唤:“洛塔?”
没有回应。
她慢慢走到黑猫消失的位置,扭头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连连后退,直到后腰撞上窗台。
是那条甬道!
她到达山庄第一晚看到的那条甬道!
狭窄而昏暗,墙上挂满了空空的画框,挤挤挨挨;
甬道尽头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处。
司彤紧紧贴着窗台,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洛塔?”
“吱呀”一声,一道小小的黑影从狭窄的木门内挤出来,抬头轻叫:“喵。”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司彤看了又看,不确定地问,“难道刘承在这里?”
黑猫转身钻回门内。
司彤面露苦色,自嘲道,“要是会猫语就好了,罢了,来都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跨进那条甬道。
进入的一瞬间,身体本能感到危险,手臂上泛起无数鸡皮疙瘩。
司彤不敢抬头,可墙上的相框们互相挤着,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戏谑地盯着她。
嘲笑地盯着她。
司彤头皮快炸了,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挤进木门内。
“我的老天!”一进屋她就揉搓手臂,那冰冷诡异的感觉才慢慢消散。
黑猫凑到她脚边蹭了蹭,算是安慰。
缓过气后,司彤四下打量,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屋子,只有一扇窗户,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了。
窗边有张矮桌,上头摆了一座三头烛台,只有一根蜡烛亮着。
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看见地面被涂的脏乱,墙上挂着一副巨型油画。
除此之外,屋内空空荡荡,没有刘承的身影。
司彤忍住心头失落,喃喃道:“我大概是疯了,竟然要一只猫帮我找人。”
黑猫冲她“喵”了一声,走到那副巨型油画前,暗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画布。
“你要我看这个?”司彤走过去,顺着黑猫的视线看向油画。
看清楚的那一瞬间,司彤下意识发出一声低喊,随即牢牢捂住嘴,将声音堵在嗓子眼。
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画啊!
巨大而漆黑的画布上,是满满一桌人。
他们分坐在一条长长的餐桌旁,桌上摆了许多烛台,那是画中唯一的光源,把宾客们的脸照的黑白分明。
主位上是一名衣着华丽的贵妇,头发高高盘起,戴着面纱,裙摆撑的大大的,双手交握,低头沉思。
长桌两边的宾客有男有女,衣着极不统一,有穿旗袍中山装的,也有运动装休闲服的。
靠近主位的客人,衣饰更古老,位置越靠后的,打扮越现代。
令人不适的是宾客的表情,他们全都面朝画外,竟无一张笑脸:有的人流泪,有的人嚎啕,有的人冷笑,有的面目狰狞。
画家将每张人脸刻画得栩栩如生,连一丝皱纹、一颗痣都完美复刻。
司彤不愿再看,惊疑不定地问道:“洛塔,这画是什么意思?”
黑猫走到油画右边,抬起爪子拍拍画布。
司彤很想离开这里,但直觉告诉她,只有和黑猫待在一起才是安全的。
犹豫再三,她终于鼓起勇气,端起矮桌上的烛台,慢慢靠近黑猫拍打的地方。
只一眼,她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摔倒,连带着烛光一阵晃动。
“这这、这画得是……刘承?!”
在长桌最后,有一宾客眉眼俊朗,发丝梳理整齐,靠在一堆癫狂的宾客里,双手交握置于桌上,朝司彤得体地微笑。
如果忽略他脸上两行血泪,活脱脱就是那个阳光帅气的青年。
“不可能!”司彤哑着嗓子,连声否认道,“一幅画能说明什么,难道刘承在画里?哈哈,怎么可能?”
晃动的烛光照亮了另一名宾客,他坐在刘承旁边,高大肥胖,鼓着眼睛张着嘴,两手努力伸向画外,十分绝望。
司彤手抖的更厉害:“……张磊?”
这太诡异了。
画里的宾客,全是“退出”面试的人吗?
主位上的贵妇,是老夫人吗?
一连串疑问砸得司彤晕头转向,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是一只不会说话的猫。
她颤抖着放下烛台,双手扶住矮桌,努力平复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门外突兀地传来一声惨叫,刺破了寂静的黑暗。
司彤猛地回头,又被恐惧死死钉在原地。
谁在外面?
紧接着,又一声惨叫传来,这次距离更近,还夹杂了混乱的骂声。
“我靠上当了!臭娘们骗我!”
“啊啊啊救命!”
“我不敢了,还给你,都还给你!”
“呃呃呃,呼哈!救命!!”
司彤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嗓音怎么越听越像汪南?
她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蹑手蹑脚走到门后,小心地从门缝向外看。
真的是汪南。
他脸上和身上黑乎乎的,跌跌撞撞在甬道里奔跑,一路撞歪好几个相框,嘴里胡乱喊着:“马的人都死光了吗,快救我啊!”
司彤顿时陷入两难,汪南这样大声嚷嚷,如果自己救他,也会陷入危险。
可放任他死在眼前,良心又过不去。
犹豫间,汪南已经发现了藏在相框间的木门,他扑上前一把拽开门,正好与司彤脸对脸。
汪南爆出一串惨叫:“哇啊啊——!”
司彤急道:“别喊了,快进来!”
谁知汪南像见了鬼似得连连倒退,又惊又怒地大叫:“滚开、滚开!!”
说完掉头就跑。
司彤莫名其妙,急忙把头探出门外,就见汪南快速奔向来时的走廊。
然而他并未发现,在那一排高高的窗户上,蠕动着一片巨大的阴影。
没有规则,没有形状,不知是窗外摆动的树影,还是窗内的……不知名物体?
汪南一头扎进那片阴影中,瞬间被黑影层层裹住,只留下绵长的尖叫声。
“咦啊啊——!!”
司彤差点也叫出来,忽然脚踝处一疼,是黑猫咬着她裤脚往后拖。
她顺势退回房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黑猫越过她,抬起爪子关上门。
薄薄的木门阻隔不了汪南的动静。
他的叫声尖锐而绝望,还有肌肉被扯开、骨头被碾碎的声响。
司彤用力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地落下,她不停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撞到墙,脚跟还不停摩擦地面。
汪南的叫声逐渐减弱,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无动静,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汪南死了。
司彤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间,全身无法控制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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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却偏偏用身子拱她,把她往油画的方向带。
“不要,洛塔,我不想再看了,求求你。”
黑猫不理她的哀求,又去咬她衣袖,见司彤死活不动,它只好跑到矮桌旁,伸爪子去够烛台。
眼看那烛台被它勾的直摇晃,司彤担心动静太大,只好爬过去扶住。
她哀求道:“洛塔,我真的很害怕。”
黑猫却定定地望着油画,一副你不看就别想走的姿态,司彤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视线慢慢挪到画上。
画里的人动了。
“唔!”她短促地叫了一声,立刻紧紧捂住嘴。
所有宾客都扭过头,死死盯着长桌末尾的方向。
司彤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眼泪模糊了视野,即使如此她也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这时,画面下方多出一道人影——体形削瘦、穿着很旧的牛仔外套、站没站相。
司彤一眨眼,泪珠滑落,视野变得清晰,而她也几乎被吓晕。
汪南竟然出现在画布上。
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慢慢走向餐桌,两条胳膊只剩下短短一截,双腿扭曲外折,竟然还能行走。
其他宾客死死盯着他,直到他在最末位坐下,才回复原先的姿势。
而汪南一落座就死死盯着画外,两眼血红,神色恶毒,似乎在诅咒画外的观众。
司彤脑中一片空白,多年的信念分崩瓦解,原来这就是黑猫想让她看的,在这座山庄里,死去的人会出现在古画上。
张磊,刘承,汪南。
她还在现实世界吗?
……
天又一次亮了。
阳光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无论黑夜带给你多少绝望,当第一缕光刺破黑暗时,希望又会被重新点燃。
司彤看着空落落的床头,昨夜她惶恐失眠,黑猫一直蹲在床头,用暖烘烘的肚皮贴着她,让她安心。
等她醒来,屋里已没了黑猫的身影,只有它留下的一枚戒指。
那是她们离开甬道时捡的,司彤怀疑戒指是汪南掉落的,或许他正是因此丧命。
那戒指一看就价格不菲,黄金打造的戒托,镶满了大大小小的黑钻,造型却令人不适,像一只长满针形触手的毛虫,牢牢扒在手指上。
司彤攥紧戒指,这或许会带来危险,她想,但如果时机合适,她想把昨夜所见告诉其他人,这枚戒指就是证据。
她需要同伴,只有集结众人之力才有可能逃出去,逃离这可怕的地方。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早餐时又出了一桩意外。
裴玄来到餐厅,宣布汪南昨夜突发急病,已被送往镇上医院救治。
司彤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害怕与厌恶。
旁边的刘曼曼正长吁短叹,忽然弯下腰一阵干呕,司彤反应过来,一边轻她拍背,一边问:“怎么了,吃坏了吗?”
刘曼曼捂着胸口,眼神躲闪:“没,我只是……呕!”
裴玄愣了两秒,大步走向刘曼曼,蹲下身直直地盯着她。
刘曼曼身子后仰,结结巴巴解释道:“没没事的,就是有点恶心,已经好多了!”
司彤心头一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裴玄挥手招来男仆,吩咐道:“把刘小姐请去休息室,再喊医师过来。”
刘曼曼微弱挣扎:“真不用!我身体好的很,真的!”
没人听她的,她被强行带走,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司彤偷偷看向裴玄,只见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恼怒。
司彤不敢多看,低下头困惑不已。
很快有消息传来,刘曼曼怀孕了。
9. 第六夜
刘曼曼被送回来时,哭得很伤心。
“我真的不知道……呜呜,我以为只是肠胃不好。”
“裴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们店里好多同事怀着孕工作,不影响的。”
“这是潇潇阿姨给我争取的机会,我不想这样浪费了。”
裴玄无视刘曼曼的哀求,指挥人把她的随身物品全部打包。
司彤揽过她肩头,低声宽慰:“别难过,离开这里未必是坏事。”
当着裴玄的面,她只能说这么多。
可刘曼曼听不懂,反而哭着摇头:“彤彤你没尝过穷的滋味,太可怕了!这样的职位,我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碰到,可你不一样,你是大学生,什么工作找不到?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
司彤嘴里泛苦,她怎么不知道贫穷的滋味,姐夫死后留下房贷车贷,要不是世昊哥帮忙,她和司菲早就睡桥洞了。
可不论刘曼曼怎样哀求,还是被人“请”到门外的救护车上。
齐肖和艾米丽也跟出来,见到救护车,艾米丽颇为惊讶:“难道不是送她回家吗?”
裴玄解释:“先做个全面检查,确保她没事后再送她离开。”
艾米丽了然,这样即能保证刘曼曼的健康,又为山庄撇清后续麻烦。
司彤不放心地问:“送去哪家医院?”
“黑猫镇上的医院,老夫人的家庭医生是那里的院长。”
司彤想了想,提议道:“她一个人检查会害怕,不如我陪她去吧。”
“这恐怕不行。”裴玄一口回绝,“我们必须保证面试者的安全,请你待在山庄内,等待后续的接送安排。”
他的话不但没能安抚司彤,反而引起她的警觉。
“医院里那么多人,我肯定安全。”司彤强作镇定,坚持道,“我想曼曼也希望有人陪她。”
刘曼曼听见车外的争执,出声哀求:“裴先生,就让彤彤陪我去吧!”
裴玄冷下脸:“不行。”
司彤追问:“为什么不行?”
“这是山庄的规矩。”
“什么规矩?我陪她去医院检查有什么问题?”司彤越发怀疑,看裴玄的态度,莫非黑猫镇上也有问题?
这么一想,她不禁头脑发热,如果连镇上都不安全,那要怎么逃出去?
司彤越想越慌,态度不由变得激烈,“你一再拒绝我的合理要求,这很奇怪!我有理由怀疑,你根本没打算送她去医院,你们究竟想把她……”
“司彤!”
齐肖和艾米丽赶忙上前,一左一右扯住她,齐肖的声音里明显带了恐慌:“别冲动!”
司彤气得呼呼直喘,回过神,这才发现气氛不对。
裴玄生气了。
不仅是他,搬行李的女佣、护送的男佣、救护车司机,都生气了。
他们用一模一样的表情瞪着她,眼底满是嫌恶,明明长相打扮各不同,却莫名的像同一个人。
这些人放下手中的活,渐渐围拢过来,神色不善。
齐肖伸手护住司彤,浑身肌肉紧绷,眼神四下游荡,想找趁手的武器。
艾米丽镇定心神,迅速上前一步,笑着打起圆场:“裴先生误会了,司彤和曼曼关系很好,她一时心急说话没轻重,您别放心上,我们这就离开。”
一边说,一边在背后摆手,示意齐肖不要冲动。
齐肖也反应过来,立刻应声:“对对,是要回去了,司彤还得找猫呢。”
裴玄盯着他们,紧绷的嘴角慢慢放松,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转身,各自归位。
司彤被两人一左一右拉着,眼睁睁看救护车驶向车道,最后消失在繁茂的枝叶后。
转过身,艾米丽沉下脸,连拉带拽地把司彤带回房间。
关上门,她双手抱胸,冷冷瞅着两人问道:“司彤,你知道什么?”
司彤摸不准她的立场,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刘曼曼做个检查,你表现得太激动了。”艾米丽顿了顿,接着说,“另外,六个面试者只剩三个,有点不对劲。”
司彤原想循序渐进地说出真相,可今天又少一人,这令她意识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她拿出捡到的戒指,直接了当地说:“汪南死了,就在昨晚。”
齐肖猛地抬头:“什么?!不是说得了急病吗?”
“他昨晚去二楼偷东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弄死了。”
艾米丽皱眉:“什么叫不知道什么东西?”
“就是字面意思,我不敢靠近那东西,否则我今天也会被突发急病。”
这样的说辞显然无法让人信服,艾米丽冷笑道:“真不敢相信我在听你说这些,好吧,那请问你当时在二楼做什么?”
司彤抿抿嘴:“是黑猫带我去的。”
在两人惊讶和怀疑的目光下,她干脆将甬道、黑猫与油画的怪事和盘托出。
艾米丽越听越想笑:“会消失的甬道,只在半夜出现的黑猫,会动的油画,请问你在编故事吗?”
司彤把戒指递给她:“我知道你不信,这是汪南逃命时落下的戒指,你见识多,能看出什么吗?”
艾米丽紧紧盯着司彤,司彤坦然任她打量,片刻后,艾米丽低头接过戒指,用指尖细细摩挲。
“内圈刻了字,love ,for ,Anna?”
她一下子变了脸色,“安娜?我看过刘承的合同,老夫人的签名就是安娜,裴安娜。”
司彤问:“所以这是老夫人的戒指?”
“我不知道!”艾米丽猛地转身,在原地来回踱步,“也许这枚戒指是你的,也许你的英文名也是安娜,你很聪明,在这时候编个应景的故事,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等司彤回答,她自以为猜到了答案,“哦呵,你想吓唬我,让我退出面试?”
司彤摇头:“我穷得要喝风了,要有这么个金戒指,早拿去换钱了,还能留着骗你?”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辞。”艾米丽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除非你拿出切实证据,否则我不会信。”
“我信她。”齐肖搓了把脸,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虽然油画什么的有点夸张……但汪南昨天没吃晚饭,今天就消失了。还有张磊屋里有过打斗,比起阴测测的裴玄,我更相信司彤。”
艾米丽用看傻子的眼光瞥他一眼,问:“汪南不吃晚饭跟这有什么关系?”
“晚餐有问题,大概率加了安眠药。”
“哈,这不可能!”艾米丽摇头笑着说,“安眠药起效再慢,半小时内就会有强烈困意,可我每天饭后看书、健身,直到九点吃了褪黑素才睡下,你们怎么解释?”
司彤说:“这地方怪事太多了,你不能以常理推断。”
艾米丽摆手打断道,“我认为你们对晚饭的猜测是错的,至于甬道、油画、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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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只能说,算不错的恐怖故事。”
齐肖摇摇头,对司彤说:“走吧,她不会信的。”
司彤知道打破一个人的固有认知并不容易,也没指望一蹴而就,不过她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扭头问:“艾米丽,冒昧问一下,你是孤儿吗?”
艾米丽一愣,想发怒,却无从反驳。
司彤看懂了:“你果然也是。”
“什么意思?”艾米丽反应很快,“你也是?”
“我是,刘曼曼也是。”
齐肖愣了愣,举手补充:“还有我。”
艾米丽眯起眼:“这么巧?那张磊和汪南呢?”
“张磊不太清楚,汪南应该是。”齐肖回忆道,“他曾提过一嘴,说自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六名面试者,五个孤儿,剩下一人无法确认。
司彤说:“这不寻常,没法用巧合来解释。”
艾米丽沉下脸,毫不客气地指出,“口说无凭,我只相信事实证据。比如说,面试者里除了我,其他人都不符合岗位要求。”
司彤承认:“对,我以为你是内定的。”
“我的看法正好相反。”艾米丽冷声道,“我认为你们当中有关系户,招一堆阿猫阿狗是为了遮掩,不过就算那样,我也有信心让老夫人改变主意。”
齐肖不爱听这话,讽刺道:“是是,我们是阿猫阿狗,那你继续努力面试。”
面对嘲讽,艾米丽认真回答:“我会的,这份工作我势在必得。谢谢你们提供的信息,但我对你们的说法持保留态度。”
顿了顿,她补充道,“毕竟我们是竞争对手,你们有充分动机联手,诱骗我提前出局。”
司彤叹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说的是真的……”
艾米丽挥挥手,礼貌地赶人:“比起你的恐怖故事,我更相信人性。”
离开前,司彤还是提醒道:“我有个建议,你今晚停用褪黑素,就知道晚饭有没有问题了。”
艾米丽板着脸,不置可否。
……
出了门,两人一时无话可说,并肩走在过道里,微暖的阳光撒到身上,带来难得的安逸感。
齐肖心生感慨,低声道:“你说就我这样的,怎么可能有百万年薪的活找上我,想想都觉得不真实。”
司彤苦笑,自己不也一样,面试屡屡被拒,所以当世昊哥推荐她时,她才会拼命抓住救命稻草,无暇考虑其中的不合理。
齐肖还在倾诉,“其实我挺理解刘曼曼,我能来这儿,也是我家老头豁出老脸求来的,要是不来,他估计吃不下睡不着,再说了,我妈搞不好也在这儿……”
司彤突然顿住脚。
齐肖回头:“怎么了?”
“齐肖,”司彤拧起眉头,“你刚说,你的面试机会是怎么来的?”
“我老头、哦,就是养父,前阵子阴差阳错救了一个老板,人家给钱他不要,非求着人给我安排工作……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司彤张了张嘴,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口怦怦直跳。
也许是我想多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可某个疯狂的念头却不断冲击着她。
见她这样,齐肖也敛起笑容,变得忐忑:“你、你又发现什么了?”
就在这时,艾米丽打开房门,探头向两人喊道:“太好了,你们还在,我突然想到个问题,你们是怎么知道山庄招人的?”
10. 第七夜(1)
三人再次回到艾米丽的房间,这次沟通竟有了令人意外的发现:
刘曼曼的养母从雇主家为她争取到面试名额;
齐肖的养父救了大老板,获得推荐名额;
艾米丽不愿细讲,但承认是她生命中的“贵人”向山庄推荐了自己。
轮到司彤时,她艰难地开口说:“我会来这里,和我家的恩人有关。”
半年前,司彤顺利毕业,司菲订了饭店为她庆祝,谁知姐夫在赶来的路上遭遇车祸,一命呜呼。
司菲听闻噩耗当场昏厥,差点小产。
面对这种局面,司彤咬牙坚持,她一边找工作,一边照顾心如死灰的姐姐。可是投了无数简历,参加了数不清的面试,却连第一面都通不过。
车子卖了,可每月的房贷如期而至,司菲当年挑选的学区房有多好,如今面临的困难就有多大。
随着司彤面试屡屡失败,司菲身心受创,姐妹俩即将面临无家可归的境况。
听到这儿,齐肖忍不住插嘴:“大学生找工作这么难吗?”
“老实说,我也觉得奇怪,”司彤皱眉不解,“我求职心切,所以要价很低,有几次面试官明明表现得很满意,结果却……”
最艰难的时候,是姐夫的好友裴世昊帮了她们。
“我曾见过世昊哥几次,他是姐夫的朋友,据说关系很好。”司彤缓缓说着,“他一来,就帮了我们很多。”
世昊介绍朋友买下司菲的房子,帮她们搬家,得知司彤求职不顺时,为她介绍了山庄的工作。
“卖房的钱去掉贷款,还得支付医药费和房租,所以这次面试对我很重要。”司彤说完把脸埋进手掌,长长吐了一口气。
毕业后急转直下的人生,像一座大山压在她肩上,今天终于一吐为快。
她说完后,屋内重新陷入沉默。
过多的共同点令人不安,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是不是弄错了?”齐肖不解地挠头,“我一没钱二没权,谁费那么大劲设套骗我?我有什么值得骗的,腰子?”
可满大街的腰子呢,怎么专挑他们几个?
司彤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低声道:“刘承曾说过,老夫人的身体有问题。”
“那就对了!”齐肖忍不住站起来,“我们肯定跟她哪个器官配型配上了!”
“都冷静点,坐下!”艾米丽厉声打断,“面试者有六个呢!老夫人是妖怪吗,要那么多腰子?”
司彤想了想:“她很可能就是。”
“是什么?”
“妖怪。”
艾米丽忍不住翻白眼。
一时半会儿讨论不出结果,最后司彤提议:“今晚十二点,我打算寻找离开的方法,希望你们帮我。”
……
黑猫镇唯一的车站前,一俩小巴飞速驶过,留下一路烟尘。
尘土落下,露出一个身材高大、穿风衣的青年。
他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接着电话,嘴里不停安慰道:“我已经到镇上了,你放心,我很快会找到她。”
“既然是我介绍的工作,人失联了,我肯定给你找回来。”
“别这么客气,我好兄弟不在了,我替他照应下家人是应该的。”
“别想那么多,好好养胎,保重身体。”
挂掉电话,青年沿着土路来到镇上,七弯八拐,找到一家外表陈旧的杂货店。
店开着却没人,只有里屋传出一阵阵哭闹响动,有女人不停喊着“放我回去,你们这是犯法的,我要回去!”
门口围了几个看热闹的镇民,嘻嘻哈哈,甚至有些兴灾乐祸。
“潇娘子怎么办的事哦?养了二十年的女娃,肚子被人搞大了都不晓得。”
“玄老都发火了,这下潇娘子要遭罪咯!”
“你们笑个屁,好不容易这一批长熟了,现在出了岔子,那位一不开心,弄不好咱们都得遭!”
此话一说,刚才欢快的几人全闭了嘴,气氛顿时变得恐慌。
就在这时,过路的青年开口道:“老乡们,我想打听个事。”
镇民们齐齐扭头,充满敌意地盯住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乡人。
青年也在打量他们,这些镇民打扮各异,有的穿着解放前的长衫马褂、麻衣布鞋,有的一身时髦潮牌,而且各个皮肤光滑,面白无须。
他脸色不变,接着问道:“好久没来了,都忘了去山庄的路怎么走,麻烦老乡给我指个路?”
镇民们盯着他,从一开始的惊讶、戒备,慢慢变成恍然大悟。
“哦—你、你不是那谁家的小子嘛!太久没见,都认不出来了!”
……
一晃眼,天色又暗了。
傍晚时淅淅沥沥下起雨,到夜里开始变大。
司彤和齐肖用过一点晚餐,立刻回屋扣嗓子吐掉,换成艾米丽的代餐粉。等到零点钟声敲过,两人默契地打开房门,在走廊碰头。
齐肖敲响艾米丽的房门,许久无人应答,他嘀咕道:“这人不信邪,非要吃晚饭,这下睡死了吧。”
接着问司彤,“今晚黑猫不来?”
“没。”司彤迟疑道,“它好像……只在有人出事的时候才来。”
齐肖打了个冷战:“那还是别来了。”
两人没再说话,沿着走廊小心往前走。
早先时,齐肖提出想亲眼看看那副油画。
“这段时间我到处打听,也没找到我妈。”说这话时,他神情黯淡,“我就想看一眼,如果我妈……不在画上,那我就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找。”
司彤思索许久,终于点头道:“我不保证能找到那副画,但我要去二楼书房找座机。”
她要报警。
三个人是无法对抗山庄的,她想借外力离开。
两人走到空旷的大厅,抬头看向高大的扶手楼梯。
白天看来华丽的装饰,一到夜里却阴森诡谲。
月光透过摇曳的树影,穿过落地窗洒进大厅,形成一个个畸形的阴影。
司彤一阵恍惚,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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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咽下口水,低声问:“去二楼?”
“走。”司彤压下心头的不安,带头踏上台阶,“裴玄说过,书房里有电话。”
艾米丽告诉他们书房在二楼东侧,是暗红色双漆门,平时她没资格进去,只能在外面等候。
司彤打开手机照路,两人蹑手蹑脚上楼,沿着东侧走廊小心翼翼前行,经过一扇又一扇房门,转弯,走上两格阶梯,来到一条明亮的走廊。
明晃晃的月光洒满走道,令司彤想起汪南惨死那夜的月亮。
她闭了闭眼,稳定心神,再睁眼就看见两扇暗红色漆门,不禁脱口而出:“书房!”
齐肖快步走上前,轻拽门把,门被锁了,但这难不倒他,只见他弯腰观察片刻,掏出卡片故技重施,很快弄开了门。
屋里黑乎乎的,司彤打开手机往里一扫,下一秒像兔子一样蹦起来,吓得掉头就跑。
“走走走!”
齐肖不明所以,但被恐惧情绪感染,也跟着一起狂奔。
两人一口气跑回扶梯,齐肖拦住气喘吁吁的司彤,急促地问:“怎么回事?看见什么了?”
司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指深深掐进皮肤,语无伦次地低喊:“有人,好多人,书房里站着好多人!”
齐肖回头看了看,走廊里空无一人,“你会不会看错了,怎么没人追我们?”
司彤摁着怦怦乱跳的心口,这才意识到周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脚步声。
她呢喃道:“怪了,我明明看见的……”
齐肖皱眉问:“现在怎么办?要不你先回去,我再找找。”
司彤死死盯着二楼走廊,一咬牙道:“没时间了,今晚必须找到电话。”
裴玄摆明了要把他们困在山庄,剩下三名面试者,每个人的处境都很危险。
司彤硬着头皮再次来到书房,深色漆门依旧是半开的状态,看来没人动过。
“你刚才太紧张了吧。”齐肖一边说,一边用手机照向屋内,话没说完,手机就掉在地上,“卧槽……!”
司彤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齐肖的嘴,防止他喊出声。
手机掉进门内,电筒放出一圈光晕,照亮了边上一条条人腿。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司彤仍被吓得不轻,手下一个用劲,差点把齐肖捂死。
“咳咳!”身体上的痛苦冲淡了恐惧,齐肖挣开司彤的手,再次看向书房里诡异的场景。
佣人们全部低着头,背朝他们,面对里墙,一动不动地站着。
司彤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到佣人们正对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层厚绒窗帘,遮住了大半面墙。
奇怪的是,面对齐肖弄出的动静,书房里的人无动于衷,任由手电筒照亮脚下一片地方。
见他们没反应,司彤理智慢慢回笼,小声对齐肖说:“他们好像,对光没反应?”
齐肖咽下口水:“刚才开锁动静不小,他们也听不到吗?”
两人沉默片刻,司彤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莫非他们……正在睡觉?”
11. 第七夜(2)
要不是时机不对,齐肖都想骂人了。
一群人站在书房睡觉?装神弄鬼吧!
但仆人们呼吸绵长,还发出零星鼾声,听着确实像在睡觉。
尽管头皮发麻,齐肖还是慢慢弯下腰,伸手去够地上的手机。
“你等等,”司彤拽住他,鼓起勇气说,“我进去一趟,你帮我照明。”
齐肖瞳孔一缩,忍不住低喊:“你没看见这些神经病吗?还去招惹他们?”
司彤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齐肖沉默了,片刻后咬牙说:“那我也去!”
“不行,你在这儿盯着,咱俩不能全陷里面。”司彤深吸一口气,“万一他们发现我,你就先回屋……别管我。”
齐肖抿紧唇,用手机快速扫了一下,透过佣人们的身体间隙,锁定了书桌的位置。
司彤比了个OK的手势,蹑手蹑脚踩上书房的地毯。
说她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更怕成为油画上的新人,所以她必须找到电话。
砰咚,砰咚,心跳得很快。
司彤小心避开站着的佣人,尽量不去看他们的脸,当她侧身经过一人时,目光不小心瞥到对方毫无生气的脸庞,差点就泄了力。
太诡异了,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活人,可他们分明在呼吸。
所有人都低头对着窗帘,姿态恭敬,那窗帘后面是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司彤满头冷汗,怕得想哭,她不敢擤鼻涕,只好用嘴巴呼吸。
一点一点地,终于挪到宽大的书桌前。
“呼,呼。”她扶着书桌,手指脚尖都在颤抖,闭上眼,冷汗从睫毛滴落。
太吓人了。
万幸的是,她一眼就看到电话,那是一台老式拨号电话,硕大的听筒盖在话机上,经常出现在老电影里。
身后,佣人们没有异常,她吁了口气,小心翼翼拿起话筒。
期待中的拨号音并未出现。
司彤心头一颤,很快意识到什么,弯腰扯起话机后的电话线,慢慢捋着那根线,试图找到插口。
然而并没有插口,电话线的另一端早已破损不堪,没法使用。
司彤蹲在书桌旁,呆呆地举着那根没用的线,整个人仿佛掉进冰窟,浑身冰凉。
根本就没有电话,裴玄也从未帮她联系过家人。
七天,司菲与自己失联整整七天!不敢想她会急成什么样子。
司彤喘着粗气,愤怒逐渐取代了恐惧。
一群骗子。她扔掉电话线,转头恨恨瞪向身后。
这群不人不鬼的东西,从见面第一天就把自己当傻子耍。
她猛地起身,两步走到厚窗帘前,伸手就要扯:“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在弄什么鬼?”
齐肖看到她的举动,吓得一激灵,脱口而出:“司彤,别!”
佣人们平缓的呼吸一顿,接着身体开始抽搐。
与此同时,司彤没能拉开窗帘,她身边突然多了个人,那人紧紧闭着眼,表情狰狞,浑身微微抽搐,显然快醒了。
是裴玄。
恐惧重新占领她的大脑,身后不断传来微小的响动,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别发呆,跑啊!”
齐肖的声音令她回神,司彤掉头就跑,途中撞到好几个人,就在奔到门口时,斜里忽然伸出一只大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呃!”司彤奋力挣扎,可对方是名高壮男仆,眼睛快睁开了,力气大得出奇。
她疯狂地拳打脚踢,但胸腔里空气变得稀少,力道也越来越小。
完了。她绝望地松开拳头,眼前闪过汪南在油画上的模样,满心不甘。
千钧一发之时,齐肖一闭眼:“拼了”!喊完用力撞向男仆,趁对方松手间隙,一把拉过司彤没命地逃进走廊。
跑!跑啊!
墙上是凌乱的人影,耳边是僵硬的脚步声,醒来的佣人们速度很快,有两次差点揪住司彤。
为了逃命,二人不得不一次次拐进岔路,很快迷失在幽深的过道里。
“呼!呼!”
胸腔涨的难受,四肢越来越沉,他俩快跑不动了。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边响起一声猫叫。
“喵唔——”
原本紧追不舍的佣人们齐齐顿住,随后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猫叫声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他们突然疯狂涌向黑猫的藏身处!
没了追兵,司彤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庆幸的同时又感到担忧:“洛塔?”
洛塔救了他们!
齐肖一边喘气,一边紧盯着某个方位,又惊又怕地喊:“司彤,你、你快看那个走廊!”
司彤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整个人顿时僵住。
那个甬道又出现了。
它悄悄藏在一扇门边,狭窄幽暗,两边挂满空荡荡的画框。
画框们挤挤挨挨,像一张张空白的脸看着自己,对她说:进来呀,进来呀。
同以往一样,窄木门并未关紧,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司彤?”齐肖喉头滚动,“你说的油画……就在那屋里?”
“……对。”
这甬道似乎有种魔力,让人一看便挪不开目光,当门缝后晃过一道黑影时,两人几乎同时弹起来。
齐肖惊疑不定,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看到了吗?那屋里有人!”
司彤愣了半秒,拽上他拔腿就跑:“那不是洛塔,快走!”
洛塔明明在另一个方向。
感受到她的恐惧,齐肖顿时没了好奇心,两人闷头一阵猛跑,很快发现一件糟糕的事:
他们迷路了。
“见鬼,怎么绕不出去?”齐肖焦躁地来回跑动,“二楼有这么大吗?”
司彤脸色难看,和白天相比,夜里的二楼说不出的古怪。
齐肖没了耐心,掏出卡片,打算随便开一间屋子躲到天亮,正要动手时,附近突然传来“咔嗒”一声响。
紧接着某扇门后响起一声轻叹,像在懊恼关门时手脚太重。
司彤像兔子一样窜起,表情逐渐恍然,“原来是这儿。”
她二话不说,直直走到一扇门前敲了两下,低声请求:“麻烦开下门,我们迷路了。”
门内没有回应。
司彤换上威胁的语气:“开门,不然我就跟裴玄说,是你告诉我们书房位置的。”
“咔嗒”,门打开了。
门后的中年男子一脸怒气,压着嗓门道:“又是你!害了刘承不够,又来折腾我,我从未害过你们!”
司彤说:“是你把刘承带进山庄的。”
中年男子一愣,齐肖趁机用力推门,带着司彤一起挤进屋内。
中年男子敢怒不敢言,重重“哼”了一声,指着门说:“天一亮你们就走,少拿裴玄威胁我,我在老夫人那多少有点面子,真要撕破脸,你们也没好果子吃。”
说完他合衣窝进沙发,闭上眼不再说话。
司彤捡了把沙发椅坐下,暂时放下心,平复混乱的思绪。
没过多久,齐肖忍不住问她:“这人谁啊,你俩认识?”
司彤:“他是刘承的前辈。”
中年男子睁开眼,冷嗤道:“你还有脸提他?”
司彤坦然看回去:“这位陈先生,你很清楚是谁害了刘承,但你不敢向他们讨说法,只好迁怒我。”
“你!”
司彤打断他:“你说自己在老夫人那儿有面子,我挺好奇,怪物也讲人情吗?”
中年男吓得坐直身子,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憋回去,半天才甩出一句:“你别套我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屋内再度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司彤轻叹一声:“陈先生,你也见过那副画吧?”
中年男子一愣:“什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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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不像装傻,司彤也颇感意外:“就是挂满空画框的那个甬道,你没进去过吗?”
谁知话音才落,中年男忽然变了脸色,大声打断道:“我为什么要进去?!”
月光下,他双眼瞪大,面部微微抽搐,早没了刚才的冷静。
“我来这儿只为求财,这里的任何隐秘都与我无关,懂吗!”他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恼怒地搓了把脸,降低嗓音,语气却依旧激动。
“你们来面试不也为了钱吗?大晚上出来探险,以为自己是电影主角吗?到时丢了命都没人知道!”
齐肖打圆场:“大哥别激动,我们也是没办法,不然谁大晚上不睡觉折腾啊?”
他一口一个大哥,中年男人勉强好受一些,齐肖见他面色好转,趁机搭话道:“大哥你不知道,这才几天啊,六个来面试的就剩下三个,司彤都说主动退出了,姓裴的却找各种借口,死活扣着她不让走。”
中年男子别过头:“不用说了,我帮不了你们,要是老夫人不派车,连我也出不去。”
司彤想了想,问他:“那我们可以沿车道走下山吗?”
“没用的。”中年男人冷哼,“你们根本出不了黑猫镇。”
“为什么?”
男人抿抿唇,总算给了一点提示:“这地方原先叫裴家村,你懂了吧,多的我也不清楚了。”
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
司彤深感头疼:“果然是这样。”
裴安娜,裴玄,裴家村。难怪中年男子会是这个态度。
人都怕死,她理解。虽然中年男子曾流露出对刘承的关心,但他终归是惜命的,这是人之常情。
不管怎样,他开门留自己过夜,还透露了消息,司彤诚挚地说:“陈先生,谢谢你。”
中年男子诧异地看她一眼,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
齐肖挠挠头,开口道:“大哥,你是个好人,你放心吧,过会儿我们自己想法子离开,绝不连累你。”
中年男子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把脸埋进双掌,片刻后颤着嗓音开了口。
“你们知道吗,我从没想过害刘承。”
“我本以为他会像我一样,不管闲事,不多嘴,平安地熬过五年,等赚够了钱,交接给下一任就行了。可他偏偏……唉!”
司彤试探地问:“刘承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中年男子长吸一口气,“但我大概能猜到。”
他斟酌语句,谈起与老夫人的初次会面。
“刚得到这份工作时,我太兴奋了,完全没留意前辈奇怪的态度。”
“第一次与老夫人吃饭,我滔滔不绝,引经据典,想给她留个好印象,老夫人话很少,一直带着面纱,然后,我突然失去了意识。”
齐肖没听懂:“什么意思,你吃一半晕过去了?”
中年男心有余悸:“是这样。醒来后,我完全不记得为什么晕倒,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我以为只是偶然。”
“可从那以后,只要回到山庄,我就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我很害怕,非常害怕,那样巨大的恐惧,即使清醒后都没法摆脱,可偏偏我死活想不起梦里的情形。”
“我开始怀疑,在那次晕倒前,我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大脑出于保护机制才隐藏了那段记忆。”
司彤忍不住追问:“梦里的情形,你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中年男子摇头道,“真的不记得,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我突然变得害怕蜘蛛!”
他抱住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表情无比沮丧,“或许刘承也看到了什么,他害怕了,后悔了。裴玄说刘承被送回家了,我知道他在撒谎,但我不敢问,我不敢……”
他捂着脸,不再说话。
司彤默默看着他,心头翻滚着无法描述的情绪。
蜘蛛?
刘承到底发现了什么?
而她呢,她又会是什么下场?
12. 第七夜(3)
天将亮时,司彤与齐肖悄悄回到一楼。
说来也怪,夜间两人怎么也绕不出二楼,现在却能轻易找到出口。
“这地方闹鬼。”分开前,齐肖心有余悸。
司彤想起汪南的遭遇:“还有怪物。”
勉强睡了一小时,到了早餐时间,司彤一进餐厅,就见到佣人们进进出出,面色如常,好像谁没人认出她是昨晚的闯入者。
她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饭,立刻去艾米丽的房间。
艾米丽脸色不太好,道:“我昨晚没吃褪黑素却睡得很好,不太寻常。”
齐肖说:“早告诉你了,晚饭有问题。”
艾米丽耸耸肩:“这里的生活规律无聊,也许治好了我的失眠。不如说说你们昨晚的收获吧。”
司彤斟酌语言,简洁明了地描述昨夜的经历。
艾米丽越听脸色越难看。等司彤说完后,她揉着眉心评价道:“这次的故事比上一次更离奇。”
齐肖耐着性子说:“这不是故事,是我们亲眼见到的。”
“说实话,我越来越怀疑这是个整蛊节目。”艾米丽自顾自地说道,“至今为止,没人检验我的工作成果,昨天甚至没有任何工作安排,可见面试只是走个形式。”
她话锋一转,指向司彤:“现在你告诉我,这里的仆人不正常,老夫人是怪物,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升级打怪?”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不会相信一个违反常识、毫无逻辑的故事。”艾米丽斩钉截铁地说,“我满怀希翼来到这里,不是被人当猴耍的!如果被我发现这是一场闹剧,我会用法律手段追究所有人的责任!”
齐肖急得直挠头,又无法反驳:“你这人……哎!”
司彤说:“艾米丽,我已经尽力了,你想证明什么就去吧。”
“我会的。”艾米丽径直走向门口,“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她说干就干,开门直奔大厅,拔腿就上二楼。
周围的仆人抬头看了一眼,并未阻拦,艾米丽是唯一被允许进入二楼的面试者。
齐肖犹豫地问:“我们要跟上吗?”
“跟,万一有什么危险,三个人面对总好过一个人。”
司彤抬脚踩上楼梯,周围的仆人忽然变脸,纷纷上前阻拦,却又在下一秒硬生生停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俩跑上二楼。
齐肖心有余悸地问:“这帮人什么情况?”
“不清楚。”看着下方盯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司彤身体发冷,这些人的表现,就好像……有人在给他们下指令一样。
可他们没时间细想,当务之急是紧跟艾米丽。
另一头,艾米丽熟门熟路走到书房前,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老夫人,打扰了!”
书房里空无一人,她直接走到书桌旁,先检查电话机,发现果然无法使用。
“一群混蛋!”她低咒着,目光扫过桌面,定格在存放信件的黄金托盘上。
摆在外头的信件并不重要,但可以从中看出老夫人大致的人际往来。
艾米丽伸手拿起一封,展开后微微一愣。
信纸边角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但上面漂亮的笔记仍清晰可辨。
“尊敬的赵小芸女士:
兹定于本月第三个星期四,在黑猫山庄东侧议事厅,进行行政副管事的面试。
烦请携带您的身份证以及邀请函,届时将由专人检验并接送。
祝好
裴安娜
1999年8月2日下午三时”
“99年,20多年前?!”艾米丽盯着熟悉的签名,那是老夫人的字迹没错。
她抽取其他信件,发现无一例外都是过去的面试邀请。
她眉头紧皱,这算什么?上一次节目的道具吗?
司彤与齐肖也赶到书房,一进屋就瞧见四处散落的信纸。
“这是怎么了?”齐肖弯腰捡起一张信纸,看完后惊讶道,“二十年前的面试邀请?”
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跪在地上迅速收拢信件,挨个拆开检查。
艾米丽伸手拉抽屉,发现全锁上了,她将质询的目光投向司彤,却见她正死死盯着深色的绒布窗帘。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司彤问,“明明是白天,为什么不开窗,反而开着灯?”
艾米丽抬头瞥了眼头顶的水晶灯,刚才她急着找证据,倒忽略了这一点。
“昨晚也是这样……”
司彤话音未落,艾米丽便冷嗤一声:“故弄玄虚。”说着一个箭步来到绒布窗帘前,用力将它扯开。
“唰——”
等看清窗帘后的东西时,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司彤一脸的难以置信,艾米丽在短暂的惊讶后,迅速感觉头脑充血,说不出的愤怒。
她连做几个深呼吸,从牙缝间挤出质问:“司彤,你不解释一下吗?”
“我不知道这怎么回事,真的!”司彤连连后退,小腿肚子撞到了蹲在地上的齐肖。
齐肖突然举起一封信大喊:“找到了!唐蕊的面试邀请!唐蕊!我妈就叫唐蕊,她一定在这儿!”
“你们别演了,”艾米丽指着窗帘后的东西,冷声道,“让导演出来,你们已经露馅了。”
“什么露馅?”齐肖茫然地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随即一愣,“这是什么,油画?”
和预想的不同,深色的绒布窗帘后没有窗户,只有一面厚实的墙,墙上挂着一副巨型油画。
画中的主角是一名穿着华丽的外国女子,头戴羽翎软帽,双手交叠,姿态优雅地端坐着。
她脸庞白皙削瘦,五官精致立体,浅咖色的卷发披在肩头,眼神看向画外,无悲无喜。
艾米丽愤恨地质问司彤:“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老夫人的书房里会挂着你的画像?!”
“你冷静一点,这画的根本不是我。”司彤努力地辩解,“你看,我的发色比她深,脸也没那么瘦,我明明更像亚洲人啊。”
齐肖盯着那幅画,喃喃道:“好像啊,这画的也太像了,可是……”他转而看向手里的信,表情纠结,“如果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这里会有我妈的面试邀请?”
艾米丽转向齐肖:“很简单,要么是巧合,要么你和司彤是一伙的。”
“我没有胡说!”
“哦,你怎么证明?”
“我……你爱信不信!我为什么要证明?”
“齐肖。”司彤喊他,“你相信我,这不是什么整蛊节目,我亲眼见到汪南被……”
“啪,啪,啪。”
有人在他们身后鼓掌。
三人一惊,同时扭头,看到了站在书房门口的裴玄。
“三位玩得开心吗?”裴一玄彬彬有礼地说,“玩够了就请回一楼,我说过,书房不对外人开放。”
司彤几人没有动。
“裴玄,演得开心吗?”艾米丽毫不客气地上前回怼,“来来来,把导演叫出来,说说为什么把面试者的画像藏在窗帘后?是什么大结局惊喜吗?”
司彤来不及思考突来的变故,但她明白不能让艾米丽继续说下去。
“艾米丽,我们先回去。”
“你闭嘴!”艾米丽忽然爆发,气愤地大喊,“你们全是混蛋!这份工作对我有多重要你明白吗?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
“我这么拼、这么努力,就是要让那帮王八蛋看,我凭实力拿下一个个项目,而不是靠身体!”
她浑身发抖,双眼猩红,几乎要哭出来,“说我不服从安排,笑话,我的成果凭什么让给别人?就为这,他们排挤我,造我黄谣,逼我离职,我每天头发大把的掉,不吃药就睡不着觉。”
“多亏我的老师一直开导我,”她抬头逼回眼泪,继续说,“所以我重拾信心,相信老夫人会看见我的优秀,可结果呢?哈哈,你们一个个都在耍我,我告诉你们,不要耍一个认真做事的人,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她一挥手,书桌上的镇纸、羽毛笔全被扫到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司彤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知道已无法阻止艾米丽。
一个人将全部希望赌在一件事上,却发现自己被骗时,她会从内到外被毁掉。
裴玄身后走出两个男仆,架住了狂怒的艾米丽。
“放开我!你们有什么资格碰我?我警告你们,我不会放过在场任何一个人!”
“很遗憾,你失去了面试资格。”裴玄冷声通知,“请你回屋收拾行李,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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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车送你离开。”
司彤猛地回神,一个箭步拦在艾米丽身前:“车子修好了?那我也一起走,齐肖你走不走?”
“我不走。”齐肖捏着一封邀请函,直直冲向裴玄,“唐蕊在哪?她也来参加过面试,她在哪儿?!”
裴玄淡淡瞥他一眼:“唐蕊?我有印象,她没通过面试,已经回家了。”
“你胡说!”齐肖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大喊道,“我妈根本没回家,你把她藏哪儿了?!”
也不知裴玄做了什么,齐肖的手突然一抖,踉跄着倒退两步,语无伦次道,“你、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司彤闻言望去,只看到裴玄苍白的脸,光滑的皮肤,冷漠的眼神,令人不适,但并无异常。
齐肖刚才看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艾米丽恍然笑出声:“行了你俩,一个千里找妈,一个半夜遛猫,现在又要演哪出?”
话音刚落,原本架着她的佣人忽然停住不动,裴玄愣了两秒,回头盯住司彤。
他向来冷漠的脸上,竟然显出狂喜的神情,眼瞳发亮,嘴角上扯,露出森白的牙。
司彤想后退,却被其他佣人堵住退路。
裴玄抬脚,一步一步靠近她,轻声细语地问:“司小姐,你找到洛塔了?”
司彤立刻明白过来,昨晚他们没抓到黑猫。
来不及松口气,她硬着头皮装傻:“洛塔?没啊,我哪儿都找不到它。”
艾米丽趁机挣开束缚,冷笑道:“喂,你台词记错了吧,那猫能半夜叫醒你,还带你看会动的油画……”
“胡说!”司彤狠狠瞪过去,“你做梦梦到的吧!”
“你!”艾米丽刚想反驳,胳膊又被仆佣人扭住,气得她连踹带骂。
这时有人走进书房,惊讶地开口:“艾米丽?”
来人是老夫人的理财顾问、昨夜收留了司彤的中年男子。
“这里怎么了?艾米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艾米丽下意识闭上嘴,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中年男子焦急地看向裴一玄:“裴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本想推荐艾米丽接替刘承的工作,她不论能力还是资历都能胜任……”
艾米丽讶异地盯着他,眼底渐渐显出犹豫不定的神色。
裴玄不耐烦地摆手,咕哝了一句:“沃尔孔斯基的后人,不可能有任何职位。”
“这、这?”中年男子瞠目结舌,很快意识到什么,忙不迭地说,“我明白了!不不,我什么也没听到,打扰了,打扰了。”
他抹着汗就要告辞,却被艾米丽叫住。
“陈先生,连你也在骗我吗?”她的声音绝望而愤怒,还有难言的失望,“你的专业知识和履历那么逼真,我还一度把你当成目标,结果呢,连你也是低级整蛊节目的一员?”
“你想哪儿去了?”中年男子本不愿多说,可艾米丽绝望的眼神与刘承重合,他忍不住多说两句:
“艾米丽,哪怕再专业的演员,就算他能记住晦涩的专业术语,可他能与你讨论问题吗?能预测政治经济的走向吗?”
艾米丽愣住,呼吸变得急促。
“还有你的导师裴科林教授,是他推荐你来面试的吧,你觉得他会骗你参加整蛊节目吗?”
“不不,不对!”艾米丽拼命摇头,“那书房里的画像是怎么回事?照你这么说,司彤的胡言乱语难道是真的?!”
中年男子一听到“书房”两字,立刻闭紧嘴巴,不再理会艾米丽的质问,低头快步走开。
“你别走,不许走!”艾米丽被人拖下二楼,仍在愤怒地大喊,“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回答我,回答我啊——!”
齐肖紧紧捏着印有母亲名字的邀请函,目光在艾米丽和司彤间游移,犹豫不决。
司彤浑身紧绷,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裴玄,勉强摆出无辜的表情:“我、我真没见过那只猫。”
“呵呵。”裴玄弯腰一笑,一片白色薄膜快速覆上他的眼球,又瞬间回缩。
司彤差点惊叫,她知道齐肖刚才看到什么了!
这家伙不是人类。
来不及思考,耳边就响起裴玄阴测测的声音:“司小姐,恭喜你顺利通过面试,欢迎加入黑猫山庄。”
13.第八夜(1)
裴玄的话让司彤当场愣住。
她通过面试了?
无视她的惶恐,裴玄继续说:“老夫人很快会与你碰面,签署百万年薪的合同。”
听到“百万年薪”时,司彤本能地心动了半秒。
好在她很快警醒,对未知的恐惧战胜了对金钱的渴望。
裴玄不是人类,老夫人肯定也不是,甚至这个山庄、以及山下的镇民都不是。
“我说过了,我放弃面试。”她谨慎地拒绝道,“我要求立刻离开。”
“没人能改变她的决定。”裴玄无视她的请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你回屋等候召唤。”
司彤抖着嗓子重复道:“我说了,我退出。”
裴玄眼睛动了动,在他有所动作前,司彤突然改变主意:“明白了,我这就回屋。”
说完,她逃跑似的走向扶梯,经过齐肖时,还用眼神示意他一起。
齐肖被一系列变化冲昏了头,愤怒、恐惧和不解令他不知作何反应,只能跟着司彤离开。
艾米丽的喊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司彤顶着背后黏腻的视线回到房间,出了一身冷汗。
……
在屋里硬等了十分钟后,二人默契地在走廊碰头。
确保四下无人后,司彤前去敲门。
“艾米丽,艾米丽?”
最初的震惊过后,司彤很快明白一件事:裴玄所谓的“送你回家”,大概率会和张磊、汪南一样,凶多吉少。
然而敌众我寡,司彤只能劝艾米丽先躲起来,直到自己找到离开的方法。
“艾米丽,开门啊,是我。”
敲了半天门却没有回应,齐肖等不及了,掏出卡片,咔咔几下打开房门。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屋里十分安静,窗户半开,雨点飘落在窗台上。
地上还铺着紫色瑜伽垫,桌上有一壶放冷的花茶。
两人把洗手间、衣橱和床底都找了一遍,没有半点艾米丽的踪影。
“她被带走了。”齐肖喃喃道,“下一个就轮到我了,谁也逃不掉。”
司彤咬咬牙,起身翻开艾米丽的行李,找出几包代餐粉:“不,还没到放弃的时候,这几天我们就吃这个,一定要想法子离开。”
“不行,走不掉了。”齐肖垂头丧气地说,“我试过,大门是组合锁我打不开,围墙太高了翻不过去,走不掉,都走不掉。”
他似乎失去了离开的动力,眼神空洞,声音越来越小,“裴玄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我妈也没了,没招了,等着被他们弄死吧,就当去陪我妈了。”
司彤听不下去,推了他一把:“大门出不去就找偏门,我不信山庄只有一个出口,你看那边——”
她用力一指向窗外,“走过那片草坪,穿过树林,那里或许有出路!如果穷尽所有方法都出不去,那我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要被怪物困在这里!”
齐肖一拍地板,大声反驳,“你也说了他们是怪物!人怎么干得过怪物?我就想死轻松点不行吗,我不想被那些东西扯断手脚,刨开肚皮!”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指着司彤,“你不一样,你已经被录取了,画像就挂在书房,以后你们就是一伙的,别再假惺惺了!”
司彤胸口一闷,垂下眼不再开口。
两人陷入尴尬的僵持,不知过了多久,司彤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很害怕,我也怕。但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一定要回家,家里人还在等我。”
她走后,齐肖愣了片刻,忽然抱头大哭。
……
司彤想明白了,如今只能自救。
她回到房间,把矿泉水瓶灌满,给手机充满电,将艾米丽的代餐粉塞进随身小包。
接着用胶带把身份证与内衣缠紧。
离开房间时,她小声喊了洛塔的名字,但黑猫并未出现。
司彤并不意外,黑猫只在夜间出没,它每次出现,都伴有一名面试者失踪。
司彤静悄悄走向大门,经过大厅时抬头看向二楼,发现佣人们早已散去,不知去了哪里。
她抬脚刚要跨出门,灌木丛后突然窜出两名女佣,握着扫帚,面无表情地拦住她。
“司彤小姐,请回房等候老夫人召唤。”
司彤盯着她们看了会儿,也不纠缠,掉头原路返回。
这次她选择向走廊深处走去。
四周静悄悄的,鞋底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这里曾经住了六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
她不禁想:这么大的山庄,数不清的房间,客人却没几个,那么多佣人伺候谁呢?
也许,只是也许,最初的山庄是正常的,主人家四代同堂,人丁兴旺,每日里宾客盈门,佣人忙碌不停歇。
司彤眼前出现一副热闹场景,好几间客房开着门,屋里衣香鬓影,欢声笑语。
然而一眨眼,幻影散去,依旧是空落落冷清清的走廊。
前头出现新的甬道,司彤走下台阶,向前走了一段,发觉和记忆中不一样,只好掉头返回,再去下一个岔路。
同样的事发生了几次,有些岔路与走廊几乎一模一样,令她恍惚分不清自己在哪。
未防止迷路,每进一个岔路,她就用钥匙在墙上划一道,终于在某个狭窄的通道内见到一扇低矮的木门。
上回夜里匆匆一瞥,并未留意木门的模样,如今细看,才发现那扇门呈暗绿色,底下长着青苔,锁头锈蚀不堪。
可能连裴玄都不知道这儿有扇年久失修的边门。
司彤掏出手机,发现自己花费了一个小时,不禁感叹:“这地方果然容易迷路,要是洛塔在就好了。”
她伸手一推,木门晃悠悠地开了,屋外湿冷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
门外是一大片草坪,跨过湿漉漉的草坪,就能进入繁茂的树林。
司彤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跑向远处的树林。
她不清楚树林里有什么,但那里一定有路,张磊失踪那晚,她亲眼看见有车从树林里出来。
草坪很大,司彤跑得气喘吁吁,可她不能停,万一有人朝窗外看上一眼,就会发现她的踪迹。
快点,再快点,不要停。
当她一头扎进林子时,凉风夹着雨点吹起发丝,带来一声轻笑。
呵呵。
司彤猛地站直身子,四下张望,然而除了冷风细雨、满眼枝叶以外,不见半个人影。
也许自己太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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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了。
她呼出一口气,拨开挡脸的枝叶,踩着打湿的鞋朝前走去。
杂乱的枝叶打在脸上、划破手背,好在没过多久,眼前豁然开朗,面前出现一条修整过的道路。
“果然有路!”司彤激动地喊出声,路面有明显的车辙,如果沿着车辙走,也许就能找到出口?
不试试怎么知道。
司彤喝了口水,撕开一包代餐粉,直接干嚼补充体力,稍作休息后,继续徒步前行。
路很长,走累了就靠着树干休息一会儿,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直到天色变暗,景色终于有了变化。
在道路尽头,树林变得稀疏,露出小木屋的一角。
司彤又累又热,想去木屋里歇一歇,但她留了个心眼,先凑到窗户旁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差点叫出声。
只见屋里跪着一名光头男佣,正把脸埋在一件深色外套里使劲嗅着,他身旁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把铁钩、铁铲,上头血迹斑斑。
司彤捂住嘴缓缓后退,小心地沿着道路继续往前走,内心极度不安。
木屋里的男佣是个麻烦,万一他发现自己,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可她没信心击倒一名男佣,尤其对方不是人类,她只能选择安静地离开。
向前走了不到五百米,司彤终于走到山庄的边缘,那竟然是一处悬崖。
司彤在原地愣了半天,感觉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
竟然是死路?
她不死心地挪到悬崖边,脚下是垂直的陡坡,通往深不见底的峡谷,对面的山谷遥不可及,雾气缭绕,看不清全貌。
“啊——怎么会这样?”司彤崩溃地蹲下身,用力抓挠头皮,“不该是这样的,我得回家,我必须回家啊姐姐——!”
“叮!”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紧接着,更多的震动随之而来,“叮”“叮”“叮”!
司彤回过神,迅速掏出手机,又惊又喜地看向不断弹出的消息,除了广告外,几乎全部来自司菲:
“小妹,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接电挂?!”
“我已经报警了,可他们一听说封闭面试,就不肯受理。”
“我拜托世昊哥过来找你了,小妹你别怕。”
“我马上就要生了,我很快来救你,你别怕!”
司彤再也忍不住,连日的压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变成眼泪夺眶而出。
“姐,救我!面试是骗局!山庄里全是怪物——”不对,司彤意识到不能这么说,立刻改口,“他们绑架拐卖,还杀人,快报警!”
她崩溃地喊出一串语音,小箭头转啊转,终于变成已发送状态。
与此同时,理智迅速回笼,她察觉不妥,赶忙喊道:“不不,你千万别来!这里很危险!”
刚点下发送,身后忽然袭来一股大力,将她从悬崖边拽了回去。
“啊!”
司彤被重重扔到地上,手机脱手而出,呈一条抛物线飞向悬崖,在岩壁上磕了两下,落入深渊。
可她顾不上手机,飞快爬起身,扫了对方一眼就拔腿狂奔。
是木屋里的男佣!
她被发现了!
14.第八夜(2)
“嗷!”
眼见司彤要跑,那男佣发出野兽般的吼声,直直朝她扑去。
司彤吓得尖叫一声,掉头就往小木屋跑。
男佣虽然力道大、速度快,但反应很慢,每次司彤一变向,他就会愣上几秒,然后再追。
两人一逃一追,很快来到了木屋前,大门敞着,司彤一个闪身躲进屋内,反手关上门。
男仆一身蛮力,怒吼着疯狂撞门,一下又一下,竟然直接撞烂了门,跌跌撞撞冲进屋内。
“噢噢噢!”
他抬眼一看,屋内空无一人,不禁愣住。
在他身后,司彤高举手里的铁铲,狠狠拍向他后脑。
只听“噗嗤”一声,那仆人当场脑袋开花,白色碎块夹杂乳白的黏液,飞溅一地,伴随着浓烈的腥味。
司彤吓得差点扔掉铁铲,这什么东西!
尽管早知道他们不是人类,但这一地豆腐渣似的玩意儿,就是他们的血肉?
就在她惶恐呆愣时,地上的男仆突然抽了一下,从他剩余的脑袋里伸出四五根长长的白须,像蛔虫一样慢慢直起身子。
那些白须散发着古怪的腥味,仿佛拥有自我意识,抖动着伸向散落一地的豆渣,试图将它们拉回脑袋里。
面对这恶心诡异的场景,司彤死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同时本能,一旦这些白须成功,地上的男仆可能会复活。
她二话不说,再次挥动铁铲,狠狠砍断那些伸缩的白须,然后跑出屋外,蹲在地上干呕。
接下来怎么办?
她大口吸着新鲜空气,脑中飞快地思考,这明明是条死路,为什么地上会有那么多车辙印?
这地方有问题,那个男仆一定知道。
司彤再次回到木屋,地上断裂的白须还在微微蠕动,忍着恶心跨过后,她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屋内设施很简单,一把椅子,一个石砌炉子,炉边脏乱不堪,在一堆发臭的黑灰里,扔着铁钩、外套、鞋子等杂物。
司彤越看越心惊,这堆杂物里有男鞋女鞋,衣服也有男女款,甚至有小尺寸的童装。
而先前被男仆捏在手里的是一件深色男款外套,廉价的人造皮革,袖口磨损严重,与张磊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司彤两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张磊的外套在这里,那他人在哪儿?
这想法叫人毛骨悚然,她想起张磊消失那一晚,树林里的车灯,不合常理的海浪声,还有那绵长痛苦的叫喊,全部指向一种可能:
这是张磊最后呆过的地方,或许还是许多其他人的。
“呼,呼!”她用力深呼吸,转头去看地上的仆人,发现那些白须早已愈合,正在偷偷把脑子拼回原样。
“好啊,好得很啊!”司彤红着眼,拿起铁铲走过去,用力一下砍在他大腿上,“你这怪物!”
仆人“嗷”地发出一声惨叫。
“这些衣服的主人呢?!”司彤指着炉子旁脏乱的衣物鞋袜,大声喝问,“说啊,是不是被你们杀了!”
她从不知道,绝望和悲愤会激发凶性,让自己变成恶魔。
“说话啊,你这怪物!”她用力一铲砍下去,同时踩烂那些白须,“不说是吧,那我就不停砍,等你修复了再砍,看你能撑多久!”
“嗷!嗷嗷!”男仆凄惨地大叫,同时伸手指着门外,“寄!寄……贫!”
“说人话!”
“寄……贫,寄……”
司彤喘着粗气,抬手抹掉眼泪,冷声问:“下一个问题,出口在哪?你去带路。”
“呜呜……”
“没腿就用爬的。”
男仆只好缓缓爬向门口,司彤拎着铁铲跟在后头,两人重新回到小路,往悬崖方向走去。
“你最好别耍花样。”司彤冷冷地威胁,“否则我一铲子把你拍下山。”
“嗷嗷嗷!”那仆人爬了一会儿,忽然直起上身,激动地大喊大叫,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车灯照亮她的侧脸,司彤脸色大变,下意识往路边躲。
该死,他什么时候喊的人?
“司彤小姐请回吧,这附近没有路。”裴玄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同时车门打开,两名仆人像猎狗一般窜出来。
司彤不愿束手就擒,抡起铁铲反抗,可裴玄带来的人身手灵活,被铁铲削掉皮肉也面不改色。
很快她就被卸掉武装,押上汽车。
司彤咬牙瞪向裴玄:“面试是假的,你们到底想干嘛?吃人?贩卖器官?!”
裴玄摇头:“别用你贫乏的想象力取乐了。”说着,他踢了一脚被司彤打残的男仆,冷声道,“废物,守个屋子都守不好,滚回去。”
汽车再次发动,裴玄松开领口,不耐烦地说:“真是的,每一次都这么折腾。”
“你们这帮怪物到底想干嘛?”司彤挣脱不开,干脆大声喝问,“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
裴玄瞥了她一眼:“放心,你不会死,至少仪式开始前不会。”
“仪式?”司彤愣了愣,电光火石间,她想起男仆说的“寄贫”,顿时恍然大悟,“仪式,祭品,我们是……祭品?”
“嗯,你们都是沃尔孔斯基的后人。”
“什么意思?!”司彤再次挣扎,“混蛋你说清楚,什么孔什么后人?关我什么事?”
裴玄打了个手势,仆人从车内取出一瓶白色液体,捏着司彤的脸往她嘴里灌。
“呜!”
她拼命反抗,在狭小的后车厢内疯狂踢人,却阻止不了被蛮力灌了几口。
一股熟悉的味道,司彤瞪大眼,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是晚餐牛奶的味道。
果然啊,没有什么面试,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世昊哥,不,裴世昊那个混蛋骗了自己。
老姐还不知道这些,她会被裴世昊害死的。
自己还不能死,不能死。
司彤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
她再次睁眼时,雨停了。
自己倒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好在双脚是自由的。
她转动脖子,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一丝风,脚下是软软的地毯。
司彤晃晃悠悠站起来,刚走两步就被一个东西绊倒,重重压到一具热乎乎的身体上。
“唔?”
地上的人发出哼唧,司彤一听,激动地低喊:“齐肖?是你吗?”
地上的人正是齐肖,同样被反绑双手,昏迷不醒。
“快醒醒。”司彤挣扎着坐起身,努力去够他手上的绳子,尝试解开绳结。
她耐心足,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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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索绳结形状,一点一点拉扯,很快手指酸痛无比,齐肖仍一动不动。
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猫叫。
“喵嗷——”
下一秒,齐肖猛地睁开眼,大叫着弹坐而起:“别碰我!”
司彤哎唷一声,被他撞得跌回地上,齐肖这才慢慢清醒:“……司彤?你在哪儿?这又是哪儿?”
两人在黑暗中交流一番才知道,下午司彤离开后,齐肖独自寻找艾米丽的下落,却被几个仆人摁住,强行灌下牛奶,一直昏睡至今。
两人背靠背,协力解开绳子,摸黑找到开关,只听“啪”的一声,灯光亮起,照亮了整个房间。
入眼是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几把酒红色沙发椅,还有散落一地的邀请函。
司彤愣住:“老夫人的书房?”
齐肖目光扫视一圈,突然倒吸一口气,指着墙壁惊叫道:“快、快看那幅画!”
司彤抬眼,这才发现墙上那副酷似自己的肖像画变了,画中的女人不见了,只剩一套衣裙软软地挂在椅背上。
“她跑了,跑出画外了,快走啊!”齐肖大叫着冲向门口,刚拉开门,就见一道黑影嗖的窜进屋子,直扑司彤脚边。
“喵——”
原本惊慌的司彤顿时松口气,一把将黑猫抱进怀里:“洛塔!太好了你没事!”
黑猫挣脱着跳下地,冲她喵了一声,转头朝外走去。
齐肖紧贴着房门,一眨不眨地盯着黑猫,口中喃喃道:“是真的,真的有黑猫,它是来救我们的对吧?”
司彤咽下口水,费力地开口:“我不知道……它每次出现,都会有一个面试者消失。”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人:艾米丽!
不知怎的,司彤脑中迅速闪过木屋里的炉子,还有散落周围的衣服鞋子。
艾米丽今夜凶多吉少。
司彤深吸一口气,扭头问齐肖:“你手机还能用吗?”
她连问两遍,齐肖才回神:“哦,能用,一直满电,但没信号也是白搭。”
“我知道哪儿有信号,可以发报警短信。”司彤咬咬牙,干脆一口气说完,“但那地方很危险,裴玄和艾米丽可能也在那儿!”
黑猫似乎听懂了,兴奋地抓着司彤的裤脚喵了两声。
齐肖瞪大眼,难以置信地说:“你要去找那些怪物?会死的!”
“不然呢?”司彤反问,“你能打开大铁门吗?能翻过院墙吗,就算成功了,山下还有个裴家村,你能离开吗?”
齐肖一噎。
“我下午穿过树林,虽然没找到出口,但发现悬崖边有信号,我猜是山谷对面的信号塔。”
齐肖仍在犹豫:“可是……”
司彤摇头:“你想找别的出路?是,山庄这么大,出口也许不止一个。但我们没时间了,裴玄已经对我们动手了。”
她的话点醒了齐肖。
是啊,山庄已经扯掉面试的幌子,明目张胆地绑了他们,艾米丽消失后,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吧。
齐肖不禁打了个寒战,到了生死关头,谁会轻易放弃生命?
“……好、好吧,我也去!”
话音刚落,天边响起一声闷雷,两人下意识看向窗外,只见黑猫跳上走廊窗台,一对金色眼瞳直直盯着树林的方向。
15.第八夜(3)
外面又下雨了。
猫不喜水,在雨中跑得飞快。
司彤在后面喊:“洛塔,树林不是这个方向。”
黑猫回头看她一眼,继续往前奔,司彤犹豫半秒,决定跟上。
齐肖边跑边问:“这猫要去哪儿?”
“不知道,但它从没害过我。”
两人跑了一段,发现黑猫蹲在一堵废弃的矮墙边,抬头冲他俩喊:“喵——”
矮墙边停着几辆自行车,司彤眼睛一亮,上手捏捏轮胎:“这辆还有气。”
齐肖也挑了一辆,骑车可比走路快多了,黑猫一跃跳进车兜,喵了一声催他们出发。
雨丝细而密,两人骑车穿过草坪,头发和外套都湿漉漉的,加上没吃晚饭,又冷又饿。
他俩只好停在一棵树下,撕开代餐粉,和水吞下。
“我们得尽量靠近悬崖,只有那边有信号。”司彤缓缓说道,“还不清楚那边什么情况,有多少人,小心点,到时见机行事。”
齐肖用力嚼着代餐粉,沉默地点头。
体力恢复,两人再次上路,雨势逐渐变大,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司彤却从中听出了别的声音。
哗啦,哗啦——
“齐肖!”司彤忍不住喊道,“你有没有听到海浪声?”
齐肖回头看她一眼:“山里怎么会有海?”
司彤又转向黑猫,希望它能给出回应,然而黑猫只顾盯着前方,时不时抖一抖毛。
他们骑了二十分钟,也许半个小时,离得近了,空气中多了淡淡的海腥味,司彤在海滨小镇长大,对这气味十分熟悉。
“怎么回事?”她不知道在问谁,“下午明明没这个味道,究竟怎么回事?”
古怪的甬道,会动的油画,树林里的海浪声——这座山庄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司彤!”齐肖忽然仰头大声喊,“快看天上!”
前方的天空亮了起来。
明明还在下雨,乌云却不知所踪,夜空中星群闪耀。
“星星在动!”齐肖瞪大双眼,脚下踩得飞快,“星星都在动,老天啊!”
在他们眼中,遥远的星群正在快速接近,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让人清晰看到它们灰白崎岖的表面。
司彤张大嘴,声音被堵在喉咙口,大脑发出逃离的指令,双脚反而更用力地蹬车。
不、不!停下,快停下!!
关键时刻,耳边响起一声猫叫:“喵——”
司彤突然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本能地伸脚刹车,可车速过快,一下子连人带车摔到路边。
齐肖踉跄着跳下车,跑回来拉起司彤,语无伦次地说:“跑!跑啊!”
司彤摔得晕晕乎乎,甩甩头,就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很像第一天接她上山的那辆,也是今天下午裴玄坐的那辆。
她晕乎片刻,甩开齐肖的手,跌跌撞撞走向轿车,发现车门没关,座椅上一片狼藉,像是刚经历一场殴斗。
“艾米丽……”她喃声道,“他们果然把艾米丽带来了。”
“走吧,这里太奇怪了!”齐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救不了艾米丽的!”
司彤一把拉开驾驶室的门,扭头问他:“上车吗?”
齐肖愣了愣,司彤的目光异常平静,仿佛只要他拒绝,下一秒她就会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他不想被丢下,只好选择上车。
司彤发动车子,慢慢向前开去,同时告诉齐肖:“拿好手机,编辑消息,一有信号就发送。”
“怎么写,写什么?”齐肖心神不宁,脑袋里一片空白,“报警短信是多少来着?”
“写遗言吧,发给你最重要的人。”司彤忽然流泪了,轻声说,“没人帮得了我们。”
齐肖手一抖,下意识看向车窗外,紧接着,那灿烂的星空猛地撞进他的视线。
“喵!”刺耳的猫叫声响起,齐肖瞬间回过神,后背满是冷汗。
“我、我刚才怎么了?”
“你刚才失去意识了,别看天上那东西。”
齐肖这才发现,黑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正蹲在司彤的大腿上。
他抬手擦汗,忐忑地问:“这、这猫不是要带我们逃走吗?怎么还往前开?”
“谁说洛塔要带我们走?”司彤低头看向黑猫,轻声说,“每次他们献祭一人,你就会出现,你并不想让我走,你只想让我看到真相,我猜的对吗?”
黑猫抬头与她对视,金色的眸子上覆上一层水光。
齐肖一听却急疯了,伸手去抢方向盘:“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想知道真相,我只想活下去离开这里!”
司彤不肯松手,两人在狭小的车内争抢,轿车左转右突地前行。
“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司彤用力喊道,“我们都是孤儿!都没有朋友、找不到工作!只要生活稍微平顺一点,就会被莫名其妙地破坏!”
齐肖紧咬后槽牙,想把司彤拽离驾驶位。
“我们都遇到了一个贵人,好心人!”司彤继续大喊,“他帮助我,爱护我,让我对他感激涕零,然后把我送进这该死的山庄!”
齐肖突然松开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哀求道:“别说了!”
“你也怀疑过对吧,资助我的贵人叫裴世昊,你的养父叫什么?他也姓裴吗?”
“别说了!”齐肖哽咽着低喊。
司彤继续自言自语:“裴玄说的什么沃尔斯基的后人,仔细想想,我们这群来面试的,多少都有点异族长相。”
张磊高大白皙,眼眶凹陷;刘曼曼的小雀斑、天然卷;汪楠性情猥琐,但鼻梁高挺。
齐肖惶恐转头,看向后视镜中自己的脸:虽然皮肤不白,眼睛不大,但那整体轮廓竟与司彤有几分相似。
而司彤的脸,她的脸!齐肖蓦地想起书房里那副画像,痛苦地抱住脑袋。
啊啊,太荒谬了,他们体内竟流着不知名异族的血!
这想法叫人不寒而栗,而更令他绝望的是,从小到大,有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他们的人生。
令他们一事无成、挫折不断,只为有一天,将他们送进名为黑猫山庄的祭台。
他们是被挑选的祭品!
巨大的海浪声拍打着他的耳朵,这一次,连齐肖都闻到了那独特的海腥味。
他忍不住睁开眼,发现车子已经停了。
驾驶座上,司彤半个身子探出了车窗;刺眼的车头灯光下,前方人影绰绰,全部背对轿车。
齐肖惊恐地缩进座椅,双腿疯狂前蹬,大喊大叫:“掉头,快掉头,是裴玄,是那帮怪物!”
司彤扒着车窗,目光穿过重重人影,着迷一般望着悬崖的方向。
“原来如此……”她轻声呢喃,“原来真的有海啊。”
是啊,那深不见底的峡谷,此刻已经被漆黑的海水填满啦。
海水打着旋,一波一波拍向石壁,哗啦,哗啦,震耳欲聋。
空中,闪耀的星群组成扭曲的图案,一圈、一圈、又一圈,随着海浪一缩一放,像在呼吸。
会呼吸的星群,漆黑的海水,和一群静静直立的仆人。
裴玄站在人群最前方,汽车引擎声并没让他回头,相反,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海面,口中喃喃有词。
司彤梦游一般打开车门,在齐肖的惊呼声和裴玄的呢喃声中,一步步朝悬崖走去。
海水翻滚着,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司彤屏住呼吸,她知道有什么要出来了。
有什么要出来了吧。
有什么要出来了呢?
有什么要出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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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根细长的突触从漩涡中心探出来。
接着第两根,第三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它们升到半空中,交织缠绕,变成一张巨大的神经突触网。
接着,那张网睁开眼睛,长出无数细小的羽毛。
司彤的下巴越仰越高,耳边充斥着裴玄的低喃,视野被无法理解的东西充满。
“啊——!!”
伴随一声惨叫,光着身子的艾米丽被推出人群,跌在泥地上。
她不顾泥泞挣扎着爬起,手脚并用地往回跑,口中叫着:“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救命啊!!”
一根细细的突触伸过去,缠住艾米丽的腰,轻易将她举到半空。
艾米丽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叫,那是一个人被逼到绝路时的愤怒和困惑,她疯狂撕扯捆住自己的东西,双手却长出了羽毛。
“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哈——”
她终于放弃了挣扎,头下脚上地吊在半空,脚边是美丽怪异的星空,头下是翻滚的海水。
“曾、曾、曾曾曾祖母啊!”艾米丽突然转过脸,冲司彤大喊道,“是我啊,您的曾曾曾曾孙女啊,因为您,我过得好苦啊,现在,我就要被献祭了啊!”
司彤毫无反应,眼睁睁看着艾米丽浑身长满羽毛,随后“砰”一声消失,只留下一根淡粉色的突触。
“哈哈哈——哈哈哈——”那根突触颤抖着,发出艾米丽的笑声。
空中星图加速旋转,刺眼的光芒令司彤闭上眼,再睁开时,她发现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包括裴玄在内,每个人的太阳穴上都连着一根突触,颤巍巍地挂在那张巨大的网上。
他们是独立的,又是整体的。
司彤突然感到脸颊发痒,她侧过头,只见一根细细的突触在距离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羞怯地弯曲着。
那一瞬间,司彤脑中浮出四个字:不老不死。
接受它,就会像裴玄一样,容颜不老,砍断手脚不死。
司彤好奇地抬起手,温柔地伸向那根突触。
就在这时,刺耳的猫叫再次响起:“喵——呜,喵——呜,喵——嗷呜!”
司彤手指僵住,眼珠快速震动,平静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恐惧重新占据大脑。
她踉跄着后退,低喊道:“老天爷,我刚刚做了什么?”
裴玄等人站起来,齐刷刷盯住司彤,他们冷着脸、抿着嘴,一步步向她靠近。
“不不,走开,别过来!”司彤往林子里退去,双手胡乱摸索,寻找能当武器的东西,却摸到一根细软、温暖的突触。
“啊!”司彤忙不迭地甩开,脑内突然涌进许多声音,有男有女,在她脑中说个不停。
又是那只该死的猫
今天不能再献祭了
一次只能献祭一个
车里还有一个
先抓起来
还有那只猫
——都住口!
裴玄的吼声突然在脑中激荡,震得司彤身子一晃,差点跌到地上。
她捂着脑袋,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听见了这群人的心声。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那些突触连接了所有人的大脑,让他们共享心声。
难怪下午自己袭击光头男仆时,裴玄会突然出现。
很快,脑中再度响起裴玄的声音:
——听好了,抓住他们,送进密室。
司彤瞪大眼,伸长脖子,歇斯底里地大喊:“齐肖快跑!!”
下一秒,晃眼的车灯光扫过人群,车轮擦过地面发出尖锐噪音,紧接着“砰砰”两声巨响,两名仆人被突然加速的轿车撞飞。
黑色轿车急刹在司彤面前,齐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用力冲她喊道:“上车——!”
16.第八夜(4)
齐肖驾驶汽车闯出包围圈,一路撞翻了几人,但他顾不上了,何况那些早不是人类了。
雨变大了,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
车灯照亮林间小路,齐肖猛踩油门,连雨刮器都不开,全凭本能开车。
司彤缩在副驾椅上,不时紧张回头,看有没有追兵。
然而没人追他们,整个世界只剩下黑暗、雨声、和一条被车灯照亮的小路。
“猫呢,猫呢?”齐肖神经质地念叨,“幸亏它叫了,幸亏它叫了,猫呢?”
司彤说:“他们没来追我们,为什么?”
齐肖回:“不知道。猫呢,你有没有看见猫?”
司彤继续说:“不追我们,是知道我们逃不掉,大概真的没有其他出口了。”
“我不知道,猫呢?”
两人各说各的,互不相干。
不知过了多久,齐肖忽然哭了,边哭边说:“我叫齐肖,26岁,孤儿,没有女朋友,没有正经工作,养父对我很好,可他骗我来面试,到底为什么啊,我不懂。”
司彤扭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不要忘了我。”齐肖流着泪说,“如果你能活下来,不要忘了我。”
司彤察觉不对,猛地扭头看向车前方。
是山庄大门!
轿车沿着小路一直开,尽头竟然是山庄大门。
高大的铁门伫立在雨中,黑沉沉地俯视着渺小的轿车。
司彤喃喃道:“竟然会通向这里……”
齐肖抹了把脸,颤声道:“系好安全带,我们冲出去。”
“什么?等等!”
齐肖大吼一声,用力踩下油门,在司彤的惊叫声中,轿车狠狠冲向坚实的大门。
只听一声刺耳的巨响,气囊弹出,强大的撞击力令司彤瞬间失去意识。
铁门发出刺耳的金属声,有少许变形,仍牢牢立在原地。
疯了,都疯了。
淅沥沥的雨声里,还有另一种液体的滴落声。
司彤从晕眩中醒来,捂着头缓了一会儿,便闻到了刺鼻的汽油味。
“齐肖,醒醒。”她解开安全带,用力去推变形的车门,同时呼唤齐肖。
齐肖却一动不动。
司彤曲起膝盖,使劲踹门,同时大声喊道:“醒醒,车子漏油了,赶紧离开!”
“砰”的一声,车门终于被她踹开,司彤咬牙拉扯齐肖,一直将他拖到铁门边,这才坐到湿冷的地上大口喘气。
“呼,呼。”
雨水打得她睁不开眼,天上没有星星月亮,四周一片黑茫茫,只有车前灯固执地照亮一小片铁门。
司彤喘着气,顺着灯光看去,发现铁门交连处被撞得变形,形成仅供一人通过的缺口。
身材苗条的人,勉强可以钻出去。
能出去了?
司彤不敢置信,同时一扫疲惫,大喊齐肖的名字,拍他的脸,给他喂水,试图唤醒自己唯一的同伴。
可齐肖毫无反应,更糟的是,不远处隐约传来零散的脚步声,司彤惊慌了一瞬,迅速冷静下来,一咬牙,把齐肖拖进铁门旁的灌木丛里。
“齐肖,你要挺住。”临走前,司彤在他耳边许诺,“只要我能活着出去,就带人回来找你。”
说完她深深看了眼昏迷的齐肖,捏紧斜挎包,费力地挤进那狭小的缺口。
出来了!
终于离开山庄了!
司彤拔足狂奔,雨水混着眼泪流下,感受着重获新生的喜悦。
但这点喜悦稍纵即逝,新的问题又摆在眼前:她能否顺利下山?食物该如何补充?镇上又是什么情况?
往深了想,这不是山庄第一次举办面试,之前有人成功逃脱吗?
司彤毫无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黑夜中,她沿着车道向下走,累了休息,休息完继续走,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
当她再一次从树下起身时,几根细软的枝条勾住手臂,司彤不耐烦地拨开,却有一根紧紧缠着不放。
司彤用力去扯,却在看清枝条的那一刻大喊一声:“见鬼!”
那是一根发亮的突触,透明的鞘包裹着细细的分叉,在她胳膊上害羞地扭动。
“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离开山庄了!”
司彤疯狂蹦跳,拼命甩手,然而枝条却越来越多,闪着细碎的光,一丝丝一缕缕出现在她头顶上、以及身体周围。
“不,不不!”她陷入绝望,“别碰我,走开,走开啊!”
突然,一道白刷刷的光打在她身上,司彤抬手遮挡,眯眼看向道路前方。
重重人影堵住了下山的通道,为首一人打着手电,脸庞藏在亮光后看不清楚。
只有无数突触在空中舞动,一头连接前方的人群,另一头远在山庄。
司彤心一沉,很快明白过来,这些人应该是山下的镇民。
海里的怪物以山庄为中心,控制了整个黑猫镇。
不知怎的,司彤突然想起进镇那天,裴玄曾亲口说出的答案:魔女,山庄的主人是个魔女。
原来如此,那就是魔女的姿态吗?突触组成的神经网,长满眼睛和羽毛,从虚无的海中升起。
她感到心力交瘁,就这么一动不动待在原地,任由镇民们慢慢靠近。
领头那人温声开口:“小妹,你怎么跑出来了?”
熟悉的嗓音令司彤一愣,随即惊讶地抬起头,凑近了,那人的轮廓无比熟悉,光晕下,脸庞也变得清晰。
司彤几乎用尽全力,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裴、世、昊?”
“是我。你姐放心不下,让我来看看你。”裴世昊语气亲切,仿佛这里不是黑暗深山,而是在海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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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见司彤不说话,裴世昊像长辈一样牵起她的手,向山庄走去,边走边说:“下雨天出来不带伞,回头感冒了,你姐又得着急。”
他一走,身后的镇民也快步跟上,把下山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司彤不耐烦听裴世昊闲话家常,直接打断道:“你看不见这些恶心的触角吗?”
“嘘,慎言。”裴世昊竖起一根手指,“不可亵渎神明。”
司彤不禁嗤笑:“神明?你当我是小孩吗?”
“的确是小孩,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司彤停下脚步。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姐姐婚礼上第一次见到裴世昊,当时他的身份是姐夫的大学好友。
现在他却说,自己是他看着长大的。
千丝万缕的线索,在此刻汇聚成一个结论,浮现在司彤脑中。
“你也和他们一样,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吧?”她恍然大悟,“我们六个都拥有那什么血统,是不是从出生那天就被你们盯上了。”
裴世昊轻笑着拉拉她的手,催促她继续前行:“小妹果然聪明。”
司彤冷笑:“真聪明就不会被你耍那么久了,我以前的面试也是被你搅黄的吧?”
她越说越气,“既然要把我们逼到走投无路,何不一开始就送进山庄?为什么还让我读书考大学?”
“小妹真是好学。”裴世昊笑眯眯地说,“就算是祭品,也要通过社会教化分出优劣,毕竟神明对载体的要求很高。”
“这样啊,我懂了。”司彤点点头,空着的那只手从包里摸出水果刀,一下扎进裴世昊的后颈,还转了半圈。
白色的液体从伤口渗出,裴世昊身子一颤,皱眉看向她:“小妹,这么做可不聪明。”
司彤的手还在抖,语气却很坚定:“我姐也有那什么该死的血统吧,你别想回去祸害她。”
话音刚落,一股大力从脑后袭来,她两眼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
呜呜,呜呜呜。
谁在哭?
司彤想睁开眼,眼皮仿佛千斤重;想转动脖子,脑袋却昏昏沉沉。
身下不停晃动,好像躺在平板车上。
耳边呜咽声不断,叫实在人头疼,司彤费力掀开眼皮,晃动的视线中,一幅幅画框从两边滑过。
空画框,人像,空画框,人像……
无一例外的女人像,无一例外地相似面容。
司彤明白自己在哪儿了,就在那条消失的甬道里。
原本空空的画框里出现许多黑乎乎的人影,它们嘴巴一张一合,朝司彤呐喊着:
快逃,快逃啊——
司彤想看个仔细,头顶上方响起一声低呼:“她醒了。”
然后她听见裴玄说:“还没到时候,弄晕她。”
司彤又一次掉进黑暗中。
17.第九夜(1)
再次醒来时,司彤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手脚被链子绑住,动弹不得。
耳边仍是呜呜呜的哭声,她偏头寻找声音来源,却看见地上涂满怪异的符号。
白色的颜料,腥臭刺鼻,在身下构成一个复杂的大型图案。
司彤想起身,结果牵动铁链,当啷作响。
不远处的哭声停下,化作踉跄的脚步来到司彤身旁。
来人是齐肖,他脸色酡红,眼神涣散,状态很不好。
齐肖一屁股坐到司彤身旁,哭着说:“我终于找到我妈了。”
他指向身侧的墙壁,“我妈就在那儿,你是对的,他们都在那儿等我们。”
司彤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又是那副噩梦一样的油画!
画中唯一的光源是餐桌上的烛台,长桌两边坐满了在各式各样、消失的客人们,主位上,老夫人头带面纱,扭头看向画外。
齐肖呜呜地哭:“我妈说等我很久了,让我尽快成为老夫人的祭品,就能母子团聚了。”
司彤从震惊中回神,忍不骂道:“你烧傻了,哪个母亲会说这种话?你清醒点,先帮我解开链子!”
齐肖却置若罔闻,盯着油画喃喃自语:“逃出去又怎样?我什么都没有,房子没有,工作没有,朋友也没有,我以为养父对我好,结果他把我卖了。”
“齐肖,帮我解开链子。”司彤急切道,“他们还会继续害人,我姐还在家,她早晚会被骗过来。”
齐肖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问:“为什么你姐没来面试?”
“她怀孕了啊。”
“哦,怀孕了就不用献祭,和刘曼曼一样,真好。”
司彤听得直冒冷汗,忙道:“你还不明白吗?刘曼曼和我姐只是暂时安全,她们的后代是新的祭品!”
“只要生下孩子,她们仍然会被献祭,就像你妈妈一样,就像我妈妈一样!”
齐肖被触动回忆,身体剧烈颤抖,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司彤见状催促道:“求你了,帮我解开链子吧。”
齐肖闭了闭眼,伸手拽过一条铁链,找到了扣在手腕附近的锁孔。
接着,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圈细铁丝,将一端拉直,伸进锁孔一转一扭,咔嗒一下就开了。
司彤面露惊讶,齐肖小声解释:“我不是小偷,小时候总被人欺负,我习惯随身带着工具,以防万一。”
说完他又去拽另一条铁链。
突然屋外响起一连串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裴玄和裴世昊出现在门口。
“两位,我很佩服你们的勇气,但是很遗憾,你们永远无法离开黑猫山庄。”
裴世昊话音刚落,屋里又挤进十多人,有仆人,也有打扮各异的镇民。
他们一拥而上,把齐肖捆住扔到墙角,好在没有发现他手里的铁丝。
裴世昊走到司彤旁边,踮起脚,把一副空画框嵌进天花板内,让它正对司彤的脸。
“小妹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裴玄催促道:“少说废话,赶紧开始,老夫人等不及了。”
他们吹灭烛火,围着司彤坐成一圈,地板上的古怪图案发着淡光,把每张人脸都照得惨白。
司彤自知眼下挣脱不了,只好安静装死,等待一个反击的机会。
众人纷纷低下头颅,用暗哑的声音吟诵起来:
“来自黑暗海域的永恒之神,
远古的星图为您闪耀,
您以蛛网编织我们的生命,赐予我们永生。”
接着,所有人一齐掐破掌心,挤出白色血液,液体滴落地面的一瞬间,巨大的图案轰的一声燃起白焰。
“啊——!”司彤惨叫出声,她的身体衣物完好无损,精神却痛苦不堪,仿佛五感都在被灼烧。
众人提高嗓门,压过司彤的惨叫:
“我们在此献上,
忠仆的血肉,召唤者的血脉后人,
承载召唤者灵魂碎片的完美躯体,
哦!无所不能的伟大神明啊!
请您用甜美的诅咒,
将我们残缺的身体刻进永恒!”
司彤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天花板上正对她的空画框里,隐隐浮出一个人影。
她痛的浑身发抖,眼泪伴着绝望流下,她终于知道画框里显现的,将会是她的灵魂。
角落里,齐肖吓得瑟瑟发抖,他拼命扭动手腕,试图挣开绳子。
伴随着混沌的低语声,墙上的油画动了。
画面里,长桌两边的客人们齐齐扭头,全部看向画外。
然后,主位上的老夫人放下刀叉,提着裙摆,慢慢站过来。
司彤几乎疼晕,齐肖瞪着眼前诡异的一幕,恐惧到忘记呼吸。
蒙着面纱的老夫人一步步走向画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她抬起一只脚,姿态优雅地跨出画布。
“啊……”齐肖觉得自己要疯了,嗓子却像被人堵住,只能发出虚弱的呼喊。
“咯哒”,老夫人踏上地板,房内顿时漫起一股浓重的臭味,她每挪一步,就会“啪嗒”掉下一块腐肉。
她走到司彤边上,撩开面纱,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扑鼻恶臭拉回了司彤的意识,模糊的视线里多了一张畸形丑陋的脸。
眼泪疯狂涌出,她说出了和刘承一样的话:“你还是活人吗?”
下一秒,数不清的突触从老夫人脸上钻出来,挤挤嚷嚷、急不可待地伸向司彤的脸。
“啊啊啊!!”司彤吓惨了,疯狂挥舞唯一自由的手臂,“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屋里呈现诡异的两极,一群人安静地跪伏在地,另外两个人却陷入癫狂。
千钧一发的时候,墙上的厚窗帘忽然动了动,一只黑黝黝的猫头探了进来。
“喵——”
细细的猫叫传进耳朵,裴玄等人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看向从窗口溜进来的黑猫。
“外面都是废物吗?竟然让这东西溜进来!”裴玄恨恨地大声咒骂,“抓住它,别让它破坏仪式!”
司彤只觉得脑中混沌一扫而空,她扭过头,只见黑猫在无数手掌间穿梭躲闪,很快被一只大手揪住尾巴。
“喵嗷!”
“洛塔!”司彤顾不上害怕,将手臂拉到极致,探向身处险境的黑猫。
“砰”一声,黑猫被人狠狠砸向墙壁,又软软滑向地面。
“洛塔……”司彤心底涌出巨大的悲愤,“你们别碰它!”
“啊啊啊!怪物,怪物!去死把吧全都死吧!”
就在众人全盯着黑猫时,齐肖突然挣开绳索,手捏一截钢丝狂吼扑来,目标竟是老夫人。
所有人立刻转身去拦齐肖,生怕他碰到老夫人一丝一毫。
要制服一个发狂的成年男性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趁着混乱间隙,黑猫摇晃着起身,跑到司彤腿边,抓着她的衣服往上爬。
“啧,这猫真麻烦。”裴世昊首先留意到黑猫的动作,弯下腰去抓它。
谁知他一低头,司彤立刻弹起半边身子,将铁链从下方绕过他的脖子,紧紧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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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
“裴世昊,去死吧。”司彤两眼发红,咬牙切齿地低语,“别想回去骗我姐。”
“嘻嘻,小妹啊,你太傻了。”裴世昊与她额头相贴,发出扭曲的嗓音,“只要老夫人在,我就是不死的。”
“是吗,那我们试试。”司彤使出吃奶的劲,铁链深深陷入皮肉,把裴世昊的头拉得更低。
就在两人角力时,黑猫从他俩身体缝隙中挤出来,伸出肉掌,踏上司彤的脸。
裴世昊皱眉,想抓它却无法使力,想呼喊同伴,又被勒的发不了声。
司彤满头大汗,内心祈祷黑猫有扭转局面的办法。
然而下一秒,黑猫张开嘴,哇的一口血呕进司彤嘴里,随即软软倒下。
“……?”司彤来不及反应,本能地咽下一口猫血,里头似乎有细小的肉块。
裴世昊也愣住了。
每次举办仪式,这只猫都会来捣乱,前几次被阻拦了,唯独这一次,黑猫成功接近了转生对象。
可它吐口血就死了?
“哈,哈哈?就这样?”裴世昊发出尖细的笑声,而司彤体力耗尽,不得已松开手。
另一边,齐肖伤痕累累倒在地上。
“留一口气,老夫人转生后需要活祭品。”裴玄拍拍手,不满地看向裴世昊,“你怎么回事?”
裴世昊擦了把伤口渗出的白液,耸肩笑道:“这回的载体性子真烈,不过那猫死了。”
裴玄一脚踢开软软的猫尸,“很好,仪式继续。”
司彤被重新戴上链子,齐肖奄奄一息,所有人跪在地上,嘴里发出古怪的音节,声音连成一片,听得人发晕。
“哒、哒。”
老夫人又动了,她再次走到司彤身边,脸上的突触欢快地挥舞着,迫不及待钻向司彤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
司彤自从咽下猫血后,太阳穴就突突直跳,仿佛随时要炸,眼前一会儿是老夫人怪异的脸,一会儿是阳光明媚的房间。
我怎么了?我在哪儿?
扭动的突触钻进脑子,司彤眼前一花,再睁眼时,跪了一地的仆人不见了,齐肖和黑猫也不见了,整个房间变得明媚而温暖。
她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手边摆着茶水点心,窗户半开,暖风吹进屋子,肩头发丝飘扬。
“喵—”
一只小黑猫挤开门缝,金色眼瞳直直看向司彤。
“洛塔,过来。”司彤伸出手,口中发出温柔的嗓音,说的却是异国语言。
黑猫跳上主人膝头,司彤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书不厚,但很旧,页面泛黄卷边,写满了古怪的符号和图案。
在她翻开的那一页上,是一副大型召唤符文图。
司彤刚要细看,房门又被推开,进来一名穿着西装背心、眉眼温润的黑发男子。
他快步走到司彤面前,扫了一眼桌上未动的茶水,立刻露出担忧的神情。
“亲爱的,是点心不合胃口吗?”男子半跪在司彤身边,轻轻捏着她的手说,“听说凤城有大厨会做你家乡的菜肴,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司彤愣愣看着陌生男人,不知该说什么,可嘴巴不受控地开合道:“我不饿,多谢裴少爷。”
男子眼底闪过受伤的神色,温声说道:“别这么见外,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忘掉那些恐怖的回忆,在我的国家你很安全,他们绝对不会追过来。”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做梦都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
“好吗,安娜?”